《朕只想做个昏君》 第1章 绝美的太妃 甘泉宫。 “畜生,不可以,别碰我,本宫是你母、、妃!” 在一道斥责声中,林止陌迷迷糊糊的抬起头,一道模糊的窈窕身影,慢慢的在他眼前变得清晰起来。 那是一个眉目如画一般的女子,她身穿华丽服饰,但是此时,她的眼眸内流露出的是震惊与愤怒,衣裙似乎被暴力撕扯导致成片状,露出了里面贴身丝质的小衣,虽然她已经极力在用手臂遮挡,但是,依旧有大片白嫩如若凝脂一样的肌肤暴露在外。 林止陌错愕的看着眼前极为香、艳的一幕。 他似乎……穿越了。 “你这个畜生,我是母、、妃,怎敢如此对我?!” 床上,那美的不像话的女子开口对他斥责。 “母、、妃?” 这让林止陌忍不住轻吸一口凉气。 好家伙,原身这家伙到底在做什么?? 接着,一段段记忆如若潮水般涌入他的大脑。 他,居然是大武王朝皇帝的替身?! 根据记忆,原身长的和皇帝一模一样,所以被掳进宫来,也不知为什么那病恹恹的皇帝给他下达的第一个旨意就是让他来到这甘泉宫。 要知道,眼前的尤物可是大武朝、先、帝的妃子。 根据记忆,他知晓,这是先帝晚年时,为了冲喜娶的最后一个妃子,谁知道冲喜没冲成,先帝反而直接一命呜呼。 但林止陌很快就发现,皇帝叫他来甘泉宫的目的有些不简单。 那皇帝似乎年少时不懂节制,所以留下了无法弥补的后遗症,如今已经即位多年却依旧没有子嗣。 一个皇帝,没有子嗣,也是很严重的事情。 皇帝让主角进来的用意也很明显,就是要让她生子! 那皇帝明明就有皇后,这是……舍不得?所以才让他来甘泉宫,并且,事情不成,他连这门都出不去。 但是由于女子的激烈反抗,所以才导致他来到了这里。 这时,林止陌才仔细打量起眼前的女子。 她看起来很年轻,黑发如若瀑布般垂落,长长的睫毛颤动,眼眸似迷蒙着水雾,红唇玉齿闪烁着晶莹的光泽,颈项纤秀,冰肌玉骨,精致的五官,绝色的容颜,曲线朦胧的玉体,一举一动间皆散发出撩人的气息,特别是那双蒙着水雾的双眸,犹若带着勾魂的尖钩般,虽然是愤怒的瞪着林止陌,却看的他骨头都感觉要酥了。 确实是个绝色尤物啊。 好像,此时的他也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了。 那就只能…… 大家都看出来了,他这是被逼迫,不是他的本心。 “别过来……不要……放过我……” 看着他继续逼近,安灵熏那娇媚的俏脸上浮现出惊恐,身子不断的往后退着,直到靠在了墙壁上,无路可退,模样很是楚楚,我见犹怜。 身为先帝的女人,她若是坏了身子,从礼法上来说,她就只有死路一条。 “我这也是被逼无奈……” 林止陌一边说着,一边却给她按倒在床榻上,随着‘嗤啦’的声音,安灵熏身上那成条状的布条也被扯了下来。 随着已经损坏的外衣落下,她身上就只剩下一件薄若蝉翼的小衣,那小衣,本就只能遮挡住一些要害部位,即便她已经用手极力的在遮掩一些部位,却也是拆东墙补西墙而已,大片白皙的肌肤展露在外,让这个昏暗的房间似乎都亮堂了几分。 “你……你不是皇帝……你到底是谁……” 安灵熏怔了一下,一个失神,她身上那薄如蝉翼的小衣也不翼而飞,如若薄羽一般飘落在床下。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今日,你必须成为我的女人!” 如此尤物就在眼前,特别是她那惊慌失措的模样,更是极大的刺激到了林止陌,他再也忍受不住,扑了上去,匍匐在她颈间,狠狠的吸了一口那甜美而又芳香的气息,然后,才低声的在她耳边细声说道,“配合一下,不然,我们两个都得死在这!” 原本还在激烈挣扎的安灵熏在他的示意下,似乎明白了什么。 眼前之人,可能真不是那个病恹恹的皇帝。 “吱嘎,吱嘎……” 林止陌半支棱着身子,开始以手脚上的力道摇晃起床榻。 虽然是在做戏,但是,此时两人却紧紧的贴在一起,身下那种滑嫩而又软绵绵的触感,还是让林止陌忍不住呼吸急促了起来。 他是个正常男人,身下如此尤物,他怎么能按捺得住? 但是,他很清楚,这尤物有孕之时,就是他命陨之日。 所以,他必须得忍住。 “你……能不能……” 可能是因为被他压着不舒服,或是这种肌肤之亲,还是让安灵熏感觉很不自在,她缓缓的扭动着身子,似乎想以此来躲避这种接触。 “嘶……” 她不扭动还好,这么一扭,差点把林止陌的魂都给扭没了。 “别乱动!” 林止陌干脆半个身子压在她身上,他的面部本就在她颈脖处,正好她那圆嘟嘟晶莹可爱的耳垂就在嘴边,他张口,惩罚性的轻咬一下。 顿时,安灵熏身子就猛的一颤,接着浑身紧绷了起来,她的脸上流露出震惊,恐惧与惊慌失措,下意识的就想要推开他。 然而,因为她的动作,两人反而有了更多的接触。 林止陌也被她整无语了。 如果她不配合,很有可能他们两个都难走出这个房间。 他疑惑了。 这进宫的女人,不都有皇宫内专门的礼仪姑姑教导这方面的事情吗?怎么表现的跟个什么都不懂的雏一样? 他哪知道,这个世界的女人自小就被教育,一生只能侍奉一夫,贞洁观念极强。 本来与林止陌肌肤接触,安灵熏就已经很紧张了,更何况还是耳垂这种铭感的地方受到侵害,她反应有些激烈再正常不过。 然而,她那泫然欲泣的模样…… 却让林止陌更加的血脉贲张。 都这个时候,还搞什么反差?! 那娇媚的脸蛋上,带着委屈和楚楚,却还透着一丝倔强和不屈。 谁经得住啊? 为什么要这样考验他? 然而,就是在安灵熏这样的挣扎与扭动间,好巧不巧的…… “呜……” 随着一道如黄莺泣血的声音传出,床榻开始继续摇晃了起来。 外面,皇帝身边的大伴曹喜听的差不多后,悄然离去。 约莫有一个时辰,甘泉宫内的动静才慢慢的平息了下来。 安灵熏的眼泪在这一个时辰内似乎已经流干了,或是不想让自己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她贝齿轻咬着红唇,让唇面显得有些发白,眼眸红红的,直瞪着伏倒在她身上的林止陌。 林止陌也头疼。 这下子,只怕他是活不长了。 明明就是她害了自己,结果,她还一副自己欺负了她的模样,林止陌也没惯着她,直接又狠狠的撞了她一下。 “不要……” 安灵熏惊恐的看着他。 这还是人吗? 刚才明明都已经结束了啊。 由此,她更能确定,眼前的人真的不是皇帝。 因为,宫中其实这些年一直都流传着皇帝的一些传言。 毕竟,即位已经好几年了,都没有任何子嗣的音讯,这显然是不正常的。 已经开始,林止陌也没打算停下来。 床榻再一次摇晃了起来…… “记住,我才是真正的皇帝!” 林止陌轻咬着她晶莹的耳垂,低沉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起身下床。 他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如今,他想要活下去,那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取而代之! 如今,整个宫中,只有两个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一个是皇帝,一个是皇帝的贴身大伴曹喜,其余的人,早就被处理掉了。 林止陌走出门去的时候,曹喜已经在那等着了。 曹喜冷冷的扫了他一眼,便才道,“怎么那么久,跟咱家走吧。” “呵!” 林止陌撇了他一眼,一个阉货而已,懂什么? 久不丢人! 短才丢人呢! 第2章 天仙般的皇后 等到了大路上,正好一队禁卫军巡逻而来。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队禁卫军对着林止陌跪下行礼。 “你们暂且停下,带朕去皇后寝宫。” 在这些禁卫军即将要走的时候,林止陌却突然开口。 曹喜猛的回头,一脸错愕的看着他。 此时,他已经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但是,此时,林止陌就是皇帝的形象,而且身穿龙袍,他如果此时开口制止,那不是等同于是犯上? “陛下,该回承天殿了!” 曹喜声音低沉的说着,半低着头,那双阴冷的眸子带着冰冷的威胁之意盯着他。 “你这狗东西,朕想去哪,容得着你这个狗奴才置喙?!” 林止陌反手就是一巴掌打在他脸上,将他打翻在地,看着他脸上的红色指印和满眼的怨恨,本来还怕他道出自己身份打算就此打住的林止陌,再次一脚,直接踹在了他嘴巴上,让他想要道出的声音变成了痛呼。 “呜呜……” 曹喜本还想大着嘴巴说些什么,但随着一道刀光闪过,他捂着脖子,瞪着林止陌,满眼不可置信的倒了下去。 “拖出去,喂狗!” 林止陌将从禁卫军腰间拔出来的短刀递了回去,然后道,“带路!” 禁卫军不敢不从。 这皇帝,还真喜怒无常,就因为这么一些小事,便直接将身边的大伴剁了,他们这些身份更低的禁卫军士,就更不敢惹这位皇帝不高兴了。 林止陌面色沉冷,他将有些颤抖的手置于长袖下。 这是他两辈子第一次杀人,当他看到血液从曹喜的脖颈喷出的时候,差点就要当场呕吐了,但是,他却极力的克制住了,以至于他腿上都被自己揪青了一块。 他必须死中求生! 他不能露怯。 不然,就只有死路一条。 …… 未央宫。 “守住这里,不得让任何人进来!” 林止陌吩咐完,便大步走进了未央宫。 此时的未央宫内,皇后夏凤卿正在沐浴。 浴桶很大,上面铺满了各种颜色的花瓣,雾气缭绕,让夏凤卿的身形完全处于在朦胧的雾气中,看不真切。 “陛下,万岁……” “退下吧!” 在宫内服侍的宫女对着进来的林止陌行礼,却直接被他呵退。 “陛下怎么来了?” 夏凤卿看了一眼朝着自己走来的林止陌,用手浇水的动作微微一滞,但,很快又恢复了自然,甚至,眼神中似乎带着一抹挑衅,撇了一眼林止陌的衣袍。 下一刻,夏凤卿愣住了。 因为,她看到林止陌那高高扬起的龙袍。 而此时,林止陌也已经站在了浴桶边上,高高扬起的龙袍,几乎差点杵到了她脸上。 近距离下,林止陌也看清了这位皇后的容貌。 正在沐浴的皇后头发也已经放下,满头青丝随意的洒落在身前身后,肌肤皑雪,眸盈秋水,身姿袅娜,在那宫内昏暗的烛光和浴桶雾气的映衬下,唯美如画,飘飘若仙。 那沐浴在雾气里面的绝美容颜,更是如清水芙蓉,不惹尘埃,美的令人窒息。这哪里是人间女子,分明是天上仙女,跌落凡尘! 难怪,那狗皇帝舍不得! “皇后,朕来了!” 林止陌冲她一笑,接着,在她惊愕的目光下,脱下了身上的龙袍,翻身进入到了浴桶当中。 接着,一把将夏凤卿拉入怀中。 那皇帝不是想要子嗣吗? 何必那么弯弯绕绕呢,自己亲自送给他的皇后岂不更好?! 夏凤卿真正的冰肌玉骨,肌肤胜雪,比羊脂玉还要洁白,比丝绸还要柔滑。完美的娇躯,仿佛是世间最美的产物,根本找不出一丝的瑕疵。 那惊人的触感,让他无法忍耐,按着皇后,坐了下去。 未央宫外。 皇帝正急匆匆的朝着这边赶来,这让守在外面的禁卫军愕然。但此时,皇帝显然是顾不上这些,匆匆闯了进去。 推开门,皇帝看到的是皇后夏凤卿趴在浴桶边上一脸潮、红的对着自己,身形不断的前后摇晃着,而夏凤卿身后站着的正是林止陌。 在皇帝进来后,原本有些迷离的夏凤卿顿时就清醒了过来,顿时,瞪圆了眼睛,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面色也陡然一白。 她身后这个人……有可能不是皇帝! “你……你们……” “噗……” 皇帝一口鲜血喷出,人也直直的倒了下去。 “来……唔……” 夏凤卿还想呼救,却被林止陌捂住了嘴巴,在她耳边低声威胁道,“皇后是想那些禁卫冲进来看到这一切吗?!” 顿时,夏凤卿瞳孔一扩。 似乎是想到了那一幕,她甚至有些恐惧。 如果这一切被传开,那她这个皇后如何自处?! 见她软化了下来,林止陌也松开了她的嘴,然后才去将门关上。 然后,他才走向那奄奄一息的皇帝。 “你想做什么?!” 已经拿起一件薄纱遮住要害的皇后出声。 林止陌站在倒在地上的皇帝面前,对着她说道,“皇后觉得,如果这狗皇帝活着,我们还能活吗?” 一句话,把皇后问愣住了。 是啊,皇帝都亲眼看到了她被人玷污了,自己这个皇后还做的下去吗?即便不死,也会被打入冷宫。 她突然想起曾经路过冷宫时,不经意间看到的场景。 那是能将人活活逼疯的地方! 只是想想,皇后的皮肤上都不由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而就在这时,皇帝悠悠转醒,然后就看到了居高临下对着他的林止陌,顷刻间,他便反应了过来,顿时,他面色涨红,青筋直冒,瞪着林止陌,“你这贱民,朕要将你碎尸万段,朕要诛你九族!” “咳咳咳……” 因为太过激动的缘故,皇帝持续的咳嗽着。 他又看向夏凤卿,嘶吼道,“皇后,快叫禁卫进来把这贱民抓起来,朕要他死,朕要他死……” 夏凤卿被他一吼吓的身子一颤,面露怯怯,下意识的想要开口,却对上林止陌那似笑非笑的眸子。 “你……贱、人!!” 见她居然犹豫,皇帝顿时心肝俱裂,“好啊,你这贱、人,朕要将你凌迟,要将你大卸八块,朕要你们两个都不得好死!” “啧。” 林止陌地下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狗皇帝,你将这天下弄的民不聊生,可想过自己会有今日?” 第3章 取而代之 皇帝姬景文,为大武王朝第十二代君王,宣正三十一年即位,改元弘化。 那年他才十五岁,因为年少,朝政大权掌握在垂帘听政的太后和三大辅国大臣手中。 在这种情况下,姬景文形同傀儡,不过是坐在皇位上的吉祥物而已。 再加上失去了男人那方面的能力,他的性格变得更加的暴戾乖张,不知有多少的宫女死在他的虐待之下。 夏凤卿,父亲曾是三品云麾将军,只因听闻姬景文不好的名声,一拒再拒,最后被扣上对皇帝大不敬的罪名,贬为定远将军,远赴边疆,为了一家人的安定,夏凤卿选择了进宫。 出奇的,皇帝并没有折磨她,反而因为她倾国倾城的美貌对她多加宽容,甚至还立她为皇后。 所以,在那段时日,姬景文甚至还迷信丹药,但是,吃了一年多的丹药并没能让他重振雄风,相反身子越来越差。 然而,这家伙却还极度的好面子,不想别人知道自己不行,在听说朝野上都对此议论纷纷之后,费尽心思找来了林止陌。 弘化帝姬景文死了。 是被气死的,死的极其的窝囊。 “陛下,里面发生什么事情了?” 外面突然传来一声问话,林止陌皱眉,夏凤卿却道,“是臣妾哥哥的声音。” 在她的解释下,林止陌才清楚,她这个哥哥夏云,正是禁卫军的一位副统领。 这也算是贬了夏凤卿父亲后,对夏家的补偿。 今晚皇宫护卫任务是夏云负责,他巡逻到此处发现异状,询问后才得知,有两个皇帝先后进入了皇后寝宫。 这才有此一问。 “原来是大舅哥啊。” 林止陌稍稍松了口气,看着那窘迫的夏凤卿,脸上带着一丝玩味。 如今,皇帝被他们气死,他们两人已经是绑在了一条船上了。 “无事,朕在和皇后玩呢。” 寝宫内传出林止陌的声音,不一会,他便牵着已经身穿凤袍的夏凤卿一起从寝宫走了出来。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夏云等一众禁卫军都跪了下去,对两人行礼。 “起来吧。” 林止陌牵着夏凤卿那如若无骨般的小手,走向门口,随口说道,“还真没想到,皇后你寝宫还有这么一条密道,有意思,真有意思啊,哈哈哈……” 这算是为那些禁卫解了惑,而他现在有皇后夏凤卿在身边,这些人自然也不敢质疑他的身份。 毕竟,两个皇帝这么离谱的事,怎么可能发生呢? 不过,怎么处理皇帝的遗体,却是个问题,而且,若是被人发现,只怕会闹出大事来。 如今,因为皇帝没有子嗣,各地藩王,京都的皇亲可都眼巴巴的看着这个位置呢,这宫中,说不定就有他们的内应。 “方才有个小太监突然闯入寝宫坏了朕的兴致,已被朕斩杀当场,大舅哥,这件事,就劳烦你处理一下。” 如今,林止陌对这宫中事宜可以说是半点不知,还好,有这现成的大舅子可以用。 夏云诧异的抬头,要知道,这皇帝此前可是极为恼怒他阻亲的行为,可没给过他什么好脸色,今日,居然亲热的叫起了大舅哥来了。 他微微抬头,看到夏凤卿对他轻轻点头示意,他才道,“臣,遵旨!” 又是给这皇帝善后。 这对于这些禁卫军来说也不是第一次了,处理的最多的,还是宫女,当然,也不乏有细皮嫩肉的小太监。 在林止陌与夏凤卿走后,夏云才起身,带了两个禁卫走进了寝宫。 门边上倒着一具尸体,穿着太监的服饰,面目已经被劈烂了,血洒了一地,当即,夏云就皱起眉头。 这个皇帝,是越来越暴戾了! 如今大武,皇帝不仁,权臣当道,朝局糜烂,天下百姓怨声载道,这样下去,国之将亡啊! 而自己夏家,居然还出了个皇后,只怕是要跟着姬家江山一起灭亡了。 夏云心中长叹一声,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处理起眼前之事。 …… 乾清宫。 林止陌遣散了那些听闻曹喜被杀而瑟瑟发抖的宫女太监,寝宫内,只有他和有些怯怯的夏凤卿。 一晚上,夏凤卿为他理清了皇宫大概的情况,让他做到心中有数。 晌午,林止陌才起床,看着身边睡着的夏凤卿,他感觉这一切很不真实。 毕竟,昨晚他还在九九六的福报下奉献自己的生命呢,熬了四十九个小时改了七十四个版本的PPT,结果,就来到了这里。 虽然现在还是有些隐患,但是,确确实实的做上了皇位,并且,身边还有夏凤卿这等倾国倾城的美人陪伴。 这样级别的美人,是他上辈子根本就接触不到的,那些什么顶流明星,什么几千年难遇的美少女,和眼前的夏凤卿相比,根本就不值一提。 对了,还有昨夜那个太妃。 那也是美的不像话,娇媚动人,简直就是个妖妃,只是想想昨晚那滋味,就让他回味无穷。 “做昏君就是好啊,晌午都没人打搅。” 林止陌感慨,他观前世历史,那些皇帝有几个不是累死在处理不完的政务上,他当时就觉得,自己如果做皇帝,一定要做个昏君。 这到是让他得偿所愿了。 昏君,没什么不好,只是,在原生的记忆中,他了解到这个朝代已经风雨飘摇,他是想做个昏君是没错,但是,他并不想做个亡国之君啊。 是该好好的整治一下朝堂了。 林止陌亲了一口夏凤卿,惊醒了后者,耳鬓厮磨了一番后,他狠狠的啄了她一口,才道,“等朕回来!” 出了寝宫,他就看到夏云正在门口等候。 夏云身材高大,身穿铠甲腰悬佩刀,威风凛凛得如庙宇中的金身神将。 这让林止陌动了心思。 “陛下,已经处理好了。” 夏云一丝不苟的禀报着处理的经过。 “大舅哥辛苦了。” 林止陌走了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亲切,这让夏云感觉很不适应,因为以前两人都是相看两厌的关系,“正好你在这,陪朕去做点事。” 第4章 不知死活 文渊阁。 内阁首辅宁嵩的位置上坐着一个年轻男子,他正在奏折上写下自己的批示,完事,才伸了伸腰。 “小阁老处理政务是越来越娴熟了,颇得宁阁老的真传啊,特别是这字体,行云流水,落笔如云烟。” 旁边一官员还没仔细看那奏折上的批示,就先夸起这年轻人的字体来。 这年轻男子正是内阁首辅宁嵩之子宁白。 “刘侍郎所言极是,小阁老天资聪颖,政务上的事一点而通,我大武朝能有小阁老这样的年轻俊杰,是我大武之福,以后,大武必定能在小阁老的带领下走向中兴!” 如今在这内阁里面,几乎都是首辅宁嵩的人,在他们的吹捧下,宁白心中早就飘飘然,但是,脸上却还摆着一副谦和的样子。 “各位大人过誉了,我与父亲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处理政务也是因为担忧父亲过于劳累,我只写批示,最后还得父亲做决定。” 他虽然还没有官身,但是看着周围这些朝廷大员对自己恭维,让他觉得自己仿佛已经登上了首辅之位一样。 虽然口上说的似乎很谦谨,但实际上却将自己摆在很高的位置上。 而且,用的是批示。 要知道内阁只有写出应对的方案小票的权利。 这种方式叫票拟。 批示,那是皇帝做的事! 他这用词明显是僭越了。 “简直荒唐!” 还是有人忍不住了,站了出来。 说话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的老者,何礼,他为文渊阁大学士,正五品,没有官职。 正常能进内阁的大学士,都是由各部的尚书、侍郎兼任。 而何礼可能是这一撮人里面品阶最低的官员了。 “黄口小儿,你不过是一介白身,居然敢坐在首辅的位置上,冠冕堂皇的说着僭越之词,置我大武律法、礼法与何地?!” 他这话一出,顿时文渊阁内为之一静,融洽的氛围顷刻就被打破了,宁白那本来还颇显儒雅的面色也阴沉了下来。 根本无需宁白明示,吏部左侍郎段华便张口对他呵斥,“何礼,你一个小小的五品学士,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我乃文渊阁大学士,在内阁如何没有说话的权利?!” 何礼根本不为所动,一点都不惧其三品大员的身份,甚至怒目而视,并怒斥道,“诸公高居庙堂之上,却不思为国为民,尸位素餐,只知溜须拍马,曲意奉承一个白身竖子,大武的内忧外患,衮衮诸公难道就看不到吗?!” 他身形消瘦,但此时,却像个巨人。 声音响亮,振聋发聩,却没有起到什么效果,反而被群起而攻之。 “居然还敢顶嘴?你这是以下犯上,应当实行绞刑!” “老匹夫,我忍你很久了,冒犯小阁老,你该被诛九族……” “还不赶紧给小阁老跪下道歉,兴许还能留你个全尸!” 何礼挺直了腰杆,面对他们的威胁辱骂不动声色,但是,那浑浊的眸子深处,却流露出深深的失望与绝然。 大武。 将亡矣! 而此时,林止陌已经来到了文渊阁门口。 “陛下。” 门口的一个老太监拦在了他面前,虽然面对的是皇帝,但是,他脸上却没有多少尊重的意思。 “让开!” 林止陌眉头轻蹙。 一个太监而已,居然敢拦住自己这个皇帝的去路,这弘化帝还算是个皇帝吗?! “陛下来文渊阁有何事?” 虽被他呵斥,但是这老太监却依旧不慌不忙,没有半点惧怕。 “朕身为皇帝,自然是来处理政务的!” 林止陌盯着他,心中已经起了杀心。 不听话不懂得尊重皇帝的太监,留在皇宫做什么? “太后娘娘有懿旨,陛下不得进入文渊阁,政务,交给内阁处理就行,最后,会交由司礼监批红。” 这老太监抬出了自己的后台。 太后。 那个垂帘听政的女人。 宁黛兮。 首辅宁嵩的女儿。 内有太后,外有首辅,整个朝堂都差不多要成为他们宁家的一言堂了,连皇帝都被他们架空。 “放肆!” “你这狗奴才,找死不成?!” 居然抬着太后和首辅来压自己,林止陌震怒之下,直接一脚就踢了过去,踹在他胸口,老太监飞出一米距离,撞在文渊阁大门上,口吐鲜血倒地。 老太监明显没有料到他会直接动手,先是错愕,倒地之后再看向他的时候,满眼恶毒,嘶声力竭的喊道,“陛下,这可是太后娘娘的懿旨,难道,陛下就不怕被太后娘娘怪罪吗?!” “朕处理政务,天经地义,不怕任何人怪罪!” 林止陌甚至都不去看他一眼,随口吩咐道,“拖下去,杖毙!” 夏云一挥手,便有两个禁军上前,如若拖死狗一般拖着离开。 “还有谁要拦朕?!” 林止陌扫视四周,没有一个人敢与他对视。 “陛下驾到!” 随着通传声,林止陌身穿庄严华美的帝王龙袍,跨步走进文渊阁,他身后,站着夏云。 在内阁这种议政的地方,朝臣并不需要给皇帝跪地行礼,但是,却都会起身迎接。 林止陌扫看全场,就发现了依旧坐在首辅位置上的宁白,见他这个皇帝进来后,身为白身的宁白不但不慌乱,反而只是倨傲的看了一眼林止陌,甚至都不起身迎接。 林止陌并不认识宁嵩,但是,从年龄上他看的出宁白绝对不可能是首辅。 “你是何人,为何坐在首辅的位置上?” 走向龙椅的林止陌停了下来,对其质问道。 “陛下,这是首辅之子,国舅爷宁白。” 离得近的一个大臣解释道。 “哦。” 林止陌先坐入上首,夏云护卫在他一旁,然后,他问道,“首辅这是致仕了吗?为何会是他在此?” 一句话,让众人心中一惊。 首辅还不到五十,怎么可能致仕呢,这无能的皇帝说的是什么糊涂话。 宁白甚至看了一眼门口,目光中明显流露出不满,似乎不明白门口的太监为什么会放林止陌进来。 “陛下,我在此,只是替父分忧。” 他对这个皇帝并没有畏惧之心,因为,他看到过这个皇帝在太后和自己父亲面前的窝囊样。 一个皇帝,手底下没有可用之人,那他不过只是个傀儡而已。 如首辅,虽然不是皇帝,但是,在朝中一呼百应,不似皇帝,胜似皇帝。 第5章 朕才是皇帝 文渊阁内,站出来很多位大臣都在替宁白解释。 “陛下来的正好,大学士何礼以下犯上,请陛下下旨革除何礼文渊阁大学士头衔,将其打入大牢,秋后问斩!” 吏部左侍郎段华开口,顿时,引来一片附和声。 林止陌顺着他们所指看了过去。 身形消瘦的何礼站着那里,如若一株悬崖边上的苍松,看似弱不经风,身形却很挺拔坚韧。 面对众臣所指,何礼依旧面不改色,颇有几分傲骨。 “细细说来。” 林止陌突然对他有些兴趣。 此时,在他身边,唯一能用的只有身为禁卫军副统领的夏云,朝堂上,他更是孤立无援。 “白身?” 林止陌微微眯起眸子,扫向那依旧坐在首辅位置上的宁白,“你一介白身,如何能进乾清宫?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给朕立即滚出去!” 他早就看这家伙不爽了。 自己一个皇帝走了进来,你一个没有官身人坐在那里,连对皇帝最基本的尊重都没有,他心中已经将宁白列入了必杀名单中。 顿时,原本气定神闲的宁白面色一阵青白变化。 他身为首辅之子,姐姐更是尊为太后,何时受过如此大的羞辱? 更何况,还是当着众内阁大臣的面,这等于将他颜面扫地,此时,他尴尬的无地自容,坐在那里不知如何自处。 整个文渊阁内,也就只有大学士何礼那浑浊的眸子内闪过一抹诧异,他的目光也不由落在了这位皇帝身上。 朝廷内外,甚至京都民间,关于这位皇帝的传闻不知有多少,尤其是强娶夏家夏凤卿为后的事情,更是在京都闹的沸沸扬扬。 最奇怪的是,原本只是傀儡的皇帝,提出要罢免夏凤卿父亲,首辅居然直接就同意了,从而坐实了武幽帝的残暴无道。 吏部左侍郎段华在此站出来为宁白解围,道,“启禀陛下,国舅爷参与政务是太后娘娘和首辅特许的!” 又是太后和首辅! “段侍郎,你是不是忘记了,朕,才是大武的皇帝!” 林止陌声音中带着煞气,目光如电,扫向段华,后者被吓了一个踉跄,惊诧的看向眼前的皇帝。 这皇帝,何时这般强横过? 他本想要反驳,但,皇帝就是皇帝,是天然合法的帝国至高无上的存在! 即便这个皇帝是个傀儡。 “何大学士,白身未得召进入文渊阁议政,此,该当何罪?” 林止陌不理会他,反而对何礼发问。 “回禀陛下,私自踏入文渊阁参与政事者,为僭越之罪,应当打入天牢,秋后处斩!” 何礼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读着大武律法条文,然后还补充道,“另,宁白身为白身,见陛下而不跪,此乃无君无父之举,为大不敬,大武律法,对皇帝不敬者,满门抄斩!” 宁白顿时被吓的面色发白,兀自还嘴硬道,“陛下,我只是替父分忧,再者,此事太后娘娘也应允了。” “陛下,后宫不得干政,太后娘娘虽然身份尊贵,但是无权干预朝政!” 何礼飞快的补上。 宁白这才知道,自己坐在那里蔑视皇帝是何等的愚蠢。 从何礼口中说出的一条条律法,让他再也无法坐下去了,特别是林止陌身后身穿铠甲的夏云,更是让他的脸上开始出现惶恐与惊惧。 “陛下,我乃太后娘娘的亲弟弟,为当朝国舅,并非白身,陛下千万不可被小人蒙蔽啊!” 他站了起来,犹豫了片刻,还是跪了下去,但是,垂下去的眼眸内,却充斥着愤怒与怨恨。 他恨啊! 这绝对是他有生以来最丢脸的事情了。 他的尊严,高贵的身份,在这一刻被撕的支离破碎。 “这是文渊阁,是内阁总理一国要务之所,这里没有国舅,只有君臣!” “你一介白身,擅入文渊阁就已是死罪,更何况,你还敢妄议政事,即便将你凌迟,也丝毫不为过!” 林止陌并没有打算如此轻易的就放过他,“禁卫军何在?!” 门外,顿时传来一阵盔甲碰撞的金铁之声,一队禁卫军鱼贯而入。 “陛下不可啊,此事,还是让首辅来处理为好。” 段华也慌了,如果宁白死在这里,只怕,他们在这里的人都会被首辅记恨,原本首辅许诺他的吏部尚书之位只怕就永远都无法兑现了。 “首辅,首辅……” 林止陌一拍龙椅,怒道,“看来段侍郎眼中,只有首辅,并没有朕这个皇帝!” 他现在最大的优势,就是皇帝这个身份。 除非首辅直接造反,不然,皇帝这个身份,天然就压他一头。 “来人啊!” “有懿旨,有懿旨……” 这时,外面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一路高喊着来到了文渊阁。 “太后娘娘懿旨,急召陛下前去懿月宫觐见。” 这里的事情还是很快的传到了太后娘娘那里。 林止陌蹙了蹙眉头。 太后娘娘虽然不得干政,但是,他若是不敬太后,那就是不孝。 这在以孝治天下的大武来说,也是大罪。 即便是在他那个时空里面的汉武帝,那等雄才伟略的雄主,也被这个孝字压了六年,直到窦太后去世后,汉武帝才从一个傀儡皇帝真正开始掌权。 林止陌知道,想要处死宁白有些不可能了,但是,看着那吏部侍郎段华,他是左右都不顺眼。 这段华,简直就是首辅养的一条狗! “去回禀太后,就说朕正在处理政事,处理完政事后,朕,自然会去给太后请安!” “太后娘娘懿旨,即刻要见到陛下,不得延误!” “放肆!” 林止陌怒了。 这一个个的,不是拿首辅压自己,就是拿太后压自己,如果他不做出反抗,那就只能一直做个傀儡皇帝。 这不是他想要的。 “给朕轰出去!” 这些进入文渊阁的禁卫都是夏云的亲卫,在看到夏云首肯后,他们毫不犹豫,拖着这个太监就往外走去。 “段华!” 林止陌的矛头指向了这个吏部侍郎,“你身为吏部左侍郎,一口一个首辅,你这是在蔑视朕吗?!” “臣,不敢……” “那你为何还不下跪?!” 第6章 朕就是天! 段华一张面色憋的通红,最后也只能憋屈的跪了下去。 他觉得,这是皇帝对他的羞辱。 “即今日起,免去段华吏部左侍郎职位,由文渊阁大学士何礼接任其职位!” 虽然林止陌还没有完全了解过何礼这个人,但是,他已经五十来岁,连个正经的职位都没有,还只是个大学士,这说明他不合群,而且定是站在了首辅的对立面。 这对于林止陌来说就足够了。 “陛下,臣身为吏部左侍郎,归属首辅管辖,即便是要罢免臣,也得经过首辅的允许!” 段华猛然抬头,大声的反驳。 “大胆,居然敢对朕大呼小叫!” 再次听见首辅,林止陌眼眸内一片冰寒,心中杀机已起,冷声呵斥,“朕问你,是首辅大,还是朕大?!” “自然是……陛下。” 段华垂着头,眼眸内充斥着血丝,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蹦出来的一样。 虽然谁都知道,首辅权倾天下,控制着整个朝野,但是,皇帝,就是皇帝,哪怕是曹操,掌控了所有军队,表面上不还是得对汉献帝礼让有加、尊称陛下? 除非直接造反! 更何况,首辅宁嵩连整个朝堂都还没彻底掌控呢。 三大辅国大臣,虽然户部尚书对宁嵩为首是瞻,但是,兵部尚书徐文忠,属于勋贵列行,天然就站在文官集团的对立面上,所以,宁嵩最多也就是掌控了三分之一个朝堂而已。 所以,宁嵩连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资格都没有。 “朕比首辅还大,还免不了你的官职?!” 林止陌眸中寒芒涌动。 如今,朝臣只惧首辅,而不惧他这个皇帝。 他必须得改变这种现象! “臣兢兢业业为了朝廷呕心沥血三十余年,何错之有,陛下要免去臣的职位?!” 段华如若是蒙了天大的冤屈,大声喊道,“臣,不服!” 他年龄可不比何礼小多少,费尽半生的精力,好不容易才爬到了今日这个位置,若是被免官,和将他处死别无二异。 他手中的权柄一旦失去,根本不需要林止陌动手,他的政敌就会置他于死地。 “就凭你不敬重朕这个皇帝!” 林止陌的声音很大,他眸光凌厉扫视全场,无论官职,没人敢与他对视,纷纷低下头去。 林止陌两辈子都没有混过官场,他当然明白,若是按照规则,他是绝对玩不过这些混迹官场几十年的老狐狸的。 所以,只能快刀斩乱麻。 对皇帝不敬,那可是十大罪状之一的大不敬之罪,而且,解释权在皇帝手中。 他这是在杀鸡儆猴,也是在立威! 这也是皇帝天然的权威! 天威不可直视,就是如此来的。 “拖下去!” 林止陌并没有再给他叫喊的机会。 两个禁卫上前,拖着段华就往外走去,无人敢做阻拦,生怕引火烧身,宁白更是头都不敢抬。 “臣,何礼,叩谢陛下隆恩!” 何礼跪了下去,这一刻,这个已经五十好几的大学士,热泪盈眶。 他为什么还能站在内阁中,其实,他一直都对皇帝恨其不争,在朝堂上经常怼皇帝。 这自然也是首辅一系希望看到的。 他今日,本已经抱着辞官而去,甚至抱着舍身成仁的念头了,却没料到一直不理朝政的皇帝突然出现,而且不计前嫌,将吏部左侍郎这样的重要位置赐给了他。 吏部,掌管天下文官的任免、考课、升降、勋封、调动等事务。 吏部左侍郎为吏部二号人物,而且现在,吏部尚书已年过八十,经常抱病不能上朝,他退下来,已是迟早的事情。 这也是为何段华会完全倒向首辅,心甘情愿的给首辅做狗的原因。 林止陌很满意这个结果。 处理了这件事情后,他便站起身,路过宁白身边的时候,身形停顿了一下,“朕不希望再在文渊阁见到你,若再敢踏足,定斩不饶!” “若是下次还敢对朕不敬,朕将你凌迟!” 威胁了之后他还觉得不解气,狠狠一脚踹了过去,将宁白踹了个跟头。 宁白面色一阵扭曲,有痛、更多的是感觉被羞辱的恨意,然而,一双脚却停在他面前,他微微抬头,就看到林止陌那双冰寒刺骨的双眸,顿时让的他整个人猛的入坠冰窖。 “你……想死吗?!” 林止陌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那眼神,就如是在看着地面上一只爬行的臭虫,清冷的话语响起,“你在恨朕?!” “小……小民,不敢。” 这一刻,宁白的脸上只剩下惶恐,他不顾狼狈,磕倒在地,甚至因为害怕,脚边更是出现了水迹。 他的懦弱与丑态,尽数落在了殿内所有大臣眼中,众人神态不一。 前一刻还高高在上的小阁老,现在,却如若一条丧家之犬,甚至还不如。 一些刚才还吹捧他的大臣,此刻更是恨不得找条缝钻进去。 很明显林止陌不可能现在杀了他,但是,他却被三言两语就吓破了胆子,这样的人,注定难成大器。 太丢人了! 林止陌踩着的不仅仅只是宁白,而是他们所有人。 林止陌走了。 但是,大殿内却依旧弥漫着沉重的气息。 这个他们视若无物的傀儡皇帝,居然在刚才压的他们喘不过气来。 几个大臣去将宁白扶起,却闻到了那让人作呕的气味,然而,宁白却直接甩开了他们,匆匆而去。 他们的奉承并没有换来宁白的感激,反而,宁白此刻只想将所有看到他丑态的人统统杀光。 不然,他还有何颜面以后出现在朝堂上?! …… 出了文渊阁,林止陌眉头紧锁。 首辅,确实地位上比他低,但是,太后娘娘却天然的压他一头。 孝! 民间,子女孝敬父母。 官场上,下级孝敬上级。 朝堂上,臣子孝敬君父。 孝之一字,是不能打破的。 皇帝自己就是其中最大的受益者,是天下人的君父,若他不孝,甚至有可能会被推翻,废黜! 这一些基本常识,林止陌还是知道的。 但是,若是他遵守这个规则,迟早也会被太后和首辅玩死。 他扫了一眼那被架出来的太监,眸光不由一冷。 这皇宫内太监和宫女,都被太后所控制,这是他不能接受的,他必须要将整个皇宫内外都掌控在自己手中。 第7章 美人儿太后 坐上宽大的由十六人抬着的龙辇,林止陌看了一眼护卫在一旁的夏云。 很耿直的一个人。 妹妹是皇后,夏云不仅不以自己皇亲国戚的身份去为自己谋取私利,相反,居然还和皇帝闹不愉快。 但凡夏云稍稍低头献媚,也不至于还是个禁卫军副统领。 “你上来。” 林止陌对夏云说道。 夏云虽然不明白他想要做什么,但是还是上了龙辇。 “岳丈大人之事,是朕不对,朕这就令岳丈大人官复原职。” 林止陌突然提起,这让夏云又是一愣。 这狗皇帝以前不是说要让父亲老死在边关吗?怎么突然就转性子了? “臣替父亲叩谢陛下隆恩。”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眼前的皇帝变化这么大,夏云还是给他行礼,却被林止陌托住,“免了,这本就是朕的过错。” “朕决定开始重整朝纲,还需要岳丈和大舅哥助朕一臂之力。” 历代,皇帝依靠外戚巩固自己的皇权也属于正常操作,所以一般皇帝的婚姻都是政治联姻。 “朕想要大舅哥接任禁卫军大统领一职,护卫朕与皇后的安全,不知大舅哥意下如何?” 林止陌说的真挚,夏云也被他的情绪所感染,面露激动,“臣,夏云,定不负陛下所托!” 在夏凤卿成了皇后之后,夏家就已经和皇帝绑定在了一起。 他们夏家也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 而且,这禁卫军统领,可是从二品官职,比他父亲曾经的正三品还高。 “你拿着朕的诏令,去接管禁军,但凡有不服者,可先斩后奏!” 林止陌取下自己的贴身印章,慎重的递到夏云手中,“朕会拖着太后,你要尽快!” “微臣遵旨!” 夏云带着自己的几个亲信急匆匆的走了,而林止陌也来到了太后所在的懿月宫。 院内。 一个约莫十岁左右的小男孩手持一卷经书在朗读着。 这是先帝最小的一个儿子,众皇子中排第七,生母在生他的时候就难产死了,从而过继给了无子的太后。 赵王,姬景逸。 看见林止陌走进来,姬景逸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连招呼也没打。 这似乎已是常态。 林止陌走进宫内,就看到一道身影坐在珠帘后,由于珠帘的阻碍,他看不太真切,只是看到了一道大概的轮廓。 珠帘后。 身着华贵凤袍的太后娘娘宁黛兮端坐凤椅上,两旁有宫女轻轻摇扇,她似乎有些乏了,右手手肘撑在椅子上,手背撑着右边脸颊,凤眼微合。 已经年近三十的她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虽看上去年轻,但是身姿却很丰盈,或一直养尊处优不缺营养的缘故,资本相当不俗,胸、围比例十分惹眼,导致凤袍上的金凤图都显得有几分肥硕。 似乎是因为负担太重导致劳累,她微微靠着椅背,整个人显得有几分慵懒。 “太后娘娘,陛下来了。” 那太监快步走到珠帘前。 “怎么拖了这么长的时间?” 珠帘后传出太后娘娘有些不悦的声音。 “回禀太后,是陛下百般拒绝,甚至将奴婢压出殿外,太后娘娘您是不知啊,奴婢这次可是吃尽苦头了……” 这太监添油加醋的将事情说了一遍,虽然是低着头装着可怜,却还耀武扬威的对着林止陌瞥了一眼。 “皇帝,可有此事?!” “朕在处理政事,所以来晚了一些。” 林止陌也懒得辩解,然而,珠帘后的宁黛兮却怒了,“哀家不是说了不让你处理政务吗?为何强闯文渊阁搅乱朝政?!” 林止陌差点被她气笑了:“儿臣身为天子,处理政务天经地义,搅乱朝政四字从何说起?” 珠帘后突然的安静了好一会。 太后愣住了。 要知道,以前林止陌在她面前可是恭恭顺顺的,大气都不敢喘,从未敢违抗她。 “哀家早就说过,你还年少,对政事更是一窍不通,让你去处理朝政,那这天下岂不是要大乱?!” 被他突然顶撞,太后娘娘气的站起身,从珠帘后走了出来。 而这时,林止陌才看清了这位太后,宁黛兮的真容。 眼前的太后眉如翠羽,肌似羊脂。 脸衬桃花瓣,鬓堆金凤丝。 秋波湛湛妖娆态,春笋纤纤娇媚姿。 斜軃红绡飘彩艳,高簪珠翠显光辉。 说甚么昭君美貌,果然是赛过西施。 柳腰微展鸣金佩,莲步轻移动玉肢。 月里嫦娥难到此,九天仙子怎如斯。 宫妆巧样非凡类,诚然王母降瑶池。 此时,她虽然带着怒容,但是依旧是倾国倾城。 在见到太后娘娘之前,林止陌已经见过天生妩、媚的安灵熏,还有美若天仙的夏凤卿。 他从未想过,世上居然还有能更胜她们的美人儿。 而眼前的太后娘娘和她们完全不一样。 就是那种,让人一看,就有一种莫名冲动的……尤物? 太勾人了。 只是看上一眼,就好像魂都丢掉了似的。 特别是太后娘娘的那绝美的脸蛋,对他来说还极为熟悉,有点像是那……女儿国国王。 不过此时,并不是失神的时候。 “儿臣已经不小了!” 若非这殿内还有宫女和太监的存在,林止陌非给她整几句,“朕已二十,赵王才不过十岁,却已开始接触政务,太后娘娘,你这是偏心啊!” 这是夏凤卿说给他知晓的,赵王在四岁的时候,太后就专门请了大儒教导其学习,并时不时还带他去听政。 这岂止是偏心,太后和首辅的心思,简直可以用昭然若揭来形容。 “大胆!” “放肆!” 宁黛兮怒了,但是,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你们先出去,关上门,不得让任何人进来!” 她先摒退了所有宫女太监。 直到宫内只剩下他们两人之后,宁黛兮才道,“你自小就不学无术,年少时就沉迷酒色坏了身子,如今你已二十,却还无子嗣,哀家已经决定,让赵王入主东宫,避免日后因无储君而天下大乱!” 原来如此。 林止陌现在才知晓,那狗皇帝急着找他这个替身的原因。 一旦赵王入主东宫,那他这个皇帝,只怕迟早会发生什么意外。 而且,按理来说,狗皇帝做太子的时候应该被严格管束,但并不然,反而他的太子宫的宫女都是各种美姬。 年少的他,怎么可能能经得住诱惑呢。 第8章 朕给你检查 难怪! 那狗皇帝的身体会一日不如一日,虚成了个痨病鬼,这些都是宁嵩、宁黛兮这对父女的纵容布设。 要知道姬景文虽然残忍暴虐,但娴读政书,熟习时事,在军国大事上思路清晰很有主见。 宁黛兮所谓的皇帝对政事一窍不通,那是为了架空他而强行扣的帽子而已。 但越是有主见就越是无法被掌控,所以宁嵩这老狗没了耐心,要换人了。 换成十岁的姬景逸为储君,等自己死后就能继位,而他宁嵩就能安稳把持朝政,再加上太后宁黛兮执掌后宫,这大武的天下将变相地成了他宁家的了。 林止陌冷笑,既然你们想要老子的命,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随意地踏上一步,嘴角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哦?让皇弟入主东宫?” 宁黛兮道:“不错。” 林止陌又踏上一步,嘴角的笑愈发明显,嘲讽,且冰冷。 “自古只有绝嗣的皇帝殡天,方能择亲王继位,可朕尚在,母、、后就要老七进东宫,先不说于祖制合不合,莫非……母、、后是觉得朕活不了多久了?” 宁黛兮神色不变,瞥了他一眼道:“哀家只是说子、嗣之事,皇帝多心了,此举不过是防患于未然罢了。” “是吗?那还不是说朕活不了多久?” 林止陌轻笑一声,忽然话风一转,“也对,母、、后机敏聪慧,英才伟略,将后宫整治得井井有条,朝堂中诸事也尽在掌握。” 宁黛兮微微愕然,不解地看向他,却忽然脸色一变。 因为她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林止陌居然已经站在了她身前,距离不过尺许而已。 “只不过……” 林止陌轻笑一声,居高临下看着端坐的宁黛兮,嘴角的笑容挑起一个弧度,“母、、后什么都懂,却不懂男人,你又没试过,怎么就能确定朕的身子坏了,生不出子嗣了呢?” 烛光摇曳,宁黛兮在这美轮美奂的寝殿之内尽显美、艳之态。 从林止陌的角度看下去,那华服内的身躯饱满柔美,凹凸有致,兼具了少、妇的风韵和少女的明媚,林止陌只觉血液流动的速度都加快了。 宁黛兮一惊,呵斥道:“你……放肆!” 林止陌微微弯下腰,将脸凑到她的面前,玩味道:“哦?朕哪里放肆了?” 不知为何,宁黛兮的心跳开始加速,她下意识地想要往后躲去。 她觉得皇帝似乎是变了一个人,那双眼睛满是戏谑与贪婪,再没有了往日里的战战兢兢,就连称呼也从之前的儿臣变成了自称朕。 要知道有首辅宁嵩和自己的太、后身份压制,皇帝平日里再如何暴虐,看见自己时也都是唯唯诺诺小心翼翼的,可是今天…… “你……你离哀家远一点,退开!” 宁黛兮的声音开始都有点颤抖了起来。 林止陌摇摇头:“不急,太、后不是说我身子坏了么,朕这是来给你亲自检查而已。” 说着,他忽然伸手抓住宁黛兮的一只柔荑,按在那处要紧的地方。 “啊!” 他突然鲁莽的行为,和从手掌上传来的触感,吓得宁黛兮惊叫一声。 惊呼顿时引起了殿门外的警觉,一个声音急促地响起:“太、后!发生了何事?可否容老奴进、来?” 这个声音林止陌很熟悉,正是太、后身边那个太监。 他轻声说道:“你是母仪天下的太、后,要是被人进来看见此番景象,你猜别人会说什么?” 宁黛兮娇躯一颤,急忙高声喝道:“哀家没事,莫要进来!” 门外不敢再说,而宁黛兮使劲想要抽回手来,但林止陌的力气比她想象中的大很多,试了几次,依然被他稳稳地捏着。 “你放手!” 宁黛兮又惊又怒,另一只手抬起就抽了过来,却被林止陌一把抓住。 林止陌跨上一脚踩在椅子上,用身体箍住宁黛兮道:“你看,朕的身子没有坏,对不对?” “你到底想要如何?!” 宁黛兮羞怒到了极致,同时心中竟然隐隐有一丝恐惧。 “既然太、后证实了朕的身子没坏,那么让老七入主东宫之事,也就没必要再进行了。” 林止陌轻轻一笑,将宁黛兮那只握住要害的柔荑拿了开去,再握下去他自己快憋不住了。 不过他并没有放开,而是将宁黛兮的双手按在两侧扶手上。 “当初先、皇立你为后,只是一场政治交易,不过是为了稳住朝堂,借宁嵩老狗的一把势而已,先、皇其实根本没碰过你,也就是说,你到现在还是个雏,所以你只有太、后之名,而无太、后之实,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宁黛兮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竟然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了。 “朕知道你们都在等着我死,然后把老七当做傀儡扶持上位,可你猜,朕会不会如你们所愿呢?” 话音刚落,林止陌忽然抬手,快如迅雷地按在宁黛兮胸、前的那对凤凰上,将那只凤凰抓的有些变形。 “啊!” 宁黛兮又一声惊叫,那张倾国倾城的脸蛋上尽是慌乱,她伸手,死命去推林止陌,可却如蚍蜉撼树,丝毫推不动眼前这个恶魔。 门外立刻又传来那个老太监的声音:“太、后!太、后可安好?请容老奴进来!” 这时又一个声音响起:“陛下在内与太、后谈事,不可擅闯!” 老太监怒叱:“狗奴才,你敢阻拦咱家?” 啪的一声,像是谁挨了一巴掌,接着一阵嘈杂。 林止陌没作理会,手中微微使劲捏了一把。 丰盈美满,弹性十足! 宁黛兮又是一声惊呼,可是却有一丝从未感受过的异样感觉浮上心头,竟分不清那是痛感还是快、。 林止陌凑在宁黛兮耳边,冷冷地道:“我知道门外都是你的人,你大可以招呼一声,让我死在这里,可你宁家布局了这么多年,会甘心在这时候做一个弑君篡位的乱臣贼子?但是,如果我不死,那咱们就看看,是谁先玩死谁!” 就在这时,殿门外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接着是门外老太监惊怒的声音:“你们……你们做什么?谁让你们来的?” 一个林止陌熟悉的声音响起:“微臣夏云,前来迎驾回宫!” 第9章 占了便宜就走 这个声音让殿内的气氛一下子变了,宁黛兮猛然爆发出力气,一把推开林止陌,捂着胸口不住喘气。 林止陌也长长的松了口气。 夏云没有辜负自己的信任,果然顺利接管了禁卫军。 他整理了一下龙袍,脸上又恢复了刚才的戏谑和散漫,对宁黛兮行了一礼:“那么,儿臣便告退了!” 宁黛兮扭过脸,双手死死抱在胸前不作回答,林止陌嘴角微翘,转身朝殿外走去。 一开门,就见门外已里三层外三层围上了近百禁卫军,最前方的正是夏云,原本在殿门外守着的几个太监宫女都被赶到远处。 林止陌侧头看去,只见门口还有三人,除了依然捧着书卷一脸不知所措的赵王姬景逸,还有那个太后身边嚣张的老太监,另外还有一个微胖的中年太监,这是自己身边的一个随行太监。 只是现在,中年太监的脸上赫然有个巴掌印,嘴角也带着有一丝血迹。 林止陌看着他,淡淡开口:“谁打的?” “回陛下,是奴才身旁这位公公。” 他低眉顺眼的恭敬答道,并没有皇帝撑腰的得意,依然神色平静。 老太监见门开了就要往里去,却又被中年太监一把拦住。 他顿时厉声喝道:“你敢拦咱家?想造反么?” 林止陌看了他一眼,伸手对夏云勾了勾。 夏云会意,腰刀交在林止陌手中。 呛! 寒光出鞘,下一刻,老太监捂着脖子,满脸的不可置信,鲜血从他的指缝中涌出。 林止陌将刀在老太监的身上擦去血迹,还入鞘中,丢回给夏云,再不多看一眼。 好快! 好果断! 老太监没想到林止陌敢杀他,而且是在太后寝宫门口杀他。 他可是太后娘娘的贴身大太监,后宫之中哪个敢惹他,哪个敢不敬? 然而就在这里,林止陌竟然杀了他。 扑通一声,老太监重重摔倒在地,血泊漫出,一双眼睛死不瞑目,已经没了气息。 宁黛兮在门内见到,一声厉喝:“皇帝,你竟敢在哀家门前杀哀家的人?” 林止陌抬头看向她,淡淡道:“母后岂不闻他所说之言?拦他就是造反,如此大逆不道的狗奴才,留着怕是对母后不利。” “你……!” 宁黛兮一时语塞,竟无法辩驳,只觉胸中憋闷郁郁,快要爆炸。 那中年太监从袖笼里摸出一块洁白的帕子,双手奉给林止陌。 “陛下请擦拭血污。” 林止陌接过,随手擦着手上血迹,看了他一眼:“你叫什么名字?什么职务?” 太监如聆仙音,诚惶诚恐躬身道:“回陛下,奴才乾清宫值守王青。” 林止陌点点头:“你很不错。” 刚才虽然他看不到门外的情形,但是能想象得到,这么一个小小的值守太监,胆敢拦住太后身边第一大伴,哪怕挨了一巴掌也不退让,这份胆气实在不错。 皇帝姬景文身边的大太监曹喜已经死了,自己也要找一个能忠心于自己的狗才行。 王青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谢陛下,奴才愿为陛下肝脑涂地!” “起来吧。” 林止陌摆摆手,又看向一旁的赵王姬景逸,只见他已几乎站立不稳,双腿抖如筛糠,显然眼前地上那具死尸对他的冲击很是不小。 “过来!” 他看着皇帝这个最小的弟弟,淡淡开口。 姬景逸浑身一抖,惊恐地看着他,迟疑了一下还是磨蹭着走了过来。 林止陌看着他,问道:“朕是谁?” “啊?” 姬景逸愣了一下,答道,“是……是皇兄。” “不错,原来你认识朕。” 林止陌忽然脸色一冷,喝道,“来人,将他拉下去,杖责十下!” 姬景逸大骇:“皇兄,为何打我?” 林止陌森然注视着他:“你既知朕是你皇兄,为何见而不拜?为何呼而不应?打你,是让你记得这国法,记得朕,才是这大武朝的皇帝!” 说罢一挥手,再不多言。 可太后殿外的太监宫女们哪有一个敢动的,全都躲得远远的,惶惶然如同一群吓破了胆的鹌鹑。 杖责赵王,借给他们十个胆他们都不敢! 还是王青,上前一把抄起姬景逸,按翻在不远处的一张石桌上,回头扫了一眼远处的宫女太监,随手指着一人说道:“你,取笞杖来。” 既被点了名,那个宫女便再不愿,也只得去取了笞杖来,不然就成了抗旨。 林止陌颇有兴趣地看了王青一眼。 这个奴才懂事、沉稳,又懂做事的方式,确实不错。 笞杖在手,王青扒下姬景逸的外裤,啪啪啪地打了起来。 姬景逸惨叫连连,眼泪鼻涕横飞,哭喊和求饶声响彻整个懿月宫。 他想挣扎,可毕竟才只十岁,哪挣得过王青这个成年人。 片刻后十下打完,王青将他外裤穿好,又扶起站稳,退回到林止陌身后。 “老七,你已经十岁了,有些道理希望你还是不要忘记的好,不然,下次朕可未必只是打你这么简单,明白么?” 林止陌的话语冰冷之极,姬景逸本还在抽泣的声音戛然而止,惊恐地看着这个忽然变得无比陌生的皇兄。 他虽年幼,却也已经懂得这个道理,只是原先的皇帝就是个废物,没有人看得起他,以至于自己也将这个大哥不放在眼里。 自古最是无情帝王家,他相信,皇权在前,哪怕是亲兄弟也没人会心慈手软。 所以他害怕了,第一次对这个废物皇兄害怕了。 林止陌看了他一眼:“回去将《武皇祖训》罚抄五十遍,明早交给朕。” “啊?” 姬景逸愣住了,《武皇祖训》即是大武太祖为姬氏子孙世代为继而立下的家训,全篇一千三百六十字。 现在已是入夜,要他回去抄写五十遍,今晚哪还能睡觉? 林止陌眉头一挑:“怎么?!” 姬景逸一惊,急忙深深一拜:“臣弟遵旨!” 林止陌冷冷一哂:“早这么懂事多好,贱骨头!” 他回头看去,宁黛兮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内室,从门外再看不到了。 刚才杖责姬景逸的时候她自然也是听到了,可林止陌那突然变化之后的压迫感还在,包括那只手掌握住自己时的可怕感觉,她还是没能鼓起勇气阻止,选择了逃避。 林止陌呵呵一笑,挥手道:“回乾清宫!” 第10章 布局 龙辇起,不多时便回到乾清宫。 还未进殿门,林止陌意外地发现夏凤卿竟然站在门口等着。 “皇后不好好歇着,为何在这里等朕?” 夏凤卿将他拉进殿中,顺手关上门,压低声音紧张地问道:“太后将你唤去,没为难你吧?” 林止陌笑笑:“本来为难的,不过被我化解了。” 林止陌拉着她柔若无骨的小手进了内室,将在懿月宫发生的事大致说了一遍,当然,调戏太后那一段被他掐了。 夏凤卿听得瞠目结舌,吃吃道:“你……将太后身边那个大伴杀了?” “一个不识趣的奴才而已,杀就杀了。” 林止陌冷笑道,“一个两个的都很想我死,我得先弄几条狗在身边才行。” 他没有丝毫隐藏自己的想法,因为,现在整个天下,就只有夏凤卿一人知道他是假皇帝。 而夏凤卿在亲眼看着姬景文死在她面前时,也没有了回头路。 当晚,林止陌只是安静地搂着夏凤卿睡了一觉,什么都没有做。 第二日一早,林止陌将门外值守的王青叫了进来。 “去传夏云,再去把锦衣卫几个管事的叫来,朕在南书房见他们。” “奴才领命。” 王青应了一声快步而去。 锦衣卫是大武朝的军政搜集情报机构人员,下设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等职位,只由皇帝直接管辖。 平日里禁卫军分别值守皇城四门,唯独锦衣卫将军在午门外昼夜守卫,可见锦衣卫的地位之高。 而朝会期间距离皇帝最近的也是锦衣卫,随时侍奉左右,听候调遣。 但是林止陌却发现这一朝的锦衣卫不同,晚上值守内宫的是太监和禁卫军,锦衣卫却只有零星几个当值。 这本该是皇帝手中护卫安全、驾驭不法群臣的利器,是最忠心最好用的一支力量,可现在却似乎脱离了皇帝的掌控。 不多时夏云赶到,昨天从太后寝宫回来后,他又值守了一夜,到现在都没休息。 只不过他眼里虽隐有血丝,但精神却仍是极好,皇帝态度的转变,和给他升的职,让他跟打了鸡血似的。 “臣夏云拜见陛下!” 虽然这里没外人,夏云还是将礼数行了个周全。 林止陌也没拦他,夏云是个实诚人,一根筋,拦不住。 “夏统领,替朕安排点事。” 他叫过夏云,在他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夏云面现惊愕,随机变得坚定:“臣遵旨!” 说罢,他转身而去。 “不会有什么纰漏吧?” 夏凤卿看在眼里,颇有些担忧地问道。 “本来就只是皇家的奴才,在朕的手里他们还能翻天不成?他们若是知趣也就罢了,不然的话……” 林止陌笑笑,“无非就是死几个人的事。” 霸气! 自信! 那淡然的语气里满是尽在掌握的从容。 夏凤卿没再多说,看向林止陌的眼神微微闪烁,漂亮的眸子内含着秋水。 两天之前,这只是个陌生的男人,无非是和皇帝长了一张相似的脸而已,可是现在,自己已经将一切都交给了他。 所以,她已经决定终此一生陪他将这出戏演到底。 这出戏或许会很快落幕,自己和他还有整个夏家将一起赴死。 但是从这两天林止陌的所作所为来看,她觉得也或许,将会演一辈子。 夏凤卿深深吸了口气,比起原来那个暴虐疯狂的皇帝姬景文,似乎现在这个男人给她的感觉更安心。 一个懿月宫的小太监将厚厚一叠纸送了过来,那是昨天罚赵王姬景逸抄写的《武皇祖训》。 林止陌只是撇了一眼,就不再理会。 一个被当做傀儡的小孩子罢了,昨天的十记板子和这五十遍罚抄,相信已经足够让他记忆深刻了。 只是还有个太后,这个有点棘手,有宁嵩老狗在,暂时还不能动她。 只是想起宁黛兮那倾国倾城的容貌,和那丰腴柔软的身躯,林止陌的小腹中又似有一团火苗升了起来。 南书房。 林止陌背着手打量这里的环境,心中微动。 书房内没有多余的摆件和陈设,只有几个摆放得满满的书架,各种书籍资料琳琅满目,甚至不乏前朝乃至更久远的孤本。 那一面宽大厚重的书桌上还摆放着不少摘抄的笔记,看得出来,姬景文曾经也是个有远大志向的皇帝,可惜被宁家父女联手遏制住了,满腔抱负化成了满身暴戾。 等了足有一个多时辰,王青才出现。 “陛下,锦衣卫指挥使徐良奉旨觐见。” 林止陌淡淡道:“宣。” 随着殿门打开,五个身影走了进来。 “臣徐良拜见陛下!” 为首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朝着林止陌拱了拱手,算是见礼了。 “拜见陛下!” 在他身后半步的另四人同样没有跪拜,只是腰弯得比徐良略深一些而已。 果然,很敷衍。 看着徐良脸上堆出来的虚假笑容,与那敷衍的态度,林止陌没有在意,只是笑笑。 “来人,赐座。” 王青搬来几个锦墩放在五人身后。 “谢陛下。” 徐良等几人落座,就在书房中央,正对着书桌。 林止陌看了几人一眼,问道:“怎的少一个?” 锦衣卫的最高管理层,应该是一个指挥使,两个同知,三个佥事,可现在少了一个。 徐良随意道:“哦,指挥佥事陈平昨日捉拿一名要犯时不慎受伤,正在家养伤。” 林止陌看着徐良那冷漠的表情,加上他那隐隐透露出的不屑,似乎看懂了什么。 他轻唤一声:“王青。” “奴才在。” “去,把陈平带来。” “奴才遵旨!” 王青离去,徐良忍不住皱了皱眉:“陛下,陈平伤了。” 林止陌淡淡道:“那就抬来。” 南书房内的气氛一瞬间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徐良目光灼灼盯着林止陌,眼前这个懦弱的皇帝似乎有点不一样了。 在这样凝滞的气氛中,还是他先开口道:“不知陛下唤我等前来有何吩咐?” 第11章 拿下 “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就是看看你们最近在忙什么,朕已有多日不曾见到你们的人了。” 林止陌随手翻着桌上一本册子,并不看徐良,语气平淡,说出的话却让徐良及那几人的神情不由得一紧。 徐良迟滞了片刻,答道:“回陛下,臣等近日琐事颇多,京城中案件繁杂,故人手略有不足。” 林止陌依然看着手中册子,头也不抬道:“原来如此,那倒是错怪你了。” 徐良拱手:“谢陛下体谅臣等难处。” “嗯。” 林止陌点点头,放下册子,看向徐良,“你那账本该是随身带的吧,拿来给朕看看。” 徐良脸色一变。 锦衣卫的账本不是真的账本,而是记录朝中诸多臣子的秘闻的秘本。 某人于某日收取多少贿赂,某人于某日夺取多少田地,甚至某人于某日去狎妓不给钱。 事无巨细,应有尽有,可以说就是一本臣子的把柄大全。 锦衣卫除了守卫值宿,侦查缉拿,这种搜集黑料的本事才是天下第一。 以往历任锦衣卫指挥使都有这么一本账本,徐良自然也不会例外,可是林止陌……包括姬景文,已经很久没看到过这个账本了。 锦衣卫现在已经严重渎职了,林止陌有理由相信,他们和宁嵩穿起了一条裤子。 林止陌没有先去收拾朝堂,而是从锦衣卫下手。 因为只有收回这把最利的刀,这条最凶的狗,他才能开始在朝堂上角逐,慢慢收回皇权。 徐良只略作迟疑,还是从怀中掏出一个蓝皮封边的册子,起身送上林止陌的案头,再回去坐下。 林止陌接过翻开,入目第一页写着——弘化六年三月初七,夏仲泽于军中酗酒,并曰:帝失德,天下危矣。 下一行——弘化六年三月十一,夏仲泽无故鞭笞军士,几致哗变。 林止陌眼皮跳了跳,开篇就是暴击,说的不是别人,居然就是自家老丈人。 不过夏仲泽说皇帝失德有可能是真的,毕竟以前的皇帝真不是什么好货色,但是说鞭笞军士差点引起哗变,他打了个问号。 从夏凤卿口中他得知老丈人是个爱兵如子的名将,绝不会无缘无故责罚麾下将士,要么是有隐情,要么就是徐良在瞎编乱造。 他不动声色继续看下去,有工部某郎中采买物料虚报银两的,有某大学士在家中写诗疑是讽刺皇帝的。 南书房内无比安静,只有林止陌偶然翻页的轻微声响。 徐良等几人也安静坐着,没有出声惊扰。 林止陌看得很耐心,很仔细,他已经从册子里看出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那就是这本册子里所记录的各种事件,全都远离了一个名字——宁嵩。 这两天里,他从夏凤卿口中得知了宁党主要成员的名字,可是这里面,却一个都没看到。 就在这时,殿门外传来王青的声音。 “启禀陛下,陈平带到。” 林止陌放下册子:“进来吧。” 殿门打开,一个身形中等略瘦的青年踏步进来,近前后一撩袍服,跪倒在地。 “臣,锦衣卫指挥佥事陈平,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止陌很满意,终于见到一个识礼数的了。 “平身,过来让朕看看。” “是,陛下!” 陈平站起,走到书桌前垂手而立。 林止陌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问道:“你哪里受伤了?” 陈平低眉垂眼答道:“回陛下,臣并未受伤。” “那为何徐良说你伤了?你又为何不与他们一同来见朕?” “陛下恕罪,臣不知陛下宣召。” 林止陌的眼神变得有些玩味,看向徐良:“哦?不知?” 徐良脸色虽有变化,但依然坐着不起,只淡淡地说道:“陛下,陈平此人生性鲁莽,多与人冲撞争执,故此臣未带他前来。” 林止陌的眼神渐渐森冷:“是么?那为何朕看他比你们几个更懂礼数,更敬畏朕呢?恐怕他冲撞争执的那个,就是你吧?” 徐良抬头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道:“陛下此话何解?臣不懂。” “不懂?” 林止陌冷笑一声,“朕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你都听不懂,你这指挥使就卸了吧。” 徐良的神色终于变了,但还是强硬道:“锦衣卫身负要职,臣这指挥使一职若要替换,需内阁慎重遴选,并非一言而除、宛如儿戏,还请陛下三思!” 林止陌双手据案冷冷地看着他:“你也知道锦衣卫身负要职?那为何朕身边不见?为何午门不见?为何你这账本上记的都是这种狗屁玩意?” “锦衣卫是什么?是皇家最忠心的狗!而你,还有你们,拿着俸禄吃着皇粮,却不思报效皇恩,竟胆敢与朕阳奉阴违!呵,家养的狗才有肉吃,跑出门的狗,那就是野狗,只能被吊起来乱棍打死!” 徐良腾的站起身,满眼阴鸷地盯着林止陌:“陛下说得不错,臣等确实是狗一般的东西,陛下要摘臣的腰牌,臣自然无话可说,但锦衣卫指挥使如此要职,陛下还是先问问内阁宁首辅为好!” 另外四人也随之站起,同样目光不善地看着林止陌。 “宁嵩老狗和你们一样,都不过是朕的一条狗罢了,你拿他来压朕。” 林止陌狠狠一拍桌子,喝道,“是借了他的狗胆么?” 徐良大怒,竟然再不顾君臣礼数,踏上一步,指着林止陌道:“你……” 然而他才张口说出一个字,宽大厚重的书架之后忽然飞出十几条软索,猛地将徐良等五人缠成一团。 徐良等人大惊,立即想要挣脱,可随即同时惨叫出声。 只见那软索头上系着一个飞爪,这一缠绕之下,十几个尖锐的利爪各自深深抠入了他们身体。 紧接着,夏云与二十名禁卫军从书架后现身,没等徐良反应过来,刀已架在了他们脖子上。 冰冷刺骨的感觉透入肌肤,徐良才终于清醒。 他明白,自己中计了! 可是他又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只会凌虐宫女毫无实权的窝囊皇帝,会突然有胆子向他们动手。 陈平手中绣春刀拔出了一半,却愣在了那里,这一变故兔起鹘落,在软索飞出来的第一时间他下意识地抽刀护在林止陌身前,接着就茫然了。 第12章 天怒人怨 林止陌看了陈平一眼,满意地点点头。 这才是一个锦衣卫的正确态度和素质。 徐良终于慌了,要不是被软索缠得紧,他甚至想跪下,可慌乱间开口又乱了方寸。 “陛下,你不能杀我!” 林止陌看向他:“哦?给朕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我……我乃是先帝钦封,掌管锦衣卫十四所三万余众,陛下若是随意杀我,不怕哗变么?” “这理由不够。” 林止陌摇头,语气冰冷地说道,“拉出去,砍了。” 哗变? 带头的都砍了,底下就哗变不起来。 至于先帝钦封? 林止陌冷笑。 那是姬景文的爹,关我鸟事?! 夏云上前将几人的锦衣卫腰牌一一摘下,接着一挥手,禁卫军将徐良等五人揪出殿去。 徐良兀自挣扎着怒骂:“昏君!你敢杀我?!” 其余四人则没有他那么硬气,也没有了一开始的淡定,哭嚎着求饶。 “陛下饶命!饶命啊!” “臣知错了,陛下!” “陛下,臣愿洗心革面做一条听话的狗!” “陛下!陛下……” 声音渐渐远去,终于再不可闻。 林止陌看向呆若木鸡的陈平,敲敲桌面:“和朕说说,锦衣卫最近的情况。” “是。” 陈平终于回过了神来,定了定心神,条理清晰,不急不缓的说了起来。 果然不出林止陌的所料,宁嵩的手早已伸向了锦衣卫,从一开始隐晦低调的接触,到后来光明正大地收买,现在的锦衣卫已经被他们几人全都卖给了宁嵩。 这才导致了皇帝身边几乎看不见锦衣卫的身影,而对于朝臣的监控,也仅限于宁党之外的那些人了。 陈平是世袭的锦衣卫指挥佥事,光是这个职位就让林止陌很有好感。 在他那个世界里,那位大名鼎鼎的民族英雄戚将军,就是世袭的这个职位。 林止陌想了想,看着陈平道:“若是让你去收拢镇抚司衙门,你可有把握?需要多久?” 镇抚司衙门就是大武朝锦衣卫的公所,是天下锦衣卫各所的中枢。 陈平一惊,他已经意识到,一份天大的机缘已经出现在了眼前。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回陛下,徐良在镇抚司并不能只手遮天,臣有把握收拢,请陛下给臣三……不,两天时间。” “很好。” 林止陌点点头,对侍立一旁的王青说道,“拟旨,原锦衣卫指挥佥事陈平,升任锦衣卫指挥使。” “是。” 王青应下,就在书桌边小小占了块案面,将册封诏书写就,双手捧着玉玺用印。 林止陌瞥了一眼,颇为意外道:“你倒是写得一手好字。” 王青垂手低眉:“奴才幼时曾识过些粗浅文字。” 林止陌就喜欢王青这低调谦虚的劲,拍了拍他肩膀以示鼓励,王青身体一颤,似是感动得快哭了。 陈平手捧诏书,再次叩首:“臣,陈平,谢主隆恩!” “去吧。” 林止陌很满意陈平这稳重又不失聪明的样子,因为锦衣卫指挥使一职是需要内阁合议才能选出,不是皇帝一言而定的,但是陈平并没有提这事。 然而陈平却没有立即离去。 “陛下,臣尚有要事奏报。” “嗯?什么事?” 陈平神情肃然郑重。 “代州蔚州大旱,数百里裂土,寸草不生。” “庐州瘟疫,疫、情已致三成百姓死亡。” “湖广行省梧州贺州等各地水灾,十余万户百姓流离失所。” 林止陌大惊! 代州蔚州在京城西北方,庐州则在东南江淮行省,还有湖广,三处地方竟都有如此天灾。 可是内阁! 那帮杂碎居然没一个人将这些消息报来! “如今已有无数灾民聚集在京城外,却无人救济管理,每天饿死冻死不知其数。” 林止陌猛地握紧双拳。 可是还没完,陈平又从怀中摸出一张纸,皱皱巴巴,竟还染有血迹。 “半月前,逶人五千众于台州温州登陆,烧杀劫掠,为祸沿海各地,各地守军卫所难以抵御,纷纷败逃……” 陈平的声音愤怒中带着哽咽,这张纸是他们锦衣卫台州卫所的同袍,顶着逶人的刀口送出来的,在交到陈平手里后就断了气。 “徐良将诸多消息强行压制,并严令臣等不得外泄,臣因此与他大闹一场,被勒令停职在家中。” 林止陌强忍怒火,沉声问道:“这些,内阁可有举措?” 陈平摇摇头:“没有任何举措。” 砰! 林止陌再也按捺不住,重重一掌拍在桌上! 他那张俊秀的脸庞已经扭曲,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一群杂碎!” 宁嵩和他的走狗们压制他,限制他的皇权,太后在后宫里把持一切,锦衣卫不听话,随心所欲。 这些他都无所谓。 可是现在,他忍不住了! 一条条消息都被封锁,无人问津,可那都是人命,是十几万甚至更多的百姓的命啊! 他仿佛看到了无数个绝望的身影,有倒卧在赤地千里之上的,有在洪水冲袭中漂浮挣扎的,还有惨死在逶人刀锋下的…… “王青!” 林止陌似是用尽所有力气,缓缓说道,“去告诉他们,明日,朕要开早朝,胆敢缺席者,杀!” “奴才领旨。” 王青小跑出了殿门。 这时夏云回了进来:“启禀陛下,徐良等五人已尽皆斩首。” “操!便宜他们了。” 林止陌骂了句脏话,目露凶光道,“夏云,你多带些人马,跟着陈平一起去,用最快的速度搞定锦衣卫。” “另外,把徐良几人的家给朕抄了,一个铜板都不许落下!” 夏云陈平齐声道:“臣遵旨!” 林止陌又叫过夏云,低声补了一句:“尤其是徐良家,搜得细一点!” 夏云眼中精光一闪,依然明白了林止陌想要什么。 账本! 锦衣卫真正的账本! 于是,一个震惊整个京城的事件爆发。 京城禁卫军统领夏云,带领两千披甲执锐的精兵,冲入锦衣卫镇抚司衙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捉拿了三十多人,并关入锦衣卫诏狱。 这个操作让全城百姓都有点看不懂了,可是随即他们又听说了一个消息。 锦衣卫指挥使之职易主了,原指挥佥事陈平受当今圣上钦封,替下了原指挥使徐良。 而徐良和两位同知、两位佥事,已被斩于午门之外。 一时间不知多少人倒吸一口凉气。 皇帝这是要干嘛? 第13章 整治内廷 林止陌没有立刻去内阁找宁嵩算账。 现在的他还没有实力和那老狗掰手腕,但对于眼下的这几件事,他必须要做些什么。 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一个能抢夺回部分权力的机会。 而且他的良心也不允许他放任那些受灾的百姓不管。 这样下去大武王朝就得完球。 林止陌只想夺回皇权后安逸享乐,做个纸醉金迷的昏君,但绝对不想做一个亡国之君! 不过说起来有件事情很是古怪,他先是杀了曹喜,又废了吏部左侍郎段华,昨天还杀了太后身边的大太监。 这些都足以招来宁嵩和太后的问责,可是到现在依然风平浪静,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林止陌有一个优点,那就是想不通的事情就暂时不去想,所以他决定先把这些事丢开,回去为明日早朝准备一番。 只是在即将回到寝宫时,林止陌忽然一拍额头。 他是假冒的皇帝,而且穿越来没多久,对于这个王朝是无比陌生的。 刚才书房内有不少书,正是可以让他快速熟悉这个天下的东西。 于是他转头又往书房而去。 王青去传旨了,身边只有两个随行的小太监和几名夏云带来的禁卫,见此都各自面面相觑,不知道他做什么。 就在他快要到南书房外时,忽然听到书房外的长廊上似乎有人在说话,他停下脚步,细细听去。 “咱家可还没死,你个狗奴才是想翻天么?” 声音尖细刻薄,林止陌并不记得是谁。 却听那人又冷笑道:“你当陛下让你跑个腿办点小事,你就成了陛下的心腹了?你当曹公公没了你就能爬上来了?就算要顶了掌印太监,那也是该是咱家!来人,给我打,狠狠地打,给这狗奴才长长记性!” 接着只听一声竹板着肉的声音,伴着一声闷哼。 林止陌一怔,这个声音他却熟悉。 王青? 他被打了? 他不再迟疑,快步走进院中,入眼处,王青被两个太监按在地上,另有两个太监拿着笞杖正要抡下,而旁边还有个肥头大耳的老太监正一脸冷笑端坐看着。 “陛下驾到!” 林止陌身畔的小太监高喊一声。 两个抡笞杖的太监一惊,急忙停手,所有人齐齐转身跪倒。 “拜见陛下!” 那个坐着的老太监慢条斯理地站起身,装作腰不太好的样子,脸上堆笑:“啊哟,奴才拜见陛下。” 林止陌瞥了他一眼:“拜见?那你为何不拜?” 老太监一愣,似乎没想到皇帝会说这话,随即赔笑道:“奴才的腰带着伤,还请陛下心疼老奴。” 心疼你大爷! 林止陌差点没恶心得吐出来。 他已经猜到这老太监是谁了,司礼监秉笔太监,戴廉。 那林止陌就不客气了。 掌印太监曹喜是弘化帝姬景文的心腹,然而平日里的政务根本不走司礼监,都是内阁与太后联手处理的,因此曹喜这个掌印太监,其实空有虚职而已。 但是戴廉不同,他虽然也不需要真的秉笔批红,但却暗中和宁嵩一派眉来眼去,更是暗中监视着弘化帝的一举一动。 曹喜是弘化帝的忠犬,而戴廉则是一条不折不扣的白眼狼。 林止陌看着他,缓步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一番,点头道:“原来如此,那就算了。” 戴廉笑得愈发灿烂,然而林止陌却又说道,“既然这样,那你出宫去吧。” “出……出宫?” 戴廉一时没反应过来。 林止陌道:“你不是有腰伤么?朕准你出宫,去好好养伤吧。” 戴廉的笑容僵住:“陛下这是……和老奴玩笑吧?” 林止陌猛地一脚踹了过去,结结实实蹬在戴廉那肥硕的肚子上。 “啊!” 戴廉一声惨叫倒摔出去,像座小山似的重重跌在地上。 “朕,一国之君,会有功夫跟你这狗奴才玩笑?” 林止陌语气冰冷,“朕让王青随侍,你敢打他,便是没将朕放在眼里,既然如此,那还留你做甚?” 戴廉挣扎着要爬起身,可林止陌那一脚太重,他根本爬不起来。 看着林止陌阴冷森然的表情,他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那个谁都不敢惹,有气只敢朝宫女出的废物皇帝? “来人,打断双腿,丢出宫去。” 林止陌本来就心情极差,戴廉这算是撞在枪口上了,要不是曹喜刚死一天,现在再把戴廉杀了会惹来太后那里的麻烦,林止陌是很想把他剁了喂狗的。 最他、妈烦反骨仔! 戴廉终于是醒悟了,急忙扑倒在地,也不管什么腰疼肚子疼了,尖声哭嚎道:“陛下饶命,老奴知错了!” 然而为时已晚,两名禁卫上前,二话不说抡起腰刀重重砸落。 咔嚓两声清晰的骨头断裂声响起,戴廉双眼一番,昏厥了过去。 戴廉被拖了下去,林止陌又看向那边几个太监,冷声道:“你们,互相掌嘴!” 几个太监已是吓得瑟瑟发抖,闻言根本不敢怠慢,两两相对跪在地上开始互相开打。 王青已经穿回裤子,起身回到林止陌身边,他看着这一切,一贯麻木的表情开始微微扭曲,眼中有泪水盈动。 他原本只是个低贱的下人,凭着听话和做事踏实,在进宫二十多年后才勉强做到值守太监,但也仅仅是众多底层太监中的一员。 飞黄腾达是个遥不可及的梦,他也从没想过,可是今天,这位旁人眼中暴虐的皇帝,却一力护住了他,甚至废掉了司礼监二号人物戴廉。 “陛下,奴才这条命,从此便是你的!” 这句话,王青没有说出口,而是深深刻在了心上。 林止陌没有再说什么,进书房仔细选了几本书,有武朝律法礼法、前朝记事,还有近百年来的邸报摘录等。 回出书房,几个太监还在互抽,一个个脸已经肿成了猪头,地上还有十几枚牙齿。 林止陌哼了一声:“都滚吧。” 几个太监这才收手,战战兢兢谢恩退去。 林止陌开口:“王青。” “奴才在。” “你去传旨,他们有什么反应?” “回陛下,宁首辅并无异色,只说知道了,另外,文华殿大学士常雍咦了一声,户部尚书蔡佑笑了一声。” 王青没有添油加醋,照实而说。 林止陌点点头,将这两个名字记在了心里,冷笑一声。 “蔡佑,户部尚书,不错,接下来正有找你的事儿。” 第14章 豁然开朗 林止陌又看了眼王青:“还能走路?” “得陛下护佑,奴才无碍。” “好,你再跑个腿,把朕明日早朝之事去告诉陈平,让他早做安排。” 林止陌看向前方,那里,是太和殿的位置,也是明天他将要上朝的地方。 …… 京城,宁府书房。 宁白气急败坏地说道:“父亲,姬景文这是疯了么?竟然杀了徐良他们几个,还让夏云带兵助那个叫什么……陈平的冲了锦衣卫镇抚司衙门?” 花窗边,一个中年人慢条斯理地修剪着一盆修竹,他身穿团云紫袍,面如冠玉,颌下三缕美髯,整个人透着股温文儒雅的气质。 若是不认识他的人见到,绝想不到他就是当今大武朝第一权臣,架空皇权的首辅,宁嵩! 宁白见他依然气定神闲地修剪着,没有理会自己,忍不住又说道:“他这是急着夺权,昨天还把太后身边的大伴给杀了,还当着我的面废了段华,父亲莫非就这么看着他发疯?” 宁嵩终于修剪完毕,放下剪刀,拿起一块帕子擦了擦手,回到书桌后坐下,这才看向宁白:“你也说他是在发疯,一个疯子能对我们造成什么影响?你自诩聪敏过人,怎的这时乱了方寸?” 宁白一时语塞,凑到书桌前低声道:“父亲,赵王昨天被姬景文打了,结果就被打怕了,如此无用的废物,你是不是要再换一个……” 宁嵩淡淡瞥来,宁白立刻住嘴。 “耐住性子,他即便发疯,也疯不了多少时日了。” 宁嵩看着那盆被他修剪得几近完美的修竹,缓缓说道。 …… 乾清宫。 已近亥时。 早已是深夜,然而林止陌还没歇息,正与夏凤卿低声聊着。 门外传来王青的声音:“陛下,夏统领求见。” 林止陌眼睛一亮:“请他进来。” 殿门开,夏云大步流星地踏入,虽然已是两天没睡,可看上去却是精神奕奕。 没等他坐下,林止陌已经急切问道:“怎么样,有何收获?” 夏云从怀中摸出一本寸许厚的册子:“幸不辱命!” “很好!” 林止陌接过册子随意一翻,只见其中记着无数官员私底下行的龌龊事,他不由得心中一定。 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绝不会是个傻白甜,哪怕是被宁嵩拉拢了,徐良必定也是有所防备的。 果然不出他所料,徐良在私底下真的为自己留了个退路,或者说,是宁党的把柄。 夏云却又开口道:“陛下,还有一物。” “嗯?” 林止陌抬头,发现夏云的神色无比凝重,眼中更是明显有遏制不住的怒火。 一张纸递来,林止陌接过。 纸上只有一行字:祝其朝今日为上作诊,言上仅余三月之寿。 夏云在,林止陌只得用眼神询问夏凤卿:“祝其朝是谁?” 夏凤卿会意,假意恍然道:“原来是五日之前过来为陛下诊治的太医院院判。” 大武朝太医院最高行政职官为院使,其下为院判二人。 而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 院判祝其朝,给皇帝诊断完后没有告诉皇帝,而是私下转告给了某人,皇帝还剩三个月可活了。 林止陌心中那个解不开的疑惑在一瞬间通达了。 自己这么发疯,宁嵩老狗和太后也不来找自己麻烦,并不是他们没准备好篡位,而是在等自己死。 三个月而已,转眼即过。 届时再将准备多时的傀儡赵王推上皇位,他们在背后把持朝堂,偷取天下,一切都将是那么和谐顺遂。 林止陌忽然开怀大笑:“哈哈哈!好,很好,真他妈好!” 夏云愕然,看向夏凤卿,却见自家妹妹竟然像是松了口气。 这是什么意思? 林止陌笑了好一阵才停下,心中说不出的舒畅。 三个月,宁嵩老狗以为自己只能活三个月,那就代表这三个月里他不再会对自己逼迫得太紧,更代表着自己能做很多事。 对于一个死人需要严密防范么? 当然不需要。 只是宁嵩怎么都不会想到,真正的弘化帝姬景文并没有活满三个月,而是已经死了,是被自己这个替身活活气死的。 林止陌收起笑容,看向夏云:“好了,说说其他收获。” 夏云的精神又亢奋了起来,掏出一份清单:“陛下,几个贼子平日里不知挣了多少黑钱,尤其是那个徐良,臣居然从他府中查抄出了白银近三百万两,另四人也各查抄出了数十万两,这还不算字画古董之类。” “卧槽!这么多?” 林止陌脱口而出一句脏话。 按大武的物价来算,一个普通富足的三口之家,每月大约也就仅需开销三到五两银子,徐良等五人抄出了五百来万,这得够多少户人家用一整年的? 如此巨大的金额让林止陌一时间有点晕眩,竟然算不出了。 夏云又补充道:“所有查抄之物全在锦衣卫镇抚司衙门暂时封存着。” “很好,先放着,朕有大用!” 林止陌长长松了口气,多地之灾能略缓一下了! 他拍了拍夏云的肩膀,笑道:“大舅哥,辛苦你了,先回去歇息吧。” 虽然已亲眼见到了皇帝的改变,但夏云还是有些不自然,恭敬行礼:“臣告退。” 夏云离去,林止陌依然压抑不住心里的痛快,忽然转身抱住夏凤卿,在她娇艳欲滴的红唇上狠狠亲了一口。 “嘤!” 夏凤卿羞了个满脸红晕,转身逃开,可回头却见林止陌并未追来,而是坐在那里认真地看着那本夏云带来的账本。 “你……不睡么?明日可是要早朝的。” 林止陌想了想,走上前,忽然拦腰来了个公主抱,又将夏凤卿吓得轻呼一声。 抱着佳人进入内室,轻轻放在床上,拉开被子给她盖好,然后就这么俯视着她,目光中满是坚定。 “虽说我现在可以发疯,可还是要做足准备的。” 林止陌的眼神变得温柔,轻声道,“你乖乖睡觉,做个好梦,其他的,交给我。” 夏凤卿美目含羞,秋波流转,贝齿轻咬红唇,微微点头:“那你……一定要小心。” 说完,她忽然探过头来,在林止陌的嘴上轻啄了一口,然后像个受惊的小鹿一般逃了开去,整个脑袋缩进了被窝。 林止陌愣了一下,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忍不住笑了。 第15章 博弈百官 乾清宫内一片漆黑,只有林止陌的寝室内烛火通明。 已近寅时,门外传来王青的轻呼声。 “陛下,该准备早朝了。” “进来吧。” 林止陌放下手中的册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目光炯炯看向殿外漆黑深邃的夜空。 “宁嵩老狗,老子来了!” …… 皇城午门外,文武百官陆续汇聚而来,春寒料峭,露水打湿了他们的朝服,却没人觉得冷。 还没到开门之时,不少官员三三两两各自聚作一堆,低声笑谈着,话题都只有一个。 皇帝要上朝了。 “咱们这位陛下继位六年多未曾独自执掌早朝,今日这是要做什么?” “呵,太后可还未曾许他亲政,即便他上朝了无非也只是看着,能做什么?” “他莫不是嫌祸害宫女没了兴头,要来祸害我等了?那可了不得啊。” “哈哈哈……” 从诸多官员口中能听出,他们对于弘文帝毫无尊崇之意,一口一个“他”,言语间完全不遮掩鄙夷与嘲讽。 “咚咚咚!” 击鼓三声,沉重的午门在嘎吱声中缓缓打开。 百官穿过午门,按文左武右分为两列,过金水桥,入太和殿,各自按品阶站定。 “陛下驾到!” 太监的一声高唱,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林止陌不疾不徐地走上殿来,身穿黄色纱罗所制的龙袍,一条五爪金龙栩栩如生,头戴金冠,腰悬玉珪。 他本就长得俊朗不凡,这一身皇帝朝服更将他衬托得天威煌煌,气势昂藏。 林止陌走上金台,象征着天下至尊独一无二的龙椅就在那里。 底下百官目光各有不同,但多半是带着戏谑嘲弄。 龙椅可不是谁都能坐的,尤其是在这太和殿内,百官俱在,光是这份气势就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何况这个废物皇帝虽然以前上过朝,坐过这把龙椅,可那时有太后垂帘听政,他只是个只能看不能参与议政的摆设。 也不知道他这第一次独自主持朝会,会不会一个把持不住出个丑,那可就贻笑大方了。 可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林止陌只是简简单单走上金台,简简单单入座,轻松随意地像是已经独掌朝堂许多年一般熟稔。 不少人很是失望,但也有某几个位置,有人暗暗松了口气。 林止陌端坐龙椅,身侧分列王青和陈平。 宁嵩率先一撩前摆,这仿佛是一个信号,百官齐齐站定,跪地,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声在深沉肃穆的太和殿内回荡,林止陌微微闭上眼,两世为人,第一次感受到这天下至尊的感觉。 但是,还不够! 他睁开眼,淡淡道:“众卿平身。” 百官起身,各自按班站立。 林止陌先用目光扫了一遍,他就是个冒牌货,朝堂中几乎绝大部分的官员他都不认识,但也有例外,比如文渊阁大学士,何礼。 这个耿直的老学究正站在六部班内,身边应该都是吏部属员,然而肉眼可见的身边几人与他站的甚是疏离。 林止陌心中了然,老头是被自己强塞进吏部的,这是被排挤了。 不过他并没有立刻去询问,而是看向百官,开门见山:“近日多地发生灾害,民不聊生,你们都该知道了吧?” 底下百官齐齐缄默不语,没人答话。 “哦?都不知道?行,那朕来给你们提个醒。” “如今京城之外灾民聚集,已逾十万之数,十几万人啊!” 林止陌感慨一声,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厉声道,“那都是我大武朝一个小些的城池全部人口了!” 底下依然鸦雀无声,甚至没人抬头。 林止陌冷笑一声,喝道:“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何在?” 五城兵马司,即东南西北中五城负责城门以及京城治安的衙门,归兵部管辖,主官指挥使为正四品,此时也正在殿上。 一个魁梧汉子出列:“臣冯先,拜见陛下!” 林止陌道:“你来说说,城外如今是什么情况,别说你不知道!” 冯先不敢起身,答道:“启奏陛下,灾民如今聚集在四门之外,无衣无食无居住之所,每日有数百甚至上千人或病或冻饿致死,但五城兵马司只管城防,此事……臣无处理之能,也无处理之权。” “很好。” 林止陌没有为难他,挥手让他退下,又看向底下,“京城府尹何在?” 一个富态的胖子越众出列:“臣,京城府尹李易,拜见陛下。” 林止陌问道:“灾民聚集,你又知不知道?” 李易慢条斯理回道:“回陛下,臣知道,且已处理过,臣也曾命人将那些流民驱赶走,但收效甚微,前脚刚将他们驱散,后脚又聚了回来,臣也无奈。” “驱散!?这就是你的处理办法?流民?他们为何成为流民,你难道不知道?他们若是家园还在,怎至于抛家舍业来到这里?” 林止陌死死盯着他,怒道,“他们都是我大武的百姓,是朕的子民,你不想着救济,却只知驱赶?” “所谓流民已是说得客气的,其实不过是些刁民罢了,他们流落至京,为争一口吃食可无所不为,若不驱赶只怕会酿成大祸。” “刁民?他们不过是想活下去罢了,你若是好生安顿他们,谁会闹事?” 李易嗤笑一声,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瞥了一眼林止陌,悠悠道:“陛下,你高高在上,不知刁民恶习,人心的欲望是无止尽的,即便臣安顿了他们,有了米面就会想着酒肉,有了酒肉还会思淫欲……” “放屁!” 林止陌忍不住怒道,“所以这就是你不作为的理由?” 李易似乎一点都不害怕他这个皇帝,摊手道:“此不过是防患于未然,臣并不觉得有何不对。” 林止陌被气得笑了出来,忽然站起身,从金台上走下,来到李易面前,低头看着他道:“既然你什么都不做,那你说,朕留你这京城府尹有何用?” 李易丝毫不惧,抬头对视他道:“臣不辞劬劳晨兴夜寐,辖制京城一父二十四州县,陛下却说臣无用,此言岂非令天下百官心寒?” 林止陌猛地飞起一脚,正中李易膝盖。 只听咔嚓一声,接着是李易倒在地上,爆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林止陌上前一步踩在他那张肥脸上,低头冷冷道:“不辞劬劳晨兴夜寐?你是哪里来的脸说出这话的?来人!” 两名身穿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应声进殿。 “将这狗官拉出午门砍了!” 李易在地上挣扎不得,惨嚎道:“臣何错之有,如此多灾民若是进入京城,皇城亦将危矣,臣也是为陛下……” “放屁!” 林止陌再也忍不住了,骂道,“这就是你不管不顾任由他们去死的理由么?” “我乃朝廷三品重臣,只能由内阁任免,陛下无权治我之罪!” “陛下。” 宁嵩抬头看向林止陌,“天灾非人力所能抗衡,李大人将灾民限于城外也乃是为京城安危计,或有疏漏不到之处,还请陛下宽宥。” 林止陌看着宁嵩,寸步不让:“堵而抑之,只会导致溃坝,若是灾民最终饿急眼冲击城门,又或者流散各地劫掠,此等民变谁担得起?是他李易,还是你宁嵩?而且,任由这十几万灾民自生自灭不顾他们的性命,你们,都摸摸自己的胸口,还有没有良心?还有没有人性?” 宁嵩眉头一挑,看着林止陌:“陛下,此事且先不论对错,你为一国之尊,怎可于朝堂之上殴打朝廷命官?此乃视祖宗法度于无物,臣请陛下还是收敛些性子的好。”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但却有一种无形的威压,一种高高在上的威压。 百官中一名老者跨前一步:“陛下,今日早朝到此便罢,老臣将求太后赴太庙祭告先祖,治陛下妄为之罪!” 林止陌转头看他:“你又是谁?” 老者愣了一下,随即面露怒容:“臣,礼部尚书朱弘,陛下不必装不认得,还请陛下回宫,等待太后来问责。” 六部之中又有几人踏出,齐声道:“请陛下回宫,等待太后问责!” 接着又是十几人踏出:“请陛下回宫,等待太后问责!” 第16章 老子要杀人 林止陌扫了一眼,一个都不认识,但猜也猜得到,都是宁嵩老狗一派的。 他心中一股愤懑之气几乎喷薄而出,狗多了还敢咬主人? 老子就不信了! 两名锦衣卫站在一旁静静等待,百官在此,他们什么都不敢做。 呛的一声,林止陌反手抽出一名锦衣卫的佩刀,挥手一抹。 一股血箭喷洒出来,李易死死捂着咽喉,满脸惊恐和不敢置信,口中荷荷有声,不过两三息时间,砰的一声倒地,死了。 太和殿中一阵惊叫,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京城府尹堂堂三品大员,被这昏君说杀就杀了? 林止陌单手提刀,缓缓扫视在场所有人:“朕,为天下百姓生计,为城外十几万灾民性命,杀这尸位素餐的狗官,你们,谁有意见?” 朝堂上所有人满脸惊恐地看着他,没一个人敢说话。 从古至今,朝堂中不是没有死过人,但是皇帝亲自动手杀人的,这是上下几千年的头一回。 林止陌现在满眼血丝,半身染血,状若疯癫,别说还有人敢说什么太庙祭告先祖,就是大气都没人敢再发出一声。 甚至连宁嵩都已经保持了沉默,因为他记得很清楚,皇帝只有三个月不到的生命了。 算了,和一条疯狗不必计较,万一搭上自己的命,不划算。 首辅不再出声,其他人更是没人敢说话。 朱弘看了一眼宁嵩,悄悄退回了六部之列,刚才踏出的那些人也全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退了回去。 林止陌等了片刻,冷笑一声,将刀还给那锦衣卫,看向何礼:“何礼,京城府尹的替补人由你来定,今天就给我。” 何礼出列,拱手:“臣遵旨。” 然而何礼身边一人踏了出来:“启奏陛下,京城府尹一职关系重大,素来是由内阁商定,何大人还无权定夺。” 林止陌冷声道:“你又是谁?” 那人一愣:“臣,吏部右侍郎文博中。” 嗯,现在认识了。 林止陌神色不变,依然冰冷道:“身为吏部官员,司职天下文官任免升降调动,朕让何礼找个人选,你却要交给内阁,活都让内阁做了,你做什么?” 文博中神色一变,李易的尸体还躺在那里,他的心里其实很慌。 宁嵩此时又开口道:“陛下,文侍郎所言非虚,四品以上官员任免皆由内阁遴选,此为惯例。” 林止陌点点头,竟然没有再争:“好,那就依然由内阁选定。” 不知多少人松了口气,随即心中嗤笑一声,废物就是废物,刚才虽然杀了个李易,但那是胖子自己找死。 这傀儡皇帝就该有自知之明,头回亲自把持朝会乖乖看着就行,还敢跟宁首辅斗,你斗得过么? 可林止陌接着又道:“既然如此,何礼,你来列个备选名单,让内阁去敲定。” 何礼深深一拜:“臣,谨遵圣谕!” 老学究只觉无比痛快,他的吏部左侍郎一职是林止陌给的,可吏部之中有不少是宁党,尤其是这个右侍郎文博中,这两日根本就没给他交接什么吏部工作,反而处处作对。 他悄悄看了一眼上首的林止陌,心中激荡。 陛下,终于是一改往日荒唐,在向明君而行了! 宁嵩嘴角微微动了动,没再说什么,文博中见状也颇觉无趣,讪讪地就要退回队列。 可就在这时,林止陌又开口道:“等等,文侍郎,朕这里有些东西,你来听听。” 陈平从怀中掏出一个册子,翻开,高声诵读,“文博中,弘化六年九月廿三,收取银十八万两,私调成禾县令吴大彪为均州尹,弘化六年十月十九,收取银二十万两及玉如意一双,私调甘州尹马文旭至衡州尹……” 空旷安静的太和殿内,陈平的声音响彻,细数文博中的一桩桩受、贿事实。 所有人目瞪口呆,望着上方端坐面无表情的林止陌。 昨天才给锦衣卫换了血,今天就已经掌握了百官的动向和私密? 他还是以前那个只会暴怒发狂却毫无用处的姬景文?还是那个被架空的废物皇帝? 就连宁嵩也终于抬起头,眉头微皱,恰好林止陌也在看他,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仿佛碰出了一道电光。 当他昨天收到消息,得知皇帝用蛮不讲理的雷霆手段收回锦衣卫时,就知道事情出了些意外了,但是他并不在意,这些依然在他可控范围内。 然而今天他发现似乎自己错了,锦衣卫才刚收回,这昏君已经敢在朝堂上杀人了。 林止陌抬了抬手,陈平立刻闭口。 “这才说了几条,已经百万之数了吧?文博中,你这么能赚钱,不去户部真是屈才了,呵!” 林止陌的一声冷笑,让文博中大惊道:“陛下,臣冤枉,冤枉啊!” “你的意思是被诬陷了?” 林止陌哦了一声,“那好办,陈平,安排人去文侍郎家里搜一搜,为文侍郎证明一下清白。” 文博中脚下一软,直接瘫倒在地,面色惨白到毫无血色。 全场寂静,这个时候没人同情文博中,而是有许多人在心中暗自忐忑,都各自猜测着自己干的那些龌龊勾当是不是也被锦衣卫查了去,记在了那个可怕的小册子里。 这一刻,百官戚戚。 陈平又唤来两名锦衣卫,将文博中拖了下去。 今天一早,他就带了足足一个百人队来了,这,也是林止陌上朝的底气。 虽然在政务上他还是拿宁嵩没有办法,但弄掉个李易、文博中恶心一下宁老狗还是不错的。 林止陌心情大好,但宁嵩的忍让应该已经到了警戒线,他也只能适可而止。 今天就先这样,带泥的萝卜,吃一段洗一段。 他看向宁嵩:“多地灾情就劳烦宁首辅费心吧,至少先解百姓的燃眉之急方为要紧。” 宁嵩拱手:“臣,谨遵圣谕!” “还有。” 林止陌看向六部,“天灾不可抗,但还有人祸,兵部,为祸沿海的逶寇之乱你们目前可有何举措?” 一个相貌清癯目光锐利的老者踏上一步,正是兵部尚书徐文忠。 “回禀陛下,兵部已从江淮福建各地调兵五万增援。” 还是兵部靠谱,这老头,不错! 逶寇之乱没那么快平息,急不得,只能耐心等消息。 林止陌点点头,站起身,金台下的鸿胪寺官员高唱一声:“退朝!” 殿中百官各自用复杂的目光送林止陌离去,各怀心思。 “陛下真要出宫?” 某座无人的偏殿内,陈平有些担忧地问道。 现在京城外围到处是灾民,他这个新任的锦衣卫指挥使只觉得压力山大。 林止陌脸上没有半点高兴之色,太和殿上他是占了点上风,但那也只是宁嵩觉得他快挂了,懒得和他计较而已。 妈的,丢人! 他在王青的服侍下换着衣服,哼道:“十几万灾民在城外,他们睡得着,朕睡不着!” 王青忽然跪了下来:“陛下圣明!” 林止陌愣了一下,他看到了王青眼中似有泪光闪动。 “奴才幼时也是受灾逃难来的京城,爹娘都……饿死了。” 林止陌默然,他明白了王青的心情,那个时候如果官府伸手管一管,他爹娘或许就不会饿死了。 他拍了拍王青的肩膀,轻叹一声:“走吧。” …… 出了宫,离开内城,穿过熙熙攘攘鳞次栉比的大街,来到德胜门旁。 透过城门,远远就能见到城外道路两旁满是衣衫褴褛饥饿虚弱的灾民,麻木而机械地朝着每一个路过的人伸出手。 然而并没有几个人理会他们,偶尔有路过的也都是视若不见,匆匆而过。 林止陌不由得握起拳头,他来自那个和平富饶的蓝星,就算是当初在电视上都没见过这么多的灾民。 “走,出城看看。” 他话刚出口,旁边一名守城军的军士就提醒道:“城外现在不太平,你若是没事别出去。” 林止陌摇摇头,还是毅然行去,陈平王青跟随左右,另有二十名穿着常服的锦衣卫坠在身后。 一路走,一路看,林止陌没有对任何一个伸手乞讨的灾民施舍。 他一个人救不了多少,而且一旦他给了,将再也走不了了,如潮的灾民会团团围上将他拦住。 不知道走了多远,路边的灾民还是很多,都各自三三两两或躺或坐,眼神空洞,神情麻木,似是已经失去了生的渴望。 林止陌一言不发,就这么边走边看,忽然他停住了。 前方是一个刚被掘出来不久的大坑,坑里堆着一具又一具尸体,有男有女,有老人有孩童。 在坑边有许多灾民木然地看着这些尸体,显然其中有他们的父母兄弟和孩子。 林止陌的心情无比沉重,又无比愤怒。 现在才初春,地面还冻得很硬,这些灾民就这么席地而卧,若是再没有救济,恐怕一夜寒风吹过又不知要死多少人。 就在这时,陈平忽然指着远处道:“主子,你看那里。” 林止陌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几人在灾民之中穿梭着,穿的甚是富庶,旁边还有两个提刀的捕快。 他们一手用帕子捂着口鼻,目光则是像在挑选牲口,随手一指,就有一个孩童被点中,然后丢下一个布袋,将孩子带走。 有当爹妈的不舍得,两个捕快就会提刀恐吓,甚至掌掴脚踹,硬生生将孩子抢走。 那些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和父母被打倒在地后伸手想抓住孩子的样子,像是一根根针似的,深深刺痛了林止陌的心。 “大武律法管不了他们么?光天化日之下,强抢孩童?” 陈平摇头答道:“不是抢,他们名义上是买,这几个是人牙子,趁这当口买娃娃,一小袋陈米就能买一个,当然,他们看上的由不得你不卖,回去洗干净换身衣服,转手就能卖个好价钱。” 王青的脸色则很难看,显然是想起什么可怕的记忆。 他补充道:“若是卖到富贵人家倒也罢了,但有不少是被卖入窑子,就连男童也被人收去做了娈童……奴才幼时就曾差点被买走。” 轰! 林止陌的怒火终于彻底爆发,紧咬着牙一字一顿道:“陈平,去把那几个王八蛋拿下,老子要!杀!人!” 第17章 抄家 天灾不可抗,但是借着天灾坑害灾民来发财的,这已经是泯灭了人性。 林止陌看得很清楚,那些被买去的孩子普遍都只有七八岁,甚至还有更小的,这么点年纪就要被半卖半抢的离开父母,还是被培养做皮、肉生意的器具。 他这辈子都没这么愤怒过! 陈平一挥手,身后跟着的锦衣卫立刻有数人窜了出去,很快将那几人按在了地上。 林止陌眼中几乎要喷出怒火,快步走过去,只见那几人依然满脸嚣张叫骂着。 “知道大爷是谁家的吗就敢动手?” “识相的赶紧放开,不然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两个捕快则明显聪明得多,一眼就从架在他们脖子上的刀认出了他们的身份,对视一眼后脸色煞白,低头不敢多言。 绣春刀啊,这踏马是锦衣卫! “哦?是么?” 林止陌走上前,“来说说,你家什么来头,看看我能不能兜着走!” “哼,咱爷们是邢家的,这两位爷是京城府衙的差爷!” 陈平在旁及时科普:“邢家乃京城大户,城内有几十家铺子,生意驳杂,有布匹、珠宝、牙行,另外有三家青楼和城外十几处矿坑。” “吃人血馒头,难怪能发财!” 林止陌虽然在笑,但是那笑容冰冷地几乎能挂出霜来,“陈平。” “在!” “去邢家,一个不许少,都给我拿了,所有店铺生意查抄!” “是!” 陈平立刻安排人去办,那几个邢家人愣住了,这才意识到似乎惹到了不能惹的大人物。 其中一人反应快,立刻堆起一个难看的笑脸道:“这位爷,咱们有话好好说,我家姑老爷乃是文华殿大学士常雍常大人,或许与你们上边有旧也未可知。” 常雍? 林止陌立刻想起,这名字昨天才刚听过。 王青去内阁传旨要开早朝时,这常雍咦了一声,很看不起自己这个皇帝的样子。 那就一起算算这笔账! “常雍么?呵!朕……正要请他去镇抚司衙门喝茶。” 邢家人这才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镇抚司衙门?锦锦锦……锦衣卫?” 他的声音都开始颤抖了起来。 被锦衣卫带走,那就几乎代表着很难活着回出来,就算能捡回条命,也至少要脱个几层皮。 于是他们开始求饶起来:“小的只是奉命行事,与我等无关啊!” 刚被买的孩子依然送回他们爹妈身边,那些百姓怔怔地看着这一切,没有感谢,也没有动作,仿佛孩子回不回来都无所谓的样子。 看着那一个个如同行尸走肉般的灾民,林止陌的怒火更甚。 “都把孩子的眼睛遮住!” 那些灾民愣了一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照做了。 呛! 林止陌拔出陈平腰间的刀。 他没打算把这几个畜生带去锦衣卫所,而是狠狠一刀,又一刀,再一刀…… 几个邢家人包括两名京城府衙的捕快全都倒在了血泊中,陈平的刀很锋利,这几人全都被砍成了好几段,死得很惨,但没人觉得他残忍。 旁观的灾民们终于不再麻木,有了反应,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但眼中却有了神采。 有人来管他们的死活了! 林止陌将刀还给陈平:“回城!” 他要在最快的时间内组织起赈灾,至少先让城外的灾民们能继续活下去。 身后不知哪个灾民先反应过来,翻身跪倒,颤颤巍巍地高呼:“多谢大人!” 紧接着一个、两个、无数个,爆发出一片虚弱但振聋发聩的高呼。 “多谢大人!” 林止陌的脚步顿了一下,心中说不出是高兴还是难受。 回进城中,林止陌恍惚了一下,眼前热闹繁荣的景象和他刚才所见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对比。 这对比让他有点恶心,想吐。 一个锦衣卫出现在身前,人多眼杂,他没有叩拜,只是行了一礼:“邢家所有人全都拿下,请主子发落。” “很好,走,去邢家。” 林止陌按捺住反胃的感觉,冷笑。 比起十几万灾民,刚才杀的那几个还不够,远远不够! 那锦衣卫很会办事,已经找了辆车停在了一旁,请林止陌上了车,朝着一个方向而去。 片刻后来到一条巷子口停下,林止陌下了车,四下看了一圈,不由得火气又升了上来。 这不是巷子,而是两排奢华的大宅子并列而特地留出的空地,凡是官宦人家,尤其是有钱有势的人家都懂,这是给人来拜见送礼时停歇马车用的。 那个带路的锦衣卫说道:“陛下,左边就是邢家,右边看似也是邢家,其实是常雍常大人的府邸。” 这里僻静无人,他也不隐藏了。 林止陌皱眉:“他一个大学士能有这么多钱?邢家给的?” 那锦衣卫轻声道:“陛下,他还兼国子监祭酒。” “难怪。” 林止陌恍然,但随即冷笑,“这德行还能当国子监祭酒?为人师表,误人子弟!” 他不再多说,朝着邢家踏入。 只见二进院中跪满了人,四周围着三四十个锦衣卫,手持钢刀看守着,连围墙上也蹲着十几个,手中劲弩已上弦,邢家人插翅也难飞。 看到有人进来,跪着的人群中一个老者急切地高声道:“这位大人,可是有何误会?我邢家一向奉公守法,可未曾得罪过贵司啊!” 林止陌看着他:“你是邢家当家的?常雍的姐夫?” 老者连连点头:“正是正是,这位大人,还请看在小人、妻弟的面子上……” 带路的那锦衣卫一刀鞘抽过去,老者的话语戛然而止,半边脸立即肿了起来。 “放肆,圣上御驾亲临,还敢胡言乱语!” 老者本还惊怒交加,闻言顿时眼睛瞪大,不敢置信,院中其他邢家人也全都无比惊恐。 到底是哪个混蛋,竟把圣驾惹来了? “让开,让本官进去!”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传入院中。 陈平撇了一眼,说道:“陛下,常雍来了。” 只见早上才在太和殿见到的文华殿大学士常雍怒气冲冲地进得院内。 “邢家乃本分商户,锦衣卫凭什么擅闯拿人?还有没有王法?” 恰在这时,林止陌转过头去,和他来了个面对面。 林止陌似笑非笑道:“常雍,常大人,你是在与朕说王法么?” 第18章 枉为人表 常雍身体一震,错愕片刻后敛袖下拜:“臣常雍,拜见陛下!” “嗯,你就跪着吧,别起来了,正有事问你。” 常雍不由得一阵错愕,他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听说锦衣卫把邢家和他的府邸封了才急忙赶来的,可是皇帝不让他起身,难道是他自己犯了什么事? “陛下,不知臣做了何事惹陛下不快?” “何事?呵呵。” 林止陌冷笑一声,忽然甩手一巴掌抽了过去,常雍惨叫一声,半边脸和邢家老者一样迅速肿了起来。 “今日早朝,朕才说过城外灾民要妥善安置,可你!堂堂国子监祭酒,一个本该传道受业解惑,教人向善的大学士,竟然让你的这个老狗姐夫去灾民之中强买孩童,这不是惹朕不快,是惹得朕想将你剁碎了喂狗!” 林止陌的声音冰冷且充满杀气。 常雍一惊,急忙狡辩道:“陛下,事情非如此,臣只是尽绵薄之力,以期救助那些孩童,望陛下明鉴!” 林止陌眯起眼睛看着他,他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无耻的人,而且还偏偏是整个大武天下最有学问的人之一。 “哈哈!哈哈哈!” 林止陌仰天大笑了起来,笑得无比疯狂,像极了一个疯子,“看看,这就是咱们的文华殿大学士,这就是咱们的国子监祭酒,多么有善心?多么心怀慈悲?” 所有人低着头不敢作声,常雍心中忽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林止陌笑了好一会,才渐渐收起笑容,而笑容消失的同时,他那张俊秀的脸上已布满森冷。 他缓慢而低沉地说道:“陈平!给你一个时辰,将常雍带去,你锦衣卫的所有刑具,朕要让他一个不少的全都尝一遍!一个时辰后带去菜市口,还有,谁都不许保他,谁敢求情,一起杀!” “臣,谨遵圣谕!” 陈平挥手招来两人。 常雍这才真的害怕起来,惊慌大叫:“不!刑不上士大夫,你不能对我这样!” 砰地一声,林止陌一脚踹去,正中常雍面门:“士大夫?你他妈连个人都不是!” 常雍晕了过去,不知是被踢晕的,还是被吓晕的。 在两名锦衣卫的拖拽下,常雍消失在了门外。 林止陌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又看向早已吓呆了的邢家所有人,开口说出一句如同来自地狱般的冰冷话语。 “天色还早,邢家所有人,菜市口,问斩!” “是!” 所有锦衣卫动了起来,将所有人陆续押出,只听哭喊声几乎响彻方圆数里。 那名带路的锦衣卫又上前来,双手奉上一本册子。 “启禀陛下,这是邢常两家宅子中所有家产明细目录,请陛下过目,另外邢家生意众多,一时间难以盘清,还请陛下恕罪。” “可以了。” 林止陌接过翻开,只见目录中林林总总记着各种金银物品家私摆设,详尽且细致。 他看了那锦衣卫一眼,点头道:“你很不错,叫什么名字?” “谢陛下谬赞,臣锦衣卫千户徐大春。” 林止陌点点头,对陈平道:“让他升个佥事,以后就跟在朕身边吧。” 陈平拱手:“臣谨遵圣谕。” 徐大春受宠若惊,翻身跪倒叩首:“臣徐大春,谢主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止陌摆手:“起来吧,先办事,带朕看看,这京城大户邢家到底多有钱。” 陈平如今是锦衣卫指挥使,事务繁多,再跟着林止陌不合适,这个徐大春办事细致效率也高,让他很满意。 册子上记着邢家有白银四百万两,常雍有二百九十万两,加起来几近七百万两。 光看数字还没什么概念,当林止陌进到堂屋内,看见堆放在那里的真金白银时,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 然后他忽然只觉得一阵悲哀,这么多钱,邢家也不知道靠灾难发了多少财。 还有常雍,今天不论谁来,他都必须去死! “嘡嘡嘡……” 响亮的锣声在京城每个角落响起,那是菜市口即将砍头的通知。 无数好奇的百姓聚拢过去,却惊愕的发现,要被杀头的居然是整个京城赫赫有名的邢家。 没过多久,菜市口已经挤得人山人海。 一名锦衣卫百户跳上高台,大声宣读邢家罪行,如此反复宣读了好几遍。 百姓们纷纷从震惊转为愤怒。 发国难财,趁机强买灾民孩童,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于是臭鸡蛋烂菜叶像天女散花般朝着邢家人砸去,才砸几下,那锦衣卫百户又大声叫道:“诸位莫急,还有个首犯未到,留着些!” 有人好奇问道:“大人,首犯是谁?” 就在这时,一辆驴车驶了过来,车上躺着一个满身血污的人,也不知是不是还活着。 等到了行刑台边,那人被抬了上去,百姓们这才看见他脖子上挂着块木牌,上边用鲜艳的红色写着:文华殿大学士,国子监祭酒常雍! 轰! 百姓哗然! 国子监祭酒,那是国立学府的最高职位,他竟然就是强买灾民孩童的主犯? “畜生!你枉为人!” “我大武竟有你这等禽兽!” “砍头不够,凌迟,必须凌迟!” 高台上的百户一指常雍:“诸位,要砸的快砸,就要行刑了……啊哟我草!” 话音未落,暴雨般的垃圾飞砸了过来,噼里啪啦的,很快将常雍半个身子都埋了起来。 常雍除了偶尔颤抖一下之外,没有别的反应。 锦衣卫诏狱中的刑具一般人受个三四种已经生不如死了,他却生生吃了个遍,若不是行刑者是陈平特地挑选的高手,怕是早已死彻底了。 “好了好了,差不多行了。” 那百户急忙喝止,接着手一挥,也没有惯常的三声断魂炮响,十几名临时招来的刽子手一字排开,开始行刑。 这一日,菜市口人头滚滚,血流成河,所有人头被摆成了一座一人多高的尖塔,最顶端的一颗脑袋,是曾经风光一时的文华殿大学士,国子监祭酒常雍! …… “父亲,就算姬景文发疯也该有个限度吧,这……这……” 宁府,书房内。 宁白的脸色和他的名字一样,很白,甚至连话都不知该怎么说了。 宁嵩的神情倒是正常,瞥了这个他的独子一眼:“常雍自取灭亡,早与他说过,有些钱,脏手。” 宁白好不容易定了定神,迟疑着问道:“父亲,你说姬景文接下来会不会发疯发到咱们头上?” 他是全京城闻名的宁家大少,小阁老,出了名的不好惹,他也认为自己横行霸道无人敢动,可是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这废物皇帝现在就是那个不要命的,而且是真的很快就没命的那种,所以他很害怕。 “呵。” 宁嵩笑笑,“他不敢,毕竟……” …… 林止陌没去菜市口,常雍被砍头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了宫中,此时正在让王青拟旨,分派几处。 着户部拨钱购粮,明日一早于城外开粥棚。 着工部采购木料,于城外搭建木棚,以安置灾民。 着太医院准备人手,明日于施粥之时同时为灾民问诊施药,避免传染病滋生。 一条条旨意送到各部,林止陌这才松了口气。 各处灾区由宁嵩和内阁去处理,至于他们会不会去认真做,过些日子锦衣卫自会给他确切消息。 权力!权力! 要尽快抢回权力。 但眼下他要做的是先安顿处置好城外的这十几万大武子民。 这么多灾民聚在城外,不能进城,又没人管他们,如果放任下去,哗变就在眼前。 而且京城都这样了,可想而知那些受灾地区会是什么样子。 曾经辉煌强盛的大武朝虽然看着还是依然如故,但其实早已弱不经风,千疮百孔。 民心啊,那是国之根本,绝不可失! 夏凤卿在一旁看着林止陌一会摇头一会咬牙的样子,她有点害怕,也有点心疼。 她端了一盏热茶来,放在书桌上,伸手按在林止陌太阳穴上轻轻揉动。 “太累了,先去歇息会吧。” 林止陌摇摇头,轻轻捉住夏凤卿的纤纤玉手。 “没事,我不困。” 他一夜没睡,但是现在确实一点都不困。 城外那些脸色枯黄神情麻木的灾民们给他的心里带来了极大的冲击,还有那个大坑,他只要一闭上眼,那些僵硬凄惨的尸体就会出现脑海里。 大武朝的百姓是最老实本分的一群人,他们没有过分的要求,只想能吃饱,能穿暖,能有个地方住。 可是连这些最基本的他们都得不到! 一想到这里他就有种说不出的难受,虽然这是天灾导致的,不是他林止陌造成的,可他还是觉得难受,愧疚。 忽然他站起身来,将夏凤卿吓了一跳。 “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林止陌眼中带着血丝,看着很是可怖。 夏凤卿急忙问道:“你……你要做什么?” 林止陌眼中闪过一道古怪的光芒,说道:“我出去一趟,今儿个心里的火不发出去,我他妈睡不着!” 宁嵩老狗,你和你的狗腿子们整天只知勾心斗角,对朝政对百姓无所作为,导致那么多灾民受苦,老子虽暂时动不了你,但不妨碍我去动动你女儿! 太后? 呵,还是那句话,他姬景文的母后,关我林止陌屁事? 第19章 难以自拔 夏凤卿没听懂,但也没拦他,只温柔地点点头:“好,但还是早点回来歇息,你可是一夜没睡。” 林止陌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凑过去亲了一下那张红馥馥的小嘴,开门,踏出。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邪笑。 “王青。” “奴才在。” “摆驾,懿月宫!” 龙辇已经备好,林止陌才要登上,徐大春过来奉上一个小册子。 “陛下,原吏部右侍郎文博中已对所有受、贿事实供认不讳,从其家中查抄出白银八十万两,房契十三张,地契两百余亩,其余珠翠宝玉古玩字画等俱在明细中,请陛下过目。” 林止陌顿了一下,接过清单扫了一眼,哼道:“真是好一条蛀虫,这些东西交给你处理,去尽快卖了,朕只要银子,回头将常雍和邢家还有徐良他们四个家里抄来的银子,全都送入朕的内库。” “是!” 徐大春应声,正要去吩咐手下,林止陌又道:“对了大春,有空替朕找一件趁手的短兵器。” 虽然宁嵩以为他只剩三个月的命,可还是要防备一下的好。 “启禀陛下。” 徐大春从袖中摸出一柄短刀,双手递上,“此刀乃臣无意中寻来,正准备奉于陛下。” 林止陌接过,拔刀出鞘,没有预想中的一抹寒光闪瞎他的狗眼什么的,刀身仅有尺许,色泽暗哑深沉,就是一把很寻常的短刀。 好像唯一的好处,就是长短适宜,可以绑在手臂上而不被人发现。 他拿在手里把玩着,略微有点失望。 徐大春笑而不语,又问道:“陛下,文博中的家眷如何处理?” “文博中你找个机会弄死,给宁嵩老狗留个面子,不要公开处斩了,家眷发配。” 林止陌说完顿了顿,忽然又说道,“回头让王青拟旨,发配之事让大理寺去办。” “是!” 徐大春应下,龙辇起,朝懿月宫行进。 林止陌坐在龙辇中,嘴角扬起一丝冷笑。 大理寺卿莫正桓是个墙头草,表面上忠于皇室,却又和宁嵩暗通款曲。 文博中是宁嵩的一条狗,让莫正桓去处理,也好恶心恶心宁老狗,以后再找机会拿下大理寺这个要紧部位。 …… 懿月宫中,太后宁黛兮半躺在美人榻上,一旁摆着一盏银耳莲子羹,才喝了一口便没再动,已经没了热气。 宁黛兮病了。 从前天林止陌来过之后,她就病了,头晕,无力,手脚冒虚汗。 若非如此,今天林止陌开早朝,她还是会去垂帘听政监督的。 虽贵为太后,且已年近三十,她还从来没被男人碰过。 可是那个该死的,竟然……竟然不仅碰了她,还让她的手去抓那个恶心的东西。 自己的胸口也被他亵渎了。 耻辱! 奇耻大辱! 于是,当夜她失眠了,不论已经洗了多少次手,她的掌中仿佛还留着当时的触觉。 那种灼热,似乎隐隐有脉搏跳动的感觉。 让她最不敢置信的是,她的心中居然生出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尤其是那时林止陌的手按在她胸口并且捏了一把的时候,她竟然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舒服。 酥酥的。 麻麻的。 “我一定是感觉错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承认的。 因为那,天夜里她自己偷偷试过摸了一下胸口,甚至还捏了捏,并没有什么舒服的感觉。 宁黛兮咬了咬银牙,细碎雪白如编贝的牙齿被咬得咯吱作响,似乎,林止陌出现在她面前的话,她会立刻扑上去狠狠咬上一口。 “混蛋,不要让我再看见你,不然我……” 只是她心中的念头还未转完,就听门外传来一个声音。 “圣上驾到!” “啊!” 宁黛兮顿时吓得一颤。 他怎么来了? 接着门外的宫女怯生生又急切地道:“陛下,太后娘娘凤体抱恙,今日不便……啊,陛下……” 嘎吱一声,殿门已经打开。 林止陌大踏步走进来,义正言辞地说道:“太后病了,我这做儿臣的岂有不来探望之理?让开!” 两名宫女急得快要哭出来了,追在身后想要阻拦,可却又不敢。 原本懿月宫的大伴是敢的,可惜被林止陌弄死了,她们哪还敢僭越。 于是林止陌径直走进了寝宫内,一眼看见侧躺着的宁黛兮。 美人榻边摆着火盆,燃着银丝炭,使得整个殿内温暖如春。 宁黛兮没有穿袜子,赤着一双剔透纤巧的粉嫩玉足,那一个个精致的小脚趾如同精灵,可爱又调皮,足背上肌肤白皙,再配上粉红的指甲,这哪是一双脚,分明是一把性感、极具诱惑力、杀伤力的致命武器。 在这样的室温下,她只穿着件浅色的暖袍,轻柔贴身,或饱满,或凹陷,起起伏伏处将丰腴的身姿完美地衬托了出来。 尤其是那卧姿,使得完美的腰臀曲线仿佛连绵的山峦,美得让人惊心动魄,难以自拔。 拔?不可能的! 林止陌咽了口唾沫。 这太后果然是一代尤物,就这么随随便便地半躺着,都是那么的令人惊艳,就像一株艳绝天下、国色天香的牡丹。 宁黛兮的心猛的跳了一下,又惊又怒,喝道:“谁让你进来的?” “母后病了,朕来看望母后,何错之有?” 林止陌一脸的真诚恳切,可是眼神中却分明带着一丝挑逗和戏谑。 宁黛兮的手下意识地捂住了领口,她身上这件暖袍太单薄了些,那天鹅般雪白修长的脖颈,完全暴露在了那双直勾勾赤裸、裸毫不掩饰的眼睛之前。 “现在你看望过了,可以回去了。”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那天的画面,羞怒之下连称呼都顾不得了。 “哦,不急,朕还有些事要与母后商议。” 林止陌就像是在自己的乾清宫里一样,很随意地在美人榻边坐了下来,回头说道:“都出去,把门关上。” 王青和徐大春自然没有进来,两个宫女纠结紧张地看向宁黛兮。 宁黛兮大怒,正要开口呵斥,就见林止陌的手中多出一把短刀,有意无意地把玩着。 她顿时闭嘴了,那张精致绝美的俏脸上挂着紧张,娇嫩的嘴唇有些微微颤抖,“你……你要做什么?” 第20章 那惊鸿的一瞥 林止陌笑眯眯的,一脸人畜无害:“朕不是说了么,有要事与母后商议,不如让你这两个宫女先出去?有些话,不方便被她们听去。” 宁黛兮的心脏砰砰直跳,她很想高呼,可林止陌那把刀就在手里,随便一伸就能刺到自己身上。 她不敢赌是门外的侍卫救她快,还是自己死得快,于是在万分不情愿之下,她只能选择了妥协。 “你们……出去。” 她带着颤音吩咐,心中暗暗祈祷两个宫女能看到林止陌手里的刀,然后机灵点去找侍卫来。 “是。” 可惜她的算盘还是落空了。 两个宫女并没发现异常,乖乖地退了出去,还顺手把殿门关上了。 宁黛兮欲哭无泪,现在更是紧张得不敢有丝毫举动。 “你能不能把刀收好。” 林止陌好像没听见,自顾自说道:“朕今日前来,是想跟母后讨个东西。” “什……什么东西?” 林止陌没答,而是伸手下去在那双精致绝美的玉足上抚摸着,并轻声感慨道:“真好看。” “啊!别碰我!” 宁黛兮像是触电一样,将脚往后缩去,可是美人榻就那么大点地方,又没被子,藏都没处藏。 她现在简直后悔得想死,自己明明在生病,为什么不盖条被子,为什么不穿双袜子。 林止陌依旧缓缓抚摸着,像是在摸一件遗世珍宝,嘴里说道:“我身边原本的两个大太监都没了,现在有个叫王青的,我看着不错,请母后下一道懿旨,让他替了原本曹喜的位置吧。” 曹喜是司礼监掌印太监,但其实掌印大权还在宁黛兮手里。 “好,现在你可以把手拿开了么?” 现在宁黛兮什么心思都没有,直接答应。 “母后真好,朕该怎么感谢你呢?” 林止陌摸着下巴想了想,一拍脑门,“那就来个感恩的拥抱吧。” 宁黛兮大惊:“你敢!” 林止陌用行动回答了她,他的手从玉足上依依不舍地拿开,然后搂住宁黛兮的脖子,身体缓缓前倾,探到宁黛兮脸颊边。 宁黛兮几乎用出了浑身的力气想要挣扎,可是她的力气哪是林止陌的对手,况且那把刀可还没收回,她也不敢动作太大。 成年男子那炽热粗重的呼吸就在耳边,让她只觉得不自在,但这种不自在却似乎不是难受。 就在这时,林止陌已经凑近,那只手在她脖子上轻轻抚过,嘴唇忽然出击,在她晶莹玉洁如坠珠般的耳垂上轻轻一吻,又顺势一咬。 宁黛兮如遭雷击,浑身猛地一颤,整个人呆滞住了,随即一声压抑的尖叫。 “你放肆!” 要不是那把刀还在面前,她已经一巴掌扇过去了。 耳垂,很奇怪的是还有小腹处。 居然会酥酥麻麻的。 那是一种莫名的快感,竟然让她想呻、吟出声。 她甚至下意识地略微绷紧了双腿。 现在的宁黛兮还在努力保持着理智,没有惊动门外的宫女。 “母后这话说的,朕可是你的儿臣,儿子拥抱一下母亲,有什么不对的么?” 看着林止陌那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宁黛兮银牙都快咬碎了。 “你莫不是以为哀家不敢责罚于你?” “好啊,你责罚我,我也责罚你,这么好玩的游戏,真是……想想都激动啊。” 林止陌依旧带着笑容,搂着宁黛兮不放,好好的感受着那柔若无骨的触感。 宁黛兮如坐针毡,再一次想逃,却又被粗暴地拽了回来。 “别急啊母后,你看,我带来了一把宝刀,特地想给你品鉴一下的。” 林止陌轻声在她耳边说着,激起她脖子上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当的一声,刀鞘落地,露出那把黑沉沉没有光泽的短刀。 宁黛兮骇得后背满是冷汗,颤抖着说道:“陛下,你……你别乱来,弑母乃大不敬,不是,是违背人伦,你会被百官罢黜的!” “弑母?那怎么可能,朕那么喜欢母后,真的,就只是给你品鉴而已。” 林止陌心中快笑疯了,人生第一次扮演变态,似乎还挺像。 为了追求逼真的效果,他把刀慢慢靠近宁黛兮胸前,刀锋在那件暖袍上轻轻划过。 “你看,这刀是不是……” 忽然,只听一声清脆的嗤啦声,暖袍竟然从中破开了一道口子,本就被撑得鼓胀的地方瞬间崩开,一片触目惊心的雪白晃花了林止陌的眼。 “啊!” 宁黛兮一声尖叫,终于将猝不及防的林止陌推开了,然后捏着裂开的衣服冲进内室,连鞋都没顾上穿。 林止陌也傻了眼,这把看起来毫无亮点的刀,竟然这么锋利,锋利得让他不小心看到了亮点。 他没有追,只是看着已经空荡荡的美人榻,嘴角扬起一弯弧度。 “真大,真白,啧啧啧……徐大春,该赏。” 林止陌捡起刀鞘,收刀,藏回袖中,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坐到一边的椅子上。 片刻后宁黛兮回了出来,手中拿着一把长剑,防贼似的挡在身前,面露霜寒地低声说道:“今日之事,是我对你最后的忍让与宽容,若再有下次,我拼了性命也不会放过你!” 林止陌轻笑一声,不置可否,顺手拿起那盏银耳莲子羹一饮而尽。 有点渴,皇帝上门,这婆娘都不说倒杯茶。 “你……” 宁黛兮又要炸了,这可是她刚喝过的,瓷盏边沿都还印着一个浅浅的唇印。 “嗯?” 林止陌咽下莲子羹,“没事,朕不介意喝母后喝过的。” 宁黛兮膛目结舌的看着他。 这是他介不介意的事情吗?! 这恶棍,脸皮真厚! 不过,在浮现出恶棍这两个字的时候,她莫名的觉得手中一热,似乎回想起了那日的事情。 呸! 恶棍,可不是指很凶恶的棍棒! “陛下还有事么?若无事便回去吧,哀家乏了。”宁黛兮下逐客令了。 林止陌可没打算走,虽然说现在推倒太后不现实,可只是揩了点油,欺负欺负,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特别是那惊鸿一瞥,更让他难忘。 “母后,别忘了懿旨,朕可静候着佳阴呢。” 宁黛兮听不出话外音,沉着脸没好气道:“什么懿旨?没了!” “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你要是赖皮,那我可就要告诉别人,我亲眼看见……” 林止陌轻声道,“太后胸前有颗胭脂痣。” 第21章 好一壶碧螺春 “你!无耻!” 宁黛兮破防,脸涨得通红,手提着长剑直喘粗气,似乎随时都有戳上来的冲动。忽然她感到自己的头不再晕了,在经历了刚才的惊吓和羞辱后,她的病似乎好了,就连力气也在瞬间恢复了不少。 于是她更想和林止陌拼命了。 林止陌坏笑:“太后是想和朕击剑么?放弃吧,你是赢不了朕的大宝剑的。”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个甜糯得过分的声音:“母后,玉儿来啦,能进来么?” 林止陌一怔,这个声音他没听过。 但是很快,他就从称呼上分辨出了这是谁。 宣正帝唯一的女儿,姬景文唯一的妹妹,晋阳公主姬楚玉。 “嘶!” 林止陌有点牙疼,这个公主来得真是时候,本来他还想进一步欺负欺负宁黛兮呢。 于是,殿中那火药味和尴尬暧昧混杂的古怪气氛被瞬间破坏了。 宁黛兮深吸了一口气,表情也从咬牙切齿秒变母仪天下,回手将剑放下,开口道:“进来吧。” 嘎吱一声门被推开,接着一个身穿翠绿色罗裙的少女蹦蹦跳跳地进来了,然而抬眼就见到了林止陌。 “啊!” 一声轻呼,少女急忙敛衽站好,端端正正行了个礼,“玉儿拜见皇兄。” 林止陌听夏凤卿科普过,这位晋阳公主今年十七岁,是姬景文的二皇弟,冯王姬景俢,一母同胞的妹妹。 由于宣正帝只有这一个女儿,因此分外受父母以及几个哥哥弟弟的宠爱,也因此养成了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性格。 可是夏凤卿却告诉他,这都是假象,这位公主不是省油的灯,表面上单纯的她实则颇有城府,别人看到的傻白甜都是她故意装出来的罢了。 听说她时常去参加那些上流贤达、诗人才子举办的诗会文会,文才先不说如何,但诸如国子监中那些年轻的天骄有不少都拜倒在了她的石榴裙下,甚至宣称纵使熬尽心头血,也将折桂迎佳人的豪言壮语。 折桂的意思就是考取状元。 而这个誓言,据说已经有十几人说过了,甚至有好几次都有人为了这事打了起来,国子监中严苛的校规都拦不住这群上头的少年,可见晋阳公主的魅力。 林止陌细细打量这个“妹妹”,见她梳着个垂鬟分肖髻,肌肤雪白如新瓷,柳眉琼鼻,略有些婴儿肥,嘴角两个深深的酒窝,再配上那双杏核眼,显得活泼俏丽又可爱。 晋阳公主见林止陌半晌不说话,只盯着她看,小脸一垮,瞬间晴转多云,委屈巴巴地道:“皇兄已多久没见到玉儿了,都已经不认得我了。” 她的声音比刚才隔着门听还要糯,还要酥,林止陌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这是一壶精品碧螺春。 好绿茶! 但是你会茶,我会渣,谁怕谁? 林止陌摇摇头,说道:“朕这辈子忘了谁都可以,但绝不会忘了玉儿,朕只是在看,我的玉儿好像瘦了。” 他的语气深沉,宠溺中带着怜惜,仿佛晋阳公主真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珍视的妹妹一般。 宁黛兮瞬间瞪大眼睛,一脸错愕地看着林止陌。 吃脏东西了吧?刚才那话是你说的?你什么时候关注过晋阳了? 晋阳公主也是明显愣了一下,自己小时候倒是颇被皇帝哥哥宠爱,可自从他登基之后性格渐渐大变,对自己也完全不理会了。 可今天竟然说忘不了自己?还说自己瘦了? 她反应极快,立刻又笑颜如花,扑了过来抱住林止陌的胳膊:“嗯嗯,皇兄最好了!” 林止陌心里一阵荡漾。 好家伙,看着年纪小,没想到居然也是不显山不露水的。 公主来了,太后也就调戏不成了,不过林止陌也满足了,日后再说。 日后再说。 “好了,玉儿你既来了,就陪母后说说话吧,朕还有事,就先走了。” 林止陌依依不舍地抽出胳膊,暗叹一声失之交臂。 晋阳公主乖巧地点头:“玉儿恭送皇兄,皇兄记得下回有空来找玉儿玩哦。” 宁黛兮长长地松了口气,终于…… 林止陌转身离去,刚走到门口时,耳朵忽然一动,听到晋阳公主正在对宁黛兮说道:“母后母后,两日之后岑夫子在昆明湖畔举办诗会,卫国公世子和靖海侯家的那个小猴子都请我去呢,还有国子监好多人都要去,可我没最近没有什么佳作,母后帮帮我。” “嗯?” 林止陌心中一动,国子监是大武朝的最高学府,也是未来大武朝精英的摇篮。 要想做一个合格的昏君,就必须把国子监拿下,将来若是没有满堂文武精英,他又怎么能酒池肉林、纸醉金迷呢? 国子监校长常雍刚被他宰了,那可是无数国子监学子的目标和偶像,但他完全无所谓会不会被学子们仇视,开玩笑,老子是皇帝,这是一个让自己露脸并收获大批粉丝的好机会啊。 想到这里他回头唤道:“玉儿。” “啊?” 林止陌一脸严肃道:“学之道,唯有自己持之以恒勤奋苦读,作弊之举断不可取!” 晋阳公主吐了吐舌头:“哦,皇兄教训得是,玉儿记得了。” 林止陌满意地点点头,接着说道:“两日之后,朕与你一起去。” “什……什么?皇兄要……一起去?” 晋阳公主觉得自己是听错了。 她记忆中的皇兄曾经倒也是个喜爱学习的人,可只对史学与军事感兴趣,作诗的水平也就一般般。 最主要的是,两日后举办诗会的那位岑夫子以前就是皇兄的授业恩师,在皇兄性情大变成了暴虐的昏君之后,岑夫子甚至公开宣称将他革除门墙,断绝师徒情谊了。 晋阳公主才很想阻止劝说一番,国子监那帮学子一个个都眼高于顶,对于自己这个风评极差的皇兄从来都没有好印象,私底下更是没少讽刺挖苦。 就怕到时候去了惹来一身嘲讽,最终丢了面子,关键是他丢面子无所谓,可别连累了自己。 不过最终她也只是甜甜一笑,酒窝里几乎滴出蜜来:“好呀,那玉儿就等着皇兄了。” 第22章 亲自视察 林止陌回到了乾清宫。 一晚上没睡的后遗症激情退去后也渐渐显露了出来,他很困。 但是回到寝宫还是拉着夏凤卿问了很多事。 岑夫子这个名字他听说过,曾经的华盖殿大学士,太子太傅,是姬景文还在东宫时的授业恩师。 林止陌的身边可用的人太少了,尤其是在朝堂上,就算不是宁嵩一党的,却也和他林止陌没什么关系。 所以,他听到这个名字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想试试能不能拉拢一下,借着曾经和皇帝的师徒情谊,把老头再拉回来。 然而得到的答复却是岑夫子因生有眼疾,慢慢看不清事物了,所以才告老养病。 夏凤卿给他细细讲述了一番她所知道的一切,岑夫子,名溪年,即将步入耳顺,也就是六十岁。 忠正耿直,眼里揉不得沙子,也正因为如此被先帝委任为太子业师,但在朝堂上却只是做到了礼部右侍郎。 可惜岑夫子学识深厚,最终都未达天官,实在让不少人为之扼腕叹息。 不过他本就是京城当地人士,退出朝堂后在昆明湖畔住了下来,平日里由女儿执笔,他来口述,在家编撰论儒论经之书,而国子监的学子们时常会来请教岑夫子,他也会不遗余力地教导指点。 虽身处朝堂之外,依然发挥着余热。 林止陌也觉得可惜。 不过他依然还是决定去参加那个诗会,这么一个将毕生奉献给学术的老人,值得他尊敬。 何况国子监是林止陌想要掌控住的,说不定到时候就会出现一个契机。 夏凤卿细细地给他说着岑夫子,说着国子监,还有晋阳公主,林止陌的眼皮开始越来越沉,睡着了。 …… 懿月宫中,宁白坐在宁黛兮面前,手里拿着个果子啃着。 “姐姐,听说今天那废物来惹你了?父亲让我来问你,可有何不妥之处?” 宁黛兮现在听到那个名字就会忍不住心头一颤,而且她似乎都还没意识到,林止陌在她心里已经留下了一个难以磨灭的可怕身影。 今天当林止陌拿出那把刀的时候,宁黛兮甚至感觉如坠冰窖,浑身发寒,虽然那时候的林止陌是嬉皮笑脸的,可她却一点都没觉得这是玩笑。 尤其是那个混蛋还拿刀划开了自己的衣袍,让自己那么狼狈。 该死! 她咬牙切齿地暗骂了一句。 可忽然却又想起林止陌搂着她脖子时,那种她从未感受过的无与伦比的压迫感,还有喷在她耳朵上的热气,和吻她耳垂时…… 不行,不能再想了! 只是想起那一幕,她的脖子上又忍不住冒出了一层鸡皮疙瘩。 宁黛兮的手紧紧握着,身体不由自主地轻颤,手背上青筋凸起,正在努力将白天发生的那一幕从她脑海里驱赶出去。 宁白发现了她的异常,咀嚼停止,惊愕问道:“姐姐,你怎么了?” 宁黛兮猛地回过神来,说道:“没什么。” 顿了顿,她神色严厉地说道,“他就是个疯子,你千万莫要去招惹他,知道么?” 宁白愣了愣:“那天他将我逐出文渊阁后,我就没再去过,父亲也说最近不宜被他抓住把柄……姐姐,你今日到底发生了何事?” “我……没什么,他不过是来为他身边的一个太监求个赏赐,非是要紧事。”宁黛兮努力装作云淡风轻地说道。 林止陌对她做的那些事太羞耻了,哪怕是自己的父亲和弟弟都不能说。 但就这么略过不提,她又于心不甘。 宁黛兮的眼中闪过一道寒光,低声说道:“你去一趟大德观,提醒陶仙师,他已经多日未曾给陛下敬献仙丹了。” 宁白愕然:“可父亲说过……” “三个月太久,我等不了!” …… 林止陌醒了,这一觉他睡得很沉,也不知道是因为太累了,还是因为昨天朝堂上那些许的胜利。 起床洗漱,装束齐整,今天他穿着的是一身常服。 夏凤卿亲自为他系着衣带,有些担忧道:“你又要出城?那么多灾民,太危险了。” 林止陌摇头:“我一定要去,不亲眼看着他们做事,我不放心。” 虽然他已经下旨让各部救济城外的灾民,可是他还没实掌大权,六部的人几乎不可能按他的话去做。 王青已经在门口候着了,同时,候着的还有徐大春和他的一百名锦衣卫。 “大春,出发!” 林止陌大笑一声,出门。 今天的天气有些阴沉沉的,天空中云层很厚,也不知是不是要下雨。 一乘龙辇朝着宫外而去,龙辇中林止陌透过帘子缝隙朝外看去,发现某个角落有人在发现他之后一闪而过,不知去向了哪里。 林止陌的嘴角翘了翘,他大概猜到了那是什么人,也猜到了他要去做什么,不过无所谓,演戏么,谁都会。 在即将离开宫门时,龙辇换成了一驾寻常的马车。 和上次一样,穿过熙攘的街和忙忙碌碌的人群,出了外城,放眼已是无尽头的灾民,和因此变得污秽脏乱的大地。 现在已经过了辰时,虽然风还是很大,但已经没有晨间那么凉了。 徐大春和王青一左一右随在车边,几名锦衣卫当先开路,其余众人分散一圈,护着马车,缓慢地向前走着。 才出城门,远远的就看见一条长得几乎看不到头的人龙,那是城外的灾民,此时正在几十名守城军的指挥下排着队缓缓朝前走去。 在人龙的尽头是一个茅草搭建的简易棚子,棚子下摆着两个大大的木桶,桶沿冒着热气。 两名衣衫褴褛的老者在桶边打粥,看样子是从灾民中选出的,在他们身边还站着一个身穿七品袍服的官员监督着。 林止陌敲了敲车厢,马车停下。 他走下车来:“走,过去看看。” 人群看到了他,稍微引起了一阵嘈杂,但没人在意。 这里是施舍灾民的粥棚,这位估计是上头下来视察的某位大官,不过和他们无关。 他们只是想好好排队,然后领一碗热粥,这样他们才能活下去。 徐大春和王青两人陪着林止陌径直走到粥棚中,张望了一眼,徐大春有些意外:“这粥熬得挺稠啊。” 第23章 弄虚作假 林止陌也看到了。 排到的一个灾民双手捧着碗,打粥的老者给他装上满满一勺,粥面甚至堆出了一个高高的尖。 这粥何止很稠,几乎就是煮得有点软的饭了。 那灾民捧着装满的碗,感激涕零地躬身:“皇恩浩荡,皇恩浩荡啊!” 那七品官员和颜悦色地说道:“小心些,这粥很烫。” 直到这时他才仿佛刚看见林止陌一行人,尤其是看到锦衣卫的装束和佩刀,急忙放下手中大勺,抱拳躬身行礼:“见过各位大人。” 徐大春和王青侧身,让出身后的林止陌。 林止陌背着手走上前,拿过木勺在桶里兜底舀起一勺。 颗颗饱满煮到开花的上好新米,粥香扑鼻。 “不错。” 林止陌点点头夸了一句,将木勺还给给老者。 那官员叹息一声,很是诚恳道:“天灾之下,百姓存活不易,我等也只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于是灾民们在这样有序的排队中进行着,每一个打到粥的都会感恩戴德地说一句“皇恩浩荡”,场面无比和谐有爱。 林止陌就这么看着,没有说话,徐大春和王青陪着两边,也很安静。 没过多久,满满两桶粥已经快施完了,林止陌也似乎看得无聊了,挥手道:“走吧。” “是。” 徐大春护着他回到马车上,辚辚车声中渐渐远去。 那官员微微眯起眼睛目送马车远去,刚才脸上和煦诚恳悲天悯人的表情瞬间消失不见。 笃的一声,这是木勺戳到桶底的声音。 打粥的老者卑微地笑道:“大人,这一桶没了。” 那官员瞥了他一眼:“等着。” 马车径直回到了城中,在穿过某条拥堵的街道时略微停了片刻,接着继续前行,这期间车帘动了动,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而车内的林止陌和马车边的徐大春却已经不见。 “这么长时间,他们应该换好了吧?” 城门外,林止陌看着不远处的粥棚淡淡说道,带着换了一身常服的徐大春又回到粥棚边。 还是那两个衣衫褴褛的老者在打粥,只是他们的脸色有些不太自然。 旁边监督的七品官员已经不在,往后看去,他正大刀金马地坐着歇息,微微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地哼着戏文。 林止陌只听排在最前边的一个妇人哀求道:“伯伯,多舀点干的给我吧,孩子病着,再不吃东西怕是撑不住了。” 老者叹了一声:“不是老夫不给,实在是……” “你老就给我兜底舀点吧,不要多,就半勺,求求你。” 妇人的哀求声打扰了后边休息的官员,他眼睛不睁,不耐烦地喝道:“就这么多,爱要不要。” “圣上下旨说的是分粥,可这……这也太稀了。” 妇人已经快哭出来了,孩子病重让她母性的刚强都激发了出来,哪怕面对这个堂堂朝廷七品官员,她也狠着心硬刚了起来。 那官员猛的站起身,走过来一把抢过妇人手中的碗,啪的一声摔得粉碎,骂道:“圣上下旨你找圣上要去,不识抬举的东西!” “啊!” 妇人一声惊呼,趴到地上手忙脚乱地捧起半片碎碗,那里边还沾着两颗米粒,其他再也没有了。 她浑身颤抖嚎啕大哭:“我只想给我儿要半勺米粥,为何要如此对我?” 身后一个老婆子于心不忍,过去要将她搀扶起来,轻声道:“你再去寻个物件来,我等会儿分你半碗,先回去照应孩子要紧。” 可那官员却冷冷瞪来:“你若敢分给她,你自己也别想要粥了!” 老婆子顿时吓得一缩,再不敢吭声,只是同情地看了一眼那妇人。 周围百姓无不噤声,再没人敢多说半句,那官员傲然扫了一眼所有人,忽然神色一僵。 因为他看见了一个似乎有点熟悉的面孔。 徐大春! “大……大人!” 他的声音也不自禁地颤抖了起来。 锦衣卫,这是锦衣卫啊! 完了,自己完了。 眼见徐大春换了件常服,装做一个寻常百姓模样,他哪里还不明白,这是杀了个回马枪啊。 林止陌缓步上前,先没理会他,而是走到木桶边,只看一眼,他心中的怒火就升了起来。 这叫粥? 这他妈也能叫粥? 只见桶里的粥比淘米水甚至更清一点,从上看下去能清楚地映出脸来。 林止陌拿过老者手里的木勺,兜底舀了一勺,还是刚才同样的举动,但是结局却是大不相同。 他已经尽力贴底舀了,但勺中就只有浅浅一层米粒,而且是颜色暗黄并且成了渣的,显然是不知道放了多久的陈年碎米。 砰! 林止陌将木勺扔回桶中,看着那官员冷冷地道:“你是户部的?” 那官员没见过林止陌,但见到锦衣卫拱卫,不用想都能知道这位的身份有多大。 他急忙深深一躬:“卑职户部……” 林止陌没等他自报姓名,忽然一脚踹了过去,那官员毫无防备,朝后倒摔了出去,脑袋撞在放粥桶的桌沿上,顿时磕出一个口子,鲜血流了出来。 “户部?你们户部就他妈是这么做事的?” 林止陌面如寒霜,话语中透着杀气。 那官员满脸惊恐,捂着脑袋趴在地上不知所措。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卑职只是奉命行事啊。” 林止陌森然道:“奉命行事?是蔡佑让你以水代粥的?是蔡佑让你欺凌百姓的?” 蔡佑正是户部尚书,这官员听林止陌直呼其名,立刻明白这位恐怕就是宫里那位,这下惊得脸色煞白,瑟瑟发抖,不知如何作答。 林止陌指着呆在那里的妇人,还有依然好好排着队的灾民,厉声道:“他们,是我大武朝的百姓,是这片天下的基石,而你,和你上头那些蝇营狗苟之辈,却狗屁都不是!” “百姓安居乐业,我大武才能国祚绵长,百姓若是连饭都吃不饱,那大武就该亡了,而你!” 他又是一脚踹了过去,痛骂道,“到时候就是大武亡国的罪人之一!” 那官员硬挺着挨了这一脚,根本不敢躲,只是跪伏在地连称饶命。 林止陌看着他,冷冷说道:“徐大春!” “在!” “派人监察每一座粥棚,告诉他们,要么换粥,要么……死!” 第24章 吾皇万岁 这里发生的一切都被人看在了眼里,包括林止陌说的话,每个字都说得清清楚楚。 排队的灾民们全都哗的一下跪倒在地。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他们不知道林止陌是什么人,但被这位七品袍服的官老爷称为大人,来头必然不小。 在如今饥寒交迫甚至濒临冻饿致死之际,林止陌为他们这么出头,顿时引来了大片感激甚至哭泣声。 然而那官员却苦着脸道:“可卑职这里只有半袋陈米,还……还是三天之用的。” 林止陌道:“那就回户部去拿,这还要我教你么?” 那官员哼哼唧唧半天,道:“户部……也没米。” 林止陌大怒:“户部官仓每年入库几百万石粮,你跟我说没米?” “大人饶命,卑职职权低下,实在不知啊。” 林止陌又想杀人了! 堂堂户部居然没米没粮,连城外施粥这点用度竟然都不够,这官仓是得空成什么样了?掌管天下经济与民生命脉的户部居然烂至如此! 他迅速在脑子里想着对策,喝道:“王青!去京城府衙,令他们全城购买大米,先救济城外灾民要紧,事后找户部去报销。” “是!”王青领命而去。 林止陌又低声对徐大春道:“大春,立刻派人去每个施粥点看着,万一有人心怀不轨煽动群情,是会出大事的。” 徐大春躬身道:“臣一早已安排人看守着各处,陛下请放心!”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有一骑疾驰而来,直奔林止陌这边,临到近前猛然勒马,一名锦衣卫滚落马下,急声道:“大人,城西哗变,灾民杀了现场施粥的户部主事,正朝西直门而去。” 林止陌头皮发麻,只觉怒火上涌。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八座城门外十几万灾民,要是一起哗变,京城都会有大麻烦。 徐大春刚说完就被打了脸,黑着脸问那锦衣卫小校道:“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看着么?” 小校额头上满是冷汗:“回大人,哗变事发突然,卑职根本没能来得及阻止,况且他们人多,卑职……也独木难支。” “你骂他也没用,灾民哗变未必就只是因为这粥的问题,该是有人刻意为之,甚至是早就计划好的。” 林止陌挥手阻止,问道,“你可曾看到有什么人在人群中挑拨煽动?” 小校愕然抬头,显得很是意外:“陛下圣明,小人正要说这事,确是有人撺掇鼓动,且手段十分老练,小人发现异常想要去缉拿时,那人已遁入人群中不见,但小人以项上人头担保,绝对未曾看错!” 他迟疑了一下又道,“那人长相与我大武朝人氏几乎相同,但肤色略深,两颊有晒斑,小人怀疑是大月氏细作!” 林止陌愣了一下。 大月氏是大武西北一个由游牧民族建立的王国,大武称其为羌虏,其民族逐水草而生,骁勇善战,素来是大武的劲敌。 由于海拔原因,他们的国人大多都是肤色较深且有晒斑,所以如锦衣卫这等眼力很毒的特殊部门一眼就能认出。 林止陌皱着眉,对徐大春道:“此事有蹊跷,不必急着下定论。” “啊?” 徐大春一怔,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去别国干细作的事,肯定要从长相上先遴选出与己国之人毫无关联的,哪有明摆着告诉别人这是大月氏的人? “陛下圣明!”徐大春应声。 他们在这里说话没人能听到,但是那小校疾驰而来是所有人都看到的,灾民们不知发生了什么,又看看那边粥棚,却见并没有任何动静,不由得纷纷小声议论了起来。 林止陌找了块大石头跳上去,高声喊道:“我们已经去运粮,不用多久你们就可以喝到粥了,而且这次绝不是米汤,大家安心等待,千万莫要着急,还有,近日有细作混于尔等之中,或有煽动之嫌,各位不要受其蛊惑,中了敌国的奸计!” 他一开口,底下的议论声顿时停止了,喊声传出老远,许多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顿时下边炸锅了,议论声瞬间又起。 “有细作?” “这里都是本分的百姓,不过是没了家园来求能活命而已,可莫要来祸害咱们啊。” “是啊是啊,万一谁昏了头被煽动造反,那是要杀头的!” 林止陌喊完话,跳下大石,说道:“走,去西直门看看。” 徐大春和其余锦衣卫尽皆大吃一惊。 “陛下乃万金之躯,决计不可以身犯险,臣请陛下三思!” “陛下三思!” “陛下三思!” 尤其是那个报信的小校,刚才那边哗变的声势有多大,他是亲眼所见,几十个现场维护秩序的京营官兵竟然被那些灾民,活生生用石头木棍打死在了现场,那个户部主事更是被愤怒的灾民打得没了人形,是被生生踩死的。 灾民们本来家园已失,在鼓动之下一时热血上头,就算冷静下来也没了回头路。 京畿守卫,禁卫军,五城兵马司,共十几万将士,要扑灭哗变只是时间问题,可他们反正都是个死,肯定会在最后疯狂地多拉几个垫背一起去死,管你是不是皇帝。 林止陌不为所动,率先往城西而去,徐大春狠狠一跺脚,吩咐道:“快去通报禁卫军夏云夏统领,再去给老子调几百……不,镇抚司里现在有多少人给我调多少人来,赶紧的!” 一个锦衣卫百户领命飞奔而去,这里只留了几人看守,其余人全都随着林止陌而去。 灾民们再次排起了队,纷纷低声议论着,在讨论刚才那位年轻的大人是谁。 两名锦衣卫拱手向天拱了拱,大声说道:“你们别猜了,刚才那位不是别人,正是咱们英明神武的圣上,万岁爷!” 所有灾民全都一愣,随即面露惊骇。 城外现在有多乱,他们自己当然是最清楚的,可是现在这种情况,皇帝居然亲自出来查看,并且为他们主持公道。 当即有人再次跪倒,向着皇城方向连连磕头,声泪俱下。 “仁主,仁主啊!” “我们有位好皇上,好皇上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25章 展露身份 现场乱哄哄的,远处没听到这里说什么的人,也在别人的口口相传下纷纷得知了事情经过,接着一个又一个跪了下去,朝着皇城磕头。 “收拢民心这种好事,凭什么让户部那帮人得去?” “就是,陛下不辞辛劳亲自出城监督,那帮孙子在衙门里烤着火享受,还有天理么?” 两名锦衣卫低声说道。 …… 从德胜门到西直门,绕了小半个京城,当林止陌赶到这里时,发现形势比他想象中的要更严峻。 他往城墙上走去,被一名京营军官拦住,才刚说了个“站住”,就被徐大春一脚踹飞。 旁边有人要冲过来,一块锦衣卫腰牌让他们全都停住了脚步。 林止陌直奔城头,往下一看,顿时血往上涌。 城门紧闭,城外密密麻麻的满是灾民,城头上几千京营将士居高临下看着。 城外的地面上,横七竖八躺了几百具衣衫褴褛的灾民尸体,远处明显是他们的亲人跪地痛哭着,还有许多灾民咬牙切齿怒目叫骂,可城上的官兵依然用弓箭对准了他们,时不时射上几下,引来惊叫连连,可他们却都嘻嘻哈哈的很是开心。 五城兵马司的守城军则被挤到了后边,默不作声,这块地方已经被京营暂时征用了。 见到林止陌到来,两队人都只是看了一眼,却没人理会。 林止陌猛地转头,目光森冷地看着城上所有人:“谁杀的?” 没人应答,但是林止陌顺着守城军的视线,看向了城头箭垛边的一排弓箭手。 那是京营的人,也称京军八营。 大武京城的武装力量,除了负责护卫皇帝的禁卫军、负责治安的五城兵马司,还有负责侦缉和监督百官的锦衣卫之外,就是负责值戍八座城门外的京营。 本来京营是归皇帝亲自掌控的,但是弘化帝姬景文被架空,京营五万将士也就落入了内阁的手中。 这也是林止陌的一块心病,姬景文对此无可奈何,可是他必须要把这五万人抢回来。 他在宫中,外围却被别人手中的武力包围着,觉都睡不踏实。 徐大春喝道:“你们的上官呢?让他滚出来!” 很快,一个武官急匆匆赶到,来到林止陌众人面前,拱手试探着道:“下官京西营副指挥使张路,不知哪位大人找我?” 京西营,京军八营之一。 徐大春亮出腰牌:“镇抚司指挥佥事徐大春。” 张路看了一眼,脸上的笑容明显变得有点敷衍,一个佥事而已,虽然锦衣卫的名头唬人,可比他低了两级,没什么好在意的。 “哦,不知徐大人找本官过来,所为何事啊?” 问明身份,他一下子就变得不那么恭敬了,连称呼都变成了本官。 林止陌看了他一眼,尤其是张路凸着的肚子,怎么看怎么碍眼。 他指着城下问道:“这是你下令射杀的?” 张路瞥了他一眼,不认识。 他傲然点头:“是我,不知阁下是哪位?” 林止陌一挥手:“拿下。” 呛的一声,徐大春手中刀已经架上了张路的脖子,旁边两名百户一脚踹在他腿窝里,将他按得跪倒在地。 张路猝不及防之下被制住,大惊之下怒目圆睁:“放肆!谁给你们的胆子敢拿本官?” 这毫无征兆的发难,不但张路没想到,城头其他人也都没想到,紧接着武器出鞘声和弓弦拉动声接连响起,几千京营将士把林止陌和锦衣卫众人围了起来,虎视眈眈。 一场冲突眼看就将爆发。 张路虽然形象不怎么样,但这里毕竟全是京营的将士,全都是他的麾下。 在这片城头,张路的威望可比任何人都高,那些当兵的只听他张路的,可不会理别人。 徐大春的眼皮跳了跳,现在要是哪个不开眼的射一发冷箭,那林止陌就危险了,而他徐大春不管能不能在这冲突中活下来,结局都将是满门抄斩。 他不动声色地横身跨了半步,挡在林止陌身前,哪怕用自己的身体挡,也得尽量挡住危险。 林止陌却伸手将他拨开,反而走到前边,冷冷扫视在场所有人。 “都想造反么?” 林止陌的气场太强,将他们震慑住了,而且他们的主将张路在刀口下,没人敢动。 “你们是谁?你们是大武的军士!” 林止陌的脸因为怒火而涨得通红,指着京营官兵说道,“军人的天职是什么?是保家卫国,是护百姓周全,你们是百姓最可靠最值得信赖的亲人!可是你们现在,在干什么?” 他的声音猛的提高,厉声喝道:“你们竟然对手无寸铁的百姓下杀手,还洋洋自得如此得意,还算他妈什么军人?” 林止陌的话铿锵有力,字字如刀,简直振聋发聩。 那些持刀相向的京营官兵有不少人都脸色变了,隐见羞愧之色,可还是没有放下武器,依然对准了林止陌。 有人硬着头皮道:“是那些刁民妄图冲击城门,我们才被动武力劝阻的。” 林止陌被气笑了:“好,说得真好,刁民?他们不过是想有口粥吃,不过是因为被人用涮锅水一样的玩意儿当做粥给糊弄了,而想讨要个说法,这就是你们嘴里的刁民?若是你们领军饷时领到的是一块石头,你们会如何?” 他看向那个说话的,指着城外那些尸体:“武力劝阻?你们这是残杀!你们杀的是我大武的百姓,你们的军饷粮食都是靠他们辛辛苦苦种出来的!” 所有人沉默了,没人再开口辩解。 徐大春在旁听得热血沸腾,但同时又无比胆战心惊。 那些京营官兵离得太近了,万一谁一个不小心失手伤了陛下,天都会塌了。 张路的神情依然很是倨傲,瞪着林止陌道:“你说的这些在本官这里行不通,京营主京城防务安全,这些刁民要冲城,本官便下令射杀,便是陛下来了也寻不到本官的错!” 林止陌看着他,抬手解开衣带,缓缓脱去外袍,露出里边那件明黄色的皇帝常服。 所有人一愣,随即大吃一惊。 张路更是脸色变得煞白。 这是他们的……陛下? 第26章 平息 徐大春在旁大喝一声:“圣驾在此,还不放下刀兵?!” 当啷! 有人带头率先丢下了武器,接着一个又一个,然后接连跪了下来。 没人敢冒充皇帝,尤其是这么多锦衣卫,那可不是假的。 “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止陌冷冷道:“万岁?你们如此残杀百姓,朕的大武天下还能承续几年?” 场面上这次真的没人敢出声了,一个个低头俯首。 徐大春暗暗松了口气,只觉后背上全被冷汗浸湿了。 锦衣卫现在就只有几十人,可在场的京营官兵是他们几乎百倍,要是真的冲突起来他根本不敢保证林止陌的安全,现在终于安全了。 张路傻眼了,他没见过林止陌,或者说是以前的姬景文,他刚才就只是这么一说,谁想这位真的就是当今的弘化帝? 林止陌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还有什么想说的?” 张路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道:“臣身后乃是京城八十万百姓,故不敢稍有懈怠,射杀冲城的灾民或有不妥,但臣自认……无错!” “很好!” 林止陌点点头,站到他面前俯视着他说道,“本来这事只需暂时安抚住他们,再派人去了解情况后好好说和,但是你,将他们直接逼上了绝路,如此,你说朕该怎么做,才能平息民愤?用你的人头么?” 张路大骇:“陛下,你不能……” 话音未落,林止陌一把拿过徐大春的刀柄,顺手一抹。 绣春刀锋利之极,张路的人头应声落下,直到这一刻他的眼睛还瞪得老大,完全不敢相信林止陌真的会为了城外那些刁民杀他。 他难道不怕京营哗变么? 然而视线中翻转的世界告诉他,林止陌真的敢。 众皆哗然,有些性子火爆的当即就要起身捡起武器。 林止陌将刀还给徐大春,目光扫视京营官兵。 “户部有人无视灾民凄苦,以陈年旧米敷衍凑数,引发民变,京西营副指挥使张路不辨是非,妄杀百姓,其罪当诛,你等不知缘由,奉命行事,朕可不予追究。” 这话一出,现场紧绷的气氛略微缓了一些,他们吃的是皇粮,自然也不愿意和皇权对抗,何况还是和皇上对抗。 就在这时,城下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群披坚执锐的禁卫军冲了上来,为首的正是新任大统领,夏云。 而且几乎同一时间另有数百身穿飞鱼服手持绣春刀的锦衣卫也冲了上来,领头的是新任锦衣卫指挥使陈平,两股人马重重将林止陌护了起来。 陈平和夏云上前拜倒:“臣护驾来迟,请陛下责罚!” “起来吧,朕没事。” 林止陌摆摆手,又看向京营众官兵,“朕再说最后一遍,今日之事不予追究,还不速速退下!” 京营官兵面面相觑,也不知是谁带头,当先叩首高呼:“谢陛下开恩!” 于是城头上渐渐响成一片:“谢陛下开恩!” 林止陌没再理会他们,低声问徐大春:“你的人到城外了么?” 徐大春点点头:“回陛下,到了。” 他刚才就看到了,城外的灾民人群中混入了几十名锦衣卫,悄无声息,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林止陌点点头,走到城墙边朝外看去,同时城外的灾民们也看到了他。 张路那颗血淋淋的人头被挑在了城头,顿时引起一阵喧哗和惊呼。 林止陌对着城下大声道:“这是擅自下令杀害你们亲人的狗官,他已经伏诛,但尔等冲城也将造成城内恐慌,此举与造反无二,但今日之事非你们之错,就此散去,朕既往不咎。” 他那身明黄色服饰非常醒目,这是皇帝,当今的大武皇帝! 自古百姓心中天生对皇权无比敬畏,何况现在皇帝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虽然有不少人死在了京营官兵的箭下,但是他们冲城在先,也是犯大忌讳的事。 于是林止陌这么一说,当即有大半百姓开始窃窃私语,并且准备往后退去。 忽然人群中不知道谁高声喊道:“你说不咎就不咎啊?谁不知道你们当官的说话最不算数了,现在哄我们撤去,回头趁我们不备再全都杀了!” 百姓们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神经瞬间又被绷紧。 “是啊,你怎么就能保证事后不与我们算账?” “谁知道你杀的这个是谁?我们不信,除非你把刚才动手的那些狗官兵一起宰了丢下城来!” “就是就是,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横竖都是个死,别想着骗我们!” 群情再次汹涌起来,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们又纷纷开始朝着城门聚集而来。 林止陌冷冷地看着,没有说话。 忽然人群中有人惨叫一声,接着又一声…… 密密麻麻的人群顿时像是热油锅里倒入了一杯水,沸腾了! 可就在这时,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汉子被人高高揪起,接着衣服被扯开,从怀中掉出一块腰牌。 揪着那汉子的是个便装的锦衣卫,他捡起腰牌,平静地注视众人,高声喝道:“看清楚,说话的是大月氏的细作,为的就是挑动你们,让你们平白丢了性命!” 然后又是一个,再一个,连着被揪出了十几人,全都被刀架着脖子,每人身上也全都搜出了一块腰牌。 百姓们再一次安静了。 细作,居然是细作! 忽然有人惊呼起来:“刚才就是他,告诉我说官府想把我们饿得没了力气再来将我们拉去活埋。” “对对,这个人也是这么告诉我的。” “还有这个人,他说我娘不是病死的,其实是官差暗中投毒害死的。” 一时间不知多少人纷纷开口,真相渐渐明了。 有些事可以借助旁人的情绪一时间隐藏起来,可当说穿时,那些显而易见的线索仿佛就在眼前。 就比如这些大月氏的细作,一个个皮肤黝黑眼窝微陷,稍微仔细观察一下都能看出他们异族人的身份。 林止陌适时的又大喝道:“朕已经说了,此事既往不咎,你们还不散去,更待如何?” 徐大春一挥手,几十名锦衣卫齐声大喝:“还不散去!还不散去!” 城外的灾民们终于撑不下去了,齐齐跪倒在地,对林止陌连磕三个头,然后慌忙离去,只有那些死去之人的家人硬着头皮过来收尸。 一场风波被遏制住了,林止陌表面上风平浪静,其实心里也慌得一批。 这次事件中牵扯了几个部门,现在细作抓住了,京营解决了,而眼下林止陌最想处理的,就是户部。 “回城,去户部!” 第27章 亲临户部 穿过皇宫御道旁的千步廊,就是大武朝所有的中、央衙门,六部、宗人府、钦天监等都在此处。 林止陌来到这里,暂时没走过去,先远远看了一眼。 户部大门敞开着,从门外可以看到院子里摆着两排长椅,上边坐满了来办事的各色官员,门口两个小吏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说着昨天的花酒没喝尽兴,今晚再去之类的。 又有人来,跨上台阶来到门口,将一个银锭递给看门的小吏。 小吏摆摆手,那人才进去,然后乖乖的在长椅末端坐下,排队。 林止陌皱皱眉:“几个意思?进户部还得买门票?” 徐大春低声道:“这是户部历来的规矩,要进门可以,小事五钱,急事二两,不然进不去。” 林止陌看了他一眼:“那他二人岂不是一年下来比你的俸禄都高?” 徐大春毕竟在锦衣卫当差多年,熟知其中套路,摇头道:“他们拿的这门前利市,有大半是要分掉的。” “户部里边,民、支、金、仓四科员外郎与主事,还有郎中和左右侍郎,那都少不了要一份的。” “蔡阁老位高权重,这点小钱拿了跌份,但底下人逢年过节的还是会送上一份,毕竟一年下来这门前利市也不少了。” 户部尚书蔡佑也是内阁辅臣之一,在朝中明面上是宁嵩一党的铁杆,多年来沆瀣一气将另一位内阁辅臣,也就是现任兵部尚书徐文忠压制得快没了多少余地,要不是徐阁老手握兵权,朝中还有相当多的拥趸,只怕早已被贬甚至遭遇意外了。 林止陌冷笑一声:“堂堂户部烂成了这德性,还真是给大武朝涨脸啊。” 一个人就收五钱,每天来几百人办事,就好几百两银子,一年下来几乎不敢想象。 他大步朝着门口走去,两个小吏眼皮都没抬,伸出手来。 “小事还是急事?” 徐大春冷笑:“你们的后事!” 开口的同时抬脚连踢,两人一声惨叫倒飞进了院中。 排队坐着的众官员俱都惊得站了起来。 这么多年来,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在户部衙门口闹事,可是接下来他们就全都呆滞住了。 只见一个身穿明黄色袍服的年轻人龙行虎步地跨进门来,背负双手,面如寒霜。 在他身后半步跟着一人,身穿常服,但手中提着的那把绣春刀无比醒目。 锦衣卫! 再之后,一队百人禁卫军出现,军容肃整,列队在门口。 在场之人几乎都只是各衙门口里的小人物,没人见过当今皇上,可是林止陌身上的明黄袍子不是谁都可以穿的,再说还有锦衣卫和禁卫军,那么这人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徐大春高喝一声:“皇上驾到!户部职官还不速速出来接驾?!” 果然! 排队的所有人急忙就地跪倒,口中山呼:“臣等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没你们的事,站一边去。” 林止陌没看他们一眼,而是看向地上哼唧的两个看门小吏。 那两人本还在地上装死,想等户部中的大佬出来仗一把势。 管你多大官,敢到户部打人? 然而现在他们大吃一惊,冷汗都从脑门冒了出来。 自己刚才对皇上伸手要门前利市? 完了完了! “小人叩见陛下,万岁万岁……” 林止陌冷声打断:“去叫蔡佑出来见我。” “是是是!” 两个小吏急忙连滚带爬冲了进去。 那些等待办事的官员灰溜溜地站到了一旁墙根下,紧张忐忑地不敢做声,心里却有八卦之火燃烧着。 无论哪朝,皇帝都极少会亲自下六部,可今天这位皇帝不仅是亲自来了,还打了看门狗,显然是来者不善。 户部要倒霉了。 “该,让你们整天吃拿卡要,还办事拖拉!” 他们心中默默腹诽,幸灾乐祸着。 林止陌站在院中四处打量着,这里的房屋似乎有些年头没修缮了,那户部主殿的滴水檐甚至都缺了一段,让人看着都有种心酸不忍的感觉。 “呵,好一个清水衙门。”林止陌冷笑。 没过多时,一群官员快步奔了出来,来到院中齐齐跪倒,在他们身后,是一个五十来岁的胖子,脸上天生一副和气生财的笑眯眯模样,正是户部尚书蔡佑。 “臣等恭迎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止陌眉头一挑:“哟,蔡阁老居然亲自在户部坐班啊,还真巧啊。” 蔡佑拱手笑道:“回陛下,臣蒙圣眷,不敢忘本,只知时时当勉励,日日须勤恳,方能报隆恩之万一。” 林止陌低头看着这死胖子,沉默片刻后笑道:“我大武朝有蔡阁老,真是朕的福气,蔡阁老请起!” “谢陛下!” 蔡佑站起身,他身后户部诸人正准备也起身,可却发现林止陌似乎没叫他们,刚动了动的膝盖急忙继续跪着。 林止陌望着蔡佑,一脸关切地问道:“蔡阁老为国为民呕心沥血,辛苦了,最近怎样,胃口还好么?睡得还香么?” “谢陛下惦念,臣虽已知天命,但身体尚可,食无忧,寝无魇。” “哦,是么?” 林止陌说道,“可城外十几万灾民却没有吃没有住,蔡阁老,对于此事,不知你户部是如何安排的呢?” 他的表情很真诚,仿佛就是在简简单单询问一个很普通的工作安排一般。 “哦,城外灾民之事啊?” 蔡佑侧了侧头,似乎没听清,随即一副恍然的样子,叹了一声道,“户部虽掌管天下钱粮,但也未必就有余粮啊,陛下有所不知,多地旱涝瘟疫,灾害不断,户部调粮远赈四省五十余州,东安门官仓中四壁萧然,已是空空如也。” 林止陌点点头:“原来如此,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倒是朕错怪蔡阁老,错怪户部了。” 蔡佑拱了拱手,感激道:“多谢陛下体谅。” 林止陌摸着下巴,似乎是在考虑什么为难的事情,最终说道:“户部每年收粮数百万乃至上千万石,就这几天已经全都发送完了,看来天灾损国力一说确实不假,不如……蔡阁老,将米粮账簿拿来给朕一观?” 蔡佑抬头,愕然看着林止陌。 第28章 轻而易举 皇帝要看账本? 蔡佑明显愣了一下。 弘化帝姬景文从来就不是个天才之辈,虽然小时候也刻苦读书,但蔡佑知道,他从没好好学过数算之术。 看账本? 我户部的账本是那么容易看明白的么?呵! 蔡佑笑了。 “是!来人,去将今年所有账册拿来。” 不多时,好几个户部主事抬着几口大箱子出来,箱子没盖,堆得满满的全是账本。 林止陌道:“给朕找个清静些的屋子。” 蔡佑愣了一下:“陛下就在这里看?” 林止陌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然呢?朕还搬回宫里?” “呃,是……” 户部房间多的是,随便找了一间采光通风都好的,把林止陌请了进去。 接着要将那些账本抬进去的时候,林止陌却抬手道:“不用这么多,把今年的米粮账册给朕拿进来就好。” 蔡佑有些失望,但也只能应下,命人将账本挑出,捧进屋去。 原本他特地让人把所有账本都搬出来,是为了吓唬,或者说恶心一下林止陌的。 这么多账本,光是粗略的看一遍,就需要数天的时间,更别说现场找出什么麻烦来。 不过现在也无所谓,单是粮食的账本也有四五本,就算是他户部的主事来算,没个一天时间也算不完。 林止陌却丝毫没有压力,说道:“给朕拿纸笔来,另外大春留下,其他人都出去该干嘛干嘛。” 自有人按他吩咐拿来了纸笔,户部众人看向蔡佑,蔡佑不动声色,摆摆手让所有人都离开,自己让人搬了个椅子坐在门口。 他虽是和宁嵩一心,对皇帝殊无多少敬意,但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的。 房门关了起来,徐大春满脸懵逼地看着桌上的账本,直感觉头皮发麻,吃吃地说道:“陛下,臣……不会算账啊。” 林止陌道:“本来就没想让你算,你给朕磨墨。” 他先拿起一本账册来,封皮上写着粮米——弘化七年正月。 里边记录着的是数字:旧管XX石,某月某日收XX石,发放山西XX石…… 林止陌心里波澜不惊,他前世可是受过高等教育的,虽然专业是美术生,可是这种原始状态的会计明细账对他来说完全没有难度。 看着眼前桌上的账册,他先在脑子里回忆了一下以前学过的会计学基础。 资产等于负债加权益,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 这些知识和他眼前的东西完全是两套制度,要想理清这些纷乱繁杂的名目,最简单最有效的,就是复式记账法。 简单来说,就是将一个名目分成两个账本记录,进的一本账,销的一本账,每个月结算一次,把所有相关收入支出数额都列出一个报表,那就一目了然了。 墨很快磨好,林止陌在一张纸上用镇纸为尺,画出一个个表格,旁边准备了十几张纸用来演算,开始了正式清算账册的工作。 这里就一个米粮账目,都不用按名目来整合计算,这种纯加减法的数学题几乎不会有出错的时候。 徐大春在旁看得瞪大了眼睛,只觉匪夷所思。 陛下还会算账? 要知道历朝太傅和太子太傅基本都只会教文史以及政务方面的内容,就算有算数之术也都仅仅是皮毛而已。 户部衙门是什么地方,那是掌管天下钱粮田地的最大账房,这里的账本能是外行看得懂的? 然而事实胜于雄辩,很快的,桌上那几本账册开始渐渐整理得尽然有序,一张张划好的表格被填满,就是填进去的东西徐大春完全看不懂。 这什么玩意儿?弯弯曲曲的古怪符号,他都没有见过。 他当然不会知道,这鬼画符一样的东西叫做阿拉伯数字。 时间在一点一点流逝着,屋外的太阳也开始渐渐西斜,不过林止陌不着急,这些在旁人眼里看来无比复杂且暗藏玄机的账本,在他手里就像是个中学生在做小学题目一样,不过是费点时间,根本没有什么难度。 要不是这年头没有铅笔,他的速度还能快上许多。 终于,在一个半时辰之后,林止陌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笔,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行了。” 徐大春惊道:“啊?这就算好了?陛下好……好厉害!” 这声赞叹可以说是打从心底里发出来的,没有半点阿谀奉承的味道。 林止陌笑了笑:“开门,请蔡阁老进来吧。” “是!” 徐大春跑去打开门,只见蔡佑正坐在一把太师椅上,托着个紫砂茶壶啜了一口茶。 “蔡阁老,陛下有请,账算完了。” 噗! 蔡佑一口水喷了出来,瞪大眼睛不敢置信道:“算完了?” 一个人,不,就算是加上徐大春吧,这米粮账册上一整年的入库存粮与发放支出的帐,两个人就算完了? 那是今年岁征的一整年的粮啊! 岁征是以每年征收官粮而命名,是大武朝的主要收入,也是国运命脉的根本。 各行省每年秋收后将粮食和税银暂入省库,然后在年前送入京城户部官仓,每年的岁征都是重中之重,以前都是户部仓科的四位主事带着好几个人一起忙碌好久才能记账完成的。 可现在,皇帝自己居然只花了一个半时辰就算完了?真的假的? 蔡佑顾不得胸前衣襟上被茶水打湿,急忙起身进屋,却见林止陌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蔡阁老,朕有个问题。” 他扬了扬手中的账本,“弘化六年岁入粮一千一百三十万石,但帐算下来却少了六百八十万石,都已经是账面上的一半还多了。” 他眼睛微微眯起,看着蔡佑道:“此事……蔡阁老可知否?” 蔡佑大惊,脱口而出:“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林止陌反问:“阁老是觉得朕算错了?你在质疑朕?” 蔡佑猛然醒悟,急忙道:“臣……不敢!” 林止陌将账本轻放在蔡佑面前,说道:“按如今市面上粮价计算,一石米合一两二钱银,你算算,六百八十万石大米该折多少钱?” 蔡佑有些发晕:“这……” 林止陌一字一顿地说道:“是八百十六万纹银,所以,蔡阁老,你能否告诉朕,这么多粮食去哪了?” 第29章 太妃处境 蔡佑的后背渗出了冷汗,一颗一颗,如黄豆一般大小。 因为他看到了算出来的最终数字,和他心里的那个数字完全一致。 “不可能,这昏君何时会算账的?而且速度如此之快?” 蔡佑心里一百个不信,可事实就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是谁?一定是谁私下里去见了这昏君,将我给卖了,对,一定是这样!” 官粮私卖这事虽然不是他主使,但他拿的却是最大的一份,他没有立刻回答林止陌的话,只低头沉思。 蔡佑任尚书已经多年,整个户部早已被他打造得如铁桶一般,这事知道的人就那几个,现在他就是在心中暗暗揣度到底是谁出卖了他,却就是不愿相信是林止陌在这一个半时辰里算出来的。 官粮私卖,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就算到时候宁嵩会保他,一个流放三千里总是逃不掉的。 但这么多年朝堂毕竟不是白混的,蔡佑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跪倒在地:“臣死罪!此事臣的确不知,然如此巨额官粮失踪,实乃臣之御下不严所致,请陛下责罚!” 说罢郑重地磕下头去。 无论如何,先把这个锅甩开再说,自己是万万不能担责的,也不管是谁出卖的,先找个替死鬼才是要紧! 可是出乎他的意料,林止陌却一把将他搀起道:“蔡阁老任户部天官这么多年,你的忠心日月可鉴,朕自然是信得过你的,快快起来说话。” 蔡佑满脸感激地顺势站起身,恰到好处地挤出了几滴眼泪,哽咽道:“臣愧对陛下信任,臣……万死啊万死!” 都是狐狸,装什么纯? 林止陌暗暗吐槽一声,故作为难地思忖片刻,说道:“朕相信是有人暗中倒卖而瞒过了蔡阁老,毕竟你事务冗杂,岂能面面俱到,总有疏漏之时,朕不怪你。” 蔡佑深深一拜:“陛下圣明!” “这样吧。” 林止陌又说道,“朕给你几日时间,你将此事好好彻查清楚,为了户部的颜面,朕也不去通报大理寺和都察院了,你自己查,可好?” “是是是,臣谢主隆恩!” “还有,查案归查案,城外的灾民也要抓紧了,春寒料峭,可有不少人撑不下去了。” “是是是,臣谨遵圣谕!” “哦对了,为了防那偷卖官粮之人狗急跳墙,朕便派锦衣卫入户部,保护阁老安全,如何?” “是是……啊?” 蔡佑愣住了,在户部放几个锦衣卫保护我?这是暗中监督户部吧? 原来这昏君打的是这主意?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真是好算计! 这不是阴谋,而是阳谋,自己还能说什么? “臣谢主隆恩!” 蔡佑很无奈,最后还是妥协了。 林止陌点点头,郑重道:“好,那朕就回去了,蔡阁老,朕等你好消息,尽快追查出此案要犯!” “臣恭送陛下。”蔡佑有气无力。 出了户部,走出好一段路,林止陌忽然一脚踹在路边一棵树上,狠狠骂了声草。 他很想借这个机会就此罢了蔡佑的户部尚书,但是理智告诉他,不可能。 不说宁嵩会保他,就是凭这老狐狸自己的手段都会轻松化解掉,到时候自己白白浪费这么一个机会,不划算。 所以他一开始就没打算要直接拿蔡佑开刀,借官粮的事做个文章就行了,甚至他都没提户部的库银。 跟老狐狸玩心眼是真特么累,现在能在户部插个钉子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但是没关系,撕开六部的防御第一步,现在开始了! 回到乾清宫,已经是下午了,林止陌今天忙了一天,午饭都忘了吃,已经是饿得前胸贴后背,让人送了些吃的东西,边胡乱吃着,边想着事。 城外灾民的事,相信蔡佑经过今天自己的敲打会去好好做了,但是发生在城头上的事却让他如鲠在喉。 京军八营,必须早点拿回来,京城外围的最大兵力一定要掌控在手里。 可是让谁来接管比较好呢? 林止陌很是头疼,自己能用的人实在太少了。 夏凤卿在旁陪着他,见他眉头紧皱,忍不住问道:“是在担心什么事么?” 林止陌苦笑,把心中所想告诉了她,又说道:“其实未必要是我的人,只要忠心皇室,不与宁嵩一党同流合污就好。” 夏凤卿想了想:“其实有一人,可以去试试。” “哦?是谁?” “宣武侯安甫阳,也就是皇太妃安灵熏的大哥,自先帝驾崩之后安家便在太后与宁首辅的打压下日渐式微,去年安老侯爷病故,安甫阳袭了爵,被外放了个河南行省都转运使,转做了个文职,可他安家乃是武将世家,安甫阳也是威名赫赫的一代名将,少年时便曾随镇南王平过南疆叛乱,无论军功还是资历都够领京营的了。” 林止陌眼睛一亮,眼前浮现出了皇太妃那绝美的容颜和玲珑的身姿。 咕叽! 他咽了口唾沫。 自从那天被逼且一不小心“那啥”了皇太妃之后,他都没有再去慰问一下人家,想起这个他不禁有些自责。 拔又鸟无情啊! 林止陌放下碗筷,站了起来。 “我这就去找皇太妃聊聊。” 夏凤卿一怔:“啊?会不会太突兀了?” 林止陌一脸肃然:“事关京城安全,宜早不宜迟!” 他绝不是贪念美色,而是为了正事,为了达成目的,指不定自己还要小小的牺牲一下。 …… 灵泉宫。 蜷缩在锦榻上的安灵熏猛然惊醒,支撑着坐起身,脸色苍白。 “冬青,冬青……” 她轻声呼唤,有气无力的。 自从那个夜里,她被那个不知哪里来的假皇帝……那个之后,又惊又骇再加上新瓜初破,她就病倒了。 殿门打开,一个随侍宫女跑了进来。 “娘娘!” “我要喝水……咳咳!”安灵熏虚弱地说道。 “是,娘娘稍等。” 小宫女冬青很快端来一盏热茶,服侍着安灵熏坐起身,小心地喂她喝水。 安灵熏忽道:“你的手这么凉,在外殿怎么不生个炉子?” 冬青的小脸一瘪:“娘娘,咱们又被欺负了,奴婢今日去领炭火,可是惜薪司的几个死太监就给了奴婢百斤柴炭,那东西又不暖和,烟还重,实在不能用啊。” 她越说越来气,愤愤道:“太后宫里连个婆子都用的银丝炭,偏生给咱们用这种杂役烧炕用的柴炭,太欺负人了!若是先帝还在,看不把他们一个个扒了皮!” 第30章 娘娘你怎么了 安灵熏怔了一下后默然,没说话。 她素来生性软弱,就算与人置气也只是不说话,从不会争执吵闹,也正因为如此,在先帝驾崩之后,她的地位便一落千丈,就连别处宫中的太监宫女都不拿她当回事。 她在宫中无依无靠,加上安家与首辅作对,即便太后没有亲自吩咐,如惜薪司的人,都会以刁难她而去讨好太后与首辅。 “是啊,先帝……或者,我这里有个能做主的男人该有多好。” 安灵熏脑海中莫名其妙浮现出了一张似熟悉又似陌生的脸。 林止陌! 忽然,门外有人通报:“启禀娘娘,陛下驾到!” “啊?” 安灵熏浑身一抖,险些把冬青手里的茶盏碰翻。 “不……不要让他进来,就说哀家……”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一个清朗的声音说道:“就说母妃怎么?” 只见林止陌没等通传就已经走了进来,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安灵熏从没这么社死过,那张精致绝美的小脸顿时涨得通红。 “没……没什么。”她低头嗫嚅,声若蚊鸣。 林止陌踏入,眉头皱了皱:“这么死冷寒天的,怎么母妃宫中不生炭火?” 和安灵熏的社恐不同,小宫女冬青是个社牛,她大声告状:“启禀陛下,惜薪司不给我们炭火!” “冬青!” 安灵熏急忙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 她一向与人为善,是绝不愿为了这点小事惹来别人的不耐烦的,尤其是万一传到太后宁黛兮耳中,那就不好了。 林止陌看了她一眼:“别人都欺负到头上了,母妃为何这么客气?” 说完喝道,“来人!” 王青还没回来,另一个随侍的太监应声:“奴才在!” “去惜薪司,问问是谁说不给的,杖毙!另外,限他们一炷香内送两百斤银丝炭过来!” “奴才领命!” 冬青雀跃欢呼:“陛下真好,万岁!” 被欺负了这么久,终于有人来为她们撑腰了,而且还是陛下亲至,冬青的小小心灵顿时觉得无比温暖。 安灵熏没再说话,只是目光复杂地看着林止陌。 这个男人,他不是皇帝,他是假的。 她虽然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已经成了当朝天子。 她虽知道真相,但是又能怎么样,不说说出去有没有人信,就算说出去,对于自己有什么好处呢? 尤其是这个男人……他还拿了自己的第一次。 一想到这个,安灵熏的身体竟然微微发热了起来,因为她想到了那天的触碰,那昏暗房间内的亲密接触,还有床榻摇动间的声声碰撞。 “啊!” 她努力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因为她很惊恐地发现,自己对于那天的记忆似乎……更多的是欢愉,是那种从未有过的,由心而发的欢愉。 冬青一惊:“呀,娘娘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 安灵熏深呼吸,勉强自己平静下来,并在心里告诉自己,我是母妃,这是我儿子,我不能慌! 于是她顺口说道:“我儿找母妃何事?” 噗! 林止陌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古怪地看向安灵熏,接着就发现安灵熏的脸更红了,他觉得如果铺个鸡蛋上去估计都能立刻煎熟。 “咳!母妃,朕确有要事与你商谈,不知可否?” 他刻意将“要事”两字加重了语气,然后目光灼灼地看着安灵熏,等她回复。 安灵熏迟疑了一下,她猜想,这个男人估计是要和她说别拆穿他身份之类的话,那自己该怎么办?告诉他自己不会出卖他?他会信任自己吗? “母妃!” 林止陌见她久久不语,忍不住又提醒了她一声。 安灵熏无奈,只得说道:“冬青,你且先出去,哀家与陛下说会话,没有吩咐莫要进来。” 冬青虽然活泼,但在这种事情上很是乖巧,行了一礼后出去,并顺手关上了门。 屋内只剩他们两人了,安灵熏顿时又觉得局促起来,低着头轻声说道:“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说的?” 没了外人,她连称呼都变成了你和我。 林止陌沉默了片刻,开口说道:“那天……对不起。” 安灵熏脸上好不容易退下去的血色又浮了上来,她银牙轻咬贝齿,摇头道:“那事我已经忘了,以后不要再说了。” 林止陌道:“有些事,不是忘了就能代表没发生过,你放心,我会负责的,而且我保证,只要我还活着,这世上就无人能欺负你,惜薪司不行,司礼监不行,她宁黛兮也同样不行!” 他走上一步,忽然伸手抓住安灵熏的柔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以我的性命发誓!” “啊!” 安灵熏如同触电一般,急忙想要抽回手来,但是她的力气怎能和林止陌比,抽了几次还是被牢牢捉着。 “你不要这样……咳咳咳!” 她的声音几乎是在哀求,可却绵软无力,并不坚定,才说半句就咳嗽了起来。 林止陌一怔:“你生病了?” 安灵熏无奈地点点头,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 现在殿内的烛火很亮,她看清了。 这个男人和皇帝真的很像,但是眉宇间带着一抹皇帝没有的朝气和开朗。 他……还挺好看的。 念头刚起她就被自己吓了一跳。 “怎么会?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林止陌伸手探上她的额头,安灵熏下意识地就要躲。 “别动。” 一声轻喝,安灵熏果然不再动。 她的额头并不烫,还略微有些香汗,摸上去稍显冰凉。 林止陌松了口气,说道:“没有发烧,还好,我给你捏捏脚做个足底按摩,出点汗发一发就好。” “啊?” 安灵熏愣了一下,她没听懂,不知道什么叫做足底按摩。 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让她差点惊呼出声。 林止陌坐到了她的床榻边沿,抓起她的脚踝。 “你……你做什么?” 安灵熏又惊又羞,拼命想要缩回脚来。 “别动。” 林止陌在她脚上轻拍一下,接着脱去洁白的罗袜。 顿时,一双洁白晶莹的脚丫子暴露在了他眼前。 林止陌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的呆滞,喃喃地发出一声呓语。 “好美!” 第31章 放心,不干别的 林止陌并没有恋、足癖,可是这一刻他还是承认自己心动了。 “不……不行,你走开!” 安灵熏急得珠泪盈盈,她双手撑着林止陌的胳膊,死命地想要逃离,可锦榻就这么大,她躲都没地方躲。 她可是皇太妃,身份尊贵,旁人哪怕是远远看上她一眼都是亵渎。 这个登徒子却竟然除去了自己的袜子,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脚。 林止陌被她的反抗惊醒,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跑什么跑,该见的我都见过了,放心吧,就给你捏脚,不干别的。” 安灵熏身体一僵,那天的黑色记忆又浮现了心头,终于她放弃了挣扎。 “你……你说话算数!” “嗯嗯,算数算数。” 林止陌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将那双玉足轻轻搁在自己膝盖上,然后伸手摸去。 在手与脚接触的刹那,安灵熏明显的娇躯一颤,口中发出一声销、魂的轻哼,可是听着却更像是在某种信号。 “好滑!好嫩!” 这是林止陌的第一感受。 用肤如凝脂之类的词来形容安灵熏的玉足,都略显文学造诣不够了,他的指尖就像是触摸到一块极品暖玉,温润、柔和,没有半分瑕疵。 裙摆被稍稍撩起,露出一截白嫩纤细的脚踝,盈盈一握。 林止陌深吸一口气,再看下去可能会出事。 虽然他不介意出事,反正上回都出过了,可是今天他过来是有正经事和安灵熏说的。 等说完事,可以再看看有没有可能不正经一下。 他的手开始揉捏了起来,先从十个调皮可爱的脚趾开始,安灵熏又是一声轻轻的呻、吟,眼中惊慌与羞涩并存。 “最近宁黛兮总是欺负你?” 为了缓解尴尬,林止陌先找了个话题。 安灵熏咬着牙,也不知是在忍受脚上那又痒又麻又舒服的感觉,还是想起了被压迫欺负的不堪回忆。 “先帝的后妃就留下了你和宁黛兮,她是太后,你是太妃,她怕你夺她的权势和威望,打压你是很正常的。” 安灵熏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她只是怯懦胆小,但不是傻子,自然也明白。 宁嵩可不是心慈手软的人,找个由头将她打入冷宫,那都算是不错的结局了。 可那又能怎么办,先帝纳她为妃冲喜,结果喜没冲成就殡天了,宫中可不少风言风语,说她安灵熏命格中伤旺无财,克夫,先帝是被她妨死的。 忽然她啊的一声轻呼,身体都紧绷了起来,小脚趾上传来了一阵刺痛的感觉。 林止陌手上的力道放小了些,柔声道:“这里代表你的耳鼻喉,会痛是因为你现在正在感冒……哦,就是稍有风寒。” 安灵熏出身勋贵世家,见识广博,岐黄之术也是略懂一些的,可是林止陌现在说的这些她根本没听说过,用的词也是很新鲜。 感冒?就是风寒么? 从古到今,脚都是人身上比较私密的一个地方,何况是女子,从不会被人碰到,这个世界的医学和中医相似,汤药丸散,望闻问切,可就是没有足疗这东西。 林止陌柔声道:“我很大,你忍一忍……哦,我指的是力气。” 安灵熏挣脱不得,只能在心里骗着自己:“他是在给我治病,这是治病……” 林止陌的动作忽然一停,凑到安灵熏耳边轻声说道:“我能保护你,但是需要你帮忙。” 那浓烈的男子气息铺面而来,耳边热烘烘的,这种陌生的感觉让她心中一阵慌乱,甚至都没发现林止陌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悄咪咪地摸上了她的翘、臀。 她头都不敢抬,结结巴巴道:“我……我怎么帮?” “我想调你大哥入京,任京营都指挥使,把这五万京营兵马从宁嵩老狗手里抢回来。” “啊?!” 安灵熏吓了一跳,猛抬头,正好和林止陌坚定的眼神来了个对对碰。 林止陌忽然在她红唇上啄了一口。 朱唇一点桃花殷,宿妆娇羞偏髻鬟。 没办法,距离这么近,又这么诱人。 安灵熏捂着嘴,又羞又急道:“你说不干别的!” “啊,没忍住没忍住……” 林止陌还是有点羞耻的,咳嗽一声又低声说道:“姬景文死了,现在我就是皇帝,你在外人面前是皇太妃,但是在我面前,你就是我的女人,所以,让我大舅子来掌管京营,才能让我放心,而你有了这一层身份的保护,也能更安全,你明白么?” 安灵熏有些愣神。 安家世袭宣武侯,本也是显赫家世,可一切都从她被选入宫的时候发生了变化。 当时的先帝已经病重,所谓的冲喜而纳妃,只是明面上的说词,其实她知道,先帝是为了借安家的势,去制衡宁嵩,以期给太子姬景文留一个容易掌控的朝堂。 谁都知道,她就算进宫也只能当个寡妇。 果然,她的猜想应验了,可是没想到比她想得更严重。 先帝驾崩,姬景文没能如愿掌控朝堂,反被太后垂帘听政,架空了皇权,宁嵩的势力越来越大。 相对的,安家从此被宁嵩打压,走向了没落,尤其是父亲病故之后,宁嵩趁机找了个借口将自己大哥调去了外省,还是武职转文职。 安家难道从此就将没落甚至消散了么? 她懦弱的性格导致她连想都不敢想。 然而就在她已经近乎绝望的时候,耳边的这句话让她浑身颤抖了起来。 “你是我的女人!” 她抬起头看着林止陌。 那眼神就像一头受惊的小鹿,会让人打从心底里升起一股保护欲来。 林止陌的保护升没升不知道,但他好不容易压制下的欲却升了起来。 安灵熏在入宫之前就是京城中有名的美人,出身勋贵,知书达理,是真正的钟灵毓秀,天之骄女。 而初尝禁、果后她的天真烂漫仿佛被解开了禁锢,只是短短几天,身上就散发出了一种魅惑众生的成熟美。 林止陌再也忍不住了,抱着安灵熏的后脑用力吻了上去。 安灵熏美目瞬间睁大。 紧接着一只滚烫的大手抚上她的腰肢,轻轻一扯,外袍荡开,一件粉色的肚兜和袍子下只到大腿根的亵、裤暴露在了眼前。 那双腿笔直修长圆润饱满,而那肚兜鼓鼓地被撑起,露着大片雪白细腻,还有暗藏的汹涌。 “唔!” 安灵熏惊慌急促的声音被封堵在嘴里,她的手在努力撑着林止陌的胸膛,可却是那么无力。 终于,她的眼神渐渐变得迷离,呼吸也重了起来。 锦榻上一件件衣物飞了下来,有安灵熏的,也有林止陌的。 随着一声悠扬婉转地呻吟,原本清冷的寝殿内,温度开始升高了。 第32章 教导 随着一阵高过一阵的冲击,安灵熏抵抗的手臂也渐渐软了下来,转而变成了紧紧的抱着。 林止陌忽然脸上浮现一抹坏笑,凑到安灵熏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安灵熏本就微红的面容忽然瞬间涨得通红,羞恼道:“不……不可以!” 林止陌的节奏猛然间变快,坏笑道:“再想想,可不可以?” “呀!你……” 安灵熏都快哭出来了,咬着红唇迟疑片刻,才弱弱地叫了声,“皇儿,用……用力些。” 林止陌咧嘴一笑:“是,母后!” 嘤! 安灵熏捂住了脸,但没过多久又主动抱住了林止陌。 交颈效鸳鸯,锦被翻红浪。 良久之后,锦榻晃动而造成的嘎吱嘎吱声停歇。 林止陌的手抚摸上了安灵熏的脸颊,指尖触碰到的肌肤软软的,凉凉的。 “你哭了?” 他有些诧异。 安灵熏伏在他怀中,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 林止陌没有继续追问,感性的女人在这个时候都是脆弱的。 “我要走了,你别忘了给你大哥修封书信,为了保密起见,到时我让锦衣卫给你送去。” 安灵熏轻声嗯了一下,抹去脸上泪痕,起身服侍林止陌穿衣。 她懦弱,胆小,可是却很聪慧,现在她的一切已经和林止陌捆绑在了一起。 所以,就在他们这二度亲密之后,她就很自然并且迅速地将自己代入了角色——林止陌的女人。 说来也怪,一场奋战之后,安灵熏发现自己的脑袋不再发沉,嗓子也没那么疼了。 就像林止陌说的,她的病似乎真的好了。 “什么足底按摩能治病,都是借口!这坏人!” 安灵熏贝齿轻咬红唇,在心里暗暗啐了一声。 乾清宫内,王青也终于回来了。 城外灾民的安置工作在缓步进行中,施粥也终于开始正常了,由京城府衙牵头,五城兵马司增援人手,在八城门外各个灾民聚集点忙了一天。 “干得很好!” 林止陌拍了拍王青的肩膀,以示嘉奖。 王青感激涕零,骨头仿佛都酥了半边,他在宫内那么多年,受多了轻慢与欺辱,没想到熬了这么多年终于熬出头了。 林止陌就喜欢这种肯干活会干活的下属,而这时又一个会干活的下属来了。 陈平。 “启禀陛下,那十几名细作审出些眉目了。” “哦?” 林止陌来了兴趣,“说说。” 陈平将一份供词递了过来,说道:“果然,他们没能熬过用刑,还是有人松口了,他们不是大月氏的,是西辽人。” “西辽人?” 林止陌眉头皱了皱。 西辽顾名思义,就在大武西端,在地图上与大月氏上下相邻。 他们和大月氏一样,都是游牧民族,但略有不同的是西辽乃是前辽国遗族,在两百多年前被大武先祖皇帝带兵灭了国之后逃去的西方,于苟延残喘多年后建立了这个所谓的西辽。 经过这么多年,西辽的国力渐渐鼎盛,但由于他们是侵袭归拢西方诸多小国而建立的政权,因此国内的形势比较复杂,朝廷中各族人都有,军队虽有战力,但并不齐心。 相比之下大月氏的国力没有西辽那么强,但是军队战力却完全与之不在一个水平上,要强上许多。 近几十年来大月氏和西辽都曾多次侵犯大武,但都只是骚扰劫掠大武边境百姓占点小便宜而已,他们两国之间爆发的矛盾冲突更多。 陈平没有夹带任何个人情绪,只是理性客观地阐述。 林止陌看着供词,一手摸着下巴,沉吟了片刻忽然问道:“陈平,你忠心于朕么?” 陈平急忙跪地:“臣对陛下之心天地可鉴,日月可照!” “那如果朕让你去刺杀宁首辅……” 陈平的表情没有变化,无比认真地说道:“臣必不负陛下之命!” 林止陌笑笑,接着说道:“可是你没刺杀成功,被抓了。” 陈平愕然,不知道林止陌说的是什么意思。 林止陌又问:“你被拷打询问,逼你说出是谁指使你的,你会怎么说?” “臣绝不会开口,唯死而已!” “不不不,他们一定要你说个名字出来,你会怎么说?” 陈平想了想:“臣会坦白,是兵部尚书徐大人指使的!” 林止陌哈哈大笑:“好你个浓眉大眼的陈平!” 陈平恍然大悟:“臣明白了,那些细作招供的也未必就是真的,他们被抓并不久,就顶不住招供了,不像一个专业细作,再说大月氏和西辽派细作来我大武挑拨百姓情绪,对他们也没有什么好处。” 林止陌见他终于明白自己的意思了,很是高兴。 陈平的话不多,为人也显得颇为忠正耿直,林止陌一直有点担心他这么老实厚道的孩子,能不能胜任锦衣卫指挥使这个必须有点缺德的职位。 现在看来缺德属性或许还要再训练,但至少脑子还是够用的。 “不错,但是你若继续拷问,可能也就是弄死他们而已,想办法吧,找出他们的来历。” “臣遵旨!” 陈平再次一拜,是真心的,同时也有点惭愧。 这么浅显的道理,居然还是陛下提醒自己,看来自己还是太嫩了,要多打磨锤炼才行,方能不负陛下期望。 “陛下,前次所查抄的徐良、李易、常雍等人所获共两千余万两白银。” 陈平说着将一份清单递给林止陌。 前几次查抄的时候都已有清单,而这次是归拢之后将财物分类后的总清单。 由此可见陈平做事的细致认真。 林止陌吓了一跳,杀了那么多人,抄了好几次家,他自己都忘了有多少钱,现在这个数字一报出来着实惊到他了。 陈平问道:“不知是否需要入内库,还是陛下另有用处?” 林止陌想了想:“先继续放在你那里,但是多派些人看着,这些银子我有用处。” “臣谨遵圣谕!” 这些抄家得来的钱林止陌就不客气了,宁嵩想插手也不会给他,全成了自己的内帑。 因为林止陌早就在心里有了个计划,是一个很烧钱的计划。 第33章 昏君之路道阻且长啊 从去灵泉宫到现在,折腾了那么久,已经入夜很深了。 白天在外边跑了一圈,刚才又和安灵熏折腾了一场,林止陌也觉得有点累了。 回到寝宫,夏凤卿已经在等着他了。 “刚才傍晚时分,陶仙师来了,给你送了二十枚仙丹来。” 林止陌正在脱衣服的手一下子停住,回头看向她:“什么玩意儿?仙师?仙丹?” 夏凤卿拿出一个盒子,乌木为体,黄绒为衬,里边摆着二十颗颜色深红,指头大小的丹药。 林止陌伸手拈起一颗闻了闻,浓浓的药材香。 “来给我说说,那个陶仙师……是什么人?” “陶仙师名叫陶元杭,来自江西,弘化元年来京朝贺,被陛……被姬景文召见,他没有讲经论道,也不谈治国安邦,就只是和姬景文说了一句话。” 夏凤卿顿了顿,说道,“他能教姬景文如何养生,且寻求长生不老之道。” 林止陌神情有些古怪,他来自蓝星的新时代,当然知道所谓的长生不老都是吹牛上天的东西,还有手里这盒丹药,闻着是挺像那么回事,可那红彤彤的颜色是硫化汞啊。 没有黑科技,全是重金属,谁吃谁死。 想想他那个世界的历史上多少位皇帝是嗑、药挂了的,一个个都想长生不老,结果死得比谁都早。 夏凤卿接着说道:“姬景文大悦,于是命人在城外香山建了座大德观供陶元杭居住,并敕封他为崇灵真君,且总领道教,统辖"朝天显灵灵济"三宫,地位在当代道门领袖,也就是他的直属道门领导的张天师之上。” “这件事让道纪司都很无语,他们本有个道家正统天师,可姬景文却封了个天师,他们也不知道听谁的好了。” 林止陌听八卦听得津津有味,这种事寻常百姓是不可能知道的,也只有他现在这地位才能知道这种秘辛了。 他看了看手里的“仙丹”,笑了笑:“我知道姬景文是怎么死的了。” 夏凤卿的目光也落了上去,很快恍然。 一个寻常的道士能见到皇帝,这本就是件很离奇的事情,说是没人安排,谁能相信。 这个道士会长生不老之术,还会炼丹,而姬景文正因为被架空,又对夺回皇权无能为力。 这种情况下他所能做的只有咬牙发狠努力活着,活到宁嵩老死。 所以成仙是他唯一能期待的事了。 在如此情况下,当那个陶仙师奉上仙丹时他完全没有抵抗力。 “难怪姬景文看见咱俩那什么的时候会气得半死,原来是这位陶仙师给咱们打的助攻。” 一句话让夏凤卿又想起那天晚上的荒唐,想起了被姬景文撞见时的惊慌,当然也想起了那种难言的刺激感。 “不错不错,今天太晚了,明天请那位陶仙师来,我好好谢谢他。” 林止陌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将手里的盒子随手一放,揽住夏凤卿的柳腰道,“现在,咱们该歇息了。” 夏凤卿的脸红了,虽然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而且自从姬景文死在未央宫后她一直就住在乾清宫,和林止陌天天相拥而眠,可还是会像新妇一般害羞。 “我……我先进去了。” 她说完转身逃了进去。 林止陌哈哈一笑,又拿起那份清单和那盒仙丹思考了片刻,才转身朝寝宫里走去。 才进内殿他就一愣,只见殿中已点上了一盆银丝炭,殿内温暖如春,床头边的铜鹤嘴中一缕檀香袅袅升起,床上红幔低垂,隐隐看得到一具曼妙的娇躯已横卧在了那里。 林止陌嘴角微扬,不疾不徐地朝床边走去,掀起红幔,只见夏凤卿已经除去了外衣,仅着一件薄薄的亵、衣,脸朝内的侧躺着,一头青丝铺在枕上,露出一截雪白的天鹅颈,再往下就是一对勾人心魄的笔直锁骨,轻薄又透气的小衣边沿沟壑若隐若现,身姿曼妙修长。 白天的她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而现在,她是一个红鸾帐中的小妖精。 林止陌将燃着的红烛轻轻吹灭,借着微弱的月光跨上床去。 那张鎏金龙床开始不安宁起来,发出了一阵奇怪地声音,惊走了屋顶停歇的鸟雀,连月亮都害羞得躲进了云层中。 这一夜道不尽的风流。 第二天,林止陌直睡到了日上三竿才醒,醒来后的第一感觉就是腰酸腿软。 转头看去,被褥上还残留着昨夜的气息,夏凤卿却已经不在了。 林止陌很不满意,好歹也算新婚夫妻,就不能陪着多躺会么? 不过想想还是算了,昨晚可能是心情原因,导致他玩得很嗨,很离谱。 他没想到的是夏凤卿如今放下心结后,居然也能配合得非常好,各种姿势各种体位来者不拒。 最关键的是夏家乃是名将世家,夏凤卿从小习武,身体柔韧度远超寻常女子。 安灵熏是很润,还能扮演母后,可是跟夏凤卿比,能玩的动作就少太多了。 林止陌努力起了床,撑着后腰龇牙咧嘴了一番。 才两个我就受不了,以后三千佳丽怎么破? 嘶……昏君之路道阻且长啊! “王青!” 林止陌喝了口清茶回了回神,唤道。 王青应声进殿:“奴才在。” “那个陶元杭呢?现在在哪?” “回陛下,陶仙师今日一早去为太后娘娘开坛祈福了,尚未回来。” 林止陌点点头,他猜到那个道士肯定和宁嵩老狗脱不了关系,也就不奇怪了。 眼看时间已经快中午,夏凤卿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太放纵后害羞躲不见了,林止陌闲着没事,还是决定再去一趟城外。 那么多灾民始终是记挂在心上的,虽然昨天王青说了已经在正常施粥,可他还是要去看看才能放心,那个什么陶仙师就先不管了。 按理说皇帝出宫是件大事,可是宁嵩等内阁众人完全无视他,就任由他随便出行,倒让他方便了许多。 “去叫上徐大春,咱们去城外溜达溜达。” “奴才领旨!” 王青服侍着林止陌换上常服,自己也换了身寻常百姓的衣装,在徐大春和锦衣卫的护送下来到了城外。 多处空地上聚集了不少工人,正在热火朝天地建着一座座简易的棚屋,木板为墙茅草为顶,虽然简单,但是在这初春季节帮灾民暂时过度一下也是够了。 “工部不错,该嘉奖。” 林止陌点点头夸了一声,忽然视线里似乎发现了什么。 “去前边看看。” 第34章 杏林斋,顾清依 前方是一条长得看不见头的队伍正在排着等施粥。 林止陌的旨意分发得很清楚,户部工部太医院各有职司,户部昨天出来打了个酱油,被林止陌杀到门上算了个账,工部则是认真开始忙活了。 搭建住人的屋棚没那么快,材料人工都得需要时间筹措。 可是工部都开始干活了,太医院却到现在没见人,那就必须回去找他们算算这笔账了。 想起那个什么院判祝其朝在纸条上写的话,林止陌暗暗冷笑。 太医院掌控着皇帝的生死,若是还被宁嵩老狗掌控,那和自己把小命放在人家手里有什么两样? 老子立志当昏君,可不想当先帝。 林止陌边走边看,脚下不停,朝着他刚发现的某处亮点而去。 一处河边空地上挤满了人,也不知围着什么,竟然都没去排队领粥。 林止陌率先走了过去,凑到近前,却发现是有人在为灾民们治病。 他原本以为是太医院已经派人过来了,可是透过人群的缝隙发现,那竟然是个一身白衣风姿绰约的美貌女子。 在女子身边还有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在努力维持着秩序,满头大汗地喊道:“莫要挤莫要挤,一个个来,时间还早,我们不会走的。” 林止陌没有过去打扰,而是远远地看着。 他惊讶于女子的手段,也惊艳于女子的美貌。 那是一张姿色完全不弱于夏凤卿和安灵熏的绝美脸庞,林止陌看得心脏都不由自主跳了跳。 再看了一眼身材,他的激动平静了。 嗯,放在斗地主里倒是挺大的。 对A,要不起。 只见她素手拈一枚银针,运针快且精准,片刻功夫,一个病得哭喊不止的孩子在她手里沉沉睡去。 “好了,我这里有一剂药,你去煎了趁热给孩子服下,明日就好。” 女子的声音清冷而柔和,让人心生敬畏却又不失亲和。 “多谢神医,多谢神医。” 抱着孩子的母亲感激地连连躬身,拿着药离去,接着又是一个老者坐了过来,女子为他把脉,问诊。 林止陌啧啧有声地赞道:“虽然不大……哦,我说年纪,但妙手仁心,很不错。” 城外这么乱,他身边带了这么多锦衣卫才敢出来,可是这个女子,竟然就只是带了个书生就敢来给灾民看病,光是这份勇气和担当就令人敬佩。 而且这女子长得也十分美貌,柳眉樱唇,长发如瀑,肌肤白皙得像是美玉一般。 俗话说若要俏一身孝,这一身白衣更是为女子平添了几分清冷孤高的气质。 林止陌正在想着怎么找个借口去和女子认识认识,忽然不远处传来惊呼:“有人溺水了,救命啊!” 只见河边有两人将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拉上岸来,正拼命给他控水救治着。 众人齐齐涌了过去,那个女子也起身快步走去。 林止陌也急忙过去,他前世是江边长大的孩子,对救治溺水熟门熟路。 那个少年面色惨白,看样子已经没了呼吸,旁边一个瘦弱的妇人抱着个婴儿抚着少年哭喊着。 “我来看看。” 女子走到少年身边,把脉,又翻了翻眼皮查看,神情一黯,“没救了,节哀。” 那妇人神情大急拉住女子:“神医,求求你救救我家大郎,求求你!” 女子摇了摇头,不是她不救,而是这少年明显没了心跳脉搏,已经溺死了。 妇人一怔,随即扑通跌坐在地,接着嚎啕大哭。 “大郎!你怎如此忍心丢下娘与小妹……” 忽然旁边传来一个声音:“让开,不一定没救。” 接着只见一人快步上前,将少年放平在地上,双掌交叠放于心口,用力一下一下按着,几下之后喝道:“捏着他口唇,吹气!” 于是在旁观众人惊呼声中,他身边一个面白无须的大老爷们竟然俯身捏住少年的嘴,凑上去用力吹气,再吹气。 来的正是林止陌,用的是他那个世界的心肺复苏法。 救人要紧,他也顾不得惊世骇俗,用起了人工呼吸。 但是因为救的不是妹纸,嘴对嘴的事交给了王青。 女子柳眉微蹙,喝道:“你做什么?他已经死了!” 在这年代,死者为大,人已死就该对尸体尊重,不能随便搬弄,何况还是这种惊世骇俗的嘴对嘴。 你们都是男人啊喂! 林止陌没理她,依然一下又一下地按着,间或让王青人工呼吸几下。 女子伸手要来阻拦,被徐大春伸手挡住。 “你们……” 女子面现怒容,正要呵斥,却见地上的少年忽然呛咳一声,随即吐出一口浑浊的河水,然后悠悠地醒了过来。 众皆哗然:“活了活了!” 妇人本在旁看着,茫然失措不知该怎么办,这时见孩子活了,顿时瞪大眼睛,惊呼一声扑了上去,大哭道:“儿啊,你吓死娘了!” 少年缓缓睁开眼,茫然看了眼身旁:“娘,我这是……怎么了?” “你……你这是什么手段?” 女子看着正在擦手擦嘴的林止陌,瞪大了一双美目不敢置信地问道。 “这叫心肺复苏法,人在突发状况下失去心跳呼吸,只要在半柱香内用这办法,就有希望能救回人来。” 这个世界没有分钟的说法,于是他将黄金四分钟改了改,想了想又说道,“不过这法子你用不了。” 女子一怔:“为何?” 林止陌摊手:“嘴对嘴啊,你是女子。” 女子不快道:“医者治病救人,怎能因男女而枉顾性命?” 林止陌惊讶道:“真的?” 女子认真点头:“当然!” 林止陌看着女子那张因为生气而微微嘟起的小嘴,忽然很想往地上一躺装死,看看这妹子会不会给他人工呼吸,但还是忍住,徐大春、王青还在旁边,他要脸。 “在下林枫,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他对这个号称敢给男人做人工呼吸的好医生很感兴趣,于是编了个广为人知的名字套起了近乎,双手抱拳行了一礼,透着一脸的真诚和老实。 女子回了一礼,说道:“杏林斋,第十一代传人,顾清依。” 第35章 虚心求教 “杏林斋?” 林止陌对京城各地很陌生,顾清依说出这个名字时没有什么反应,身旁的徐大春却是一怔,“杏子胡同那个?” 顾清依颔首:“正是。” 徐大春肃然起敬:“原来是顾神医后人,久仰!” 林止陌好奇道:“你知道?” “是,杏林斋这名字不光小人知道,京城很多百姓都是熟知的。” 徐大春说起这个时一脸崇敬,“十余年前通州瘟疫横行,太医院都派人去看过,却都束手无策,当时便是这杏林斋当时的主人顾神医,毅然深入瘟疫中心,并调配了一剂名为太乙流金散之药,将瘟疫渐渐控制住。” 林止陌讶然:“神医啊。” 徐大春摇了摇头:“可惜的是顾神医在回京途中遭逢山贼,竟不幸身死,后来官府出动官兵围剿那伙山贼,连通州百姓闻听此事都自发来了数千人,将山贼灭了,可顾神医却终究是没了。” 他这个莫得感情的锦衣卫都在扼腕叹息,林止陌听完也是唏嘘不已。 好人没好报,这种事是最可惜的。 顾清依不愿多提这事,而是很认真地看着林止陌问道:“林公子,恕小女子冒昧,方才你所用的那心肺复苏法,不知可否传授?我观此法于急救之术上颇有神效,还望公子不吝赐教,清依在此拜谢!” 说罢,她又敛衽郑重一礼。 林止陌对美女一直都是来者不拒的,虽然那啥小了点,但架不住人家真长得好看。 “当然可以。” 他就在河边连比划带说道,“先将患者仰卧,仰头举颌……” 这是他前世普遍传播的急救法,受过九年义务制教育的基本都会点,于是侃侃而谈将方法传授给了顾清依,这位神医后人听得也很认真,从随身的医匮中拿出炭笔和纸不停记录着。 一旁还在等着她治病的灾民们见状也都安静地等着,没有人去催促。 顾清依一个弱女子跑来城外为他们治病,且分文不取,在他们眼里就是个活菩萨,谁要敢表露出分毫不耐烦的样子,怕是都要被无数人的口水淹没。 “大概就是这么多了。” 林止陌说完,抬头就见顾清依眼睛似乎在放光,旁边的徐大春和王青都是一脸诧异和敬佩的样子。 顾清依不认识他就算了,可徐大春王青是知道的,这位是谁?那是当今圣上啊! 没想到圣上竟然连岐黄……不对,这已经不单单是医术了,连这种奇奇怪怪的救人法子都会。 昨天在户部,林止陌仅用了一个半时辰就查出了那笔巨大的亏空,徐大春就已经惊为天人,可谁曾想陛下的能力上限竟然还远不止于此。 王青也大为吃惊,虽然这事看上去有点辣眼睛,但人救活了,说明是真有用的! 咱们这位陛下的能耐可真大啊! “不知林公子府上是做何营生的?为何会此等救人之法?” 顾清依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林止陌的理由信手拈来:“家祖曾是随军医官,论治病比不上顾姑娘家传渊源,但战场上抢救伤员还是有些心得的,我没有继承祖业,总归是从小就学了不少的。” “原来如此。” 顾清依恍然,看了眼旁边翘首以盼的灾民们,不无遗憾道,“改日若是方便的话,小女子想请林公子一叙,不知林公子可否应允?” “没问题。” 林止陌露出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和漂亮妹纸谈心什么的他当然有空。 这时,他刚救了的那个孩子在母亲的陪伴下走了过来,跪在林止陌面前。 “恩公在上,小子王安诩,叩谢救命之恩!” 说完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他的母亲在旁也陪着一起跪下。 林止陌急忙将他母子扶起,上下打量了一番,发现这孩子眉清目秀,长得很是俊朗,就是可能长期营养不了,太过瘦弱了些。 看他身上湿漉漉的,被冻得瑟瑟发抖的模样,王青有些心疼,将身上的袍子解了下来给孩子披上。 少年又急忙躬身行礼道谢。 林止陌见他举止得体,听那名字也不像是寻常乡野孩童能有的,不由得问道:“你的名字是谁给你取的?” “回恩公,乃是小子父亲所起。” “哦?你父亲呢?” 王安诩神情一黯:“家乡突逢洪水,家父为救乡亲,不慎坠于水中,没了。” 林止陌一阵唏嘘,又一个为了救人而失去生命的,他看了眼顾清依,却见顾清依也正巧看着王安诩,眼中有着一抹同病相怜的凄苦。 但同情归同情,安全教育还是要的,他板起脸说道:“你既知洪水如猛兽,为何还要轻易下水?若非我们正巧在这里,你的小命不就没了?” 王安诩低头道:“小子的母亲病了,又无粮食入口,小的就想去河里抓两尾鱼来给母亲炖汤。” 林止陌说不出话了,多好的孩子,又懂道理又孝顺。 王青在旁更是看得眼眶红红的,他虽是个太监,可却是个感性的,尤其是这孩子的遭遇和他小时候几乎一样,所不同的是他的父亲因为灾情而没了,这孩子至少还有个母亲在。 林止陌摸了摸王安诩的脑袋,问道:“今后你有什么打算,是等水退了和母亲再回老家?还是就此留在京城?” 王安诩甚至没有考虑,语气坚定地说道:“小子想留在京城,寻一门营生过活并奉养母亲,待过得几年考武举,为国效力!” 他小小年纪,说出的话却满是豪情壮志,让众人都不由得刮目相看。 “你学过武?” 林止陌颇为惊讶,这孩子这么瘦,根本看不出学过武的样子。 当初太祖以武立国,在建国之初就诏天下诸州宣教武艺,并确定在兵部主持下,每三年为天下武士举行一次考试,考试合格者授予武职。 武举考试由兵部主持,考试科目有马射、步射、平射、马枪、负重、摔跤等,是学渣们出人头地的另一条路子。 然而俗话说穷文富武,没点家底或者是家学渊源的根本就没资本学武。 这孩子难道还是个隐藏的岳飞薛仁贵一类的人物? 第36章 仓皇而走 王安诩点头:“小子自三岁便随家父学武的,家父出生行伍,曾随夏帅打过西辽,后来断了条胳膊,才退伍归乡。” 徐大春听得好奇,上前捏了捏王安诩的胳膊,回头对林止陌笑道:“这孩子果然一身好筋骨,明显底子不错。” 林止陌见他虽然在这初春的天气里冻得发抖,但是脸色却还是如常,果然身体素质不错。 他想了想,自己好歹也是个皇帝了,这孩子能被自己亲自救下,也算是有缘。 正要说什么,转头看见王青直勾勾地看着王安诩,眼里尽是心疼与同情之色。 他心中一动,笑道:“王青,这孩子与你有缘啊,既是你本家,也是被你而救,不如以后由你来时常照拂一二如何?” 王青大喜,这可是陛下开的金口,正合他意,他顺势就要跪下谢恩,见徐大春瞪他,才急忙反应过来,深深一躬:“主子说到我心里去了,小人遵命。” 他转头对王安诩之母说道:“回头我在城内买个宅子,你母子就住下吧,以后这孩子的一切用度便由我包了。” 王安诩之母一惊,她可不是寻常农家女子,原本娘家也是读书人,林止陌一行人救了她孩子,现在又承诺要照拂他们,哪有这么好的事? “不可不可,救命之恩已难以为报……” 王青摆手打断她的话:“我家主子说了,这孩子与我有缘。” 林止陌也笑道:“行了王青,你就先带他们去城里吧,买个宽敞些的宅子,这钱我出了。” 王青大喜:“谢主子!” 于是在旁边一众灾民羡慕的眼神中,王安诩母子被王青带走了。 他们到此还是如同做梦一般,就是不知道当他们知道救了王安诩的是当今皇上和司礼监掌印太监,他们会是什么反应。 林止陌对于这件事处理得也很满意,王青虽然是个太监,但是为人老实本分,幼时也是遭过罪的,他能感同身受。 对于王安诩说是让他照拂,其实就是变相地让他认个义子了,对于王青和王安诩来说都是件好事。 这时顾清依见等着看病的人都在眼巴巴望着她,跟在她身边的那个年轻人也面露不耐烦之色,便要和林止陌告别。 然而林止陌忽然心念一动,说道:“顾姑娘,今日咱们有缘正好遇见,有件事不知能不能麻烦你?” 顾清依道:“公子请说。” 林止陌凑近了些,低声说道:“我怀疑我中毒了,能不能请顾姑娘帮我看一看?” 顾清依神色一紧,素手探上林止陌的脉门,细细把着脉,过了会又取出一根银针扎了几下,柳眉不时轻蹙。 林止陌看她那样子也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太医院被宁嵩渗透了,自己不知道会不会什么时候中了暗算,所以他才临时起意请这位民间神医给自己看看。 然而现在看她的样子,似乎自己真的中标了? 片刻后顾清依收回银针,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林公子并未中毒,只是略见木枯土败之象,乃阳虚之症。” 林止陌茫然道:“阳虚?啥意思?” 顾清依咳嗽一声:“公子的……房事还须收敛一些。” 我去! 林止陌这下听懂了,饶是他脸色很厚,也在这一刻闹了个大红脸。 旁边还有不少人呢,徐大春还有暗中跟着的锦衣卫都有几十号人在。 我特么……人固有一死,但绝不能社死啊! “那个……多谢顾姑娘,哦,你先忙,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林止陌以仅剩的一点节操强忍着没有落荒而逃,拱了拱手道了个别,然后只当什么都没发生的大步离开。 “收敛?老子立志要当个昏君的,收敛了还怎么昏?再说皇后太妃太后她们一个个……哦,太后还不算,都那么销、魂,我真的忍不住啊!” 林止陌心中吐槽,看看似乎没人关注了,这才加快脚步逃离了这个社死之地。 徐大春低着头紧跟,脸上不敢有任何表情,毕竟是多年老锦衣卫,表情管理是专业的,就是忍得很辛苦。 昨天的立威还是取得不错的成果的,林止陌在城外走了好几处灾民聚集点,都见到了施粥点。 走过去看了看,粥都是用上好的白米熬成,黏稠得很,做到了立筷不倒。 林止陌点头:“看,其实他们都做得到,就是贱的。” 徐大春深以为然:“主子说得是。” 心里的一块石头放下了,林止陌也有了心情看风景。 今天是第二次来城外了,但是昨天过来的时候他眼里只有饥寒交迫的灾民,根本看不到任何花红柳绿。 现在他发现这里的景色居然还很不错。 一条宽阔的大河东西向贴着北边的德胜门而过,在沿着南岸的一片平原后拐个弯往西南而去,远处一座山峰,在阳光的照耀下青翠如洗,于是整个京城西北就呈现出了一个犀牛角似的地形,京城人把这里叫做犀角洲。 这里距离城门不远,有山也有水,冬天西北风能被那座山完美挡住,这片土地上的光照也十分充足,可以说是一块风水宝地。 但是有一点很奇怪,目中所及的土地上竟然稀稀拉拉的,并没有开垦多少地方,大多地面上竟然都只是杂草一片。 也因此这里聚集了许多灾民。 林止陌看着这一片地区,若有所思,忽然问道:“大春,这里没主么?怎么这地都空着?” 徐大春看了眼,说道:“哦,这里一片都是卫国公的,他这家大业大的,田地不知有多少,荒着也属正常。” 卫国公? 林止陌嘴里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神情微动。 卫国公邓禹,其先祖是追随太祖起义并立国的元勋之一。 太祖立国后长期留守京城,训练士卒,推行屯田,修浚城防,巩固边防。 累官至太傅、中书右丞相、参军国事兼太子少傅,后封卫国公。 而到这一代承袭到了邓禹手中,邓禹也算是个人物,善于治军,年轻时曾被先帝委以重任,率军打退了大月氏敌军,但是老来变得谨慎到苟且,从不参与朝堂争斗,只是私底下大肆收敛财产,巧取豪夺了不少田地。 这些都在锦衣卫的账本上记着,林止陌前两天刚看过。 但是林止陌不敢随便动他。 第37章 心情更好了 在大武朝,有一个特殊的群体,叫做勋贵集团。 当初太祖立国之时,曾设想过,大武朝堂应该是勋贵、文官还有宦官们互相牵制的,这样才不会出现一家独大。 可是大武两百多年国祚了,文官之间朋党的结构越来越稳固,而勋贵们头上祖宗的余荫却日渐淡薄,历任皇帝只能依靠宦官来制衡文官,勋贵们则成了政治斗争的边缘人,位置越来越尴尬。 弘化帝自从登基就被架空了,在朝堂上毫无底气,那天林止陌第一次独自上朝,在和宁嵩为首的文官斗得不亦乐乎的时候,勋贵集团就没人出声。 因为他们已经实力不足,那些承袭先祖余荫的不知道几代的子孙们只求自保,佛系得一塌糊涂,皇帝和文官斗出脑浆子也和他们没关系。 他们没有实权,没有兵力,也因此抱成了一团,谁若是惹到了他们其中一个,那将遭到整个勋贵集团的反击,而且是疯狗似的反击。 而徐大春所说的这个卫国公,就是这个勋贵抱抱团的头脑人物。 林止陌看着眼前这片平原,心里在暗暗盘算着什么。 他在代替姬景文成为了皇帝之后,心里就逐渐成型了一个计划,这个计划关系到了他将来的内库收入,关系到他能不能做个有钱有闲的昏君。 和宁嵩老狗明争暗斗是必须的,但是这个计划也是需要同步进行的。 计划很复杂,很庞大,而其中一部分就需要很多银子,也需要一块很大的地盘。 眼前这个犀角洲就很符合他的要求,不过这是卫国公的地盘,这倒不大不小有点麻烦,就是得看看找个机会坑过来才好。 毕竟自己是皇帝,还是个昏君,坑一下手下不算过分吧? 正在想着,林止陌的肚子叫了。 转了这一大圈,不知不觉已经过了未时,林止陌正准备下令回城,忽然听到前边传来一阵嚣张的打骂呵斥声。 林止陌眉头皱起:“又是谁在不消停闹事?去看看。” 徐大春使了个眼色,几十名便装的锦衣卫分散而开,朝前方围去。 林止陌没走多远就看到那边一片刚搭起的窝棚边,十几名家丁模样的正在将一个年轻妇人拽出,旁边站着个油头粉面脸色苍白的青年,那妇人怀里抱着个孩子,苦苦求饶着,孩子也被吓得哇哇直哭。 然而那些家丁不管不顾地拽着她的头发要强行拖走,妇人一手抓着窝棚的门边,却被他们生生拽了出去,连刚挂上的门都被扯了下来,门边还堆放着不少木料,也被他们踩断了几片。 旁边围着不少灾民,还有些拿着工具的匠人和民夫,可都一个个惶惶然不敢出声。 林止陌面露不快,好不容易安抚下的灾民,这又是谁家的奴才? 他刚要开口让徐大春上去制止,旁边却忽然走出一个身穿绣着七品补子袍服的官员。 “光天化日强抢民女,你们还知王法为何物么?” 这名官员四十来岁年纪,皮肤黝黑,两鬓略见斑白,眼角嘴角都有些下垂,以至于这张脸看着自带苦相,但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神却是正气凛然。 那青年则斜着眼睛瞥了一眼那官服上的补子,一副不屑说话的样子。 旁边家丁狐假虎威道:“咱们是卫国公家的,这位是我家五少爷,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来管这闲事?” 中年官员瞪起那双倒三角眼,怒道:“卫国公又怎样?本官乃工部主事,奉陛下旨意为灾民搭建暂居之所,你们踩坏木料扯破屋门,此事又当如何说?” 那位五少爷终于冷哼出声:“工部主事?好大的官威啊!” 他指着妇人手里的孩子道,“那小子踩坏了我家的麦苗,本少爷找他们赔钱,天经地义,赶紧滚,本少爷没功夫理你这等废物。” 他说罢手一挥,家丁恶仆就要将那妇人拉走。 官员往前一站拦在他们面前,怒道:“今日、本官在此,看谁敢妄动,尔等再敢往前,本官必将去圣上那里参你邓家一本!” 林止陌看得十分满意,这个工部的小官虽然长得挫了点,但是品行真不错,区区七品,就敢站出来为百姓说话,甚至对抗堂堂国公家的少爷。 五少爷却是嗤笑一声:“圣上?行啊,你去参,看看他有没有胆管我邓家的事。” 那官员脸色猛地一变,厉声喝道:“放肆!黄口小儿竟敢对圣上口出大不敬之言!” “这工部的小官不错。” 林止陌正在对徐大春低声夸着那官员,正巧听到这话,顿时脸色一黑,“卧槽,大春,给我拿了!” “是!” 徐大春早就听得不爽,现在二话不说冲了上去,一个正蹬腿将那个五少爷踹飞了出去。 “啊!” 五少爷一声惨叫,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被一条手指粗细的铁链锁了起来。 “少爷!” 众家丁大惊,齐齐扑过来要相救。 呛的一声,绣春刀出鞘,森然寒光瞬间镇住了所有人。 徐大春掏出腰牌,语气冰冷道:“锦衣卫办事,谁敢造次?” 旁观的人群中又冲出十几人来,是徐大春那些便装的属下,动作麻利的将那些家丁全都拿下,摁翻在地。 林止陌徐徐踱出,居高临下看着那五少爷,淡淡地说道:“你方才说什么?朕管不得你邓家之事?” 五少爷被徐大春老鹰抓小鸡一般按翻在地,挣扎着抬起头看向林止陌,刚才满脸的嚣张已然全都不见,只剩下惊恐和茫然。 “你……” 林止陌双手背负,说道:“朕就是你刚说的那个没胆的,当今皇帝。” 五少爷本就苍白的脸上瞬间变得如同死人,完全没了人色。 皇帝? 竟然是皇帝驾到?我……我刚才说什么了? 他的脑子里变得一片空白。 “小人胡言乱语口不择言,求陛下饶命,饶命啊!” 林止陌本来好好的心情忽然就变得……更好了。 正想着怎么把犀角洲整块地方坑来,邓家就送来了这么大一个把柄。 美滋滋! “卫国公乃是我大武朝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朕素来是很崇敬的,可是没想到,朕在他老人家眼里竟是无胆之辈么?呵!” 第38章 夜生活,我来了 一声自嘲式的轻笑,五少爷只觉得自己的魂开始飘了起来。 林止陌指了指被妇人抱在怀里的孩子:“这孩子不过三四岁吧?能踩坏你邓家多少麦苗,踩毁多少良田?就值得你邓家五少爷率恶仆来捉拿,卫国公府,可比朕更威风啊。” 五少爷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竖,已是忍不住涕泪横流大哭道:“陛下饶命,小人知错了!” 林止陌看着他,摇头道:“不,你还没知错,因为你到现在没向被你欺负的母子道歉。” 说到这里,他忽然语调拔高,厉声喝道:“权势,并非是欺压百姓的资本,相反更该护着百姓,爱着百姓,以心感之,以己度之,此方为一国之公,而不是养一群你这般的纨绔子弟架鹰走狗横行无端!” 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简直振聋发聩,一旁的徐大春以及众锦衣卫都听得热血沸腾,更别说那个中年官员和围观的百姓了。 尤其是被欺负的那妇人,早已泪水涟涟。 那官员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呆在那里,直到这时才猛的惊醒,急忙翻身下跪:“臣,工部主事辛雨,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围观的一众百姓和工匠民夫也急忙跟着呼啦啦跪倒一大片,他们不如辛雨那么懂规矩,只知道蒙着脑袋一个劲磕头。 林止陌摆摆手:“都起来吧。” “谢主隆恩!” 辛雨这才起身,规规矩矩垂手站在一旁。 那些百姓也惶恐地起身,战战兢兢地立在一旁,不敢说话。 林止陌对五少爷冷冷道:“我说的你都明白了?” 五少爷浑身抖如筛糠:“小人明白了。” “明白就好。” 林止陌一挥手,“来人,押入锦衣卫大牢,让卫国公自己来找朕要人。” “是!” 众锦衣卫将五少爷和恶仆们全都押走,林止陌看向那个工部主事辛雨:“你很不错。” 他对这个小小七品官很欣赏,只是心里小小吐槽了一下这个名字。 长相这么糙,却取了个这么个名字。 辛雨,心雨?有首老歌来着。 “谢陛下谬赞,臣愧不敢当,今日得见天颜,也不知是微臣几辈子修来的福。”辛雨一脸惶恐,差点又要跪下。 工部本就在六部中垫底,他又是工部中垫底的那群人,一不小心被他看到皇帝,还被皇帝夸了,心潮澎湃之下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林止陌哈哈大笑:“那你以后不如就姓辛名雨字来福吧。” 辛雨大喜,再次跪倒:“臣辛来福,叩谢陛下赐字!” 嘶! 你怎么还当真了!? 林止陌有些牙疼,但话都说出口了,人家也认了,还能咋办? “咳!这里都是你在主事搭建么?” 他只能换了个话题,看着周围的棚屋说道。 辛雨恭敬答道:“正是,方圆十里之内的棚屋和安置点都由微臣负责。” 林止陌对辛雨的工作效率很满意,并且他还发现了其他亮点。 棚屋虽然简陋,但是建得却并没有偷工减料,而且对于这一片地方的安置点还做出了很合理的规划。 比如棚屋排成几列,都置于南边,屋边都挖出了排水沟,保证污水和雨水都不会漫入屋内,另外河边还修了几座茅房,现在还没结顶,看得到连化粪池都挖好了,池上盖着木板,还撒了石灰,很是细致周到。 林止陌心里一动,负手看着眼前这片广阔的犀角洲,开口道:“辛雨。” “臣在。” “这偌大的犀角洲,朕想把他打造成一片集吃喝玩乐以及住宅、学堂乃至医馆的街区,你说,有没有搞头?” 辛雨愣了一下,问道:“陛下为何想到选在此处?” “这地方不好么?” 林止陌笑着指了指那条河,“四方来京的船只可都是从这里进城的。” 辛雨恍然大悟,他是工部的,对于交通的敏感度自然弱些,可现在林止陌一说他也立刻明白了。 他凝目看着这片目前还是无比空旷的平原,还有旁边奔腾的河流与远端青翠的山峰,皱着眉认真思忖着。 片刻后抬眼看着林止陌,语气坚定道:“以臣愚见,陛下的设想圣明之极,可行!” 林止陌哈哈一笑:“好,那朕给你一个任务,你先在心里构思一番,等这边的事做完,朕再去工部找你。” 辛雨激动得嘴角都在颤抖,一撩前摆跪倒在地:“臣,谨遵圣谕!” 林止陌拍拍他:“行了起来吧,你是技术人员,以后别动不动就下跪。” 被委以重任的辛雨像打了鸡血似的继续去忙了,林止陌则是带着徐大春回到了城内。 “呃,主子,咱们不回去?” 看着悠闲地随意乱逛的林止陌,徐大春愕然问道。 林止陌一边张望着街边琳琅满目的商铺,一边随口问道:“大春啊,你平日里下值后都会做些什么?” 徐大春想了想,嘿嘿笑道:“也没啥,就……喜欢喝个小酒听个小曲的,偶尔去教坊司找个相好的姑娘交交心什么的。” 哟,教坊司?久闻大名啊! 林止陌又问:“教坊司里目前最红的姑娘叫什么?” 说起这个徐大春就眉飞色舞了起来:“虽然那里的姑娘春兰秋菊各有所长,但要说最红最有名的,当属衍翠阁的酥酥姑娘了,她……” “好,就去衍翠阁。” “啊?啊?!” 徐大春的话音戛然而止,瞪大眼睛,接着脚一软。 陛下要去教坊司? 先不说安全问题,就是被内阁知道了,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佥事的帽子也该没了,顺带着连他的脑袋都会一起摘了。 带皇帝嫖、娼?我踏马吃了几个熊心豹子胆? 徐大春带着哭腔道:“主子不是真的要去吧?” “你没带钱?” “这不是钱的问题……” “那不就得了?别磨叽,走,带我去开开眼界。” 半个时辰后,一辆马车停在了京城东南某处,面前就是大名鼎鼎的教坊司。 宽敞的胡同两边是一座座院子,院门口挂着灯笼,照亮着胡同内的道路。 远远传来一阵阵丝竹之声,那靡靡之音勾得林止陌的心有些发热,有些发痒。 林止陌深吸了一口气。 美好的夜生活啊,我来了! 第39章 衍翠阁 徐大春脚步沉重地带着林止陌往巷子内走去,同时跟做贼似的左右张望着。 他怕啊,万一路上碰到个认识陛下的朝中大臣,回头参自己一本,这六斤四两的大好脑壳就得落地了。 教坊司就是有营业执照的官妓,其中除了部分招募来的姑娘外,大多都是犯官家的女眷。 所以同为做皮肉生意的,教坊司就要比寻常青楼更受人追捧,不为别的,就冲着犯官女眷的名头。 想想看,曾经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一朝蒙难落了马,你要有钱的话去教坊司,说不定就能女票上那个曾经对你吆五喝六的官老爷的妻女,对于男人来说,这世上几乎没有比这更狠更爽的报复手段了。 不仅富商巨贾们,更多的是朝中官员,那种恶趣味和扭曲的心态更甚。 昨天还在拜访某年兄,看着他千娇百媚的女儿夸赞一声“未曾想令千金已长这般大了!”,回头在教坊司里又遇见,于是伯父变成了恩客,一吹灯扑了过去,嘴里还说着“乖侄女,伯父来疼你”。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另外还有一种客人,就是读书人。 读书人也是人,也会有生理需求,但是他们更看重的是交流。 身体和心灵的双重交流。 但凡在朝为官的,家中妻女琴棋书画都是从小培养的,能和你吹拉弹唱,还能跟你吟诗作对,多好? 林止陌一路在徐大春不情不愿的科普下,终于来到了今天的目的地。 一座不算太大的小院,门前的匾额上写着“衍翠阁”三个字,门外悬着两盏八角玲珑灯,隔着轻纱透出红艳艳的暧昧的光。 一个白白净净的门房小厮正站在门边用过安检似的目光打量二人,忽然眼睛一亮,笑嘻嘻地行礼:“原来是徐爷,久没来了。” 他是知道徐大春身份的,可在教坊司这个地方,为了避嫌和安全起见基本都不提官职。 徐大春面无表情递了一锭银子过去,二十两。 在教坊司喝茶看妹纸叫做打茶围,是要付门票钱的,一人十两。 小厮的笑容变得更亲切了,侧身一引:“二位,请。” 踏进院中,笑声乐声更清晰,今夜的哈皮已经开始了。 教坊司的姑娘不计其数,其中佼佼者被称为花魁,根据姿色、才情、声乐、品性(技巧)而评出,只有八人。 花魁的评选是靠恩客们抛掷金花最后点算总数得出的,而这位酥酥姑娘排名第三,不是她不够优秀,而是不够骚,或者说是不会卖骚。 别人在花船上搔首弄姿叫着哥哥加油,她只静静站在那里一声不吭让粉丝发愁。 而且酥酥在教坊司录的是乐籍,而非妓身,她的接客内容只是弹琴赋诗而已。 但纵然这样,她也还是得了个第三,可见实力之强大,绝代之风华。 院子一侧是个精致小巧的花圃,种着一树梅花和几丛兰草,现在才是初春,兰草才刚从寒冬中复苏成翠绿,离开花还早,只有星星点点的梅花在枝头吐着幽香。 另一侧是一座凉亭,依墙而建,谓之半亭,亭边一座假山,用的是瘦皱漏透的太湖石,通灵剔透,暗含神韵。 林止陌是美术生出身,又做过多年的策划,对景致和美学的目光是很毒辣的。 他心中啧啧称奇,一个院子就能看出主人的雅致和才情,花魁第三果然名不虚传。 穿过院子就是一间花厅,炭盆内燃着上好的白炭,将厅内烘得全无春寒之意。 一个婢女将林止陌徐大春领进厅内,此时已有不少人在座,初步目测已过三十人。 “生意挺不错啊。” 林止陌赞道。 见又有人进门,众人也都看了过来,不过大多都是扫一眼就回过头去。 徐大春目如鹰隼,一眼看去没发现熟人,心中这才松了口气。 厅内前方是一小块空出来的小台,一个婢女正在上边抚琴,弹的什么玩意儿林止陌也没听懂,就知道那调子起起伏伏吞吞吐吐的,好像是在描述着什么。 林止陌落座,看了眼左右,左边一桌三人,都穿着锦衣,腰间环佩叮当,估计是几个官宦子弟。 右边一桌只有两人,也都还年轻,穿得没有多花哨和富贵,就是寻常读书人的打扮。 见他看来,左边那桌三人斜了个白眼只当不见,右边两个读书人倒是笑着拱了拱手。 林止陌很会自来熟,拱手笑道:“二位兄台请了,在下林枫,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略高一些的笑道:“在下许骞,四川达州人氏。” 另一个道:“在下唐尧,四川万州人氏。” 林止陌好奇道:“二位都是在京城读书?国子监?” 许骞道:“正是,我二人皆乃贡生,如今在国子监坐班,准备参加今年秋闱会试。” 秋闱? 林止陌愕然了一下。 大武朝的科举和他前世的历史上差不多,每三年一次,从童生、秀才到乡试考举人,最后到京城参加会试,通过的精英们再进行殿试,由皇帝和大臣们划分出三甲,评出状元榜眼和探花。 而贡生就是由各府州县挑选的成绩或者资格优秀者,推荐进国子监读书的,差不多就是保送的意思。 林止陌知道,他那个世界的着名老司机冯梦龙就曾经是贡生。 于是他又看了二人一眼,学霸啊,佩服佩服! 自穿越过来之后,林止陌一直在努力和宁嵩斗法,保证自己活下去,对科举的事情还没关注过,没想到居然正好轮到今年。 秋闱了,考试了,朝廷又可以换一批新鲜血液了。 也不知道能不能借这机会收到一些可以忠心于自己的。 林止陌的思绪延伸得有点远了。 现在才初春,考试的事还早得很,他记在了心里,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因为他太饿了,要吃饭。 于是他招手叫来婢女,问道:“有吃的么?” 徐大春在旁边沉下了头,丢人啊! 婢女显然也没遇到过几个来衍翠阁吃饭的主,愣了一下还是答道:“有,不知公子想吃些什么?” 林止陌想了想:“简单点来碗牛肉面吧,多肉多汤多面,不要香菜。” 第40章 吃瓜 徐大春捂着脸,快钻到桌子底下去了。 林止陌碰了碰他:“你呢?” “我……一样。” 指缝中传出徐大春虚弱的声音。 一枚散碎银子从桌底下拿了上来。 在等面的时候他俩和许唐继续闲聊着,林止陌发现许骞比较开朗,话也多些,而唐尧则更内敛,通常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多说。 从聊天中得知,二人都是书香门第,许骞的祖上当过府丞,而唐尧的祖父则曾任御史,因此他从小言行谨慎,笃学修行,很有其祖正直之风。 林止陌对两个年轻人愈发的有好感,很有些结交之心。 许骞问道:“二位也是冲着酥酥姑娘的才名而来的吧?” 林止陌不知道这个花魁有什么才,敷衍道:“正是,虽然在下没读过什么书,但素来是很佩服才子才女的,虽说这位酥酥姑娘流落风尘,但是才学不问出处嘛。” 唐尧神情一动,挑起拇指,许骞也笑道:“林兄所言极是,小弟以茶代酒,敬林兄一杯,敬此话一杯!” 林止陌也不客套,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各种潇洒豪迈。 许唐二人显然也是性情中人,对于林止陌这种对于酥酥姑娘没有任何轻视的表现非常欣赏。 许骞忽然叹了一声:“可惜,酥酥姑娘也是个命苦之人。” 嗯?有瓜? 林止陌敏锐地闻到了八卦的味道。 “许兄不妨展开说说?” 许骞左右看看,低声说道:“这位酥酥姑娘卖艺不卖身,二位都知道了吧?因为……”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拖了个调说道,“她有个青梅竹马的意中人。” “嗯嗯!” 林止陌捏着几颗干果吃着,眼巴巴地等着他继续说……衍翠阁的十两门票钱是赠送一壶茶和两碟干果的。 许骞继续说道:“据说她与她那位情郎也曾月下盟誓,相约此生非君不嫁非卿不娶,后来那位郎君赴京赶考,酥酥便在家中苦等,然而郎君不见了。” 林止陌一愣:“不见了?什么意思?” 许骞一摊手:“不知道,就是消失了,找不到人了。” 唐尧接道:“所以她来了京城,到处寻找郎君,直到盘缠用尽,她才在这本司胡同寻了个院子,入了教坊司的乐籍,一是为了在京城等待,再者便是凭借这层身份去寻找她的郎君。” 许骞又是一叹:“可惜,已经那么久了,她的郎君还是生不见人死不见……” 他没有说出最后一个字,看得出来,也是非常同情的了。 林止陌咂了咂嘴,这种故事不稀罕,但是这种姑娘却是很少见的。 用情专一,且愿意为了那个男人混迹教坊司这种地方,不容易,真不容易。 这时两碗牛肉面送到,林止陌把酥酥的八卦暂时放下,端起碗呼噜呼噜吃了起来。 徐大春总归是社死了,索性心一横,跟着呼噜了起来。 还别说,这面挺劲道,牛肉也味道不错,到底是大武朝第一红、灯区,配套服务还是做得很不错的。 许骞、唐尧看得目瞪口呆,头一回见到在教坊司吃牛肉面的,何况还是在衍翠阁,在酥酥姑娘的花厅里呼噜着面条。 林止陌没有管那些,他本来就是个随性的人,来到这个世界后说话做事都一板一眼的,连用词都小心翼翼着,难得出来见见世面,当然是随心所欲了。 厅内所有人看着这俩奇葩,都各自无语,然而偏偏有人没忍住,正是林止陌左边那桌上的一个锦衣少年。 他鄙夷地看了一眼那碗牛肉面,冷言嘲讽道:“哪儿来的土包子暴发户,在衍翠阁吃喝,恐怕上辈子也没吃过什么好吃的吧。” 林止陌和徐大春为了出行方便,今天都穿得很随意,看起来既不像读书人,也不像生意人,但总归不像是有权有势的人。 听到嘲讽,徐大春的手顿了顿,眼中渗出寒光。 林止陌却头都没抬,依然自顾自的吃着。 唐尧眉头一挑怒道:“林兄在此吃喝并未碍着谁,阁下为何出口伤人?” 另一个锦衣少年道:“嗤!怎么,打抱不平?小子,你怕是没有资格!” 许骞打量了几人一眼说道:“若是在下未曾记错,各位也是国子监的学生,我兄弟二人没资格,那邹夫子总有资格了吧?哼,明日我便会去禀告他老人家,请夫子为我等直断是非!” 国子监祭酒,也就是那位文华殿大学士常雍,被林止陌宰了之后还没选出新任祭酒,目前国子监由二把手司业主持,就是许骞口中这个姓邹的夫子。 “你只管去禀告,看邹夫子会不会为了你三言两语来处罚本少爷!” 先前说话那锦衣少年哈哈大笑,言语间嚣张至极,看他的样子要不是因为这里是教坊司,是归礼部所管,门外有官兵巡逻,他可能都已经要动手了。 林止陌安静地吃着面,很快一碗面就见了底,那个锦衣少年正在嚣张大笑,却不料忽然一片阴影朝他飞来。 少年大惊,急忙闪躲却已来不及,只见一碗油腻腻的面汤几乎是涓滴不剩地全泼在了他的脸上身上,他身边两个同伴也未能幸免,浇了个满头满脸。 “你!” 那少年顿时大怒,腾的起身就要动手。 徐大春放在桌下的一只手已经将绣春刀悄悄从靴筒中拔出来了一截,门外的小厮快步奔了进来,拦在两张桌子中间。 “几位公子,本司胡同不得殴斗,不然巡城军过来可有麻烦。” 锦衣少年怒道:“放屁,他拿面汤泼我,你怎的不说?” 说什么说? 这特么是锦衣卫的老爷! 小厮心里吐槽,脸上却还是堆满了笑。 “是是是,这位公子也消消气,许是那位爷手滑了……酥酥姑娘可就要出来了,小的领你们几位去换身衣服如何?” 提巡城军没用,但是一说酥酥姑娘,那三人明显冷静了下来。 他们是冲着美人来的,要是真闹起来可就鸡飞蛋打什么都捞不着了。 不过无妨,现在先忍一时,回头出了衍翠阁的门再找你们算账! 两个土包子加两个贡生罢了,呵! 第41章 她的酒窝没有酒 林止陌掏出帕子擦了擦手,空碗放在了桌上,赞道:“这面还真不错,要不是本公子吃不下了,这面汤都得喝完,可不至于浪费。” 徐大春跃跃欲试的也想有样学样,就在这时,叮的一声云板轻响,整个花厅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只见一个秀眉细目,形如弱柳的绝色女子从厅后走了出来。 她身穿一袭湖水绿的长裙,香肩微露,脖颈修长,怀中抱着一把古意盎然的琴,莲步轻移间带着一种大家闺秀的雅致,略一抬眸时又有种看破红尘的清冷。 只这一刻,在座所有人都直勾勾地看着她,就连林止陌这种看多了美女的老司机也竟然有一瞬间的失神,随即暗暗感慨:“果然,御姐什么的在哪个朝代都是很勾人的存在啊!” 那随着走动微微摇摆的腰肢,曳地而行不露半点金莲的裙摆,看得人心头会忍不住一热,尤其是那股清冷的气质,会让人忍不住想要拥抱着她,去好好地怜惜她一番。 酥酥,果然人如其名,只见其人就已经酥了半边身子。 她缓步走上小台,朝众人盈盈一拜,那双妙目似有意似无意地扫了一眼众人,在看到那三个锦衣少年身上的面汤污渍时微微露出一丝讶然,但随即便消散,转身落座在一张锦墩上,素手轻拂,调弦试音,接着十根葱白手指轻捻慢拢,一个个轻柔的音符顿时飞了起来。 那琴声如林中莺啼,又如溪水流淌,叮叮咚咚的十分悦耳,花厅中所有人的眼睛都渐渐眯了起来,甚至那几个锦衣少年原本满满的怨气也在消散,只剩满脸享受。 林止陌倒是还好,听惯了网抑云上各种各样的神曲,这种单乐器演奏的曲子就没那么容易打动他了。 那位酥酥姑娘在上边弹着,他在下边吃着。 不过话说回来,这妹纸确实很好看,容貌俏丽清冷自带御姐风,身材修长纤瘦,但该凸的凸该圆的圆,别人有的她都有。 尤物! 这是林止陌给出的评价,要不是今天才被人说过自己什么枯什么败的,他说不定也会忍不住有点想法的。 顾美女大夫说了,要节制! 而且他今天过来本就不是为了逛海鲜市场的,因为他的计划里有一环,需要他来取取经。 不过现在看完之后,他对于这个年代的这一特殊产业略有点失望。 花那么多钱,结果只能看看听听,摸都没得摸,那有啥意思? 其实各大花魁的院子都有另一条规矩,就是……即便睡不到花魁,但只要你给钱,花魁家的丫鬟你是可以随便睡的。 只不过林止陌不高兴而已,毕竟他可是皇帝! 琴声在一缕怅然中缓缓停歇,厅中众人俱都露出一脸陶醉的模样。 酥酥站起身来,敛衽盈盈一礼,轻启朱唇,声如莺啼道:“此曲乃小女子观园内红豆有感而作,以飨诸君。” 众人七嘴八舌地喝彩叫好,各种彩虹屁。 “此曲只合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啊!” “酥酥姑娘以情入琴,已臻化境,怕不是谪仙下凡吧?” “曲中情意似梦似幻,亦假亦真,静中带动如飞絮,飘忽空灵终归宁,妙啊,妙啊!” 每个人都跟打了鸡血似的拍着马屁,就连许骞、唐尧都有点不淡定了。 林止陌看着他们的样子,觉得他们应该再举个灯牌就完美了。 酥酥面上带着淡淡的微笑,那是一种职业的,莫得感情的微笑,但是底下的观众们却甘之如饴。 她的酒窝没有酒,底下醉了几十条狗。 等到马屁声渐渐消停,酥酥又说道:“承蒙厚爱,酥酥在此多谢了,那么……” 她微微顿了顿,“不知各位公子,可否准备好了?” 底下顿时又是一阵鼓噪。 “好了好了!” “就等着这一刻了!” “酥酥姑娘请出题吧。” 林止陌有些懵逼,问徐大春:“要准备什么?出什么题?” 徐大春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酥酥姑娘乃是花魁,所以素来只在人前弹奏一曲,但是接下来可以每人作诗一首,选出其中佼佼者,便可请入内堂,酥酥姑娘单独作陪,品茗一盏,抚琴一曲。” 林止陌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道:“就又是喝茶听曲,没了?” “啊,没了。” “我去!” 林止陌不高兴了。 虽然他只是来取经和增长见识的,可是十两银子的门票怎么都要物有所值吧? 结果就喝了杯茶吃了点干果,那碗面都是自己另外付钱的,然后听了个曲子就没了? 想要再听还得写诗比拼,胜者进去再喝茶听曲。 这特喵有啥意思? 酥酥姑娘好看是好看,可穿得那么严实,什么都看不到,就露出两条锁骨。 老子又不是狗,给我看什么骨头?我要看球!看球! 林止陌在腹诽着,旁边许唐二人却已经摩拳擦掌兴奋了起来。 酥酥看着面前的古琴,目光悠悠,开口道:“今日斗诗之题,便是小女子方才所奏之曲名——红豆。” 题目一出,不少人开始冥思苦想了起来,几个婢女也陆续为各桌送来笔墨纸砚。 徐大春小心地看了眼林止陌,低声道:“主子,小人是个粗胚,让我打打杀杀可以,这作诗就不掺和了哈。” 林止陌摇头:“我也没兴趣。” 既然没东西看,他也就打算回去了,今天溜达了一天,挺累的。 却听隔壁又传来一个嘲讽的声音,用只有他们听得见的声音说道:“做不出就做不出,装什么装?你二人可别走,乖乖等着,少爷可没打算放过你们。” 徐大春的杀气又冒了出来,林止陌笑了。 “行,我等着,反正有许兄唐兄在,你们应该会输得挺快。” “你!……” 杀人诛心,那三人确实是靠着家中权势才进的国子监,和许骞、唐尧这种推举的贡生学霸没有可比性。 但是来都来了,不试一下他们怎能甘心? “本少爷赢了也会收拾完你再去听酥酥姑娘弹琴的!” 那少年似乎已经成竹在胸,拿起笔一挥而就,一首诗写成,然后递给婢女,高声道:“在下廖震,家父乃湖广布政使,一首拙作,请酥酥姑娘雅正。” 林止陌心中一动,湖广布政使?闹水灾那地方? 第42章 天涯沦落人 婢女拿起廖震写的诗大声念了出来: “院中红豆栽,雨过落一排。 春风吹得急,情郎何时来。” 噗的一声,林止陌一口水喷了出来。 布政使的儿子?国子监学生?就这?就这? 廖震闻声怒目而视过来,又转头昂首挺胸看着酥酥。 底下其他人各自保持着安静,没人说话,但是看他们的脸色似乎都忍得很辛苦。 酥酥到底是花魁榜三,只是嘴角略微抽了抽,神色就恢复了正常,只微微颔首,并没有说话。 让林止陌意外的是,接下来竟然是唐尧站了起来,一首诗已经写就,递给旁边的婢女。 婢女同样拿起,诵读。 “半庭皎月半庭芳,清波微漾小池塘。 粒粒红豆载愁思,铮铮琴音寄惆怅。” “好!” 林止陌站起身用力鼓掌,虽然唐尧这首诗也就那么回事,但比起那个廖震的狗屁东西好了不知道多少。 新结交的朋友嘛,总得捧个场不是? 酥酥看向唐尧,微微一笑,这首诗在这么快的时间里写出,以景物喻情,也算是不错了。 领导鼓掌了,属下当然也要陪着,徐大春也啪啪啪地拍起巴掌,瞥了一眼廖震,阴笑道:“哎哟,廖公子没戏了,看来马上要来找咱们算账了。” 廖震写诗是狗屁,好坏还是懂的,唐尧这首诗出来他就知道自己基本没戏了。 被徐大春嘲讽,顿时火窜了起来:“那就走吧,本少爷让你知道知道厉害!” “等等。” 林止陌却摆摆手,“看你们写诗,我也有点手痒,看酥酥姑娘也是可怜人,送一首给她安抚安抚吧。” 徐大春顿时来了精神,亲自磨墨铺纸伺候。 许骞唐尧也好奇地看了过来,这位新认识的林兄看着不像是个读书人,难道还是真人不露相么? 廖震一愣:“你也会写诗?” 林止陌学诸葛亮式的颔首:“略懂,略懂。” 接着对徐大春道,“我说,你写。” 徐大春的手一抖:“啊?” 但随即明白了,苦着脸乖乖执笔。 廖震又忍不住嘲讽道:“字都不会写还学人写诗?不如莫要丢脸的好。” 林止陌嗤笑一声:“因为我的字很值钱,你连看都不配看。” “你!” 廖震又怒了,值钱?你以为你是谁? 只有徐大春知道这话是真的,这位是当今圣上,他亲手写的字可不就是很值钱么? 随着林止陌低声在徐大春耳边说,一个个狗爬似的字出现在了纸上,徐大春本来羞耻的脸色开始有些变了。 许唐二人凑过来看着,神情也逐渐震惊。 片刻后写完,林止陌将纸折起,交给婢女:“等我走了再给酥酥姑娘。” 婢女愣了愣,还是应了声,接过。 “二位兄台,他日有缘再聚,告辞!” 林止陌起身,对许唐二人拱手作别,回头对廖震挑了挑眉,“走吧廖大公子。” “哼!” 廖震也不含糊,带着身边两人一起跟了出去。 许骞唐尧面面相觑,正要跟出去看看,徐大春的一只手却将他们拦了下来。 衍翠阁门外,廖震才踏出,就拍了拍手,一旁巷子中跑来七八名家丁,瞬间将林止陌和徐大春围住。 月色下,这些家丁一个个面露不善,恐怕正等着廖震一声令下,就要上来把林止陌打残。 廖震背着手走到林止陌面前,冷笑道:“你不是很有底气么?不是拿面汤泼我么?怎么,还有什么要说的,抓紧说吧。” 林止陌笑笑:“我就有一个问题。” “你说。” “梧州贺州各地水灾疏浚了么?灾民妥善安置了么?” 廖震脸色一变:“你说什么?这关我何事?” “哦,现在不关你事了?” 林止陌的神情冷了下来,“十余万百姓流离失所,而湖广布政使的儿子却在京城花天酒地,还在教坊司里欺负人,大春,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徐大春笑嘻嘻道:“小人比较笨,一时也想不出怎么办,还是先把这位廖公子带回咱们锦衣卫的诏狱,容小人慢慢想吧。” 林止陌点点头:“嗯,也行。” 廖震一惊:“你说什么?锦衣卫?” 徐大春咧嘴一笑,手举在空中一握拳。 四周忽然冲出五十名锦衣卫,都没费力就将廖震的家丁们拍翻在地。 看着身边被密密的围了几层,廖震只觉得裤裆里一热,吓尿了。 “大人!大人饶命!是小的有眼无珠冒犯了二位,不……不要抓我,我不想去诏狱啊!” 他大声哭嚎着,这时候也顾不得别的,扑通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跟他一起的那两个少年则也是吓得面无人色,跪倒求饶:“我们与他并不熟,求大人饶命,放过我二人啊!” 林止陌看了眼四周,已经有不少人被惊动而好奇地看了过来,连巡道的官兵也朝这个方向走来了,他摆摆手道:“带走吧,别打扰人家做生意。” “是!” 徐大春领命就要抓人,廖震急得大哭:“湖广水灾不是我爹的错,是太平道的反贼搞的鬼,他们掘断了湘江上游的堤坝才弄出来的水灾,我爹也冤枉啊!” “等等!” 林止陌心中一动,问道,“你刚说什么?太平道?” “是啊是啊,我爹一直在抓他们,可那帮反贼太奸诈狡猾,根本就抓不住,大人明鉴,真不是小人的爹有错啊!” 林止陌询问地看向徐大春,徐大春则扫了一眼四周,低声道:“容小人回头禀报。” 看来有隐情,林止陌没再追问,说道:“那就,走吧。” 锦衣卫押着哭天喊地的廖震还有那群家丁走了,包括两个“不熟”的酱油党也没放过,徐大春则陪着林止陌回宫,京城的街上一片寂静,月色姣好。 衍翠阁,花厅内。 酥酥姑娘接过一张纸,打开。 入眼处是一个个难看之极的字,但是很快她的目光就呆滞了,娇躯轻颤,如遭雷击。 只见纸上写着一首七言: 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落款是——天涯沦落人林。 第43章 太平道 酥酥又念了几次,已经哭成了个泪人。 井底点灯深烛伊,深嘱伊…… 那年阮郎临行前自己可不就是再三嘱咐,不论考中考不中,都须给自己来个信,报个平安么? 共郎长行莫围棋,莫违期! 三年了,阮郎,你可还记得,当初一别已三年了? 可是你一去不复返,从此再无音讯。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人说红豆最能诉相思,那点点深入骨中的红,不正是我苦等而不可得的悱恻么? 所以,你知是不知? 这一刻,那被她藏了许久的思念,终于被彻底勾了出来。 同时也让她更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在这京城中虽然成了众芳之魁,然而每日里来来往往趋之若鹜的客人都只是冲着她的美貌而来的,琴声都未必有多少人在意,更何况是她的心声。 可偏偏这人,这个自称是天涯沦落人的林公子,一语道破了自己内心最为在乎的东西,也将自己的思念之情完完全全揭了出来。 花厅内鸦雀无声,他们每个人能写的都写了,没那点水平的本来也只是来看看美人顺便附庸一下风雅的,林止陌这首诗是所有诗念完后婢女才呈上的。 所有人眼巴巴地看着酥酥,等着她宣布最终能得进她内室品茗听琴的幸运儿,可是等了半天没听到点名,只看到酥酥姑娘哭了。 许骞和唐尧面面相觑,苦笑一声,在场所有人恐怕只有他俩知道怎么回事。 底下窃窃私语了起来。 “酥酥姑娘这是怎了?” “是有人欺负她么?” “也没见啊,看她捏着张纸,难道是要债的找来了?” “酥酥姑娘欠债了?那本少爷替她还了!” 花厅内七嘴八舌猜测着,终于,酥酥睁开眼,对众人福了一礼。 “诸位,酥酥身体不适,今日便不邀内室品茗了。” 一语落下,厅内顿时哗然。 “为何?” “酥酥姑娘怎么了?” “难道咱们这么多诗都没有入你眼的吗?” 酥酥摇摇头,举起手中那张纸:“今日胜者已现,不过这位公子……走了。” 没等别人再问,她已语带哽咽,却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将这首诗念了出来。 须臾间,花厅内顿时一片安静,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甚至有几人更被这诗句感染得落下泪来。 那几人都是读书人,纵然都已不再年轻,但谁没有二十来岁的大好年华?而那时他们也曾有过一段刻骨铭心而不可得的爱情。 若不是相思无望,他们又怎会整天浪荡花丛,走马章台?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这一句简直击中了他们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不由自主想起那位曾辜负或被辜负的佳人来。 一个中年儒生猛地站起身来,两眼通红,大声道:“请问酥酥姑娘,这位公子姓甚名谁?如此才情,在下想与之结交,还望姑娘引见!” “是啊是啊,在下也正有此意。” “不错不错,今日闻得如此佳作,小生甘拜下风!” 酥酥摇摇头,看着厅外漆黑的夜色,怅然:“这位公子姓林,号天涯沦落人,奴家也是第一回见,引见一说怕是遥遥无期,奴家也很想再见他一面,只是不知……” 她没有再说下去,其实在她心里有一个念头没有说出来,这位林公子取这样一个号,怕也是有一段不为人知的心酸的。 天涯沦落人,你与我一样都是沦落至此的么? 这一场衍翠阁的茶局就这么草草结束了,然而没有人觉得不满,相反,那首诗以一个难以想象的速度开始在京城里传播了开来,与之一起传播的还有一个姓和一个号。 天涯沦落人,林。 …… “现在没人了,跟朕说说那太平道吧。” 禁宫内一片宁静,月色明亮,林止陌不急不缓地走着,问徐大春。 徐大春组织了一下语言,答道:“太平道乃是前朝流传至民间的一个……算是宗教吧,他们的口号是安盛天下,太平以加,本意是为了普化众生,互相扶持,所以很快就得到了大范围的传播。不过流传至今,太平道的组织和教义都起了变化,戒律松懈,有的教徒夜聚明散,集众滋事,常借着天灾组织武装反抗朝廷,说是为天下百姓求一个太平,其实说白了就是一帮有野心的泥腿子想造反而已。” 林止陌点点头,他来到大武朝这几天,已经差不多摸清了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总的来说就是曾经牛逼过,现在越来越败落了,国内灾害连连,边境之外强敌环伺,朝廷腐败不堪,百姓民不聊生。 百姓都活不下去了,自然无生可聊,看看这些天京城外的那些灾民,要是在家能好好活着,谁愿意千山万水逃难到京城? 这是亡国的前兆啊! 历史的惨痛教训告诉他,这种情况下还不好好整顿国情,早晚会有造反的事发生。 传教这种事,在中原大地是有优良传统的,就比如林止陌的前世,大明朝是朱元璋建立起来的,但基础却是白L教,‘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这种口号牛逼又好记,百姓们就吃这套。 哪怕后来被禁了,但它的拆分变种比如金禅、无为什么的十几种教门,却依然在大江南北乡村城镇活跃得很,几乎到处都是他们的信徒。 其实说白了,无论什么教派门类想要吸引信徒,那就绝对离不开三件套:布施、治病、修来世。只要教义浅显、修行简单,再配上三件套,那很快就能发展出大片的信徒。 徐大春又说道:“其实去年四川贵州两省就闹过太平道的造反,后来被威远将军李秉渊率军镇压了,只是李将军并未得到朝廷嘉奖,反而被定了一个剿匪不力私吞军饷的名头,杀了,李将军的妻儿及三族俱被问斩,只有长女不见踪影,该是逃了。” 林止陌怒道:“有功的不赏,还反而陷害杀全家,这他妈谁下的令?” 徐大春道:“内阁次辅,户部尚书蔡佑。” “很好,这一笔先记着,到时候跟蔡胖子一起算。” 林止陌冷笑。 第44章 这皇帝不好当啊 户部本来就是他必须要掌握在手的,蔡佑又是和宁嵩穿着一条裤子,所以在林止陌眼里,蔡佑已经是个死人了。 不过现在他身在皇位之上,对于太平道这个事有点头疼。 徐大春一脸唏嘘:“说起来此事也是李秉渊倒霉,好端端的军功被人眼红了,于是有人捅了上去,把他弄死了,军功也自然成了别人的了。” 林止陌怒道:“谁?朕杀不掉蔡佑,还杀不掉他?” 徐大春咳嗽一声:“他已经被陛下宰了,就是文华殿大学士常雍。” 林止陌脸皮一僵,骂道:“妈的,便宜这老王八蛋了!那抢了军功的呢?是谁?” “前锦衣卫指挥佥事马洋,也被陛下宰了……” “……” 林止陌的怒火稍微下去了点,虽然他不认识那个李将军,但是无意间帮他报仇了,也还算不错,就是不知道他的那位长女还在不在世,要是有机会见到再好好补偿她吧。 只见徐大春嘴唇嗫嚅了几下,似乎有什么想说又不敢说的。 林止陌看了他一眼:“这里没外人,有什么只管说。” 徐大春尴尬了一下,说道:“现在百姓对于朝廷颇多不满,于是相对的,对太平道就更为容易接受,事实上太平道确实给百姓做了不少实事,比如只要是他们的教民,但凡有衣食财物或是求医治病的需求,就会很快有人送到。去年两省叛乱,暗中有许多百姓都偷偷相助反贼的,甚至还将他们传得神乎其神,什么太平道的道宗仙师能呼风雨,驱鬼神,剪纸化为兵马战斗等等。” 林止陌撇嘴:“不过是些障眼法加上宣传……哦,牛皮吹得好罢了。” 但凡上过物理课的都知道这些把戏的基本原理,可大武朝的绝大多数百姓都是没读过书的,这种事对于他们来说反而是最有说服力和蛊惑力的。 “不愧是陛下,当真是圣明之极!” 徐大春拍了个马屁,又说道,“最离谱的是翰林院那几个修撰,那可是读圣贤书的士大夫,居然都对此说法深信不疑,甚至记在了史书里。” 林止陌不耐烦地挥手:“明天把书和人都找出来,别让他们祸害下一代了。” “是!” 徐大春很高兴地应声,他是个武夫,本来就对这些道貌岸然的士大夫看着很不顺眼,现在终于有机会可以收拾他们了。 林止陌却高兴不起来,平静了许多年的太平道再次冒头,让本来就多灾多难的大武朝更加雪上加霜,他这个皇帝也就当得更艰难。 自己是想做个昏君,可这天下的安定还是要保证的。 说起来太平道的再次崛起可以归结出两条:一是他们用了这年头最流行也最有效的手段搞了一次次炒作,也就是仙家法术啊神迹之类的,二是地方上官府镇压不力,配合着他们用“妖术”来推卸责任。 这时已到了乾清宫外,林止陌远远就看见了王青正候在门口,见他来到小跑着上前。 “陛下。” “嗯,那小家伙安排好了?” “回陛下,已安排妥当。” “不错。” 林止陌说道这里想到个事,“王青啊,你的掌印太监之职,太后给下懿旨了么?” 王青俯首:“尚未见到。” 林止陌不满意了,这娘们那天说得好好的,怎么变卦了?缺调、教啊这是。 于是他决定找个时间再去吹一吹……哦不是,催一催。 “陛下。” 这时王青将一封书信递了上来,低声道,“皇太妃送来的。” 林止陌接过,他一直记着这事,本来要是安灵熏不送过来他也要让人去要了。 没办法,他急着要把京营拿下,可身边缺人啊。 信封没有用火漆封口,他顺手拆开,信写得很简单直白,就说陛下希望大哥能回京,具体怎么做,陛下会安排人来当面告诉他,希望大哥受此隆恩能尽心云云。 “大春,交给你个任务。” 林止陌把信放回信封交给徐大春,压低声音道,“你从手下挑五十个信得过的锦衣卫兄弟,去给宣武侯安甫阳送信。” 徐大春接过信,顺手塞进了内衣里子中:“臣要怎么做?” “太平道日渐猖獗,导致河南境内匪患横行……” 林止陌的话就说到这里,徐大春已经懂了。 安甫阳被宁嵩调成了文职,但文职也未必不能获得军功,比如他招募乡勇义士,当然就是徐大春派去的那几十个锦衣卫,一路剿灭各处山贼水寇,保了一方平安,这些举措正在安甫阳这个转运使的职责范围之内,没毛病。 等到做出一定成绩了,锦衣卫们回京,那功劳就是安甫阳的了,就凭他指挥若定保境安民的手段,回来争一争京营都指挥使,那自然是够格的了。 “臣,谨遵圣谕!陛下放心,臣选的人必定守口如瓶,且不负陛下所托。” “很好,出差的兄弟们每人一百两银子,明天一早就让人过去吧。” “是。” 徐大春欣然领命,多好的外差啊,跟着宣武侯去剿匪,锦衣卫对付那些泥腿子聚集的贼窝毫无难度,还有一百两银子可以拿,要不是他走不开,这种美差连他都想去。 王青却又说道:“陛下,卫国公邓禹求见,已经在御书房等候了近四个时辰了。” “哦?” 林止陌笑了,“居然让卫国公等了这么久,朕的错,走,去见见。” 御书房中,林止陌见到了这位当朝勋贵集团的头领人物。 邓禹其实并不算太老,六十来岁而已,而且看他的样子,头发只是少许花白,脸色也是红润得很。 徐大春悄悄传了个八卦,邓老国公两月前小女儿出生,称得上是老当益壮。 所以邓禹只是不愿去掺和各处战事,只是借口年纪大,在家赚钱生娃而已。 “臣,邓禹拜见陛下!” 邓禹的面色不太好看,好像谁欠了他几百两银子不还似的,见到林止陌的时候也没有大礼参拜,只是拱了拱手意思了一下。 林止陌自顾自走到书桌后坐下,笑眯眯地问道:“卫国公这么晚来见朕,可是有何要事啊?” 第45章 盘算 邓禹脸色一沉,说道:“陛下岂非明知故问?老臣乃是为犬子而来。” 林止陌其实很能体谅他,因为儿子口无遮拦,害得他这位当朝国公不得不亲自来宫里求情,结果碰上皇帝出去溜达了不在家,让他白白等了这么久。 可是你身为臣子该有的礼节总还是要有的,拱手就算了,还一脸不爽的,给谁看? 于是他懒洋洋地说道:“哦,那么国公想要朕怎么做呢?” 邓禹也不客套,直截了当说道:“听闻犬子被锦衣卫拿了去,还请陛下将他还给老臣,待回得家去老臣自当好好管教。” 对于眼前的皇帝,邓禹是毫不客气的,他心知肚明,这就是个被架空的废物,前两天算是发了个狠把锦衣卫和禁卫军抢了回去,但那又如何? 以邓禹对宁嵩的了解,只要内阁出手,这两处的大权立刻就能要回去。 先帝是很让他服气的,但是这位,呵! 他是下午就来了的,到现在就光是喝茶,什么都没吃,现在一站起身来肚子里都在咣当作响。 本来就看不起皇帝,现在更是一肚子不爽。 林止陌点点头:“哦,要朕放了令郎啊?不准。” 邓禹抬头怒视:“陛下,犬子在锦衣卫被关了一整天,也该知道错了,毕竟非是什么大错,陛下何必揪住不放?” “不是什么大错?” 林止陌笑笑,忽然笑容一收,冷声道,“你儿子说了,你觉得朕没胆,本来朕还以为是你那儿子胡言乱语信口开河,如今看来,他似乎没有在乱说,是不是?” 邓禹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他可以心里看不起皇帝,但绝对不能嘴上说出来,因为这个皇帝再废物,那也代表着皇权。 他急忙拱手低头:“老臣不敢,适才只是老臣情急之下口误,陛下恕罪!” “哦,口误啊?” 林止陌的脸上忽然又恢复了正常,笑吟吟的,仿佛六月的天,变化之快让邓禹有些招架不住。 “既然国公说是口误,朕自然是相信的。” 林止陌像是才发现邓禹是站着的,故作不快道,“这么久了,怎么没人给卫国公搬个凳子?来人,赐座!” 邓禹:“……谢陛下!” “这样吧。” 林止陌拿过王青泡的一盏茶,端起啜了一口,不紧不慢地说道,“令郎在锦衣卫大牢里并未受什么委屈,国公大可放心,不过他当众口出大不敬之言,朕看在国公劳苦功高的份上,虽不打算治他的罪,但还是要惩罚一二的,这样,朕就罚点钱,国公以为如何啊?” “罚钱?”邓禹愣了一下,但随即恍然。 这废物皇帝被宁嵩父女把持朝堂,内帑怕是早已枯竭了,所以才会抓住这个机会来讹自己。 行,罚钱就罚钱吧,我卫国公府别的不多,钱还是有点的。 “老臣谢陛下隆恩,不知罚银几许,老臣明日便命人送来。” 然而他却听林止陌说道:“哦,其实朕要银子也没什么用。” 邓禹:“??” 林止陌摸着下巴沉思了片刻,说道:“卫国公啊,你知道皇太妃是南京应天府人氏吧?” 邓禹一脸莫名其妙,不知道他聊罚金怎么忽然转到皇太妃身上去了。 但他还是应道:“老臣知道。” “那你知道南京有条秦淮河吧?” 十里秦淮、六朝金粉,秦淮河是南京第一销金窟,也是整个大武最繁华的所在,甚至连京城都不如。 秦淮两岸华灯灿烂、金粉楼台、鳞次栉比、画舫凌波,河畔不知诞生了多少艳名满天下的名伎,引得无数风流名士竞相追逐。 邓禹当然是知道的,他甚至都去过许多次。 “老臣也知道。” “皇太妃离乡多年,很是想念南京,想念秦淮河。” “……” 邓禹有点不耐烦了,皇帝越扯越远,他忍不住就想再次把话题扭转回去。 林止陌却在这时说道:“皇太妃说,她想在京城也建一处如秦淮河畔那般热闹繁华的所在,连地方她都看好了。” 邓禹只觉得头皮发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不过听说那块地方是卫国公的,所以希望朕来与国公说说,不知可否割爱啊?哦对了,那地方就是……犀角洲。” “犀角洲?” 邓禹腾的站起身,怒道,“陛下这口是不是张得太大了?” 林止陌笑眯眯地反问:“大么?那不如卫国公跟朕说说,那么大块地,你老是花了多少银子置办来的呢?如果朕没搞错的话,犀角洲可有将近万亩之广,得值不少银子吧?那国公一年俸禄又是几何呢?你买下那块地,想必攒了很多年吧?” 邓禹一下子哑火了。 大武的地价各有高低,如河北山东的寻常农田差不多值二两银子每亩,可这里是京城,地价几乎翻十倍怕是都不止。 邓禹自己知道,犀角洲那块地方共八千二百五十亩,若按市价的话总共得几十万两。 但这还只是人家自愿卖了走人的情况下,若是要把人家迁走,还得付一个安置费搬迁费,但是邓禹从没有付过。 整个犀角洲就是他凭借权势强取豪夺来的,说不定其中还藏着几条人命,这就不得而知了。 现在皇帝说起这事,邓禹确实是很心虚的,但是让他就这么把整块地方让出来,他却很不甘心。 他看了眼林止陌,心中盘算着是不是先答应下来,明天去找宁嵩谈谈,哪怕狠一狠心损失点什么,也要让这狗皇帝的计划落空。 林止陌这辈子才二十来岁,可他前世是在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中混迹到了中年,怎么会看不出邓禹心中的小九九。 他笑着按了按手:“先坐下,这块地方国公是如何得来的,朕不管,朕只想告诉卫国公,秦淮河畔一座酒楼每年能赚十几万,一座布庄能赚十几万,可若是朕将整个犀角洲打造成秦淮河那般繁华,你猜猜那里一年能赚多少呢?” 林止陌身体前倾,带着一种诱、惑的语气说道:“国公若是愿意割爱,那么朕给你股份,带着你一起玩,每年赚钱了分红,这犀角洲不是皇太妃的,也不是朕的,而是……咱们的!” 第46章 未来的中心 邓禹瞠目结舌,彻底被震惊了! 将犀角洲打造成秦淮河畔那般的繁华? 他年轻时也是个出了名的纨绔,秦淮河没少去,那里有多热闹,有多能花钱,他是非常清楚的。 一座酒楼年入十几万绝不夸张,甚至还要更多,而十里秦淮啊,两岸有多少酒楼?又有多少布庄? 犀角洲的面积可比秦淮两岸更大,能开的店铺也将会更多。 打造,带自己玩,分红…… 这几个关键词在邓禹脑海中反复跳跃着,刚才那找宁嵩合作的念头已经消失不见了。 挣钱啊!谁会嫌自己钱多的? 而且国公府看似家大业大,可踏马开销也大啊,就靠俸禄能有几个钱?违法乱纪也能赚钱,但他又胆小,不太想做。 现在好了,皇帝牵头开发商业区,虽然这个想法实在是天马行空匪夷所思,可不得不说……太诱人了! 不过邓禹毕竟是老狐狸,稍微激动了一下后就冷静了下来。 “陛下果然眼光深远,高屋建瓴,老臣佩服得五体投地!不过偌大一块地方,须得要先修路、奠基、建造,那些酒楼商铺从何而来,那些……咳咳,馆阁楼院从哪里来,秦淮河也非是一日而成,犀角洲若是要做成那般规模与生意,也不知得等到何年哪月。”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还有,这么大地方要建造,所需花费的银钱已是不敢想象,这钱又从何处来?” 林止陌笑眯眯地道:“朕乃一国之君,只要朕金口一开,弄个商业区有何难哉?至于说建造费用……谁说需要我们自己出钱的?” 邓禹目瞪口呆,险些一句脏话出口。 你不出钱?踏马打算空麻袋装米? 林止陌摆摆手,接着说道:“没什么不可思议的,朕只需做个发起人,将此地划为京城新晋商业中心,国公觉得,若是那些店家商家听得此事,会不会愿意去犀角洲开个分店呢?” 邓禹愣了愣:“应该……会吧。” “所以,想开分店可以,朕给你划一块地盘,但是地皮只租不卖,你自己建楼去,朕最多免你一年租金。” “嘶!” 邓禹有点牙疼,要这么说的话,这事好像还真有搞头,反正如果他有店的话是很愿意去那里跟别人扎堆开店的。 皇家的地盘,皇家牵头的生意,而且犀角洲的地理位置摆在那,四通八达,来京的船只可都要经过这里的,那钱不是从全天下哗哗地流进犀角洲么? 邓禹深呼吸一口气,说道:“老臣被陛下说服了,那么,不知陛下给老臣多少分红,又需要老臣做些什么?” 林止陌道:“犀角洲给朕,开发打造之事不需要你再投入,朕给你三分分红。” 三分,就是百分之三,对于将来的犀角洲规模来说已经是一个很公道很诱人的价格了。 “老臣毕竟拿出了这整块地,八千余亩,只三分的话太少了!” 邓禹带兵打仗不行,和钱挂钩的东西却算起来飞快,他也知道这三分是个多大的饼,其实已经是满意的了,但他还是压制不住贪婪想要抬一抬价。 林止陌摇头:“你邓家子孙以后屁事不干就能每年拿三分分红,还想怎么的?卫国公,你方才说朕口开得大了,你这难道算是樱桃小口么?” “给你三分已经不错了,还有给别人的呢,又不是光有地皮就行的,偌大的犀角洲,基建、绿化,还有各种配套设施,都是要花钱的,这钱从哪来?自然是找人来投资,那么投资之人朕当然也要给分红,一来二去零零碎碎的,你那三分怕是已经算多的了。” 邓禹听得头晕了,他一把年纪,又等林止陌等到了现在,已经是深夜了,说实话他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林止陌站起身,走出书桌来到他面前,压低声音道:“朕若是未曾记错,这百年之内,我大武共有两位国公三位侯爵以及几十位伯爵子爵被弹劾废了勋,你邓家又能风光多少年?其余人又能风光多少年?此番不仅是卫国公,曹国公郑国公和其他各位勋爵朕也会去拉拢参与,这犀角洲便是皇家与诸位的生意,届时,这铁板一块还有谁能轻易动得了?” 轰! 一句话如同五雷轰顶,将邓禹的思路炸得清晰了起来。 不错,他们勋贵集团现在是抱成团了,可那都只是口头协定,真要谁家出了事,别人未必真会尽力。 宁嵩那一班文官就像疯狗似的整天找他们的麻烦,无非就是嫉妒他们祖上的那点余荫,勋贵们其实一直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 然而现在,皇帝给出了一个天大的好机会。 以打造一个崭新的商业街区为由头,暗中拉拢团结所有勋贵,当犀角洲上的生意互相补益,所有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动一人就是动所有人,那些文官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而无能为力! 邓禹一股热血冲上了脑门,一拍大腿:“好!老臣答应了!” …… 已是午夜,空中一轮新月如钩。 龙床之上,只穿着件亵、衣的夏凤卿趴在林止陌胸口,轻声问道:“你费那么大劲要去建犀角洲,是对你有什么好处么?” 林止陌笑笑:“好处当然有,不过不止是我,对皇室,对勋贵,对百姓们和整个天下都有好处。” 夏凤卿不懂,她出身不低,自小也饱读诗书,可她还是不懂。 “一个以京城为背景的犀角洲,一旦运作起来,全天下所有资源都会朝这里倾斜,所有情报也会朝这里聚集,这里,将会是大武的中心,甚至世界的中心!” 夏凤卿吃惊得张开了小嘴,林止陌借着月光看了个清楚,那红润的嘴唇和雪白的贝齿形成了一个鲜明的色彩对比,还有那恰到好处的O形…… “卿儿,月光下的你好美……嘴别闭上,对,往下,再往下……嘶!” 一件亵、衣从被窝中飞出,漆黑的寝宫里传出了一阵阵奇怪地声音。 谁在策马奔腾,风尘仆仆。 谁在鼓瑟吹、箫,吞吞吐吐。 第47章 陶仙师 “陛下,这里是犀角洲的所有地契。” 第二日一早,卫国公就又来了,将一个木盒奉上,里边是厚厚一沓地契。 林止陌揉了揉眼睛,大早上的他还没睡醒,这老头却这么亢奋,回头要不要问问他有什么保养的秘诀,省得顾清依那妞说自己什么什么枯败的。 “嗯,放着吧。” 他打了个哈欠,想了想,“凡是家中余荫袭勋的,就有劳国公你去联络吧,朕就不出面了,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出人。” “是是是,老臣遵旨!” 邓禹很激动,皇帝把这活派给了他,简直就是个肥差啊。 当然他也只是想想,其实并不会去乘机敲诈拿捏,大好日子都在后头,没必要在这点小钱上去搜刮。 “你先去谈吧,朕找人好好策划一番再来找你,这事或许有人还不一定答应,若是不答应的就别管了,错过这个村就自然没了这个店,以后让他们悔去吧。” “自然自然。” 这话邓禹很赞同,心中冷笑,要有谁不愿意正好,自己能和陛下聊聊多分一点。 六十多岁的卫国公告退了,脚步轻快得像是十六岁。 林止陌正准备想想犀角洲的布局,王青忽然来报,陶仙师求见。 “哦?陶元杭?” 林止陌笑了,忽然将身上的外衣脱去,原地做起了深蹲。 王青目瞪口呆,不知道他在搞什么。 一连做了整整一百个深蹲,林止陌才起身坐下,说道:“将陶仙师请进来。” 王青终于回过神来,虽然不知道林止陌这是什么意思,还是应了一声,转身出去。 不多久一个身形清癯的老道进了殿来。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拜见陛下。” 林止陌仔细看了一眼这个老道,只见他身穿一袭深蓝色道袍,头戴九梁巾,左手持一柄拂尘,见自己稽首而不跪,只是随随便便站在那里,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意思。 “陶仙师,你可来了。” 他显得很是急切和热情,一把拉住陶元杭的手,“朕服了你的仙丹,为何会觉得浑身燥热,你看,朕在这御书房中连火盆都不用点,依然热得出汗。” 今天的天气阴沉沉的,御书房中冷得哈口气都能看见白雾,可林止陌却只是穿着件中衣,额头上竟然还有一层细细的汗珠。 可是陶元杭却没有意外,那丹药就是他炼的,有什么功效他当然最清楚。 “回禀陛下,此丹名为太上九阳丹,能驱寒辟邪,壮骨存精,长期服用之下对陛下的龙体极有好处,或许皇后很快便将怀上龙种也未定。” “龙种?” 林止陌心中冷笑,姬景文倒是吃了你那么多仙丹了,他要能让皇后怀上龙种还至于找我来? 但他脸上还是一幅感恩戴德加崇拜的样子,连连点头:“不错不错,那就劳烦仙师回去再给朕多炼几炉来,此番只有二十枚,朕怕是不够吃啊,哈哈哈!”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谨遵圣谕。” 陶元杭风轻云淡地颔首,眼中闪过一抹得意之色。 王青在旁终于恍然,明白了陛下刚才那是在干嘛了。 他对这个道士没什么好感,是清楚知道他在骗皇帝的,现在看陛下装模作样糊弄老道,王青是打从心里高兴和松了口气,同时还觉得好笑。 咱们这位陛下似乎和以前大不一样了,以前像个疯子,歇斯底里的,但是现在却忽然变得很……可爱?有趣? 他不知道怎么评价,但却觉得陛下变得更聪明了,就是个老道还不知道,自己的把戏早被陛下看穿了,他还在那里演。 林止陌也觉得这老道演得不错,在他那年代去公园里铁定能忽悠到不少老头老太太。 夏凤卿和他说过,这个陶元杭是姬景文这几年来为数不多极为信赖的人,当然他被宁嵩父女架空之下也没什么人可以信赖。 这几年里,陶元杭给他炼过许多次丹药,姬景文也因此赐了个崇灵真君的尊号给他。 但是不提这老道是不是宁嵩找来暗算皇帝的,单说炼丹这事林止陌就很嫌弃。 丹药是什么? 那是方士搞出来糊弄皇帝以换取财富地位的东西。 在前朝时,炼丹就很受皇家追捧,历代皇帝对炼丹的迷恋程度,比林止陌读过的历史书上写得都要夸张。 死于丹药的皇帝就有十几个,最终搞得一心沉迷修仙而疏于朝政,这才被推翻,从而建立了大武皇朝。 大武朝的历代皇帝引以为戒,都没谁碰这玩意。 可就是到了姬景文这一代,他被架空压制得无可奈何,才在宁嵩的布局下狂热地迷恋上了修仙和丹药,最终的结果就是撞破了林止陌和夏凤卿的为爱鼓掌,竟然气倒了,可见丹药让他的身体虚成了什么样。 林止陌没打算现在收拾陶元杭,因为杀了一个陶元杭容易,但是会暴露他的身体状况,从而导致宁嵩使用别的手段来对付他。 “仙师今日前来可有何要事啊?” 王青搬了个椅子过来给陶元杭坐下,林止陌开口问道。 “贫道前日夜观星象,见五星分天之中,积于东方,此为祥瑞之兆。” 陶元杭一脸虔诚与郑重,再次稽首一礼。 “哦?” 林止陌顿时精神一振,激动道,“还请仙师解惑,如何祥瑞?” 陶元杭道:“我武朝太祖立国时便曾有五星一线,且有凤凰衔来天书,此事载于《武皇本纪》,陛下可知否?” 绿肥红瘦,吹牛逼拿神话来凑? 林止陌心里吐槽,脸上却是一本正经连连点头:“朕自然知道,仙师且说说,本朝此番五星连珠,朕该做些什么?我武朝是否又将大兴?” 陶元杭忽然站起身:“请陛下先恕贫道妄言,贫道方敢说。” 林止陌一摆手:“准了,仙师有话不妨直说,朕一概不论罪。” “谢陛下!” 陶元杭行了一礼,随即抬起头,正色道,“如今大武天下风雨飘摇,多见天灾,贫道为陛下请了一卦,乃是水山蹇卦,卦曰山高水深,跋行艰难,此皆因陛下龙气单薄,须寻一贞吉位,做一场罗天大醮,必能培固龙气,定邦宁国!” 林止陌沉默片刻,忽然笑了:“好,朕准了,而且这贞吉位,朕也已经选好了。” 第48章 朕说了算 易经八卦太深奥,林止陌不太懂,但他大概知道罗天大醮是什么,也听懂了陶元杭的意思。 道教有普天大醮、周天大醮、罗天大醮等盛大的祭祀仪,是道教斋醮科仪中最隆重的活动之一。 罗天即诸天,网罗诸天诸地之意。 醮,指斋醮仪式,大醮就是指仪式规模。 而举办大醮仪式的目的是为祈求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这是件好事,在今年这样多处灾情的情况下做一场罗天大醮,对于百姓们来说比皇帝下一道旨意更能安抚民心。 至于陶元杭说自己龙气单薄,他根本不在意。 他关注的是陶元杭说的那个贞吉位。 这不巧了么?呵呵! 陶元杭一怔:“选好了?不知陛下所说的是哪处地方?” 林止陌手往西北方一指:“京城外,犀角洲。” “莫非有高人堪舆探查告知陛下了?” “不不不,我说的,是那里就是那里。” 陶元杭的表情终于有点不一样了,显得不太开心的样子。 “陛下,贞吉位关乎大武国运,不可如此儿戏。” “儿戏么?朕乃皇帝,是天子,朕说那里贞吉,那就必然贞吉。” “……” 陶元杭沉默了片刻,问道,“陛下为何要选此处?” 林止陌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因为,朕要将犀角洲打造成天下一等一的销金之所,仙师反正要做罗天大醮,干脆就放那里,祝祷风调雨顺之际顺便帮朕传一下口碑,岂非一举两得?” 陶元杭的嘴角抽了抽,看得出来他要不是出家人,很可能已经骂出脏话了。 “嗯?怎么,莫非仙师觉得朕说的话不是金口玉言?”林止陌有点不高兴的样子。 陶元杭深吸一口气,说道:“陛下,贞吉位需仔细堪舆查探方能确定,陛下自然乃是金口玉言,但还是……” 林止陌打断道:“那不就得了?别堪什么舆了,就犀角洲吧,朕整日里待在皇宫,无聊死了,就想打造一个以后能玩的地方,仙师莫非觉得有什么不应该的么?” 老子是要为天下祈福的,虽然那玩意儿也是糊弄人的,可你特喵弄出那么大块地方就是为了造个玩的地方? 你个昏君! 陶元杭十分无奈,他这次提出罗天大醮的用意十分简单,就是因为宁嵩宁首辅说,最近天下不太平,他要以内阁之名作一场法事,一来是安抚民心,二来是为内阁,尤其是他宁嵩挣名声。 而他陶元杭能得到的好处更直接,他的仙师之名将更盛,他的大德观也将会香火更旺,等待他的会是数不清的银子和更高的地位,说不定下一任道家天师就是他了。 本来这些都在他的计划内,想想都美滋滋,可是现在皇帝一开口,将他的计划打破了大半。 当然他赚钱还是照样有得赚的,名声也还照样会有的,就是宁嵩宁首辅指望的目的可能达不到了。 “贫道……贫道明白了,那便如陛下所言,罗天大醮就在犀角洲,贫道这便去准备,择一吉日开醮。” “这就对了嘛,仙师只管去安排,需要银钱找内阁要便是了,朕一应俱准!” 林止陌又不傻,早就猜到这个罗天大醮的用意了,既然宁嵩老狗要赚名声,总不能让我出钱吧? 所以自然谁提的方案就该谁付钱,至于宁嵩老狗还能不能得到名声,那老子管不着。 “多谢陛下。” 陶元杭无力吐槽,就此离去。 他前脚刚走,林止陌后脚就把衣服穿上了。 深蹲的热度已经过了,好冷。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来了一个太监,高声唱道:“太后懿旨,陛下接旨!” 林止陌挑了挑眉,自己还没去找这娘们,这娘们倒先找上自己了,难道是给王青升官来了? 他坐着不动,说道:“进来,有什么懿旨,念吧。” 进来的是一个小太监,满脸的清高孤傲,进殿后没有宣读懿旨,而是高抬着下巴冷声道:“太后懿旨需陛下侍立而听,如陛下这般坐着接旨,实为不敬。” “嗯?” 林止陌笑了,上回弄死个不懂尊卑没有眼力见的老太监,没想到竟然还有不怕死的来惹老子? 太后怎么了?老子别说坐着,就是躺着她也得自己动。 还特么懿旨,老子给她一指,加藤之手,就问她怕不怕! “王青,掌嘴。” 他懒得理那小太监,挥了挥手。 小太监脸色猛然一变,急声道:“奴才是来宣读太后懿旨的,陛下你……” 王青过来一把揪住他,正手反手连续二十巴掌。 御书房内回响着清脆的啪啪声,小太监原本白皙的脸肉眼可见地变红了,且肿了起来。 等掌嘴完毕,林止陌道:“能念了么?不能念的话朕再给你的嘴开开光。” “能能能!” 小太监急忙认怂,掏出一卷黄绢,打开高声念道,“太后有令,兹赵王近日研读功课有感,作《劝学》文一篇,哀家观其言辞清新,文风端正,颇有聪慧,故哀家欲使赵王拜师保和殿大学士刘云松,并入内阁观政,以日后辅佐陛下为预,陛下可允之。” 小太监的脸肿成了猪头,念得也是含含糊糊的,林止陌皱着眉头勉强听完,居然差不多听明白了。 赵王?姬景逸那小子?他写了篇劝学,太后觉得不错所以要他拜谁为师,还让他去内阁观政? 挺能耐啊,十岁进内阁,学习处理政务,看起来很为自己着想,很他妈兄友弟恭,可是林止陌不傻,这是宁嵩父女在为自己三个月后挂了,然后扶赵王上位做的准备。 小太监战战兢兢的将黄绢递给王青,让他传到皇帝龙案上,接着又拿出几张写满的纸递来。 林止陌拿了过来,纸上标题写着两个字:劝学。 往下看,字倒是写得工工整整,有一说一,十岁的孩子有这样的笔力算是很不错了。 “年少辛苦,只为终生,学海茫茫无边际,不许懒惰度光阴……” 林止陌看了两三句就看不下去了。 这也叫写得好?你宁黛兮估计也没见过什么高大上的东西了。 小太监眼巴巴地等着他答复,因为赵王入内阁属皇家之事,必由皇帝应允才行,哪怕宁嵩只手遮天,这事他也不方便说。 啪! 林止陌将那篇文章直接扔到了地上。 第49章 沐浴,正好 林止陌一脸嘲讽:“就这?太后以为极好?” 小太监吓得两股战战,不敢作声。 “王青,磨墨。” 林止陌淡淡说道,“朕来写一篇,让太后看看何为好文。” 王青很麻利地上前磨墨,铺好纸,用一方白玉麒麟镇纸压住。 林止陌执笔,沉思片刻,在纸上落下两字,也是《劝学》,接着洒然作书,一个个虽然不算好看但却很是工整的楷书跃然纸上。 “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 王青侍立在旁,眼睛随着纸上的字越来越多,也瞪得越来越大。 “吾尝终日而思矣,不如须臾之所学也;吾尝跂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见也……” 这是多么令人心生敬畏振聋发聩的辞藻,开篇以物喻学,便能使人受到很大的启发和鼓舞,又深刻有力地阐明了中心论点,催人奋进。 “故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君子曰:学不可以已。” 林止陌最后一字写完,搁笔,拍了拍手。 “啊!” 王青一声惊呼,撩袍跪伏在地,激动得大声道:“陛下妙笔,妙笔啊!” 这篇文章并不算太长,却巧妙地运用了各种对比,来委婉地表达了学与不学、积与不积的区别。 学习就是一个积累的过程,要想学好,没有捷径,只能靠长时间不断地积累。 那最后一句话就是点睛之笔——学,不可以已! 王青激动得浑身颤抖。 谁说我们陛下是昏君,是庸才的?你他喵给咱家站出来! 这篇文章何止是甩了赵王几条街,就是当今翰林院里也不见得有谁写得出来,不信来试试! 林止陌拿起文章,吹干墨迹,对那小太监说道:“老七好学是不错的,但是要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这篇狗屁玩意去劝学谁愿意听?你愿意听么?” 小太监在下边嗫嚅着不敢出声,一顿大嘴巴终于让他清楚地知道了,皇帝再废物他也是皇帝,太后可以鄙视他,宁首辅可以鄙视他,可自己是哪头蒜? 对,自己的那头蒜都早被割了。 林止陌将自己这篇劝学给小太监,淡淡地说道:“去给太后看看,顺便让老七抄写一百遍,今天日落前交来,还有,告诉母后,老七的学问还得练,入内阁观政就算了,若是心不定,先去佛堂观半个月心冷静冷静吧。” 十岁的孩子,去佛堂观心,每天一动不动坐着,那比什么惩罚都会让他难受。 何况佛堂……是不能吃肉的。 小太监低头躬身接下,二话不说退下了。 林止陌往后一靠,长长地呼出口气。 老七这是该说他小孩子不懂呢,还是说他小小年纪就有野心呢? 真是,非逼着自己收拾他,哪天惹毛了老子把你弄死都没有半点心理负担。 毕竟我姓林,又不姓姬,杀你不算手足相残。 他在心里感谢当年的语文老师,要不是他,自己也就不会记得荀子大大的这千古名篇了,就是自己写的时候还是忘了不少,开头那句话也被自己写到最后去了,不过看王青的样子,似乎效果也还不错。 另外就是这个时空里有儒学,却是另有文祖,没有孔孟没有荀子,诗词巨作中也没有二李三苏纳兰性德,昨天才借了温庭筠的诗安抚了一把酥酥姑娘脆弱的心灵,今天又借这篇荀子的劝学来劝老七好好学。 啊,装波一的感觉真是太美妙了! 今天他被卫国公早早地吵醒,又和陶元杭以及太后斗智斗勇了半天,林止陌只觉得好累,于是又回到寝宫,打算睡个养生午觉。 寝宫的门紧闭着,两名宫女侍立在外,见林止陌过来赶忙跪伏行礼,林止陌好奇问道:“皇后在午休了?” 宫女偷偷互望一眼,回道:“娘娘在沐浴,陛下稍后……” 话没说完,林止陌就眼睛一亮。 他又想起了初见夏凤卿的那个晚上,木桶中水波荡漾,雾气氤氲,那雪白的肌肤和完美的身躯在朦胧中看不真切,却更勾人魂魄。 “稍什么后,那是朕的皇后,有何可避讳的?” 林止陌义正言辞地说道,然后推开门走了进去,顺手又关了起来。 只见内堂的珠帘后,一个大大的木桶摆着,依然是如那天的雾气,依然是那个洗澡的美人。 木桶中的水面上撒着花瓣,一双雪白的胳膊在轻轻撩起水,浇在肩上,胸前。 水滴沿着她的锁骨往下流淌,划过那或凹陷或饱满的曲线,水波中映出惊人的白皙和滑腻。 林止陌的小腹中一股热流升腾而起,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夏凤卿的身体,但他依然会被此惊艳到。 这时候他已经忘记了昨天顾清依说的话,其实就算他记得,这时候也会全都抛之于脑后。 什么枯败,这样的美色在前自己还忍的话,那和已经枯败了有什么区别? 纯爷们,上就完了! 他悄无声息地除去外衣,悄悄走上前去。 夏凤卿自小学武,耳力惊人,已察觉到有人进来,她还以为是那两名宫女,便懒洋洋道:“都说了不必伺候,你们自去歇会便是。” 只听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暧昧,风、骚,还带着一丝坏笑。 “我家卿儿沐浴,又怎么能少得了我的伺候,歇是不可能歇的,这辈子都不会歇的!” 接着,一双大手从身后袭来,轻巧入水,精准入手。 夏凤卿一声惊呼,俏脸顿时红如渗血,她死命去抓林止陌那作怪的手,羞恼道:“你……大白天的,你想做什么?” “爱啊。” 林止陌理直气壮道,“白天阳气足,容易怀孕不容易着凉,而且……嘿嘿嘿,我喜欢打水战!” “不,你出去!啊,你怎么已经进来了?不行……不……行!” 于是,惊涛拍岸,溅出一地水。 门外两个宫女脑袋垂到了胸口,小脸憋得通红,又不敢跑开。 就这么被折磨了半个多时辰后,她们听到殿内一声大喝:“来承受我这最强一击吧!” 接着是皇后娘娘的一声婉转娇啼,终于,恢复了宁静。 第50章 做昏君多好 激情之后总是容易疲惫的,林止陌也没例外,水战之后曹操败了,他也败了,腿软腰酸地睡到傍晚才醒。 一睁眼就看见夏凤卿伏在他胸口,一双明眸正水汪汪地看着他,一眨不眨的。 林止陌凑过去亲了她一口,问道:“想什么呢?” 夏凤卿摇摇头:“我在想,若你不是皇帝,我不是皇后,咱们在某处山间搭个小院住着,就此平平淡淡过完一生,似乎比如今这样更好。” 林止陌笑笑:“世界上没有绝对平静安全的地方,就算我们躲在山里,也是会被人发现的,就算我俩未曾被发现,那我们的子孙呢?子孙的子孙呢?外敌来犯,家园不保,生灵涂炭,他们又该如何?” 夏凤卿咬了咬嘴唇,不说话了。 林止陌抱住她紧了紧,低声说道:“所以还不如趁着我当着这个皇帝,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而且宁嵩老狗虎视眈眈,我逃不掉,既然逃不掉,那还不如跟他玩命拼一把。” “但是你现在有些事会不会做得过火了,你不怕宁嵩哪天按捺不住,不管不顾地对你出手吗?” “所以我要做个昏君,做个疯子,他摸不透我在想什么,就会有所顾忌,呵,昏君啊,也是有一定好处的。” “嗯,就是委屈你了。” 夏凤卿乖巧地点点头,看着窗外已经落下大半的夕阳,感慨道,“真美,若是以后每天都能和你一起看日出日落,那该多好。” “呃,比起日出的万丈光芒,我更喜欢晚霞的无尽温柔。” “为什么?” “因为早上我起不来。” “你……还真是做昏君的料。” …… 太阳落山了,赵王罚抄的一百遍《劝学》准时送到,林止陌没有去想象他会有委屈,既然他敢试图摘取不属于他的东西,那么就要接受相应的惩罚。 林止陌觉得自己没有弄套数学题给他做,已经很仁慈了。 而此时的文渊阁内,炸了! 文渊阁大学士何礼、保和殿大学士刘云松、武英殿大学士周琛,以及六科给事中和一班文臣围聚在一篇文章之前,情绪激昂,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只不过他们的态度各有不同,何礼和周琛是激动的,原本众人心中的废物和昏君,竟然有朝一日写出这么一篇令人瞠目结舌的好文,彻底震惊了他们。 而六科给事中那班职业挑刺的杠精则以为,皇帝这铁定是找人代写的,他那水平连个圣旨都要太监代拟,开玩笑呢吧?这是要显摆文采再来慢慢夺回朝堂上的话语权么? 至于宁嵩和户部尚书蔡佑在一旁优雅地品着茶,这边吵翻天也和他们没关系,那篇文章是不是皇帝写的有什么要紧?就算写得好又如何? 而在角落里还有一人……兵部尚书徐文忠。 他看似拿着一本奏章在看,其实眼中却根本没有聚光点,而是微微闪烁着,显示出他心里的波动,而且他的嘴角也微微勾起了一点很难察觉的弧度。 至于他心里在想什么,没有人知道。 就在这时,忽然门外一人飞奔而至,口中大喊:“八百里加急军报!” 宁嵩眉头一挑:“速速呈上!” 那人一身血污,发髻散乱,眼中满是血丝,显然是长途奔袭至今,已经是疲惫不堪。 他挣扎着从腰间摸出一个竹筒,递了过来,才刚交到宁嵩手中便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宁嵩亲自拔开竹筒的塞子,取出一张纸条,念道:“浙江行省,逶寇攻入台州,屠村五十余座,宁海、临海、天台、仙居四地城破,台州府尹被刺身亡,锦衣卫浙江卫所千户殉职。” 文渊阁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徐文忠喝道:“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去传太医?” 众人如梦初醒,离门最近的那人飞奔而出,徐文忠则快步上前,将那送信之人扶起,把头垫高。 不多时太医赶到,施针用药止血一应手段齐上,盏茶时间后,那人终于悠悠醒转。 徐文忠身为兵部尚书,率先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你且细细说来。” 那人缓了口气,虚弱地说道:“本来台州是能再坚守的,逶寇毕竟不过数千人,可是前日夜里,台州城内忽然多处火起,一时间混乱不堪,府尹刘大人亲自率兵巡城查看,却遭刺杀,当场被割了脑袋,凶手随即逃窜,并未被擒获。”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咳嗽起来,徐文忠亲自端了杯茶过去,扶着他的脑袋喂他喝了几口。 “谢大人!” 那人虽不知徐文忠身份,但那正二品的袍服补子他看到了,这是位天官,也不知是哪部的尚书。 他接着说道:“府尹大人身死,府丞立刻想要稳住现场骚乱,但是城门不知道被谁打开,五千逶寇竟长驱直入,台州守军一时不备,溃败而逃,我锦衣卫千户陆大人率全卫迎敌,最终被冷箭所伤……战死,台州府丞及时赶到,逶寇遁走,我锦衣卫阵亡一百二十七人,余者虽被救下,但也重伤大半。” 说到这里他的神情很是悲伤。 徐文忠问道:“你身任何职?” “下官周家峰,锦衣卫浙江卫所副千户。” 周家峰说完,急切道,“大人,还请速速救援,逶寇狡猾至极,此番是偶然,平时他们是从不入城的,只是在城外四处袭扰百姓,若是不早日将他们剿灭,百姓将不知多少要被荼毒残害。”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台州城门打开与府尹被刺,我锦衣卫已查到一些蛛丝马迹,疑是前朝遗留下的太平道所为。” “太平道?!” 徐文忠的眉头竖了起来。 他是个正直的人,太平道反贼再怎么闹事,那也该是自家关起门来的事,可是若他们和逶寇私底下串通,那就是另外的,更加恶劣的行为了。 宁嵩和蔡佑也互望一眼,脸色不太好看。 砰! 徐文忠狠狠一掌拍在桌上,看向宁嵩:“宁阁老,蔡阁老,逶寇由本官负责,但那太平道,二位请拿个章程出来吧。” 门外忽然传来一个诧异的声音:“又是太平道?这他妈没完了?” 众人回头,只见在文渊阁门口的,正是林止陌。 第51章 兵分三路 所有人怔了一下,随即齐齐叩拜。 “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场只有三个人没有跪,一个是那位锦衣卫副千户周家峰,他伤重加上千里疾驰太过疲惫,现在连动都不方便动。 一个是兵部尚书徐文忠,他正半蹲着扶着周家峰,手里还端着个茶盏。 最后一个就是首辅宁嵩,见到林止陌到来,他依然端坐太师椅,等众人跪下时他才磨磨蹭蹭站起身,拱了拱手。 林止陌现在没心思和他计较这些,只点了点头,走进殿内,左右顾盼,神色不太好看。 “谁能和朕说说,具体发生了何事?” 所有人还没来得及应声,却见一名七品补子的官员正色道:“陛下,军情紧急,内阁正要商议对策,还请陛下暂时回避。” 林止陌偏过头看向他:“你是谁?” 那人挺了挺胸:“微臣刑部给事中吕章。” 林止陌点点头,一挥手:“拖出去砍了。” 徐大春应声而入,一把揪住吕章拽了出去。 吕章大骇,急声喊道:“我乃六科给事中,本就掌规谏之事,何罪之有?何罪之有?” 宁嵩眉头一挑,也慢悠悠地出言道:“太祖所置大武律,言官不可因谏言而获罪,陛下……” 林止陌冷冷打断他道:“太祖让你们规谏,不是让你们抬杠,军国大事连朕都不能听,谁给你的狗胆?” 说完一摆手,徐大春再不拖延,揪了出去,吕章一路哭喊求饶乃至痛骂,最终没了声音。 所有人目瞪口呆,最近的皇帝让他们感到极为陌生。 以前的弘化帝暴躁易怒像个疯子一样,但是却没有什么有效的举动,往往只是无能狂怒。 他也曾有过闯进内阁要参与议政,结果被宁嵩与百官“劝回”,他也只能默默咽下这口气,然后回后宫去凌、辱虐待那些宫女。 可是今天他不仅来了,还如此干脆果断地宰了宁党的一条狗。 宁嵩脑门上的青筋跳了跳,有种不太好的感觉,这暴君今日又要闹什么幺蛾子了。 六科给事中本来是为吏、户、礼、兵、刑、工六科而设,掌侍从、规谏、补阙、拾遗,辅助皇帝处理奏章,是一个直接对皇帝负责的六部监督机构,说直白点就是皇帝的爪牙。 可是今天这个爪牙居然对皇帝语出不逊,就如同之前的锦衣卫,不听话的狗就只能宰了,不必再留。 当时,林止陌在乾清宫里刚吃完饭和夏凤卿在逛着后花园……是真的后花园。 忽然徐大春急急来报,说有八百里急报,事关浙江行省沿海各地的,他才赶来内阁,打算看个究竟。 本来因为逶寇进犯,他的心情就不好,这个刑部的给事中还不长眼来主动跳反,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杀了。 别以为老子没看到宁嵩老狗对你使眼色了,死了之后要索命你也找他去。 宁嵩强行咽下一口气,终于还是没有和他计较。 这里不是他一家说了算,还有个事事与他作对的徐文忠和皇帝新收的心腹何礼,另外还有几个中立的官员在旁边看着热闹,他在没有完全掌控局势之前,暂时不愿意和皇帝在明面上闹翻。 三个月,快了,快了! 林止陌背着手走进文渊阁内,这次再没有人敢开口反对。 “徐阁老,你忠正耿直,你来告诉朕,发生了何事?” 这话一出好多人吐血,文渊阁里这么多人,你只说徐文忠耿直,合着我们都是反贼佞臣? 徐文忠将周家峰靠在墙边坐好,直起身来,将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最后说道:“老臣正要拟奏章以迅速应对。” “好,你们先拟。” 林止陌往旁边一坐,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就坐在了宁嵩的对面。 兵部的动作最快,很快就拟定了奏章。 文曰:逶寇已于沿海屠村数日,料其定向内陆而去,着浙江兵备道出兵赶赴衢州、婺州,设伏引之,尽快剿灭,不得疏漏。 兵部的文书写完后,拿在手里迟疑了一下,不知道是先给老大徐文忠看,还是先给皇帝看。 林止陌招了招手,那文书只得将拟好的奏章双手奉上。 “徐阁老,一起。” 林止陌将奏章放在桌上,徐文忠也不客气,走了过来。 徐文忠才看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林止陌抬头看他。 “徐阁老,这是你家的文书?” “是。” “调去教坊司看门吧,这脑子不适合在兵部。” 所有人又是一愣,这个文书很低调,没什么得罪林止陌的地方,怎么也要拿他开刀了? 可是出乎他们意料,徐文忠竟然也点头了。 “是。” 那文书大惊:“陛下,尚书大人,莫非微臣有甚错漏之处?” “你错得大了。” 林止陌指着奏章道,“谁告诉你逶寇会往内陆走?你知道衢州是什么地形么?那里全是山,逶寇是来挣钱的,当然是海边抢一圈就回海里躲着,难道跑山里打野猪么?” 一众文臣的眼睛全都渐渐瞪大,不可置信地看着林止陌。 这个狗皇帝居然知道衢州?他们都未必知道,你看看那边的大佬蔡佑,他一个福建人就是一脸懵逼。 徐文忠侧头看了一眼林止陌,眼中又是闪过一道精光,那是夹杂着惊喜的,诧异的光芒。 只有半躺着的周家峰吃力地说道:“陛下圣明,衢州虽是浙江地界,邻着温州,然群山起伏、奇峰林立,倒是一派西南山地风光,逶寇藏身于海岛,借快艇小舟上岸劫掠一番便走,自然是不会去山里的。” 林止陌经过这么多天的看书和询问夏凤卿,他发现这个大武朝的地形版图和他前世的蓝星是几乎一样的,也就是说这里等于是蓝星的平行空间。 所以他才一语道出衢州的地势和逶寇的特性,在众人面前小小地装了个波一。 徐文忠沉吟了片刻,问道:“那么,以陛下之见该发兵何处?” “台州府尹被刺,城内必然混乱,逶寇也定然会杀回来,兵分三路,锦衣卫快马查探,水军海上断其后路,兵备道闻风而动。” 林止陌手指点在地图上,以一种铿锵有力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朕要这班逶寇,来得,去不得!” 第52章 朕也可以很甜 文渊阁内有了短暂的寂静,每个人就像是第一次认识林止陌一样,怔怔地看着他。 不是他说的话有多离谱,而是在场的都是朝中精英,都知道林止陌在这瞬间做出的决断,是非常适合并且可靠的。 这是弘化帝?! 那个被宁嵩欺负了之后,只敢拿小宫女殴打出气的那个废物傀儡? 徐文忠微不可察地吐出口气,重重点了点头:“臣谨遵圣谕!” 宁嵩脑门上的青筋又跳了跳,他是非常不希望林止陌在众人面前出风头的,但是今天这事发生得突然,他也毫无准备。 现在事情已经到这一步,徐文忠也已经点头,军情十万火急,他就算想作对也不能选在这时候。 他脸上没有显露出任何情绪,命人誊写抄录后说道:“来人,速速送去懿月宫请太后用印。” 文渊阁值守太监应声就要过来,林止陌忽然道:“太什么后,沿海军民水深火热,此事宜快不宜迟!”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玉玺,直接在那份誊写后的文书上用了印。 啪地一声,似乎是唤醒了沉睡的众人。 这就敲定了?你特么不是被架空的吗?不是太后垂帘听政你在后宫撒泼耍横吗? 宁嵩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不快:“陛下,军国大事非同儿戏。” 林止陌瞥了他一眼:“你是儿还是朕是儿?” 宁嵩一时语塞:“我……” “所以朕用了印,你是不是儿都不影响。” 林止陌趁机玩了个梗便没再理他,对徐文忠道,“兵贵神速。” 徐文忠接过那张用了印的文书:“老臣遵旨!” 于是,大武朝第一份由弘化帝亲自发出的诏书诞生,八百里加急送往浙江行省都指挥使司,兵备道、水军与锦衣卫三司合作,开始了剿灭逶寇计划。 林止陌的心里无比舒坦,这一次的交锋以他最终获胜收尾,让他非常满意。 最重要的是掌印权! 太后之所以能垂帘听政,便是因为她掌握大印。 若是没有大印,太后将渐渐成为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直至慢慢淡出百官的视线,皇权也将过度到他这个皇帝手中。 但同时这也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宁嵩的实力不是现在的他能抗衡的,太后在后宫之中也是一言决断,要不是林止陌借着自己还有三个月的寿命这个名头,可能宁嵩已经撕破脸对他动手了。 军务处理完毕,接着就该是刚才提到的另一件事——太平道。 从古至今对付造反的百姓都是件复杂的工程,或招抚或剿灭,无法一蹴而就。 林止陌端起太监送来的茶啜了一口,笑吟吟地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宁嵩。 从宁嵩的脸上他看到了明显的不爽,隐隐到了即将发作的边缘,林止陌故意沉吟了一下,说道:“至于台州府城内太平道作乱一事……” 宁嵩的眼中闪过一道厉色,林止陌却话风一转:“那便交给宁首辅与诸位臣工商议决断吧,朕累了,便先回去歇息了。” 他站起身:“朕有诸位爱卿忠心耿耿不辞劬劳,我大武中兴在即,指日可旺啊!” 徐文忠这些忠心的保皇党和那些中立派肃立不语,宁嵩一党的人却面色复杂。 林止陌说着话已经走到门边,忽然又回头看向蔡佑与他身边的几名宁党。 “蔡阁老,还有诸位,你们说我大武会不会旺?” 蔡佑满脸堆笑,和身旁几人齐齐点头:“旺!旺!旺!” “哈哈哈哈!” 林止陌大笑着扬长而去,蔡佑等人这才反应过来,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不见。 周家峰也被林止陌带走了,当然不是送去宫里,而是让徐大春派人安排他去了京城镇抚司衙门养伤,并且林止陌吩咐他,等稍微好些就来宫里找他。 不为别的,只因为对付逶寇的话,林止陌还是有点经验的,虽然也只是书上和电视上看来的。 回宫的路上,林止陌没有了笑容,始终安静着。 徐大春和王青在旁不敢作声,看得出陛下的心情似乎很不好。 林止陌的心情确实不好,对于这个世界,对于自己身处的位置,越是了解就越是觉得如履薄冰。 说起来他算是运气不错的了,才来这个世界就碰见了陈平、王青和徐大春,忠不忠心且不说,还得日久见人心,但至少他们几个是听话的,也很尽职。 但,林止陌还是觉得人手实在不够用,远远不够用。 就拿今天来说,浙江沿海闹逶寇,他竟然连一个能派去的人都拿不出手。 唉!闹心!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接着一个太监尖细高亢的嗓音响起。 “太后懿旨,招陛下懿月宫觐见。” 林止陌抬头看去,就见一个小太监小跑而来,正拦在自己前去的方向。 不是白天被打成猪头的那个,这个小太监显然是知道了那个悲伤的故事,显得很是乖巧,奔到一定距离就停了下来,垂手而立,连头都不敢抬。 林止陌心中冷笑,跑腿的速度挺快,已经去通报给宁黛兮那婆娘了。 “嗯,带路。” 他不动声色,见就见吧,谁怕谁? 反正每次见面吃亏的又不是我,呵! 皎洁的月光洒在宫中黛青色的地面上,晕出了一层朦胧的光芒,林止陌不由自主又想起了太后那丰腴的身姿,和那天不小心划破衣襟后跳出的弹窗。 那弹窗真白,真大…… 懿月宫中的院子里清冷如水,殿门开着,从门口就能看见宁黛兮端坐在中堂前,那张黄花梨的凤首圈椅将她的身躯正好箍住,多半分则肥,少半分则瘦。 她今天没有躺在那张美人榻上,袜子也穿好了,还是两层,也不知道是在防谁。 “见过太后,不知这么晚找朕过来有何吩咐?” 林止陌跟回自己家似的径直来到宁黛兮面前,没有参拜,只是随意地拱了拱手。 宁黛兮似乎也已经习惯了,只是看着他冷冷一笑。 “陛下最近似乎很闲啊。” 林止陌还以一个俊朗明媚的笑容,嘴角翘起,身体前倾,轻声说道:“朕也可以很甜。” 宁黛兮的杏眼瞬间睁大。 这王八蛋又在撩、拨我? 第53章 三件事 宁黛兮银牙紧咬,那精致小巧的下颚硬是被她咬出了一个核桃状。 我特喵给你一个大逼斗,你自己去尝尝甜的还是咸的! 不过这时林止陌却站直了身体,也收起了笑容,恢复了正经。 宁黛兮有气也没处撒了,她狠狠瞪了林止陌一眼,对随侍的宫女和太监道:“你们先出去,哀家与陛下有些话说。” 咦?这娘们今天这么主动的吗?你人好好啊! 众人立刻退去,宁黛兮却忽然又对林止陌看了一眼道:“陛下今日可还带着你那把利器?” 林止陌一副刚想起来的样子,从袖笼中摸出短刀交给王青带出去。 “朕一时忘了,来母后宫中还带刀,是朕的错。” 对,不用带刀,带棍就行。 所有人退出殿去,关上门,宁黛兮便看着林止陌冷冷道:“陛下,在旁人身前哀家给你面子,但是望你自己心里有数。” 林止陌明知故问,愕然道:“朕怎么了?” “怎么了?哀家早已言明,陛下心性太过浮躁,遇事鲁莽专横,尚不足以执掌朝政,可今日你为何前去文渊阁,扰乱内阁事务?” 宁黛兮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道,“还兵分三路灭逶寇,你读过几本兵书便敢指点徐文忠?莫不是要这大武江山毁于你手你才干休?” 这一刻,她感觉自己是为了大武天下好,为了林止陌好,就好像自己真的是太后,是林止陌的亲娘。 林止陌没有把她当成娘,只是在心里骂了一声娘。 嗤! 真伟大啊,为了把持朝政不让自己插手,说得这么伟光正。 行吧,你演戏老子也演戏,看谁更能获得成儒老师的夸奖! “唉……” 先来个深沉的叹息调动一下情绪和气氛,果然,宁黛兮怔了一下。 “太后有所不知,朕今日渐觉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心肺间如慢火在焚烧,于是夜不能寐晨不能勃……咳,不能起,找太医来看过好几次也没见起色。” 林止陌眼望上方,满脸惆怅,“朕可能……没多少时日可活了,再不趁此时间疯狂一把,更待何时?” 宁黛兮吓了一大跳,下意识的反应就是林止陌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所以最近他的举动会那么疯狂,随意杀人,乱入朝政,甚至……调戏自己。 但她终究还是有些城府的,不然也不会被宁嵩送入宫中当上了太后。 冷静下来仔细想想,林止陌似乎没有理由知道自己只有三个月的寿命,那既然不是的话…… 她看了看林止陌,脸色倒是没什么问题,就是眼圈有点发黑。 “住口!你胡言乱语些什么?” 宁黛兮故意俏脸一板,训斥道,“你乃是当今皇帝,有天子之气庇佑,说什么生啊死的?太医院既没说什么,那你自然不会有什么,别一天天的胡思乱想!” “呃……是朕口不择言了,或许是朕多虑了。” 林止陌急忙认错,又叹了一口气,“只是太后啊,朕十五岁登基,今年已二十二岁了,你说朕心性浮躁朕认了,太后替朕操持国务朕也是感激的,但是……朕乃是一国之君,不想什么都让别人代劳,朕要把持一切!是一切!” 宁黛兮淡淡一笑,眼神冷漠:“但是,以陛下目前的学识与阅历,怕是还不能把持一切!” 林止陌看了一眼宁黛兮凤袍上鼓鼓囊囊的被撑成Q版的那只凤凰,暗暗点头。 确实,这玩意儿我就把持不住。 宁黛兮有过之前的教训,从林止陌进来就始终在防贼似的防着他,顿时眼神一凝,喝道:“你在看什么?” 看球! 林止陌忽然神情一变,指着宁黛兮脚下惊道:“有老鼠!” 穷人家的孩子可能不会对老鼠有什么反应,但是宁黛兮显然不在这行列。 只听她尖叫一声,瞬间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林止陌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抱住。 “啊!哪里哪里?嗯?” 宁黛兮这时候才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被那王八蛋给骗了,因为……老鼠没见到,但是自己现在和林止陌的姿势却变得无比暧昧。 刚才一时惊慌,她竟然跳到了林止陌的怀里,两条腿也下意识地盘在林止陌腰间。 可是那王八蛋居然抱着自己,一只手搂住了自己的腰,另一只手正稳稳地托着自己的皮鼓。 宁黛兮杀人的心都有了,喝道:“还不放哀家下来?” 林止陌巍然不动,挺立在那里,悠悠地说道:“你说……如果我现在叫一声,门外的太监宫女还有锦衣卫进来看见这一幕,他们会不会乱想?” 你他喵的又来?! 宁黛兮大怒,他又拿这套来威胁我?又拿这套来威胁我! 她双手撑着,努力挣扎,想要直接跳下来,可是林止陌的左手就像个铁箍一样死死箍住了她的腰,两人的身体之间紧密得连张纸都插不进。 最可气的是他的右手托在自己那处最为丰满圆润的地方,一根手指还似有意似无意地勾了勾……是的,勾了沟! 顿时一种难以言喻的酸麻感涌上心头。 宁黛兮浑身一颤,用尽所有力气低声喝道:“你……你放开哀家!” 林止陌的左手紧了紧,宁黛兮闷哼一声,只觉得自己俩兔子快被挤爆了。 “三件事,你答应,我就放你下来。” 宁黛兮眼神一冷:“你胆敢威胁哀家?呃唔……” 她的话才说一半,忽然又是浑身一颤,口中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婉转轻吟。 因为她后方尾椎骨边某一处被那该死的林止陌用手指搔了搔,于是一股又酸又痒又涨的感觉,自尾椎骨直冲脑海,让她浑身忍不住一颤。 这种感觉她从出生到现在就没体验过,顿时身体几乎都软成了一团泥,完全控制不住自己,软趴趴的靠在林止陌身上。 而且那声轻吟简直魅惑之极,宁黛兮甚至都不敢相信,这竟然是从自己嘴里发出来的。 林止陌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三件事,你答不答应?嗯?” 第54章 临门一脚被小绿茶破坏了 那个“嗯”字出口,林止陌的手指又恰到好处地搔了搔。 宁黛兮只觉得酸软难耐,简直恨不得融进林止陌的身体里去。 太后的威严让她保持了最后的理智,但也仅有一线了而已,她的脸色已经红得快要渗出血似的,紧咬着牙关挤出两个字。 “你……说!” “第一,王青的掌印太监给我落实。” 宁黛兮毫不迟疑立刻点头:“好!” “第二,你可以继续垂帘听政,把持朝堂,但我偶尔要做些事的时候,你也别管我。” 宁黛兮迟疑了一下:“行!” “第三。” 林止陌的眼神忽然变了,夹杂着几分忧伤,几分惆怅,轻声说道,“以后没人的时候,不许自称哀家,我也不自称朕。” 宁黛兮猛的一惊,仿佛一道天雷劈在了她的头顶:“你说什么?” 林止陌深情一望:“自我第一眼见你,便将你留在了心中最深处,可惜,你已是太后,而我却是你的儿臣。” “是的你没听错,我也没有在胡说,这就是我的心里话,不过你放心,表白只是表明心意,并非索取关系。” 宁黛兮感觉有点害怕,但却又莫名地有点感动,甚至还有点得意。 林止陌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低沉且带着气泡音,伤感而骚、气地说道:“我见众生皆草木,唯有见你是青山,愿有岁月可回首,且以你我共白头……可惜,岁月如梭一去不回,我便是想与你白头,也终究是不能的。” 你敢信前世用来泡妞的文案,放在这一世也取到了意外的效果,而且还是个太后。 宁黛兮只觉得脑子一阵眩晕,林止陌说的话好奇怪,但又好好听,她的心里竟然有点想听林止陌再说下去,不要停。 而且林止陌身上的味道让她开始有点着迷,那只搂着自己的胳膊是那么强劲有力,手掌上炽热的温度也似要将她融化。 可是她却完全没有注意到,林止陌说话的时候脚下在缓慢而平稳地移动着,朝着内室移动着,眼看就要到内室门口了,前方不远处就是那张垂着红色帐幔的大床。 “快了,快了……”林止陌心中默默念着。 这娘们三番两次坏自己的事,必须给点教训,嗯,棍棒教育!狠狠的! 可就在这时,最让林止陌痛恨且不愿意听到的声音出现在了殿外。 “母后,母后你休息了吗?” 晋阳公主,姬楚玉。 林止陌的脚步一顿,下意识地就要往后退回去,可是晚了。 宁黛兮娇躯一颤,终于彻底清醒过来,这才发现自己的那张床就在不远处。 “你!” 她狠狠瞪了林止陌一眼,用力一挣跳下地来,接着无比羞愤地狠狠踩了林止陌一脚。 “哎哟!” 没踩正,她的脚踝扭了。 咣的一声殿门被推开,姬楚玉紧张地冲了进来。 “母后你怎么了?发生什么……呀,皇兄?玉儿拜见皇兄。” 她是听到宁黛兮惊呼才冲进来的,可一进来发现太后站着,就是站姿有点扭曲和奇怪,同时旁边还有个她没有意料到的人,皇帝哥哥。 林止陌这个恨啊,自己费了多大的劲才把宁黛兮忽悠到了卧室外,临门一脚啊!又被这小绿、茶给破坏了。 尼玛,早晚让你代替! 林止陌默默发誓。 “哦,玉儿来得正好,母后脚崴了,你赶紧来扶母后坐下。” “是!” 姬楚玉急忙过来扶住宁黛兮,让她在椅子上坐下,忽然又好奇道,“母后怎的脸这么红?” 宁黛兮语塞,不知道怎么回答,林止陌反应快,故作尴尬道:“母后那是气的,朕干的好事……” “咯咯咯……”姬楚玉笑得花枝乱颤。 字面意思,她今天穿着件花团锦簇的袍子,胸、前就是花枝。 宁黛兮强迫自己慢慢冷静下来,问道:“玉儿这么晚来找哀家,可有何事?” 姬楚玉道:“是这样的,玉儿明日要去参加诗会,虽说是邓良发起的,但明日有不少国子监的学子,玉儿便想着单单作诗、品诗未必有意思,若是弄些彩头会更好玩,或许就此刺激得产生更多佳作也未必呢,所以来找母后……嘻嘻,要点银子。” 公主也是有月钱的,只不过姬楚玉花名在外,热衷于交际,她那点月钱根本不够花。 宁黛兮还没说话,林止陌就正色道:“胡闹,为了点银子大半夜来打扰母后,你就不能来找朕要么,你心里还当朕是你皇帝哥哥么?” 姬楚玉眼睛一亮:“好呀好呀,那皇帝哥哥,明日的彩头便靠你啦,不知你给玉儿多少银两采买?” 林止陌往袖笼里摸去,好像还有点……好不容易摸出一个银锭子。 “二十两,够了吧?” 姬楚玉的笑脸一僵,随即白了他一眼:“够,剩下的我还能在城东买套宅子。” 京城的城东是诸多重臣勋贵的居住之地,其地价房价也是京城之最。 林止陌愕然:“二十两还不够?诗会买几支笔买个砚台什么的差不多就行了,你这是要买多贵重的东西?” “皇兄,明日来的要么是如邓良、吴朝恩这样的世家子弟,那是自然不缺钱的,还有就是国子监或者别处的才子,缺钱但要脸的,我若是拿二十两置办彩头……那缺钱不要脸的就是玉儿了。” 姬楚玉嘟着嘴,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林止陌有点心疼,说实话他其实挺小气的,尤其是这种全是他不认识的人,就更不愿意花钱。 留着银子买点香香给夏凤卿安灵熏不好么?还能亲自给她们抹一抹什么的。 但是诗会说都说了要去,这时候出钱的活,再推给宁黛兮也不厚道,怕她啐自己一脸。 林止陌眼珠一转,问道:“那彩头是谁得诗会魁首就能拿是吧?” 姬楚玉道:“当然。” “行!” 林止陌拍板,“你要多少朕就给你多少!” “哇!皇兄你真好!” 姬楚玉大喜,但接下来林止陌的半句话让她凌乱了。 “反正到时候朕自己去赢回来就是了!” 第55章 这么贵 姬楚玉道:“皇兄你……是不是听错了?明天是国子监的才子们,不是五城兵马司的那些丘八。” 林止陌嗤笑:“国子监又如何?朕乃天子,一国之君,文治武功哪样落后于人了?做个诗而已。” 姬楚玉不想说话了。 宁黛兮却若有所思,因为林止陌让姬景逸罚抄一百遍的《劝学》她看过,行文之大气辞藻之细腻,已经让她对林止陌的印象完全改观了。 作诗?她还真的不好说。 林止陌懒得再说什么,伸手揉乱了姬楚玉的头发,回头就走。 “朕就先回去睡觉了,明日你去时来乾清宫叫朕。” 走到门口时他脚步听了一下,回头看向宁黛兮,嘴角翘起,“母后,朕拜托的事还请记得哟,不然朕明天再来提醒一次。” 宁黛兮心中一紧,又想起刚才那暧昧的姿势和肉麻的话来。 “知道了,不必你再提醒!” 她咬着牙说出这句话,决定等下就给王青的升职办了,省得这王八蛋明天又来。 每次都有新花样,弄得自己那么狼狈,还没地方躲。 真是该死! 翌日一早,姬楚玉就来找林止陌,将他强行从床上叫醒,陪着他吃了顿早膳,就出宫去了。 姬楚玉今天穿得很漂亮,一身粉色的宫装,头发挽了个双平髻,没有簪饰,只系了两条粉色的丝带,整个人看起来可可爱爱的,少女感十足。 林止陌还是穿着一身那天他去城外时的衣服,看着普普通通,完全没有什么出彩之处。 出宫的路上,姬楚玉一直在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最后忍不住从怀里摸出一张折好的纸,悄声道:“皇兄,这是谁替你写的呀?文采这么好,能不能介绍给玉儿认识认识?先生要我交作业,我想请他教教我。” 林止陌看了一眼,正是那篇《劝学》,说道:“什么谁替我写的,这是我自己写的。” “不可能!” 姬楚玉下意识地叫了出来,但立刻意识到自己错了,赶紧捂住嘴,可怜巴巴地说道,“皇兄,玉儿不是那个意思。” 林止陌白了她一眼,大早上喝杯绿茶,嗯,还加了奶盖,真是明目润肺。 “不如我现写一首诗送给你,让你看看朕是不是有这文采?” 姬楚玉怔了一下:“啊?那皇兄……写一首?” 林止陌上头到脚扫了一眼姬楚玉。 嗯,小身材发育得真好,长腿细腰,丰X肥X的,他想了想,嘴角露出一抹坏笑。 “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明里不见人头落,暗地使君骨髓枯。” 姬楚玉愣住,随即啊的一声惊呼,小脸瞬间涨得通红。 “皇兄,你你你……” 林止陌挤挤眼:“我的诗还不错吧?” 这首是吕洞宾的警世诗,后来还被借用在大名鼎鼎的《金X梅》中,都不用注解,从字面上就能看出那啥来。 姬楚玉又羞又急:“皇兄你……讨厌!” “哈哈哈哈!” 林止陌笑得十分开心。 车声辚辚,朝着城西而去。 昆明湖就在京城西边,驾车不过半个时辰左右,无论达官贵人还是贩夫走卒,平日里闲时都喜欢去湖边游玩,是京城地界一处出名的胜景。 今天的诗会就在湖边。 林止陌坐在车里,看着眼前的三件东西有些发呆,心在滴血。 这是从京城售卖字画古玩的第一块牌子,珍宝斋中买来的,他出的钱。 一幅字画,一把描金折扇,一个珊瑚笔架。 就这三件东西,七百二十两白银,足够在大武朝的京城里买下一套三进的院子了。 要知道京城的房子可不是谁都买得起的,三进的院子更是属于一套小豪宅了,比如徐大春这么一个锦衣卫都指挥佥事,住的也就是这样一套宅子。 林止陌这才知道昨天他拿出二十两银子时,姬楚玉那鄙夷的小眼神。 “凭啥?这就仨玩意值一座宅子?” 姬楚玉捂嘴一笑:“林公子,这珊瑚笔架来自暹罗,整体血红无暇,是上品了,这扇子是象牙为骨、丝绸为面,还做了双面绣的,最贵的是这幅字画,乃是当世大儒黄宗羲黄大家所作,只这一样就值五百两还不止了,七百多两买了这三件,那还是珍宝斋看在我的面子上才便宜的。” 出了宫门,她对林止陌的称呼就变了,按林止陌的要求,叫他林公子。 林止陌对于这些东西的介绍不感兴趣,他唯一听进去的就是两个字:大贤。 “黄宗羲?” “是啊,黄先生乃岑夫子至交故友,只是性情刚烈,不愿为官,但书画双绝,天下闻名,林公子你该知道的吧?” 林止陌确实听过,但以前没有注意。 在他的理解中,大贤就是指非常有道德才能的人,而且往往隐居在山林里不屑为官,当然竹林七贤里某几个除外,说是要隐居,皇帝一召唤又屁颠屁颠去当官了,这只是闲。 司马光说过,大贤之深谋远虑,岂庸人所及哉。 所以,道德和才能缺一不可方谓之大贤,是每一位皇权管理层都非常渴望的人才。 如今的大武朝风雨飘摇,内忧外患,林止陌当上了这个皇帝,现在最缺的就是帮他治理国家的人。 所以当姬楚玉说出大贤二字的时候,他的眼睛亮了。 “你说他是岑夫子的好友?那今天会不会来?” 林止陌问道。 姬楚玉摇摇头:“那我也不知道,今日的诗会乃是国子监一群年轻学子,借着初春的名头相聚,岑夫子都只是凑趣来做个见证罢了,在黄大家的眼里,咱们这就是一群小孩子的打闹,入不得他的眼的。” 林止陌没再说话,不过心里有了个决定。 今天就算见不到这位黄大家,改天也一定要找机会去结交一下,当然,先从岑夫子开始。 这个固执倔强的老头,对于宁嵩老狗他们一帮文臣来说不太友好,但却绝对是自己的超强助力,眼睛看不见没关系,他老人家桃李满天下,推荐几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给自己也是不错的。 老子要人手! 第56章 小白脸打人 当一片广袤的水域出现在视野中时,林止陌被这里的景色给迷住了。 眼前水色苍茫,粼粼碧波,湖岸边柳树成行。 沿着湖边一直又走了一段路,眼前出现了一片用竹篱笆隔开的大片花圃,种着月季、芍药、兰花等各种花卉,虽然现在季节不对,但已经有不少花在盛放了。 花圃中央用鹅卵石铺出一条小路,路边种着两排桃树,枝叶绿油油的,眼看着快要冒出花骨朵了。 小路两边竹篱笆内,甚至有几丛蔷薇已经开出一簇簇色彩缤纷的花朵了。 姬楚玉介绍道:“这是岑夫子的学生出使鞑靼时带回来的金钟蔷薇,虽也是蔷薇之属,却开花早。” 林止陌恍然:“好地方!别说住了,死了埋在这儿都美得很啊!” 旁边忽然冒出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岑夫子的仙居,也是凡夫俗子敢亵渎的?旁边的湖里倒是不忌讳,可以水葬。” 林止陌脸色一沉,谁踏马乱入搭腔? 姬楚玉则大惊失色,诅咒当今圣上,还让他水葬,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回头一看,只见一高瘦一矮胖两个华服少年走了过来,湖边这么大的风,他俩还一人拿着把折扇,装得有点过了头。 姬楚玉小脸一板,怒道:“姬尚韬,你敢咒……咒人生死?” 林止陌本来不太开心,听见这名字差点噗的笑出来。 鸡上套?谁给取的神仙名字? 但很快他反应过来,姓鸡……啊不是,姓姬的?皇室子孙? “咦?玉儿?” 高瘦的少年,也就是姬尚韬似乎是刚发现姬楚玉,脸上浮现惊喜,接着错愕道,“愚兄何时咒过人生死了?玉儿妹妹可不要乱说污我清白啊。” 矮胖少年也帮腔道:“就是就是,玉儿妹妹,韬哥说的是此地可以水葬,又没说是你身边这位,呃,怎么称呼?你的新……朋友?” 他将“朋友”二字说得格外古怪,那张大饼脸上的小眼睛还戏谑地挤了挤。 姬楚玉怒道:“姬尚桓,你闭嘴!” 林止陌无语,一个上套,一个上环,计划生育小分队啊。 姬尚韬一脸恍然地补充:“看你们这么早一起过来,莫非昨天就在一起了?” 姬楚玉的脸色愈发难看,紧握双拳,浑身颤抖。 京中传闻,晋阳公主酷爱结交俊美少年,四处留情。 更有甚者说她其实私底下已经不是云英之身,与她苟且过的男人都能组成一个百户队了。 这些话对于一个不过十七岁的女孩子来说,是足以毁其一生的,恶劣且没有底线,姬楚玉也都听闻过,却对这种谣言毫无办法。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但是她知道这些谣言的出处,那就是眼前的两人。 姬尚韬,燕王姬宏烈世子,矮胖少年叫做姬尚桓,陈王姬宏竺世子。 燕王和陈王不是姬景文的兄弟,而是先帝的兄弟,也就是说这两人,是林止陌(姬景文)的堂弟。 姬尚韬笑吟吟地看着姬楚玉,眼中隐隐藏着一抹变、态的神采。 他喜欢姬楚玉很多年了,尤其是在双方长大成人后。 可他是姬楚玉的堂哥,无法婚配,于是在心中就产生了一种扭曲的情愫。 不知道多少个夜里,他都梦到了和姬楚玉在颠鸾倒凤,最终醒来时发现已是一泄如注。 姬楚玉终于爆发,怒道:“姬尚韬,闭上你的臭嘴!” 姬尚韬啪的一下打开折扇挥了挥,怪笑道:“啧啧啧,玉儿,你敢对兄长出言不逊,可就莫怪为兄回去告诉我父王来治你一个妄语不敬之罪了,啊哈哈哈!” 他正张大了嘴狂笑,眼前却忽然间一个黑影袭来,接着重重踹在他肚子上。 “啊!” 一声惨叫,姬尚韬倒飞出去,扑倒在地上。 林止陌站在姬楚玉身前,鄙夷道:“这么不抗揍,居然还敢这么嘴贱?” “韬哥!韬哥!你怎么了?” 小胖子姬尚桓大惊,急忙冲过去扶起姬尚韬,回头怒视林止陌,“你竟然伤燕王世子?来人!” 两名随从应声而出。 “给我拿下!” 姬楚玉反过来挡在林止陌身前,怒目呵斥道:“都给本公主滚开!” 两名随从一怔,真的不敢动了。 姬楚玉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也因此交了许多朋友,可是今天她居然真的怒了。 别说两个随从,就是姬尚韬和姬尚桓兄弟都是第一次见到她发这么大的脾气。 姬尚韬挣扎着从地上坐起身来,林止陌的那一脚让他觉得肝脏似乎都被踢爆了,胸腹间剧痛难忍。 “晋阳,你竟然带个小白脸殴打兄长,此事我必定报与父王,你等着!” 姬楚玉的俏脸愈发难看,姬尚韬被打,她护着打人者,和带人打姬尚韬,那是两个概念。 而且说到底也是姬尚韬先言语侮辱自己,这个混蛋明显是在混淆黑白颠倒是非! 林止陌撇了撇嘴,又走上一步:“别等了,就现在吧,看你好像还不过瘾的样子。” 姬尚韬吓了一大跳,本能地往后缩去,两个随从也急忙上前护着,一脸的警戒。 林止陌已经知道这两兄弟的身份了,燕王世子和陈王世子。 晋阳公主对他们颇有些忌惮,那是因为燕王是宗人府的宗人令,而陈王是宗人府右宗正。 宗人府,掌皇家宗室事务,最关键的是,皇室宗亲如有罪责过失,他们是有权惩处的。 林止陌微微侧头,在姬楚玉耳边轻声说道:“两个混吃等死的闲散亲王罢了,莫怕,这事朕给你做主!” 姬楚玉一愣,忽然莫名的感觉到心头一暖。 “嗯。” 她点了点头,眼中藏着一抹微不可察的复杂情绪。 “哟,这是怎么了?” 这时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从旁传了过来,接着一男一女现身。 只见那男的二十多岁的样子,器宇轩昂,不怒自威,一身书生打扮,却有着一种武人的气质。 女子更年轻些,身段窈窕,长裙曳地,一张精致白皙的鹅蛋脸,桃花眼中秋波盈盈,左边嘴角一颗小小的痣,更添妩媚。 q 第57章 国公家的孩子 姬楚玉见到二人,顿时小嘴一瘪,扑过去抱住那女子的胳膊:“芊芊姐姐。” 那叫芊芊的少女回手抱住她,柔声道:“怎么啦?” 林止陌眼前一亮,这个妹纸的颜值一点都不比夏凤卿低,而且身形高挑,哪怕穿着长裙,但裙子被风吹得贴在腿侧时也完美勾勒出了一双长腿的线条。 腿玩年啊! 姬楚玉像是看见靠山了,在那少女耳边低声说了一大堆,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都告诉了她。 芊芊瞥了姬尚韬兄弟俩,淡淡说道:“二位世子,岑夫子他老人家眼睛虽不好使了,耳朵却是灵得很,你们大可以接着闹。” 姬氏兄弟脸色微微一变,显然对于岑夫子也有点发怵。 林止陌发现了,这位芊芊姑娘和姬楚玉一样,说话都是又糯又嗲,甜腻腻的惹人鸡皮疙瘩乱冒。 但不同的是,姬楚玉是小绿茶,而这位芊芊姑娘,那种嗲和妩媚似乎是天生的,然而美目流转间还带着一股淡淡的威势。 多糖轻熟御的女王系! 最后,林止陌给出了这么一个复杂古怪的定义。 姬尚韬神色变幻,最后狠狠瞪了林止陌一眼:“哼!本公子诗会之后再与你算账,谅你也逃不出这京城去。” 说完带着矮胖的姬尚桓,朝花圃之内而去,那里就是岑夫子的住处,也是今天诗会的举办地点。 两人一走,芊芊揉了揉姬楚玉的头,温柔地说道:“好啦,那两个烦人精走了,你还是想想等会怎么办吧。” 姬楚玉娇哼了一声:“我才不怕他们!” 皇帝哥哥是为了隐藏身份来参加诗会,不想现在和那两人翻脸,可若是诗会结束,哼哼! 她已经在想到时候两兄弟知道和他们闹起来的是当今圣上,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一副表情。 “这位是?” 芊芊的目光好奇地落在林止陌身上,京城里关于晋阳公主的传闻不少,可她却知道,那些都是假的,晋阳公主可是非常爱惜自己羽毛的人,虽然交游广阔,但是从来不会单独带某个异性出游。 可是现在这个男子不光是被公主带出来了,而且刚才看他们站的位置还显得很是亲密,在姬氏兄弟发难时甚至还互相挡在身前。 姬楚玉忽然心中升起一个调皮的念头,嘻嘻一笑:“这是林公子,我新近结交的一位才子。” 接着她给林止陌介绍:“这是卫国公家的邓良大哥和邓芊芊姐姐。” 接着凑到林止陌耳边轻声说道,“芊芊姐姐今年芳龄二十一,可还未婚配哟。” 卫国公的儿子女儿?自家人啊。 嗯?你跟我说这个干嘛?拿美艳御姐考验老干部? 林止陌咳嗽一声:“日后再说,日后再说!” 邓良刚才一直没说话,这时却洒然一笑,拱手道:“林公子,幸会,在下方才不愿理那两个腌臜货色,并非故作姿态,还请林公子见谅。” 林止陌顿时对他大为好感,拱手回礼,面带春风:“邓、公子,在下林枫。” 邓芊芊略为诧异道:“这么巧,又是一位林公子。” 林止陌好奇道:“又是一位?” 邓芊芊笑笑:“这两日京城里有一首诗被传了开来,是一位神秘的公子送给衍翠阁酥酥姑娘的,此诗方一问世便被惊为天人,多少才子都自问难及此作之万一,而这位赠诗的公子,便是姓林,你说巧不巧?” 林止陌一愣,送诗给衍翠阁的酥酥?那不说的就是我吗? 还有更巧的,这个姓林的就站在你面前。 看着在那里眼望白云,一脸向往的邓芊芊,林止陌最终没有拆穿,指了指花圃深处。 “时间不早了,咱们要不先进去?” 邓芊芊清醒过来,俏脸微红:“正是呢,我们先进去。” 说罢拉着姬楚玉往花圃深处走去,脚步有点匆忙。 邓良对林止陌伸手一引:“林兄,请。” “邓兄,请。” 走在花圃中的小道上,看着身边的邓良,林止陌暗暗赞叹。 卫国公这对儿女不简单,女儿就不说了,集霸气妩媚胸大腿长为一体,妥妥的女帝啊。 而这位大公子邓良,首先是他对人的态度,现在自己是个平民打扮,他都能礼贤下士……呃,这么说有点不要脸,但确实,邓良没有表露出一点高人一等的姿态,甚至还对自己以林兄相称。 果然不愧是国公家的孩子,家学渊源,打小就有贵族风范! 踏着鹅卵石的小径,穿过花圃,林止陌只觉眼前豁然开朗。 前边就是昆明湖,湖边一字排开的三间草屋,四周以竹篱笆围着,和花圃一般,围成一个小院。 院中有一台石磨,另有农具数件,草屋门上还挂着件蓑衣。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怕是谁都想不到这么一个农家小院似的地方,竟然是当世一代大儒,前华盖殿大学士,太子太傅岑溪年岑夫子的住处。 院子外的空地上摆了一圈矮几,几上摆着文房四宝与瓜果点心,地上不设座椅,只铺着蔺席,颇有汉唐遗风的意思。 外围站着三四十人,有男有女,各自三三两两闲聊,但却没有一个入座的。 一个俊秀阳光的锦袍年轻人见到邓芊芊,立刻迎了上来,笑嘻嘻道:“芊芊姐,我都布置好了,你看看还有什么遗漏的么?” 邓芊芊看了一眼现场,点头道:“干得不错,该赏。” 年轻人眼睛一亮,微微凑近:“赏什么?” 邓芊芊瞥了他一眼:“不是赏过了?刚夸你了。” “……” 年轻人瞬间泄气。 姬楚玉又跑了回来,对林止陌介绍道:“这就是与邓良大哥共同发起此次诗会的靖海侯独子吴朝恩,与我还有芊芊姐姐的关系都很要好,吴公子,这是我朋友林公子。” 林止陌点点头,对吴朝恩拱手笑道:“吴公子,久仰。” 吴朝恩只是略微诧异了一下,就笑着还礼:“林公子,幸会幸会。” 嗯,又是一个很有家教的好孩子。 林止陌心中暗赞,视线中忽然察觉两道阴冷的目光,转头看去,正是姬尚韬姬尚桓兄弟,身边站着几个贵公子打扮的少年,也全都眼神不善地看着他。 其中一个少年忽然提高声音怪里怪气地说道:“我等的诗会,何时连泥腿子都能来了?若是如此的话,以后这诗会我看不办也罢。” 第58章 才子?就这? 林止陌眼神扫了一圈。 泥腿子? 全场似乎就自己没穿儒衫。 他看向说话那小子,淡淡说道:“东奔西走,随处见狗。” 那少年勃然大怒:“放肆!你敢辱骂我?” 林止陌道:“我骂狗,你吠什么?” 少年也是混贵族圈的,哪见过这么直白骂人的方式,被气得脸皮涨红。 “今日此处乃我国子监诗会,是京中诸位才子雅聚之所,你如此口出秽言,简直有辱斯文,来人,给我叉出去!” 林止陌的目光冷冷地望去:“叉我出去?来,到我面前来说。” 那少年的身体顿时僵住,被这么一双毫无感情的目光盯上,他忽然感觉自己身体中的血液都凝滞了起来,眼前站着的不是一个他所谓的泥腿子,而是像一头恐怖的洪荒巨兽。 一股莫名的压力席卷而来,少年浑身发颤,两脚发软,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却不知踩在了谁的脚上,竟被绊得一个踉跄坐倒在地。 所有人都愣住了,这人跟他们似乎差不多年纪,甚至比其中有几人还更小些,可是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气势,却仿佛带着一种久居人上的可怕威势。 一时间,现场无比安静。 刚才受了委屈的姬楚玉再也忍不住,怒道:“这是本公主的朋友,我看谁敢?!” 姬尚韬回过神来,努力顺了口气说道:“此人有辱斯文,公主还如此护短,也不怕污了皇家的威仪?” 林止陌的目光转而看向他:“你也知道公主在此?我是公主带来的,此人出言不逊,可有将公主放在眼里?难道不是在挑衅皇家的威仪?” “我……” 姬尚韬顿时语塞。 “不知所谓,不分尊卑!才子?就这?” 林止陌冷冷一笑,“再者,你凭什么看不起泥腿子?被你嘲笑鄙视的泥腿子就是我大武朝的基石,是供养你们这种所谓才子、所谓天潢贵胄的百姓!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没有泥腿子的辛苦你吃什么?吃屎去吧你!” 轰! 全场哗然。 不是为了林止陌骂的那些话,而是那藏在话里的一首诗。 所有人看向林止陌的目光都变了,本来他们都是同样的心思,那位交际花公主带来的,怕又是哪里找来的小白脸而已,可是没曾想竟能做出这般朴实无华、浅显易懂,但却感人肺腑的好诗来。 最关键的,这首诗是他在骂人的时候顺口而做,文不加点,毫无迟滞,什么七步成诗,在这首诗面前弱爆了! 邓芊芊已经跑到矮几边拿起纸笔抄录了下来,然后拿着那张纸跑了过来,桃花眼亮晶晶地问道:“林公子,请为此诗附名,这便是今日诗会的第一首佳作了!” 林止陌也有些意外,刚才骂嗨了,一不小心装了个逼。 “呃,在下随口而作,乃为怜悯天下农人,便叫悯农吧。” 邓芊芊还没说话,就听那边柴门嘎吱一响,接着一位衣着朴素手持拐杖的老人,被一个七八岁的小僮搀扶着从屋内走了出来。 所有人立刻全都转身而站,齐齐对老人躬身长揖:“学生拜见岑夫子!” 林止陌也在一起行礼,同时悄悄看着这位名震天下的大儒岑夫子。 老人其实年纪不算太老,背挺得很直,脚下也很稳健,睁着的双眼中似乎蒙着一层薄薄的白翳,然而虽是目不见物,气度却是非凡。 他边走边缓缓说道:“好一个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虽无辞藻斐丽,但以事喻理,极尽深刻,好!” 林止陌又是躬身一礼:“谢夫子谬赞。” 岑夫子点点头,在小僮的搀扶下落座在最中间一张矮几边,淡淡说道:“方才你们在外说的,老夫都听到了,姬尚韬,方炳显,国子监教了你们什么?教你们仗势欺人,目中无人么?” 姬尚韬和那个被骂的少年身子一颤,急忙躬身:“学生知错,请夫子责罚。” 岑夫子道:“今日你等雅聚,老夫便不罚你们了,回去自己反省。” 两人松了口气,齐声道:“谢夫子!” 邓芊芊忽然凑到林止陌耳边低声说道:“夫子是为你避祸呢,若现在责罚他二人,怕是回头对你报复。” 林止陌点点头:“多谢芊芊姑娘,我明白。” 岑夫子又道:“今日这位小友所作之诗告诉了你们一个道理,作诗,未必雕琢词句,未必追求华丽,诗为何物?乃心志!将心中所思所想表达出便是诗,若能使人感动,那便是好诗,比如这位小友,他心中便有那烈日下劳作的农人,于是出口便能成诗。” 所有人又齐声道:“学生受教!” 可偏偏人群中有个不和谐的声音说道:“诗是不错,但谁知他是不是早就做好的。” 那个阳光大男孩吴朝恩立刻举手道:“夫子,有人不服气!” 说话的正是姬尚桓,急忙道:“我没有!” 岑夫子微微垂目,似乎没听到,就这么坐着。 林止陌知道老头的意思,看向姬尚桓:“那你说,怎么才能服?” 姬尚桓看向堂兄姬尚韬,姬尚韬眼神恶毒狰狞,低声道:“这首诗他念得如此纯熟,必然是早就做好的,哼,给他重新出个题,现写一首新的,让岑夫子看出他不过是个草包,也就不会再护着他,到时咱们新仇旧恨一起算!” “好!” 姬尚桓点点头,心中有了个想法,看着林止陌大声道,“可敢与我赌一局?” 林止陌嗤笑一声:“拿诗来赌钱?你还真是个才子雅士。” 姬尚桓脸一红,依然说道:“我来另出一题,你若能即刻做出诗来,便算你赢,若不能,便是你输,如何?” 林止陌朗笑一声:“不就是想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收拾我么,行,这赌局我接了,我输了随你摆布,但我若是赢了呢?” 姬尚韬冷笑:“你只管开价,五百两银子可够了?” 林止陌摇摇头:“我若是赢了,城外灾民们接下来三天的粥,你包了,还有……” 他冷冷看着两兄弟,目光如刀,“给晋阳公主跪下,认错!” 第59章 红豆 姬尚韬一怔,随即怒道:“我凭什么要给晋阳下跪道歉?” 林止陌道:“你诽谤造谣污人清白,没抽烂你哥俩的嘴都是最大的宽容了。” “放肆!本世子何时造谣了?你……你如今才是在污人清白!” 姬尚韬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在躲闪,显然是心里有鬼,姬尚桓更是在旁缩着脑袋不说话。 邓芊芊悠悠说道:“敢做不敢认?算男人么?” 姬尚韬怒道:“邓芊芊,有你什么事?” “嗤!这就急了?” “你……” 这时岑夫子开口了,缓缓说道:“如此赌约不合适。” 姬尚韬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说道:“夫子说得是,学生从未造谣晋阳,何来道歉一说?” 岑夫子摇摇头:“老夫的意思是,这位小友输了便要任你摆布,即是将性命都交与了你,而你输了却只是出些银钱和动动嘴皮,此事不公允。” “啊?”姬尚韬愣住了。 岑夫子又接着说道:“斗诗之举,但有赌约也是雅事,岂可以性命博之?以老夫之见,小友若是输了,便由晋阳公主出面,为灾民施粥七日,小友若是赢了,燕陈二位世子共同施粥七日,再者,不论小友输赢与否,老夫捐千件衣物,为灾民御寒,也算尽老夫绵薄之力,如何?” 林止陌一步跨出,深深作了一揖:“夫子大义,学生敬佩!此约,学生答应了!” 姬楚玉也说道:“晋阳谨遵夫子之命!” 邓良在旁开口道:“既如此,不论林公子输赢与否,我卫国公府捐千座棚屋。” 吴朝恩也叫道:“我靖海侯府每日捐千斤猪肉,连捐七天!” 这一下开了头,其他在场的学子和看热闹的小姐们也纷纷加入了捐助灾民的队伍,这个捐吃的那个捐穿的,还有捐药的,把个诗会现场生生弄成了个慈善捐助会。 姬尚韬姬尚桓兄弟俩尴尬住了,这时候他们哪还有机会改赌约,不过想想,这个姓林的他们肯定是要收拾的,不管输赢。 至于那七天施粥,反正他两家也出得起这点钱,还能为他们家挣点名声。 于是二人咬了咬牙,说道:“学生谨遵夫子之命!” 可这时林止陌忽然对邓芊芊笑道:“芊芊小姐,为了避免混乱,届时不如劳烦你与晋阳公主来统一发放今日诸位所捐助之物吧,如何?至于捐助人,就以国子监为名吧。” 邓芊芊微怔后大喜,盈盈一礼:“此乃芊芊的荣幸。” 姬楚玉也欢快拍手:“好啊好啊!” 只有她知道,这事是皇帝哥哥给她和芊芊姐姐的美差,虽是冠以了国子监的名头,但她们二人可是真真地出现主持的,这样赚名声的好处就这么给了她二人。 岑夫子抚须颔首:“好,那便如此定了。” 姬氏兄弟怒了,赢了还好说,输了的话不光自家出钱施粥给那些穷鬼,还他妈得不到名声,凭啥?以国子监的名义,那关我们屁事? 但岑夫子都一言敲定了,他们也没法再争,只能寄希望于林止陌输了。 姬尚韬恨恨地看了一眼林止陌,心中飞快盘算着出个什么题才能难住他。 以岑夫子为题?不行,这小子来这里之前怕是已经想好拍马屁的了。 以这昆明湖为题?也不行,理由同上。 春?花?鸟?树? 都不行! 就在他急得挠头时忽然想起一件事,顿时灵光一闪。 “近日一首绝世佳作在京城广为流传,乃是某位号天涯沦落人的神秘人赠予衍翠阁的酥酥姑娘的,其中一句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已是街知巷闻。” 姬尚韬轻笑一声,“那么,便请这位林公子以红豆为题,作诗一首,且须得岑夫子点评认可,如何?” 姬尚桓在旁飞快补充:“给你七步,若七步未成,便算你输了!” 林止陌乐了,又是这首,没想到前两天无意中做了回知心大哥哥,到今天连续被人提起,真是惭愧啊惭愧。 “红豆是吧?不用七步,现在就行。” 他都不用想就有了计较,双手背负,声音忽然变得深沉悲伤,“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现场一片安静,但片刻后哗然了。 太快了,他果然不需要七步,甚至是张口就来啊! 最关键的是他不仅快,这首诗的水平也并不低,听听,就以红豆开头,整首诗洋溢着少年的热情,青春的气息,满腹情思始终未曾直接表白。 句句话儿不离红豆,而又超以象外,得其圜中,把相思之情表达得入木三分。 妙!实在妙! 岑夫子也明显被惊到了,诧异之后也点头赞道:“好!此诗明快简约,却又委婉含蓄,一气呵成,亦须一气读下,实乃佳作!” 姬楚玉的反应速度最快,已经将这首诗抄录好,然后看向姬氏兄弟:“夫子都赞过了,你们输了!” 姬尚韬只觉真是日了狗了,姬尚桓也只觉不可思议。 你踏马作诗快也快得有点限度吧?想都不想就成诗了?抄来的吧? 对,肯定是抄的! 于是姬尚桓开口驳斥道:“你这快得太离谱了,很难让人信服这是即时写出的。” 林止陌皱眉:“玩不起?” “谁说玩不起?只是那首红豆相思如今广为流传,谁知道你是不是早就私底下做了好多首,现在说拿就拿出来了。” 姬尚韬也反应过来:“对,我们的赌约是你即时作诗,之前做好的可不算数。” 岑夫子的眉头也皱了起来,显然已经不太高兴,但姬氏兄弟还是要争一争,只能努力不去看岑夫子的脸色。 林止陌哂笑一声:“让你俩施个粥而已,那么费劲,行,既然二位不死心,再重新出一题来就是。” 他肯定无所谓,今日过来本就是为了拉拢岑夫子的,写诗震惊他是必须的,这样才能在接下来的交流中,先入为主的给老头一个好印象。 另外在这些才子小姐之中,留一个神秘莫测的高人形象,也是件逼格很高的事,何乐而不为? 当然,他也得恶心一下这俩人,于是给他们扣了个不愿施粥的帽子。 姬尚韬为了不输,也只能硬着头皮装听不懂,同时眼睛四下里扫着,想再出一个难一点的题。 第60章 大武诗坛有救了 在场一众学子和那些与会的小姐们,都以一种鄙视的目光看着他们。 “嗯?” 姬尚桓忽然眼睛一亮,快步走到一个看着斯斯文文的白净少女面前,只见她的面前矮几上摆着一卷画轴。 “王小姐,你所带的这是字还是画?” 那王小姐一愣,弱弱地应道:“是……是我作的一幅画。” “有了!” 姬尚桓哈哈一笑,“林公子,这画你我都未曾打开看过,便请你为此画赋诗一首,如何?” 姬尚桓得意洋洋地看着林止陌。 林止陌还没说话,这位王小姐就啊的一声轻呼,满面绯红,显然很是激动。 “这可……可以吗?” 林止陌翻了个白眼,我知道你画的啥就可以吗,万一你画个小鸡啄米图我咋办? 但是话赶话到了这份上,他也只能答应,只是心中祈祷画的别太离谱就行。 岑夫子开口道:“既然林公子答应了,那便再来一次,但,是最后一次!” 姬尚韬尴尬:“是!” 王小姐一脸兴奋地将画轴打开,从刚才起,林止陌就已经成了她的偶像了,请偶像给她的画作赋诗,想想都开心啊!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只见这是一幅山水人物图,一处山坡下,山花烂漫,两名老者对坐畅饮,一人已显醉态,另一人抚琴高歌。 此画用墨淡雅,笔意简练老到,人物形象也刻画得很是入神,其中一个老者看着像是岑夫子,那个抚琴的潇洒狂放,旁边已经有人惊呼道:“这是黄宗羲黄夫子?” 王小姐害羞道:“这本就是我要献给岑夫子的。” 岑夫子点点头,浑然不在意他现在看不见。 “是可妍吧?好,有心了,老夫先谢过了。”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看向林止陌,才看第一眼的画就要赋诗,得契合画中意境,这难度可就大了。 姬楚玉邓芊芊等几人也眼含担忧,林止陌却毫无压力,因为他已经想到有一首,合适且牛逼的诗! 他走到矮几边,提起笔想也不想直接落笔。 姬尚韬一脸讥讽,他就不信了,这个姓林的真那么有才,每回都张口就来。 他跟着林止陌的笔尖高声念道:“两人对酌山花开。” 众人听着,觉得比起前一首似乎颇为平淡,也就那样。 姬尚韬接着念道:“一杯一杯复一杯。” 他愈发淡定了,这是凑字数吧? 然而当第三句出来时,他的脸色一下子变了,讥讽之意再也不见,看着画纸竟然念不下去了。 吴朝恩一胳膊挤开他,用清澈明朗的声音念道:“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 满场寂静,就连吴朝恩自己都念完后愣在了那里,良久,不知是谁率先高喝了一声好,众人这才回过神,爆发出一片喝彩声。 这首题为《二贤对酌》的诗,又是随手落笔,又是无比惊艳。 尤其是那句“我醉欲眠卿且去”,那是一种多么随心所欲不拘礼节的人生态度,果然是贤者之风! 只是可惜了,这位林公子的字不够好看,不过无所谓了! 他们这些人,要么是国子监的学子,要么是京城有名的才子才女,就算自己写不出脍炙人口的诗,但是欣赏水平都是很高的。 大武朝名为武,但实则重文轻武,士人们酷爱填词作诗,可是能吸引人眼球的佳作却实在寥寥可数。 而这一首,他们几乎全都觉得可以称为是大武诗坛两百多年的巅峰了,哦对,还有那首红豆和酥酥姑娘的那首相思。 岑夫子本来还低眉垂目地坐着,此时也猛地站起身,老眼中已是滚滚泪水。 “好诗,好诗啊!我大武诗坛有救了,有救了!” 惊艳!唯有惊艳二字! 惊艳的不只是诗,还是这个人,从一开始的悯农,到后来的红豆,再到现在的这首二闲对酌,此人才思敏捷文采斐然,最难能可贵的是他心怀天下,岂不闻方才他痛斥姬氏兄弟,为底层百姓正名? 林止陌放下手中笔,看着姬尚韬:“这回认输了么?” 姬尚韬脸色一变再变,让他就此承认输给这个小白脸,他是打从心底里不愿意的。 “谁知道是不是你……” 他嗫嚅着说了半句,忽然一阵劲风袭来。 姬尚韬暗叫不好,但已经来不及了,果然熟悉的一幕再次出现。 林止陌一脚踹在他前胸,姬尚韬一声惨叫又一次倒飞了出去。 紧接着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林止陌走上前一把揪住他衣领,凑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朕已经一再留你狗命,你却三番两次言语激怒朕,还侮辱晋阳,是以为朕不敢杀你么?” 这番话如一道惊雷在姬尚韬头顶炸响,一字一句冰冷森然,带着无尽的威压。 朕?他自称是朕? 姬尚韬不敢置信地道:“你……你是皇上?” 林止陌冷笑:“朕不过兴之所至来看个热闹,看在燕王的面子上最后给你留条狗命,你,好自为之!” 这时姬尚桓和姬楚玉都匆匆赶了过来,正听到这句话。 姬尚桓也如遭雷击,满脸惊恐地看向林止陌,姬尚韬则不可置信地看向姬楚玉,似乎在求证。 姬楚玉点了点头,也低声说道:“莫非你以为还有人敢冒充我皇兄么?” 姬氏兄弟这下终于信了,看着眼含杀气的林止陌,下意识地脚一软就要跪下。 林止陌冷笑:“朕今天只是林公子,你二人若是坏了朕的雅兴……” 他话没说完,二人却终于还是没敢跪下,但惊骇却无论如何都压制不住。 林止陌悠悠地走了回去,脸上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道:“没事了,二位世子在我的劝说下已经承认输了,七日施粥也想必不会赖账。” 他转头看去,“二位世子,是不是?” 姬尚韬一个激灵,瞬间回过神,急忙应道:“是是是,林公子文采乃我平生仅见,在下五体投地,自然认输。” 姬尚桓的脚也还是软的,连连点头:“不错不错,我也认输!” 所有人疑惑地看着他们,深刻怀疑他们是被这位林公子揍服帖了。 林止陌又笑道:“诸位,既然是诗会,那么不如就此开始吧?” 众人面面相觑。 第61章 莫要忘了,你姓姬 林止陌看看气氛不对,急忙让姬楚玉将他带来的三件东西拿了出来。 “各位,还请莫要藏拙啊。” 一个国子监学子苦笑道:“林公子珠玉在前,学生若再不识好歹作诗,那便真是藏不住拙,真真的献丑了。” 他一开头别人也忍不住了,纷纷说道:“是啊是啊,我等怎及林公子万一,作诗一事还是免了。” 林止陌尴尬了,他是上赶着被姬尚韬逼出了三首诗,也不是故意的,现在怎么成了破坏诗会的恶人了。 全场最兴奋的要数姬楚玉了,皇帝哥哥是她带来的,风头出尽,她也沾了光,因为他们都不知道这就是当今圣上,只当是她的朋友了。 林止陌转头看向岑夫子,只见老人还未落座,正站在那里含笑看着他。 当然只是看着他的方向,眼神还是一片白翳,什么都看不到。 林止陌心中一动,对众人说道:“诸位,在下先去向岑夫子讨教些问题,你们不用管我,只管自己玩哈。” 说完他走到岑夫子身边,说道:“夫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岑夫子点点头:“好,林小友屋内请茶。” 林止陌没再管众人,跟着岑夫子进了茅屋。 入眼处干干净净,除了桌椅之外只有几个书架,摆着满满当当的各色书籍。 小僮奉上茶水,自觉地退出了屋去,并顺手带上了门。 林止陌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低声说道:“学生,姬景文,拜见恩师!” 岑夫子的神情猛然一动,眉头微微竖起,但又迅速恢复了正常。 “原来是陛下驾到,请恕老夫行动不便,难以行礼。” “学生不敢。” 林止陌心里其实很忐忑,姬景文是岑夫子的学生,老头基本是能听出他的声音的,自己的长相是与那个死皇帝一般无二,但声音还是有区别的。 可是岑夫子似乎没有听出来,只是很随意地摆摆手:“坐下说话吧。” “是。” 林止陌乖乖落座,借着窗外明媚的阳光,仔细的近距离观察起岑夫子的眼睛来。 刚才他就有预料,现在看得真切,也确认了,果然是白内障。 他的心里有些意动,因为白内障不同于别的眼疾,是可以治好的,就是不知道太医院有没有这样的高手。 岑夫子微微一笑:“陛下此来,可有何事?” 林止陌回过神,想了想说道:“学生想请教恩师,幼虎身陷豺狼堆中,不敢妄动,妄动则身死,该如何?” 岑夫子反问:“你所指何事,脱身?同流?亦或是……反杀之?” 林止陌斩钉截铁道:“或逐或杀!一个不留!” “实力未足,便徐徐图之。” 岑夫子说着,笑了笑,“幼虎再幼再弱那也是虎,豺狼也是忌惮的,宁嵩的心思老夫知道,不过他终究是不敢的,他书读得多,行事有顾忌,这便是你的机会。” “机会在哪里?”林止陌急忙追问。 岑夫子悠悠道:“以一切手段,行正大光明之事,他禁锢不得你,你便有成长的机会。” 一切手段?就是说哪怕龌龊卑鄙,只要明面上是正经事就可以? 林止陌只觉姜还是老的辣,想想他之前,看谁不爽直接杀,太莽了,或许自己该好好学学怎么做个老六? 他想了片刻,又无奈道:“学生懂了,可是人不够用,用也未必敢尽信。” 岑夫子哈哈一笑:“人?我大武朝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莫要忘了,你姓姬!” 他将那个“姬”字说的格外重,似在点出他皇室的身份。 林止陌终于明白了,自己还是对这个时代太陌生,不管是不是一个被架空的皇帝,但那也是皇帝,只要有心拉拢人,还是可以拉拢得到的。 因为,他是一国之君,是天子! 他起身又是深深一礼:“多谢恩师!不过学生还有一个请求。” 岑夫子笑问:“想请黄宗羲出山?” “正是。” “他是个有学问有能耐的,不过脾气臭,眼光也高,你先做些足够让他动心的事,届时不须老夫去请,他自己都会来。” 林止陌明白了。 “那学生便不打扰恩师了,就此告辞。” “景文。” 岑夫子忽然开口叫住他,“既然如今你还把持不住朝政,不妨趁此机会去军中走走。” 林止陌笑了,和他想得一样。 “是,多谢恩师!” 回到茅屋外,一众才子才女们还在那里兴奋地谈论着,林止陌以为他们终于开始作诗了,走近一听,还是在讨论他今天的那三首诗,间或还有拿酥酥姑娘那首红豆相思作比较的。 见他出来,所有人齐齐看向了他,姬尚韬姬尚桓兄弟的目光中带着敬畏,隐晦地微微躬身。 林止陌笑笑:“诸位,在下另有要事,今日便先行告辞了,改日有机会再见。” 众人大为不舍,纷纷出言挽留。 只有邓芊芊笑道:“改日我去找晋阳公主玩,林公子届时若是方便,还望再聚。” “好!”林止陌抱拳,扬长而去。 姬楚玉和他一起来的,当然也一起走了,再说现场也就邓芊芊和她关系好,其他人都暗中用古怪的眼神看她,她自然也不喜欢和这些人一起玩。 “皇兄,你真是深藏不露啊!” 才出了花圃上了马车,姬楚玉就急不可耐地惊叹。 今天的林止陌可是让她开眼了,一直以为被架空只会无能狂怒的皇帝哥哥,竟然能出口成诗惊艳众人。 “所以现在相信那篇《劝学》是我写的了吧?” “嗯嗯!相信了!玉儿为之前质疑皇兄赔不是了。” “不是就不用赔了,请我吃饭吧。” 时间已经正午,林止陌已经觉得前胸贴了后背,姬楚玉胸太厚,贴没贴看不出来。 今天是参加诗会,所以王青没有跟出来,只有徐大春扮作车夫相随,另有几十名护卫暗中跟着。 回到城内,姬楚玉指了个方向,不多久来到一座酒楼前。 “林公子你看,这家店可是有两百来年了,他家的糯米香酥鸭好吃得让人流口水哦。” 姬楚玉一边介绍一边下了车,才到店门口忽然愣了一下。 “咦,今天的生意怎的如此冷清?” 第62章 粮价疯涨 林止陌也觉得奇怪,百年老店如果生意不好肯定撑不到百年,可是现在从门口看见去,就只有稀稀拉拉两三桌客人。 小二已经迎了上来:“几位客官,里边请。” 姬楚玉问道:“今儿怎么了?你家生意这么清淡?” 小二闻言一脸苦笑,没有说话,先将林止陌和姬楚玉引到桌边坐下,至于徐大春是不敢陪林止陌一起吃的,就在门口候着。 茶水送上,小二将一份水单也送了过来。 “小店近日菜价改动了,二位还是请先过目吧。” 姬楚玉狐疑地拿起水单看了一眼,顿时惊呼道:“你家的糯米香酥鸭原本只要四钱银子一个,怎的现在变成了二两,涨价也没你这般涨法的吧?就不怕府衙把你们铺子封了?” 小二却大声叫屈:“姑奶奶,这可非是咱们店要涨价,原本新米也就一两银子一石,可现在京城里的粮铺一日数价,已经涨到了三两五钱一石了,还有猪肉鸡鸭果蔬等等,都翻了许多倍,小店若不调价那可不得亏死么?” 姬楚玉愕然,她从不关心这种柴米油盐的价钱,但也知道民生物资若是忽然猛涨,必定不是好事。 “为什么忽然会涨这么多啊?” “还能为什么,城外那么多灾民,十几万呢,卖粮的还不趁这机会多赚些?” 姬楚玉怒道:“他们这么赚黑心钱就不怕遭报应么?” 小二道:“前边儿赚黑心钱的邢家不就被咱们万岁爷收拾了么,全城百姓都在拍手叫好,可架不住银子实在招人稀罕,总有不怕死的不是?再说他们敢挣这份钱,那都是朝里有人的,胆肥得很。” 不远处的掌柜忽然一声咳嗽,小二顿时闭嘴。 姬楚玉看了眼林止陌,林止陌只是淡淡说道:“来都来了,挑你家的拿手菜来几个,再来壶酒。” 小二喜道:“好嘞,二位稍候。” 他也不容易,一个大中午的就接到几档生意,再下去怕是这家店都要关张了。 林止陌招手让门口的徐大春进来一起吃,徐大春哪里敢,死活不肯应。 “坐下吃吧,吃饱了待会随我去杀人。” 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却蕴藏着无穷的杀意,徐大春当即不再多说,小心翼翼坐下。 店里客人少,上菜就快,没多一会菜已经陆续上来。 林止陌没有在乎那只糯米鸭好不好吃,只是要了一大碗米饭胡乱吃了个饱,那壶酒也被他喝了个干净,最后脸颊微红地结账走人。 “大春,带我去离这里最近的粮米铺子。” 徐大春看得出林止陌的心情非常不好,二话不说带着他来到离酒楼最近的一家米铺。 这家米铺不算大,此时却被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无数百姓拿着米袋拥挤在店外,而店门却是死死关着。 没开? 林止陌挑了挑眉,现在还是晌午刚过,米铺就关门了? 他走上前一看,门外高高悬着的米价水牌上空无一字。 徐大春很机灵地拉住一个排队的老人,问道:“大爷,这店咋不开啦?” 老人眼睛死死盯着米铺大门,嘴里说道:“在等下一波涨价呗,涨完、定了价自然就开了,这一天都涨了七八回了,这门也临时关了七八回,我这把老骨头从早上排到现在还没排到,也不知道轮到我该是多少钱的米价了。” 正说着,米铺大门开了,一个伙计走了出来,大声喊道:“换水牌了,各位都看仔细了再买啊。” 说着将水牌摘了下来,用粉笔写上大大的三两八钱字样。 排队的人群顿时炸了锅。 “刚才还三两五的,怎么这打个喷嚏的功夫就涨了三钱?” “这么贵咱们还怎么活啊?” “啊呀别管贵不贵了,抓紧买多些吧,不然谁知道明天还会不会涨!” 林止陌在一旁看得紧咬着牙,双拳捏得死死的,额头青筋暴露。 一石米三两八钱,折算下来一斤就要两百文多点,普通小富百姓全家一个月的开销也不过是三五两银子,这米价是要翻天么? 姬楚玉在旁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低声道:“皇兄,方才那店小二都说你上次收拾邢家让百姓都很感恩,那这回你也收拾收拾这些黑心粮商吧,百姓们太可怜啦。” 林止陌摇摇头,他看事情不是姬楚玉看得那么简单的,粮价这么疯涨,背后肯定是有推手的。 而且全城粮价都在这么涨,已经造成了百姓的疯抢,他怀疑,现在市面上不光是京城的存粮,还有各地送来发国难财的,甚至不排除户部的官粮。 别看上次他去户部查账确认过户部没有多少余粮,但是他毕竟没有亲自去官仓看过,他一个没有经验的小白,怎么可能玩得过户部里那些蛀虫? “大春,派人去所有水路闸口查看,近一周之内有多少粮船来了京城,不论大小,都记下。” 徐大春肃然领命:“是!” “还有,找个身手好些的,去官仓悄悄查看一下,看那里是不是真的已经空了,注意别被人发现。” “臣明白!” 徐大春安排人去了,又问道:“那这家怎么办?” 林止陌摇摇头,摸出一块令牌:“这家不过是个跟风的小铺子罢了,封了也没用,去调夏云,让他去东市,我们也过去。” “是!” 徐大春接了令牌又分派人去,随后驾车朝城东而去,那里是全京城最大的商贸区——东市。 马车在城中行驶,林止陌坐在车上沉思着。 奸商总也抓不完,他很有些无力感。 那个酒楼的小二说百姓现在对他都很感恩戴德,可那只是因为抄了个邢家罢了,如果再这样下去,百姓们民不聊生,还是会回过头来痛骂他这一国之君的。 “那就耐下性子抓蛀虫,有一个抓一个!” 他暗暗冷笑。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林止陌掀开车帘看了一眼,现在还只是在一条街口,但是街中已经拥堵得人都过不去,别说是马车了。 徐大春回头说道:“主子,前方就是东市,京城最大的粮铺大丰号就在那里。” 林止陌跳下车,对姬楚玉道:“等下会死人,你若害怕就在车里等着。” 第63章 差点爆发的骚乱 姬楚玉毫不犹豫地跳下车来,小脸虽然有些发白,但还是神情坚定:“不怕!” “嗯!” 林止陌再不多说,大步朝里走去。 东市中人头攒动,几乎大多数人都是抱着米袋,徐大春与几名锦衣卫开路,将林止陌引到一家粮铺门前。 这家粮铺占着一个极好的位置,店门八开间,门前挂着店招,上写大丰号三个字。 大丰号,是整个京城最大的粮食商号,几乎城内绝大部分的粮米铺子都是从这里进的货,于是京城的粮价也都是由这里掌控的。 此时的门外早已拥挤着无数人,但竟然只是吵闹,却没人冲击店铺。 林止陌一眼看去,脸色沉了下来,因为大丰号门前竟赫然有一队官兵值守着。 一个贼眉鼠眼的汉子从人群里钻了出来,在徐大春身边一个锦衣卫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然后又悄然钻进人群中消失不见。 那名锦衣卫急忙过来对林止陌低声道:“主子,刚收到新的消息,大丰号在昨日换了东家,新东家乃是永宁侯郭逊,但明面上操持生意的是他小舅子,名叫彭忠。” 永宁侯? 林止陌回忆了一下,在朝堂上时应该是见过,但完全没有印象了。 也是勋贵集团的,怎么邓禹老头没去敲打么? 犀角洲那么大块蛋糕放出去,邓禹是肯定会让勋贵集团那些人最近消停些的,可偏偏这个郭逊冒了出来。 忽然,林止陌脑子里灵光一闪,低声说道:“大春,夏云到了么?” “回主子,已经到了,外、围都已经布置上了。” “很好。” 林止陌非常满意夏云的速度,郑重道,“你也分派人手在四处,现在如此混乱的场面,太平道怕是不会错过这样的好机会。” 徐大春点头:“主子明鉴,我已经在第一时间安排下去了。” 林止陌不禁看了他一眼,这小子不错,有前途,自己提拔他为锦衣卫都指挥佥事看来真是个明智之举。 啪啪啪三声云板响,大丰号门外的水牌又一次变化,这次直接变成了四两。 一石米四两,这已经破了大武朝立国以来的最高记录。 围着的百姓顿时声浪又高了好几分。 大丰号中走出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伸手按了按,人群终于稍微安静了一些,那管事慢条斯理地说道:“近来安徽湖广河北都在闹灾,运粮不便,这米价自然就得涨,你们要买就快买,说不得待会儿还得涨。” 这句话就像是在油锅里浇了杯凉水,围堵的百姓纷纷高声叫骂起来。 “你们还有没有人性?米卖这么贵,是要逼死我们么?” “都知道闹灾了你们还卖这么贵,没见城外那么多灾民么?” “发国难财,喝人血,你们简直没有人性!” 那管事只当没听到,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要进去。 “站住!” 忽然一声高喝响起。 管事皱眉转头,只见一个年轻人正冷冷看着他,正是林止陌。 “你谁啊?叫住老子想作甚?” 林止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手一挥:“拿下!” “是!” 两边窜出几个锦衣卫,朝那管事扑去,值守的那队官兵大惊,急忙抽刀出鞘就要上前阻拦。 徐大春冷笑一声:“跟咱们比人多么?” 呼啦一下,人群中又出现了二十人,一下子拦在那队官兵面前。 就这一耽误,那名管事已经被抓住,押在大丰号正门前。 林止陌低头看着他,眼中森冷之极:“你刚说,你是老子?” 管事大骇,结结巴巴说道:“你你你你们是什么人?” 锦衣卫今天都是保护林止陌去参加诗会的,全都穿着便装,手中武器也只是寻常钢刀,因此他根本看不出端倪来。 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有人高声大喊:“这些卖粮的狗杂碎没有了人性,还跟他们客气啥,大家进去抢他娘的!” “门外的狗官兵被拦住了,大伙别怕,闯进去啊!” “大家快抢啊,晚了就没有啦!” 几个声音出现在人群中几个方位,林止陌听得清楚,顿时眉头一挑。 怕什么来什么,真有趁乱打劫挑动百姓情绪的。 这时候的百姓是最脆弱的时候,且有从众心理,一旦有人率先挑头那后果将难以预料。 那个跪着的管事也听到了,脸色顿时变得更为惊骇。 可忽然几声惨叫与痛呼响起,接着人群中钻出十几人来,手中各自揪着一个人,全都押到林止陌面前来,腿弯里一踹,逼着他们跪下。 才刚要冒起头的骚乱被瞬间压制,林止陌赞许地对徐大春点点头,又看向那些人。 这十几人看着都是寻常百姓,但只限于穿着,从他们的眼神中可以看到一种桀骜与疯狂,哪怕被押得跪着,他们依然是高高抬着头凶狠地瞪着林止陌。 不明真相的百姓们都懵了,全都安静了下来。 林止陌背着手在这些人面前看了一圈,淡淡说道:“太平道真是会挑时间,选在这个时候来煽风点火,还好我早就预料到了,不然……” 他指了指现场几千名百姓,“今日这里,怕不是要血流成河死伤大片了?” 一个汉子昂着头道:“俺不知道你在说啥,俺就是个普通百姓,他家米涨价那么贵,俺只想吃饱!” “普通百姓?呵。” 林止陌冷笑,忽然拔出徐大春的腰刀,一刀劈落,那人的右手已经被劈了下来。 在那汉子的高声惨叫中,林止陌拾起那只血淋淋的手,高高举起。 “虎口如此厚的老茧,还有你这眼中的杀气,你跟我说你是百姓?” 林止陌霍的转身,冷眼看向跪着的其他人,“那你们呢,是百姓,还是什么?” 十几人默不作声,神色复杂。 他们没想到好不容易找到的机会,还没开始挑起民乱,就被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抓了。 姬楚玉在旁看得无比激动。 她忽然发现自己这位皇兄在面对差点爆发的骚乱时竟然如此淡定从容,杀伐果断,站在她面前的那道身形显得无比挺拔,身上似乎散发着一种让人沉迷的气质。 这一刻,姬楚玉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猛的跳了一下,俏脸竟然悄悄红了起来。 第64章 扰乱民生者,杀 煽动民情的十几人都被带走了,押入锦衣卫大牢中慢慢拷打讯问。 林止陌看向跪在地上的那名管事。 “现在你看到了,就因为你们如此丧心病狂,才引来邪、教暗中借势,若非我早已预料并布置好人手,今天这里会死多少人,你大丰号能负得起这个责么?” 管事瑟瑟发抖,他发现似乎惹到了不该惹的人了。 这时一个年轻人匆匆赶来,面色不虞,还没走近就大声喝骂道:“你们哪儿的,敢来我大丰号闹事?打听过少爷是谁么?” 林止陌转头看向他:“你是大丰号的东家?” 年轻人满脸嚣张,斜眼睨来:“不错,就是爷,你谁啊?” 林止陌冷笑:“那么,我就让你知道知道我是谁!” 徐大春会意,嘬唇为哨,一声响亮的呼哨声响起,只听四周响起整齐且沉重的脚步声。 年轻人脸色大变,他是勋贵子弟,自然听得出这是披坚执锐的军队才能发出的脚步声。 果然,东市两头很快出现了一大队官兵,以迅疾的速度将整个大丰号以及门外这一段街市围了个水泄不通。 “啊?!羽林卫?” 年轻人瞪大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羽林卫就是皇帝身边的近卫,也叫禁卫军,所以现在羽林卫出现了,那么说面前这位是…… 年轻人脚一软,一屁股坐倒在地。 一名英朗挺拔的军官上前,单膝跪地:“臣夏云,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其余将士齐齐右拳捶胸行了个军礼,那整齐的盔甲碰撞声吓得所有在场百姓全都自觉地跪了下来。 当啷当啷! 大丰号门外的那队官兵吓得急忙丢掉手中兵器,齐齐跪倒。 夏云的亲兵上前将他们捆起,为首的军官大叫:“我等乃是永宁侯的亲兵……” 那个捆他的年轻军士一个嘴巴抽过去,安静了。 林止陌抬手对那年轻人一指,口中吐出两个恍若从地狱中发出的声音:“杀了。” “是!” 夏云抱拳,起身,刀出鞘,那年轻人的脑袋已经飞了起来。 鲜血喷涌如泉,现场一片惊叫慌乱。 “大丰号,查封,所有相关人员缉拿归案,入诏狱。” 林止陌冰冷无情的声音响彻整条街道,“锦衣卫,搜查全城,但有涨价者,封店,抓人,明日菜市口问斩!” 徐大春重重抱拳:“臣遵旨!” 林止陌在这时对着所有在场百姓大声说道:“现在,朕向你们保证,米价将回复到之前的价格,你们不用再怕买不到米,买不起米,更不必哄抢,谁若再敢胡乱涨价,扰乱民生者,朕,有一个算一个……杀!” 最后那个杀字冰冷无比,所有听到的人都不由得寒毛倒竖。 然而,在场所有百姓全都怔怔地看着他,那个并不算多伟岸,但却无比挺拔的身形。 那是他们的圣上,他竟然亲自来到了市井民间,为他们主持公道。 多么圣明的天子,多么好的皇帝啊! 不知是谁率先开了个头,大声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于是一个又一个,百姓们接连跪好,高声大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止陌背负双手看着这些百姓,胸中一口气几欲撑破胸臆,那是他要护持万民的豪气,是无惧任何达官显贵朝廷重臣的胆气。 姬楚玉的心跳又开始加速了,她有些恍惚,眼前这个男人和她长这么大见过的所有男人都不一样。 他在多情时是多么温柔,能写出“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他在悲悯百姓时能写出“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他在调皮可恶时能写出“二八佳人体如酥”,他还能潇洒狂放地写出“我醉欲眠卿且去”…… 现在他又能为了满城百姓,不管这家大丰号背后是什么势力,就敢直接动手拔出毒瘤,是多么勇敢无畏啊! “他若不是我哥哥该多好啊。” 姬楚玉轻叹一声,忽然惊醒,“我在想什么?” 禁卫军已经上前将大丰号所有人等包括永宁侯的亲兵全都带走,店铺也被封了,但是百姓们没有再慌乱。 因为他们的圣上来给他们做主了,不怕再有贵的离谱的米了。 林止陌在一片高呼和感动的哭声中离去了,夏云和徐大春都强烈请求他赶紧回宫。 天子乃是万金之体,怎可以长时间逗留在民间,他们不敢负这个责任。 “皇兄,你要回乾清宫吗?” 姬楚玉终于恢复了正常,看着依然面带杀气的林止陌问道。 林止陌摇头:“你先回去吧,朕还有事。” 他没说有什么事,只是目光投向了某个方向。 灵泉宫。 小婢女冬青诧异地看着林止陌:“呀,陛下!” 林止陌问道:“母妃在里边么?” “在的,皇太妃刚午睡起,这会儿在看书呢。” “朕和母后有些要事相谈,你自己去玩吧。” 冬青雀跃道:“好,谢陛下!” 她还是个孩子,玩心重,服侍太妃当然没什么压力,可是能玩还是去玩嘛。 林止陌打发走了冬青,一个人轻轻推开寝宫的门,徐大春很自觉地站在院中守卫,目不斜视。 殿内的鹤嘴炉中青烟袅袅,安灵熏正斜靠在一张软榻上,手中捧着本近日流行的话本看得入迷。 这是一本有关情爱的故事,但书中情节却几乎很少见到情,只有爱……爱爱爱。 安灵熏滑腻白嫩的肌肤已经悄悄升上了一抹红晕,如今的她已经是过来人了,是会自动想象代入的。 脚步声渐渐靠近,她以为是冬青,便说道:“无事便去玩吧,我这里不必伺候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这不就是来伺候你的么?” “啊?!” 安灵熏一惊,还没来得及回头,一只滚烫的大手已经从后方前抄探入了她的怀中。 “不……不要!冬青还在。”她已经知道来的是林止陌了,但是无法抗拒,只能做最后的挣扎。 忽然两根调皮的手指精准地捏住了她最后的矜持,安灵熏娇躯一颤,眼神开始迷离。 第65章 我要另设一部 这张休息用的软榻显得有些拥挤,不太能施展得开,所以整个寝宫内到处都成了林止陌和安灵熏“战斗”的场所。 软榻边散乱地丢弃着一件件外衣、小衣、裤子……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相拥躺回了那张拥挤的软榻上。 安灵熏伏在林止陌结实的胸膛上,轻声道:“我们这样……早晚会被人发现的。” 林止陌轻笑一声:“那又如何?” 是的,他不在乎,他想的事情太多,顾虑的也就多。 今天那一场差点闹起来的民变让他的心情无比压抑,无比烦躁,他需要发泄。 而此时此刻他身边的这具温软曼妙的身体,就足以让他暂时忘记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安灵熏似乎也感受到了他心中的烦闷,于是也乖巧的不再说什么。 两人就这么静静相拥着,许久之后,林止陌长长吐出一口气。 “放心,我正在将计划好的事情一件件的做,总有一天,不会有人再敢对我们说什么了。” “嗯。”安灵熏轻轻颔首,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胸口,“我相信。” 林止陌就喜欢她这一点,温柔似水,百依百顺,虽然性格上有些怯懦,但这更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来。 “灵熏,我想做件事。” 安灵熏轻轻嗯了一下,像一只小猫似的,手指轻轻在林止陌胸口划着。 “如今到处灾情,多少百姓流离失所,背井离乡,许多人想施以援手却不知如何施救,或是不得其法,平白浪费了时间精力和银子。” 林止陌的语气渐缓,也变得沉重了起来,安灵熏抬起头,微微讶然地看着他。 林止陌看着高高的房梁,说道:“咱们大武其实有钱人很多,善心人也很多,只是很多人难以亲身到达灾区,对别人又不信任,所以我想另设一部,将那些愿意捐钱捐物的人聚在一起,统一赈济,帮助天下百姓。” “啊!”安灵熏一声轻呼,这个想法她从未有过,大武朝甚至前朝历史上也从所未见这类事情。 就和林止陌说的一样,她也很想去帮助那些流离失所的灾民,可却不得其法。 另设一部,专为赈济天下,多么伟大的一个目标,多么美好的一个计划啊! 林止陌轻轻拍了拍她的香肩,笑道:“这事我已经让晋阳和卫国公家的千金开始试行了,到时候由你这位皇太妃站出来牵头,这一部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叫做——大武慈善总会!” 如果刚才只是诧异,那么现在就是惊讶了,安灵熏又惊又喜道:“我?可以吗?” “当然,你是皇太妃,最合适不过了,怎么样,答应么?” “我我我……答应!” 大武慈善总会,尤其是慈善二字,深深打动了安灵熏。 她不在乎是否会名扬天下,她只在乎能不能真切地救助到普天之下需要救助的人。 林止陌笑了,他就知道,安灵熏肯定会对这件事感兴趣的。 因为她就是一个善良的人,慈善二字似乎就是为她而设的。 “那么,为了咱们的慈善总会成立,庆祝一下?”林止陌眼中闪过一抹坏笑。 单纯的安灵熏一时间没明白:“啊?如何庆祝?” “有一个成语,叫做后……发制人。”林止陌说着一把抱起了她。 “啊!不……那里……不可以……” 满室春晖,梅开二度。 …… 大丰号被封了,门前的尸体已被收走,地上还遗留着一大滩血迹,就像是一个简单明确的警告。 于是城中其他粮铺全都恢复了正常米价,水牌换回了原来的每石一两二钱,哪怕他们这几天的进价远远高出这个价格,但也只能自认倒霉。 百姓欢呼雀跃,奔走相告,因为他们的圣上来给他们做主了,明君,明君啊! 一场差点爆发的骚乱,就这样被林止陌轻轻松松平息了。 宁府,书房中。 蔡佑坐在下首,笑眯眯地说道:“宁阁老,这些弹劾奏章可够?” 宁嵩看着书桌上那厚厚一摞奏章,随手翻动,署名俱是朝中各位文官和言官御史。 他点点头:“明日请咱们那位陛下上朝,他不是一直想亲政么,明日便问问他,此事该如何处置。” 蔡佑阴阳怪气地叹道:“想必圣上会很为难,毕竟他才刚刚与卫国公谈妥,这忽然就翻脸,啧啧……” 宁嵩摇摇头,脸上带着微笑:“他想坐那个位置,那我等便让他看看,他是不是有能耐坐得稳。” 蔡佑和他相视一眼,大笑。 就在这时忽然宁府管家来了,将一张纸递给宁嵩。 宁嵩看了一遍,笑容渐渐消失,随后淡淡道:“他倒是好运。” 蔡佑问道:“发生何事了?” 宁嵩将纸递给他,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字:民乱未起,帝恰至,平之,粮价如初。 蔡佑将纸附到火烛上烧了,摇头道:“可惜了。” 宁嵩起身向书房外走去,说道:“无妨,明日依然去请陛下上朝,毕竟……还有其他要务需要圣裁的。” …… 御书房。 王青来报:“陛下,永宁侯求见。” 林止陌正拿着一本册子翻看着,说道:“让他进来。” “是。” 一个中年人跨进殿中,大礼参拜。 “臣郭逊,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止陌继续看着手里的册子,头也不抬道:“跪着吧。” 郭逊是怀着一腔怒火来的,甚至脸上还带着几条血杠,因为小舅子死了,夫人在家跟他闹了很久。 就算林止陌不召见他,他也是会来的,因为他要一个说法,但还是不敢在御书房造次,只能忍着,老实跪好。 又过了片刻,曹国公也来了,这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身材健硕,虽已知天命,但龙行虎步,气势不凡,一看就是行伍出身。 “老臣钱莫,参见陛下。” 林止陌终于停下了翻阅,抬头看向二人。 “平身吧,都起来说话。” “谢陛下!” 二人起身,垂手而立。 他们是林止陌特地召来的。 林止陌看向郭逊:“永宁侯,大丰号是你的?” 第66章 曹国公,永宁侯 郭逊没好气道:“陛下既然已经知道,何必再问,反倒是臣想请问陛下,为何查封微臣的店铺,还杀了我妻弟?” 林止陌点点头,没有回答,而是又问道:“你铺子外看门的那些官兵,他们自称是你的亲兵,其实是虎贲卫吧?” 虎贲卫,京城十二卫之一,是为处理京城各种事件而设,也是皇家的精锐部队之一,执掌者正是郭逊。 郭逊一滞,还是点头承认:“是。” 林止陌淡淡道:“那你解释一下,为何朕的这支精锐之师会给你家粮铺看门?” “这……” 郭逊沉默了一下,说道,“回陛下,近日粮价疯涨,臣唯恐百姓骚动,故派了几人维持秩序,但并不会对百姓动手。” “放屁!” 林止陌突然暴怒,骂道,“一队官兵站在那里,你说不动手,百姓会信么?他们就只知道大丰号勾结权贵,企图用武力欺压他们!” 郭逊不说话了,堂堂虎贲卫用来给一家粮铺看门确实不好看,但他祖上是开国功勋,有不怕被人弹劾的底气,本来是无所谓的,可谁想到皇帝会亲自到那里,被他看了个正着? 林止陌又看向钱莫:“大丰号也有曹国公一份吧?怎么,最近很缺钱?” 钱莫愣了一下,迟疑道:“陛下明鉴,大丰号老臣只入了少许,缺钱也……还好。” 林止陌冷笑:“是卫国公跟你说了那事,所以你急着凑钱,才去和永宁侯合伙做那一摊子烂事吧?” 钱莫脸色有点尴尬,郭逊也一时不说话了。 因为他们确实是为了这个原因,想在这当口再抓紧赚一波快钱,可以在犀角洲里多占一些份额。 而目前城外满是灾民,粮价飞涨不断,正是赚钱的好机会。 林止陌又道:“你们盘下偌大个大丰号,花了不少吧?除了你们二个,还有谁也入股了?” 他一说这个,郭逊不爽道:“只有臣自己花了多年积蓄,还拉了曹国公入了些股,便没有旁人了,此事不过是臣的私事,陛下何故追问?” 盘下大丰号的费用已经不低,这两天买进粮食更是花得不少,现在说封就被封,他的火气又忍不住窜了上来。 “哈哈哈!好,何故追问?” 林止陌大笑,忽然笑声一收,怒道,“那你的天价粮祸乱民生,朕也不该问么?” 郭逊本就因为这事不快,闻言更是梗着脖子道:“陛下不是强行将大丰号封了么?臣的妻弟也被陛下杀了,这般大的亏,臣认了,陛下还要如何处罚,臣接着便是。” 钱莫的眉头跳了跳,他虽是行伍出身,但毕竟这把年纪了,早已活成了个人精,已经察觉到了不妙,于是急忙暗中碰了碰郭逊,示意他闭嘴。 林止陌身体微微前倾,看着郭逊,说道:“既然你说处罚接着,那朕将你满门抄斩,你说这处罚可公道啊?” 郭逊大吃一惊,怒道:“陛下,米价飞涨是因为进价飞涨,臣不过加了半成,怎变臣的错了?臣不服!” 半成,也就是百分之五,这加价其实真不算高。 “你没错?那是因为你没脑子!”林止陌怒喝,“你知道那大丰号原来是谁的么?” 郭逊道:“知道,是山西汪家。” “汪家为何忽然将大丰号盘给你?” “汪家说家中有变故,便低价盘给了臣。” “你就没想想,他偌大个店铺,凭什么低价给你而不是给别人,是别人做生意不如你郭逊么?” “是臣的小舅子彭忠,他与汪家少爷交好……” 林止陌忽然冷笑一声:“和汪家交好?那他竟然不知道,汪家的女儿嫁给了谁么?” 郭逊心中一跳,似乎意识到了不妙:“臣不知,是谁?” 林止陌脸上带着嘲讽:“呵,汪家次女汪婉芳,嫁的丈夫姓蔡!户部天官,内阁次辅蔡佑的那个蔡!” 扑通! 郭逊浑身一颤,脚下一软再次跪倒在地。 林止陌将手边那册子扔到二人面前:“看看吧,锦衣卫刚查来的消息,大丰号明面上姓汪,其实是蔡佑的,他为何要将大丰号盘给你,你给朕动动你的猪脑袋,好好想想!” 郭逊双手颤抖着将册子拿起,翻开看去,只见上面清楚地写着汪家与蔡家的关系,还有各行省如今的粮价。 虽然灾情遍布,但各地粮价都基本还是正常的,小有浮动,只有最近送来京城的那几十船粮食,价格是正常价的数倍,而这些粮食的来源,背后的大粮商们,都有着蔡家的影子。 还有,今天大丰号门前人群中煽动百姓情绪的是太平道教众,经锦衣卫审讯后供认,给他们通风报信的,正是转让大丰号的山西汪家。 扑通! 钱莫也脚一软跪倒了。 他已经明白了,郭逊中了个圈套,而自己也被拉下了水。 粮价飞涨,在这城外十几万灾民的当口,京城内必将引起骚乱,届时朝堂上将对他二人进行一场凶猛的弹劾。 为什么会选他们,因为他们缺钱,他们要和卫国公参与到犀角洲的打造。 这是一个阴谋,一个破坏犀角洲打造和瓦解部分勋贵集团的阴谋! 林止陌私下约卫国公商谈开发犀角洲之事虽然低调,但卫国公要联系所有权贵,此事必然瞒不过宁嵩一党。 “现在明白了?” 林止陌冷冷道,“还要朕解释什么吗?” 二人急忙拜伏:“臣知罪!” 林止陌道:“还好朕凑巧看见,并控制住了骚乱,不然民变一起,你们两家就等着被满门抄斩吧!” 钱莫郭逊浑身颤抖,知道了前因后果的他们无比后怕,也深深的对这个他们本来不以为然的皇帝有了敬畏和感激。 “郭逊,你是中了阴谋,但那是因为你笨,你亏钱也好死了小舅子也好,都只能自认倒霉,朕把大丰号还给你,但必须好好把粮价控制住,再出幺蛾子,朕定斩不饶!” 林止陌又说道:“曹国公,你虽是无辜被牵连,但也有投机之嫌,罚你二人各出十万两白银,交给皇太妃,以作赈济灾民之用,可有意见?” 二人的心都在滴血,但也只得叩首:“臣谨遵圣谕,谢陛下隆恩!” 这时门外忽然来报:“启禀陛下,内阁来请明日早朝。” 第67章 再次朝会 钱莫与郭逊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林止陌,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愕。 林止陌一点都没觉得意外,站起身说道:“那么,早点回去休息吧,明日早朝,朕看看他们会拿出什么惊喜。” “臣等告退。” 钱郭二人退了出去,林止陌唤道:“大春。” 徐大春应声而入:“臣在!” 林止陌问:“事都办成了么?” 徐大春龇出一口大牙,笑道:“回陛下,一个没落。” “很好,明日他们不来惹朕便罢,毕竟还没到跟他们翻脸的好时机,可若是惹到朕的头上,那怎么也让他们恶心一下。” “嘿嘿,陛下圣明!” 徐大春拍了个马屁后又低声说道:“陛下,陈平大人让臣转告,上回城外抓了的那些太平道乱党故意放走了两个,如今已略有眉目了。” 林止陌看了他一眼:“他不来见朕,是不是查到了朝中有人和太平道教众暗通款曲,所以他要提防打草惊蛇?” 徐大春又被震惊了,一双眼睛瞪成了牛眼:“陛下真是太……” “赶紧说!” “呃,是!这是陈大人查出的部分人。” 一份名单递了上来,林止陌接过扫了一眼,轻哼一声:“呵,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徐大春赞道:“陛下好文采!” “滚蛋!” 林止陌一脚踹了上去。 他很担心徐大春这样下去会走歪,马屁拍得比王青这个贴身大太监要溜多了,不过好在他马屁归马屁拍,办起事情来还是很稳妥的。 …… 翌日,寅时。 午门外三通鼓响,文武百官又一次上朝了。 这一次,太和殿上的气氛与上次有了很大的不同,文官们没有再相互低语,勋贵们也没有再凑热闹般的嬉笑,而是分做了泾渭分明的两派,文官以首辅宁嵩为首,勋贵以卫国公邓禹为首,各自站在自己所属的队列中。 “陛下驾到!” 一声高唱中,百官跪伏行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止陌入殿,走上金台,落座之前扫了一眼龙椅的侧后方,那里本是太后垂帘听政所坐之处,上次是空的,今天也还是空的。 他轻笑一声,心中明了,宁嵩老狗不知道有多少伎俩准备朝他丢来,自然是不会让太后出来顶雷的。 “众爱卿,平身。” 都不用王青高唱一声“有本奏来”,下方已经有人率先出列。 “臣,户部左侍郎姚烨诚,有本启奏!” 林止陌瞥了一眼,这是一个精瘦的老者,须发花白,袍子袖口上还打了个补丁,看着一副清廉正直的模样。 “说。” “湖广行省水灾愈发严重,大水倒灌千里,百姓深受其害,受灾之地已达五府三十七县,受灾百姓已逾百万之数!” 姚烨诚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哽咽着继续道,“如今无数灾民流离失所,苟延残喘,只得以草根树皮为食,连田鼠之类也已吃绝了,甚至……甚至民间已有易子而食,实乃惨绝人寰!户部已多次赈灾救济,但杯水车薪,直至官仓已空,如今每日里仍有无数灾民冻饿致死。” “庐州瘟疫已经控制,但数万户家中男丁病亡,留下孤儿寡母生活难以为继。” “另代州蔚州去年大旱至今,现虽有雨泽,然去岁颗粒无收,百姓们食无裹腹。” 说到这里他深深一躬,眼中含泪高声道:“臣恳请陛下,筹措钱粮,赈济灾区,以救万民于绝地啊!” 真是个戏精。 林止陌看向户部尚书蔡佑,问道:“蔡阁老,前几日朕查出的官仓差漏,户部核对了么?” 蔡佑踏出,淡定答道:“回陛下,臣亲领户部四科齐齐复查,发现乃是错账,涉事渎职者已由内阁批复,入了刑部大牢,不日将问斩。” 林止陌看着他回答地那么丝滑,一点都不意外。 上次是自己亲手查出的假账,蔡佑都能转头否认了个干净,可是自己目前毫无办法。 “所以官仓是真的没粮了?” “空空如也!” “哦。” 林止陌只说了一个字,就沉思不语了起来,蔡佑说完也退了回去,低眉垂目,似乎和他没关系了。 姚烨诚在下边哭得有点累了,见他好半晌不做声,忍不住催促道:“陛下,还请筹措粮食!” 林止陌反问:“要朕筹措粮食,那你户部做什么?” 姚烨诚一摊手:“年节之后大武多地受灾,巧妇尚难为无米之炊,户部已是尽力矣,如今旧粮已绝,新粮……春种都未开始,新粮更是无从谈起。”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不过民间岁粮已交,若再行筹措恐生民变,臣以为,陛下可拨款于民间购粮,江南之地粮米充足,于水路送至湖广也是便利,还请陛下恩准。” 林止陌眯起眼睛看向他:“朕拨款?从哪里拨?” 姚烨诚大声道:“臣知陛下查抄原锦衣卫都指挥使徐良、原京城府尹李易以及京城富户邢家等,得银两千余万两,臣所求不多,只请陛下拨出两百万两,便足以解湖广行省燃眉之急。” 图穷匕见,林止陌就知道,这笔银子一直被这帮文官们惦记着呢。 他冷笑道:“户部拿不出钱拿不出粮,自己不去想办法,却把主意打到了朕身上?” 姚烨诚拱手,却一步不让:“臣不敢!” 又一人踏步而出:“陛下,臣听闻卫国公献出皇城西北犀角洲一地,将与陛下打造一处烟花风流之地,请陛下收回成命,将钱用在亟需救命的大武百姓身上!” 林止陌看了过去,又是一个衣服带着补丁的。 “你是谁?” “臣,都察院御史梁正宽。” 他答完又跨上一步,再次说道:“请陛下放弃建造犀角洲,救助大武百姓!” 就在这时,底下的文官们像是约好了似的,一下子跨出了十几人,齐声高喊道:“请陛下放弃建造犀角洲,救助大武百姓!” 梁正宽再次说道:“陛下,如此妄费国财人力穷奢极糜之举,岂明君之所为?陛下若执意为之……” 他猛地一摘帽子,大喝,“臣将死谏!” 十几人同时摘去帽子,高喝:“臣等,一起死谏!” 第68章 知罪否 林止陌往后靠了靠,一脸平静,对于下方的压迫只当没看到,而是悠悠问道:“你是如何得知犀角洲一事的?” 梁正宽道:“那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若弃万民于不顾,只知荒淫享乐,甚至联合朝中勋贵狼狈为奸,共同建造犀角洲,只为一个风流之地,敢问陛下,此举与昏君何异?” 他的语气越来越严厉,几乎是指着林止陌的鼻子在骂了,不过他脸上满是正气,心中却在冷笑。 今天他的目的就是要让这个废物认清自己的位置,现在这一声“昏君”,仅仅是个开始罢了。 姚烨诚也再次开口:“陛下,臣与梁御史同谏,查抄所获之银本该入户部国库,然陛下竟然纳为己有,已是有违祖训,若再执迷不悟,臣等将上报宗人府,赴太庙祭告太祖及先帝,请陛下好自为之!” 底下十几名官员同时高喝:“请陛下三思,好自为之!” 朝堂上一时间如乌云密布,气氛无比压抑。 完美的配合,是户部与都察院的配合,昏君是一个试探,而赴太庙祭告太祖,那便是在警告林止陌了。 一代帝王究竟要多昏庸,才会引起朝臣众怒而赶赴太庙哭灵? 如果真的走到这一步,那么他弘化帝将被天下人唾骂,就连死后也将得一个厉、殇、昏之类的谥号。 远端的勋贵集团看着热闹,没人出来说话,但他们的眼中都隐隐藏着看好戏的神情。 吏部左侍郎何礼眉头皱起,脚下一动就要跨出,却只觉袖子被人扯了一扯,他微微侧头,竟是兵部尚书徐文忠,不过后者此时正垂眉低目,像睡着了似的。 何礼一怔,不动声色地缩回脚继续站定,只当无事发生。 林止陌深吸一口气,看向六部前端的户部尚书蔡佑。 “蔡阁老,你为何一言不发?” 蔡佑也若无其事地站着,文官们齐齐声讨皇帝时他并没有一起参与,听到林止陌叫他,才笑眯眯地抬起头,开口却是:“臣所想所说已由诸公代劳了。” 梁正宽好像收到了信号,再次高喊:“请陛下将查抄的银两归还户部,以用来拨款赈灾,给百姓一条活路!” 文官们再次大声道:“请陛下归还银两,给百姓一条活路!” “哈!哈哈哈!”林止陌忽然大笑,笑得十分疯癫。 文官们齐齐挺立金台之下,一双双咄咄逼人的目光看着他,像是一群豺狼看着一只无能狂怒的小牛犊一般。 嘲笑,讥讽,蔑视。 仿佛在他们面前的不是他们的皇帝,而是一个可以任由他们欺凌的废物。 林止陌笑了好一会,才慢慢收住。 “好,那朕便与你们一件件事说明白。”他一指梁正宽,“来人,把他乌纱摘了。” 梁正宽大惊,怒道:“臣何罪之有?凭什么……” 话未说完,徐大春已经到他身边,一个嘴巴抽了过去,顺手将他头上的乌纱帽摘了下来,并一脚踢翻在地。 梁正宽挣扎着就要爬起身,却被徐大春一脚踩在脚下。 他勃然大怒,脸贴在地面上犹自大骂道:“昏君!今日你除非将我打死,不然我必将你这昏君的恶行公之于众,让百姓齐齐唾骂你!” 林止陌摇头冷笑:“御史,可以风闻奏事,但不能胡编乱造,谁告诉你的,朕与众多勋贵联合要将犀角洲打造成一处风流烟花地的?” 梁正宽怒目而视:“你难道敢做不敢认么?” “呵,那朕就告诉你,朕做的究竟是什么。” 林止陌站起身,大袖一甩,朗声说道,“如今京城外十几万灾民,若是放入城内,民生治安等全都将崩溃混乱,而卫国公心怀悲悯,故主动来找朕,献出犀角洲一地容纳灾民暂居,其他诸位爱卿为之所感,也都纷纷愿意助一臂之力。” 林止陌又道:“为了那十几万灾民,他们每个人都慷慨解囊,以救危急,郑国公熊老公爷甚至拿出了他的棺材本,只为了能多救助一些人,如此足以令百姓焚香礼拜的天大善举,在你嘴里却被扭曲实情成了建造风流地,还敢当众骂朕昏君,你说,打你可冤?” 梁正宽呆住了,姚烨诚与一众跳出来声讨的文官也都呆住了。 这怎么和说好的不太一样?真的假的? 剧情的突然反转让太和殿上的气氛变得一下子沉默了起来,这时礼部尚书朱弘开口道:“陛下,梁御史纵有疏漏错怪了陛下与诸位大人,也罪不至摘去乌纱当众侮辱。” 林止陌看都没看他一眼,冷笑道:“你说朕与诸位爱卿狼狈为奸,呵!不过你说错了,奸的是你!朕说得可对?太平道京师分堂的梁……香主!” 梁正宽如遭雷击,挣扎的动作一下子停止了下来,满脸惊骇地看着林止陌。 林止陌这时才看向朱弘:“朱尚书,你刚才说什么?” 朱弘沉默了片刻,拱手退回队列:“臣什么都没说。” 梁正宽这时才反应过来,急忙喊道:“臣不知陛下说的是什么,臣不是什么太平道之人,陛下必然是弄错了!” 林止陌走下金台,来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开口杀气毕现:“你当朕什么都不知道?当锦衣卫是废物?你向太平道传送消息,让他们去大丰号门前煽动百姓引发民乱,真当神不知鬼不觉么?” “百姓何其无辜?被尔等算计粮价飞涨,还要被民乱祸害,太平道?哈!是他妈为了太平还是为了毁了太平?” 林止陌越说越怒,抬脚踢出,咔嚓声响彻太和殿中。 “啊!” 一声惨叫,梁正宽鼻骨顿时断折,鲜血飞溅。 满朝惊恐,众皆哗然,这已经不是林止陌第一次在朝堂之上打人了,可是现在没人再有心思去计较君王失仪。 一个以弹劾、纠察官员过失诸事,品端行直的御史,竟然会是近来在全天下闹出风风雨雨的太平道乱党? 一脚踹出,林止陌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都在颤抖喘息着。 王青急忙过来扶住,急声道:“陛下,莫动怒,小心身子。” 接着殿中百官眼睁睁看着林止陌从怀中掏出一颗深红色的丹药,塞入口中咽了下去。 这是……仙丹? 第69章 仙丹是个好东西 队列前排的宁嵩眼中闪过一道寒芒,很快消失不见。 林止陌服完丹药后拄膝喘了一会,才慢慢恢复过来,冷笑道:“你不是自诩御史,以受廷杖为荣么?朕便满足你!来人,御史梁正宽执法犯法,罪加三等,拖出午门杖毙!都察院识人不明,左右都御史各罚一年薪俸!” 顿了顿他又看向始终沉默不语的宁嵩,眉头一挑,“宁阁老,可有异议?” 宁嵩面色如常,摇头道:“臣,无异议!” 队列中都察院两位大佬也只得灰头土脸地拱手认罚,徐大春已命人将面如死灰的梁正宽拖了出去。 林止陌接着回头看向姚烨诚:“还有你,知罪否?” 姚烨诚大惊:“臣入朝二十余载,始终兢兢业业廉洁奉公,恕臣愚钝,不知何罪之有?” 林止陌一声轻笑:“呵!廉洁?汪家便是与你勾结做局陷害曹国公与永宁侯,是不是要朕将你丢入锦衣卫诏狱中和那汪婉芳对质一番你才服?” 汪婉芳三字一出,姚烨诚一呆,下意识看向蔡佑,蔡佑微不可察的嘴角抽了抽。 汪家,完了。 林止陌却在这时也看向了他:“蔡阁老,你可有异议啊?” 蔡佑深吸了一口气,苦笑:“陛下英明,臣也无异议,并自领罚俸一年。” 林止陌回到金台上坐下,说道:“姚烨诚撤去职务,废除功名,交由三司会审。” 大局已定,连宁嵩都无法再说什么,蔡佑吃了个哑巴亏,更是郁闷得不想说话。 这件事到底是不是姚烨诚所为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扳不倒蔡佑,那就先弄掉他的一条狗,是警示,同时也给他留了点面子。 蔡佑懂,林止陌懂,姚烨诚也懂了,所以他默默认罪了。 林止陌一指钱莫:“还有,汪家联手太平道一同做局陷害曹国公与永宁侯,如今他二人已受罚,此事便揭过不提了,众卿可有异议?” 宁嵩党众腹诽:“还能有什么异议?就算有,又能有什么意义?” 这时的太和殿与一炷香之前的气氛完全不同,勋贵武将们神情泰然,甚至还有吃瓜的兴奋,一众文官则死气沉沉,垂头丧气。 还是宁嵩,平静地问道:“陛下,那赈灾一事如何处之?钱粮何来?” 林止陌淡淡说道:“汪家乃大武朝最大的粮商,勾结乱党在前,陷害国公在后,朕就不杀他满门了,一应赈灾钱粮都由他出。” 说罢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蔡佑,潜台词是:汪婉芳之夫是你族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龌龊事,肯不肯放血,就看你的了。 蔡佑暗暗咬牙,脸上还是堆出笑意:“陛下圣明!” 林止陌看出了他的意思:老子认栽! “退朝!” 在鸿胪寺官员高唱声中,林止陌完美地结束了今天的朝会。 出了太和殿,踏过金水桥,一个心腹低声对蔡佑问道:“大人,现在咱们做什么?” 蔡佑摇摇头:“去天牢里和姚烨诚说,此事他背下,本官不会亏待他,等风头过去给他安排个好差事。” 心腹迟疑道:“这风头怕是没那么快过去吧?” 蔡佑嘴角挂起一丝狞笑:“不会太久,仙丹……可是个好东西。” 乾清宫外,林止陌侧头看了眼徐大春:“这里没外人,想笑就笑吧。” 徐大春果然咧嘴大笑:“哈哈哈哈!今天真是太过瘾了,太解气了!” 王青也笑道:“宁党可能自己也没想到,那梁正宽竟是太平道乱党,一下子就被打乱了阵脚。” 徐大春道:“还有那姚烨诚的嘴脸,你看都吓得扭曲了。” 林止陌从怀里又摸出一颗“丹药”丢进嘴里:“还是这玩意儿好,润肺止咳,还能忽悠人,大春,干得不错。” 徐大春笑得更开心了:“嘿嘿,陛下日理万机,还得跟那群杂碎吵架,这陈皮梅正好给陛下润润嗓子。” 这是从苏州府找来的蜜饯果子,看着和陶元杭给的仙丹一个模样,也正是这东西,提醒宁嵩他林止陌只有三个月不到的命了,于是今天在太和殿上又一次退让了。 林止陌看着头顶湛蓝的天空,心情很是舒畅。 两千多万两银子是他的,接下来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了,谁都别想染指。 所以今天他用一个汪家来逼蔡佑沉默了,再用整个勋贵集团的“善举”让宁嵩也无话可说了。 “大春,换衣服,咱们出宫溜达溜达去。” “是!” 徐大春立刻转变身份,“林公子,今儿去哪玩?” 林止陌想了想:“杏子胡同。” 要做的事情很多,但是现在林止陌最担心的还是城外的灾民。 天渐渐暖和起来了,城外那么多灾民聚集,稍有不注意就将滋生流行病毒,必须要防范于未然。 太医院到现在还是阳奉阴违,没有在灾民区出工出力,只是意思一下发了几万付药过去,林止陌本来也没指望他们,于是想到那天城外碰到的美女大夫。 杏子胡同就在京城西北,是去犀角洲的必经之路,林止陌想着先去和顾神医聊聊,随后再顺路去犀角洲看看现场什么的。 “我去,这么多人?” 才来到杏子胡同外,林止陌就被吓了一跳,只见面前满坑满谷的人,已经将胡同口给堵住了。 马车在巷子外找了个地方停下,徐大春开路,带着林止陌朝里走去。 只见巷子中各种各样打扮的人都有,老人孩子妇女,有钱的寒碜的,虽然拥挤,但都老老实实排着队,缓缓朝前移动着。 忽然,一个黄裙女子走了过来:“二位是要看病么?烦请排队,若是有急症耽误不得便与我说,我请顾姑娘为你们先看。” 林止陌眼前一亮,好漂亮的妹纸! 眼前的美女看上去和顾清依差不多年纪,也就二十不到的样子,身材窈窕气质婉约,带着一种书香门第的气质,眉眼间却又夹杂了几分英气。 林止陌笑笑:“我是来找顾清依顾姑娘的。” 美女摇摇头:“来的人都这么说,请排队。” 忽然,巷子口一阵骚动,还伴随着几声惨叫和痛呼。 “滚开!一群不长眼的东西!” 第70章 杏林斋,伤寒药 林止陌眉头挑了挑,回头看去,只见三个歪戴帽子敞着胸怀的泼皮,正迈着螃蟹步走进巷子,并拳打脚踢驱赶着排队的百姓。 在这里等着的都是本分老实的百姓,对于他们只能是敢怒不敢言。 黄裙女子俏脸一冷,怒斥道:“你们做什么?” 一个泼皮斜眼睨来:“做什么?爷们儿来看病,他们挡道了。” 黄裙女子怒道:“来杏林斋看病的都得排队,凭什么你们例外?头上长角了还是脚底生疮了?” “嘿!小娘皮,你他、妈找死是不是?老子今儿就要插队,再不服老子插你信不信?” 另一个泼皮说着就要上前揪那黄裙女子,林止陌不等了,对徐大春挥挥手。 徐大春领命,上前,只是一个照面,那泼皮就被他按在墙上,胳臂被反拗着,发出一阵杀猪似的惨叫。 另两个泼皮见状顿时大怒,撸袖子就要上前,徐大春手一用力,被他押着的泼皮顿时一声惨叫,那两人不敢动了。 林止陌说道:“要看病就排队,不排队就滚蛋。” 那泼皮被压在墙上动弹不得,却还挣扎叫嚣道:“敢惹咱们兄弟,你知道老子是谁么?” 林止陌今天是来找顾清依有事商量的,懒得理这几个泼皮,于是只挥了挥手说道:“滚滚滚,再来,打断你们的狗腿。” 徐大春拎起那泼皮一脚踢出巷子。 几个泼皮在巷子口踯躅了片刻,还是没敢进来,只是在巷子口叫骂道:“小子,你有种别走,给爷等着!” 林止陌没再理他们,对那黄裙女子说道:“我真是来找顾姑娘的,不信见到她你就知道了。” 黄裙女子想了想,很认真地说道:“好吧,但若是你骗我,我就会把你再赶出去排队。” 林止陌笑了,这妞挺有意思,看着端庄温婉,却有种呆萌的气质。 杏林斋里铺设简单,小小的医馆内弥漫着一股药香。 顾清依端坐在桌后,桌上简简单单就几样东西,一个脉枕一盒银针还有笔墨纸砚。 林止陌发现她比那天看见时憔悴了,明显更瘦了不说,眼圈都有些发黑。 这时她正巧给一位老妇诊完,开了一副药方又加了几句嘱咐,老妇千恩万谢地走了,并没有给钱。 林止陌忍不住开口道:“顾姑娘,虽然行善是好事,可来你这看病的都不收钱,你还怎么过日子?” 顾清依忙得满头香汗,一抬头见到林止陌,顿时大喜道:“咦?林公子?” 林止陌回头对黄裙女子道:“看,我就说她认识我吧?” 黄裙女子嘟了嘟嘴没说话,顾清依笑道:“沐姑娘和你说什么了?” “沐姑娘?”林止陌看了过去。 黄裙女子福了一礼:“小女子沐鸢。” “在下林枫,沐姑娘,幸会幸会。” 林止陌依然用他的化名。 老妇出去了,又一个中年人带着个孩子进来,那孩子咳嗽发冷,身子一直在抖。 “林公子你先旁边坐会。” 顾清依连招呼都没空招呼,随口说了一句后又开始了问诊。 林止陌仔细看了看那孩子,又往后看了眼排队的那些人,皱眉道:“都是感……哦,伤寒?” 顾清依一边开始给孩子扎针,一边说道:“是啊,开春了,伤寒就容易传开,每年这时候都是伤寒最多的。” 伤寒和感冒有些类似,但病毒存活更强更久,在古代是一种很容易就要了人命的疾病。 林止陌怕的就是这个,现在城里就已经有人得了伤寒,也不知道城外什么状况。 那个孩子也就是五六岁左右,看着明晃晃的银针吓得小嘴瘪着,可又很懂事的忍着没哭。 林止陌叹了一声,说道:“你这样不得累死?别扎针了,我有更简单的办法。” “啊?真的?” 顾清依眼睛一亮,别人说这话她可能不信,但是林止陌已经让她见识过那个什么急救法,而且当着她的面救活了一个孩子。 林止陌一伸手,身后的徐大春递过来一个二尺来长的竹筒,又自旁边找来个小茶盏,从竹筒中倒出一种浅绿色的带着股薄荷味的透明液体。 “这是何物?” 顾清依看着那液体很是茫然,因为她自小学医,却根本认不出这是什么。 林止陌先没回答,而是对那孩子说道:“乖,把这喝了,就不用扎针了。” 孩子的父亲迟疑了一下,看向顾清依。 顾清依点头:“林公子说有用那必是有用的。” 孩子的父亲这才谢了一声,接过茶盏给孩子服下。 那孩子喝完咂了咂嘴,惊奇道:“好好喝。” 林止陌摸摸他的小脑袋:“好喝也不能多喝,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于是那个孩子依依不舍的被他父亲抱走了,顾清依愈发好奇起来。 林止陌给她倒了一点:“你整日给别人看病,可别自己个儿传染了,喝一杯预防一下吧。” 顾清依等不及接了过去,先小抿了一口,顿时眼睛亮了:“哇!好好喝!” “这是我自己做的感冒……哦,伤寒药,对于伤寒咳嗽发热都很有效。” 林止陌一边科普,一边给沐鸢也倒了点,人家姑娘在这里帮忙,也要预防。 然后他将整个竹筒放在了桌上,摇头道:“外边这么多人,你一个个施针不得累死?给他们一人喝一口,赶紧的。” 顾清依大喜:“都给我了?” “对啊,你快点的,我还找你有事呢。” 于是来的每个风寒患者都有幸尝到了一口然后回家,门外排着的大半是感染了风寒的,百来号人没多久功夫就都看完了。 杏林斋声名在外,来看病的没人怀疑这药水的作用。 顾神医啊,谁会不信? 看着没人了,顾清依起身将大门一关,回身急切地拉着林止陌的袖子道:“此药怎么熬的,为何会清澈如水?能不能教我?” 林止陌道:“我来就是为了教你的,不过话说回来,你今天没去城外?” 顾清依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气道:“我想去的,可太医院的人不许我去。” “太医院?”林止陌的眉头皱了起来。 第71章 有个太医名叫鲲 如果没记错的话,给太医院下旨命他们救助城外灾民是很早的事了,至少比他在城外、遇见顾清依要早。 可是直到现在他都没收到任何太医在城外给灾民看病的消息,只知道他们发了点药而已。 然而现在顾清依却说太医不许她去城外看病了? 林止陌不动声色,问道:“怎么回事?展开说说。” 顾清依还没说话,沐鸢已经先说道:“这几日天气回暖,但是城外灾民聚集太多,便有很多人得了伤寒,传染得十分快,太医院发了些药,确实很有用,但却是杯水车薪,再有灾民问他们求药,却说是要钱了,一副药三钱银子。” “三钱银子啊!城外都是逃难来的灾民,哪有那么多钱买药?所以很多人还是宁愿绕了路去找清依看病,毕竟清依是不收诊费的,于是就得罪了太医院那帮人了,把她赶回城不说,还天天找泼皮无赖上门骚扰清依,你刚才不正好撞见了?” 听到这里,林止陌心里一股无名火起。 这就是太医院?那受万民敬仰高高在上的太医院?! 顾清依也带着怒气:“他们还半夜三更在我家院外敲锣打鼓扔瓦罐,总之不给我睡安稳觉,若只是这般也就罢了,可……可城外每日里都有人因病死去,他们全然不管不顾,没钱便没有药,这十几万灾民倒成了他们赚钱的营生了!” 林止陌听到这里反而慢慢平静了下来,当然,只是表面平静。 他点点头,说道:“先不说这个了,我先与你说说这伤寒药。” “哦哦,好!” 顾清依也瞬间转回关注点。 “这药做法不难,且对伤寒包括刀伤箭疮之类感染有奇效,但是……” 林止陌看着她,沉声说道,“这世上除了我,没人会,也就是说,若是我教给你了,你保存不住秘方被人盗取,岂不是成了助人发财,百姓却得不到任何益处?” 林止陌穿越过来的第一时间就考虑到了生病问题,在这个连感冒都会死人,并且没有青霉素的年代,他能想到的最好办法就是屠奶奶获得诺奖的青蒿素。 “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渍,绞取汁,尽服之。” 这是他以前看屠奶奶专访时无意中记住的一句话,现在成了他救命的宝贝。 不仅如此,他还在其中添加了川贝桔梗蜂蜜和薄荷,所以这药水看着就是透明状的,而且还挺好喝,与这个年代又苦又难喝的药完全不同。 “被盗取……” 顾清依愣了,沉思片刻,颓然道,“林公子说得是。” 然而林止陌又说道:“所以,药还是由我来做,然后送来给你,你继续替我去城外助人。” “啊?真的?”顾清依大喜。 “是。” 林止陌看着顾清依缓缓说道,“因为,我信不过别人。” 顾清依肃然起敬,敛衽作礼:“清依谢过林公子!” 林止陌急忙扶住她:“别别别,顾姑娘如此深明大义,林枫不敢当你一礼。” 顾清依苦笑:“那药还是林公子无偿拿出的,岂非更当让人敬仰?” “好了好了,互相吹捧没必要了哈。” 林止陌笑道,“这一竹罐你先用,回头我让人再给你送来,现在有点事就先走了。” 本来他还有别的事要说,但是现在他忍不住要先去收拾太医院那帮杂碎了。 “好。” 顾清依也没留他,但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林公子稍等。” 接着她奔向内堂,没多久捧了个小木盒出来,一本正经地说道:“林公子身子太过虚弱,这是一本我家传的养生拳戏,有……呃,补虚益气之效,每日操练一回,对公子大有裨益。” 林止陌注意到她说这话时似乎有点尴尬,等听到补虚俩字时终于恍然,然后看见旁边的沐鸢也是一脸古怪。 于是他也尴尬了,这特喵还是说我阳虚那事? “那就多谢顾姑娘了!告辞!” 林止陌走了,并严词拒绝了顾清依送他。 徐大春是个专业的跟班,一路上都目不斜视满脸肃然。 马车就在眼前,林止陌忍不住骂道:“装装装,你不累么?” 徐大春终于忍不住哈的一声笑了出来,然而旁边忽然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 “哟,还笑得出来?” 林止陌一回头,就见刚才被他赶走的几个泼皮又来了,而且还多了好几个,正将他的马车团团围住。 “笑啊,怎么不笑了?” 为首一个泼皮手里掂着根手腕粗的木棍,狞笑道,“敢帮着那小娘皮?不怕死是吧?” 林止陌眼睛一眯,他也正好想找这帮泼皮。 “哦?听说你们天天来闹事,连半夜都不放过人家?” “怎么的,想帮那小娘皮出头?呵,你先顾好你自己那张小白脸吧。” 泼皮头目耍了个棍花,“兄弟们,废了……!” 当啷! 话还没说完,他的眼睛就猛地瞪大,棍子落在地上,跟着他的膝盖也一起落在了地上。 跪了。 只见在他们外围忽然出现了几十人,飞鱼服,绣春刀,满眼森冷地朝他们逼了过来。 锦衣卫!? 扑通扑通,泼皮们顿时也全都跪下了。 林止陌双臂抱胸,淡淡说道:“你刚才说,要废了我?” 泼皮头目大惊,连连摇头:“不不不,小人不敢,小人是嘴臭胡说!” 他虽然不知道眼前的是什么人,但是出行随便带了几十个锦衣卫,他连想都不敢想。 林止陌也不跟他啰嗦,问道:“谁让你们来的?” “太医院太医李胤鲲,他给了小人二两银子,让咱们兄弟天天给杏林斋捣乱,日夜不停。” 他毫不犹豫就把金主出卖了。 “果然么?” 林止陌点点头,“你叫什么名字?” 头目急忙说道:“小人名叫雷武,外号雷老虎。” 林止陌冷笑:“你叫虎,他叫鲲,真是好一对畜生。” 雷武不敢作声,林止陌一指其他泼皮,“来人,给他们记下名字,留在这里给顾姑娘维护秩序,每日点卯,谁敢缺席,打断腿发配岭南。” “是!” 锦衣卫上前登记,泼皮们苦着脸一一写下自己的名字和住址,没人敢反抗。 林止陌又看向雷武,语气森冷:“那个什么鲲住在哪?带我去。” 第72章 太医真是好饭碗 雷武道:“大人,李太医这会儿不在家,该是正在城外挣钱呢。” “挣钱?” 林止陌有种不好的预感,呵的一声笑,“带路。” “是!” 雷武当先一路小跑,引着林止陌的马车从德胜门出去,远远的看到了犀角洲。 几天没来,犀角洲上的一切变了不少。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这里的人比上次来的时候要多了不少,远远看到很多地方都有十几甚至几十号人拉着石碾子在平整地面,搞得热火朝天的。 犀角洲的土质不算很肥沃,卫国公家大业大的也没怎么在这里花费心思,因此大片地都是荒着的,既然接下来要建林止陌口中所说的商业街,邓禹和其他诸位勋贵就索性趁着现在人多,将地皮整一下,当然,是发工钱的。 林止陌很满意,他提出打造犀角洲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安置那些不愿意或者无法再回家的百姓,现在看来勋贵集团做得很不错。 这也算是在行以工代赈! 不过他今天过来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查看现场,而是要惩治一下太医院的那群毒瘤。 “雷老虎,你知道他在哪儿么?” “大人,小人改名了,叫我狗子就成。” 雷武一脸卑微谄笑,四处张望一番,指着一处道,“他在那儿。” 林止陌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块开阔平坦的地方上搭着个凉棚,棚内摆着桌椅茶几,一个身穿八品官服的中年人正四平八稳地坐在棚内,茶几上放着瓜果点心,还有一个上品宜兴紫砂壶,也不知道泡的什么茶。 在他身旁摆着几十个方方正正的药匣子,盖子上写着各种药材的名字,还有个小僮站在旁边,手中拿着个戥子随时准备抓药。 “他就是李胤鲲?” 雷武答道:“对,就是他。” 林止陌冷笑:“这日子过得比我都舒坦,太医,真是好饭碗。” “可不么?大人你不知道,他在家喝的都是六钱银子一两的银毫呢,啧啧,一顿饭都得十六道菜。” 雷武说这话的时候眼中闪烁着羡慕的光芒,太医的官职不高,但却是个美差,不光是为宫里的皇帝、妃嫔、宫女太监看病,连宫外的诸位公卿和大小官员生病都是找他们,当然都是有利市红包的。 尤其是那种妾室之间争宠,悄悄塞点银子买个药方,以求早点生个儿子来稳固地位,这时候的太医就是个香饽饽。 林止陌沉默,他虽然是皇帝,可是一来被架空了那么久,御膳房根本不在意他的饮食,二来他自己也是节俭惯了的,包括皇后夏凤卿也是,两人在宫中日常吃饭也只有两三个菜。 可是现在这个小小的八品太医,居然奢侈到喝这么好的茶吃这么多的菜,连出来为灾民看病还摆这么大的谱。 林止陌朝棚子走了过去,想要近距离看看再说。 棚子外排着老长一条队伍,看穿着打扮基本都是附近的灾民,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以老人孩子和妇女居多,随着李胤鲲不紧不慢的诊治在慢慢移动着。 棚子旁还有几个五城兵马司的官兵在维持秩序,但却很是和善,有走不动的年长者,他们甚至还会去帮着扶一下。 林止陌想起了五城兵马司的那个都指挥使冯先,暗暗赞许了一声,但没有惊动他们,走到棚子后方,悄悄站定看着。 此时正轮到一个妇人,她显然病得不轻,艰难地来到棚内,先是勉强行了一礼,还没说话,李胤鲲眼皮都没抬就说道:“五钱银子。” 林止陌的眼皮跳了跳。暂时没动。 妇人似乎已经知道了规矩,迟疑了一下摸出银子放在桌上。 李胤鲲这才看向她,问道:“哪里不妥?” 妇人虚弱地说道:“民妇月事不利,下血严重,已近虚脱。” 李胤鲲点点头,随手写了个方子递给身边小僮,小僮按方抓药,胡乱包了两包。 妇人正要伸手去接,李胤鲲却又开口道:“八钱银子。” “啊?方才不是给大人五钱了么?”妇人一惊。 李胤鲲淡淡道:“那是问诊钱,药钱另算。” 妇人纠结了好一会,才从袖子中摸出一枚钗子,弱弱地说道:“大人,民妇银钱不够,这钗子乃是我家相公当年送我的定亲之物,能值二两银子,能否找还一些银钱给民妇?” 李胤鲲看了一眼,不屑道:“二两?不过一件旧物,能值六钱就不错了。” 说着他一伸手将钗子夺了过来,小僮唱道:“下一个。” “我……” 妇人的眼圈顿时红了,还想再说什么,李胤鲲已经甩袖轰她走了。 妇人独自一人,根本不敢和官身的李胤鲲争辩,只能红着眼眶离开草棚,边走边不舍的回头看那枚钗子。 身后排队的灾民们开始躁动了起来,他们进不去城,有病也只能硬挺着,这短短几天内爆发伤寒,已经死了好些人。 本来有一个白裙子的仙女神医免费给他们诊治的,可却忽然看不到了。 后来听说当今圣上派来太医给他们诊治,他们都松了口气,还很高兴,可是现在看来,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已经有人开始脱离排着的队伍了,他们的病不算太严重,关键是没那么多钱,只能咬牙硬挺。 还有人犹豫着,因为已经快不行了,但是在想着身上还有没有值钱的,甚至看向了自家的老婆孩子…… 但更多的人在用愤怒的目光远远看着李胤鲲,一双双拳头在捏紧。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这个他们大武朝的太医,不是来免费为他们看病救命的,而是趁此机会来搜刮干净他们最后的钱财,是在要他们的命! “这狗日的太医!狗日的大武!” 一个年轻人咬着牙低声骂出这句话,被身旁之人迅速捂住了嘴。 然而这句话已经飘入了就在不远处的林止陌的耳中,他的眼神开始冰冷。 “不诊脉不望气,如此敷衍诊治还敢收人家一枚钗子,甚至逼得百姓倾家荡产,这就是我朝太医?” 徐大春低声问道:“主子,咱们要不要……?” 林止陌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 他已经看到灾民们的怒火,既然要彻底惩治太医院,民心可用,但还不够! 第73章 民心可用 接下来进棚的是个中年汉子,他身后背着个奄奄一息的老人。 汉子很爽快,进来就先将半贯制钱放在桌上,小僮收了去,汉子将老人扶到椅子上坐下,急声说道:“大人,劳烦看看我家老娘,她快不行了。” 李胤鲲抬起眼皮看了看,又伸出一根手指在老人的脉门上搭了搭便嫌弃地缩回,仿佛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没救了,回去准备后事吧。” 汉子浑身一颤,随即猛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大人,求你再看看,求你一定救救我老娘!” 李胤鲲不耐烦地挥手:“本太医说了救不了,你便是跑遍整个京城都没人能救。” “真的救不了了么?真的……” 汉子愣了好一会,失魂落魄站起,又背起老人,忽然回神道,“既然我老娘没救,那请大人把钱还我吧,我好给老娘送终。” 李胤鲲冷冷看了他一眼:“本太医问诊便是五钱,你若想省钱早守着你娘等死便是,送终与我何干?” “你!!” 汉子腾的站直身子,怒目瞪着他,牙关紧咬着,要不是还背着个老人,恐怕已经扑上来找李胤鲲拼命了。 几个官兵急忙上来拦住,小声说道:“兄弟,先赶紧回去给你母亲预备后事吧,你争不过。” 李胤鲲嗤笑一声,端起紫砂壶浅啜了一口茶。 忽然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李太医,人血馒头好吃么?” 李胤鲲一惊,刚回头,就见一只大手叉了过来,将他按翻在地。 “扒了他的官服,吊起来。” 林止陌居高临下看着他,面色冰冷。 民心可用,现在够了。 徐大春早就等着这句话,二话不说粗暴地扯去他身上的官服。 “住手!你……你们是何人?本官乃是当朝太医……” 一个蒲扇般的巴掌扇在他的脸上,顿时半边脸高高肿起,话音也戛然而止。 徐大春骂道:“太医?你他娘的连兽医都不配,叫你畜生都是抬举你!” 事发突然,几个五城兵马司的官兵急忙过来阻拦。 徐大春眼皮一抬,手中亮出一枚令牌。 锦衣卫! 官兵们一惊,脚下顿住。 几名锦衣卫去扛了几根木料过来,喊道:“有没有爷们会搭架子?揍这厮用!” 灾民们早就看得怒不可遏却又无可奈何,此时见有人为他们出头,顿时从人群里奔出七八个汉子,甚至还有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娘,手脚麻利地现搭了一个两人多高的架子。 李胤鲲被高高地吊了起来,官服被剥去,只剩一件雪白的中衣。 “本官乃是太医院八品医官,你们竟敢……” 李胤鲲肿着脸含糊地叫嚣着,然而当他转过头看见面前之人时,顿时惊得两眼圆睁,“陛……陛下?!” 这一声惊呼在纷乱嘈杂的人群中显得异常清晰,无数百姓闻之浑身一震,不敢相信地看着负手而立面色冰寒的林止陌。 五城兵马司的官兵最先反应过来,齐齐跪倒。 “恭迎陛下!” 有反应快的百姓也准备跪倒,林止陌却一声怒喝:“都站着!” 所有人都僵住了,林止陌接着大声说道,“朕疏漏之余,竟让这等败类祸害我大武子民,今日不给尔等一个交代,朕不配让你们跪拜!” 百姓们吓傻了,五城兵马司的官兵也吓傻了,所有人都怔怔的站着,看向木架下被吊着的太医。 林止陌手一伸,徐大春已将马鞭递了过来。 李胤鲲似乎猜到了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吓得浑身颤抖,急忙说道:“陛下,此事非微臣私自所为,乃是康院正之命,陛下明鉴,陛下明鉴啊!” 康院正即是太医院院正康汉石,虽只正五品之阶,却在朝堂诸臣中是个红人,林止陌本人还没见过他,但却知道他和那个院判祝其朝都是宁嵩的忠实走狗。 “呵,奉他之命,你便强抢钱财欺压百姓?你是朕的太医,还是他康汉石的走狗?” 林止陌冷笑着,怒火再也遏制不住,一鞭子抽了过去。 啪! 清脆的鞭声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李胤鲲身上的白色中衣顿时出现了一条深深的血痕。 林止陌继续高声责问,声如洪钟,振聋发聩:“医者,仁心也,当以高尚情操,行仁爱之术,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内心!” 啪! 又是一鞭,又一声惨叫。 “可你,竟然违背了医者的初心,不顾城外百姓们的死活,用救命的药来牟利!” 啪! 再一鞭! 李胤鲲惨叫的声音划破犀角洲的上空,许多远处的百姓都惊奇地向这边靠拢了过来。 “城内有医馆自愿免费施诊布药,却被你赶走,甚至还雇人去打砸他人医馆,日夜骚扰!” “你身为太医,不思报效国家,不为百姓谋平安,便是活活抽死你也难消朕心头之恨!” 这时刚才那个妇人被叫了回来,徐大春将那枚钗子还了给她,还有那汉子和之前排队的人,所有付过钱的,都将钱退回了他们。 林止陌忽然提高声音:“锦衣卫!” 几十名锦衣卫大声应道:“在!” “去抄了他的家,男丁发配,女眷充入教坊司,李胤鲲,就地鞭笞致死!” “是!” 李胤鲲浑身一抖,裆下一片水渍渗出,滴滴答答地掉落地面,他大声哭嚎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微臣知错了!” 林止陌没再看他,将鞭子往地上一扔,对雷武说道:“狗子。” “狗子在!” 雷武急忙上前,很懂规矩地跪下磕头。 “去将顾姑娘请来,要快!” 林止陌吩咐道,想了想俯身轻轻说道,“便说锦衣卫有请,不必提我。” 雷武混迹市井,八面玲珑,顿时明白了什么,应了一声就朝城中飞奔而去。 他现在深刻地为自己之前的行为感到羞耻,纵然他只是个泼皮,此时都看得热血沸腾了,毕竟,他也是个百姓。 林止陌又对围观的百姓们大声说道:“大家莫要慌乱,不必着急,城中杏林斋已有治伤寒的奇药,稍安勿躁,顾神医很快就到。” 这下,百姓们终于忍不住了,哗的一声跪倒一大片,无数人感激得涕泪纵横,老的小的男的女的齐声高呼:“陛下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止陌挥手,一名锦衣卫拾起马鞭开始行刑,林止陌转身:“大春,走,去太医院。” 正午温暖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却融化不去他眼中的凛冽。 “朕,又要杀人了!” 第74章 治治他们的毛病 大武的太医院实行的是医药集中统一管理模式,含药房、生药库、安乐堂、典药局,另外与王府良医所、地方医学教育机构等也有联系,整个大武,凡是和医药有关的事宜一般都要经过太医院的协调处置才能施行。 太医院的官员级别不高,但权柄很重,于是也滋养出了他们的骄纵任性。 所以才会出现今天李胤鲲不奉皇命,在城外对灾民的诊治敷衍凑数且强收钱财的事。 另外太医不是民间征召的,而是世袭,和农户、军户一样,祖辈是太医,后代也就是太医。 虽然不排除基因的传承,但大多数的太医过了几辈之后都变得庸庸碌碌医术平平,甚至为了在这个圈子里继续混迹下去,变得更会苟且和钻营,治病救人不见得行,勾心斗角却是行家。 这也是林止陌决定整顿太医院的原因,堂堂太医院和宁嵩一党勾结,不听自己这皇帝的话,自己的小命还随时掌握在他们手里,这是林止陌绝对不想看到的结果。 马车往城中而去,林止陌拍拍车厢门,说道:“大春,我要的东西准备好了么?” 徐大春应道:“准备着呢!”说着从车帘外送进一个册子来。 林止陌翻看了几页,啪的合上,双拳紧握,手背上青筋凸起。 这本册子里记录着太医院几个职官的种种恶行,比如开篇就记录了院正康汉石收取生药贿、赂高达三十余万两,皇家的生药库中许多药都是以次充好。 此外还有他借职务之便拿捏众多官员及其家属,一些本来很容易医治的,生生被他们熬成了需要长期治疗的铁饭碗,朝堂中不乏清廉刚正的官员,有人竟然为治病导致一贫如洗,甚至被逼贪污受、贿。 官家都是如此,民间更是不堪入目,那些药行医馆所用的药都需太医院给批文方能进货,于是太医院在这里拿捏着他们的命门,若是不给足好处那便不给批文,甚至直接上门寻你个岔子让你关店。 有的手续齐全的,便如同顾清依的杏林斋那般,找人去骚扰捣乱,搞到鸡飞狗跳甚至崩溃。 徐大春说道:“陛下,太医院其实并非那个院正康汉石的一言堂。” 林止陌心中一动:“哦?说来听听。” 这就是他在第一时间把锦衣卫的掌控权收回的用意,一切朝中秘辛与百官动态都掌握在他手里。 徐大春道:“太医院里有几个还是挺有些血性和骨气的,比如院判濮舟,臣打探到,那日陛下命太医院出城为灾民诊治,他是第一个准备奉诏前去的,却被康汉石勒令去负责良医所医士的考核与调派,结果濮舟与康汉石激烈抗争了一番。” 他顿了顿,不无惋惜道,“最后虽是不了了之,但濮院判回家时差点出了意外,幸亏臣手下一名百户跟着他,及时出手,濮院判才捡回条命,但也受了不小的伤,此时正在家养着。” 林止陌的脸色愈发的冰冷:“是康汉石做的?” 徐大春道:“差不多,是祝其朝吩咐人去干的,便是因为濮舟其人刚正不阿,祝其朝唯恐他知道了康汉石准备拿灾民挣钱的事,会去告发他们,于是先下手为强,这是臣的属下亲耳听到的,所以他自作主张跟着濮舟,果然半路上出事了。” 林止陌冷哼一声,心中杀意沸腾。 祝其朝,又是祝其朝! 在宫中虽然没有切实给他下毒,但是却联合了那个神棍陶元杭,暗暗数着自己的寿命,并通报给宁嵩老狗。 “做得不错,有机会把你那属下带来见我。” 林止陌由衷地夸了一声,也给了那个百户一个机会。 徐大春办事很利落,人也聪明,但就是有些时候不够细致,林止陌现在缺的就是人手,锦衣卫有稳重的陈平把持大局,有徐大春冲锋陷阵,但他还需要一些聪明人,可以替他做一些细活。 “谢陛下!臣晚点就把那小子带来给陛下见见。” 徐大春显然也是个豁达之人,完全没有因为手下被皇帝看中而心生嫉妒,反而很为手下感到高兴,这一点就让林止陌愈发的欣赏他。 林止陌想了想,掏出令牌:“大春,去找夏云,把康汉石和祝其朝的家给我抄了。” “是!” 徐大春领命,吩咐一个锦衣卫小旗去传旨。 太医院就在皇城之外,距离很近,为的就是方便宫内一应急救诊治。 林止陌下了车,远远看着太医院的门口,只见大门紧闭,门外许多人在焦急地等着,可却未见一个太医出来。 门外夹巷中还停放着各式马车和暖轿,那都是来接太医去看病的。 徐大春啐了一口:“这群杂碎,本事不大,排场不小。” 他心里对太医院也是憋着怨气的,曾经有一次他的父亲急病,他跑来请太医去诊治,可等了足足一个多时辰,才有个太医不紧不慢地出门随他去,后来虽然他父亲救了回来,却落下个半边身子行动不便的毛病。 要知道徐大春是世袭的职务,他父亲之前可也是锦衣卫千户,但即便如此,太医依然是那么傲慢与敷衍,可见对于级别更低的那些官员甚至百姓是什么态度了。 林止陌抬脚朝太医院大门走去,淡淡说道:“走,治治他们的毛病。” 其余锦衣卫四散开去,将太医院每一个侧门后门都堵住,徐大春精神抖擞走上前,哐哐猛砸大门。 一个小吏开门探出头来,怒道:“干什么干什么?再急也给我等着,拿号排队去!” 徐大春一脸正经道:“急着救命,能通融一下么?” “通什么融?走走走!”小吏满脸的不耐烦,就要关门。 徐大春一把将门抵住,似笑非笑地说道:“老子都说了是救命,你就不问问,是救谁的命?” 小吏一怔:“谁的?” 徐大春指指门内:“救你们的,整个太医院的命。” 砰! 大门被他一脚踹了开来。 第75章 国臣?脸呢? 一声惨叫,那个小吏也被一脚踢得倒飞进了院中。 林止陌背着手踱进院中,只见两名太医正坐在廊下悠闲地品着茶,享受着阳光灿烂岁月静好,与大门外焦急等待着的病人和病人家属完全就是两个世界一般。 两人愣了片刻后猛地站起,怒目而视,喝道:“放肆!尔等竟然胆敢擅闯太医院?!” 小吏摔在地上一时爬不起来,只痛得像杀猪般的嚎叫着,这番响声惊动了院内,顿时从各个屋内慢悠悠地走出不少人来,有太医有吏员还有打杂的小厮,看向林止陌的目光都带着戏谑与嘲弄,似乎在感叹他们的自不量力和胆大包天。 然而…… 大门外脚步连声,二十多名身手矫健的汉子冲了进来,分列在林止陌身旁,他们身上穿着民间常服,但是手中的刀却被众人认了出来。 绣春刀!这是锦衣卫?! 徐大春大喝一声:“圣上驾到!太医院所有人等,速速出来接驾!” “啊?!” 那两名廊下品茶的太医吓得浑身一抖,手中的茶盏都掉落在地上碎成了几瓣,然后他们和其他人一样,连滚带爬跑了出来,跪在院中。 林止陌瞥了一眼廊下的茶几和几上的茶点果品,又看向那两个抖若筛糠的太医,暂时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等着。 没过片刻,十几名太医鱼贯而出,为首的是一个老态龙钟头发雪白的干瘦老者,来到众人之前,慢吞吞跪下。 “臣康汉石,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后众人齐齐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止陌站在大门口的台阶上,也不叫他们平身,就这么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他们。 大门外的众多求医者都好奇地围了过来,正巧听见徐大春那一声喊,顿时吓得一激灵,急忙在门外也跪倒了一大片。 康汉石表情泰然,从容地问道:“不知陛下驾到,老臣有失远迎,还请陛下恕罪,不知圣驾亲临,所为何事?” 所为何事的意思就是你来干嘛。 区区一名五品院正,居然敢这么对皇帝说话,果然是骄横到没边了。 林止陌没有惯着他,反问道:“朕所来何事,还需要向你交代么?” 康汉石微微低头:“老臣不敢!” “你不敢么?” 林止陌冷笑一声,“朕看你可敢得很!太医院何时有了你们一群瞎子?若不然,门外那么多等着你们救命的病患,你们都能视而不见?” 康汉石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回陛下,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太医院自然也有太医院的规矩,此时正是院中午休之时,来人若非急症,一般都是需稍等片刻的。” 林止陌回头看向门外,说道:“你们谁是等着救命的?站起来!” 顿时呼啦一下站起了十来个人,只是在皇帝跟前不敢站直,微微佝偻着,急切而七嘴八舌地叫嚷起来。 “陛下,小人家主已病危!” “小人的少爷发热至昏厥抽筋,已在马车内等待快半个时辰了!” “陛下,微臣母亲摔断了腿,在车内痛晕复醒数次了!” “……” 一个个愤怒急切的声音嘈杂纷乱地钻进院中,跪着的太医们神色怔忡隐现惶恐。 康汉石依然平静,答道:“回陛下,若是他们亟需救治,自然可让门前小吏来通报,然,老臣并未得知。” 这句话让门外顿时炸了,需要急救的让看门小吏通报?那他倒是通报啊,夹巷里等着的已经有人快不行了! 林止陌也冷冷地指向那个被踹翻的小吏:“是他不通报么?” 两名锦衣卫立即上前揪住那小吏,寒光一闪,绣春刀出鞘,小吏的人头已经滚落。 院内院外顿时一阵骚动,血淋淋的脑袋给他们全都狠狠震惊了一把,只有康汉石不为所动。 林止陌看都没看血泊中的尸体,从怀中取出那本册子,翻开其中一页,点名:“唐大有,吴琦……” 一连叫了几个名字,立刻有五人应声:“臣在!” 林止陌看向他们:“为何对求医者视而不见?” 这几人是太医院中最为清白的,从无收受、贿赂,也不结党营私,但同样的,在太医院内是混得最差的。 徐大春送来的小册子上记录得清清楚楚,甚至其中两人因为长期不愿与康汉石祝其朝勾结,导致被打压得都快退出太医院了。 几人道:“回陛下,微臣等人正在内院编写医典,不知有人求医。” 林止陌怒道:“大白天那么多人求医,你们编医典?谁安排的?” 几人不约而同答道:“康院正!” 果然,康汉石不管门外求救的病人,也不许太医院其他人管,甚至那些异己之辈,更是被他排挤另作他用。 “呵,很好!” 林止陌冷笑一声,说道,“你们几个,先去外边按病情危急程度救人。” “微臣遵旨!” 几人急忙起身,匆匆赶回屋内取了诊具,去门外救治。 门外众人无不感动,再次磕头山呼万岁。 尽管当今圣上在世人心中的形象是昏聩无能且暴虐嗜杀的,但是现在,这个形象在他们心里已经在悄无声息地变了,变得如此伟岸和挺拔。 康汉石眼中闪过一丝隐藏的不满,淡淡看了一眼奔出去的那几人,说道:“陛下,老臣年迈,恳请陛下恩准老臣起身回话。” 林止陌道:“不准,你就跪着说话吧。” 康汉石眉头一皱:“不知老臣犯了何事,要劳烦陛下亲自来问罪?甚至不怜惜国臣之老迈?” 林止陌哈哈一笑:“你是在说朕是昏君么?那好,朕就告诉你,你犯了何事!朕问你,医者之本是什么?” 康汉石答道:“医者,当一丝不苟,谨慎细致,治病救人。” “不,医者,当有慧眼、圣手,但最重要的,是有一颗悲天悯人之心,摒除一切俗务杂念,救人于危殆,这才是医者!” 林止陌缓缓走向康汉石,边走边缓缓说着,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而你康汉石,身为太医院首官,蝇营狗苟,横敛钱财,置灾民于不顾,视病患如无物,‘医’这个伟大而神圣的字眼,你不配!” 说到这里,他手指戳着康汉石的额头骂道,“你还自称国臣?你踏马脸呢?” 第76章 医德 如此低俗粗暴的话,竟然出自皇帝之口,整个太医院内外一片沉默与震惊。 所不同的是院内不少人心中不忿,但院外每个人都只觉扬眉吐气,舒爽无比。 唯独康汉石,脸色煞白,须发皆颤。 他身为太医院之首官,虽然级别不高,但百官在他面前多是客客气气的,就连首辅宁嵩都要给他几分薄面,可现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这个废物昏君戳着脑门痛骂,这比杀了他更难受。 旁边忽然一人高声喊道:“陛下如此羞辱老迈之臣,实有违圣王之道,亦将使百官寒心,臣请陛下速速罢手,并向康院正认错,否则臣将奏请内阁,为我太医院寻个公道!” 林止陌侧头看去,正是那个悄悄在他身边潜伏着,将他的身体与精神状况随时通报给宁嵩的祝其朝。 他冷笑一声:“你要替这条老狗讨公道?别急,朕也恰好要找你讨个公道。” 祝其朝一惊,依然嘴硬抗辩道:“臣不知陛下何意!” 林止陌丢下康汉石,走到他面前站定,说道:“朕下旨,令太医院为城外灾民诊治疾病,一应费用找户部报销,可是你们,无视皇命,视城外十几万灾民为摇钱树,问诊抓药都收取天价费用,城中有医馆免费为灾民诊治,你却将他们赶走,还命人行下作手段骚扰恐吓!” “那十几万灾民,都是我大武的百姓!你们却不管他们的性命,导致他们如今伤寒肆虐,每天都有不知多少人死去,若是哪天形成了瘟疫,朕杀了你的头都不解恨!” 祝其朝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想狡辩,却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他还不知道,城外轮值赚钱的李胤鲲已经被吊起来被皮鞭活活抽死了。 林止陌深吸一口气,渐渐平静下来,但是语气中却渗着森森杀气。 “你说,朕该如何处置你们?” 祝其朝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杀气,大惊之下急声叫道:“不,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声音。 “启奏陛下,太医院院判濮舟带到!” 林止陌回头看去,就见一名须发花白的半百老者被人放在一张担架上抬了进来,手臂和裤脚处隐隐看得出被包扎得厚厚的。 “臣濮舟,参见陛下!” 濮舟挣扎着要从担架上起身,费力地就要跪下。 林止陌和气地按了按手:“坐着说话,不必起身。” “臣谢主隆恩!但礼不可废!” 濮舟说着依然倔强地跪下,哪怕额头上都因伤口牵动而疼出了冷汗。 林止陌无奈,只得随他。 他又看向康汉石,指了指地上那小吏的尸体:“闭门不报之人已经杀了,那你这下令闭门之人岂能幸免?来人,将康汉石、祝其朝剥除官服,立时押赴城外,当着灾民问斩,以儆国法,以消民愤。” 康汉石本还满脸怒容,一听这话顿时如坠冰窟,祝其朝更是不堪,浑身一软瘫倒在地。 锦衣卫上前将二人除去冠服,往院外拖去,他们吓得连声哭喊疾呼:“陛下饶命!臣错了!不要!” 两人此时无比后悔,早知道刚才就不去惹怒这个昏君,明知道他脾气暴躁,甚至有在太和殿上杀人的经历,可是现在晚了,也完了。 他们拼命挣扎着,同时对院中跪着的心腹使眼色,希望他们找个机会去内阁通报消息,或许还能来得及。 然而显然是没用的,几十个锦衣卫将在场每个人都盯得死死的,不可能有人溜得出去。 忽然林止陌又开口了:“哦对了,顺便告诉你们,在朕来这里之前,已经命人将你二人的家抄了,你们穷毕生之力赚的黑心钱,一个子都带不走,所以你们那么贪,又是何必呢?” 杀人诛心! “不!你不能杀我!我要见宁首辅,我要见宁首辅……” 声音渐渐远去,最终再也听不见。 林止陌走到濮舟身前,亲手将他扶起,濮舟大惊,还未来得及谢恩,就听林止陌当众宣布:“从今日起,命濮舟为院正,统领太医院一应事务。” 濮舟一愣,满脸不可置信,随即在徐大春暗戳戳的提醒下才回过神,涕泪横流地再次跪倒,大声说道:“臣濮舟,谢主隆恩!” 林止陌又冷冷看向跪在地上的太医院众人,说实话,要不是怕人不够用导致失控,他真想把这票货色全都杀了。 “给尔等一个月时间,将功补过,好好用心做好医者本分,若再敢有违医德,斩!” 这冰冷的声音听在那些人的耳中却仿佛是来自天籁中的仙音一般,所有人急忙连连磕头,山呼万岁。 他们也都曾经有纯粹的理想,有纯洁的灵魂,但是在康汉石等人的胁迫下不得已慢慢变了颜色,成了一条浊世随流的狗。 皇帝的突然驾到,猝不及防地拿下康汉石和祝其朝,他们都以为自己也将被殃及,然而现在陛下宽宏大量赦免了他们,顿时让他们一个个感到惭愧。 于是一日之间,太医院便换了首官,至于真正的清洗或换一批血液,那就要濮舟慢慢操作了,这是林止陌给他的考验和任务。 城外,处死李胤鲲的木架边,又有大批灾民聚集了过来。 人群之前是两个披头散发押着跪倒的人,正是康汉石和祝其朝。 一名锦衣卫在人山人海的灾民之前大声宣读了二人的罪状,顿时引来一大片潮水般的谩骂和斥责。 两个曾经风光无限,无人敢得罪的太医,此时已是目光涣散,面如死灰,就像一具行尸走肉般跪着。 那锦衣卫宣读完,伸手抽出绣春刀,然而并未马上动手,而是走到祝其朝身边,在他耳边轻声说道:“陛下让我告诉你,若非怕惊动宁嵩,早就想杀你了,今天正好,顺手。” 祝其朝猛的瞪大眼睛,接着脑袋飞起,他的意识消失了。 两具无头尸体倒在血泊中,围观的灾民们无人害怕,却全都面朝皇城方向跪下,激动地高声喊道:“吾皇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呼声高昂,如潮水般一阵高过一阵,似是要传入皇城中去。 第77章 为你纳妃 乾清宫中,林止陌瘫坐在椅子上,今天实在是累坏了。 从大早上天没亮就上朝杀了个人,接着去杏林斋,又去城外杀人,去太医院杀人。 跑来跑去不累,斗智斗勇的心累。 这皇帝,可真不好做啊。 夏凤卿心疼地给他按着太阳穴,正要问问他今天发生的事,忽然殿外传来一声高唱:“太后有令,召陛下觐见!” 林止陌睁开眼睛,嘴角挂起一丝冷笑。 太医院的事已经传到宁黛兮耳中了,这是他预料之中的,所以他回来后连衣服都没换,等的就是这个。 “王青。” 他轻唤了一声。 王青应声入内:“陛下。” 林止陌低声说道:“再多做些伤寒药,加急。” 上午他拿给顾清依的药,就是前些时候他抽空带着王青做的,这东西做法简单,王青带两个小太监就能完成,而且那都是他的心腹,不怕泄密。 至于青蒿,现在开春,城外多的是这东西,随便都能采上几大筐。 王青领命,随即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陛下,大蒜素也成了。” “哦?” 林止陌一喜,接过打开闻了闻,一股蒜味扑鼻而来,他赶紧盖上,“不错,居然一次成功!” 在这医学并不昌明的年代,除了伤寒之类的传染病之外,一个小小的伤口都很可能引发炎症而要了人的性命,林止陌怕死,所以在鼓捣出青蒿素的同时还试着做了些大蒜素。 这东西对消炎有奇效,做法也不复杂,将蒜头收拾完后洗干净,用刀背碾成糊,灶下生个小火将蒜糊慢慢烘烤着,烤一会翻一翻。 等蒜糊烘干成了粉状,过一遍筛,倒入罐中用酒浸泡,一两天之后,罐里的混合物表面就会分离出了一层油状物,这就是土法提取的大蒜素。 林止陌不光是为自己准备的,同时也是为将来做准备。 大武朝风雨飘摇,邻国又逐渐强大,战争一触即发,但在战场上夺取战士性命最多的不是直接厮杀致死,而是伤后感染,无数英勇的战士在挣扎中慢慢被伤痛折磨致死。 而大蒜素制作简单又好用,外用加内服,是消除炎症的绝对神器。 王青去弄青蒿准备做药,林止陌这才起身出门,乘上一抬轻辇而去。 懿月宫中,宁黛兮端坐宫内,一身凤袍穿得十分板正,领口处的两颗盘花扣紧紧扣着,将她修长白嫩的脖颈完全遮盖了去。 虽然今天她又把林止陌叫来了,但是心中却止不住的有些忐忑,那个混蛋最近每次见自己都毛手毛脚的,而自己出于各种原因还不能叫破,导致他的行为越来越过分。 宁黛兮不敢确定今天会不会又发生那样的事情,于是防患于未然,她把自己至少在装束上设置尽可能多的障碍。 防贼甚于防火! 门外太监唱道:“陛下驾到。” 宁黛兮急忙收拾心神,又坐正了些,开口道:“进来。” 宫门打开,一身常服的林止陌走了进来。 “儿臣拜见母后,母后吉祥,凤体安康!” 宁黛兮板着俏脸,冷冷道:“哼!安康什么?陛下将太医院闹得鸡飞狗跳,连院正和院判都被陛下杀了,礼部上奏让哀家主持公道,哀家如何安康?” 林止陌摇了摇头:“健康来自身心愉悦,其实与太医关系不大,再说儿臣不过杀了两个祸害罢了,何劳母后过问,平白的费了自己的神,若是扰得母后掉一根头发,儿臣可都是会舍不得,会心疼的!” 宁黛兮的心脏砰砰猛跳了两下,她狠狠瞪了林止陌一眼。 心疼你个头! 当着这些个太监宫女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也不怕传出闲话去,你不怕,可我怕! 她深吸一口气,勉强自己冷静下来,然后说道:“陛下整日里胡作非为,哀家惩治你吧,于陛下威严有损,不惩治你吧,朝堂之上又有非议……” 林止陌很痛快地应道:“好,那朕这几日便不上朝了,闭门思过,母后以为如何?” 宁黛兮一愣,她其实也没打算怎么惩罚林止陌,毕竟是皇帝,做得太过了也不好看,没想到林止陌自己提出闭门思过,倒省了她做恶人。 “好,那便思过三日,以示小惩吧。” “谢母后!” 一套戏做足,宁黛兮又忽然开口道:“哀家今日召陛下来见,还有一事要与你说。” 林止陌点头,一脸的乖巧:“母后请吩咐。” 宁黛兮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你个大尾巴狼,装!接着装! “陛下大婚已有些时日,但仍无子嗣,后宫也只皇后一人,甚是清冷,故,哀家打算广招秀女,为陛下纳几位妃子来续我姬氏血脉,不知皇儿意下如何?” 林止陌不由得愣了一下,给我纳妃?还故意叫我皇儿占便宜? 大武朝太祖祖训,为防后宫与外戚干政,在《武皇祖训》中明确规定,“凡天子、亲王之后妃宫嫔,慎选良家女为之,进者弗受”,因而大武朝历任皇帝的后妃普遍都是从民间选拔的。 林止陌多少有点被害妄想症,瞬间就起了警戒心,宁黛兮会这么好心? 他们宁家早晚要篡位夺权的,还特么给姬氏延续血脉? 忽然,他脑中灵光一闪,似乎猜到了什么,脸上瞬间又堆满了笑容:“母后果然最疼朕,身为皇儿,朕自然是唯命是从,不过对于选妃的要求,朕还是希望提一些自己的要求。” 宁黛兮被他恶心得一身鸡皮疙瘩,挥手道:“说吧,有何要求?” 林止陌张了张口正要说,又回头瞪了一眼宫内随侍的太监宫女,骂道:“竖着耳朵做什么?打算将朕的要求听了去卖钱么?都给朕滚出去!” 太监宫女们面现尴尬,急忙纷纷退了出去,因为他们确实有这种想法。 温柔的、开朗的、乖巧的,或是胖些瘦些的,这种消息对于民间那些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人家来说,不啻于一把打开凤凰巢的金钥匙。 历任皇帝在选妃之前就常有太监这么干,往往都能发笔横财,可现在林止陌将他们的财路断了。 所有人退出,殿门关起,咣的一声将宁黛兮猛然惊醒。 他他他……怎么又和我独处了? 第78章 正阳决 林止陌也在关门的那一刻变了副样子,站直的身体垮了下来,结结实实伸了个懒腰,嘴里发出了一声销魂猥琐的,“唔……” 宁黛兮打了个冷战,然后就惊恐地看到林止陌朝着她走了过来。 “你你你……想干嘛?站在那里说话,不要过来!” 林止陌只当没听见,大摇大摆走了过来,宁黛兮大惊失色,急忙站起身就要跑开,但是为时已晚。 “啊!” 一声惊呼,她的手被林止陌抓住,顺势一拉,她只觉一股大力传来,身体不由自主地撞了过去,坐在了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中。 林止陌的两条胳膊紧紧环着她的腰,身体完美地贴在一起,不见一点缝隙:“我累一天了,你不给我坐的地方,那我就只能坐在你的椅子上了。” 宁黛兮努力挣扎了几下却根本挣扎不动,她又羞又怒道:“那你坐就是了,拉哀家做什么?还不快松开?” “咱们说好的,以后没人的时候只称你我,这么快就忘了么?嘶!好香……” 林止陌凑到宁黛兮发边深深嗅了一口,接着悠悠说道,“领子扣那么紧,是在害怕我么?” 男子的气息喷在耳边颈中,宁黛兮只觉得心跳一阵加速,震惊与羞怒到了极致,抬手就要给林止陌一记耳光。 林止陌一把抓住,手指轻轻摩挲她手背上嫩滑的肌肤,轻声说道:“这么大火气,看来是被我说中了,怎么,我浓烈炽热的爱让你害怕了么?小黛黛。” 小黛黛? 宁黛兮从小到大就没听过这样的话,肉麻,油腻,让她简直想死。 她咬着牙道:“你再不放开,哀家……我就叫了!” “叫啊,大不了朕被百官和宗人府拉去太庙,废了我的帝位,让我一死以谢天下,不过那又如何?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林止陌满不在乎地说着,一只大手作怪的在宁黛兮柔软的腰肢上轻轻抚摸着。 宁黛兮的脖颈上已经冒出了一层密密的鸡皮疙瘩,正在被抚摸的地方麻痒难耐,可偏偏挣脱不得。 她已经濒临崩溃,忍住最后的爆发说道:“你……放手!” 林止陌轻声说道:“那你告诉我,怎么忽然想到给我纳妃了,莫非你在算计我什么?” 宁黛兮一惊:“怎么可能?” “真的?” “真的!” “哦。” 林止陌没有追问,似乎这个问题本来也就只是随口一说,其实他并不感兴趣,他顿了顿说道,“那行吧,不过我有要求。” 宁黛兮点头:“好,你说!” 她现在没有了别的想法,就希望这王八蛋早点说完早点走,别再折磨骚扰自己了。 林止陌的手指绕着宁黛兮圆润的下颚线画着圈:“第一,要鹅蛋脸,像你一样。” 宁黛兮终于空出一只手来,一把抓住,咬牙道:“还有呢?” 林止陌顺势又在她手背上蹭着:“要有滑腻白皙的肌肤,像你一样。” “能不能别提我?”宁黛兮怒。 “最后一条,我不喜欢瘦的,要圆润一些,像你一样。” “啊!” 宁黛兮又一声惊呼,猛的跳了起来,这次林止陌没有再箍住她,举起右手放在鼻端深深嗅着,陶醉道:“神秘的地方果然有神秘的味道,真好闻!” “你真不怕哀家杀了你?” 她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的这句话,满脸羞愤欲绝之色。 林止陌起身,一脸无辜:“怎么了?我是在给你说我的要求呢,哦,好像还有一点……” “你别过来!” 宁黛兮连连后退,无比惊恐。 林止陌邪邪一笑:“好吧,那就这么几点,母后可一定要记得。” 说完他对宁黛兮眨了下眼,哈哈大笑着转身而去。 宁黛兮靠着墙,好不容易才稳住心神。 “来人,给哀家准备沐浴。” 随侍宫女进来,诧异道:“太后不是白天才洗过么?” 宁黛兮怒道:“哀家想洗就洗,还用你管?掌嘴!” 殿外传来哭泣与求饶声夹杂着掌嘴的声音,另几个宫女急忙准备浴桶热水和花瓣。 宁黛兮除去衣衫跨入桶中,被热水包裹住全身,这才舒服地发出一身轻哼,然后咬牙切齿地低声咒骂。 “混蛋!混蛋混蛋混蛋……” 一套干净的贴身小衣摆在一边,等着她换上。 …… 乾清宫。 林止陌才进门,夏凤卿就着急地迎了上来。 “太后召你过去所为何事?” “好事。” 林止陌笑得有点诡异。 夏凤卿奇道:“她会有什么好事?” 宁家父女是巴不得早点弄死林止陌的,这一点夏凤卿非常清楚,所以她想不出宁黛兮会有什么好事。 “她说,要给我广招秀女,让我纳妃。” 这话一出夏凤卿怔了一下:“这是为何?她有这么好心?” 林止陌呵呵一笑:“她自然没这好心,不过是想再找几个美人来分我的神,分你的宠,顺便她再找几个帮手,三个月之后我一死,这后宫中就不是你和她一人一半分庭抗礼,而是你少数服从多数了。” 夏凤卿神色一紧:“那你答应了么?” “为什么不答应?” 林止陌反问,“秀女都是民间招来的,就算有几个官吏之女,也未必就一定会乖乖听她宁黛兮的话,她啊,呵,太看得起自己了。” 在宁黛兮和他说选妃的时候,他就瞬间明白了这其中隐藏的道道。 选妃? 可以,来者不拒。 林止陌相信一个道理,那就是想要抓住一个女人的心,就要深入了解。 “好了,不说这扫兴的事了,卿儿,我今天得了个好东西。” 林止陌笑嘻嘻地掏出一个小小的木盒子,“你先去洗个澡,等我练会再来和你大战三百回合!” 夏凤卿探头看向盒子里。 只见那里躺着一本薄薄的册子,蓝皮封面,有些破旧,封面上写着三个大字——正阳决! 夏凤卿已经不是黄花大闺女,只一怔就明白了。 “正”字很大气,“决”字很神秘,而那个“阳”字……懂的都懂。 她的俏脸不自禁地红了起来,转身往内室走去。 嗯,先洗澡。 第79章 照顾一下杏林斋 翌日,林止陌醒来时发现日头已经老高了,他从龙床上一跃而起,发现自己精神奕奕,比以前那啥过后的状态明显好了不少。 “果然有用!” 曾几何时,他只在书中看到过这种类型的秘籍,也曾经心向往之,今天终于如愿以偿,亲身体验了。 体验感很不错,而且动作简单,短短十几分钟的姿势摆下来,小腹往下前列腺的地方暖暖涨涨的,很神奇。 夏凤卿正好从外边走进来,见他醒来,不由得脸又红了一下,细声细气地说道:“王青在门外等着有一阵了。” 昨天晚上她感受到了那本《正阳决》的威力,虽然林止陌以前也不弱,但是昨天晚上格外勇猛,精力充沛得像头驴。 驴,有时候未必是骂人,也有可能是夸人。 她扭扭捏捏地过来服侍林止陌穿衣,却被一双手环抱住柳腰,头枕在她的肩头轻声说道:“卿儿,咱们现在还不能有孩子,只能先委屈你了,不过你放心,我会尽快摆平一切麻烦,到时候咱们放心大胆地生他七八个。” “嗯,都听你的。”夏凤卿害羞点头。 …… 镗!镗! 一支行人司的仪仗朝城西行去,铜锣开道,后边是一乘显轿(无顶的轿子),黄绢铺垫,摆着一个两尺来高的紫金葫芦,还有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 那葫芦铜底鎏金,白玉为盖,做工细腻精致,极为美观,而牌匾有布盖着,看不出写的什么。 这一列仪仗才出现在街上,就吸引了无数百姓追随围观,因为他们赫然发现在队列之中,有一名太监。 行人司,掌传旨、册封等事,凡颁行诏敕、册封宗室、抚谕四方等,皆由行人司出使。 “这是干嘛去啊?” “行人司还能干嘛?这是去给谁家宣旨呢。” “这葫芦一看就是个宝贝,宫里出来的吧?” “闲着总是闲着,跟过去一看便知。” 街边百姓纷纷交头接耳,许多好事者闲着没事都跟了上去,想去一探究竟。 人群之后,徐大春和一个白面无须长相清秀的后生跟在林止陌身后,也随着队列缓缓向前而去。 徐大春感慨道:“啧啧!这么大阵仗,主子对顾姑娘可真是照顾哈。” 林止陌白了他一眼:“你懂个屁,朕……我照顾的是城外的灾民,顺便才是照顾一下杏林斋而已。” 徐大春一脸我懂的样子:“是是是,明白明白。” 林止陌懒得再理他,依旧不紧不慢走着。 昨天他从杏林斋出来就有了个想法,城外十几万灾民,人数众多,虽然现在太医院暂时摆平了,但是靠那几十个太医还是不够用,而城内的众多医馆药铺都持看热闹状态,没人愿意出手相助,甚至还有不少人背地里嘲笑杏林斋卖皮鼓贴草纸,亏死都不怨之类的风凉话。 所以林止陌准备挖个坑,让那些只看热闹不出手的医馆自己跳进去。 他让王青从内监库房中找来了一个紫金葫芦,又拟了份圣旨,今日特地敲锣打鼓一路张扬着过去,就是要惊动全城。 那个后生却笑了笑对徐大春说道:“春哥,有些事说不得,总之你明日……哦不,或许今日傍晚前就能见分晓了。” 徐大春还是一脸懵逼,林止陌却哈哈大笑竖起拇指:“好你个许崖南,不错,够聪明!” 许崖南就是昨天徐大春说的那个百户,机灵果断,反应极快,也就只是因为年轻才只是百户,假以时日必将前途不可限量。 “谢主子谬赞!”许崖南只是抱拳一礼,神情从容。 林止陌愈发对这年轻人有了好感,不骄不躁,是块好料。 队列终于来到了杏子胡同,后边跟着的百姓已经怕是过千了,将整条大街都堵了个严严实实,后边看不见前边,不少人急得直叫:“前边怎么了?谁给说说啊!” 显轿停在了巷子口,两名行人司的吏员将葫芦和一个盖着红布的朱盘端在手中,另两名吏员则抬着牌匾,那个太监双手捧圣旨,朝巷子里走去。 顾清依今日一早又去了城外治病救人,刚才接到报信,匆匆忙忙赶了回来,此时正满脸错愕茫然地跪在杏林斋门口,旁边还跪着两人,一个正是林止陌昨天见过的呆萌美女沐鸢,另一个有点脸熟,却是林止陌第一次见顾清依时在她身边的那个书生。 门口已经摆好了香案,太监来到后背北面南站定,用尖细高亢的声音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杏林斋民女顾清依,家传渊源,医术精益,且心怀悲悯,无偿救助城外众民,朕心甚慰,兹赐银百两,紫金八宝葫芦一枚,御匾一具,以嘉善行,钦此!” 圣旨念完,顾清依还是没能回过神来,那太监却是十分和善,笑眯眯地低声道:“顾神医,还不快领旨谢恩?” “啊?哦!” 顾清依这才急忙应道,“民女顾清依,叩谢天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监这才将圣旨卷起递去,顾清依双手高举接过,摸着柔滑的黄绢,眼泪忽然簌簌地流了下来。 杏林斋本是由她父亲和叔父一起坐堂打理的,十多年前父亲被山贼所害之后,是他叔父独自一人将她拉扯大,甚至至今未婚配。 而就在年前,叔父因误诊死了个人,被问了个发配贵阳,因受刑打断了腿,暂时还在府衙大牢中,眼下,杏林斋就剩下了她一人。 这几个月里,她以女子之身独自强撑起了杏林斋,可实在是太累了。 今年开春以来城外灾民暴增,她免费施诊布药虽然获得了百姓的口碑,可是她自己知道,快要撑不下去了。 不止是钱快没了,同行的嫉妒与仇视也让她无比难受。 昨日去药铺里进药,掌柜的阴阳怪气一句:“顾神医如今名头可着实响亮,能在小店进生药,实乃小店荣幸,不过抱歉,药暂时缺货。” 顾清依又跑了几家才算把药采买齐全,回来后她忍不住哭了。 可是现在,皇帝忽然给她颁来了圣旨,还送了个葫芦和牌匾,但是最重要的是她有钱了。 第80章 雷狗子改邪归正 好人果真有好报,而且一百两银子啊,那能买多少药,救多少人啊! 身旁的青年惊醒了她的胡思乱想:“清依,将牌匾掀开吧。” “嗯!” 顾清依使劲抹了把眼泪,点头,伸手将红布掀开。 只见匾上黑底金字写着——妙手仁心! 最重要的不是字,而是旁边盖着一个章,当今圣上弘化帝的宝玺! 巷子外围观的百姓一阵哗然,每个人脑子里都只有一个念头—— 杏林斋,发达了! 行人司的队列走了,牌匾也掀开了,围观的人群中就有不少忍不住了。 “恭喜恭喜啊!” “祝杏林斋从此生意兴隆一本万利!” “掌柜的,讨个喜钱沾沾喜气来呀!” 如潮水般的人群朝巷子里涌了进来,顾清依俏脸一白,大惊失色。 喜钱?她都好些天没吃过肉了,哪有余钱给他们散喜? 然而眼前的声势实在吓人,恐怕她就算躲进门去,杏林斋也得被他们拆了。 就在这危急时刻,忽然十几个泼皮挺身而出,拦在众人面前,每个人手里还掂着棍子斧子铁链之类,满脸凶狠,杀气腾腾。 “干什么干什么?都给老子站住!” “贺喜便好好的贺喜,打算趁乱抢劫么?” “那可得先问问爷爷的棍子再说!” “再敢往前脑浆子给你打出来!” 才冲过来的人潮戛然而止,纷纷慌乱地往后退去,尤其是那些住在附近的,谁不认识这鬼见十三愁?那就是一群混不吝的滚刀肉,一旦惹上就将面临无穷无尽的骚扰,在这方圆十几里之内,谁都见之如遇瘟神,唯恐避之不及。 顾清依本来已经吓得快要软倒的身子被人一把扶住,转头看去竟是沐鸢,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呆萌属性,居然不怎么害怕,再看那青年,甚至还不如她,早就跌坐在了地上瑟瑟发抖了。 “他他他他们……” 顾清依看着他们像看见鬼似的,已经说不出话了。 前两天就是这伙人日夜骚扰杏林斋,害得自己惊吓万分还无法睡觉,甚至昨天还要闯进自己的医馆内捣乱来着,今天怎么忽然就变身成了自己的守护神了? 其实她不知道,昨天这帮泼皮被林止陌吓住后,已经乖乖在杏林斋外给她看了一下午的门,只是没让她发现罢了。 泼皮众之内走出个汉子,满脸横肉,腆胸迭肚,正是泼皮首领雷武,新外号雷狗子。 他大声喝道:“御赐牌匾在此,你们都敢冲撞,老子便是把你们打死也是不用低命的!不过顾神医人美心善,今日又是杏林斋的好日子,所以便不给你们见血了,快死的留下来看病,死不了的就赶紧走!” 人群中确实大半都是打算趁乱冲进来占点便宜的,御赐的葫芦他们不敢拿,可没见那门口的书生手里捧着一盘银子么? 但是现在被这群泼皮这么一吓,顿时没人敢往前了,左右看看,慢慢不甘心地散去。 这时又有几人走了进来,正是林止陌一行,雷武抬起棍子刚要喝骂,忽然看清来人,只觉脚下一软就要跪倒。 林止陌淡淡扫了他一眼,雷武立刻会意,将棍子往旁边一扔,满脸堆笑行礼:“见过林公子!” “雷老大,你这是改邪归正了?”林止陌边说边朝顾清依挥了挥手。 雷武正色且大声说道:“顾神医以女子之身,舍尽家财为城外灾民看病,我雷狗子乃是江湖中人,最是讲义气,于是决定和兄弟们从此做个好人,守护杏林斋了!” 林止陌赞许地点点头:“雷老大果然江湖儿女,重情重义,林某佩服!” 雷武仿佛喝了三斤桃花蜜,身子都在飘了,这位可是万岁爷,他居然夸自己了,那是不是也能蹭一块义薄云天之类的牌匾呢,跟顾神医那般的。 徐大春抬着个大桶,和林止陌来到杏林斋门口,顾清依直到这时还有点没回过神来。 今天发生的每一件事都让她感觉像是在做梦一般,首先是今天早上出城,就发现竟然多了好几处木棚,棚中有太医坐诊,而且还都是免费的,不光如此,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太医在看见她时,竟然都起身向她拱手致礼。 太医?给自己行礼?这两样似乎根本搭不上边的事居然真的凑在一起了? 结果她还没治几个人,就有人将她叫了回来,接着就发生了圣旨上门,御赐牌匾等事,甚至现在这伙泼皮竟然也号称要守护自己。 “林公子,你也来我梦里了?”顾清依看着林止陌,呆呆地问道。 林止陌抬手给她脑门上轻轻凿了个爆栗。 “啊哟!” 顾清依吃痛,然后摸着身边的牌匾和葫芦还有那盘银子,忽然傻傻地笑了,“这是真的,不是做梦!” 林止陌笑道:“好了,先进去再说话吧,给你带好东西来了。” 顾清依眼睛一亮,视线落在徐大春抱着的大桶上:“好好,快请进!” 巷子外某处角落里,许崖南看着眼前的鬼见十三愁,笑眯眯地说道:“雷老虎,久闻大名,本官锦衣卫百户许崖南。” 这里没外人了,雷武急忙跪下行礼:“小人雷狗子,拜见许大人!” 许崖南一愣,他是真的早就听过雷武名字的,城西一霸,威名赫赫。 “怎么成狗子了?” 雷武朝杏子胡同拱拱手,得意洋洋地低声说道:“万岁爷给小人起的。” 许崖南不由得失笑,随即收起笑容,正色道:“雷武,既然陛下赐你名号,便是你的造化,此后这杏林斋便交给你们兄弟守着些了。” 雷武一拍胸脯:“陛下赐小人名号,这是我雷狗子祖坟冒烟……不是,祖坟都烧秃了!杏林斋和顾神医的安全,咱们兄弟包了!” 许崖南点点头:“不错,你雷老大声名在外,也是一位人物,不知道愿不愿意为我锦衣卫效力?” 鬼见十三愁一惊,面面相觑,随即全都激动得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雷武抱拳:“愿意,自然愿意,许大人请只管吩咐,狗子与兄弟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哗啦声中,十三人全都跪了下来。 第81章 陛下的阳谋 杏林斋内,顾清依瞪大眼睛看着桶内满满的伤寒药,满是惊喜。 “这么多,太好了,太好了!” 这时那青年过来深深一礼:“在下韩顺,见过林公子。” 顾清依一拍洁白的额头:“这是我表哥,上回你们就见过的。” “啊呀,原来是表哥啊?幸会幸会!” 林止陌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拱手还礼。 他和天下所有男人一样,但凡看见个漂亮妹子,只要他身边有男人就会觉得不爽,哪怕自己对这个妹子没有想法。 而现在听说是表哥,那就不一样了,虽然顾神医的胸……哦,储备粮不太足,但胜在颜值高,而且这性格也很讨喜。 沐鸢和顾清依一起蹲在木桶边,惊讶道:“这都是昨日里那个伤寒药么?好多啊。” 顾清依抱着那个木桶又开始掉眼泪了,韩顺叹了口气,安慰道:“莫要再哭了,你看圣上都知道杏林斋了,今日连圣旨和御赐都到了,以后好日子就开始了。” 沐鸢忽然说道:“圣旨和御赐是好,可就怕惹来别人家的嫉恨。” 顾清依一惊,果然忘了哭了。 “啊?那可怎么是好?” 林止陌瞥了一眼沐鸢,笑了一声:“嫉恨?呵,未必。” “那可难说。” 沐鸢还要再说,韩顺摆手道:“嫉恨便嫉恨吧,我们也管不住人家的嘴,至少杏林斋入了圣上的眼,从此必然名声大噪,这不是坏事。” 真是个单纯的孩子。 林止陌心中感慨,这和前世的大学生没什么两样,眼里看到的东西都是干净纯洁的。 御赐是好事还是坏事,这个很难说,因为都会有,但是林止陌做这事得目的可不单是为了帮杏林斋打名气,就希望以后顾清依知道后不会恨他。 杏子胡同外的人群已经散了个干净,而在这时,京城中好几家药铺和医馆中,一个个伙计在向掌柜和东家汇报着这事。 “什么?杏林斋得了圣旨和御赐宝物?” “行人司敲锣打鼓送到的?” “就因为她出城施诊布药?” “那还等什么?咱们也去,店关了,所有人都去!” “快快快,莫要被人抢了先,咱们也争个圣旨就够了!” 于是当天中午不到的时候,整个京城中几乎一半以上的医馆都关了门,所有人都开始往城外去,在灾民聚集之处摆个摊,旁边立一块几乎比人都高的牌子,上边写着:免费施诊,无偿布药——某某医馆。 杏林斋中,林止陌忍不住道:“先别管好事坏事了,大晌午的,你们不饿么?” 顾清依呀的一声轻呼,摸着肚子道:“还真是饿了,你们坐,我去给你们煮面条吃。” 林止陌拉住她:“吃什么面条,这么多白花花的银子到账了,不得吃顿好的庆祝庆祝?” “啊?” 顾清依明显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咬了咬牙,“林公子说得是,咱们吃顿好的去!” 一行人出了杏林斋,顾清依将门仔细地锁上,现在店里有圣旨还有那个紫金葫芦,万一进贼了可真是要哭死。 当然,她的担心是多余的,这两样东西,谁动那都是要杀头的。 巷子外一辆马车已经停着,徐大春和许崖南垂手而立。 沐鸢好奇地问道:“林公子家中是做何营生的?” 林止陌笑笑:“我老家山西,原先祖上是军医,现在靠几座矿,混吃等死。” “哦。” 沐鸢点点头,没再多问。 两个女生进了车厢,林止陌和韩顺坐在车辕上,许崖南和徐大春则在车边步行。 “啥?都去城外了?” 徐大春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许崖南笑了笑:“正是。” 刚才一个小旗来禀报,说的就是诸多医馆去城外免费施诊之事。 徐大春一把拉过许崖南,低声道:“这就是你说的傍晚之前见分晓?你怎么猜到的?” 许崖南道:“大人,这是陛下之计,而且是明面上的,俗称阳谋,其实……咳咳,很好猜的。” 他含含糊糊提醒了一下,徐大春愕然片刻,一拍脑门也明白了,毕竟他也是个聪明人。 杏林斋获得了御制牌匾,相当于是受圣上认可的医馆,百姓的信任度会大大提高,这是每一家医馆药铺都梦寐以求的。 所以他们也想要争取这份殊荣的话,那就也要学杏林斋一样出城施诊,于是灾民们有福了。 “咱们这位陛下,厉害!” 徐大春悄悄对许崖南竖了个拇指,然后说道,“你小子用心办差,以你的脑子,陛下必会善待你。” “谢大人提携!” 许崖南拱手,衷心地道了个谢,然后看了眼车厢内,说道,“大人,卑职怀疑那个与顾神医一起的女子恐有古怪,请大人提醒一声陛下。” “嗯?怎么说?” 徐大春毕竟吃这碗饭,立时警觉。 “方才那么多人涌入杏子胡同,顾神医与她表哥都吓到了,而她脸上虽也有些紧张,但明显是装出来的,还有……” 他顿了顿,“人群散去后,雷武等人都在看圣旨与葫芦,还有看牌匾和银子的,唯独她,在看那个桶。” 徐大春瞬间就明白了,重重拍了许崖南一下:“你小子,不错!” 许崖南依然只是淡淡一笑,什么都没再说。 林止陌带众人来到了上次晋阳公主带他来过的那家酒楼,就是据说糯米香酥鸭很好吃的那家。 上次因为大丰号粮价猛涨导致全城骚乱的事,他没心情仔细品尝,今天不一样,他特地点了两个鸭子和一大桌菜,痛痛快快地大吃了一顿。 姬楚玉果然没骗他,这个鸭子确实好吃,外酥里嫩,肚子里塞着糯米和香菇火腿丁,鲜香之极。 一回头,林止陌就看见顾清依眉头皱着,腮帮子鼓着,满脸写着心痛俩字。 “喂喂,这是给你庆祝,高兴点啊。” 林止陌忍不住说道。 “哦。” 顾清依嘴角扯了扯,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林止陌忍不住笑道:“好了,我已经会过账了,这顿是我请的。” “啊?真的?” 顾清依脸上的愁云瞬间消失,但接着又很不好意思地绞着手指道,“可是……说好了我请的,到头来要林公子会账,这怎么好意思。” 第82章 宣武将军赵德柱 “从今天起你店里有御赐牌匾坐镇,以后挣钱了再请我不就是了?不过话说回来,难道是杏林斋欠债了,一百两银子还不够?” “那倒不是,我没有欠过债,不过……” 顾清依迟疑了一下,话说一半,眼圈已经先红了。 韩顺在旁叹了口气:“还是我来说吧。” 于是他将顾清依叔叔的事一股脑都告诉了林止陌,最后恨恨地说道:“其实哪是顾叔误诊医死的,那女的是绞肠痧活活痛死的,顾叔去的时候人都没气了,那赵德柱蛮横无理惯了,便将顾叔送去了衙门,这段时间,银子花费了不少,但是却依旧没有任何顾叔的消息,要不然杏林斋怎会清贫至此?” 林止陌看向身边的徐大春:“赵德柱?” 徐大春附耳道:“宣武将军赵德柱,宁白的小舅子,从四品武职,在千步廊六部外当值。” 宁白的小舅子? 真是冤家路窄! “死的那个是赵德柱养在外边的小妾,他不敢给自己正室知道,所以没去找太医院,才找的顾叔。” 顾清依擦了眼泪说道:“不是我舍不得花钱,实在是我叔父就快发配去贵州了,我要给他打点一二,不然山高路远的,我怕……” “去查查他在哪。” 林止陌不动声色的对徐大春吩咐一句,吃完东西后,便与顾清依一行人分开。 “主子,赵德柱正在环翠阁听曲呢。” 锦衣卫的效率就是高。 吃个饭的功夫,赵德柱的行踪便已弄清。 “走!” 林止陌面色冷冽。 很快就来到了环翠阁。 只是,他们才要进门,就忽然被两把带鞘的刀拦了下来。 “站住!今日这地方宣武将军包了,去别处去。” 两个军士站在门口,满脸倨傲。 林止陌看了眼楼内,放眼望去一楼大堂里都是空的,就只有楼上隐约传来喝酒行令的叫嚷和放肆的笑声。 “叫赵德柱滚下来见我!” 两个军士大怒:“放肆!你是何人?敢辱将军?” 见他们敢对林止陌无礼,徐大春踏前一步,目光冰寒:“辱了又怎样,再敢废话半句,老子上楼宰了那狗屁将军。” 军士脸色一变,因为他们感受到了来自徐大春身上散发出的杀气。 那是一种实实在在能让人打寒战的杀气,甚至不用问都能感觉到,他的手上必定有过很多条人命。 旁边急忙又跑过来几个军士,将林止陌与徐大春围了起来。 有了人手帮忙,原先两个军士终于也有了胆气,挺起胸膛道:“今日不管谁来,都别想进这个门!” 忽然寒光一闪,一把钢刀已经架在了他脖子上。 徐大春道:“爷没听清,再说一遍。” 那军士顿时脸色煞白,这才意识到今天碰上狠人了,明知道宣武将军在楼上,他们居然还敢动手? 林止陌笑了,笑得很冷:“不过区区一个从四品的武职,就敢在城内如此耀武扬威,他若哪日升上一品,是不是都能爬上太和殿去撒尿了?” 他抬脚跨上台阶,一把推开门前的军士,钢刀架着,无人敢动,他们只能目送着林止陌一步步登上二楼去。 徐大春一把丢开那军士,再不看他们一眼,跟着林止陌上了楼。 楼上却很热闹,有舞女献舞,丝竹声不绝于耳,楼上几十个花枝招展的女子肆意的奉承着那端坐着的五个男子。 “五魁首啊四喜财……” 一个肥头大耳的武将搂着一个窈窕的女子,正和身边人划着拳,忽然听到上楼的脚步声,不耐烦地吼道:“老子不是说了,没叫你们都踏马不许上楼,是聋了么?赶紧滚!” “玄武将军好威风,你在这里就不许旁人上来,怎么,丑得见不了人么?” 人还没出现,一个声音已经传入了他耳中。 “草!” 赵德柱大怒,起身抄刀,“来老子面前说,看老子不宰了你!” 噔,噔,噔……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一张冰冷淡漠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你一口一个老子,是对朕说的?” 赵德柱一句脏话强行咽了回去,诧异地看着眼前出现的人。 皇帝?这踏马居然是皇帝? 皇帝来这里做什么? “臣赵德柱,参见陛下!” 赵德柱急忙放下刀,拱手行礼,身旁那四人也全都是军中统领之流,也都在呆滞片刻后起身行礼。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门口的军士们全都涌了上来,刀已出鞘,寒光闪闪,然而他们上楼却看到了这一幕,顿时愣在了楼梯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当啷! 不知道是谁率先将刀丢到了地上,因为他们看到,自家将军正恭敬地对面前这个年轻人在行礼。 林止陌看也不看那些军士,走到赵德柱面前,淡淡说道:“你的人说,今日不管谁来,都别想进这个门,现在朕进来了,你是不是要赶朕出去啊?” 赵德柱忍着不爽,咬牙道:“臣不敢,陛下自然是能进来的。” 那些军士只觉眼前一黑。 陛下?这是陛下?他们刚才竟然拦住了陛下,甚至还威胁了他? 扑通连声,所有人都跪了下来。 林止陌又踏上一步,说道:“哦,我能进,别人就不能进来,你的意思是你已经是朕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赵德柱道:“陛下莫要曲解臣的意思,臣……” 林止陌冷笑一声打断他的话:“曲解你?今日你当值吧?军中不得饮酒作乐你不知么?见朕当跪你不知么?不得以势压人扰乱民生你不知么?” 他这三不知开口,赵德柱居然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最后鬼使神差地回道:“陛下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呵!” 林止陌笑了,“好,那朕说……掌嘴!” “你!” 赵德柱猛抬头,满脸怒容。 他是朝廷从四品武官,是小阁老宁白的小舅子,满朝文武哪怕是级别高于他的都得给他几分面子,而现在,这个狗皇帝居然要掌自己的嘴? 徐大春踏上一步,喝道:“放肆,尔等敢抗旨?” 赵德柱牙咬的咯吱作响,他是宁家忠心耿耿的狗,自然对林止陌没什么好心思。 第83章 拿女人赚钱 林止陌又踏上一步,和赵德柱之间只有一尺之距,目光冰冷地看着他道:“你有两个选择,自己动手掌嘴一百,或者,朕,亲自动手!” 赵德柱胸中怒气在翻涌,双手紧紧握成了拳,手背上青筋凸起。 林止陌鄙夷一笑:“怎么,想弑君?借你个胆,敢不敢?” 说到这里他猛地提高声调,“掌嘴!” 所有人不由自主地浑身一颤,赵德柱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最终还是忍下了这口气,侧过身,和其他几人两两相对,开始噼噼啪啪互相掌嘴。 林止陌抱着胳膊看着。 很快一百抽完,几人都是武将,出手也重,在停手时几张脸都已经肿得了猪头。 赵德柱咬牙含糊地说道:“陛下,可满意了?” “满意?” 林止陌可没打算就此打住,正事还没办呢。 他挥了挥手:“都下去。” 另外几个被抽成猪头的,还有那几十个歌姬舞女如蒙大赦,赶紧纷纷逃离这个是非地,片刻,就只剩下了林止陌和赵德柱,还有抱着绣春刀站在林止陌身后的徐大春。 赵德柱忽然没来由的慌了一下,以前和宁白一起喝酒的时候谈论的最多的话题,就是嘲讽皇帝,话里话外都是对皇帝的蔑视。 可是现在,他发现自己竟然无法直视林止陌的眼睛。 他咬了咬牙,还是问道:“不知陛下还有何事要吩咐?” 林止陌忽然笑了笑:“听闻你的风流韵事不少,家中一妻二妾,外边还养了十几位如夫人,身子骨不错。” 话题转得太快,赵德柱差点闪了腰,他愣了一下后说道:“此乃臣的家事,不劳陛下过问。” 林止陌摇头:“不不不,朕就只是好奇,人家娶了女人是用来爱的,而你赵将军却是用来赚钱的,不知你是如何做到这么厚颜无耻的?” 我拿自己女人来赚钱? 赵德柱的脸当即黑了,也忽然想起林止陌进来时叫他玄武将军。 玄武啊,那不就特么是个龟么? 他再也忍不住了,怒道:“即便陛下贵为九五之尊,也不该信口开河侮辱臣子,明日臣必将上报内阁,为臣讨要个清白!” 林止陌冷笑:“侮辱?呵!你拿自己的女人赚了钱,怎么转头就忘了?你那位如夫人九泉之下有灵,怕是会死不瞑目吧?” 赵德柱的脑子里忽然灵光一现,他终于明白林止陌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他说的是去年死了的那个小妾,当时自己心烦意乱,眼看救不活她了,就把气撒在了来救人的那个大夫身上,将人丢入了府衙大牢了。 后来他的管家来说过,那大夫的家人赔了不少银子以求私了,自己把银子收了,回头又没再理会。 赵德柱震惊地看着林止陌,难道那个大夫家的人居然找到了皇帝?! 这如何可能呢? “哦?看你的样子似乎想起来了?” 林止陌坐在椅子上,随手摆弄着桌上的一个酒壶,凑到鼻尖嗅了嗅。 这年代的酒怎么淡得跟他那世界的气泡酒似的,堂堂的将军喝这样的酒,还不如割以永治送进宫里给王青调、教去。 赵德柱咬咬牙:“臣不知道陛下说的是什么。” 他决定不管林止陌说什么,一口咬定没有就是了,今天这顿嘴巴不能白挨,老子跟你死磕,至少得恶心恶心你!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林止陌并没有生气,而是淡淡一笑:“人家好好的一个大夫,被你诬陷进了大牢,怕是没少受刑,你想不起来没关系,朕让你也尝尝什么叫做大刑,也顺便帮你回忆回忆。” 他手一挥,徐大春跨步上前,一把将赵德柱仰面按在桌上。 乒乒乓乓的杯盘扫落了一地。 赵德柱大骇,挣扎叫道:“你做什么?我乃朝廷命官,钦命武将,你……” 啪的又一记大嘴巴,徐大春的手劲比他们几个混日子的武将要大多了,赵德柱一句话没说完,眼前只有满天星斗,晕得什么都说不出了。 林止陌走上前,抽出刀将赵德柱衣襟前摆割了下来,拍在他脸上。 “如果你想起来了,就跟朕招招手,当然,朕还是希望你能有点骨气,可以多挺一些时间,毕竟,你可是我大武朝的宣武将军,不能堕了我军中威风。” 林止陌一边淡淡说着,一边将手中酒壶高高提起,对着赵德柱脸上慢慢浇了下去。 清澈的酒水淋在那块衣襟上,瞬间打得湿透,赵德柱的口鼻全都被封住,开始觉得呼吸困难。 “唔!……” 他使劲挣扎,可惜被徐大春死死按住,桌子在他强烈的扭动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却还是动弹不得分毫。 “不错,居然还能挺,是条汉子!” 林止陌赞了一声,又从赵德柱衣服上割下一块来,继续贴在他脸上,淋上酒水。 赵德柱已经完全无法呼吸了,就仿佛是溺水一般,不消片刻,他感觉自己的肺已经快要爆炸。 “唔!” 他终于忍不住了,高高抬起手臂使劲摆动。 林止陌揭开他脸上的湿布,居高临下看着他,笑眯眯地问道:“想起来了?” 新鲜的空气进入肺里,赵德柱犹如获得了新生,猛的深吸几口气之后说道:“想……想起来了!是我,诬告了那个大夫,我这便去府衙撤案。” “嗯,不错,还有呢?” “还有?” 啪,湿布又贴上了。 “唔!” 可怕的窒息又开始了,赵德柱又惊又怒,急忙再次挥手。 湿布又被揭开,甫获自由,赵德柱福临心至,急忙说道:“我赔钱,赔钱!” 林止陌挥手,徐大春将他放了起来。 赵德柱像是用尽了全部力气,翻身坐倒在地上,捂着喉咙使劲呼吸着。 “那么,走吧。”林止陌说道,“朕陪你去府衙。” “臣,遵旨!” 赵德柱努力爬起身,也不顾身上酒水淋漓,脸上还红肿一片,现在他的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这个仇记下了,他日一定要十倍百倍的报回来。 林止陌忽然回头看着他:“别以为有宁嵩老狗罩着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信不信?朕有的是办法弄死你!” 赵德柱看着面前这双冰冷的眼睛,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第84章 有人失踪 京城府衙的大门外,顾清依忐忑的站着,满脸紧张地看着对面的府衙大门。 韩顺和沐鸢陪在她身边,低声安慰着,但是从他们的脸上能看得出来,其实他们也都很紧张。 忽然,府衙的侧门被打开,一个管家模样的老者匆匆走了出来,登上一辆马车扬长而去,随后两个衙役搀扶着一个中年人出现。 顾清依的眼圈顿时红了,两行珠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簌簌地掉落下来。 “叔父!” 一声凄切的呼声从她嘴中发出,人已经飞奔了过去,扑在那中年人怀中。 “清依!” 中年人也同样难忍两行泪,和顾清依抱头痛哭。 两个衙役提醒道:“行了,出来了就赶紧回去吧,在这里哭不太好看。” “啊?哦!” 顾清依这才回过神来,仔细看了看中年人,也就是将她一手带大的叔叔顾悌贞。 顾悌贞的状态非常差,人已经瘦得落了形,但是精神还算可以,另外就是一双腿走起路来有点拖沓。 府衙对面,林止陌已经站在马车边等着了,顾清依低声和顾悌贞说了句什么,两人过来,认真地对林止陌和徐大春行了一礼。 “林公子大恩大德,清依无以为报,将终生铭记于心!” 她说得异常认真,心里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不仅是这次林止陌出手救出了她的叔叔,就说之前给她的那些伤寒药,就已经是一份难以言喻的人情了。 林止陌很想说你可以考虑以身相许,医生哎,他念念不忘的某种职业,多刺激? 但是人家叔叔在旁边,没好意思调戏一句。 顾悌贞也过来谢过,林止陌急忙拉住,将他扶上了车。 “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吧。”林止陌随口问了句,“府衙没有难为你吧?” 顾悌贞摇摇头:“府衙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府尹大人听原告说撤诉,他便直接让我走了。” 林止陌没有关注那什么大事,反正顾悌贞出来就好,而且他的手里还提着一个袋子,里边装的是赵德柱赔偿的百两黄金,按弘化朝的兑换比,相当于六百两银子。 几个月牢狱之灾,换来一百两黄金,也不知道顾悌贞现在是个什么心情。 …… 京城府衙。 内堂之中,一个相貌清癯的中年人坐在其上,手中翻看着一堆状纸,眉头紧皱,目露沉吟。 他就是新任的京城府尹,闵正平,宣正二十一年进士,也是这次何礼与内阁较劲之后选出的双方都认可的人选。 “报!” 一个衙役飞快地跑了进来,神情焦急:“大人,又有人来报女儿或妻子失踪,这次足足有十一人。” 闵正平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从昨天夜间开始到现在,还没到十二时辰,城外的灾民之中就丢失了七十多名女子。 这其中有未婚的,有刚成年的,还有已经结婚有了孩子的,年纪从十六岁到二十八岁不等,总之都是在适婚年龄之内。 闵正平看向那衙役:“崔捕头去查看后有何结果?” “城外的人实在太多,就算有些脚印痕迹之类的也都已经被围观的人群踩掉了。” 衙役摇头,接着说道,“崔捕头也去问了五城兵马司,各城门未见异常,进城的俱都有路引,没见有疑似拐卖的女子。” 闵正平很头疼,他才上任没几天就碰到这样的糟心事,而且看这样子未必就是到此为止,也不知道还会丢多少人。 女子,全是女子,作案之人究竟要干什么? 闵正平挥了挥手,让衙役先出去,然后看向身边的幕僚,问道:“庞公如何看?” 幕僚是个华发老者,沉吟片刻后低声说道:“此事非同小可,听闻陛下不日将在城外犀角洲办一场大醮,老朽怀疑,此事仅仅是个铺垫,只怕为的是引起民乱,坏了那场大醮。” 闵正平一惊,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踱着步,片刻后下了决定。 “此事,我必须立刻上报内阁!” “不。” 幕僚却出言阻止,“老朽以为,该上报的,是给圣上。” 闵正平猛地抬头,满脸惊骇之色:“庞公之意是说……此事怕是内阁或某人所为?” 庞公轻声道:“以防万一。” …… 林止陌没有送顾清依叔侄回去,而是和徐大春信步走着,方向是千步廊。 他不是再去找赵德柱麻烦的,而是要去六部之一的——工部。 已经好几天过去了,林止陌上次让那工部主事辛雨给他做一份犀角洲策划方案的,算算时间应该是有结果了,今天正好有时间,他就来看看了。 工部大门敞开着,门口也有两个小吏把守,他们自然不认识皇帝,林止陌就说来找主事辛雨有私事,他们就放行了。 走了几步,林止陌听到身后小吏在低声交谈:“不会又是被三宝骗来做试验的吧?” “鬼知道,嘿嘿,祝他们好运吧。” 林止陌好奇地看向徐大春:“三宝?试验?” 徐大春挠挠头,表示也不懂。 工部相比其他几部略显冷清,一路见到几人全是神情木讷不苟言笑的样子,让林止陌想起了一个名词:理工男。 他随便拉了一个人问明辛雨的所在,过去却发现人不在,同屋的一个文书告诉他,辛雨在丁字号测试场,但是林止陌发现这个文书的眼中明显有幸灾乐祸的意思。 “你笑什么?” 这次林止陌没有忍,直接开口问。 “哈?我没笑啊哈哈,你去了就知道了。” “玛德,工部不会一群神经病吧?” 林止陌默默吐槽了一句,和徐大春找到了那所谓的丁字测试场。 这里就是一个十来丈见方的院子,围墙很高,在院子最里端的墙边摆着几个木桩和木牌之类的,另外两侧的墙边是堆起半人高的沙土袋子。 他才进来,就看见三个人正在那里争吵得面红耳赤,甚至几乎要动起手的样子。 其中一人皮肤黝黑,眼角嘴角都有些下垂,长了一副苦相面孔的,正是辛雨。 林止陌叫了他一声,辛雨回头,忽然浑身一颤,接着激动地奔了过来,扑通跪倒。 “臣辛来福,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85章 三宝 林止陌有些无奈,上次随口的一句戏言,结果辛雨真就当成了自己的字了。 旁边那两人明显愣了一下,然后急忙也过来,跪倒行礼。 “臣工部主事辛雷,参见陛下!” “臣工部主事马宝郭,参见陛下!” 林止陌注意到了细节,好奇道:“辛雷?” 那也是一个中年人,和辛雨长相极为相似,都不用说就知道了。 果然,辛雨说道:“回陛下,这是家兄,比臣年长两岁。” “哦!” 林止陌恍然,看看这哥俩,果然都是一脸苦相,难怪人到中年还都只是在工部混了个主事。 另外那个年纪稍大些,五十来岁年纪,看着慈眉善目的,只是瞳距似乎有点不对劲,也就是俗称的斗鸡眼,看着满是智慧的样子。 看着他睁大了斗鸡眼堆起满脸笑,林止陌差点没忍住,强行扭转话题,问道:“来福啊,朕让你做的事如何了?” 辛雨顿时来了精神:“回陛下,来福谨遵圣谕,已经做好了草图,便等着陛下来时奉上了。” 林止陌正要让他带自己去看,忽然发现不远处的地上放着几个长长短短的东西,看形状好像是枪,另外还有一把短弓,只有成人小臂长短,弓身灰扑扑的,看不出好坏。 “那是什么?” 他指着那几件东西问道。 马宝郭抢先回答道:“回陛下,那是臣刚做出来的火器,威力惊人,正待要测试。” 辛雷撇嘴道:“我都说了你那东西一看就不行,哪就威力惊人了?” “放屁!” 马宝郭大怒,但随即意识到皇帝在,立刻抽了自己一嘴巴,但又接着回怼道,“你都没试过,怎么就知道我那东西不行?” 卧槽!这就开上车了? 林止陌吓了一跳。 马宝郭道:“那便请陛下做个见证,看看咱们谁的东西更厉害!” 这是要当众击剑? 就在林止陌发愣的时候,辛雷就已经拿起那柄短弓,对林止陌说道:“陛下,这是臣才研究打造而出,为斥候与刺杀之用,臣恳请陛下一观。” 林止陌点点头,不予置评。 辛雷抽出一支配套的短箭,拉弓上弦,对准远端墙边的一个靶子。 铮的一声,短箭激、射而出,正中靶上,不说准头和力度,但胜在一个上弦快发射快,确实适合斥候和刺杀。 “神马玩意!看我的!” 马宝郭撇嘴,过去拿起一支枪,回头道,“陛下,还请捂住……” 话说一半,发现林止陌已经把耳朵捂住了。 原来陛下是行家呀! 马宝郭赞了一声,然后专心填药,上弹,瞄准,点燃引线。 轰的一声,枪口冒出一团黑烟,十来步开外的木桩上多了一个茶杯大小的坑。 “陛下以为如何?” 马宝郭收起火枪,得意洋洋。 林止陌没有回答,而是看向辛雨:“那你来干嘛的?” 辛雨脸一黑:“家兄叫我来测试这两件东西的撞击力。” 说着指了指旁边一个盾牌。 林止陌大惊,终于知道门口的小吏说的是什么了,这特么拿人来做活体试验? 原来那所谓的三宝指的是你们三个活宝? 忽然,院子门口传来一个声音:“不知陛下驾到,臣刘鸥有失远迎。” 林止陌一回头,只见是一个干瘦得像个猴子的中年,三角眼倒挂眉,比辛家兄弟都丑得多。 三宝也急忙行礼:“见过刘郎中!” 哦,工部郎中刘鸥。 林止陌知道了这人的身份,不过他发现这个刘郎中的脸色很平淡,看向自己的眼中也没带什么尊敬之意。 “嗯,无妨,朕路过工部,进来随意看看。” 刘鸥瞥了一眼地上的火枪,不咸不淡地说道:“此地非陛下所能来,火器危险,若伤了陛下,臣万死难辞其咎。” 林止陌眼皮一挑,感觉到了刘鸥的不满,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怎么你工部,连朕都不能来了?” “臣并非此意,只是我军器局中诸多器械皆乃机密,陛下自是无碍,不过陛下带的人若是看去,那便难保泄露了。” 话音一落,徐大春的眼睛就瞪了起来。 几个意思?陛下不会泄密,是老子会泄密? 刘鸥看都没看他,继续说道:“况且陛下看了又能如何,恕臣直言,陛下未必看得明白其中奥妙,机关器械,失之毫厘差之千里,陛下若来了兴致随口指点一二,届时出了岔子,这责任,臣等可负担不起。” 徐大春已经先一步按捺不住了,怒喝道:“放肆!竟敢对陛下口出狂言!” 刘鸥摇摇头,指着地上的火枪:“此物乃是臣所造,陛下若要治臣大不敬,那治便是,臣无怨言,但臣还是那句话,为安全计,陛下还请离开。” 林止陌看了一眼马宝郭,刚才他说这枪是他造的,现在刘鸥说是他造的,然而他看到马宝郭那敢怒不敢言的表情,懂了。 他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你一个小小工部郎中,是谁给你的胆子如此与朕说话的?这是朕的天下,工部也是朕的工部,莫说看了,就算让你们按着朕的要求去造器械,你敢抗旨?” 刘鸥强硬道:“臣不敢抗旨,但外行指导内行,此乃大忌,若真按陛下指点所制武器,战场上是会出大事的。” 说到这里他又补了一句,“陛下若再不离开,臣只得奏请内阁,请诸位阁老来评理了。” 林止陌点点头:“好,那你可以去评理了。” 说着一挥手,今天的例汤上桌了,“大春,掌嘴。” 徐大春早就等着这句话了,当即冲上去揪住刘鸥的前胸衣襟,反反复复又反反复复,噼里啪啦一顿大逼斗。 刘鸥又惊又怒,他是工部中掌管军器局的资深火器研发人员,就算是宁嵩看见他都会给几分面子,工部尚书和他说话都是好声好气的。 皇帝居然敢真的打他? 然而他现在不管是求饶还是说狠话都已经没了机会,徐大春的巴掌密集且力沉,根本没他开口的机会。 徐大春扇了二十下就停了,不多,但够了。 林止陌走到瘫软成死狗的刘鸥面前,淡淡地说道:“你这么急着赶朕走,是有什么东西怕给朕发现吧?” 刘鸥的瞳孔明显一缩。 第86章 灾区情况 林止陌点点头:“看来朕猜对了。” 刘鸥脸色一变,忽然从地上一跃而起,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徐大春大惊,急忙拦在林止陌身前。 然而,刘鸥的匕首却是调转了朝自己心口一插。 噗的一声,刀锋入肉的轻响,鲜血顺着刀锋边淌了下来。 刘鸥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朝后倒在地上,已然气绝。 林止陌站在原地没动,神情愈发冰冷。 他看得出,刘鸥的笑容带着一种解脱的意味,他宁愿死也不肯透露任何事情,看来绝非小事。 徐大春急忙跪倒:“臣一时疏忽,请陛下重责!” 旁边的辛雨等三宝也都跪了下来,一个个脸如土色。 林止陌摆手:“都起来吧,与你们无关。” 几人慢吞吞起身,站在那里不敢言语。 林止陌沉思了起来,这个刘鸥宁愿一死都要遮掩的事实究竟是什么? 在大武朝,六部之中当属掌管天下钱粮的户部为第一,下来是吏部和兵部,接着是礼部和刑部,而工部则是排在了最末。 因为武朝以武立国,以文治国,可是工程建设却并不太在意,无论从实权还是脸面上看,工部都是最弱的,但是如果从油水上来说,则工部是妥妥的第一了。 一个工程,动辄几十几百万银子,官吏们手里随便漏一点出来就是大把的回扣,所以工部从来不在朝堂上争脸面,而是默默地低调挣钱。 然而刘鸥一个郎中,又是管军械的,能贪多少? 林止陌脑子里闪过一个不太好的预感,刘鸥,私卖军械,甚至是火器。 “大春,去锦衣卫调几个会算账的,来给军器局好好盘一下账。” “是!”徐大春领命。 这件事一出,林止陌也没有心思再继续参观工部了,辛雨匆匆将一卷图纸拿了过来,就此送别了他。 乾清宫中,林止陌坐在椅子上沉思着,将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一件件过了遍脑子。 之前铺垫下去的事情也不知道有没有进展了,正想着,王青来报,陈平来了。 很快,风尘仆仆的陈平进了殿来。 “参见陛下!” 林止陌打量了他一眼,几天没见,陈平很明显瘦了,眼圈也是黑的。 他摆摆手:“起来吧,坐下说话。” 王青立刻搬了个椅子过来,陈平也不客气,坐了下来,还没坐稳就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来。 “陛下,请先过目。” 林止陌发现他的神色很是凝重,接过打开,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他最近一直没和宁嵩他们提及几处灾区的事情,就是因为一旦提及,那帮杂碎必然是各种扯皮,所以他早早的暗中派了陈平去调查几处地方的实情了。 对于闹灾的几个地方,他是早就做好心理准备的,然而当他翻开这本册子时,还是被眼前记录着的一切惊呆了。 这是怎样悲惨的一个现状!? 代州蔚州从去年大旱以来,颗粒无收,宁嵩的内阁给与的批文是已经免了两地的岁粮,并且还拨了钱粮过去赈灾。 然而实情却是两地的府县各级衙门对于百姓的岁粮征收依旧,而且真正送到那里的所谓赈灾钱粮也并非账面上所报的数字,连十分之一都没到,甚至就算是这些也都被各级官员吞没了,百姓们没有领到一个铜板和一粒米。 两州近百万百姓本就连活下去都难以为继,还被官府逼着缴纳岁粮,结果就是在年前,两地爆发了一场大规模的民变。 无数灾民冲入两地府衙县衙,代州府尹逃跑,蔚州府尹被乱中枭首,虽然最终都被赶来的驻军平息,但两地城中已是狼藉一片,不知多少人家的房屋被烧毁,钱粮被抢夺,妻女被糟蹋。 而驻军也只是将乱民赶走,并没有彻底剿灭,因为军中也已经多日没发过军饷了,将士们也是带着怨气的。 最终的结果就是目前两州共有三处所谓的义军,各自在两州境内占据山头竖立旗号。 官兵也去剿过,然而两地多山,义军所选之地都是易守难攻,加上官兵的敷衍和百姓的暗中通风报信和破坏,这三支义军的规模如滚雪球般越来越大,其中最大的一支竟然达到了四万人之众。 砰! 林止陌看到这里已经忍不住了,重重一巴掌拍在桌上,怒火已经遏制不住地喷薄而出。 “这就是大武的官员,这就是朕的天下,若不是朕命你们暗中调查,只怕他们要将朕直瞒到大武天下覆灭!” 陈平说道:“如今两地已几乎是废土,官兵无能为力,也无所作为,百姓中不少为了活命与反贼暗通消息,剩余的百姓则都在苟延残喘,活得几日算几日了,眼下开春了,本该是春耕播种时,农田里却依然是荒着的。” 林止陌深呼吸了几口,按捺住心中的怒火,接着往下看去。 然而翻过一页后,他的脑门上青筋又开始跳了。 庐州,这个本是丰饶富足的江淮首郡,现在已经几乎成了一座鬼城,不知多少人家子丧母,妻丧夫,甚至一家全都沾染瘟疫死了个绝的。 可最让林止陌愤怒的是,在瘟疫刚出现之时,庐州府尹樊致琅命医药署分发给百姓一种药,宣称其效可预防,事实上,没有买药的百姓大多安然无恙,吃了药的人反倒变得身体虚弱,最终轻易感染瘟疫,最终死去。 这药不是免费的,庐州直隶于中书省,地广人也多,那位樊致琅府尹大人在短短一月之内靠这药赚了座金山银山,百姓却是病死不计其数。 “陈平,去将那个杂碎给朕抓来,朕要剐了他!” 林止陌几乎是从牙缝里迸出的这几个字。 陈平沉默了片刻,说道:“樊致琅上周死于府中,所得金银不知去向。” 林止陌终于爆发了,猛地起身骂道:“锦衣卫是干什么吃的?那么多金银,你跟朕说不知去向?” 陈平立刻跪倒在地,神色复杂:“庐州卫千户,乃是前锦衣卫都指挥使徐良的心腹,在樊致琅死后……也已不知去向,但臣怀疑,此事与宁首辅或有关系。” “宁嵩……老狗!”林止陌喃喃低语,眼神冰冷。 第87章 我可是个昏君 没有切实的证据表明宁嵩就是这背后的主使,但林止陌相信就是他。 几十万条人命,就这么没了,只是因为他宁嵩的布局。 为了政治斗争,视百姓为草芥,为棋子! 林止陌的手都在发抖,继续翻动册子,湖广行省的水灾。 总算有了点能看的消息,湖广布政使廖柏松积极抗灾,同时分兵围剿太平道乱党,目前湖广行省内水灾渐渐平息,乱党也在廖柏松强力的追击下渐渐偃旗息鼓。 这是林止陌今天看到的第一条好消息,但是说起来也讽刺,廖柏松如此正能量,只是因为他唯一的儿子在锦衣卫大牢里关着。 啪! 林止陌合上册子,说道:“你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剩下的事情继续追查。” “臣谨遵圣谕!” 陈平离去,林止陌叫来王青,只说了一句话。 “通知内阁,明日早朝。”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林止陌胡乱吃了顿晚饭,又回到了书房内。 辛雨所绘的那份设计图摊开在桌上,图纸上清清楚楚画出了整个犀角洲的形状,上边已经用细毫墨线画出了一个个建筑的结构图,每一个建筑边都有单独的文字解释和面积建议。 从各种商铺、酒楼、布庄组成的商业区,到馆阁楼院的红灯区,占据了一整条从犀角洲东南角到西北角的主干道两边。 河边尖角处设计了一个宽敞无比的大码头,码头边的空地被设计成了一个仓库区,以供进出京城的行商们暂时寄存用。 另外一边的大片空地则规划出了生活区,同时有医馆、学堂、饭铺酒肆等生活配套。 这是一份非常详尽仔细的设计图,看得出辛雨是费了好一番心血制成的,这设计的已经不是一条商业街了,而是有点像他那个世界的城市新区。 对于大武这样一个封建社会的工部官员来说,这种意识与观念太超前了。 夏凤卿来了,站在桌边,没去看设计图,而是神情凝重道:“京城府尹密报,今日城外灾民区中有女子失踪,截至傍晚已过百名了。” 林止陌猛地回过头:“然后?” 夏凤卿摇摇头:“暂时没有然后,府衙在追查,但是线索全无,府尹说……” “大醮在即,恐生民乱。” “民乱……” 林止陌喃喃重复了一遍,问道,“你怎么看?” 夏凤卿只说了五个字:“不是太平道。” “我也认为不是。” 林止陌冷笑,“反贼的一切所作所为的最终目的是要夺取皇权,做这种事情完全没有卵用,还费时费力。” “正是,徐大春已经安排人去助府衙勘察了。” “不过……我们现在只能等,什么都做不了。” 木桶内水汽氤氲,水面飘着新鲜的花瓣,五彩缤纷,甚是好看。 林止陌伸展身体躺在桶内,浑身毛孔全都舒张了开来,温暖的感觉包裹住了全身。 所有的事情都被他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明天早朝,如果没猜错的话不用他先动手,就会有人先一步对他发难了。 夏凤卿站在桶边,轻轻地替他揉着太阳穴,边揉边说道:“我有种预感,这次的人口失踪案是冲你来的,你最好做些准备。” 林止陌笑:“没所谓,来就来吧。” 夏凤卿讶然:“你……不担心?” “有什么好担心的?随便是宁嵩老狗还是六部众人,亦或是都察院那群疯狗御史,把我惹毛了直接掀了桌子,谁都别玩,毕竟……” 林止陌的笑容变得诡异了起来,“别忘了我可是个昏君,他们都知道的。” 夏凤卿怔了怔,随即失笑,没再多说,转到他身前按起了胳膊和肩膀。 林止陌恶作剧的手一扬,水花甩在了夏凤卿的胸前。 顿时轻衫漉漉,犹将樱桃偷藏。 青丝垂落,似掩似揽,窥见一片凝脂,莹莹玉光。 于是人扶醉,月依墙,粼粼水中相对织鸳鸯。 娇喘轻吟,烛底萦香。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已经躺到了床上,相拥在一起,沉沉睡去。 只有外室地面上的一大滩水渍在显示着刚才这里发生过的激烈战斗。 …… “陛下驾到!” “太后驾到!” 两声高唱,百官跪伏。 林止陌瞥了一眼侧后方,心中冷笑。 真是没有出他的意料,这一次的早朝,宁黛兮终于忍不住出现了。 王青垂手立在林止陌身侧,今天太后在,唱礼也是由她的随侍太监来做了。 于是一个尖细高亢的声音响起:“有本速奏!” 声音才落下,都察院队列中就走出一人,高声呼道:“臣,都察院御史卢桑,有本启奏,前日起城外灾民之中连续有女子失踪,算上昨夜,已达一百五十之众,灾民之中人心惶惶,已渐成乱象,臣要参京城府尹闵正平,查案不力,敷衍了事,乃使此案恶化至此!” 龙椅侧后方的垂帘后,宁黛兮清冷的声音透出明显的惊讶与愤怒:“竟有此事?闵正平何在?” 清瘦身形的闵正平自队列中踏出:“臣在。” 宁黛兮冷声道:“哀家若是未曾记错,你才上任方几日吧?为何勘察如此敷衍?” 闵正平神色平常,不急不躁:“回太后,此案事发突然,毫无预兆,且贼人进退有度,乃早有预谋,臣正联合锦衣卫加紧追查中。” “加紧?那你告诉哀家,多久可以查到贼人?一日两夜便被掳了一百五十人,若是再被你拖延个几日,又该是多少人?” 宁黛兮的语气越来越严肃,说到后来竟成了严厉的斥责。 闵正平低头不语,心中明镜似的。 他是何礼扛住压力选上来的,算是那一次陛下与宁党交涉的微弱胜利,所以他在上任那日起就做好了被攻讦的准备。 卢桑此时正色高呼:“太后,闵正平无能,致使百姓遭遇天灾之后又遇人祸,臣启太后,将闵正平革职查办,交由刑部……” 林止陌忽然懒洋洋开口:“你叫卢桑?” 卢桑看了他一眼:“正是。” “闵正平上任不过几日,你便知道他无能了?案发一日两夜未破就是拖延了?连罪名都安排好了,朕只想问你……” 林止陌冷冷一笑,一字一顿道,“你是什么东西?” 第88章 你是个什么东西 卢桑的脸皮顿时涨得通红,大声道:“陛下贵为天下,竟当众羞辱臣子,此非明君行为,亦有失朝堂之仪!” “失仪?” 林止陌指着底下站着的闵正平,道,“闵府尹不过上任几日,府衙内的事务怕是都未曾弄清楚,忽然间冒出来的失踪案也才一天……” 卢桑插嘴:“是一日两夜!” “呵,朕是在告诉你,你在家酣睡好梦之时,闵府尹一直都在查案,未曾休息,所以你的一天两夜,在他那里就只是一天!” 林止陌的手指在龙椅扶手上轻轻点着,“而你,不先考虑被劫掠的那一百五十名女子的处境,却要先处置办案之人,朕是否可以有理由怀疑,你与掳走那些女子之人有关系?” 卢桑争辩道:“陛下,你这是强词夺理!臣并非此意。” 林止陌又说道:“你是不是这意思你自己心知肚明,还有,你乃是御史,可风闻奏事,监督朝政,但你竟然连刑部与太后都敢指使?” “卢御史,你该当何罪?” 卢桑的脸皮由红瞬间变白,急忙扑地跪倒:“臣失言,请太后责罚!” 两人你来我往的语速实在太密,宁黛兮根本没来得及反应,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 今天她是特地来上朝的,因为最近皇帝搞风搞雨有点忘性了,她来,就是为了让林止陌清醒清醒,看清事实。 你还未亲政,此时此刻的大武朝,还是我宁黛兮说了算! 然而没想到今天父亲安排的第一炮居然没响,被皇帝抓了个话柄。 她无奈道:“念你无心,便罢了。” 卢桑暗中松了口气,大声道:“谢太后!” 林止陌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闵正平,你也回去站着吧,没你的事了。” 闵正平哪还不知道皇帝是在护着他,急忙说道:“臣谢主隆恩。” 说完,退回了队列中,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六部中的兵部尚书徐文忠低着头,嘴角却轻轻一动,似乎是在笑。 林止陌抓住他话中的把柄,轻描淡写就化解了宁党针对皇帝的伎俩。 顺利保住了闵正平,还给宁党以及太后一个小小的警告。 “陛下,臣等这一日等了好久!” 徐文忠心中暗暗叹息,无比欣慰。 他其实是比宁嵩的资格还要老的朝臣,更是先帝的托孤重臣,然而他的性子太过刚烈耿直,在朝中虽有重权,但却敌不过宁嵩那众多党羽。 曾几何时,他对当今天子已经失望透顶,朝权被架空不说,更是从此自暴自弃,甚至沦落到只能在宫中虐打宫女发泄。 然而最近他发现这位陛下似乎开始醒悟了,就像是一头瘦弱的小狮子,慢慢开始成长了起来,已经渐渐露出了锋利的爪牙。 宁黛兮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忍住了什么都没说,同时嫌恶地看了眼卢桑。 真是废物! “等等。” 就在卢桑刚要起身时,林止陌又开口了。 “卢御史,你还未回答朕,你是个什么东西。” 卢桑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脸皮又涨红了,怒道:“陛下何故……” 林止陌再次挥手打断他的话:“太后垂帘听政不假,不过你禀事只有太后,谢恩只有太后,而半字不提朕。” “你身为御史,却如此无君无父,该当何罪?!” 卢桑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个低级错误,皇帝再无能,那也是皇帝,何况他想起来了,这个皇帝是个狠人、暴君。 他是敢在太和殿上杀人的! 然而他刚要请罪,就听林止陌轻飘飘地说道:“来人,把卢桑拉出去,打五十廷杖清醒清醒,让他知道……谁是君,谁是臣。” 卢桑大惊失色。 廷杖是由栗木制成,击人的一端削成槌状,且包有铁皮,铁皮上还有倒勾,一棒击下去,行刑人再顺势一扯,尖利的倒勾就会从受刑人身上连皮带肉撕下一大块来。 在本朝之前,凡受廷杖者还只是扒了衣服然后用重毰迭帊垫着打,只是示辱而已,可就算如此都要卧床数月,才能得愈。 但现任弘化帝不同,他就是个暴君,在朝堂上敢亲自动手杀人,廷杖更是玩真的。 如果行刑人不手下留情,不用说五十下,就是三十下,他身上的皮肉就会被撕得一片稀烂,就算不死也会落一个终生残疾。 “陛下!陛下饶命,臣知错了!” 卢桑惊得大声求饶,林止陌看了他一眼,目光中意味深长。 “知错了?晚了。” 廷尉将卢桑拖了出去,求饶声变成了哭嚎,再接下来就听到不远处的偏厅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渐渐地,惨叫声弱了下去,最终归于平静。 朝堂上一片安静,文官们一个个面露怒容,纷纷将目光投向最前端的宁嵩,而宁嵩却只是微微抬目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 林止陌往后靠了靠,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看向下方,眼中带着明显的挑衅意味。 既然前菜上了,那就别遮遮掩掩了,来吧。 他想看看,最近自己这么折腾,宁嵩会使出什么手段来对付自己。 “陛下!” 又一名文官出列,看位置也是都察院的御史,他满脸怒容,义愤填膺道,“言官不得因言获罪,此乃太祖定下的规矩,若卢桑言语上得罪了陛下,小惩即可,如陛下动辄将人毙命,岂非让言官从此闭嘴,让天下人胆寒?” 林止陌看向他,反问道:“那你胆寒了么?” “我……”那名御史顿时语塞。 这时垂帘后的宁黛兮开口道:“皇帝,哀家也以为你用刑过重,是该收敛些了。” 林止陌忽然站起身,先转身对帘后拱手一礼,然后悠悠一叹:“朕前几日便服出宫,听到酒楼茶肆中有人在议论,说本朝太后与皇帝不和。” 宁黛兮眉头一皱:“皇帝是在哪里听得的?锦衣卫何在,速速前去封查,将妄言诽谤之人全给哀家拿了。” 林止陌道:“还不止呢,他们还说……” 他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帘子,“说太后身为母后,却从不护着皇帝,果然不是亲生的就不疼啊。” 宁黛兮一滞:我特喵…… 第89章 要钱?不给 这话一出,不光宁黛兮呆滞了,底下文武百官也都差点绷不住了。 他们没记错的话,太后就比皇帝大了十岁还不到,当然不可能生出他来。 这话实在是太特么有意思了,今日皇帝不知道吃了什么药,思路居然如此清奇。 虽然他的话一出口,大家都能理解目的是什么,可就是忍不住想吐槽,也很想笑。 林止陌道:“那卢桑目无君上,还指着鼻子骂朕是昏君,太后真觉得五十廷杖多了么?” 宁黛兮只觉得自己好像吃了个苍蝇一样难受。 她敢说多了,那就是如市井街坊的传言一样,自己不是他亲妈,都不护着他,可要是说不多,卢桑就白死了,关键是以后还会有人步后尘。 林止陌又看向站出来的那货:“你觉得朕用刑重么?” 那御史张口结舌了半天,说道:“臣……觉得……陛下自有道理。” 说完就退了回去,他一个小小七品御史,敢头铁顶皇帝,但不敢挑拨太后和皇帝,自己还有两个新娶的小妾没睡够呢,可不想死。 太和殿中又安静了下来,林止陌默默握了握拳。 再次拿捏! 但是他知道,这两次只是来恶心他的,是为了乱他方寸的,真正的大招应该马上就要到了。 果然,他才刚坐回龙椅,一个他最不想看见的人站了出来。 肥头大耳,满脸的和气生财,但实际上却是黑心黑肺的老皮燕子。 户部尚书,蔡佑。 “臣,有事启奏!” 宁黛兮在珠帘后轻启朱唇,先行开口,“何事?” 蔡佑却不说话,只是笑眯眯地看着林止陌。 林止陌摆摆手:“嗯,有事就说吧。” 果然老狐狸,为了防自己抓他话里的把柄,做得真仔细。 蔡佑这才拱手道:“臣得知太医院康汉石、祝其朝等几人已被陛下诛之,家财也俱都被抄没。” 林止陌点头:“不错,是有此事,蔡阁老是要替他们翻案?” “臣不敢,此事乃他几人咎由自取。” 蔡佑笑眯眯地说道,“臣想问的是,此次抄没的钱财,不知放在何处了,又何时能入库?” 林止陌一拍额头,像是才想起这件事。 他朝下喊道:“陈平。” 陈平应声而出:“臣在。” “这次抄了多少钱啊?” 群臣听他问得粗鲁,满满的都是贪婪的口气,不由得都撇了撇嘴。 陈平答道:“回陛下,共抄没金七万二千两,银三十九万两,另有多处房屋田产已官卖,共得银……” 他顿了顿,说道,“八十四万两。” 整个太和殿上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一双双眼睛瞪得老大。 不是每个官员都能做到两袖清风的,就目前殿上这些人,巨贪巨腐多了去了。 但是太医院,那不是什么职权部门,而且杀了一个院正一个院判,其余都是喽啰而已,居然杀出了八十多万两。 林止陌面色一冷,问出了一个很多人正想问的问题:“他们是如何贪的,为何会有这么多?” 陈平拿出一个册子,双手奉上:“臣从康汉石家中搜出账册一本,请陛下与太后过目。” 王青下去将册子拿了上来,先行送去给了帘子后的宁黛兮。 林止陌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等着。 他在看宁黛兮是什么反应,因为他早已经知道了那册子里的内容。 帘子后传来几声翻页的声音,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林止陌不惯着她,直接走了过去,隔着帘子伸手:“太后看完了么?该朕看了。” “你……” 宁黛兮为之气结,但林止陌能无赖,她做不出,只得咬着牙将账册还给了他。 林止陌其实已经知道了册子里的内容,现在不过是场面上装个样子罢了。 翻开,观看,片刻后将册子合上,满脸怒容。 “好,好一个太医院,串通庐州府尹制造假药,致使整个庐州府少了三成人口,一份假药哪怕只是一百文钱,庐州百万人口,都已经是一笔天文数字,朕果然杀他们杀得不冤!” 宁黛兮淡淡开口道:“所以,皇帝你那些银两放在了何处,取出来交还户部吧。” 林止陌暗暗冷笑一声,说道:“银子不会跑,但是国贼会跑,太后,不如今日先议一下,如何为庐州数十万百姓报仇?” “另外,假药卖来的银子去了哪里。” 宁黛兮微怒:“人已被你杀了,还说什么?” “朕说的国贼不是他们几个死人,而是另有其人。” 林止陌看向宁嵩,“宁阁老,庐州瘟疫之事内阁未曾报于朕,不如你来说说?” 宁嵩淡淡说道:“此事臣已处理,庐州府尹畏罪自杀,瘟疫也已得到控制,出逃的百姓不日便可回转家乡,臣与内阁拟拨款赈济,以助春耕。” 蔡佑像说相声似的接着话说道:“所以臣启陛下,还请早些将抄没得来的银两归还户部,国库已然告急,等待不得了。” 林止陌静静地看着他,眼中渐渐冷了下来。 然而…… “请陛下归还抄没银两!” “请陛下归还抄没银两!” “请陛下为天下百姓计,归还银两!” 一个,两个,十几个…… 不断有官员出列,高声禀奏,只短短几个呼吸间,金台下已布满了一张张义正言辞……哦不,是贪婪的嘴脸。 林止陌的眼神越来越冷,胸中的怒火却越来越猛烈,已几乎快要将他的胸膛炸破。 为什么这群人可以这么无耻,这么冷血? 几十万百姓枉死,居然引不起他们一丝怜悯之心? 大武朝的官员难道都是这么一群狼心狗肺的玩意?! 终于没有人再站出来,但是台下一双双眼睛死死盯着林止陌,似乎他要是敢再说一句不还,他们就会扑上来,像饿狼一样将他撕碎,吞咽,连骨头渣都不会给他留下。 宁黛兮在帘后也淡淡开口:“皇帝,前几次你已经抄没了不少银两,加上此次的八百多万,应当是够分给多处灾地了,哀家做主,你这便去取来,还给户部。” 林止陌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将一句草泥马咽了回去,脸上竟然还挂起了一抹笑容,但开口还是那句话。 “要钱啊?不给。” 第90章 体统 宁嵩终于抬头看向了他,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冰冷。 蔡佑依然笑嘻嘻的,没有说话,但是眼神却看向了帘后。 宁黛兮冷哼一声:“怎么,皇帝是要一意孤行?” 随着宁黛兮的这句话落下,朝堂上的气氛瞬间变得无比压抑,宁嵩、蔡佑,还有六部、都察院等官员,全都死死盯着林止陌。 空旷宽敞的太和殿中,仿佛被什么东西禁锢了一般,连空气都似乎渐渐黏稠,使人连呼吸都觉得有些不畅起来。 林止陌缓缓站起身,目光与宁嵩直接对撞,毫不退缩,强硬直视。 “朕手中的银子,都是那几个狗官贪来的,所以朕将用那些钱救济灾民,他们取之于民,朕还之于民,谁若是还要让朕拿出来……” 呛! 他抽出身边徐大春腰间绣春刀,直指群臣,刀锋冰寒,话语也冰寒。 “来朕面前说!” 安静!整个大殿内一片安静! 再没有一个人说话,所有人都怔怔的看着那把刀,看着林止陌。 就连宁嵩也愣了一下,他从没想过皇帝竟然会有这么强硬的一天,强硬到居然敢拿刀指着他。 片刻的死寂之后,宁黛兮先一步回过神来,在帘后怒道:“皇帝,这是朝会,是太和殿中,你持刀相向成何体统?” 林止陌猛地仰天大笑,疯狂而又歇斯底里:“哈哈哈!体统?朕只知眼下城外有十几万灾民,他们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有今日没明日,他们会不会在乎体统?还有那些仍在灾区挣扎的百姓,在翘首以盼等待着朝廷的驰援,晚一天,都要不知道多死多少人,他们也会不会在乎体统?” 笑声戛然而止,变成一个个铿锵有力的字符,“所以,现在朕也不管什么狗屁体统,谁再想要这个钱,要么你死,要么……朕死!” 杀气腾腾的目光扫视着大殿中每个人,眼到,手到,刀到! 刀尖那一点寒芒划过半圈,指向每一个人,满堂噤声。 金台上的龙烛照在刀锋上,将林止陌的表情衬托得十分狰狞,所有人在这一刻竟然都被震住了。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林止陌的脸上,那为了天下苍生敢不顾一切的威武和霸气。 “咳!” 宁嵩到底心智老辣,干咳一声开口问道,“臣敢问陛下,要如何将那些银子用于灾民?” 林止陌看了他一眼,将刀还给徐大春收好,然后抬了抬手。 王青上前半步,拿出一卷黄绢,展开后大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感念苍生悲苦,多受灾害,特此另设一部,掌天下赈济,募四海善款,救百姓于危急,此部名为大武慈善总会,不入内阁所辖……” 只是开了个头,百官就无不震惊,窃窃私语起来。 另设一部,专为了赈灾用?慈善总会? 这样的名头他们从所未闻,甚至史书上都没有见过。 而听到说不归内阁管辖,窃窃私语瞬间变成了哗然。 “陛下,臣反对!” “臣亦反对!” “破太祖先例另设一部已是骇人听闻,不入内阁更是匪夷所思,请陛下收回成命!” “陛下三思!” 乱哄哄的瞬间又是一大群官员站了出来。 王青没理他们,提高音量接着念道:“慈善总会将设主席一人,由太后出任,总管天下慈善诸事……” 嘎?! 喧闹忽然消失,转折来得太快,他们有点反应不过来。 主席是什么意思他们不太清楚,但是太后?总管天下慈善? 皇帝说不把钱还给户部,要做慈善,结果还是让太后来管? 王青收回圣旨退了回来,垂手而立。 林止陌微微侧身,看着帘子后,问道:“不知母后可否愿意任这大武慈善总会的首任主席?” 宁黛兮被他这一出搞得亢奋了起来。 没记错的话,杀了那么多人之后,皇帝已经有两千万两银子了,刚才他说还要募四海善款,那就是更多的钱。 都归自己管?那还有什么不答应的。 但该端着还是要端着的,她平静地说道:“此乃天大善举,哀家自然无不应之理。” 林止陌猜到了,点头道:“好,具体操作细节等朕有空去懿月宫与母后细说。” 本来端得很稳的宁黛兮浑身一颤,来懿月宫聊?你现在说不行吗? 但是她看了一眼帘子外那百官,许多人的眼中都是掩饰不住的炽热和贪婪,她就懂了。 这是一个肥缺,如果在这里说的话,肯定会有人跳出来争一个闲散位置。 “好,哀家等你。” 宁黛兮最后只能咬着牙应下。 这一次的朝会在一声高唱中结束了,每个人在走出殿外的时候都还是晕乎乎的。 林止陌很冷静,也很平静,就这么回到了乾清宫。 自己的力量还很弱小,无法和满朝臣子抗衡,有时候只能隐忍。 作为交换,他没有继续追问庐州府瘟疫一事,而宁嵩也没再追讨抄没的银子,毕竟这首任慈善总会的主席,是他的女儿,当今太后,他已经满意了。 但是林止陌真的会将这么一份大权乖乖交给宁黛兮么? 王青来报:“陛下,陈平求见。” “让他进来。” 林止陌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暂时停止了胡思乱想。 “臣,参见陛下。” “查到什么了?” 林止陌开门见山,他想知道,工部军器局到底发生了什么。 因为今天的朝会上,工部尚书刘唐什么都没有说,在看自己的时候也是一脸坦然。 可越是这样,就越有问题。 果然,陈平摇头:“账目上什么都没查出来,军器局近几年的账都未曾少过东西。” 没有任何事情? 林止陌是不信的,没事的话刘鸥为什么会自杀? 但陈平又接着说道:“不过臣在刘鸥家中找到了一件东西。”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卷轴,展开后是一幅山水画,画中是一峰奇石,云雾缭绕清泉汩汩,笔锋轻灵,构图精巧,以林止陌的眼光来看,称得上是一幅佳作了。 不过陈平带回一幅画,让他有些疑惑:“什么意思?” “此画名为白眉老人所作,但……这白眉老人,便是先帝的四皇弟,宁王姬宏亘。” 林止陌猛的抬头:“宁王?” 第91章 工部不容易 宁王姬宏亘是先帝最宠爱的陈妃所出,从小就乖巧懂事,从不与其他几个兄弟争什么。 其实,先帝最亲近的就是他,所以早早的就将成都作为封地给了他,让他去做了个闲散王爷,到现在这么多年,他在当地百姓之中的口碑也是相当好的,从不欺男霸女,没有一点皇族贵胄的臭毛病。 “正是。” 陈平脸色有些凝重,“听闻宁王酷爱丹青,但能获宁王赠画之人却是寥寥无几,工部与宁王并无事务上的瓜葛,尤其是他一个军器局的郎中,与宁王有如此私交,颇为异常。” 出于对前世的记忆,林止陌对于“宁王”这个词有点敏感。 宁王宁王,却偏偏不安宁,一心想着造反,结果还没造成功,早早的被灭了。 这个宁王难道也会造反? 陈平说得很有道理,林止陌自己也是第一时间想到了。 军器局,尤其是火器都归他们设计制作,如果宁王造反又买了一堆火器,那对于大武皇朝来说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林止陌看着那幅画,沉吟不语。 以他的眼光来看,这幅画已经相当有水准了,没想到一个闲散王爷居然也有这样的天赋。 陈平又说道:“臣已经派人入了川地,准备找机会潜伏进宁王府。” 林止陌摸着下巴,不置可否的点点头,说道: “精铁与火药都不是民间能采买的,必须要经由工部走,所以只要是用的工部库存,账目上就不会一马平川,你去将那些账册全都拿来,朕自己查。” “陛下……自己查?” 陈平一愣,随即说道,“回陛下,臣查完后工部便将所有账册收去封存了,并且今日工部有近半人数称病在家,工部尚书也去内阁参了锦衣卫一本,说臣滥用职权,针对军器局,实则想给锦衣卫谋好处云云。” “哦?” 林止陌笑了,今天工部尚书刘唐在太和殿上什么都没说,像个没事人一般,没想到转头去内阁投诉? “内阁怎么说?” 陈平摇头:“内阁已拟写奏报递去了懿月宫,呈交太后发落了,目前尚不知如何处置此事。” “处置个屁,走,现在去文渊阁。”林止陌二话不说站起来就走。 “陛下又要去吵架了?”徐大春悄声问王青。 王青做了个嘘的手势,快步跟上。 …… 文渊阁中,内阁正在忙碌着,一大堆批文奏折堆得像座小山一般。 “陛下驾到!” 随着一声高唱,林止陌大步跨入。 以宁嵩为首的内阁众人齐齐跪下迎接。 “臣等,恭迎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都起来吧。” 林止陌随意摆摆手,走到里端原本宁嵩坐着的位置上落座。 宁嵩没有任何反应,就这么和众人一起站着。 “刘唐,听说你来告状了?” 林止陌开门见山,对着人群前方那个干瘪的老头说道。 刘唐拱手:“告状一说未免像小孩子家家了,臣不过是来找几位阁老诉诉苦,聊聊工部的不容易。” 这话说得很是隐晦,意思很明显,是在等着林止陌把话题引出来。 林止陌没惯着他,直接问道:“是吗?工部有多不容易?边境没打仗,三江两河也不用疏浚,也没哪一府一州坍塌了要重建,朕也没到要建皇陵的时候,你哪不容易了?” 刘唐年纪大反应慢,被林止陌这连珠炮一样的话怼得闷了一下,一时没能回答上来。 旁边跳出来一个工科给事中,大声说道:“陛下,工部掌天下营造工程事项,以及军械军器,事务繁杂……” 林止陌瞥了他一眼:“朕知道工部是做什么的,不需要你再来给朕说明,有话直说,有屁直放!” 那给事中也闷了一下,但好歹立刻回过神来,说道:“陛下,臣等参锦衣卫滥用职权,于工部内大肆翻找扰乱部内日常,须知工部内有诸多图纸文件,乃是国之机密,任何人不得轻易窥视,故臣等已奏报太后,以求给工部一个说法。” “说法?此事是朕让陈平去做的,这便是说法。” 林止陌看向刘唐,“军器局的账册呢?都给朕拿出来吧。” 刘唐不紧不慢地说道:“听闻陛下今日作下《劝学》一篇,连国子监邹夫子都盛赞其文之妙,不过工部有些特殊,便是陛下天资聪颖,也未必能懂机关术数火器爆破之奥妙,臣既身为工部尚书,自然有紧守密要之责,还请陛下见谅。” 陈平开口道:“刘尚书,陛下只要账册,未曾要你的密要。” 刘唐摇了摇头:“并无差别,账册上记着各项配料,若被有心人拿去,极有可能看出端倪。” 林止陌冷笑:“是么?你是怕别的事被朕看出端倪吧?” 刘唐沉默不答,但意思就是不给。 宁嵩垂手站在一旁,没有说话,但眼神微微一偏看向旁边。 给事中的队列里有一人立刻会意,大声道:“陛下虽为天子,但太祖有令,各部机密不得随意外泄,尤以工部为重,陛下执意让锦衣卫查看工部机密,出了事莫非陛下承担责任么?” 先前说话那个给事中也再次说道:“还请陛下收回成命,此事等待太后懿旨明断便是,但工部账册是万万不能再交给锦衣卫的!” 林止陌静静听着,没说话,但眼中寒意渐渐升起。 刘唐叹了口气,显得委屈巴巴地说道:“陛下,工部素来任劳任怨,但也不能任人欺凌,还请陛下体谅老臣,莫要逼迫工部!” 林止陌看着他,缓缓开口道:“你将账册收起不给朕,又让工部中那么多人称病,留下个空荡荡的工部衙门,究竟是谁在逼迫谁?既然你刘唐觉得账册没问题,是朕冤枉了你,那你还担心朕再看一遍?还是说……其实账册真的有问题?” 刘唐忽然往地上一跪,说道:“陛下若是执意要看,臣,不如一头撞死在此,以表清白!” 两名给事中顿时被激怒,大声道:“陛下逼迫老臣,视军国机密为儿戏,实乃无状,请陛下回宫闭门自省,等候太后发落!” 林止陌猛地转头看向二人,目光凛然如刀。 第92章 是不是很刺激? 两个给事中只觉得身体一僵,似乎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其中一人甚至吓得往后退了半步。 林止陌走到刘唐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眼神虽冷,但语气平静。 “你死不死,去不去请太后主持公道,朕都不管,朕说最后一遍,把账册交出来。” 文渊阁内的气氛一下子降到了极低,空气中弥漫着寒霜的感觉。 忽然门外传来一声高唱:“太后驾到!” 林止陌转头,就看到宁黛兮款款走了进来,头颅昂得高高的,像一只骄傲的孔雀,那雪白的脖颈在门外的阳光照射下像个精美绝伦的瓷器。 “臣,参见太后!” 文渊阁内一众臣子立刻跪倒迎接。 林止陌没有跪,只是嘴边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意味深长地看向她。 不得不说,宁黛兮的身材是真的没话说,甚至连安灵熏都比之略逊一筹。 凹凸有致,线条饱满且柔和,抬眼间隐隐带着上位者颐指气使的风范,让人自然而然生出一种不敢直视的威压来。 但林止陌却从没被吓到过,在他看来宁黛兮带有一种成熟知性、娴静淡然……当然在被他调戏的时候会淡然不起来。 总的来说,宁黛兮还是很有一国之后母仪天下的气质的,尤其是像现在这样,一身皇太后的装束,金云龙纹,高高在上。 可是这种感觉,在林止陌的眼中看起来却变成了微妙而变、态的刺激感,有种无论如何也要摧残得她花容零落哭泣求饶的那种愿望! 这种让他产生摧毁蹂躏的感觉,不知道算不算也是制服诱惑。 宁黛兮当然注意到了林止陌的那一笑,心中不由自主跳了一下。 不是心动,是愤怒,每次见到林止陌她都会忍不住的愤怒,尤其是想到那几次在他手里吃的亏。 但现在文渊阁里那么多人,她只能深吸一口气,逼自己冷静下来,淡淡开口道:“皇帝不在你的乾清宫内呆着,来文渊阁做什么?” 林止陌随意地说道:“朕来找刘尚书要点东西,不知母后来此又是所为何事?” 宁黛兮看了陈平一眼,说道:“哀家听说锦衣卫今日闹得有些过了火,便来看看,皇帝,不是哀家说你,既然你亲自执掌了锦衣卫,便好好的约束着,若是管不了,那便由哀家来替你管着。” 呵,开门见山,这么不要碧莲的么?都直接开口问我要了。 林止陌心中冷笑,脸上不动声色:“陈平是朕让他去查账的,母后要怪就怪我便是,何必去拿下边人出气,没得湿了气度。” 宁黛兮没听出话里暗藏的梗,看了他一眼道:“怎么,你要替他挡下么?” 林止陌知道接下来不要脸的就要来了,但是他不怕,因为在宁黛兮出现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想好怎么应对了。 “既然母后亲自来问责,朕自然是不会挡的,不过朕本来打算晚些去懿月宫,但既然母后来了,那不如……借一步说话?” 他朝旁边一扇小门指了指,脸上似笑非笑。 宁黛兮的心又是一跳,那扇小门内是文渊阁中用来休息的小房间,供值班的官员睡个午觉之类的,里边只有一张软榻。 她现在对软榻什么的有了应激障碍,但是林止陌没等她答应就先一步走了进去,嘴里还说道:“王青、大春,看着门。” “是!”王青徐大春应了一声,站到了小门两侧。 宁黛兮贝齿紧咬,现在是被林止陌赶鸭子上架了,她知道那混蛋要说什么,有心不进去,可是……事关他手里那么多银子,以及今后慈善总会第一任主席的名头。 最终她狠一狠心,轻启朱唇道:“哀家与皇帝说些话,你们都先在此处等着。” 众人齐声道:“臣谨遵懿旨!” 没人会怀疑皇帝会对太后做些什么,所谓的说些私密话,无非就是皇帝要和太后谈条件保住锦衣卫罢了。 每个人都知道,锦衣卫已经到了皇帝手里,轻易是拿不回来的,今天不过是借着刘唐弹劾锦衣卫一事,对皇帝的一次小小警告罢了。 因为最近的日子里,皇帝有些太嚣张了,他们已经不能再容忍。 宁黛兮走进门,顺手将门关了起来,然而还没转身,一只结实的手臂就从身后将她搂住,同时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 “唔!” 宁黛兮大惊失色,这混蛋调戏自己上瘾了,连在这里都敢做出这种事来? 她使劲挣扎,想要逃脱魔爪,然而却无济于事,林止陌的力气比她大多了。 一股温热的气息吹在她的耳垂边,顿时一种似曾相识的酥麻感觉又出现。 林止陌那带着挑逗的声音低低的在耳边说道:“我说了晚点会来找你,怎么,等不及了?” 宁黛兮用力甩了甩头,林止陌终于将她的嘴放开,但又说道:“你最好别乱叫,我想你也不愿被门外的人发现我们在用这样的姿势说话吧?” “你以为我怕?”宁黛兮挣了几下没挣开,怒道。 林止陌在她耳边轻笑:“你不怕?那我更不怕了。” “你……” 宁黛兮刚开口,林止陌忽然将她整个身体转了半圈,两人变成了面对面。 贴着的位置不同了,视角不同了,唯一相同的是两人还是紧紧贴在了一起。 宁黛兮只觉得有些窒息,她压低声音怒喝:“放开我!” 林止陌只当没听见,说道:“你看我对你那么好,都主动让你做慈善总会第一任主席,可你是怎么对我的呢?” 他顿了顿,一根手指轻轻抚上了宁黛兮丰润的红唇,“你难道不担心,我会做出一些你不愿意看到的事?” 宁黛兮身体一颤,怒道:“你!放肆!” “放肆么?呵,想不想试试更放肆的?” 林止陌嘴角扬起一个邪魅的笑容,舌头在刚才抹过宁黛兮红唇的手指上舔了舔。 “这个口脂很香,很配你的气质,我喜欢。” 宁黛兮羞愤难当,再也忍不住地伸手去掐去抓,想尽一切办法要让林止陌放开她。 林止陌一抬手将她两只手腕全都抓住,上身前倾将她压在墙壁上,附在她耳边轻声道:“有人在外边的感觉,是不是很刺激?” 第93章 胆大包天 宁黛兮只觉一股热血涌上了头,再也按捺不住,一巴掌甩了过去。 这一刻她什么都不想管了,被人发现就发现吧! 那又如何?! 总比现在这样被他压住调戏的好。 混蛋!! 就让他们全都亲眼看见吧,父亲说等你三个月,不,我不愿意再等了! 我现在就要让你的真面目被所有人看到,我现在就要你被剥夺皇权,被赶下龙椅,我要废了你这个帝位! 啪的一声,她的手掌不出意外又被捉住了。 林止陌的笑容渐渐散去,眼神玩味地说道:“其实这还不够刺激,你说,如果如果我们在这施云布雨,而你爹在门外,蹲着给咱们守门,是不是会更刺激?” 宁黛兮的动作忽然僵住,满脸震惊地看着林止陌:“你……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你们一个个都想把我压着,一个个都不把我这个皇帝放在眼里,好,今天我就告诉你们,谁都踏马别再来惹我!” “惹我者,老子就算死也要拉着他一起死!” 林止陌脸上带着疯狂和狰狞,一只手猛的钻进了宁黛兮的衣襟之内。 “啊!” 宁黛兮一声惊呼,眼睛瞬间瞪大,不敢置信地看着林止陌。 这一刻她发现林止陌的眼中带着浓浓的贪婪和欲望,隐隐现着血丝,就像一个择人而噬的魔鬼。 她害怕了,她承认自己真的害怕了。 惊呼声显然惊动了外边,立刻有人开口大声问道:“太后!发生何事了?” 林止陌嘴角翘起,低声道:“要不要让他们进来看看发生了什么?嗯?” 宁黛兮现在无比狼狈,哪敢被人看到,急忙高声说道:“无妨,哀家没事,不必进来。”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同时拼命挣扎着,想要挣脱掌控,可却做的是无用功。 又一声压抑的闷哼,因为挣扎换来了林止陌手上忽然的加力,疼得她眼泪差点掉出来。 “抱歉,弄疼你了。” 林止陌轻笑一声,手指在衣襟内摩挲着宁黛兮滑腻柔嫩的肌肤,“不过我是故意的,不要在我面前总是端出一副太后的样子,知道么?” 宁黛兮又惊又怒的眼神死死瞪着他,贝齿紧紧咬着嘴唇,生怕再发出声音引来外边人的注意。 “哟,生气了?是不是没想到我会如此胆大包天?”林止陌戏谑地看着她。 如果眼神能杀人,林止陌现在只怕已经被宁黛兮杀得浑身是血洞了。 “我一定会杀了你,一定!” 宁黛兮从牙缝中挤出了这句话。 “嗯,我相信。” 林止陌的手在衣服内开始慢慢游走起来,宁黛兮只觉一阵难以控制的酥麻蔓延了开来,然而林止陌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她如坠冰窟。 “你和你爹,早就想要我死了,那我就只好拉着你垫背喽,你说,如果你爹和他的那群狗冲进来时,看见我和你在媾和,今后你还能继续安安稳稳做你的太后,继续垂帘听政么?” 慌了,宁黛兮彻底慌了! 因为她觉得林止陌是真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 忽然她的眼睛再次猛然睁大,因为那只该死的手… “啊!” 宁黛兮又再一次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夹杂着痛苦和消魂的轻吟,然后又一次飞快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然而还是被外边听到了,只听宁嵩的声音响了起来:“太后,臣等可否进来?” “哀家……没事,你们在外边等着便是。” 宁黛兮几乎用尽了最后的力气,让声音听起来没那么颤抖。 随后她冷冷地看向林止陌:“你再不放开,我发誓,今天就杀了你!” 林止陌摇了摇头,用一种讥诮的语气说道:“你以为我怕?反正对于我来说早晚都是死。宁阁老是读书人,他要脸,所以只能与你这个太后联合起来架空我,让我什么都做不成。” “想要老七替换我?甚至,再接下来要老七禅让给你爹或你哥,这天下,到时候就是姓宁的了,对吧?” “可是如果这时候,被你爹和群臣进来看到我和你的活春宫,那你宁家布局这么久可就全都白费了,天下人悠悠之口都会传你秽乱宫闱,宁阁老也将再没脸面留在朝中,什么摄政,什么篡权,更将无从提起。” 林止陌轻笑:“那么你觉得,我在明知必死的前提下,敢不敢这么做,敢不敢在这里推了你呢?” 触电的感觉又一次出现,宁黛兮的眼泪已忍不住的流了出来。 她是真的后悔了,后悔进了这个小屋,哪怕门外都是人,但是林止陌的表现让她觉得,似乎门外有人一点都不影响他敢对自己动手,甚至会让他更兴奋。 林止陌轻柔而坚定地说道:“锦衣卫是我的人,除了我,谁都不能碰!” “否则……” “太后,太后!” 门外第三次传来呼唤。 宁黛兮一惊,拼尽力气一推,恰好林止陌也被呼声分了神,竟然被她挣脱了去。 林止陌没有再去抓她,就这么平静地站着,一只手伸到鼻端嗅了嗅。 宁黛兮低头看去,只见衣襟被完全扯开了,露出一片白花花的肌肤,所幸的是衣服没有撕破。 她手脚忙乱的将衣服整理完毕,穿好,再检查一遍没见有错漏处,才冷冷地看了一眼林止陌。 “你会不顾一切,我也会,所以,可一可二不可三,别逼我!” 说完她转身出门,在她扭转头去的瞬间,又恢复了母仪天下的优雅气度。 “太后。” 宁黛兮一出去,所有人都看向了她,尤其是工部尚书刘唐。 宁嵩也看了过来,眼中带着询问。 然而宁黛兮开口说的话却让他们都愣住了。 “锦衣卫奉旨办事,并无不妥,若是期间对工部有不敬或是扰乱日常之事,刘尚书可详细与哀家说。” 几个意思?去了趟屋里就变了? 你俩在里边干嘛了? 第94章 打造一支属于自己的军队 宁黛兮又说道:“刘尚书,陛下要工部账册乃是亲自查看,不会有泄密之虞,你拿出来吧。” 所有人的嘴都不由自主张大了。 要不是两人一个是皇帝一个是太后,他们真的怀疑刚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让太后满足了,哪怕这时间有点短,可真想不出有什么事可以让太后进个门就改变了主意。 刘唐也是一脸震惊的表情,然后看见林止陌走了过来,注视着自己。 林止陌的声音响起,就在他耳边:“怎么,刘尚书不听朕的,莫非也不听太后的了?” 刘唐一脸便秘的表情,咬牙道:“臣……遵旨。” 林止陌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很好,朕希望今天睡觉前能看到你的账册。” “是。” 刘唐低下了头,只是他的眼中似乎掠过一抹微不可察的异样。 宁黛兮又看了林止陌一眼,冷冷道:“哀家记得,皇帝不是说要闭门思过的么?” 林止陌道:“对啊,我一直在思过,乾清宫的门也是闭着的。” “你……” 宁黛兮为之气结,这混蛋居然玩文字游戏,闭门思过变成了闭门和思过。 她狠狠瞪了林止陌一眼:“皇帝,你若是闲的话便多看些书,不要再到处惹是生非了!” 林止陌很乖巧地点头:“母后教训得是,朕知道了。” 宁黛兮终于装不下去了,翻了个白眼后离去。 林止陌笑呵呵地扫了一眼众人:“若是没有别的事,朕就回去看书了。” 一众宁党几乎是强忍着骂街地说道:“臣等恭送陛下!” 出了文渊阁,林止陌抬头看了眼碧蓝的天空,长长的吐出口气。 到处被人掣肘的感觉真是让人无奈,一个工部的军器局而已,自己要个账册都如此费事。 他也想大刀阔斧杀伐果断,可眼下实力不允许,宁家,不是只有眼前的宁嵩父女,他们的背后有太多的利益共同体。 算了,先忍耐着,等积蓄力量后再将所有与自己作对之人一个个铲除吧。 林止陌忽然笑了笑:“陈平啊。” 陈平应声:“臣在!” 林止陌轻声说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你,该心狠手辣一些了。” 陈平怔了怔,随即无比认真严肃地点头:“是。” 王青这时过来说道:“陛下,卫国公让人传话,今日想在卫国公府与陛下一见。” “去他家?” 林止陌想了想,“可以,不过朕要先去一趟犀角洲。” “是。” 林止陌想起一个人来,问道:“那个浙江八百里急报来的副千户呢?” 陈平说道:“回陛下,副千户周家峰正在镇抚司衙门内修养着,伤已经好不少了。” “走,去看看。” 镇抚司衙门内,周家峰正在院子里练着刀,一身中衣,干干净净,刀舞得不快,却沉稳有力,明显是有很深厚的功底的。 听见脚步声,他一回头见到林止陌,急忙将刀丢开,跪倒在地:“臣周家峰,参见陛下!” 林止陌摆手:“起来说话。” “谢陛下!” 周家峰年纪不大,还不到三十岁的样子,但是已经能做到一卫的副千户,可见是有点本事的。 他的长相很清秀,有点所谓的男生女相,但身材挺拔,英气勃勃,让人第一眼就很有好感。 “和朕说说浙江,说说逶寇。” “是。” 周家峰略微思考一下,开始讲述起来。 “逶寇来自大武东方一个叫做逶国的地方,身材普遍不高,大多强悍善战,深谙水性。” “他们穷凶极恶,残忍至极,每次上岸残杀百姓劫掠财物,甚至连一些刚出生的婴孩都不放过,简直畜生都不如!” 周家峰说着说着眼睛红了起来,“逶寇的刀极其锋利,他们将刀视若生命,闲着没事都要拿软布细细擦拭,但是其他方面不讲究,衣服破破烂烂的,脚下穿着木屐,从船上下来直接杀上陆地,嘴里哇哇大叫着,状如活鬼。” 林止陌问出了一个扎心的问题:“你知道为什么他逶寇区区几千人,就能在沿海多地进出自如还无人能挡么?” 周家峰沉默了片刻说道:“其实很多人愿意去拼,但沿海军队军备松弛,兵不习战,战力低下,一个千人队远远看见几十个逶人连打都不敢打就跑了。” 林止陌看得出他很悲痛,上次就因为这样,大武的军队毫无作为,只靠他们锦衣卫一所之兵抵挡几千逶寇,最终导致惨败。 “不如……” 他拍了拍周家峰的肩膀,“朕给你重新组一支队伍,专门用来打逶寇,如何?” 周家峰愣住:“给臣……组队伍?” “走,咱们去挑人。” 林止陌笑着往外走,“看看有没有好苗子,将来你给朕带队,杀入逶国,活捉了他们的天、皇和公主来给朕洗脚。” “是!” 周家峰瞬间激动起来,他不知道多少次做过这样的梦,就是自己带队杀入逶国,一路披荆斩棘毫无阻拦,最终生擒逶国天、皇。 林止陌又来到了犀角洲,只带了周家峰和徐大春。 他现在有很多银子,但是具体数字是宁黛兮不知道的,所以他要留一部分下来,打造一只隐藏的军队。 只属于他自己的军队! 而眼下的浙江沿海,逶寇出没的地方,就是最好的练兵地。 犀角洲上人来人往,又有好几处地方聚集了不少人在用石碾子压地。 卫国公等人已经在为即将到来的新区做准备了。 他们倒是挺积极的。 这也是林止陌想要的,只有共同的利益,才能让这些人为自己所用,成为自己忠实的拥趸。 不远处一座高台悄然建起,上次过来时林止陌还没看到。 “这就是陶元杭做大醮的地方吧?”林止陌问道。 徐大春说道:“正是,这贼老道玩这种装腔作势的东西弄得还是很认真的,反正钱没少花,户部拨了挺多一笔银子给他的。” 林止陌点点头,没有发表意见,反正在他心里陶元杭已经是个死人了,他想要的只是靠着这一场大醮来给犀角洲做个广告而已。 毕竟,这个时代的人,就信这个。 第95章 邓芊芊的择婿标准 嘡嘡嘡…… “三十亩地,找一百个爷们碾地!” 又有一处敲起了响亮的锣声,顿时,四周的人群仿佛接收到了什么信号似的,疯狂地向那里涌去,眨眼间已是人山人海。 林止陌看到人群中一个管家模样的,带着几个家丁在招人碾地,没有工钱,只有一筐干巴巴的饼子。 但即便是这样,来抢活的人还是不计其数。 林止陌叹息一声,这个管家也不知道是卫国公还是谁家的,招人干活就给一筐隔夜饼子,果然这个年代的剥削阶级还是脱离不了吃人的本质。 他已经努力为灾民去做事了,但是每天的施粥,哪怕是国子监以及勋贵们的捐赠,对于这十几万人来说还是杯水车薪。 总还是有很多人是吃不饱的。 林止陌将视线移开,说道:“周家峰,去挑五百人,最好是来自一个地方的,会不会打仗不重要,但必须要有血性,肯玩命。” “是!” 周家峰领命而去,林止陌看着远处的窝棚区,迟疑了一下,还是朝那里走去。 虽然林止陌对于灾民居住的环境已经有了心里预设,但是当他亲身来到并且看到眼前的情形时,他的心里还是像被石头堵住了一般,塞得难受。 这里是工部建的简易窝棚,窝棚里铺着捡来的干草和树枝,有条件的铺了块布,更多的人家连布都没有,有人就这么合衣蜷缩着睡在上面。 窝棚外的地面上污水横流,哪怕辛雨等工部官员挖了排水沟,设计得很合理了,但是,这里的人实在太多了。 林止陌看到妇人在窝棚里缝补着衣服,老人们坐在窝棚外看着天,他们的表情呆滞,眼神灰暗,似乎是丧失了生活的希望。 有孩子在母亲身边依偎着,不断问着爹爹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能吃饭。 窝棚内一目了然,看不到任何吃的东西,林止陌看到一个孩子似乎在吃着什么,他好奇之下过去细看,却发现那孩子不过是在咬着一棵草根,细细啜着,却仿佛是在吃着什么天下间最好吃的食物一般。 窝棚区内看到的孩子们小小的身体都已瘦得皮包骨头,那一双双清澈的眼睛里透出的期盼光芒,深深刺痛了林止陌的心。 看着那些麻木的百姓,还有饿得虚弱无比的孩子们,林止陌握紧了拳头。 太和殿上那些言官们将问题说得再严峻,也比不上他亲眼目睹的这一切更让人感到心情沉重,那几处受灾的土地,这些保受苦难的百姓,都是满朝官员以及他这个皇帝不可推卸的责任。 “大春,失踪的那些女子有消息了么?”林止陌问道。 徐大春嘴唇动了动,摇头。 林止陌的眼神冰寒,一字一顿道:“若是找到那些杂碎,不管他们身后是谁,给我活剐!” 徐大春肃然:“是!” 得做些什么。 仅靠施粥不是长久之计,林止陌想到了一些自己的计划,决定提早实施。 再没逗留,转身朝城内走去。 徐大春默然跟随在后,方才所见的一切,让他这个昂藏汉子也是说不出的难受。 进入城门,眼前又是一片繁华景象,仿佛和城外的灾民区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时间还早,林止陌朝着卫国公府方向走去。 他有很多东西想做,吃的穿的用的,用他现代人的思维和知识,可以做出很多绝对碾压这个时代的东西。 不是为了发财,而是他想为这个世界的百姓做点什么,让这个世界变得更美好,哪怕只是一点。 …… 卫国公府。 花园中,邓禹和邓芊芊相对而坐。 “芊芊啊,以前选妃没咱们什么事,现在好不容易风口转了,能轮到咱们了,你得把握这个机会啊!” 邓禹语重心长地对坐在面前的女儿说道。 邓芊芊面无表情地拿起面前的茶壶,给父亲倒了一杯,嘴里吐出三个字:“不高兴。” “你怎么就不明白,嫁入宫中,侍奉圣上,那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事。” “她们梦不梦的与我无关,反正我说了,不去!” “嘶……” 邓禹有点牙疼,他有五个儿子,却只有这一个女儿,从小宠惯了,也因此宠出了这副倔强的脾气,简直油盐不进。 “芊芊啊,咱们的陛下其实真的不错,长相威武不凡,行事也果断决绝,你是没见前些日子他在太和殿上与宁嵩他们对峙,硬是当着他们的面宰了他们的狗,那个痛快啊!” 邓芊芊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如此暴虐易怒,且当众激怒首辅,此事明明乃是不智之举,父亲居然会觉得不错?” 邓禹的老脸终于有点挂不住了,瞪了女儿一眼:“你懂什么,宁嵩背靠山西两大世家,朝堂上又有这么多拥趸,势力已然极大,你看为父都不敢招惹他,可陛下敢当众杀人立威,一点不怵,那是什么,那是勇气!” 邓芊芊将自己的茶杯端起,一饮而尽,然后站起身:“我要嫁的夫婿未必要多有钱有势,但必须才情过人,胸怀天下,而不是那个被架空皇权暴虐无能的皇帝!” 邓禹大惊,恨不得立刻跳起来捂住女儿的嘴,然而邓芊芊已经转身回进了绣楼。 “你你你……气死老夫也!” …… 城东,金香胡同。 这里是京城着名的富贵区,说是富贵,因为这里聚集了当朝几位国公侯爷等贵胄的府邸。 卫国公府就在其中。 林止陌仰头看着高高的围墙,还有那一条条幽深的巷子,那是一座座豪宅之间停歇马车用的,却都堪比一般的街道了。 徐大春被他打发走了,每一户的门前都有各自的府兵护院,来到了这里就不存在什么安全的问题了。 他正随意走着,忽然前方出现了一个高挑的倩影。 林止陌本来还没在意,耳中却忽然听到一声轻呼。 “林公子?” 嗯? 林止陌一抬头,就见倩影快步走了过来,竟然是邓芊芊。 “咦?邓小姐?” 邓芊芊脸上带着几分惊讶,几分惊喜,还有一丝微不可察的羞涩。 因为就在刚才,她和父亲说的择婿标准,其实就是以林止陌为模版的,因为那天诗会上的初次相见,林止陌给她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才情过人,胸怀天下,说的不就是林止陌么。 她在绣楼内胡思乱想着,脑子里全是林止陌的影子,烦躁的她打算出门走走,可是没想到一出门发现那个影子居然出现在了面前。 第96章 跑闺房里来了 林止陌在心里时刻提醒着自己,我是林公子,我是林公子…… 于是他装出吃惊和羡慕的样子:“邓小姐,这里是你家么?好大!” “就……还好。” 邓芊芊有点尴尬,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也会有如此局促害羞的时候。 她见林止陌好奇且羡慕地打量着四周的高门大户,鬼使神差地说道:“要不要进去看看?” “好啊。” 林止陌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毕竟他一个现代人的思维习惯,都在门口了,请人进去做做……呃,坐坐不是应该的吗? 邓芊芊话才出口就知道自己说错了,但是她从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既然说了,那就请吧。 林止陌跟着她走进巷子,从卫国公府的侧门进了宅子。 景色在瞬间变换,门外是被围墙遮蔽的深巷,门内是一座春草葳蕤的花园,视线中豁然开朗。 前方是一座雅致的小楼,不用猜都知道,这是邓芊芊居住的闺房所在。 看着一本正经观赏景色的林止陌,邓芊芊的心砰砰直跳。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只是那天在诗会上的偶然相见,从此她就再也难以忘记这个人了。 那不假思索随口而出的文采,那悲天悯人的情怀和诉说相思的含蓄,都让她无比沉醉,从此沉迷。 自己的夫婿一定是要这样的,那干脆就是他呢? 脑子里不由自主出现了这个念头,邓芊芊顿时一惊,随即大羞。 自己才见过林公子一次,怎么就会有这么不要脸的想法,真是多年的书都白读了,邓芊芊,你的矜持呢?你的冷傲呢? 林止陌不知道邓芊芊正在心里演着一场大戏,仍在好奇地四下打量。 到了这个世界之后他看得最多的就是皇宫的景色与布局,另外就是顾清依的杏林斋,也不是女孩子的闺房。 但现在,一座传说中的绣楼啊,那个闺房小姐常年不出门的绣楼,他怎么能忍住好奇不进去一探究竟呢? “那个,邓小姐,能进去看看么?” 出于礼貌他还是询问了一声。 邓芊芊纠结了三分之一秒就点头答应了。 他只是想看看,那就……给他看看好了,反正我这院子里没人。 林止陌背着手像是参观博物馆似的走了进去,入眼处是一间朴素精致的堂屋,并未见到什么富贵奢靡的饰物和摆件,这让他有点意外。 再怎么说邓芊芊也是国公之女,没想到住处之中就和个普通人家的女孩一样。 他绕着堂屋看了一圈,里屋有一排书架,上面满满当当摆满了各种书籍,再往里…… 邓芊芊的心已经快跳出嗓子眼了,这个林公子怎么直接就进卧室了,这可是我的闺房,平日里连父亲和大哥都不会进来的。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小姐,你可在房内?” “啊!” 邓芊芊一声惊呼,又急忙捂住嘴,一把拉住林止陌慌乱道,“糟了,黄妈来了,林公子你快走……不行不行,来不及了!” 黄妈在外边又喊了一声:“小姐你在不在?我进来啦。” 邓芊芊快要哭出来了,自己怎么就迷迷糊糊的让林公子进来了呢,现在好了,黄妈一进来就能看到他,到时候自己就是多长了几张嘴都说不清楚了。 自己还是云英待嫁之身,被人看到自己绣楼内竟然有个男人,那自己……哦不,整个卫国公府的名节都要从此被败坏了。 林止陌也被吓了一跳。 卧槽,怎么有种被捉奸的感觉?不行,老子要开溜,被门外的老妈子发现了怎么办? 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犯了个很大的错误,没事跑人家姑娘闺房来干毛?! 邓芊芊更是急得在原地转着圈:“怎么办怎么办?!” 正在手足无措之际,她一回头看见自己的绣床,立刻有了主意。 “林公子,快上床!” 林止陌还没回过神来,就忽然被推着往床上撵,邓芊芊从小练武,力气居然比他大多了,一把就掀上了床。 邓芊芊自己也随即跟着上床,顺手一扯将锦被抖开,连自己带林止陌一起盖住。 而这时脚步声响,一个中年妇女走了进来,见到躺在床上的邓芊芊惊讶道:“小姐你在屋里?我以为你出去了呢。” 邓芊芊假装很困的样子道:“嗯,闲着无事,我睡个午觉,黄妈你要做什么?” 黄妈手里端着水盆,说道:“看这屋里积了尘,这会儿正好没事,便来给小姐打扫打扫。” 林止陌整个人被闷在了被子里,他的眼前是黑的,鼻子里闻着是香的,脑子是晕的。 我特么……就睡在邓芊芊床上了? 嗯?不对! 林止陌忽然感觉手里捏着个什么,软软滑滑的,竟然是邓芊芊的一只手。 只是这下意识的一捏,让邓芊芊再次差点惊呼出声,她也是直到现在才发现,把林公子拉上床之后她的手竟然没有放开。 问题是……这家伙怎么也没放开? 你还捏,还捏? 邓芊芊又羞又急,可黄妈就在她眼前晃悠,她根本不敢露出一点异常来。 “黄妈你先别打扫了,我睡一会。” 黄妈却不在意道:“没事,小姐你睡便是,我只是擦拭擦拭,没有声音的。” 林止陌乐了,他能想象到邓芊芊现在即将崩溃的心态,于是恶作剧的心思顿时冒了出来,另一只手悄悄摸上了邓芊芊的腿。 然后他就明显感觉到了邓芊芊浑身猛烈一颤。 黄妈察觉到了异常,神色一紧问道:“小姐,你不舒服?” “啊?没有,我我我就是困,你不用理我,我睡会。” 邓芊芊强撑着惊慌和羞涩,闭上眼装睡,同时手在被窝里扯着林止陌的手要将他拉开。 只是到了现在,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对于林止陌的侵犯竟然没有什么抗拒之意,而现在努力要拉开那只手,也仅仅只是出于羞涩而已。 林止陌一只手还和邓芊芊拉着,另一只手刚被扯开,就又贴了上去,并且顺势往下一划。 好长的腿! 第97章 我就不去选妃 白练轻轻裹,金莲步步移。 莫言常在地,也有上天时。 林止陌已经在想象着,这双腿成为自己专属的时候了。 这腿何止玩一年,老子要玩一辈子! 邓芊芊则快崩溃了,都怪自己一念之差,引狼入室,现在尴尬了。 黄妈没注意到什么不对劲,一路擦拭着屋里简单的几件家具,眼看着就要擦到卧室内来了。 邓芊芊大急,绣床的窗幔是挂起的,黄妈只要走过来就能看到自己床上还躺着个人。 危急时刻她灵机一动,身子一侧,同时手上将林止陌往自己身上一勒,和自己紧紧贴着。 与此同时黄妈已经进屋,果然,从她的角度看去就见到了邓芊芊挺直纤细的背影,并看不到身边还躺着个大男人。 她是邓府管家的妻子,邓芊芊就是她一路看着长大的,于是一边擦一边碎碎念的说着话,就像家中长辈在和孩子寻常聊天一般。 “小姐啊,你也不小了,该找个夫家了,不然再过几年成了老姑娘,那就不好找了。” 邓芊芊不答,似乎睡着了。 但其实她现在无比后悔,因为她的这个举动将林止陌紧紧贴在了身上,黄妈固然是看不到了,可是林止陌现在整个脑袋就捂在自己的胸口。 自己甚至可以很清楚的感受到胸前有一股正在变得急促和炽热的鼻息。 还有那只作怪的手,也被自己紧紧夹在了自己的腿间,虽然是动不得了,可是却处于自己要紧的地方。 可真是要了命了。 林止陌则是大大的惊喜,自己的脸上感受到了无尽的温暖,被幸福包裹着,鼻间闻到的是沁人心脾的香气,那是一种如兰如麝的神秘芳香,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 他的一只手还被邓芊芊捏着,另一只手则是惩罚性的被夹在了那双长腿之中,可是林止陌却觉得,这如果是惩罚的话,他愿意天天被惩罚。 邓芊芊出身国公府,自小锦衣玉食养尊处优,肌肤滑如丝缎,白皙水嫩,又因为长期练武,身材比之寻常女孩子更为匀称并且极富弹性,甚至连同样习武的夏凤卿也比之不及。 林止陌现在已经不在乎那个黄妈了,甚至更希望她继续在这个屋里叨叨下去,自己可以继续享受着真真切切的温香软玉。 黄妈一边擦着旁边的梳妆台,一边继续说道:“其实老爷说让你去选妃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当今圣上只有一位皇后,虽说也长得好看,但以小姐的姿色和身段必然是胜过一筹的,不说是争宠,但圣上必然还会更喜欢小姐的。” 邓芊芊虽然被吃了一顿豆腐,但是她却没有怪林止陌。 她对林止陌是很有好感的,甚至也想过去找晋阳公主,请她代为联系林公子,可是最终还是因为高傲的性子忍了下来。 可是今天她对自己的认知有了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高傲?哪里高傲了? 从头到尾自己都是那么主动,那么的不矜持,把林公子请到自己的绣楼,请进了闺房,又是自己一手将他拉上了床来,现在更是把他呼在了身上。 所以现在黄妈的这句话让邓芊芊心中一慌,林公子可就在她身边,这话万一被他误会了怎么办? 果然,林止陌被她拉住的那只手轻轻捏了捏,似乎在问她,“选妃?” 邓芊芊心中莫名一紧,急忙说道:“黄妈,别说了,我是不可能去选妃的,父亲再逼我,我就离家出走!” 林止陌的心中却在暗笑。 惊喜,这真是个惊喜,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始打邓芊芊的主意,邓禹老头就已经有了送女儿上门的念头,就是不知道邓芊芊如果哪天知道自己严词拒绝的那个还是自己,她会怎样。 黄妈知道她的性子,不急不躁地安慰道:“好好好,不过芊芊啊,你有没有为府里想过,如今老爷的权柄大不如前,还有你大哥,至今还只是挂个闲散职务,你那四个弟弟就更不用提了。” 邓芊芊没来由的一阵烦躁,卫国公府的状况她自然知道,就是因为宁嵩上台后发布了多条对勋贵集团不利的举措,导致自己父亲兵权被削,现在国公府听着好听,但已经远远不如以前了。 可是她能怎么办,真的嫁入皇宫中,为邓家博取一个未来? 漫说这事未必有用,就说皇宫中那个皇帝,听说是个毫无作为,以殴打宫女来发泄情绪的废物,那种男人能嫁?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思绪一展开,她就莫名的有种悲伤的情愫出现了。 这偌大的邓家,难道只有靠自己一个女子才能挽救才能支撑么? 忽然,一只大手抚摸上了她的后背,邓芊芊一惊,以为林止陌又要占她便宜,然而接下来她发现自己想错了。 林止陌温柔的在她背上拍了拍,似乎是知道了她的心事,正在安慰她。 “小姐也别嫌黄妈啰嗦,其实选妃自然是有选妃的好处,你还是考虑考虑的好。” 黄妈絮絮叨叨的说着,终于收起水盆擦布走了。 邓芊芊像是浑身力气被抽走了一大半,恍恍惚惚地从床上起来,林止陌自然也就没法在赖下去了。 选妃,选妃,这个话题从今天父亲和自己提起开始,就让自己的心情变得无比糟糕。 忽然一只温暖的手掌搭在了她的肩头,接着林止陌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没事吧?” 邓芊芊摇了摇头,她只是心情不好,但没那么容易崩溃。 “我没事,林公子你……先走吧。” 现在黄妈走了,院子里暂时没有人,但是保不齐什么时候又来一个,邓芊芊现在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负面情绪,实在不想在这个时候表现出来。 林止陌点点头,忽然轻声说道:“放心,事情可能没那么糟糕。” 邓芊芊回头,愕然看向他。 然而林止陌已经大步而去,离开了她的绣楼。 看着那远去的背影,邓芊芊默然许久,忽然攥起拳头。 “我就不选妃!哼!” 第98章 不老丹?息肌丹! 林止陌做贼似的从侧门探出头,小心地看了眼四周,确定没人后才走了出来。 这里是权贵聚集区,万一被某个认识自己的人看见,那就说不清楚了,而且对邓芊芊的名节也不好。 不过今天的偶遇让他有意外的惊喜,邓芊芊居然倾慕他,而且被自己这么吃豆腐都没翻脸。 嗯,下次有机会要多来。 想到邓芊芊那双逆天的长腿,林止陌又有点鸡动了。 从侧门转到正门,邓府的管家早就在门口候着了,林止陌悄无声息的进了门,被引到了正厅内。 “臣未曾迎驾,请陛下恕罪!” 邓禹一见林止陌到来就急忙跪了下来。 “起来说话。” 林止陌摆摆手,问道,“其他人呢?” 他指的是曹国公郑国公还有那些侯爵之类的。 邓禹道:“他们要过会才来,臣想先与陛下说些私密事。” 顿了顿又说道,“陛下欲兴建犀角洲,能念着臣等,臣自然是受宠若惊的,但是别人纵然受了陛下如此恩赐,却未必能与陛下一条心。” 林止陌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怕养着白眼狼?” 邓禹点点头:“正是。” 林止陌笑了,看来勋贵集团虽然抱成团了,但那也是被内阁宁嵩他们逼迫后的无奈之举,未必就是全都一条心的。 “朕知道,不过没关系,朕本来也没全部将他们看作自己人。” 打造犀角洲,本来就只是因为自己要靠他们的金钱和人脉,以及暂时对抗宁嵩一党,没指望就此能把他们全都拉拢。 一个个都是千年的狐狸,哪来那么容易收服?林止陌可没天真到那个地步。 “好了,这事朕心里有数。” 邓禹也笑了,他是为数不多真心想靠拢皇帝的人,既然皇帝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他就放心了。 没多久徐大春到了,那份设计图纸被他送了过来。 宽大的桌面上,图纸被摊了开来,邓禹眼睛放光,盯着上边的各处建筑,心里在谋划着自己要占据哪一块。 林止陌指着靠南岸的一大片空地道:“你们分那条街,但是这里,朕全要了。” 邓禹一怔:“呃,陛下要来何用?” “建工厂。” “工厂?” 这个新鲜词汇邓禹没听过,不知道什么意思。 林止陌摇摇头:“这个你不用管了,总之,朕有用。” 邓禹没再多说,又过了片刻功夫,曹国公、郑国公等其他人陆续到来,最后共来了十几人。 这十几人就是当今大武朝中勋贵集团的首脑人物,林止陌开门见山,并且毫不藏私,将几乎大半条商业街都划给了他们。 而他只要了几个地块,一处是犀角洲最西头的岸边,这里他要建一座酒楼,林止陌准备将这里打造成一个集休闲娱乐美食为一体的高档餐厅,而这里不仅可以赚钱,还将成为天下情报的收发中心。 另外他还留了两个不起眼的铺面位置,还有一处相对安静的地方,那是给杏林斋顾清依留的,其他的全都留给了勋贵们。 众人无不惊喜,在他们眼里,这条未来的商业街就是最能赚钱的地方,皇帝居然给了他们这么多。 但是林止陌却没告诉他们,或许他们将来都会眼红不已,因为最赚钱的恰恰是他们从未在意过的,南边的那一大块空地。 在那里,将诞生整个大武,甚至是整个天下最赚钱的工厂。 工厂里将有这个世界从没有过的高度烈酒,有女人们必定为之疯狂的口红、香水等化妆品,还有其他各种各样这个世界上从未出现过的东西。 作为一个穿越者,用这个世界未曾见识过的超前知识彻底碾压所有人,这就是林止陌在心里一直想要做的事情。 “那么,各位都回去快些准备着吧,大醮当日,朕便会宣布奠基,然后犀角洲……开建!”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激动和兴奋,齐声道:“谨遵圣谕!” 当天下午,与会的众人在各自家中发出了一条条命令,划分好区域并且各自定好生意方向后,各种木料砖石的采购工作紧锣密鼓地开展了起来。 这时的林止陌已经回到了宫中,看着眼前一盘东西,皱眉道:“又来?是觉得我死得不够快?” 眼前又是二十颗丹药,自然又是陶元杭送来的。 夏凤卿摇头:“这是献来给我的,陶元杭说这是不老丹,能使人肤如凝脂,肌香甜蜜,青春不老。” 林止陌一愣,拿起一颗丹药闻了闻,表情渐渐变了。 这丹药里有一种淡淡的提神醒脑的香味,是麝香。 林止陌冷笑:“这东西确实有你所说的那些功效,但同时也会对生育功能产生极大的危害,也就是说,这玩意将让你再也生不出孩子。” 不老丹?还有个名字是叫息肌丹吧? 赵飞燕吃过,安陵容也吃过,林止陌可是久闻大名了。 宁嵩老狗真是好狠毒,要弄死自己还不够,还要让夏凤卿生不出子嗣,于是老七就能顺利继位。 夏凤卿花容失色,像是看见毒蛇猛兽一般往后退了半步。 “别慌,既然他都送来了,咱们也配合做个戏,让宁嵩老狗开心一点。” 林止陌冷笑,在这一瞬间他已经想好了破招的办法。 明天他就去杏林斋,请顾清依帮忙配一个香囊,让夏凤卿藏在身上,到时候自然会有人闻到她身上的香味,再去禀告太后…… “我出去一趟。” 林止陌站起身来,带着冷笑,“来而不往非礼也,宁嵩老狗既然送来这么一份大礼,怎么说我也得去感谢一下才行。” 懿月宫中,宁黛兮咬着银牙,兀自没有消气。 那个该死的皇帝,又一次刷新了自己对于无耻的概念。 文渊阁里那么多人在,他都敢对自己如此肆意妄为。 “我一定要他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高唱:“陛下驾到!” 宁黛兮下意识的浑身一颤,立刻站起身来。 殿门打开,林止陌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笑眯眯地说道:“母后,朕来与你商议慈善总会的开展计划,你有空的吧?” 第99章 母后 看着林止陌的笑容,宁黛兮竟然本能地往后缩了一缩。 那张看似人畜无害的笑容背后,隐藏着一种唯有她知道的邪恶与可怕,想起前几次自己在林止陌面前吃的亏,宁黛兮只觉得心脏都跳得快了许多。 但是她表面上只能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淡然说道:“哀家正在等你,你这便说吧。” 林止陌点点头,对殿中随侍的几名宫女挥挥手:“都出去。” 宁黛兮一惊:“不用,你就这么说便是。” 林止陌摇头:“那可不行,朕接下来与母后说的都是机密,万一被他们几个奴才听去了泄露给别人怎么办?” 宁黛兮暗暗咬唇,她最怕的就是和林止陌独处一室,因为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当然,她其实知道,并且也吃过好几次亏了,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也本能的抵触,不愿意去回忆起那一段段不堪的往事。 林止陌扫了几个宫女一眼,淡淡说道:“怎么,还不出去?” 几个宫女看了一眼宁黛兮,见她再无反应,便只得退了出去。 林止陌顺手将殿门关起,回头看去,只见宁黛兮端坐在椅子上,浑身僵直,面无表情。 “呵,你很害怕?” 宁黛兮最讨厌的就是林止陌对她这种轻笑,像是调戏,像是挑衅,又像是看见猎物时的那种贪婪。 她深吸一口气,说道:“你便坐在那边说罢,我听得到。” “你当然听得到,但是门外的奴才也听得到。” 林止陌说着话的时候已经朝着她一步步走了过来,“所以,我必须坐在你身边,慢慢说。” 当最后这个“说”字落下时,他已经来到了宁黛兮身边,然后忽然伸手将宁黛兮一拉。 哪怕宁黛兮早就做好了防范,但还是没料到林止陌会如此大胆如此直接,等她反应过来之时,林止陌已经坐在了她刚才坐的地方,而自己,则赫然坐在了他的怀里。 “你……!放开我!” 宁黛兮拼命挣扎着想要站起,但是一双结实的臂膀将她牢牢地箍住,让她丝毫都动弹不得。 林止陌凑到她耳边,深深地吸了口气,一股淡雅而又迷人的兰花香气钻入鼻间,他享受地轻哼一声。 “唔……现在,我们可以放心的慢慢说了。” 宁黛兮的脸又一次涨红了,林止陌闻到了她身上的味道,而与此同时,林止陌呼吸间喷出的热气也打在了她的耳后,于是她那天鹅般雪白美丽的脖颈上泛起了一层密密的鸡皮疙瘩。 她怒道:“你到底要怎样?我的忍让是有限度的!” “是么?那你的限度在哪里呢?让我猜猜……是在这里?” 林止陌轻笑,一只手从宁黛兮的衣襟处悄悄探了进去。 宁黛兮一声惊呼,仿佛那不是林止陌的手,而是一条冰冷可怕的毒蛇。 “啊!你……你放手!我今日刚给你解决了锦衣卫与工部之事,你便是这么回报我的么?” 林止陌冷笑:“我说过,锦衣卫是我的,谁碰谁死,你那不是帮我,是在帮他们,帮他们保住了命。” “至于工部,他刘唐若敢不给我账册,我自然有别的办法去拿回来,说不定我一不高兴连他的命也一起拿了。” 说着,他的手又开始缓缓动了起来,“所以,我让你出面,其实是在让你维护住太后的面子,你看,我对你多好?” 宁黛兮努力按住他的手,颤抖着声音说道:“所以你在过河拆桥?混蛋,你……你放手,不……不要,啊!” 在又一次惊呼中,那只手…… 顺利登顶。 顿时,一种、……,如若美玉一样的感觉充斥在了林止陌的手掌心中。 那无与伦比的触感和惊心动魄的……,刺激得林止陌一股气直窜了上来。 ……,。 宁黛兮只觉浑身发热,一股触电般的感觉游走全身,让她几乎快要瘫软了下来。 她带着哭腔道:“混蛋,你……你不要太过分了,信不信我杀了你?” “这就要杀我了?那我若是这样呢?” 林止陌邪邪一笑,只听嗤啦一声,宁黛兮的衣袍被猛地扯开,那件雪白轻薄的小衣瞬间被撕破了一大幅。 顿时,一片晃眼的雪白暴露在空气中,以及那波澜壮阔的起伏曲线,饱满、柔美,充满了成熟的韵味。 宁黛兮呆住了,甚至忘记了惊叫,忘记了反抗。 她是母仪天下的太后,是大武朝的堂堂国母,任何人在她面前都是毕恭毕敬不敢有丝毫冒犯的,甚至就连她的父亲,内阁首辅宁嵩在看见她时也必须郑重行礼。 可是现在,她像一个卑微的玩物,被林止陌肆意欺凌羞辱着,她的尊严已经荡然无存,威仪荡然无存,贴身的衣服也同样荡然无存。 林止陌的声音恶狠狠地响起:“锦衣卫是你父亲想要抢去的,我让你出面说话是给你面子。” “还有工部,刘唐那老狗敢藏着账本不给我,你敢说他不是靠着你父亲撑腰,甚至就是他指使的?” “你还敢跟我邀功?如果不是你们父女俩,我会有那么多破事?现在你知道怕了?早他、妈干嘛去了?” 他越说越怒,手中猛的用力一握。 宁黛兮一声闷哼,痛得浑身颤抖。 “你……你胡说!锦衣卫擅权执法,内阁才决定查撤陈平,至于工部更与我和我父亲无关!” 她用最后的力气努力说出了这段话,心中既惊惧又慌张,然而让她最不可置信的,是她竟然感受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 是的,。 她的额头已经渗出了一层汗水,浑身提不起一点力气,但是被林止陌掌握住的某个要紧处,却让她有一种酸酸麻麻又饱胀的感觉。 哪怕她千般万般不愿意承认,可是她知道,她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她在开始渐渐。 “放开我,求求你,放……放开我!” 宁黛兮的声音似是在呢喃,胸口快速起伏着,她本在努力抵挡着林止陌的手也开始在渐渐无力。 “不……不可以,我是你……” 可是她的话没有打动林止陌,反而激起了反效果。 “哦?后?呵!” 第100章 皇兄,你又在呀 林止陌一声轻笑,这个称呼竟然让他有一种莫名的刺激感。 尤其是现在宁黛兮的模样,鬓边的青丝被汗水沾湿,散乱的贴在脸颊上,一双手无力地捂在身前,但却丝毫遮掩不住四溢的风光。 林止陌一把抓住那双柔荑,狠狠往外一扯,顿时,无限美好全都展露无遗。 “你……你要干什么?” 宁黛兮很害怕,因为她从林止陌的眼里看到了狰狞和疯狂。 而且她后悔了,她不该说出母后这两个字来,因为她发现这个称呼反而激发出了林止陌的…… 她知道自己的美丽和魅力,所以她更担心这个疯子会真的把持不住,对自己做出些什么来。 如果真的那样的话,或许这疯子会受到应有的惩罚,但是自己呢?这一辈子也会彻底完了。 虽然她比林止陌大了没几岁,但毕竟是太后与皇帝,是名义上的母子,如果真的发生什么,那就将是大武朝……不,是整个历史上一件骇人听闻的丑事。 “你冷静!冷静一点,不要……我,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林止陌笑笑:“好啊,谈吧。” “你……你能不能先让我起来?” “不能。” “那你先让我穿好衣服。” “不必。” 宁黛兮快要崩溃了,让她这么敞开胸怀面对林止陌说话,她做不到,而且林止陌那侵略性十足的目光,让她感觉浑身都有无数根针在刺激着她。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另林止陌熟悉而又讨厌的声音。 “母后,我可以进来吗?” “啊!” 宁黛兮仿佛触电一般,再次挣扎起来。 林止陌一脸无语,姬楚玉,又特么是这妞。 这是第几次了?! 又是在这当口来破坏自己的好事,林止陌甚至怀疑这丫头是不是在太后寝宫里装了摄像头,看准了时机来的。 可是没办法,他现在只能选择放手,不然姬楚玉进来就能看到现场直播了。 于是他放开了禁锢宁黛兮的手,并顺手在她丰满的挺翘上拍了一下。 “去换个衣服,你毕竟是母后。” 他将“母后”二字咬得格外重,并且带着一丝戏谑与嘲弄。 宁黛兮逃也似的站起身,捂着衣服飞奔进了内室。 几乎在同时,殿门被推开,姬楚玉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 “呀,皇兄?” 她一眼就见到懒洋洋靠坐在椅子上的林止陌,顿时惊讶道,“你又在呀?” 我特么也想问你,你又来啊? 林止陌忍着打她屁股的冲动,咬牙说道:“是啊,朕也觉得很巧。” 看着眼前一脸天真无邪的姬楚玉,林止陌发誓,如果有机会一定要把这个三番五次破坏自己好事的名义上的妹妹,来个龟甲缚,然后拖到某个无人的角落嘿嘿嘿了! 毕竟妹妹这个词也是很刺激的! 姬楚玉不知道自己哥哥心里正在冒着那么龌龊的念头,四下看了一眼,奇道:“母后呢?” 林止陌随口道:“在里边出恭呢。” “呃,好吧。” 姬楚玉尴尬了一下,蹦到林止陌身边,“皇兄,你来找母后是说那个事吗?我已经听说了,你准备开始做慈善总会之事了对不对?” 随着她的一蹦,林止陌的目光也不由自主被吸引了过去,但是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劲,急忙将目光转开。 阿弥陀佛! 这丫头看来平时吃挺好,所以现在……挺好。 小小年纪,居然还挺有料。 “对,等母后出来正好一起说。”林止陌揉了揉鼻子,有点发热。 没多久,宁黛兮从内室走了出来,莲步款款,依然端庄大方,母仪天下,方才的狼狈已经完全不见。 “晋阳参见母后!” 姬楚玉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有些惊讶的发现太后的脸似乎有点红。 咦?母后难道便秘了?憋的? 宁黛兮点点头,在离着林止陌远远的一张椅子上坐下,然后问道:“玉儿来找哀家有何事?” 姬楚玉又好奇地看了一眼,她觉得今天的太后似乎哪里有点不对劲,好像对皇兄有种……害怕?又或许是讨厌? 讨厌或许是真的,毕竟宁阁老……但是害怕,为什么害怕?皇兄多好啊。 姬楚玉胡思乱想了一下下,说道:“啊,没事,我就是太无聊了,来找母后聊聊天。” 说到这里她扑到宁黛兮怀里撒娇道,“母后你不会嫌我烦吧?” 宁黛兮忽然轻呼一声,一把将姬楚玉推开,脸上表情有一瞬间的痛苦。 姬楚玉被吓了一跳,有些慌张道:“母后你怎么了?” 宁黛兮稳了稳心神,勉强说道:“没什么,哀家有些不舒服罢了。” “哦哦。” 姬楚玉这才放心,也不敢再扑过去,乖乖地坐到了一边。 宁黛兮趁她没注意,对林止陌狠狠瞪了一眼,因为刚才姬楚玉不小心碰到了她的心口,而刚才她在里边换衣服时才发现,那里有一块都青了。 林止陌的嘴角微微扬起,只当没看见,悠悠说道:“母后,既然玉儿来了,那我们就说说慈善总会的事吧,此事,由母后为主席,另外设一个副、主席,便是皇太妃。” “嗯?” 宁黛兮一怔,她没想到林止陌竟然会要安灵熏来做副、主席。 林止陌又说道:“还有,慈善总会将面向天下善士募捐,所以为了清廉与公正,朕准备设五名委员,以用来互相监督,且要全天下都承认之人。” “一就是玉儿,她善良单纯富有爱心,又身为我大武唯一的公主,来做一个委员很合适。” 姬楚玉一双眼睛笑成了月牙,连连点头:“嗯嗯!” 宁黛兮看了姬楚玉一眼,点头道:“可以。” “另外,皇后也算一个,卫国公的女儿邓芊芊算一个,前华盖殿大学士,太子太傅岑溪年算一个,最后一个名额,便请母后来推荐吧。” “现在就等母后点头,朕就命人操办起来了,每个月都将有流水账目送来懿月宫,不知母后还有什么要补充的么?” 宁黛兮的秀眉微微蹙了起来。 林止陌把慈善总会的事情已经安排好了,看起来自己只要掌控全局就行,可是为什么她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呢? “母后,如何?”林止陌又催问了一声。 宁黛兮迟疑了一下,点头:“好。” 第101章 大醮即将开始 其实有几个委员,委员都是谁,宁黛兮并不太在意,她要的只是一个名分。 慈善总会掌天下赈济救助,她想要的就是一个发起者与主持者,从此被天下百姓感恩戴德,以此来换取在宁家的稳固地位,和……一个平安。 框架已经搭好,接下来就不需要她多操心了,一切都有林止陌去办就行了。 姬楚玉又来了,林止陌也没法再做些什么,便就此告辞,姬楚玉见今天太后似乎身体不太好的样子,索性也和林止陌一起走了。 “皇兄皇兄,那咱们的慈善总会什么时候开始办公呀?” 姬楚玉又抱住了林止陌的胳膊,满脸期待天真无邪地看着他。 林止陌想了想,其实是在享受手臂被夹住的舒爽快感。 “先要找一个办公地,此事就交给你去办吧。” “嗯嗯!” 姬楚玉连连点头,带动着某处荡起了一阵低频摩擦。 林止陌又揉鼻子了,最近练了那个正阳决之后,自己似乎对于这种诱惑的抵抗力,好像越来越差了。 动不动就会…… “另外,下边的操办人员你先去皇庄里调几个熟手,能写会算的那种。” 姬楚玉道:“这就够了?” “当然不够,慈善,最主要的不是会算,是要会薅……啊不是,是会募捐。” 林止陌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这就需要我来做了。” 姬楚玉兴奋地跑了,要去找开慈善总会的地址,林止陌回到乾清宫,已经临近黄昏了。 又是一整天折腾下来,林止陌只觉得浑身疲惫。 夏凤卿迎了上来,一边替他脱去外衣,一边说道:“陶元杭来了,说犀角洲上高台已经筑好,大醮事宜一应俱全,时间定在了后日辰时。” 林止陌的动作顿了顿:“宣告全城了么?” “嗯,已让礼部张贴公告。” 林止陌点点头,将徐大春叫了进来。 “今日京城府衙有什么进展了?” 徐大春回道:“府衙没有,不过咱们这边许崖南发现了几处民宅中藏着的太平道乱党。” 林止陌冷笑:“是准备为了大醮当日作乱么?” “陛下英明,正是。” 徐大春例行马屁奉上,然后低声说道,“还有,城外失踪的女子已经有了线索,只是为了防止打草惊蛇,臣暂时未动手,请陛下明示。” 林止陌精神一振:“找到了?说说。” 徐大春道:“陛下怕是猜不到,掳走那些女子的幕后黑手,是武安侯,田范。” “田范?” 林止陌的眼睛微微眯起。 他今天才和勋贵集团们见过,没记错的话,那个武安侯也在,当时他分到了一块不错的地盘时还显得很是兴奋,与一众国公侯爵们信誓旦旦说将来一起发财云云。 林止陌问道:“有没有查到他这么做的目的?” 徐大春道:“具体的尚未可知,但是……” 他顿了顿,说道,“田范原先曾任山西兵备道正使,在太原留守过十年多。” 山西,太原。 林止陌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整个大武最富有的地方是两处,一个自然是鱼米之乡的江南,另一个则正是山西。 而山西之富庶甚至比之江南有过之无不及,因为除了无尽的矿藏之外,山西还有一群人,叫做晋商。 晋商是大武朝势力最雄厚的商帮,他们以经营盐业、票号为生意,甚至连官府在边州设置的榷场,也多由晋商在操持与北方的鞑靼互市。 晋商势力,在如今的大武朝已经遍布天下,而其中最着名,也是实力最强大的三家晋商,其中一家姓周,而周家有个女婿,便是当朝内阁首辅,宁嵩。 周家经过数百年的积累打磨,早就将山西行省打造得铁桶一般,田范任山西兵备道正使,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与周家沆瀣一气,要么被逐出山西,然而他留守了十多年,那么答案显而易见了。 徐大春愤愤地说道:“没想到武安侯竟然也是宁狗一党,陛下都让他染指犀角洲了,真是白眼狼!” 林止陌摆摆手道:“他想做狗那便让他去,你去做好准备,大醮当日若生民乱,要第一时间平息,千万不能使事态扩大。” “臣遵旨!” 徐大春领命而去,却留下了一份地图,图上标注着几个圆圈,那里就是被找到的失踪女子关押地。 林止陌看着那张地图,陷入了沉思中。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民乱爆发且收不住的后果,将是御史们以此为借口而展开攻讦,攻讦的对象首当其冲就是京城府衙,而刚上任不久的闵正平将被替换,整个京城的行政又将回到内阁手中。 其次,城外灾民暴动,负责外围治安的五城兵马司将难辞其咎,届时也将遭到牵连。 最后就是夏云,如果民乱造成对皇帝的伤害……不,哪怕只是受到惊吓,他也将会因为保护皇帝不利而被裁撤。 “那可不行,老子好不容易抓到手里的东西,怎么可以让你们再弄回去?” 林止陌冷笑,对夏凤卿道,“给你哥传个密信,此事关乎于打脸还是被打脸。” “好,要我哥怎么做?” 林止陌指了指那份地图,笑了笑:“有些事,要在适当的时间,才能出现最佳的效果,你哥做事稳妥,那我们就给宁阁老一个惊喜吧。” …… 月上中天,林止陌还在书房里写写画画的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今天城外灾民营地中所见的一切,给他的视觉上带来了很大的冲击,所以他回来后就决定必须要抓紧一切速度,做一些什么。 所以他列了一份长长的清单给王青,让他去采买回来。 大武王朝踏出新的一步,就将从现在开始。 而现在,他正在努力将前世的记忆中所有相关的,有用的东西整理出来。 夏凤卿端着一碗茶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将茶放在桌上后柔声提醒道:“时间不早了,不如先休息吧?” 林止陌抬头看去,却忽然一愣。 只见,此刻的夏凤卿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裙子,烛光映照下显出了其内一条粉色的肚兜,脖颈下一片雪白细腻像是带着一种无与伦比的魔力,深深吸引住了林止陌的视线。 第102章 叫老公 “卿儿你……” 林止陌有些愕然,他和夏凤卿的初次见面是一个很尴尬难堪的场面,然而随着时间的流转,他们的关系也在慢慢变得密切和热络起来。 只是夏凤卿出身官宦之家,从小五礼六艺知书达理,就算是他们做那事也是十分含蓄的。 可是今天这是怎么了,穿得这么若隐若现的,从林止陌认识她到现在还是第一次见到。 夏凤卿站在书桌边,美目微垂,扭捏地绞着手指。 就在林止陌诧异之际,只听夏凤卿轻声说道:“你……你看什么?我只是提醒你,时辰不早了。” 尽管林止陌已经累了一天,但是白天他在文渊阁里和傍晚前的懿月宫里各调戏了一次宁黛兮,但最终什么事都没做,一股邪火早就憋得他无比难受。 而现在夏凤卿穿得这么清凉的出现,那烛光下隐约可见的柔美线条和高低起伏的轮廓,让他一下子感觉到了热血上涌,俗称那啥上头了。 他将茶盏端起,一饮而尽,然后放在一边,起身将夏凤卿一拉。 一声轻呼中,夏凤卿被拉入进了他的怀中,接着林止陌的嘴已经吻了上来。 夏凤卿伸出双臂搂住他的脖子,竟然热情地回应了起来。 林止陌的,刺激得林止陌一阵阵鸡皮疙瘩直冒。 “卿儿,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林止陌也不客气,一双手在那单薄的衣衫内夏凤卿微微摇头,没说话,依然热情地亲吻着他。 难道春天到了,她也动情了? 林止陌诧异地想着。 这时只听夏凤卿在耳边呢喃道:“夫君,谢谢你,谢谢你如此爱护我。” 林止陌只是微微一怔就明白了过来,那盘息肌丹对于女性的伤害是极大的,林止陌若是一个昏君……不,哪怕是一个平凡的男人,只要他自私一点,或许都会让自己的女人吃这个东西,只要保持年轻美貌,并且身上泛香,哪还会在乎什么孩子不孩子的。 不是夏凤卿的思想保守迂腐,而是这个年代的女人大多都是这样的想法。 男人就是她们的天,只要自己的男人想要,她们就会不顾一切的去满足。 可是林止陌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新时代,于是他那种不假思索就给与的否定,在那一刻重重击打到了夏凤卿柔软的心头。 女子一生,想要碰见一个真正爱着自己护着自己的男人,那是只能靠运气的。 夏凤卿觉得自己能碰见林止陌,便是自己此生最大的运气,哪怕他是假皇帝,哪怕明知未来若是事情暴露,他们二人都将难以活命,她都觉得值得了。 何况今天林止陌在思考防止大醮时可能发生的民乱,居然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她的哥哥夏云。 于是夏凤卿沦陷了,情动了。 林止陌用热情回应着她的热情,于是更加激烈的吻,更加温柔的爱抚。 接着他将桌上的东西往旁边一推,在夏凤卿又一声惊呼声中将她抱上了桌面。 “不……不要在这里,外面有人。” 夏凤卿又惊又羞,急忙就要阻止。 林止陌在她耳边说道:“只要两情相悦,哪怕天当被地当床都是一种浪漫,我们又何必拘泥于在什么地方?” “门外有人便有人,有人听着我们欢好,岂不是更刺激?嗯?” 那一声轻轻的“嗯”字将夏凤卿刺激到了,她长这么大都没试过这么疯狂的,就算是平日里和林止陌的那些欢好,都是一声不吭强行忍耐着的。 可是现在,她只觉得身体内有种东西在急速飙升,浑身的肌肤也开始渐渐发烫起来。 于是她一咬牙,主动伸手去解林止陌的腰带,俏脸含羞,媚眼如丝,随着簌簌连声,她和林止陌依然是坦诚相对。 林止陌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夏凤卿已经躺在了书桌上,摆出了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夫君……” 一声低若蚊鸣的轻唤,接着一只纤纤玉手伸来,捉住“嘶!我靠!” 林止陌热血冲上了天灵盖,喉头滚动,在发出一声低吼之后翻身扑上。 “唔!” 在一声痴迷的低呼声中,夏凤卿浑身略微痉挛了起来,眼睛半睁半闭,将林止陌的一只大手主动按在了自己身上。 于是一个桀骜不驯的孤勇战士,开始了披荆斩棘跋山涉水的探险,朝着桃源深处,前进! “夫君!” “别叫夫君,叫老公。” “啊?那不是王青他们……” “不,是另一种意思的老公。” “唔!好,老公……好老公!” 书房外夜风清冷,书房内燥热不堪,庄严肃穆的御书房中激战正酣,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迷乱的荷尔蒙味道。 王青面无表情的将门外的宫女与太监挥手赶得远远的,自己则挺立在院中,他是一个奴才,主子做任何事情在他看来都是正常的。 何况林止陌对他很好,所以他是真心希望主子能早些生个小皇子出来。 而书房内的夏凤卿还未意识到门外已经没人了,仍旧躺在书桌上,眼神迷离,樱唇紧紧咬着手背,生怕发出太大的声音惊来了别人。 林止陌则不管不顾,这两天的正阳决练得很有效果,本就是精力充沛,再加上夏凤卿今天的主动,还有书房里一丝不苟的压抑气氛,反而让他的肾上腺素急速飙升。 夜空中的云朵悄悄飘来,遮住了月光,似乎也在害羞着。 不知道多少回合过去,随着两人同时发出一声低呼,书房内安静了下来。 风雨过后的余韵是最为美好和值得享受的,林止陌拥着夏凤卿,轻吻着那垂珠般晶莹可爱的耳朵。 “卿儿,你怎么喘得这么厉害?” 林止陌轻声调笑道。 夏凤卿咬了咬红唇,不甘示弱道:“你……你莫要得意,若再来还不知道谁喘。” “哟?小样还不服输?要不试试?” “我……我怕你不成?” “走起!” 片刻后,寝宫内再次传来激烈的战斗声。 这一夜,乾清宫内乾坤难定。 第103章 来玩个游戏 二月初三。 宜纳财、开市,忌出行。 林止陌看了眼阴沉沉的天,扶着腰倒吸了一口凉气。 昨天晚上有点上头了,结果就是导致现在腰酸腿软,走路都得悠着点。 果然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尤其是他今天早上看着红光满面的夏凤卿时,更是无奈。 今天照旧只有徐大春陪着,只是今天徐大春的神情多少有点古怪,似乎是想笑不敢笑的样子。 毕竟他是过来人,林止陌软脚虾似的样子,懂的都懂。 林止陌翻了个白眼,假装没看到,一路出宫,来到了镇抚司衙门,然后穿过中庭,来到衙门后的一处校场。 才进校场,就见周家峰正指挥着几百人挥汗如雨地操练着。 林止陌没有打扰他们,先在门外悄悄看了会。 这些人正是昨天才招募来的,年纪看上去有大有小,但相同的是一个个都面黄肌瘦的,虽然都在努力对练,但显然很多人已经在咬牙坚持了。 几百人被分成了两队,正在进行着攻防互换的演练,校场内尘土弥漫,杀声震天,已经颇具威势。 而让林止陌意外的是,这样年纪不相等的几百人,竟然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已经练得进退有序,攻守有度了。 他点了点头,很是欣慰,自己没看错人,周家峰练兵确实有一套,也难怪他年纪轻轻就升任到了锦衣卫副千户之职。 周家峰一转头发现林止陌来到,急忙呼哨一声,喝止对战中的几百新兵,然后跪倒行礼。 “臣,参见陛下!” 他这一跪,那几百人也只是瞬间愕然后就立刻跟着跪倒,这一点让林止陌更为欣赏,只一天就能让他们做到令行禁止,很不错。 “起来吧。” 林止陌随意的摆摆手,看向那几百人,问道,“都是按朕说的招募的?” 周家峰道:“正是,他们共五百人,分别来自蔚州大良乡和汉阳平泽乡,年纪最大的四十三岁,最小的十六岁。” 昨天,林止陌给他的任务就是按一个地方的招募,最多不要超过三个地方,周家峰的执行力很是不错。 林止陌点点头,从左到右扫视了一遍,问道:“你方才操练的就是日常对战阵式?” 周家峰道:“是,此阵乃我锦衣卫惯常使用的,与小股部队短兵相接时很是好用。” 林止陌不置可否地笑笑,说道:“朕和你玩个游戏如何?” 周家峰道:“呃,不知是什么游戏?” 林止陌悠悠说道:“朕亲自来操练,一个时辰后,用十一个人,打败你五十人。” 周家峰一直平静淡然的脸上浮现出了诧异,甚至隐隐夹杂着一丝不屑。 虽然他对林止陌是尊敬的,但是作为一个惯于带兵的千户,皇帝敢对他说这样的话,他只想冷笑。 皇帝高居庙堂,怕是不知道练兵有多难,一个时辰,十一人就想打败五十人?开玩笑的吧? 对于练兵,周家峰是有着自己的骄傲的,他相信若是同样用一个时辰来练兵,皇帝练出来的肯定是敌不过自己亲手练出来的兵的。 林止陌似乎看出了他的不屑,也不生气,只笑了笑道:“如何?” “好,臣遵旨,请陛下选人。” 周家峰脸上神色不变,其实心里已经有小火苗窜了起来。 林止陌摇摇头:“不用选,就这前排的,来十一个。” 周家峰还没回过神,林止陌就带着十一个老的老小的小的十一人往校场后而去。 剩下的四百多人面面相觑,然后都看向了周家峰。 气氛在一刻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周家峰深吸一口气,喝道:“所有人,就地坐下,休息!” 皇帝要和他玩对阵游戏,那就玩吧,只是这个对战比例,他是无论如何不信自己会输,为了给皇帝留点面子,这一个时辰内自己就不再去训练他们并且教给他们对战技巧了。 时间就这么一点一点流逝着,周家峰耐心很好,坐在那里闭目养神,一个时辰左右之后,校场外传来稀稀拉拉的脚步声。 周家峰睁开眼,就看见林止陌走了出来,身后是那十一人。 林止陌道:“你准备好了么?” 周家峰无奈道:“既然陛下是随意选的,臣也随意选吧。” 他抬手随便指了一队人,正好五十。 林止陌笑呵呵地喊了一声:“大春,武器。” “是!” 徐大春应声,接着拍了拍手,顿时有镇抚司衙门内的杂役抱着一堆武器出来。 周家峰在看清那些武器的同时,眼睛不由得直了。 双方的主兵器都是一样的,是一把狭长的木刀,刀身略弯,周家峰一眼就看出,这是仿照逶寇的所谓武士刀。 林止陌那方的十一人手中则多了几件不同的东西。 最先一人手中没有武器,而只是举着一杆旗,次二人一个执长牌、一个执藤牌。 接着再二人,手中却是拿着一杆长达近两丈的毛竹,竹枝横生,前端仿佛一根根锋利的尖刺。 再往后是左右各两人,共四人的长枪手,最后跟进的两人手中却持的是镗钯。 十一个人,正好。 徐大春早就得了吩咐,走到他们身后几十步外站定。 林止陌笑笑:“你的五十人,若能击退我这十一人,碰到大春,那便算你赢,反之,则输。” 周家峰皱眉仔细看了几眼,除了对方的兵器古怪些,其他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好,陛下恕罪,臣这便攻了!” 周家峰大喝一声,“列队,直进,冲锋!” 被选出来的五十人犹如打了鸡血,高举木刀冲了上去,而那十一人却没有任何反应,依然只是看似随意的站着。 在这方五十人冲出去的同时,周家峰死死盯着对面,他到现在都没看出来到底有什么古怪。 不过没关系,双方已经越来越近,马上就要见分晓了。 “杀啊!” 五十人已经率先冲到了对面,烟尘在他们脚下飞舞,被阴沉的天空中透出的光映照得有种诡异的感觉。 忽然,十一人中的两名手持长毛竹的脚下一动移到了中间,而两个手持盾牌的则到了外侧,长枪手半蹲举枪,对方冲过来的人急忙转身避让,长长的毛竹已经戳了过来。 “不好!” 当先数人大惊,再退再让,那杆小旗在此时一挥,两杆长枪突进刺出,正中数人。 紧接着小旗再挥,镗钯出击。 一场快速的短兵相接,包含了钳型攻势、火力压制、精准制导、围魏救赵,堪称经典又精彩,看得周家峰目瞪口呆,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好强!” 第104章 神机营 周家峰彻底呆住了。 虽然现在还没结束,双方还在战斗着,但是他知道,自己这边的五十人输了。 林止陌虽然只选了十一人,但是他们那边的各种兵器分工明确,每人只要精熟自己那一种的操作,整体配合,令行禁止,然后有效杀敌。 周家峰不是菜鸟,只这片刻功夫,他就看出了其中奥秘。 十一个人,矛与盾、长与短紧密结合,充分发挥了各种兵器的效能,而且阵形变化灵活,可以根据情况和作战需要变纵队为横队,变一阵为左右两小阵或左中右三小阵。 逶寇来去如风,他们的武士刀极为锋利,大武的军械都很少有能抵挡的,但此阵运用灵活机动,正好抑制住了逶寇优势的发挥。 周家峰还在认真仔细观察着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 他这方的五十人被那两根长毛竹戳得苦不堪言,若非他们都是来自一个地方,只怕现在已经都翻脸骂街了,但即便这样,他们还是面带不善的恨恨瞪着对方。 反观那边的十一人,则淡定自若的依然保持着队形,脸上带着得意与挑衅。 周家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由衷的说道:“臣输了!陛下此阵高明之极!” “起来吧。” 林止陌将他扶起,心中感慨万千。 这不是他随便想出来的阵法,而是来自他那个世界的着名民族英雄戚继光。 此阵主要是为了对付小日子而设置,行动方便,长短兼具,攻守兼备。 沿海地区多丘陵沟壑、河渠纵横、道路窄小,大而密集的战斗队形施展不开,逶寇与当时戚继光的敌人大同小异,所以林止陌将这个神阵拿了出来。 林止陌从怀中掏出一张纸:“这是朕所绘制的阵法概略图,你拿去给他们好好练习,对付逶寇将有奇效。” 周家峰大喜,急忙双手接过,打开一看,上方三个大字:鸳鸯阵! 林止陌把这个阵法交给了周家峰,并且将这五百人的编制也确定了。 大武朝十人为伙,五伙为队,十队为营。 神勇精巧,机智玲珑,得名——神机营! 在林止陌的计划中即将要开设多个工厂,这五百人的家眷就将被收入,管吃管住还给工钱,并且能优先成为工厂中的管理层。 神机营众当听到这一决定时顿时轰然沸腾起来,无不感激涕零。 他们决定参军只是无奈之举,都是为了图那点军饷,然而现在,皇帝将他们的家眷都安置得如此妥帖。 这一刻,他们已经决定将自己的命彻彻底底交给林止陌,交给大武王朝了。 林止陌走了,他今天出来的其中一个目的就是给神机营确立编制和教授鸳鸯阵,现在看着神机营这五百人的精气神,以及周家峰练兵的手段,他感觉十分满意。 未来,神机营或许真的会给他带来一个大大的惊喜。 “陛下,杏子胡同好像热闹了好多。” 徐大春看着前方拥挤的人群说道。 林止陌离开镇抚司衙门后,来的第二站,就是杏林斋,不光是为了给夏凤卿做个香囊,最主要的,是他惦记着岑夫子的眼睛。 太医院的现任院正濮舟已经给岑夫子看过,他擅长的是内科,对于眼疾力有不逮,而顾清依家传的针法似乎不错,于是他想来碰个运气。 自从那天给杏林斋送了圣旨和御赐之后,杏林斋三个字在整个京城的名声可以说是一夜爆火,不知道多少医馆药铺学着他们去城外免费施诊,但是皇宫内却再没有了动静,无论他们谁家有多卖力,也没有圣旨再出现,这让很多想揩油的掌柜十分无奈。 刚到胡同口,一个熟悉的面孔就出现在眼前。 “雷狗子见过林公子!” 雷武,京城着名泼皮,现在从良成了锦衣卫眼线兼杏林斋守护者。 林止陌从徐大春口中得知,许崖南他们发现了几处太平道乱党藏身的地方,而这些地方几乎都是眼前的雷武和他的泼皮兄弟们发现的。 他从怀中摸出一块玉佩来,丢给雷武:“继续努力。” 雷武欣喜若狂,受宠若惊,但四周人来人往,他只能躬身一礼,低声道:“狗子必定肝脑涂地,报效圣上。” 林止陌摆摆手,走入胡同。 今日的杏林斋比那天排队的人更多,雷武的两个手下在这里维持着秩序,见到林止陌后急忙将他们引进门去,门外排队的病人们竟然都只是看了看,却没人说话。 因为他们都知道杏林斋有条规矩,那就是不许插队,既然这人插队,那便肯定是顾大夫的朋友,所以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才进门,林止陌就看到顾清依正满头大汗地给一个病人施针,她的叔叔顾悌贞则在为另一个病人把脉。 “林公子?” 顾清依见到林止陌很高兴,但一时走不开,只能报以一个歉意的笑容。 顾悌贞则起身郑重地行了一礼道:“林公子!” 他是林止陌救出来的,这份恩情不可谓不重,他可是记在心里的。 “我有个关于眼疾的问题想请教顾大夫……你们先忙。” 林止陌看着他俩这么忙碌的样子,也不好意思打搅,想了想说道,“或者,冒昧问一下,有没有相关的医书,可以借给我看看?” 顾清依往后一指道:“书房里有,只管看。” 话说完她又埋头认真扎起了针,顾悌贞也继续诊脉,忙得没空搭理他。 “好吧。” 林止陌没再说话,让徐大春留在店堂里看着搭把手,自己往后院走去。 顾清依忽然皱了皱秀眉:“嗯?我好像有什么事忘记了。” 杏林斋的店铺后边是一个天井,幽静雅致,正前方是一间中堂,左边的厢房门开着,里边两排书架,正是书房。 林止陌抬脚走进,才一转身,就看见一旁有张罗汉床,应该是顾清依或顾悌贞平时看书休息用的。 但是现在,他看见床边摆着一双湖水绿的绣花鞋,小巧可爱又好看。 视线再往上,罗汉床上赫然躺着个人。 秀发散乱,身材曼妙,一双眼睛闭着,两排睫毛又长又密还微微翘着。 顾清依的闺蜜,沐鸢。 “唔,别跑……我抓到你了。” 沐鸢忽然撅了撅嘴,冒出一句迷迷糊糊的梦话。 第105章 我要杀了你 这一幕把林止陌萌出了一脸血,谁能拒绝一个呆萌可爱的妹纸,当着你的面嘟嘴说梦话呢? 不过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是很不礼貌的,林止陌还要找书,于是决定先把她叫醒。 “沐姑娘,沐姑娘?” 沐鸢没动。 林止陌又叫道:“沐姑娘,该吃饭了。” 睡梦中的沐鸢吧唧了一下嘴:“你们先吃,人家再睡一会。” 林止陌有点无奈,他怕万一顾清依或顾悌贞这时候进来,看见自己站在睡美人的身边不知道干嘛,那就有点说不清了。 这妹子心真大,在别人家都能睡得这么死。 于是他再次推了推沐鸢的肩膀:“喂!” 沐鸢下意识地一翻身,抱住林止陌的手臂,嘟囔道:“别闹。” 林止陌果然不敢再闹了,因为他的手……哦不,确切的说,他的整条胳膊被抱住了,并且正紧紧嵌在了沐鸢的事业沟里。 好软,好挺,好弹…… 林止陌不敢动,他的另一只手里还提着一盒街上买来的点心,万一用力过度点心打翻了就不好了。 沐鸢的脸似乎找到了依靠,又蹭了蹭,这次蹭的是林止陌的脸。 因为林止陌被她拉得弯下腰去了。 忽然,沐鸢那长长的睫毛抖了抖,缓缓睁开眼来。 睡美人刚醒来,一脸茫然,当发现眼前有张大脸和她贴那么近的时候,那茫然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转而变成了惊恐和愤怒。 书桌的两边,林止陌和沐鸢对峙着。 林止陌用手指小心地搓着脸上的胭脂,那是沐鸢的小嘴蹭上去的。 “我真的只是想叫你起来,然后被你抱住的。”林止陌小心翼翼地解释道。 沐鸢瞪着眼睛,咬着一口小碎牙道:“我要杀了你!” 是你抱我,又不是我抱你,我是被动方好吧? 林止陌想了想,将手里的点心盒打开,拿了块花生酥递过去。 “尝尝?” 沐鸢接过,面无表情地咬了一大口,花生在她嘴里被咬得咯吱咯吱的声音,让林止陌莫名想起了生化危机。 “不要试图想着用一块花生酥就能安抚我。” 她又咬了一口,看着林止陌的眼睛说道,“等我吃完,我还是会杀了你。” 林止陌也拿了块吃着,味道还不错,又香又脆。 片刻后,沐鸢吃完,擦了擦嘴。 “今天的事情你要是敢和别人说,我还是会杀了你!” 所以你看,对于一个没心没肺的吃货来说,没有什么是一块花生酥不能搞定的。 如果不行,那就再来一块。 于是林止陌又给了她一块。 看着腮帮子犹如土拨鼠似的沐鸢,林止陌只觉得好笑。 要不是徐大春和他说过这妞有问题,他或许还真的会被眼前的这个大眼萌妹给欺骗到。 林止陌想不出沐鸢会是谁暗中布下的棋,也懒得去想,宁嵩一党暂时不会对自己做什么,只会安静的等三个月然后看自己哽屁,其他人……其他没有人能对他造成威胁。 你想演,那哥就陪你演吧,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放心,我绝对不说!”林止陌对天发四。 沐鸢啃着花生酥,又补充道:“下次不许再占我便宜!” 林止陌无奈:“要不要这么不讲理?明明是你抱住我胳膊的。” 咯吱咯吱! 沐鸢又在用小碎牙磨着花生,目光森冷地看着他。 林止陌打了个寒战,立刻说道:“好的!” 沐鸢吃完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往前边店堂里去了。 林止陌喃喃自语:“感觉好像有点一大一小……” 沐鸢猛地停下脚步回头,眯起眼睛看向他。 林止陌不动声色看着自己的鞋,“难怪有点硌脚。” …… 杏林斋的藏书出乎意料的多,林止陌还是太高估了自己。 这时顾悌贞在顾清依的搀扶下走了进来,笑道:“林公子,可否找到你需要的医书?” 沐鸢也跟在身后,不动声色地用眼神再次威胁了一遍林止陌。 林止陌假装没看见,揉了揉眼睛道:“早就该直接问顾大夫你了,何必遭这个罪啊。” 于是他将岑夫子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最后补充道:“太医院的几位都没办法,顾大夫施得一手好针,不知能不能试试?” 顾悌贞听完笑道:“所谓散乱空中千片雪,蒙笼物上一重纱,此乃云翳,林公子找对人了,我顾家有家传金篦决,正好能治云翳症。” “真的?那可太好了!” 林止陌大喜,“顾大夫现在可方便?我带你去给那位夫子看看?” 沐鸢还在旁边,他没有直接说出岑夫子的名字来,在暂时不清楚她的来历前,自己也不能给她知道自己的底细。 顾悌贞苦笑:“怕是不方便。” 他说着,将裤腿小心地卷起,露出一双干瘦的小腿来。 林止陌一惊,只见顾悌贞的脚腕上有一圈深红色的伤,明显是戴着脚镣磨出来的,虽然已经在开始结痂,然而却肉眼可见的还在渗着血水。 “林公子,非是我不愿,实乃不便,还望见谅,不如你将病人带来杏林春吧。” 是带去还是带来,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林止陌发现这个伤口已经在化脓。 也幸亏顾悌贞自己就是一代良医,伤口处理得很是不错了,不然以如今的医疗手段若是不抓紧治好,是很可能要人命的。 林止陌笑了,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这不巧了么,我有一种药膏,专治刀伤箭疮,发炎化脓。” 顾悌贞接了过去,将信将疑地拔开瓶塞,顿时一股大蒜味直冲鼻间,呛了他一个喷嚏。 “阿嚏……大蒜?” “嗯,大蒜是其中一味辅料而已,其实顾大夫的伤口,用我给你的伤寒药也可以治,只不过那个内服,这个……” 林止陌指了指大蒜素,“外敷。” 顾清依一把抢过,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打量着。 从古到今,伤口感染是一个最难攻克的医学难题,无数征战沙场的英勇战士就是死于这个之上的。 她惊讶道:“林公子,这又是你的家传秘方?” “对啊。” 林止陌笑了笑,“还有,我打算把伤寒药和这大蒜素都交给你,制作成药售卖,普惠天下,如何?” 第106章 太平道分舵 “啊?!” 顾清依这下不是惊讶,而是震惊了。 自从林止陌将伤寒药交给她后,她是亲眼见证了这个药水的神奇的。 不知多少感染伤寒的百姓,在喝了那一小口药水之后,在第二日就起了效果,短短几日之间就能恢复如常了,现在整个京城都在流传着杏林斋伤寒药的神奇。 而这个大蒜素虽然她还没试过,但是林公子出品,必属精品,她是相信的。 只不过说要让杏林斋出售,她害怕了。 每年四季交替时就是伤寒高发的时节,伤寒药对于百姓来说无疑是救命的福音。 这个大蒜素,不出意外的话会被军方征用,从此军队中的战损率将大大降低。 而这两种药都不是她叔侄俩有资格售卖的,她已经能够预见到,朝廷会寻杏林斋一个由头,抄家灭族,而这两份秘方则会被充公,从此变成官药。 “林公子,我……我不敢……” 顾清依几乎是颤抖着说出的这句话,而且是心里话。 林止陌摇摇头:“没事,我来建作坊,你们二位监督生产……呃,就是成药,还有销售。” 他又看向沐鸢:“沐姑娘要不要入一股?” 沐鸢也正在茫然中,闻言清醒过来,下意识的回道:“啊?我……可以吗?” 林止陌却在这时转了话题道:“顾大夫,这几日你先将伤口恢复,到时候我来接你去为我老师治病,可以么?” 顾悌贞满脸肃然,郑重道:“多谢林公子,顾某随时恭候。” 或许顾清依还没明白这两份药方的价值,但是他已经意识到了,这不是能不能赚钱的问题,而是当这两种神药一旦面世,那么全天下的医药水平都将迈入一个更高的台阶,甚至打开一个新的医药纪元。 林止陌愿意将药方给杏林斋,这是一份无法用言语能够表达的信任与恩赐。 不错,就是恩赐,能让人类更健康地活着,就是无上殊荣。 沐鸢先离开了,也不知道是被林止陌占了便宜,还是说好的入股没了后文失望了。 林止陌望着她远去消失的背影,看似无意地问道:“沐姑娘家是做什么的?她好像很有闲,总在这里见到她。” 顾清依边配制着香囊,边说道:“沐姑娘家在城南,她父亲是个老秀才,在家设馆教授孩童启蒙,她嫌小孩子太闹,便没事来杏林斋帮忙了。” “哦,秀才……” 林止陌点点头,没再说下去。 …… 一座破旧的宅子中,昏暗的大厅内。 四周的窗都被厚厚的纸糊了起来,阳光都被遮蔽在了外边。 没人知道,在热闹的街道之后某条巷子里,这么一座似乎许久没有住过人的破屋,居然会是太平道在京城中的分舵。 厅内垂手而立着十几人,神色恭敬,眼中带着信徒般炽热的目光看着一个黑袍身影从厅外婷婷袅袅而至。 这是个女子,身材高桃,体态轻盈,言行举止端庄娴雅,乌发如漆。 她的脸上蒙着黑色的纱巾,只露出一双冰冷得没有感情的眼睛。 十几人齐齐躬身:“属下拜见圣女!” 圣女在他们面前站定,淡淡开口道:“明日辰时大醮,都准备妥当了么?” “回圣女,一切就绪,属下等已经再三确认过,并无疏漏之处。” “是么?” 圣女轻声冷笑,“你们难道没发现,已经被锦衣卫盯上了么?” “什么?” 众人明显大吃一惊,“圣女从何而知?” 圣女未答,只轻笑一声:“都被人摸清你们的住处了,还大言不惭说无有疏漏!” 那十几人面面相觑,圣女身怀绝技,耳力过人,怕是有人远远的说了些什么,正好被她听到了。 至于真假,他们绝不会怀疑,因为,这个是他们太平道的圣女,绝对不会骗他们。 “圣女,那我们立刻转移地方?” 其中一人反应最快,急忙说道。 圣女摇摇头:“不必,继续留在那里,明日该怎么做便怎么做,你们……就当个饵吧。” “啊?!” 众人震惊,有人忍不住问道:“既然被锦衣卫发现了,为何我们还要假装不知?还请圣女示下。” 从他们的语气中能够听出,他们虽然惊讶慌张,但是却没有半点质疑圣女的意思,就连问这个问题,也依然是恭恭敬敬的。 圣女沉默了片刻,说道:“因为,你们的行踪本就是我泄露的,从头到尾,我们的目标就不是那劳什子的大醮。” 她的目光扫过下方众人,声音冰冷,但却带着几分忧伤,仿佛挚爱亲朋即将逝去,自己却无能为力的那种忧伤。 “不要怪我,一切都只为了太平,将来的功绩簿上,诸位都将流芳百世。” 众人齐齐沉默,但随即就有人高高抬起头,右拳捶在胸口,低沉而坚定地喝道:“好,为了圣教,我愿奉献残躯!安盛天下,太平以加!” 其余人也陆续抬头,右拳捶在胸口:“为了圣教,我愿奉献残躯!安盛天下,太平以加!” “为了圣教,我愿奉献残躯!安盛天下,太平以加!” 圣女抬起头,看着昏暗的房梁,眼中有一丝火苗正在渐渐燃烧。 那蒙在黑纱背后的红唇微动,冰冷的话语飘了出来:“狗皇帝,你便等着老天庇佑大武吧,明日,我圣教将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 …… 砰! 南书房中,林止陌狠狠一拍桌子,站起身来。 “妈的,终于找到了!” 他的面前摊着好几本账册,正是从工部军器局中取来的。 前次锦衣卫去查过,但一无所获,林止陌并不意外,因为他们的查账方式太落后了。 而今天,林止陌亲自翻查,终于找到了问题所在。 工部军器局,在过去的四年多内,竟然悄无声息地损失了数千斤硫磺、三万多斤精铁,另外还有火铳千把,长弓三千。 一个个触目惊心的数字,让林止陌的心脏狠狠地揪了一下。 这么多军备物资,足以打造一支强悍的军队出来,但是这支军队将出自哪里,账册上却是毫无线索。 “徐大春!” 林止陌轻喝一声。 徐大春应声而入:“臣在。” 林止陌眼中闪烁着精光:“那位白眉老人,查得如何了?” 第107章 给我唱个歌吧 徐大春低头抱拳:“臣无能,尚未查出宁王有任何不妥之处,但近几年中宁王与诸多朝臣以及多名勋贵暗中互有往来。” 他从怀中掏出一份名单双手递上,“与宁王相交甚密者俱在此,陛下请过目。” 林止陌接过来看了一眼,从名单上发现了好几个他都熟悉的人物。 “血珊瑚两对,黄金座佛一尊,啧啧,一个河中府守备,宁王都花如此大手笔,天府之都果然名副其实的有钱。” “两广按察使李观,夜明珠十颗,玛瑙狮子镇纸一对,呵。” “武英殿大学士周琛,汗血宝马两匹,三百年野参一支。” 林止陌随口念了几个,神情越来越冰冷。 就这几个官员或武将,宁王随手送的东西都已经是价值不菲,更不用说其他的了,若是算起总数来,不知道是多大一个天文数字。 林止陌合上那份名单,闭上眼沉思了片刻,又睁眼道:“但是,朕总觉得哪里不对。” 徐大春道:“臣也如此觉得,若是宁王有反意,这送礼送得未免太显眼了些。” 林止陌晃了晃脑袋,说道:“先让他去,等着看潜伏进去的细作怎么回报吧。” 他顿了顿又问道,“明日的准备都已齐备了?” “回陛下,俱已齐备。” 徐大春的眼睛里满是血丝,显然这几天都没怎么睡好,但是精神却很是亢奋,“几个太平道的窝点看得死死的,就等明日他们行动时卑职就将他们一网打尽。” 林止陌挥手道:“好,去吧,明天肯定一大堆事,你去好好睡一觉,明天别给朕丢了脸面。” “是!” 林止陌又将王青叫了进来,秘密交代了许多事,终于,结束了一天的忙碌。 寝宫内,夏凤卿给他揉着太阳穴,十指纤纤,轻柔之极。 林止陌就躺在她圆润结实的腿上,闭着眼,眉头微微蹙着。 最近的事情太多太乱,他想做的事又多,一不小心就会漏掉些什么,那将是会影响大局,甚至关乎他性命的事,由不得他不仔细。 于是结果就是他头疼,字面意思,疼得犹如刀削斧凿般的剧烈。 林止陌长长吐出口气,似乎想将心中的烦闷与紧张全都吐出来。 “卿儿,能给我唱个歌吗?随便唱什么都好。” 夏凤卿的手微微一顿,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唱的不好听。” “没事,你唱的我都喜欢听。” “那……好吧。” 夏凤卿扭捏了一下,轻声唱起了一首不知名的小曲。 歌声轻悠,飘飘洒洒袅袅渺渺,她没有说错,确实唱得不太好,甚至还有些走调,但是她的嗓音轻灵婉转,便已经足以弥补一切。 不知道是不是心境的原因,林止陌从歌声中听出了一丝落寞,像是有位女子,在痴痴等着她的心上人,却始终不能得见。 皎洁明月,洒下银色月光,笼罩大地,却因那缕落寞,显得朦胧。 莫名的触动在林止陌心中生出,或许是因为那曲调的优美,或许是因为夏凤卿偶尔的走调太过独特,又或许是因为那缕落寞触景生情,还或许是因为月色太美太迷人。 林止陌睁开了眼,望着夏凤卿,眼中出现了片刻的痴迷。 夏凤卿的歌声戛然而止,粉腮嫣红,轻轻挪动了一下身体,可是林止陌枕在她的腿上,她走不掉。 林止陌抓起她的手,轻声道:“卿儿,明天将会是一个新世界开始的起点,但是我现在很紧张,成,从此将一帆风顺,败,或许我将再不得翻身。” 夏凤卿的玉手急忙捂住他的嘴,摇头道:“不会有意外,一切都会顺利的。” “呵,希望吧。”林止陌看着房梁上,自嘲一笑,“还是缺操练啊,一点破事搞得我心神不宁的。” 夏凤卿看着他故作轻松的表情,敏锐的察觉出了藏在他眼神中的担忧。 她微微咬着嘴唇,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片刻后忽然将林止陌的脑袋搬开,缓缓站起身,走到床前,双手慢慢举起,带着一种美妙的弧度与节奏。 铃铃铃! 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林止陌讶然,凝神看去,发现夏凤卿的手腕上赫然戴着一串精致好看的银铃。 随着铃声有节奏的响起,夏凤卿的腰肢摆动,竟然开始跳起了舞。 没有音乐,没有节拍,只有那似乎散乱无章的铃声。 然而,月光自窗棂中透入,洒在寝宫的地面上,反射出一片微弱的银白光芒。 夏凤卿开始扭动,开始节奏变快,一手忽然甩起,外袍已经飞出,落在远端的地上。 洁白如藕的胳膊露了出来,还有那条粉色的肚兜,肌肤如雪,平坦的小腹上看不到一丝赘肉。 又一次转身,夏凤卿来了个高难度的弯腰伏地,长裙曳地,再没有起来,就这么落在了地面上。 一双玉腿也就此袒露出来,笔直,修长,有着细腻无端的美感,还有着自幼习武而带来的线条美感。 林止陌看得呆住了,他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夏凤卿竟然会主动在他面前跳舞。 跳的还是这种美轮美奂足以让他难以自拔的舞蹈。 千般入画,百般难描! 寝宫之外寂静无声,殿内唯有空灵的铃音回荡,再配合夏凤卿的妖娆舞姿。 有着难以想象的圣洁,却也有无尽的妖娆,宛如月光仙子一般动人心弦! 铃声渐歇,夏凤卿款款走回床榻边,林止陌已经坐了起来,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美人。 一阵舞过后,夏凤卿身上的衣物已经几乎全都落在了地上,只剩那圣洁无暇的身体,她柔弱无骨般慢慢跪坐在床边,青葱玉指纤细修长,轻轻一捋鬓边散发。 林止陌发现,夏凤卿其实并不擅长于跳这样的舞,做这样的动作,因为她的脸已经红透。 她,只是在用这种笨拙的方式,来让自己舒缓神经罢了。 林止陌再也按捺不住,一把将她拉起,抱入了锦帐之中。 于是,清冷的寝殿内温度再次升高,锦帐中轻吟低唱,渐如潮水四散开去,充盈在这寝宫的每一个角落。 第108章 大醮开启 林止陌睁开眼睛,清晨从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还有些刺目,他眼睛重新闭上,片刻之后才缓缓睁开。 身边并不像昨夜那样温玉满怀,夏凤卿早已起床,倒是被窝里还有阵阵馨香,让他暂时不愿意爬起来。 夏凤卿从外面走进来,服侍着他起身穿衣洗漱,想到昨晚的荒诞情形,脸上红晕又起。 “已将辰时了,再不快些便迟了。” 林止陌擦了脸,便感觉清醒了许多,想起昨夜夏凤卿那呆板生涩的动作,不由得又是好笑又是感动,心头感念起,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你在宫中安心等着我,一切都会好好的。” “嗯。” 夏凤卿点头,将林止陌随身携带的那把短刀小心仔细地给他绑在小臂上,将他送出殿门。 犀角洲。 一座数丈高的木台静静矗立,台上摆着香案、旗幡以及各式道家法器。 台下有几十名道士正装侍立,四周数百名五城兵马司的军士披坚执锐护持着。 四周早已聚集了无数百姓,一个个翘首以盼等待着大醮开始。 大武的百姓是淳朴善良的,他们只需要能吃饱饭就好,但是天不从人愿,灾害使得他们流离失所,甚至失去了家人。 他们也是无知蒙昧的,像今天这样一场大醮,将使他们的心灵受到无穷鼓舞,虽然他们其实并不信道。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即将辰时,一名礼部官员已经来到高台下准备唱礼。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就见一行长长的队列缓缓而来。 当先十二杆龙旗各分左右,随后是黄麾仗红方伞等引路,再是金瓜骨朵朱雀玄武幢,数百名羽林卫甲士拱卫着一乘黄罗华盖遮掩下的龙袱御辇。 “啊,圣上来了!” “皇帝皇帝!” “嘘!噤声,不要命啦?” 百姓们纷纷惊奇张望,低声轻呼。 一个太监尖细高亢的声音响起:“圣上驾到!” 哗的一声,全场跪伏,乱七八糟高高低低的声音此起彼伏。 “恭迎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御驾仪仗来到木台的正北方停住,御辇外的太监再次高唱:“圣上有旨,大德观仙师崇灵真君陶元杭,道德内充,威仪外备,天人归向,鬼神具瞻,今着其开坛做法,主持大醮,以祈福禳灾、拔苦谢罪,不得稍懈,钦此!” 道士队列前端,一个身穿鹤氅仙风道骨的道士稽首:“臣,陶元杭,领旨谢恩!” 这个带队的正是陶元杭,谢恩完毕后他便转身朝着高台上一步步行去,脚下暗合九宫八卦步法,行行止止,缥缈难明。 叮! 一声清脆的云牌响起,大醮正式开始。 十番锣鼓响,一众道士跪地诵经拜忏,吟诵声低沉又富有韵律,飘扬在犀角洲上空,陶元杭踏着罡步,一手持木剑,掐诀念咒,做法行礼。 百姓们一个个全都跪伏在地,随着大醮礼仪和诵经声默默祝祷,高台上青烟袅袅,似乎真是在接引神明一般,肃穆、庄严,法度瑾然。 林止陌一身便装站在远处,嗤笑道:“还真像那么回事。” 身旁徐大春笑道:“这贼道人便是靠着这一套混饭吃的,自然得练得熟络了。” 没错,林止陌就在人群之外某处看热闹,并没有在那乘御辇中,那一队威严的仪仗不过是他摆出来做个指路明灯的。 于是,大武弘化朝第一次祭天大醮正式开启。 …… 宁府,书房中。 一个脑满肠肥的黑脸将官正搓着手一脸急切的样子:“小阁老,我是不是该出发了?大醮都开始了。” 这人正是上次被林止陌赏了一百个嘴巴子的赵德柱,几天过去,他脸上的肿已经消了,但是他心里的伤却依然根深蒂固。 他要报仇,狠狠的报仇,林止陌给他带来的伤害,他发誓必须要百倍奉还,今天,机会来了。 书桌后一脸平静的宁白头也没抬,看着手中一本书,淡淡的说道:“急什么,我已经让人在那几处关人的地方等着了,大醮还有好一会结束,你算准时间过去护驾,那些女人也会准时出现在醮台边,不出意外的话民乱已起,届时一切都将因你的出现而平定。” 他随手翻了一页,轻笑道,“姬景文折腾了这么多天的结果,到时候将一并给他收回,到时候那什么陈平徐大春,你想怎么报仇,便能怎么报仇。” 赵德柱满脸讨好地笑道:“好好好,还是小阁老高明,算无遗策,德柱万分佩服,啊哈,万分佩服!” 宁白皱了皱眉,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他其实并不喜欢这个煞笔一样的玩意,没点脑子,还整天想做出点大事来,结果总是给他惹来不少祸事。 要不是因为他姐姐生的美丽动人,且讨他欢心,自己早就不想管他了,爱死死去。 他看了看窗外的日头,说道:“行了,你也不用在我这里墨迹了,差不多该去了。” “哎好!”赵德柱顿时兴奋地跳了起来。 宁白呵斥道:“稳重点,这事成了你就是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要有点样子,别给我宁家丢人!” 赵德柱急忙谄媚笑道:“是是是,那姐夫,我就走了,等我好消息。” 说完他急急离去,才出门又恢复了那副嚣张跋扈的样子。 宁白嫌弃啐道:“做你姐夫真他妈倒霉。” …… 京城西北三十里外,小塘村。 一座僻静破败的农家院子外,两个歪戴着头巾敞着胸怀的农户正坐在门口闲聊着,忽然一记尖锐的破空声夹杂在四野的风中传来,两人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已被一箭射中,当场毙命。 四下里飞快跃出几条身影,冲入院中,几声兵器相撞与喝骂之声响起之后,一切又归于平静。 咣当一声,里屋的大门被砸开,屋内昏暗的光线中,只见几十名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年轻女子相拥在一起,面露惊慌,瑟瑟发抖。 一个身穿飞鱼服的身影出现,手中的绣春刀兀自在滴着血,一块闪着黑光的令牌出现在他手中。 “我们是锦衣卫,你们安全了,现在带你们回家。” 女人们不敢置信地看了眼令牌,面面相觑,随即一片哭声响起。 安全了,她们可以回家了。 第109章 热闹该开始了 小塘村这里发生的事情,在另外几处地方也同样在发生着。 一个又一个窝点被查抄,禁锢看守那些女子的人要么杀了要么抓了,一个都没有错漏。 而与此同时,在城南一座民宅内,十几个看似寻常百姓的男男女女陆续走出,朝着城外而去。 他们没发现,在他们身后远远坠着几十名便装的锦衣卫,为首一人面貌清秀,像个书生一般模样,正是百户许崖南。 一个属下低声问道:“大人,可是要趁出城时将这些贼人一网打尽?” 许崖南摇摇头,轻笑道:“现在抓完了,等下就没有好戏看了,陛下可还等着抓大鱼呢。” “是。” 属下不再多说,众人看似分散的远远跟上,没有人一个人被他们漏掉。 日头渐渐高升,大醮已经开始了一个时辰。 今天的天气很好,高台上的香火朝着湛蓝的天空扶摇直上,似乎在为什么人做着指引一般。 四周还有百姓在陆陆续续聚集过来,到台下四周寻找空地跪伏而下,为自己以及家人的安康祝祷着。 “俯仰存太上,华景秀丹田。左顾提郁仪,右盼携结璘。六度冠梵行,道德随日新……” 陶元杭一边唱诵着词章,一边在仪式法坛上游走,这是通过“步虚旋绕”来表达对道教神灵的礼敬赞美和感恩的一种形式,但是通过他那身仙气缥缈的装束和玄奥莫名的步伐,让观礼的百姓们愈发信服与虔诚。 林止陌打了个哈欠,说道:“还没完事,这要弄到吃晚饭去?” 徐大春望着高台上,说道:“这都在唱步虚辞了,应当快了。” “是吗?” 林止陌这才勉强打起精神,继续看着。 昨天因为夏凤卿的温柔,他又一不小心嗨大了,对战到了深夜,导致现在精力不济,他急需要发生点刺激的事件让他清醒清醒。 算算时间,应该快了。 果然,没多久之后陶元杭唱辞完毕,接着是一套冗繁的道家礼仪,请圣、摄召、顺星、上表、落幡、送圣,看得百姓们眼花缭乱,只觉高深莫测。 林止陌精神一振,笑道:“好,结束了,那么接下来就该是广告时间了。” 徐大春听他说过这事,但是一直没懂什么叫广告,顿时也来了兴致,朝台上看去。 陶元杭又做了一套复杂的程序,大醮终于落下帷幕,他将一块块神牌供在案上,转身对御辇方向躬身:“大醮礼毕,臣,恭请陛下!” 御辇外,一个小太监双手捧着一卷黄灿灿的卷轴,踱步而来,顺着高台的阶梯攀上,接着面朝正南方,打开卷轴高声诵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应天顺时,受兹明命,今顾念百姓,当以苍生计,故以犀角洲祭天之遗禄,开新民之居所……沿河造街,设街坊五区两市,工厂作坊数座,以安民事业,除内外城之后,此地名为新城,钦此!” 一大段不算太复杂的圣旨读完,底下百姓们愣了好一会,轰然喧闹了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圣旨里说皇帝要把犀角洲打造成除了京城内外城之外的新城? 众所周知,大武朝几百年来,开设了数十个新州县,而每次开新州县时都会免去当地一年甚至几年的赋税。 犀角洲也是这样吗?那他们这些逃难而来的流民不是恰逢其会? 还有,圣旨里说了要开好几座作坊,那他们的女眷也都可以去帮工挣钱了,如此还回去老家干啥? 新城人口,那可也是京城人氏了! 林止陌早就猜到了,这一道圣旨的颁布将会引来众多灾民的爱戴与欢呼,所以神情还算平静,但是徐大春却无比激动。 “主子的计划果然可行,英明,英明啊!” 林止陌道:“别英明了,热闹该开始了。” 就在这时,人群中不知道哪里冒出一个悲愤的声音:“官家开设新城打造新街市,可有人管一管我们百姓的死活?我家娘子被掳走到现在毫无消息,都不知是死是活,官家莫非不管吗?” 接着又一处响起类似的声音:“是啊,我妹妹都被掳走两天了,官家只知道做个大醮什么的这种虚头巴脑的玩意,谁来管管我们百姓的死活?” “开设作坊听着好听,这是想把咱们都诓骗在此卖身吧?官家可不会这么好心啊!” “官家是怕咱们聚集在这里闹事,所以打算把咱归拢到一块悄悄弄死,大家别上当啊!” “什么?官家如此狠心?那还管这么多,咱们跟他们拼了!” 本来好好的气氛,不知怎的忽然被这一道道不和谐的声音给破坏了,无数灾民本来还憧憬着未来,忽然似乎被冷水泼了一头,瞬间冷静下来。 于是只见好几处的灾民忽然涌动,情绪渐渐高亢,朝着大醮高台以及不远处的御辇仪仗冲来。 民乱,开始了。 混在在人群中鼓动民情的众多太平道众,看着越来越多不明真相的灾民被他们引起了情绪,心中不知是喜是忧,因为他们知道,自己不过是吸引官兵注意的饵,他们的圣女和其他众位高手,此时正在城内另外做着大事。 但是那又如何,为了太平而献身,是伟大的,是光荣的。 安盛天下,太平以加! 御辇旁那几百名羽林卫官兵顿时紧张了起来,齐齐举枪拔刀,将御辇紧紧围拢护住,然而迎面冲来的灾民越聚越多,隐然形成了一道道可怕的庞大人潮。 忽然,远处传来一片急促的马蹄声,刚开始在人潮汹涌中没人注意,但渐渐有人无意中看见,从远处正有几十辆马车飞驰而来。 每辆马车上没有遮帘,从远处就能清晰看见车上是一张张憔悴的脸,并带着劫后余生的泪水。 有人惊呼起来:“快看,那些是被掳走的姑娘!” 于是一个又一个人的目光被吸引过去,一声声惊呼接连响起。 “啊,是她们,没错,她们被救出来了!” 就在这时,从德胜门外传来连续三声轰鸣的炮响,接着一队甲胄整齐的官兵出现,为首一个黑脸胖子,高声喝道:“臣,赵德柱,救驾来迟!” 第110章 收网 林止陌远远看着突然出现的赵德柱以及他身后的一千甲士,忍不住笑了:“没想到钓个鱼把这货钓出来了,不错。” 徐大春却有点担忧:“主子,他出现怕是更说不清了,这里怕是要乱上加乱啊。” 他说的不无道理,民众本来就被引导了情绪,一时上头准备冲击御驾,虽然他们也不知道要冲击了干嘛。 但是现在赵德柱的出现无疑是给他们确认了,官家确实是要将他们镇压了。 看着那一千名刀出鞘枪如林的官兵,灾民群中再次有声音高喊了起来。 “看啊,官家要来武力镇压了!” “快上,夺了他们的武器再跑啊!” “我们人多,大家上啊!” 然而,灾民的涌动却停下了,哗的一下散开了一个个圈子,于是好几个正在高声叫喊的人瞬间变成了孤岛上的一只鸟——傻鸟。 这些正是太平道中负责煽动民情的人,也是昨天和圣女开会时明确了自己将会被成为饵,会被牺牲掉的那些人。 可是他们虽然做好了准备要去死,但也没想到完全没体现出自己的价值,暴乱……不,甚至连骚乱都刚开始就结束了,然后他们就被所有人暴露了出来。 所以他们傻了。 或许刚开始的时候灾民是因为家人的失踪,官府的好几天没有作为,然后被人稍加鼓动后就情绪失控了。 可当远处那些马车飞驰而来时他们已经明白,刚才自己冲动了,如果不赶紧收手那是要杀头的,到时候家人刚救回来又要和他们一起被送进牢里,那就完了。 马车还没驶近,无数灾民就已经朝着那里冲了过去,那是他们的孩子、姐妹甚至妻子。 前方又突然出现了一队官兵,黑衣玄甲,威风凛凛,正是内城中以精锐着称的虎贲卫。 为首一名中年将官黑脸长髯,霸气十足,大喝道:“停在原地等着点名,一个个按序来认领家眷,不然以鼓动民乱罪立斩!” 两边转出百名刀斧手,钢刀出鞘,在阳光下闪着熠熠寒光。 冲来的灾民顿时停下了脚步,左右看看,都乖乖地站在原地不敢动弹了。 他们几乎都是那些女子的家眷,都是本分的百姓,当然不会再贸然引发任何误会。 与此同时,赵德柱已经率军冲到了御辇之前,而本在护卫的羽林卫竟然四散而走,将御辇孤零零的留在了原地。 赵德柱大喜,纵马上前,口中大喊:“陛下,臣来了!” 说着话已到近前,他探身一把抓住御辇的帘子,想要掀开。 哗啦! 他的手才稍稍用力,帘子就整个被扯下了,赵德柱狐疑地看了眼自己的手,接着傻眼了,只见御辇中空空如也,没人。 皇帝呢? 他带来的一千人也都愣在了那里,他们都是赵德柱的人,自然也都是听从他的吩咐,今天他们只知道要随将军来平乱,但是没想到他们才出现,乱就没了。 现在赵将军不去镇压民众,却来到皇帝御辇前,甚至还一把扯去御辇的帘子。 老子们是陪你来护驾抢功劳的,你他喵的这是要干嘛? 赵德柱还好今天带了点脑子,虽然不多,但也立刻反应了过来。 拉扯御辇,那是大罪,还好现在有补救的办法。 他看着远处的马车,转向灾民们,高声大喝道:“大家安心,本官乃内城卫宣武将军赵德柱,你们的家眷已被本将军的人救回来了!” 灾民们互望一眼,有点茫然。 这时那边的马车也开始减速,来到灾民们面前停下,每一辆马车上赶车的汉子全都站起身,手中高举一块令牌,为首一人高喝道:“奉陛下旨意,锦衣卫与京城府衙携手侦破拐卖民女案,现将一应失踪人口安全带回,各自家眷前来认领!” 靠近赵德柱的灾民们齐齐又看向他,眼神中的茫然变成了嘲讽和鄙视。 赵德柱脸疼,但也懵逼了。 怎么成锦衣卫了?老子派去的那些人呢? 难道武安侯把我卖了? 咔咔咔! 忽然,四周传来一阵急促密集的脚步声,紧接着无数银甲将士冲出,为首一人白袍银枪,英气勃勃,正是当朝国舅,皇后夏凤卿的孪生大哥,禁卫军统领夏云。 夏云抬枪一指,对着赵德柱怒喝道:“内城卫趁乱谋反,其罪当诛,来人,都给本将军拿下!” “杀!” 众银甲军在震天的喊杀声中围杀过来,他们都是夏云亲自训练的羽林卫,是京军八卫中皇宫的最后一道防线,战力自然也是最强的。 和羽林卫相反的就是赵德柱所率的内城卫,几乎就是八卫中战力垫底的存在,平时最擅长的就是偷奸耍滑偷懒摸鱼,看着杀气腾腾冲来的羽林卫,他们的脚都在抖。 “放下武器,违者杀!” “放下武器,违者杀!” “放下武器,违者杀!” 羽林卫一声声怒喝吓得他们急忙纷纷丢下武器,只听丁零当啷一阵乱响,赵德柱带来的一千人瞬间有大半都丢下武器跪倒在地。 “卧槽!你们……” 赵德柱大怒,平日里这帮怂货跟着自己没少享受,怎么现在说投降就投降,气节呢?胆子呢? 他的一句脏话才骂了一半,忽然感觉旁边好像有一道光,似乎从遥远的天际照射而来。 赵德柱下意识的眯了眯眼睛,侧头看去。 嗯?为什么我看到了天上?那是太阳? 这就是赵德柱人生中最后一个念头,还没转完,他的头颅就飞了起来,随着喷涌的鲜血掉落在了地上。 夏云高举仍在滴着鲜血的长刀,冷声喝道:“逆臣赵德柱已伏诛,放下武器,饶你们不死!” 剩下为数不多的内城卫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纷纷将武器丢下,跪伏请罪。 只几息间,堂堂内城卫就被夏云控制接管。 徐大春直到这时才松了口气,笑道:“主子,一切顺利,该收网了么?” 林止陌点头:“收吧。” 徐大春摸出一支铁哨,凑在唇上用力一吹。 凄厉的哨音响起,远处灾民纷纷看了过来。 忽然,人群中出现了一处又一处骚乱,接着一个又一个看似寻常百姓的人被揪了出来,而揪着他们的人全都一手高举腰牌。 “锦衣卫办事,闲人避退!” 第111章 奠基仪式 百姓们的骚动顿时又平息了下来,锦衣卫?那没事了。 有过经验的灾民们不由得想起前几天里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他们也曾经跟风喧闹过,结果被锦衣卫揪出的都是太平道乱党。 不用说,这几个也是了。 想起刚才他们像是被洗脑了似的跟着一起冲击御驾,现在想想就后怕。 许崖南率领的锦衣卫押着乱党,夏云的羽林卫押着“造反”的内城卫,全都退到了一边,城门内又一支军队开出,这次的却是五城兵马司的人马。 五城兵马司以维护京城安定为职责,所以像这种场面是最习惯的,几千人来到犀角洲,将人山人海的百姓们按一个个小区域划分开,各自安定好,再由一个个小队守着。 原本混乱不堪的场面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虎贲卫这时将马车上的女子们都带了过来,让她们一个个报名,开始认家人。 顿时,这一片区域不断有哭喊声传来,有激动,也有悲伤,因为不是所有人都救回来了,还是有几人死了。 然而百姓们已经是无比惊喜了,原以为消失了几天,他们的女儿或姐妹就此没了,可谁曾想最终被锦衣卫救了回来。 他们本对于这个原本以阴险狠辣着称的衙门避之如蛇蝎,可现在却完全将观念反了过来。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一个又一个百姓在接到女眷后接连跪倒叩谢,连维持秩序的虎贲卫也受了他们的大礼。 而没有女眷失踪的百姓们则在旁边看着热闹,不时被那边亲人相见的场面感动得不能自已。 “果然不能偏听偏信,锦衣卫的大人们还是顾念着咱们的!” “正是,总说他们是皇帝的走……咳咳!” “要我说还是圣上想着咱们,明君,明君啊!” 空旷的犀角洲上,到处都有百姓在私底下悄悄议论着。 林止陌指着他们说道:“看,这就是某人原本想要的,可惜,差一点。” 徐大春不屑道:“就是,百姓感恩戴德岂是他们耍点小手段就能做到的?到头来还折了个赵德柱,何苦来哉?” 这时城门内又有一队仪仗缓缓走了出来,朝着祭天大醮的高台而去。 百姓们都无比惊讶,因为这一队仪仗人数十分多,净街牌之后是一行二十多乘软轿,来到台下后软轿歇下,从轿子中下来的全是身穿紫袍的当朝勋贵。 一个太监站在高处,大声喝道:“犀角洲奠基仪式,现在开始!” 所有人茫然,奠基仪式?这是啥意思? 接着又听他喊道:“有请卫国公!” 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走到人前,朝百姓们挥挥手,一副慈祥和善的模样。 “啊,卫国公!” 人群中惊呼,然而呼声还没停止,就听那太监接着喊道:“有请曹国公!” 钱莫出现,站在邓禹身边。 “有请郑国公!” 郑国公熊成出现。 百姓们惊了,今天这是什么日子,三大国公一起出现,要过年了么? 再接着,靖海侯、永宁侯、肃武侯…… 每一乘轿子中出现的都是当朝国公与侯爵伯爵,百姓们平时一个都见不到的大人物,今天一股脑的全都出现在了这乱糟糟的啥都没有的犀角洲上。 忽然十来个锦衣卫走了过来,为首一个年轻人面带微笑的朝其中一个勋贵拱手:“田侯爷,有些事咱们需要与侯爷问询一番。” 那是个面带威严的中年人,闻言顿时神情微变,不悦道:“何事找本候?难道非要急在此时么?” “对,就得在此时,因为那些姑娘都是田侯爷派人掳走的,你,得给她们一个交代。” 年轻人正是许崖南,他笑眯眯地说着,忽然神色一冷,高声道,“武安侯田范,无故掳走民女达两百余人,致使七名女子为保贞洁悬梁自尽,田范,你该当何罪?!” 尽管已经猜到了结果,田范还是神情大变,怒喝道:“胡说八道,本候何时掳过民女?你锦衣卫惯常诬陷,莫以为本候便是好欺负的!” 许崖南懒得跟他废话,手一挥,几名锦衣卫上前将田范拿住,旁边邓禹等几个公侯只做未见,都悄悄站开了些。 因为他们在过来的半路上就见到了路边摸鱼看戏的林止陌,既然陛下在这里,那么武安侯犯事被抓肯定是有铁证的,没必要为他和陛下翻脸了。 田范很快就被押到了高台下,一刀鞘下去,他被抽倒在地。 一名锦衣卫当众高声宣读了田范的罪行,顿时引发了百姓中海啸一般的叫骂声,尤其是某几处传来的哭喊,那是死去的女子家人,让无数人传染了悲伤和同情。 “圣上有令,武安侯田范当就地斩首,家产充没,用作建犀角洲民宅区,以慰无辜亡魂在天之灵。” 当那名锦衣卫念到此处时,田范顿时大骇,急忙叫道:“你们不能杀我,此事与我无关,乃是……” 话音未落,不知从人群中那个角落射来一支袖箭,不偏不倚正中田范眉心。 田范倒地,当即气绝,只是两眼还瞪得溜圆,死不瞑目。 林止陌轻笑:“呵,果然灭口了,不错。” 徐大春也显得很高兴,笑道:“宁嵩这回使了个昏招,从此以后谁再想跟他沆瀣一气的,可就要掂量掂量了。” 林止陌道:“就是这个道理。” 武安侯毙命当场,虽然不是斩首,但也消除了不少民怨。 奠基仪式继续进行,剩下的所有公侯一人拿到一把铁锹,在高台下象征性地挖了一铁锹土,随后宣布:犀角洲兴建,正式开始!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高台上一条又宽又长的红色布带垂了下来,上边写着一行大字——犀角洲新城改造工程! 无数百姓亲眼见证了这一个历史性的时刻,见证了这一个从所未见的新鲜事件,从此印象深刻,终生难忘。 当然,这些都是林止陌的主意。 再接下来,高台下一圈摆下了一张张桌子,每个桌子后坐着一个太监,桌边摆着一块巨大的纸牌,上边分别写着一个个名字。 酱作坊、锻造坊、织染坊…… 另外还有两个大字:招聘! 第112章 这是陛下开的作坊 今天的大醮,这座高台就是犀角洲最显眼的标志,于是这一圈桌子的摆放也顿时吸引了无数人的眼球。 招聘这个词他们懂,很多酒楼商铺里招伙计都是这么做的,但是如此大规模且公开摆摊招聘,他们全都是第一次见。 当即有好奇之人上前,其中不乏有识字的,于是照着纸牌上的字念了出来。 “每月薪水:熟练技工三两,基础工一两,实习工六百文!另:包吃住,子女免费入学堂,生病可享受免费基础治疗……” 轰! 围观人群炸了,一片哗然。 “什么?熟练技工一个月薪水三两?我没看错吧?” “实习工是啥意思?哦,就是学徒?那不得贴钱才能学吗?” “包吃还包住?能有这么好的事?” “我家娃还能上学堂识字?也是不用花钱?” “还有还有,生病也不用出钱请大夫!” 每个人都在激烈的讨论着,但是无论讨论的是哪个话题,结果都是一个——不信! 这也难怪他们,按现在大武朝的生产力与消费水平来算,一个正常的三口之家每月开销有个七八百个铜钱算不错了,那已经是包含了吃饭穿衣用度等各种消费。 在场的几乎都是灾民,尽管比如湖广行省等地本身就不算贫穷的,但是他们那些农户,一年到头忙死累活的也就只能勉强糊口,平日里吃的都是粗粝不堪的糠皮麦麸,偶尔逢年过节才会称一点面粉做点面食。 可即便如此,一家人到得年底也就能省下个几百文钱,甚至还有因为天气等各种原因,导致收成不足,最后年底还欠了债的。 可是现在这边作坊开价就是这么高的工钱,在这里干一个月抵得上他们在家忙活几个月甚至半年的。 不光如此,还包吃包住包孩子上学堂,最诱人的还是那免费找大夫看病,在他们看来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在诈骗。 于是讨论的人们越来越不屑,既然认定了是骗人的,他们就没那么起劲了,甚至有人转身就走。 大醮做完了,没事还是回去躺着吧,省点体力,不然一会儿又该饿了。 桌子后的太监也不着急,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桌上的案卷纸张。 每个作坊的熟练技工和管理层都是限定招聘人数的,招满为止,到时候剩下的人就只能当基础工实习工了,希望他们到时别后悔。 当然这些事他们不会现在去告诉这些人,只是心里鄙夷:要不是咱家只能吃定宫里这碗饭,就这待遇咱们也想去了。 这时,一个魁梧的汉子走到锻造坊的牌子前,开门见山问道:“敢问公公,这上边说的免费看病是真的么?” 那太监很是和气,笑眯眯地道:“这是圣上的旨意,你说会是假的么?金口玉言啊。” 汉子低头沉思片刻,点头道:“好,那我报名。” 太监看了眼他的身量,问道:“叫什么名字,会锻造什么物件?” 汉子抬起头,眼中有着一种与他破烂的衣衫截然不同的骄傲:“谭松耀,祖传铁匠手艺,只要市面上见得到的铁器,没我不会打的。” “好。” 太监给他填写下个人信息,说道,“明日卯时来此处报到,有人领你们去作坊工地。” 谭松耀迟疑了一下,扭捏道:“公公,能否先预支些银钱,我女儿病得厉害,要抓药。” “预支怕是不行,你跑了咱家找谁要银子去?” 那太监招手叫来一人,“带他去太医院摆摊诊治的地方给抓点药,这是熟练工。” “好嘞!” 那人应声,转头对谭松耀笑道,“跟我走吧,我以后是锻造坊的管事,有啥事都可以找我。” 片刻之后,谭松耀看着手里的一包药,仿佛是在做梦。 真的抓药不用给钱?甚至那太医还让他回去把孩子带来给他看看。 谭松耀走着走着,忽然眼泪掉了下来,偌大的汉子竟然当众哭了。 湖广水灾,他的爹娘老婆都死了,就剩下一个十二岁的女儿和他相依为命,刚才他看见那个招聘公告,本能的也是不信,可是没办法,城外聚集了那么多灾民,他想找份工简直是大海捞针。 没钱没药,眼看孩子病得快不行了,他逼不得已才去问一下试试,没想到真的,看病不要钱。 他一路抹着止不住的眼泪回到了窝棚区,正遇见两个熟人。 “谭铁匠,你怎么了?” 两人惊于他这么个汉子会哭着回来,以为出什么事了。 谭松耀将刚才发生的事讲了一遍,最后万分严肃地说道:“那是陛下开的作坊,是专为安置咱们开的作坊,没有骗人!” 那两人面面相觑,转身就跑。 谭松耀是个直肠子,从来不会骗人,何况事关他女儿……赶紧去,不能落于人后,万一迟了可就后悔莫及了。 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各处窝棚区内,一个又一个原本持怀疑态度的灾民飞奔赶去报名。 桌子后的太监们渐渐忙碌了起来,原本稀稀拉拉的招牌前很快就堵了个水泄不通。 当然,不是每个报名的人都被录取的,比如身患传染病的不取,有残疾的不取,但却都另有安置。 太监说,陛下还会开设几个福利工厂,专门收留那些人,工钱少些,但活也轻松。 另外,作坊招来的人都将统一安排到各自的住处,有个名字叫职工宿舍。 并且所有招聘来的人员将在最近几日开始参与作坊的建设,当然也是有工钱的,还管饭。 犀角洲的招聘大会热火朝天的进行着,而林止陌此时却在会见那位仙师,陶元杭。 “陛下,贫道得一仙法,修之可望长生不老。” 陶元杭从怀中郑重其事地取出一本古朴陈旧的书籍,只见上边用篆体写着三个大字——《玄天诀》。 林止陌接过,翻开扫了一眼,书中的文字骈四俪六的不知所云,旁边还配着一幅幅人体脉络示意图,看着很高大上的样子。 如果是其他帝王或许会心头一热,但是林止陌不同,他来自蓝星的新时代,虽然也偶尔会相信玄学,比如买彩票前拜拜菩萨什么的,但是修仙…… 这特么是本穿越文! 第113章 陶元杭,死 林止陌现在和陶元杭是在御辇中说话,那个被赵德柱扯掉的帘子又装了上去,现在车内就只有他们两人。 这本书看着挺像那么回事,陶元杭也仙风道骨得挺像那么回事,但是林止陌从他的眼睛里还是看到了一丝隐藏的贪婪。 于是他懂了。 这神棍是想趁着自己快要死的这三个月里,抓紧再薅自己一把羊毛。 他拿着书,故意问道:“仙师得此书,怕是付出不小的代价吧?” 陶元杭拈须一笑:“此书乃前朝仙人所着,有市无价,贫道偶然购得,确实花费颇巨。” “哦,这么贵啊?” 林止陌点点头,“那多谢陶仙师了。” 陶元杭的面色一僵,多谢?没了?老子是要听你一声谢的吗? 但是他毕竟是个老狐狸了,脸皮也够老,于是开门见山道:“陛下,贫道购书之金原本将用作修葺大德观,如今却是要请陛下另拨付一笔银钱,以资贫道了。” 林止陌看了他一眼,问道:“要多少?” 陶元杭举起两根手指。 林止陌问:“哦耶?” “??” 陶元杭莫名其妙,还是主动说道,“二万两白银。” 林止陌的嘴角抽了抽,二万两?你特么当这是《金X梅》手稿? 但他表面不动声色,点点头:“朕给你写个手谕,你去找王青支取。” 陶元杭大喜,稽首道:“福生无量天尊,多谢陛下!” 林止陌伸手进袖子里摸去,似乎是在拿纸笔,陶元杭眼巴巴看着,却看到了一道阴沉沉的乌光。 嗤的一声轻响,一柄短刀刺入了他的胸口,直没至柄。 陶元杭的眼睛瞬间睁大,不敢置信地看着林止陌。 “你……” 只说了一个字,便说不下去了,因为林止陌捂住了他的嘴。 林止陌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为了今天的大醮,朕才一直留着你的狗命,现在你的任务完成,也可以去死了。” 陶元杭努力想掰开他的手,想要挣扎逃离,但是林止陌的手劲竟然出乎他意料的大,而且他现在感觉浑身有点发冷,力气在一点点消失,竟然完全掰不动那只手。 “是不是觉得你演得挺好?所以你自己都觉得自己真就是个神仙了?” 林止陌笑了,声音却是冰冷的,“神仙难道没算出来,朕其实没有吃你的仙丹?” 陶元杭挣扎的手忽然停止,眼中露出无比的惊愕与恐惧。 皇帝都知道了?他早就知道了?! 他的瞳孔在渐渐扩散,呼吸突然间急促起来,接着在某一刻,脑袋一垂,呼吸终止。 林止陌在他脖子上探了探,确认这神棍已经死去,这才放开手,跳下车去。 “徐大春!” 徐大春应声而至:“臣在!” 林止陌神色淡然,说道:“陶元杭企图刺杀朕,被朕反制击毙,去收拾一下。” 徐大春大吃一惊:“啊?” “顺便带人去把大德观抄了。” 徐大春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急忙领命而去,打开御辇帘子,只见陶元杭死不瞑目地斜靠在那里,胸口只留着一个刀柄,徐大春一眼认出,这是自己送给林止陌的。 于是当天下午,一个消息就以飞快的速度传遍了京城。 曾经红极一时的仙师,香山大德观的崇灵真君陶元杭,竟然带刀行刺圣上,结果被圣上的侍卫击毙。 这是徐大春的小心思,他为了避免别人对皇帝的无端猜测,才将杀陶元杭的名头加到自己头上。 但是这件事还是让无数人震惊了,陶元杭曾经有多受当今圣上的宠信,天下人有目共睹,可是现在说杀就杀了,犀角洲上的大醮可连香火都还没熄呢吧? 于是京城里出现了一句俚语:吃饱饭打厨子,做完大醮杀道士。 林止陌在河边洗着手,几个锦衣卫在身边小心看护着,许崖南就在其中。 “许崖南,你这次做得很好。”林止陌夸了一句。 许崖南急忙躬身:“谢陛下谬赞。” 林止陌转头看了他一眼,对这个年轻的百户越来越顺眼。 太平道在城里的各处窝点早已被他发现,但他还是隐忍了很久,并且妥善跟踪着,直到那些乱党混入人群鼓动民乱,发生了之后的一系列事情,他才出手将人揪出。 这让百姓亲眼见证了锦衣卫的手段,打击了太平道的声势,并且还间接捎带上了一个赵德柱的命。 人才,就要善待,这是林止陌的理念。 “去和陈平说一下,今日起你领个千户吧。” 许崖南一喜,急忙跪倒:“臣,谢陛下隆恩!” “起来吧,还有件事吩咐你。” 林止陌站起身,擦着手说道,“大醮做完了,后续还得继续拱把火,你去让狗子他们私底下传播开去,就说犀角洲做了祭天大醮,从此这里就是块风水宝地了。” 他没有说得太细,但是许崖南已经懂了:“臣明白,这就去办。” …… 宁府,书房。 “父亲,那些女人被锦衣卫发现了,田范也死了。” 宁白烦躁地来回踱步,恨恨道,“还有赵德柱也被那狗皇帝杀了,倩云刚才和我好一通闹。” 赵倩云,也是赵德柱的亲姐姐,刚才收到赵德柱的死讯后抄着一条扫帚追得他满院子鸡飞狗跳。 宁嵩依然稳坐书桌后,淡淡地说道:“锦衣卫能找到那些女人,我也很佩服,赵德柱死就死了,扶不上墙的烂泥而已,不过田范……是我让人杀的。” “啊?为何?”宁白一惊,“如此一来怕是旁人心有芥蒂啊。” 宁嵩摇摇头,轻笑道:“姬景文小儿想让他们看到我宁家会杀人灭口,但他们只会从此更小心而已,毕竟从我这里能得到的,可不是他姬景文能给的,再者……” 他顿了顿,说道,“我正好借这机会,给他一个惊喜。” 宁白的脚下停住了,沉吟思考片刻,豁然开朗:“父亲是打算……” 宁嵩点点头:“嗯,还有那犀角洲,确实很不错,我也看上了,就让他先替我宁家去忙活吧。” “嘿嘿!父亲这么一说,儿子可就很期待了。”宁白笑了,笑容逐渐放肆。 第114章 两仓出事了 时已过午,犀角洲上依然十分热闹。 高台下的一众太监已经忙得满头是汗,依然有无数人簇拥着过来要报名,亏得五城兵马司的官兵们帮忙维持着秩序,不然恐怕将会发生无数踩踏事件。 但是当太监们宣布熟练工的岗位已经招满时,现场还是爆发出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骚乱,无数人在后悔地跺脚捶地,骂自己猪脑袋,没早过来报名。 不过很快他们就把这事翻篇了,依然抓紧时间报名。 对于这里的灾民来说,基础工的一两银子已经非常诱人了,甚至哪怕是实习工,都足以令他们趋之若鹜。 别的不说,单只一个包吃包住就很吸引他们,何况还有最后的杀手锏——医疗免费。 无论哪个朝代,对于百姓来说医疗都是最费钱的一项开支,一个伤寒咳嗽就要花费好几百个铜钱,更别说更重的病。 徐大春看着眼前的热闹场景,咋舌道:“好家伙,以前总觉得庙会是最热闹的地方,今天这场面就算十个庙会都未必有这儿热闹啊。” 林止陌撇撇嘴没说话,他前世的劳务市场每周都这模样,他都见怪不怪了,因为他也曾一度是这些沙丁鱼之中的一个。 没办法,都是为了能活下去而已。 徐大春看了会,问道:“主子,咱们在这儿看到什么时候?” 林止陌道:“不知道,我总觉得今天太过顺利了,有点不太对劲。” 徐大春愕然,想了想,似乎真是这样。 从大醮开始,到锦衣卫救出那些失踪女子,虎贲卫是林止陌提前通知永宁侯借来维持秩序的,结果百姓找回自己的女眷后只有感恩戴德,什么都没发生。 夏云的禁卫军也等于白跑了一趟,就顺手弄死个赵德柱,至于五城兵马司更是在这里起了个保安的作用而已。 他们原以为太平道会搞一场大的,结果就小猫十几只,混在人群里叫嚣了半天也没弄出风浪来,最后还被全都捉走,也不知道他们忙活这么多天图个啥。 另外,最让林止陌感到不安的,就是宁嵩和他的党羽们。 他把犀角洲奠基仪式搞得这么隆重,就是想引他们出来捣乱,到时候来一个灭一个,这么多灾民群情汹涌的,敢来破坏他们的好事,这将是多好的一个借口? 可惜,也同样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可是这样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林止陌可不信宁嵩和太平道就这么过家家似的略过今天的热闹。 “主子,你看那里。” 徐大春忽然指着一个方向说道。 林止陌看去,只见一队人带着十几辆牛车浩浩荡荡的朝这里而来,车上装着一个个鼓鼓囊囊的麻袋,应该是粮食,还有棉被衣物等东西。 为首的几十人有男有女,男的都是书生打扮,少数几个女的则都是穿金戴银的富贵小姐模样。 “咦?这不是那谁么?” 林止陌一眼发现了个熟悉的面孔,燕王世子,姬尚韬。 姬尚韬和上次见到时完全判若两人,现在的他没有一点之前的傲气和嚣张,而是小心地护在牛车旁,还时不时和赶车的把式说着什么。 忽然他的视线中发现了林止陌,顿时心中一颤,急忙跑了过来。 “陛……”他刚要行礼,被林止陌瞪了一眼,急忙改口,拱手一礼,“林公子。” 林止陌似笑非笑道:“忙着呢?” 姬尚韬赔笑:“上次被林公子教训……啊不,点拨之后,我父王也将小弟臭骂了一顿,随后我才明白,林公子要我来赈济灾民,乃是要磨炼我的心性。” 我没空磨炼你,就单纯的看你不爽,顺便薅你点羊毛。 林止陌这么想,但是嘴上却说道:“你果然还是聪明的,你身为燕王世子,本可凭借身份优势有一番作为的,可惜你太浮躁,太骄傲了,满招损谦受益,这条天下至理你可要记住。” “是是是……” 姬尚韬满脸羞愧,回想起自己曾经的嚣张跋扈,连国子监的那些夫子都不被自己放在眼里,实在是狂妄至极,浮躁至极啊! 想到这里他愈发惭愧,说道:“幸亏遇到林公子给小弟当头棒喝,不然小弟继续这么张狂下去,这辈子怕是就毁了。” 林止陌满意地点头:“知道错了就好。” 姬尚韬握着拳头斗志满满地说道:“所以今日我知道犀角洲做大醮,便将国子监的同年都动员了过来,一起给灾民们发放衣物粮食什么的,也算做一点小小的贡献了。” 林止陌很欣慰,不管怎么说,他算是把一个叛逆少年拉回正途了。 忽然,一骑快马飞奔而至,一个锦衣卫的小旗跳下马后在徐大春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徐大春脸色大变,转身跑到林止陌身边,说道:“主子,禄米仓失火,三十间仓廪烧毁过半,在巡城官兵救火之时,俸银仓被盗,四十万两白银不翼而飞!” 短短一句话,却仿佛一道金雷,狠狠劈在了林止陌的头顶。 禄米仓是储存京官俸米的粮仓,而俸银仓是存放京官俸银的所在,两处地方都在城东,等同于大武朝廷的财务室。 每月初五,所有京官都可以在这两处领到自己当月的俸禄,可是现在却被告知一处烧毁一处被盗。 果然出事了! 林止陌勃然大怒,眼神冰冷,问道:“禄米仓守军死了不成?俸银仓守军又在何处?” 徐大春道:“禄米仓守军被人下了药,都昏迷了,俸银仓守军同样如此,但有个户部都事拼死抵抗,被刺了好几刀,已送去抢救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那个户部都事主子认识,便是卫国公的长子邓良。” 林止陌猛地抬头,眼前似乎有一条隐约可见的线索,但具体是什么,他却又一时之间抓不住。 只是他知道,这件事肯定与太平道或者宁嵩一党有关,又或者两者都有。 林止陌现在怒火攻心,但还是努力保持着冷静,他冷冷地问道:“四十万两白银不是小数目,走城内运出不现实,必定是走水路,封锁城门了么?” 徐大春摇头:“没有。” “草!”林止陌忍不住怒骂。 第115章 有刺客 要想从俸银仓将那么多银子运走,就只有走东南角的东便门,出去就是护城河,再一路入运河,到时候神不知鬼不觉,便很难再找到了。 自前朝以来,京城逐渐成为了天下政治中心和军事要地,但人口密集加上耕地缺少,粮食不能自给,于是历任帝王修建了纵贯南北、专运粮食的大运河,开启了闻名于世的漕运。 运河南起杭州、北抵京城通县,航道长达三千多里,河面宽阔,江南的粮食由运河源源不断地运至京城,从京城当然也能运货去江南。 漕运繁忙,河面上不知多少船,盗取俸银的船只一入河就再难找到了。 徐大春尴尬道:“东便门守将吴大彪昨夜喝花酒一夜未归,他娘子带着家中兄弟正在城头与他撕扯着,出入不少船都没搜查。” 林止陌想杀人,但是现在他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两仓出事,守军都被迷倒,兵马司的人一个没见,东便门的守将又这么巧后院失火被老婆打上来。 这整件事就是一个圈套,从表面上看似是一个针对他和卫国公的圈套,而装着俸银的贼船出了城,那么五城兵马司势必也将被拖入水。 宁嵩的奸计原来是这个么?但是动手劫银子和放火的显然另有其人,那么和他又是什么联系? 姬尚韬在旁边乖巧的听着,一直没说话,直到这时忽然插嘴道:“那个……林公子,方才我们从太仓搬粮食,看到东城兵马司的几百号人都在那里,或许这就是两仓出事没人相救的原因。” 林止陌猛地转头看向他:“发生什么了?” 姬尚韬道:“小弟拉了个人问的,说是上头发了命令要来检查他们的军容。” 检查军容?明显的调虎离山! 五城兵马司归兵部直管,要检查也只能是兵部上官来查,可是徐文忠与宁嵩不是一路的,不可能帮着他做这事。 林止陌的心情越来越沉重,禄米被烧,俸银被劫,明天可就是初五了。 初五,是朝廷发放俸禄的日子! 如果明天发不出禄米和俸银,将引起全城京官的骚乱,若是严重点的,还可能引发罢工。 官员罢工不同于商铺市场,那是会造成京城行政瘫痪的! 林止陌看了眼天色,说道:“徐大春,不管你用什么办法,给我追回俸银!” 徐大春凛然应道:“是!” 他也知道此事的利害,俸银失窃,不出意外已经上了运河,一旦往南到了淮水一拐弯,那就更难追回了。 “走,回宫,将东便门守将和东城兵马司指挥使给朕带来。” 林止陌转身就走,刚走两步忽然停住,回到姬尚韬身边,压低声音说道,“犀角洲不知还会不会有乱子发生,你在此带上眼睛好好看着,有任何变故立刻通知锦衣卫,记住,你乃是燕王世子!” 姬尚韬神情一紧,急忙说道:“是!臣弟明白!” 他表明了态度,是臣弟,不是微臣,他正式以姬景文堂弟、姬氏皇族成员的身份回应。 林止陌没有继续隐藏身份,而是上了御辇,直接回宫,夏云率禁卫军一路拱卫,入德胜门一路往南。 御辇中,林止陌靠坐在舒适的软椅上,微微闭目,盘算着今天发生的一切。 他已经在事先预计了很多可能发生的事情,也算到了宁嵩一党必定不会放过这次大醮的好机会,如此多的人数,如此乱的场面,他要是不做点什么,那真是白瞎了他老狗的称号。 然而事实和他预料的差了很多,大醮顺利,奠基仪式顺利,就连解救那些女子也是无比顺利。 林止陌甚至差点以为宁嵩和太平道乱党就要放弃今天这场好戏的时候,意外出现了,出现在了一个他此前没想到的地方。 他咬了咬牙,暗暗说道:“还得练啊,不然什么时候死都不知道!” 车驾进入城中,快速而平稳的前行着,林止陌正在沉思,忽然听到外边传来一声呼哨。 紧接着只听到一个声音高呼:“狗皇帝在此,莫要让他跑了!” 不好,有刺客?! 林止陌心中一惊,只是还没来得及反应,御辇外猛地传来一阵尖锐的破空声。 咻咻咻…… 然后就听夏云厉声喝道:“结阵!护驾!” 接着一阵密集如雨的叮当乱响,显然御辇外已经交上了手。 噗的一声,一支羽箭穿透御辇的隔板,直透入车内,索性力道已然用尽,透出半尺左右就卡在了那里。 但即便如此,林止陌也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急忙扑倒在地,将御辇内的矮桌侧翻过来挡住身体。 果然,又是接连几声笃笃乱响,又是数支羽箭射入,钉在矮桌上。 外边的交手开始激烈了起来,不时能听到惨叫声,还有路人惊慌的叫喊声,街边摊子被掀翻的杂乱声。 林止陌只觉得心快跳出了嗓子眼,身体微弓,短刀拔出在手,努力将呼吸调整好,眼睛死死盯住御辇的车帘。 忽然一把长剑透过车帘,只一绞,半幅车帘被裁断,车外的情形顿时一览无遗。 只见一个黑衣蒙面人正持剑试图冲入御辇,林止陌从未觉得如此恐惧过,肾上腺素急速飙升,死亡似乎已经在向他招手。 就在剑尖距离不过数尺之时,一杆长枪横空砸来,顿时将长剑的剑锋砸成两段。 黑衣人正在前冲的姿势也顿时被打断,手一撑车架就要跳上,又是一枪刺来,硬生生将他逼退了去。 林止陌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只见斜对面屋顶上似乎有一片乌云洒落。 乌云?不对,这是箭,是好多好多箭! 屋顶上探出十几个黑衣人来,这一段热闹的街区中竟然悄无声息的埋伏了这么多刺客弓手。 看着那铺天盖地射来的剑雨,林止陌已近绝望。 一个威武挺拔的身影犹如闪现般突然站在了他的身前,用他的躯体挡住了洞开的御辇车厢大门。 夏云,正是林止陌最信赖最可靠的禁卫军统领,同时也是他的大舅子,夏云。 只见他手中银枪挥舞如风,拨、挑、扫、劈。 一阵让人牙酸的密集相撞声后,居然真的没有一支箭射进御辇内。 林止陌正要高呼一声“漂亮”,眼角余光忽然看到,一滴鲜红的液体顺着夏云的盔甲滴落。 啪嗒! 在车架之上,开出了一朵小小的,美丽的血花。 第116章 不是为了杀他 林止陌的心脏猛地揪了起来,浑身的血液仿佛在一点一点迟缓下来,就好像中箭的人是他,浑身发冷。 夏云中箭了! 他急忙冲出御辇,扶住已经明显在摇摇欲坠的夏云。 只见一支长长的羽箭正插在他的盔甲正中,直入胸口,箭尾的羽毛兀自在风中微颤着。 夏云脸色发白,但仍然挺立在车前,见林止陌冲出来,他急声道:“陛下快回去,有臣在,必不让陛下受到半点伤害!” 他紧紧咬着牙关,声音因为剧痛和流血而有点发颤,但仍是那么坚定,笔直的身形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一尊威风凛凛的天神,保护在林止陌的身前。 随车而行的还有十几名锦衣卫,他们比夏云的速度稍晚半步,但也已经全都冲了过来,护持在了林止陌身边,同样紧张急切地请林止陌回进车里。 林止陌没有听他们的,而是同样坚定的举起自己的短刀,看向四周。 他很愤怒,愤怒到已经感受不到一点惊慌害怕。 来到这个世界里,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人能懂得他的迷茫、害怕和孤独,好在他有了一个妻子夏凤卿。 而夏云是他妻子的唯一大哥,自然也是他的亲人,他为数不多的亲人。 现在夏云为了保护他,正在流血。 那鲜艳的红色刺激着他的视网膜,刺激着他的神经。 满街已经看不到一个百姓,只有几十个身穿黑衣蒙着黑巾的刺客,全都正在与近身护卫的禁卫军们交手着,刺客人少,已身陷重围,然而却全都完好无损,反观禁卫军,却已有十几人受伤倒地。 军中弓手也已张弓搭箭向着屋顶反击了过去,一阵密集精准的箭雨,比之刺客们的准头都高了太多,然而屋顶上的一群黑衣人或以武器拨打或是低头闪避,竟然全都避开了。 林止陌的瞳孔一缩,这群刺客好高的身手,绝不是寻常组织能培养出来的。 忽然一声呼哨响起,接着高处的弓手全都收弓退去,在屋顶上几个纵跃间就消失不见。 而街上的这几十名刺客也在瞬间抽身而走,对于已经露面的林止陌看都没再看一眼。 京城的街巷交错纵横,他们的速度又是奇快,眨眼间就全都散了个一干二净,禁卫军众将士试图追击,却全都一无所获。 林止陌察觉到了一丝古怪,他看了一眼夏云所中的箭,就这么一支羽箭,竟穿透了夏云身上那件精钢所制的亮银甲。 回头看车内,似乎是同样的箭,但却在射入御辇的板壁后不过冒出尺许就没了力道,而被他掀翻的那张矮几上钉着的箭也都只是浅浅扎着,有几支甚至已经掉落了下来。 林止陌的脑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拳头也渐渐紧握了起来。 这些刺客的目标根本不是他,或者说,不是为了杀他,他们是另有目的的! 所以,他已经知道这些刺客是谁派来的了! 但是现在不是追究查问的时候,刺客既然追不上了,那也只能先任由他们去,反正……他已经知道了幕后黑手是谁。 车驾再次前行,全速朝着皇城而去,夏云正躺在御辇内,身上的战袍已经被伤口流出的血染红了大片,夏云的脸色也惨白如纸,已即将失去意识。 砰! 林止陌一脚踹开太医院的大门,亲自将夏云抱了进去,只冷冷地说了一句话:“救不活他,朕拆了太医院!” 太医院新任院正濮舟和几个擅长外科的太医急忙将夏云抬了进去,林止陌也不走,就这么坐在院子里等着,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 犀角洲。 姬尚韬与他带来的几十人开始分派着物资,准备各自散开去给灾民发放。 高台下的太监们依然忙碌得不可开交,姬尚韬记得林止陌跟他说的话,“记住,你乃是燕王世子!” 他下意识的多留意了一下四周,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再看了看那些太监,忽然他察觉到了有点不对劲。 作坊的招聘是只面向灾民的,城内的百姓哪怕闻风而来,拿不出户籍证明也是不会录用的。 但是姬尚韬发现,在织染坊的招聘台前,一个妇人带着一个年轻人正和太监说道:“这是我表弟,逃的时候匆忙没带上户籍,求公公通融一二,给个实习工的缺吧。” 太监看了那年轻人一眼,没多说什么,就给他登记下了。 那年轻人不着痕迹地对妇人点点头,登记完后与妇人离去,但是走了一段之后竟然转弯独自离开了。 身为皇族子弟,姬尚韬从小就有一颗敏感警惕的心,顿时发现了古怪之处。 他不动声色,叫来两个随从,没理那个年轻人,而是悄悄跟上那妇人。 妇人来到窝棚区,四周人开始少了起来,姬尚韬看见她从怀中摸出一块碎银,眉开眼笑地看了几眼,又小心地放好。 姬尚韬手一挥,两名随从上前抓住了妇人。 在他的威慑下,真相大白。 妇人是被录取为织染坊熟练工的,而那个年轻人她并不认识,在找到她后给了她一块银子,请她介绍进作坊,妇人贪钱,于是答应了。 就这么一回事,看着好像没什么,但是姬尚韬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个深层的问题——有人要在作坊内安插内线,也就是细作。 具体为了什么他不知道,以他的智慧也想不通,但是他第一时间去告诉了招聘处的太监。 于是,一轮清查开始了。 片刻之后,所有招聘台都查出了有熟练工带来所谓亲戚想做实习工的例子,竟多达二十多人。 姬尚韬这时又给他们出了个主意:先不要打草惊蛇,等明天报到时,全部拿下,再仔细拷问。 看着继续忙碌起来并且装作若无其事的太监们,姬尚韬有种奇妙的感觉。 那是皇室的使命与责任感! 姬尚韬的胸脯都不由得挺起了些,能为陛下做事,而不是做个横行跋扈的废物,这感觉真好! …… 与此同时,运河之上。 徐大春踏在一艘飞速前进的快舟上,目光凌厉如鹰隼,扫视着视野内所有船只。 第117章 俸银找到了 运河自京城到天津的流向是从北往南的,也就是说徐大春的快舟现在是顺流而下,速度很快,这是好消息。 但坏消息是盗取俸银的船只也是一样。 所以徐大春现在很焦急,如果在天黑之前不找到贼船,茫茫黑夜中更将是大海捞针。 河面上的船很多,大多都是一目了然的客船或空船,看船的吃水量就能大致判断出有没有装着重物。 四十万两银子,放在船上会是很明显的。 可是他们一路过来搜查好几艘船了,却依然一无所获,所以徐大春更急了。 已是春暖花开时,运河两岸柳绿花红,田野间一座又一座农宅房舍。 许崖南的目光没有在河面梭巡,而是一直看着河边,若有所思。 徐大春瞥见他的举动,皱眉道:“那么大笔银子肯定不会是走陆路的,不必再看了。” 许崖南摇摇头:“大人恕罪,但有没有可能,是贼人出城后又转上了岸呢?” 徐大春一愣,也看向了岸上。 ……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林止陌依然坐在太医院的院子里,似乎没有变过姿势。 和他们一起来的禁卫军与其他受伤将士,已经包扎治疗完毕,他们都是受的各种轻伤,唯独夏云,胸口中箭,还不知道结果如何。 林止陌现在沉默得可怕,脸上虽然看不出任何表情,但那双眼睛冷得几乎快要渗出寒霜来了。 嘎吱! 旁边一间屋子的门被打开,满脸疲惫的濮舟和几个太医走了出来,在他们的身后,夏云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林止陌猛地站起:“怎么样?” 濮舟苦笑,拱手行礼:“回陛下,臣幸不辱命,夏统领已无性命之忧。” “呼……” 林止陌长长地出了口气,心总算放下了,濮舟他们很累,他竟然也有种虚脱的感觉。 想起当初夏云对他的态度很是冷淡,毕竟姬景文这个皇帝前身垃圾得很,导致大舅子看他不顺眼,也是很正常的。 但是随后的日子里,自己对待夏凤卿的态度让他看到了真诚,于是他也将真诚交换给了自己。 虽然自己和夏云的沟通不算多,平日里只是默默带着禁卫军保护着自己的安全,但是每天都尽职尽责地做好他的守卫工作,甚至在这短短的日子里就和自己培养出了很深的默契。 比如今天的赵德柱闯御辇,林止陌没有吩咐过,但是夏云很果断的借着这个理由将他杀了,这让林止陌非常满意。 而刚才夏云飞身堵箭雨,更是让林止陌为之震撼。 他终于理解了,什么叫做忠臣,什么叫做天职。 林止陌甚至不敢想象,如果今天夏云最终不治而亡,他该怎么回去和夏凤卿说。 “你们……做得很好!” 他努力使自己放松下来,对濮舟等太医说道,却感觉嗓子有点发干。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飞驰来一骑,马上的锦衣卫小旗还没等停稳就跳了下来,踉跄着冲进门,跪倒在林止陌面前。 “启禀陛下,俸银已找到!” 林止陌霍的转头:“你说什么?” 小旗急喘了两口气,将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果然是许崖南,在上岸之后计算了一下船只出城后沿水路走的速度,大致得出一个范围,于是他率领二十多名锦衣卫就在那范围之内的岸边搜查。 最终,在一家岸边的棉纺作坊发现了一些踪迹。 那棉纺作坊看似废弃了一些日子了,沿河的码头上却有不太明显的推车痕迹,许崖南当机立断率人冲进去,却被藏身于内的十余人偷袭。 许崖南重伤,其余锦衣卫也伤了近半,阵亡四人,但好在贼人全被擒获,四十万两俸银一文不少,都在。 林止陌听得浑身神经都紧绷了起来,当听到许崖南重伤时他额头上的血管跳了跳,而小旗说到俸银全都找回时,他提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 今天一天,大起大落的事情太多了,他的神经都已经有点负荷不住的感觉。 不过还好,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解决了。 小旗又道:“那些贼人应当是太平道的乱党,他们被击毙时都曾高喊安盛天下,太平以加。” “果然,又是太平道!” 林止陌怒而咬牙,又问道,“许崖南呢?现在如何了?” 小旗道:“回陛下,小人们就近找了个医馆,正在给许千户止血疗伤,据说是没有大碍,等下就送太医院来。” “好,你们做得很好!今日所有人,都该赏!” 林止陌大为高兴,许崖南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破了这么大个案子,看来给他升为千户是一个明智之举。 他想了想问道,“贼人为何会将银子藏于那处作坊?他们与作坊有何关联?” “作坊的东家不知与贼人是否有联系,但他前些日子就被抓了,而抓他的人……” 小旗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小心说道,“乃是广宁伯,黄灿。” 林止陌的眼睛眯了起来。 太平道的渗透功夫看来做得很强,上次是御史,这次又是一个权贵,真不知道这偌大的大武朝廷是不是已经被他们渗透得千疮百孔了。 夏云已经度过危险期,林止陌的心也放了下来,他起身往外走去,也该回去好好处理接下来的事了。 不出意外,明天将要上朝,而宁嵩老狗接下来的招就要来了。 他吩咐那小旗:“去将相关人等都带到御书房来,朕要一个个见他们。” “是!”小旗领命飞奔而去。 …… 御书房中,林止陌看着下方跪着的两名将官,面色冰冷,一言不发。 这两人一个是东城兵马司的指挥使李肃,另一个则满脸血杠,神情尴尬,正是东便门守将吴大彪。 林止陌看了他们好久,才开口道:“李肃,是何人之命让你去太仓集结的?” 李肃显得有些茫然,说道:“回陛下,乃是徐大人的手书命微臣率军前去的,但是徐大人却说,此事他不知,那手书也非他所写。” 林止陌没再问下去,很明显,有人伪造手信调虎离山了。 他又看向吴大彪,吴大彪没等他发问就先开口喊道:“陛下,微臣冤枉啊!” 第118章 圣女 林止陌笑了,走到吴大彪身前,俯身看着他问道:“冤枉?冤从何来?” 吴大彪还没说话,林止陌忽然抬脚踹了过去。 砰的一声闷响,正中他面门,吴大彪惨叫一声倒摔出去,顿时鼻血长流。 “你他妈有脸说冤枉?今天因为你的缘故,四十万俸银被人堂而皇之地运出了城,而你,只顾着跟你家婆娘掐架,竟然毫无察觉!你不必和朕说冤枉,去和身受重伤的锦衣卫同僚说,去和差点没命的千户许崖南说,去和俸银库内为了护卫俸银而重伤险死的邓都事说!” 林止陌指着他狠狠骂道,“好在失窃的银子被追回了,不然你去跟满京城所有文武官员说冤枉吧,他们拿不到俸禄都会来听你好好诉说冤情的!” 他这一脚是含怒而出,吴大彪魁梧高大的个子,怕是足有近两百斤的体重,竟是被他踹出去几步远。 吴大彪忍着鼻子的剧痛,急忙翻身爬起,再跪回到林止陌面前,以头抢地痛哭道:“微臣该死,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啊!” “恕罪?哈哈哈!” 林止陌仰天大笑,随即厉声喝道,“城外十几万灾民,十几万啊,不是他妈十几个!朕天天担惊受怕,深以不能最快解决他们困苦而不安,可你,能心安理得的去喝花酒也就罢了,还让你家婆娘打到城头,你难道不知那里是什么地方吗?” “那是掌控监管运输走私拐带的关口,是大武朝赖以维系平安与顺畅的最要紧地方!” 吴大彪头都不敢抬,伏在地上瑟瑟发抖道:“陛下明鉴,微臣昨日下值之后本要回家,可却被人硬拉着架去了教坊司喝酒,臣官职微末,上官有召,臣不敢不去啊!” 林止陌冷笑道:“好一个不敢不去,说说,是谁?” 吴大彪立即说道:“是广宁伯黄灿!” 林止陌的眉头皱起:“又是他?” 下午那个报信的锦衣卫小旗就说了,运河边那处藏匿俸银的作坊就与这黄灿有关,现在又审出来吴大彪被拉去喝酒的事。 不用问,黄灿在今天整件事中充作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 这时王青在门外说道:“陛下,内阁听闻今日陛下遇刺,特派人来问安。” 不用说,这是宁嵩一党听说今天发生在城西的事件后来假模假样问候了。 林止陌不耐烦的骂道:“朕还活着,不用问了,明日早朝让他们自己看。” “是。” 王青一字不漏的将原话告知来人,便没了后续。 林止陌努力控制了一下情绪,又看向吴大彪。 俸银被盗,走的东便门,肯定是一早就被定下的计划,包括禄米仓失火,吴大彪隔夜被叫去喝酒直至喝醉,乃至于第二天他家悍妇打上城头。 甚至连出城后走运河水路,船只负重走不快,容易被追上,特地在半路上岸避开追击,这所有的所有都是事先经过了周密的布置。 而这些事件的背后,有一个明面上的人物——广宁伯,黄灿。 林止陌烦躁的在书房内来回踱步,锦衣卫已经去缉捕黄灿了,但是他知道,黄灿要么死了,要么跑了,怕是再也不会出现了。 果然,没多久后锦衣卫来报,黄灿失踪,其妻儿老小在昨日便出了城,说是去探亲,但不知去哪里。 砰! 一个茶盏被林止陌摔在了地上,被他猜到了,但是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他喘了几口粗气,问道:“那些劫银子的贼呢?审出什么来了没有?” 锦衣卫道:“回陛下,剩下活着的几人受刑之后倒是有愿意说的,但他们都是奉命行事,所知不详,只知道包括火烧禄米仓,劫俸银仓,一切计划都是他们的圣女所安排,别的没了。” “圣女?” 林止陌眉头一挑,“她可有被擒获?” “没有,她并不在那作坊内,那几个贼人交代,圣女在劫完俸银后就离开了。” 锦衣卫说到这里又急忙补充,“小人问过他们关于圣女的细节,但他们都说圣女向来蒙面示人,他们也不知道圣女长什么样,是什么人,他们只知圣女的医术毒术都很了得,两仓守军被药翻就是她的手笔。” 林止陌在心里重重的记下了一笔,太平道圣女,之前从来没出现过,这次能趁着犀角洲大醮…… 不对! 他的心里忽然一凛。 犀角洲大醮,为了防止民乱,他特地将禁卫军和五城兵马司的人马都调了过去以防万一,而民乱又是为何会起?是因为短短两三天内失踪了那么多灾民的女子。 为了解救那些女子,锦衣卫出动了,虎贲卫也出动了,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犀角洲上分布了诸多兵力,反之,城内就变得空虚了。 于是成了太平道劫银烧粮最好的契机。 然而现在已经真相大白,那些女子是被武安侯田范掳去的,而田范在临死前想要透露的是奉了宁嵩的安排。 所以……难道说宁嵩和太平道乱党其实是有勾结的? 或者说那些乱党压根就是宁嵩派去的? 林止陌的心里否定了这一说法,因为这根本没必要,宁嵩有的是势力和实力,不需要用到太平道这种已经打出反旗的组织来自毁名声。 宁嵩啊,他是想当曹操的人。 这时又一个锦衣卫匆匆跑进:“启奏陛下,给东城兵马司传信的校尉自尽了,小人去晚了一步。” 林止陌颓然挥手:“知道了。” 所以不用说,东城兵马司的调离也是中计了,一纸伪造的手信将他们调离,接着失火、失窃,整个东城就如空了一样,任由贼人来去自如。 林止陌揉了揉额头,脑袋又开始痛了。 王青走了过来,替他重新端来一盏茶,轻声说道:“陛下,恕奴才多嘴,明日早朝时内阁怕是会以此事攻讦五城兵马司。” 林止陌摇了摇头,他当然知道李肃会是明天朝会上被攻讦的对象,但也只是之一。 不止是他,还有禁卫军、锦衣卫、永宁侯郭逊的虎贲卫,甚至身受重伤的邓良。 第119章 早朝,皇帝来迟 殿外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林止陌今天就早上吃了点东西,但是到现在一点都不饿。 他端起茶盏一口喝干,平复了一下情绪。 现在烦躁没有任何益处,反而会让自己的思维进入误区。 他看了眼还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吴大彪,挥手道:“把他押下去,交给兵部自己发落。” 殿外的禁卫军进来,吴大彪面如死灰一言不发,任由自己被拉走。 李肃则忐忑的等着发落,等了半天却没见动静。 林止陌忽然冷笑道:“你呢,想好怎么死了没有?” 李肃一惊,冷汗当场下来了,急忙磕头道:“回陛下,臣不想死。” 他比吴大彪要聪明多了,何况他知道自己的顶头上司冯先是很受陛下欣赏的,因此索性不装了。 “很好!” 林止陌很欣慰,赞许地夸了一声,然后凑到他身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李肃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但很快恢复平常,郑重说道:“是,臣明白!” 林止陌吐出口气:“好了,你出去吧。” “微臣告退!” 李肃的神情恢复了平静,从容退出了御书房。 王青再次进来,林止陌苦笑道:“还有什么糟心事,一并说了吧,朕顶得住。” “陛下恕罪。” 王青是真心的为林止陌劳力烦心而揪心,但还是说道:“邓良已脱离危险,但左手废了。” 林止陌沉默了,邓良给他的印象很好,虽出身勋贵,但三观很正,说话行事也光明磊落,这次更是在守军都被迷倒的时候独自应对太平道乱党,未曾言退,可惜…… 王青陪他唏嘘了一阵,又将白天发生在犀角洲细作企图混进作坊的事件说了出来。 林止陌听完微怔了一下:“朕的作坊连建都没建,就上赶着送细作进来,有病。” 王青却郑重道:“陛下莫要小觑,此时送人进来,若是一个不查,将来这几人慢慢爬升到管事阶层,有可能将整个作坊给弄败,又或是贪腐挪用,总之绝非好事,不得不防。” “哦?” 林止陌没想到王青看事情比他仔细,想了想说道,“作坊都是交给你打理了,这事也你去解决吧。” “奴才遵旨!” 林止陌终于回到了寝宫,才进门,夏凤卿就急急冲了过来。 “你……没事吧?” 她一直在宫中,消息闭塞,只听说陛下遇刺,大哥重伤垂危。 夏凤卿很担心,却无法出去探听,只能焦急地等候,终于等来了林止陌。 林止陌摸了摸她的头发,苦笑道:“我没事,放心吧,你哥……受了点伤,现在也没事了。” 夏凤卿得到了确认,这才松了口气,但眼中还是珠泪盈盈,只是在强忍着。 两个都是他至亲的人,无论谁受伤她都将难以接受。 林止陌伸手将她拥入怀中,轻轻吻着她的额头,似乎在用这种方式抚慰着她的惊吓。 他没有将疑似刺客是宁嵩所派的事说出来,包括今天发生的其他乱七八糟的一切。 夏凤卿已经为他和夏云担惊受怕到了现在,其他的负面情绪就不必再传给她了。 当晚,两人什么都没做,就这么安静的相拥而眠。 只是过了很久,林止陌也还是没有睡着。 今天他受到的刺激太多了,夏云在他面前挺立的身姿,盔甲上滴落的鲜血,都像老电影一般慢慢在脑海中回放着。 还有那个太平道的圣女,身手高强,医术毒术都十分厉害? 林止陌的脑海里最先想到的是顾清依。 太平道惯常使用的手段就是救治和赈济贫苦的百姓,而他认识顾清依的时候,后者就是在救人。 还有医术,顾清依也已深得其父与叔叔的真传,只是毒术不知道。 难道真会是她? 林止陌心中很纠结,因为他对于顾清依的印象很好,甚至愿意将伤寒药和大蒜素拿出来给她,如果自己看错人,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另外还有个人,他也很怀疑,那就是顾清依的闺蜜,那个看起来傻白甜但是早被许崖南提醒有问题的沐鸢。 只是沐鸢这个妹子神出鬼没的,相处的时候也没见到有什么异常,因此直到现在他也没能确定什么。 于是这一夜,他在胡思乱想里渐渐睡去,睡得很浅,还做了很多梦。 梦里他挥舞短刀,胡乱砍杀,但是却没有伤到一个人,反而夏云陈平甚至王青都一个个死在了他的面前。 当他一身冷汗醒过来时,已经到了要去上朝的时候。 三声鼓响,百官穿过午门,再一次来到太和殿上。 今日又是一次常规朝会,凡在京四品以上官员全都无故不得缺席,这是大武朝历来的规矩。 然而今天不止四品,还有许多五品乃至六品的官员都来了,整个太和殿上满满当当,似乎要见证一件什么大事一般。 百官早已来到,太后宁黛兮也来了,坐在了帘子后。 但是等了很久,皇帝才姗姗来迟。 “陛下驾到!” 随着一声高唱,林止陌步入大殿,登上金台。 “臣等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所有人跪地行礼,并偷偷看去,只见林止陌似乎精神很差,眼圈是黑的,身体也微微佝偻着。 坐到龙椅上之后,林止陌懒洋洋的挥挥手:“众卿平身。” 百官起身,分班站好。 林止陌打了个哈欠后侧头说道:“请母后主持早朝,朕略感不适,就听着吧。” 底下一阵小声的骚动,今日皇帝的状态实在太差了,难道说昨天的刺杀把他吓到了?所以精神受了很大的打击? 不少人心怀恶意偷偷揣测着。 宁黛兮在帘子后淡淡地说道:“既如此,那皇帝便歇会吧,众卿可有本要奏?” “太后,陛下,臣有本要奏!” 一个矮小瘦弱的老者站了出来,“昨日犀角洲大醮,祭天祈福,本为善举,但臣听闻大醮过后陛下命人广招流民,入什么作坊劳作,臣敢问陛下,如此大举招收民夫劳工,将导致京城人口骤增,且受灾各地人口流失,陛下可曾想过?” 林止陌睁开迷迷糊糊的双眼,看了他片刻,问道:“你是谁?” 第120章 季大脑袋 老者的脸色明显黑了下来,强压怒气道:“臣,都察院右都御史,张松久!” “哦!” 林止陌拖了个长调,“朕昨夜未曾睡好,现在眼睛是迷糊的,这时候看谁都是一团黑的。” 他这看似自嘲的话,让殿中不少官员都心中一滞。 看谁都是黑的,你在内涵什么呢? 张松久也被冲了一下,有点胸闷,只能当听不懂,继续问道:“臣为三地灾情计,若如此众多人口不返乡,那春耕将难进行,大片耕田势必要荒废,请陛下明示,此当如何?” 林止陌看了他一眼,忽然笑道:“张大人是书香门第出身吧?” 张松久没懂他忽然换话题扯到自己出身是什么意思,点头道:“是,臣祖上曾是……” 他话没说完,林止陌就打断道:“难怪,你一门心思读书,对农耕之事就不懂了,你问朕春耕如何?那你知道城外那些灾民即便回去的话,能做什么呢?” 他身体微微前倾,冷笑道,“那三处地方是受灾了,尤其是湖广行省,他们的家都被大水冲没了,现在回去,他们得先重新建造家园,家都没有怎么春耕?等他们的家建好了,已经过了春耕播种之时,还耕个什么玩意?” 张松久是多年的老御史,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闻言摇头道:“若按陛下所说,三地的耕田是要荒废一整年么?京城要养十几万灾民一整年么?如此众多人口拥堵在城外,对京城的治安交通方方面面都将造成极大压力。” 林止陌道:“朕也没说不让他们走啊,他们之中有大部分都是要回去的,留下的不过三五万,这点人口对于新开发的犀角洲来说,正好。” 又一个御史站了出来,步步紧逼追问道:“既如此,不知陛下打算何时遣返那些流民?” “如今每日都有流民试图混入城门,城内百姓惶惶不可终日,请陛下早做遣返!”这是第二个。 第三个:“臣等知陛下心系流民疾苦,然游食之民若不及时归农,则民将愈贫,民贫则奸邪将生!” 一个又一个御史跳出来给他们的领导张松久助威,说的话题都是一个意思,那就是尽早让城外灾民离去。 看着他们疯狗似的跳出来,林止陌不由得暗暗冷笑。 想以灾民遣返问题打乱自己阵脚,好为接下来的事做铺垫?宁嵩老狗,你想多了! 他的心里依然十分冷静,但声音带上了怒气:“让他们回去?那你们说说,他们回去后该怎么活下去?” 张松久摇头道:“此事自有三省地方处理,非臣等言官可妄议。” 林止陌冷笑:“好一个自有地方处理,把他们都扔回老家,眼不见为净是吧?你们是不是已经习惯这么自私了?” 几个御史齐齐大怒,七嘴八舌高声道:“臣等所言皆为苍生,此心日月可鉴,何来自私一说?” “御史言官皆正直不阿,敢忤巨奸,陛下此言未免伤人至甚!” “言官于庶政之得失,万民之休戚,社稷之安危,从未敢自私!” 看着他们一个个面红耳赤愤怒的模样,林止陌不紧不慢的从怀中掏出一个册子,扬了扬。 “从未自私?不如朕给你们念念上边写了什么?” 一众御史的手舞足蹈愤怒叫嚣顿时戛然而止,脸上怒气全都僵住。 他们都认得,这是锦衣卫暗中搜集的各种黑料,他们不确定这上边有没有他们,但是谁敢保证呢? 前边可是已经死了好几个了。 忽然,一个清朗刚正的声音响了起来:“陛下,朝会之上当以理服人,而非以势压人,有失体统,请陛下慎重!” 林止陌瞥了过去,却见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文官正挺立殿中,满脸正气。 似乎猜到林止陌接下来要问什么,他主动说道:“臣,翰林院侍读,季杰。” 林止陌一怔:“你就是季大脑袋?” 噗…… 太和殿上不知道多少人差点没笑出声来。 季杰是先帝朝的二甲进士,学问深厚,但为人迂腐古板,只要是他看不上眼的事情,甚至敢直言顶撞上官,就连蔡佑这等内阁辅臣都被他在大庭广众之下骂过。 因此一众同僚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季大脑袋,意思就是说他头铁,谁都敢撞,这也就是他混迹朝堂近二十年,依然还是个六品侍读的原因。 林止陌对于朝中还有很多人不认识,但是这个季杰的名字却早早的入了他的眼。 季杰神色不变,依然朗声说道:“君不以臣戏谑,此又为有失体统,另,臣认为张大人等所言甚是,请陛下及早遣返城外灾民,迟恐生变。” 翰林院在大武朝权力不小,本是皇帝的心腹机构之一,可随着宁嵩把持朝政架空皇帝之后,这个代表士大夫阶层核心的部门就被污染了。 但总也有不愿同流合污之人,就比如这季杰。 林止陌是一直想把翰林院也抓回手中的,但始终不得其法,除了一个文渊阁大学士何礼算是被他拉拢,其他大半人数都依然是宁嵩一党的。 他看着季杰,问道:“你也觉得应该把他们赶紧遣返?” 季杰道:“正是。” 林止陌没再说话,而是翻看起了手中的册子。 殿中百官看着他的举动,一个个心中颤颤,毕竟当官的,谁心里没有鬼? 同时也没人再跳出来说话,反正有季杰当排头兵了。 季杰挺立金台下,傲然道:“陛下是要找臣的不当之事么?怕是陛下要多费心机了,臣一生行事无愧于人,陛下只管查看便是。” 林止陌没理他,继续翻着,忽然手中停住,笑了一声:“呵,有了。” “有什么?锦衣卫是查到臣欺男霸女了,还是鱼肉百姓了?” 季杰果然如他的外号,挺着大脑袋直视林止陌。 嚣张,真是太嚣张了!做清官就能这么嚣张吗? 百官看着他,心中腹诽着。 林止陌合上册子,笑容忽然一收,冷冷说道:“季杰,你自诩清廉正直,此生从无愧对任何人是么?” “正是!” “那你将年近七十的老娘独自丢弃在乡下,不闻不问,任她孤苦无依,算是怎么回事?” 第121章 哭完说正事 季杰身体一颤,原本高傲的神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什……什么?陛下你……” 林止陌将册子放好,站起身一步步走下金台,缓缓说道:“你幼时父亲被山贼杀死,母亲独自一人含辛茹苦将你养大,教你读书认字,可你,高中之后竟然生怕你娘亲给你丢脸,将她丢弃在老家不管不顾,也不奉养,如今她只能靠着乡邻接济勉强糊口!” 他走到季杰面前站定,冷笑道:“惨惨柴门风雪夜,此时有子不如无,季大人,这就是你说的,一生行事无愧于人?” 众皆哗然! 季杰的臭脾气人人都知道,眼里揉不得沙子,任何有违纲常、有违人伦的事,都会招来他一通叱骂,根本不管对方是谁。 可是现在居然爆出他抛弃生母不加奉养,还有这样的事情? 季杰浑身颤抖,猛然间爆发,愤怒吼道:“不是!不是这样的,胡说,都是胡说!” 太和殿上说话都需小声,可现在季杰仪态尽失,几近癫狂,原本还怀疑此事真假的人也都开始用异样的眼光看向了季杰。 林止陌步步紧逼:“朕胡说什么了?你母亲只是在你小时候去偷了半袋麦子,你就因此看不起她,甚至不认这个母亲?” 季杰猛地抬起头,已是羞得满脸通红,这个被他藏了几乎半辈子的秘密,今天却在朝堂之上公之于众。 他甚至都不敢转头看殿上同僚的目光,扯着嗓子吼道:“圣人云:饥寒亦不可起盗心,此为污毕生之行也!她虽是臣生母,但臣自幼读圣贤书,羞其行窃之事,自然不可再相认!” 啪! 一记嘴巴重重抽在季杰脸上,太和殿上瞬间安静了,所有人怔怔的看着林止陌,包括被打的季杰。 刑不上士大夫,何况辱乎? 林止陌却根本没在乎这个,而是怒骂道:“读你妈的圣贤书,你母亲为何会去偷麦子?因为你小时候一场重病,你母亲把全家值钱的东西卖完了都不够,她要不去偷,你早就饿死病死了!” 又是一下,季杰的脸上已经肿了起来。 林止陌接着骂道:“她为了你能活着,什么都不顾了,朕告诉你,这天下任何人都可以瞧不起你母亲,唯独你不可以,因为你没资格!” 季杰呆住了,他小时候生病的事情自己早就不记得了,母亲偷东西的事情是他长大后听村里的长舌妇说起的,从此之后他就对自己的母亲形同陌路,再也没有了以前的母慈子孝,直到今天。 可是真相原来是这样的吗?他一时难以接受。 “不……不可能,她为何不告诉我?为何一直不说?” 满朝寂静,尤其是在场的文官,很多人都在扪心自问。 他们都是读圣贤书的,对于名节有着无比执着的重视,然而若是这件事发生在他们身上,他们会不会原谅自己母亲? 不,自己为什么居然还会想着“原谅”二字? 然而更多人想的是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 季杰这么一个小人物,家中那么久远的隐秘都被锦衣卫查出来了,那该是多恐怖的事? 于是很多人私下里悄悄交换眼神,决定等下再有什么事情,他们也都谨慎些,不要惹怒了这个昏君,被他拿出那本册子翻一翻,那就麻烦了。 季杰终于承受不住了,脚一软跪倒在地,喃喃道:“这不会是真的,不会……” 林止陌站在他面前,戳着他的额头骂道:“你小时候的启蒙都是你母亲教的,可见她也是读过圣贤书的,难道她就不知道偷盗失节么?那是你母亲,她是什么人你该比谁都清楚!” 季杰忽然仰天长吼:“母亲,孩儿该死,该死啊!错怪母亲这么多年!” 他猛地跪地重重磕起了头,朝着殿外的南方,那里是他家乡的方向。 “我枉读圣贤书,不配为人子……不,我不配做人!母亲啊!” 季杰边磕头边嘶吼,到后来已变成了嚎啕大哭。 百官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只有宁嵩与蔡佑不着痕迹地互换了一个眼神,眼中闪过淡淡的嘲讽与不屑。 莫名其妙把这么个小人物的私事拉出来,搞得现在大哭大闹,以为就能逃过昨日那些事了? 季杰的情绪彻底失控,林止陌没再说什么,就这么站在他面前等着。 片刻后等到哭声小了些,他伸脚踢了踢季杰:“哭完没?哭完说正事。” 季杰泪眼模糊的抬起头,林止陌接着说道:“你高中二甲之后,母亲从未来找过你,因为她知道你嫌弃她,但是她始终以你为骄傲,所以才能坚持着活到现在,你知道朕为何会说坚持?因为你母亲早就哭瞎了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了。” “什么?我母亲……看不见了?”季杰如遭雷击。 林止陌冷笑:“看,亏你还天天把圣贤书挂嘴上,开口之乎者也,闭口伦理道德,正事一件不干,读书读书,读成了一个死要面子的酸儒,你读的狗屁书!” 季杰跌坐在地,满脸呆滞。 帘子后的宁黛兮忽然开口道:“皇帝,季侍读的家事你散朝之后再与他说,今日是说城外灾民之事。” 林止陌回头笑了笑:“太后误会了,朕说的正与此事有关,哦对了,也与太后有关。” 他又看向季杰,“你想去接你母亲么?” 季杰猛抬头,重重点头:“想!” 林止陌道:“你就这么去接?” 季杰又愣了一下:“那……臣要如何去接?” 林止陌指着他身上的袍服补子说道:“你母亲以你为傲,你丢下她近二十年,不得风风光光回去接她?让她更高兴一把?” 季杰还是没明白皇帝是什么意思,这是要给自己升级?可凭什么呢? 林止陌却在这时话锋一转,看着金台下的百官说道:“众卿可有快速稳妥安置那十几万灾民的法子?” 百官本来看热闹吃瓜很起劲,一听这问题全都默默低下了头去。 十几万,不是几千,人数太多了,谁都不敢接这个烫手的山芋。 而宁嵩一党本来就是要以这事让林止陌难堪的,自然更不会搭腔。 林止陌也不在意,接着说道:“你们没有,朕倒是有个法子。” 第122章 尚方宝剑 林止陌一手负在背后,铿锵有力一字一顿地说出了四个大字:“以工代赈!” “以工代赈?”所有人愣了一下。 在场许多人都是饱读诗书之辈,可是这四个字还是头一回听到,字面意思倒是很容易理解,但怎么操作却不得而知了。 蔡佑忍不住率先问道:“敢问陛下,何为以工代赈?” 他虽然是个反派,但毕竟是户部天官,十几万灾民的温饱与他相关。 “施粥,不是长久之计,应该将他们组织起来,疏浚河道、修建房屋、开垦荒地等等,衙门出工钱,或给予粮食……” “这样做的好处就是一方面起到了赈灾的作用,另一方面,灾民有事做之后,哦,尤其是在为他们自己做,他们会更加安分守己,可以减少不法事情的发生。” 林止陌的声音在安静的太和殿内回荡着,以工代赈在后世可是非常的有名气,他一个非历史专业的都知道,不过在这个世界,不管是大武还是之前的历朝历代,朝廷都没有以工代赈的意识。 赈济是赈济,工程是工程,从来没人会把这两个词联想到一起,因为大武的百姓不仅要纳税,每年都还需要服徭役,所以根本就没人会往这个方向去想,去思考。 殿上百官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这个新鲜的名词对于他们来说仿佛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虽然看起来不起眼,但是仔细想想,其中蕴含的意义非常大。 甚至一举多得。 “原来如此,此法看起来似乎很不错。” “正是,灾地百姓人心浮动,但若是让他们自己修建家园还管他们吃饭的话,很能安抚民心啊!” “不错,若仅仅施粥放粮,灾民容易养成依赖心不说,吃饱后无所事事更易滋生事端,如此甚好。” “如此看来单纯的放粮施粥倒是效果最差的了,最好再辅以免税免徭役等手段,那便更完美了。” 宁黛兮在帘子后听得清楚,她是聪明人,很快就明白了其中奥妙,虽然不认可林止陌这个人,但非常认可这个点子。 林止陌看着一脸沉思的蔡佑与宁嵩,还有笑眯眯的徐文忠,说道:“灾民各自回乡后让他们自己干活,衙门不必再派大队人马巡逻警戒以防滋事,只要正常维持他们的劳作与日常秩序,以及准时管饭即可,三位阁老以为如何?” 徐文忠拱手,深深一躬:“陛下圣明,以工代赈,妙极!” 蔡佑却开口问道:“确实很妙,但臣请问陛下,灾情涉及三省,不知如此众多人口所需的口粮如何置办?户部存银紧缺,绝应付不了。” 林止陌没理他,转身看向那道帘子,“这便要请太后,和慈善总会出手了,朕将拨银百万两作为启动资金,并且向天下善士募捐,从江南购粮,同时公告三省灾民,此乃我大武朝圣母皇太后的慈悲。” 百官又哗然了。 圣母皇太后?这个词……用得稍显肉麻了点,但不得不说将对大武朝廷和皇室的形象大有增益。 宁黛兮也在愣了一下之后嘴角扬了起来,这个称呼,她很喜欢。 她清清淡淡地说道:“好,哀家准了!” 声音从帘子后传出,原本想有事没事反对一下的几个御史和给事中顿时偃旗息鼓。 “谢太后。” 林止陌这时才问蔡佑,“蔡阁老以为如何?” 蔡佑也再没话说,当即拱手:“臣附议!” 林止陌点点头,接着忽然脸色一沉,冷冷说道:“朕知道,每次赈济时总有官员会趁机捞上一笔,从京城发到各地灾区,被各级官员一层层过手,怕是不知道要扒掉多少层,到灾民手里只怕已经剩不下太多,所以……” 他伸手一招,王青将一柄长剑双手奉上。 林止陌喝道:“翰林院侍读季杰,朕封你为三省巡按,掌赈济监督之事,凡官吏渎职贪污,持此尚方宝剑,无论品级,你可先斩后奏!” 轰! 整个太和殿炸开了锅。 尚方剑他们知道,原意是指收藏在尚方的剑,后来代指是皇帝御用的一把武器而已,可现在林止陌却将这把剑赋予了这样一个威风八面且无比恐怖的权力,他要干嘛? 然而徐文忠以及一众清廉的官员却眼睛亮了,几乎就要大呼漂亮。 他们对于贪官,尤其是在灾情之下仍然视百姓于无物,侵吞赈灾钱粮的官员,是深恶痛绝的,而现在,皇帝这番杀气腾腾的话,和这把杀气腾腾的剑,将高高悬在那些贪官的头上。 想贪?问问你脖子上的脑袋,还敢不敢? 季杰已经呆住了,看着近在咫尺的宝剑,浑身僵硬,完全没了反应。 三省巡按,尚方宝剑,先斩后奏! 林止陌又一声冷喝:“季杰,百万灾民翘首以盼一片清朗的天,你接不接,敢不敢?” 季杰一个哆嗦,从呆滞中醒来,只见他脸色忽然间涨红,大声应道:“臣,敢!” “好!” 林止陌将剑放到他手里,笑道,“你母亲以你为傲,而你却丢下她近二十年,所以,好好的替朕巡视三省,待你清正廉明刚直不阿的名声响遍天下,再风风光光的回去接她!” 季杰的眼中泪水涌动,终于再难忍住,大哭着跪倒:“臣必不负陛下期许!” 所有人懵逼地看着这一切,莫名其妙多了个三省巡按?可这个钦差的权力太大了,看谁不顺眼谁就死啊。 立刻有十几人跳出来就要反对,林止陌冷冷的一眼扫去,冷冷道:“怎么?想把这个巡按抢到你们手中,好方便你们的自己人去贪么?” 那些人顿时哑口无言,皇帝的动作太快,导致他们都没来得及反应,这时候如果再反对,那就真的有皇帝说的那种怀疑了。 徐文忠一步踏出:“陛下圣明,老臣极为赞成,附议!” 接着卫国公等三公诸侯以及众多翰林院学士、编撰等全都出列附议。 第123章 还好,老子有准备 勋贵们不用说,已经是明面上和林止陌一路的了,翰林院众学士则是因为季杰的身份。 读书人其实本质上求的不是高官厚禄,而是一个“名”字,季杰以翰林院侍读的身份巡按三省,说出去时自然连带着翰林院的名声也是光彩熠熠。 而且季杰虽然脾气不好,但清廉正直之名满朝皆知,再说他这眼里不揉沙子的臭脾气,去了灾区若是大杀四方,不是更能扬他们的名声么? 见再没人跳出来,林止陌又重新挂上了笑容:“此次赈济一事,太后只需冠个名头下份懿旨,接下来由司礼监派出人手,将所有粮食和银钱发放到灾区,落实到每个人手中,每一笔募捐而来的银子与每一笔赈济出去的钱粮都将有明细,每月一次公布于京城慈善总会门前,供天下人监督核实。” 百官直到现在犹如在梦中,皇帝今天的这一系列做法在这个世界从所未见,他们听得迷迷糊糊却又无比佩服。 曾经的一无是处的废物,原来竟然如此了得?以工代赈、慈善总会、尚方宝剑、先斩后奏,还有圣母皇太后……这都是他想出来的?他背后有高人吧? 宁嵩皱了皱眉,事情的发展有点超出了他的预计,这是他不愿意见到的。 各地官员有很多都与他或他那一党有瓜葛,要是任由季杰这个二愣子下去乱杀一通,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要死,毕竟他也知道,那些人的心黑惯了。 然而这时宁黛兮却开口道:“既然皇帝准备充足、计划周全,那便这么做吧,季杰,你好好做,莫要辜负了哀家与皇帝的信任。” 季杰再次伏地:“臣遵旨!” 宁嵩看了眼帘子,心中不满,但已无计可施,他看了眼都察院的队列,微不可察地使了个眼色。 右都御史张松久再次出列,高声道:“太后,陛下,臣有本奏!” 林止陌没理他,转身施施然回到龙椅上坐下,宁黛兮开口道:“张爱卿有何事?” 张松久神情肃然,说道:“臣要参东城兵马司,昨日擅自离岗,严重渎职,导致禄米仓大火,俸银仓失窃,损失不知凡几!” 一句话出,顿时无数双目光看向了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冯先,以及在他身后垂手而立的李肃。 林止陌暗自冷笑一声,果然来了,但是还好,老子有准备。 宁黛兮的声音从帘子后传出:“东城兵马司,可有解释?” 李肃出列,不见慌张,而是跪伏在地,说道:“臣知罪!” 宁黛兮冷声道:“你一句知罪便可揭过么?两仓如此巨大损失,你可担得起?” 张松久再次说道:“太后,五城兵马司近年来多有懈怠,不仅疏于城防,更多有将官于当值时饮酒作乐,臣,恳请太后将五城兵马司首官撤职查办,重新整肃城防风气!” 冯先立刻出列跪倒:“启禀太后,张大人所言子虚乌有,五城兵马司军纪严明,从未有过此事。” 宁黛兮哼了一声:“有没有,查了便知,但昨日之事又怎说?” 李肃不慌不忙,抬头说道:“臣昨日擅离另有原因,乃是内阁蔡佑蔡大人言说要来东城巡查,命臣率队前去迎接,这才致使两仓失事。” 蔡佑一脸错愕,朝堂之上,这种牛皮都敢吹?老子可就在这里呢! 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李肃:“本官让你去接?为何本官自己不知?” 李肃摇头,从怀里掏出一纸信札:“太后,臣乃是接到手书方才去的,此乃证物。” 太监接过,送到帘后,宁黛兮接过一看,果然是一份内阁发放的命令,上边还盖着内阁次辅蔡佑的私章。 宁黛兮沉默了,昨天的事她并不太清楚内情,只是隐约知道父亲和蔡佑他们要针对某些要紧部门准备下手,夺取掌控权。 五城兵马司显然就是他们的计划之一,可是现在这份东西出现,那连她都没办法了。 信札又从帘子后传出,送到蔡佑手里,蔡佑也顿时愣住。 这个信札是不是从内阁发出的不重要,就算是,他也不会承认,可上边为什么会有他的章? 蔡佑仔细翻看好一阵,怎么看都是真的,这就尴尬了。 林止陌忽然开口道:“蔡阁老,这信是你让人送的么?” 蔡佑无比憋屈,最终只能咬咬牙,说道:“回陛下,此信非内阁所出,不知是何人盗取了臣的私章,假传军令。” 林止陌点点头:“这么说李肃没错了?行了,你站回去吧。” 李肃叩首:“谢太后,谢陛下!” 蔡佑的眼角余光瞥见宁嵩的脸色有点不好看,知道这事出了岔子,但是出在了哪里他却也一头雾水。 林止陌这时阴阳怪气地说道:“蔡阁老,你乃内阁重臣,这私章还是要看好些,这次就不与你论罪了,日后慎之。” 蔡佑忍气拱手,一言不发退了回去,林止陌心里却是说不出的痛快。 这个私章哪来的?说起来不值一提——假的。 林止陌从来就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只要能达到目的且不犯法,他都敢做,但现在,他是皇帝,他就是法! 在早些时候他就让王青秘密找高手私刻了内阁三老的章,是为有备无患,没想到这么快派上了用场。 张松久见蔡佑这么轻易就败下阵去,也有点无力,但他还是没退,继续说道:“太后,陛下,臣还要参永宁侯郭逊与锦衣卫都指挥使陈平,未告知内阁便擅自指使大批人手出动……” 林止陌没等他说完就挥手打断道:“你说民女被解救的事情?此事是朕特许的,朝中有人暗通太平道乱党,为免打草惊蛇不得已而为之,你关心这个还不如跟进审问一下武安侯,是他掳走的那么多民女。” 张松久被噎得一滞,林止陌身体前倾,盯着他道:“还有,锦衣卫尽心劳力,仅用两个时辰便追回了失窃的俸银,千户许崖南重伤昏迷,众多锦衣卫也都挂了彩,虎贲卫以数千兵力控制住了民乱骚动,他们都该赏,而非论罪,不然……军中哗变,你负责?” 第124章 失策 张松久为之气结,我负个鸡毛责! 老子说的是他们未经准许就擅自调动,谁给他们论功了? 还有,武安侯都死了,你让老子去审?去阎王爷那儿审么? 不光是张松久,朝堂中其他人也有一种感觉,那就是皇帝不像以前那么无能了,而且变得极为奸猾。 你跟他说东他就跟你扯西,简直成了一个无赖。 张松久只当没听懂,问道:“听闻陛下昨日遇刺……” 林止陌脸色一沉,打断道:“不错,宣武将军赵德柱率大军冲击御辇,撕毁车帘,欲行刺朕,所幸朕的禁卫军反应快,更有夏统领护驾,朕才安然无恙。” 尼玛!老子是要跟你聊这个吗?赵德柱是谁?那特么是宁嵩儿媳妇的弟弟,小阁老宁白的小舅子! 张松久深吸一口气,强自按捺住崩溃的情绪,摇头道:“臣要说的是陛下于西城遇刺,禁卫军防护不利导致御辇受损、圣驾受惊之过!” 这句话仿佛是一个信号,顿时引发了底下又一轮骚动,当即又有好几名御史和六科给事中跳了出来。 “臣听闻夏云不过一纨绔,受陛下恩宠得禁卫军统领一职,却不思进取,堕于练兵,乃至刺客几近御驾方才察觉,臣请陛下另换贤能统领禁卫军!” “臣亦参夏云疏于警惕,罔顾陛下安危,请陛下撤换夏云统领之职!” “臣附议!” “臣亦附议!” 一声接一声的弹劾,林止陌脸色一点都没变,就这么静静地听着,等他们全都说完,他才懒洋洋地开口道:“哦,要撤换夏云?行,你们说个名字来。” 众御史包括张松久脸色一喜,以为皇帝迫于他们的压力终于愿意了,然而才刚张了张嘴,还没说出一个完整的字来,林止陌又开口了。 “朕就只有一个要求,你们举荐的人不闪不避让朕射一箭,朕就考虑换人。” 众人才扬起的嘴角瞬间垮了下来,张松久终于怒了:“陛下,朝堂之上,岂可如此戏耍我等?” 连一直保持着沉默的宁黛兮也在帘子后冷冷说道:“皇帝,注意你的身份,不可妄语。” “戏耍?妄语?呵!” 林止陌轻笑一声,站了起来,冷冷扫了一眼底下所有人,“何为禁卫军?拱卫天子、守备王畿、征伐不臣诸侯与蛮夷,此即为禁卫,乃是朕最贴身的,也是最后一道防线。” “夏云是皇后唯一的兄长,是朕的国舅,他守护不了朕,还有谁可以?罔顾朕的安危?” 林止陌抬手指着自己胸口,忽然怒喝道:“他为了护住朕,这里,一支羽箭几乎将他射穿,你们要换他?谁给你们的胆子胡说八道的?” 御史们吓了一跳,顿时语塞,他们的强项就是抬杠和吵架,但是没想到被皇帝三言两语就怼得无法失了声。 然而,又一人慢悠悠站了出来,礼部尚书朱弘。 “陛下,诸位御史并未质疑夏统领不忠,只是说他统领不力,陛下切勿混淆。” 林止陌看着这个一表人才风度翩翩的老碧灯,知道这也是宁嵩的一条狗,当即也没客气。 “怎么,朱尚书也赞成换掉夏云?” 朱弘摇摇头:“不止夏云,还有锦衣卫,自归陛下亲率之后,其行日益跋扈,操行有失,故,臣请太后另择贤良替之。” 他话没说完,林止陌就已经开始冷笑。 想要换了禁卫军统领,已经是在准备动他的最后一道防线了,现在还想要把锦衣卫夺回去? 果然,昨天在西城的那场刺杀就是宁嵩老狗的计划,目的不是为了杀了自己,而是借这机会将禁卫军和锦衣卫抢回去。 宁黛兮听完似乎沉思了片刻,开口道:“锦衣卫陈平,沉稳有余,但御下不严,且能力有限,哀家以为……” 林止陌背着手侧身看去,说道:“太后也觉得要换么?可以。” 众人一怔,但立刻意识到同样没这么简单。 果然,林止陌指着金台下的陈平说道:“锦衣卫用两个时辰追回了失窃的俸银,只要朱尚书举荐之人也用两个时辰,给朕抓到禄米仓的放火贼,朕就让他掌管锦衣卫,如何?” 朱弘张了张嘴,终于也不再说话了。 他已经知道了锦衣卫追回失银的经过,除了那个姓许的千户确实有点能耐之外,在他看来大部分是因为狗屎运。 可是他如果举荐,怎么敢保证也两个时辰抓到人?那可是太平道,能在京城中潜藏至今都未被清剿干净的太平道! 太和殿上再一次冷场了,宁嵩微微抬起眼皮看了林止陌一眼,杀气隐然一现。 今天本来是个极好的机会,他也预埋了很久的伏笔,但是可惜…… 京城府衙和锦衣卫联手,竟然那么快就将那些女子找到,导致没能让民乱起势,他针对锦衣卫的操作就废了,失策。 两仓失火失窃也有他暗中操控,可惜太平道那群废物虽然得手,却很快就被追回了银子,他针对五城兵马司的操作废了,失策。 行刺皇帝用来坑夏云,却被夏云以身挡箭拉回一城,关键是赵德柱那个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导致他现在不敢再提禁卫军换人,不然皇帝可能就要和他聊聊赵德柱扯帘子的事了,失策中的失策。 一环接一环的完美计划,竟然就这么被皇帝轻而易举的避过了,宁嵩现在只想早点回去好好睡一觉,醒来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林止陌缓缓扫视百官,在他的目光下,竟无人敢与之对视。 他淡淡开口:“可还有本要奏?” 没人回答。 宁黛兮也没再说话,宁嵩的计划甚至连她都不是全部知晓,现在她也很被动,有些不知如何应对。 林止陌点点头,说道:“既然都没事要说了,那就散朝吧,太后也累了。” 他忽然又看向退回人群的张松久,冷冷道:“都察院,莫要以为朕乃是无知小儿,御史言官风闻奏事,该奏的是天下事,不光是朕的家事,再敢盯着朕身边人胡说八道,朕便裁撤了都察院,让你们都他妈回家种地去!” 第125章 数字 “陛下真是好威风,好霸气,一个个回去种地,哈哈哈!” 回宫的路上,徐大春眼看四周无人,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昨天和许崖南兵分两路,等后边来人追到他告知银子找回时,他的船已经跑出了老远,等回来更是已近凌晨。 于是他索性没在睡觉,陪林止陌上朝,但是现在精神无比的好,一点都不觉得困。 林止陌摇摇头:“没那么简单,这次只是侥幸,以后不知道他们还有什么下作手段。” 徐大春笑声戛然而止,沉默了。 林止陌看了他一眼:“怎么,害怕?” 徐大春摇头:“臣的命是陛下的,又怎会害怕,臣只是觉得陛下独自与宁嵩一党相斗,委实太累,臣心中难受。” 林止陌哈哈大笑,虚踢了他一脚,说道:“天天马屁,有完没完了?和他们斗?想多了,朕只是不愿意撕破脸罢了。” 他顿了顿,说道,“不是不愿意,是现在撕破的话,代价太大了。” …… 京城八大城门外。 几十名大嗓门的汉子拿着铜锣边敲边走,嘴里大声喊道:“陛下有旨,凡三省百姓可尽快返乡,慈善总会随后便至,赈济帮扶,重建家园!” 于是一个又一个灾民冲了出来,惊喜且懵逼地听着公告,纷纷讨论着。 “慈善总会是啥?” “你没看城门边贴的告示么?那是咱们圣上另设的一部,专管灾区灾民的。” “太后、太妃和公主都将亲自操持,再不会让咱们受灾了。” “那咱们得快些回去,万一走晚了,回去时慈善总会离开了就糟糕了。” “对对对,快回去收拾,马上就回老家去。” “……” 于是,慈善总会的第一条公告以飞快的速度传开,中午时分已经有许多人打包收拾完毕,准备踏上返乡的归途了。 而此时的林止陌,已经来到了灵泉宫。 安灵熏看着纸上的阿拉伯数字问道:“这些奇奇怪怪的符号是什么?” “阿……数字。” 林止陌差点说漏嘴,忘了,这个时候可没有阿拉伯数字。 果然安灵熏开始问了:“数字?这也是数字?” 林止陌为了让安灵熏尽快掌控慈善总会的实权,于是决定将阿拉伯数字以及运算法则都教给她,包括自己会的那些粗浅的会计手段。 于是他开始耐心的讲述起来,而安灵熏以前在家的时候跟着家中账房学过算账本事,所以对这些数字以及运算法则了解得非常快,更是认识到这些数字对于记账的便利和重要。 安灵熏学着学着看向林止陌的眼神都变了:“陛下,这些你是从哪里学来的?不会是自己想出来的吧?” 林止陌的脸皮还不至于把人民的智慧归功于自己身上,于是胡扯道:“锦衣卫抓到了两个老远来的胡人,我好奇和他们聊了聊,就学到了这个。” 安灵熏感慨道:“这些数字与运算太巧妙了,对算账来说很有用处。” 林止陌嘿嘿一笑,低声道:“所以我就只教给你,以后慈善总会的帐都由你来管,她宁黛兮想要抢?嘿嘿,想桃子去吧。” “何为想桃子?” 安灵熏呆呆地问道,“还有,你……为何只让我管账?不是晋阳公主也有份参与么?” 林止陌道:“你虽名为皇太妃,可实际却是我的妻子,不交给你还交给谁呢?” 安灵熏只听到了一个关键词——妻子。 她本就是个胆小又敏感的人儿,总是缺乏安全感,当即被感动了,泪水开始在眼眶中打转,呜咽道:“陛下,不论你是不是骗我,我都很开心。” 林止陌吓了一跳,他没明白安灵熏为什么忽然哭了,连忙伸出手去擦拭安灵熏的脸庞,入手处只觉滑嫩细腻,又闻着安灵熏身上散出来的诱人体香,林止陌的手开始变擦拭为抚摸,轻轻地摩挲着那张娇嫩绝美的脸庞。 哪怕不是第一次了,安灵熏在被他这么轻薄时,呼吸也立刻开始变得急促,羞怯地将头埋在了林止陌的怀里。 软玉温香入怀,林止陌更有点把持不住了,回头看了看窗外,一轮日头高高在上。 妈的,不管了,反正外边有王青和徐大春看着。 气血正盛且坚持练着正阳决的林止陌哪里还能控制得住自己,旋即将安灵熏横腰抱起,朝着内室走去。 “啊!” 安灵熏一声惊呼,脸颊通红地急声道,“这才午时,白日宣……那个,不行的!” “行不行的你试了就知道。” 林止陌不由分说将安灵熏放到床榻之上,自己也脱掉衣服鞋子躺在她身边,将她轻轻抱在怀里。 安灵熏身体微微颤抖,双眼紧闭,呼吸越来越急促,双手不由自主的搂住了林止陌的脖子。 “陛下……” “灵熏,你忘了叫我什么了?” “啊?皇……儿……” 安灵熏羞涩地纠结好一会才勉强挣扎出这两个字来。 林止陌低头看着自己怀中微闭着眼睛含羞带怯的安灵熏,忍不住笑了。 “这么大人了,怎么还穿肚兜呢?羞不羞?” 安灵熏本就微红的脸颊瞬间变得如同滴血般,双手急忙抽回捂住自己胸前,嗔道:“你……你不许看!” 林止陌将她的手臂拉开,认真专注地看着眼前的美景。 那件月牙白的肚兜薄而丝滑,镶着一条小小的花边,穿在安灵熏的身上,在寝室内的烛火照耀下显得竟有那么几分圣洁。 林止陌眼中带着惊艳,也有几分好笑。 明明已经是个熟透的蜜桃,却偏偏喜欢这种小女生的装扮衣着,就连性子也是胆怯羞涩,完全一副少女模样。 看着安灵熏轻咬贝齿,眼神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鹿般天真,林止陌再也忍不住了,缓缓俯身印在了安灵熏的小嘴上,瓠犀发皓齿,深情且认真地吻着。 “唔……” 安灵熏也渐渐忘却羞赧,动情了起来,回手环抱住林止陌,低声道:“陛下……” 这一阵热吻,直到昏天黑地,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林止陌回手一扯,帷幔落下,只闻声声呢喃。 高低迂回,不知西东;暖帐烛红,春光融融。 第126章 去泡温泉吧 乾清宫中。 林止陌的面前摆着两支箭,其中一支的箭头仍带着一丝暗红的血迹。 这就是从夏云胸前取出的,来自刺客的那支箭。 徐大春安静地站在一边,他已经得知了昨天发生的一切,深感后怕。 但是他能确信的是,如果当时在场的是他,那么他也必定会毫不犹豫地挡住这支箭。 林止陌拿起两支箭,用手指敲了敲。 “听出什么了没?”他问徐大春。 徐大春道:“材质、做工,尤其是箭镞,完全不同。” 他的脸色很凝重,顿了顿又补充道,“这一支的箭镞用的上好精钢,不似我大武所产。” “不错,夏云的亮银甲已是上品,仍然被此箭轻易穿透。” 林止陌放下箭,冷笑道,“若昨日的刺客真是宁嵩老狗所为,那么朕的锦衣卫、羽林卫乃至虎贲卫,无任何兵器能与之抗衡。” 徐大春沉默,脸色也很难看。 他身为锦衣卫都指挥佥事,所佩之刀也不过与这箭镞差不多硬度。 林止陌忽然笑了笑:“放松些,不过是精钢罢了。” 他没再说下去,因为他早就有了炼钢的想法,而且所需的材料和设备都让王青去准备了,应该很快就能开始试验了。 钢铁是工业的基础,有了稳定产量的钢铁才能实现自己这个穿越者的工业兴国抱负,改良武器只是第一步而已。 徐大春一愣,等了会没见林止陌说下去,便不再问,开口说道:“陛下,吴大彪自缢了。” 林止陌似乎一点都不意外:“知道了,派出人手去好好查查。” 坑了吴大彪的肯定不止黄灿一人,所以他被灭口是意料之中的事。 但是这事绝不能就此作罢,就算查不出什么,也要做个态度出来。 林止陌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身体。 昨天到现在,他的神经一直绷着,朝会结束,又和安灵熏运动了一场,只感觉浑身疲惫。 他喊道:“王青,准备浴桶,水烧得热点,朕要好好泡会。” 王青应声,却又说道:“陛下要泡澡,不如去北山温泉,这初春的天气,泡一泡正好。” “温泉?” 林止陌一愣,京城也有温泉?他怎么不知道? 王青说道:“陛下忘了,是因为此前那里是只有先帝与后妃才能去的,陛下自继位以来还从未去过。” 林止陌顿时来了精神。 温泉可是个好东西,能舒筋活络,促进血液循环,这可比在浴桶里泡着舒服多了。 “好,摆驾北山。” 林止陌才抬脚,又想起什么来,说道,“大春陪朕去吧,王青,朕交代给你的事抓紧去做。” 王青欠身:“奴才领旨。” 犀角洲已经开始建设,林止陌交了一大堆事给他,现在整个宫中绝对属王青最忙了。 林止陌又道:“还有,替朕给张天师写个信,告诉他,朕替他除去了陶元杭,以后让他好好统领天下道众,另外,让他的徒子徒孙在宣传他们的教时,记得告诉普罗大众,要修功德。” 王青一时没反应过来:“修功德?” 林止陌眼中闪过一抹不怀好意:“慈善总会,可等着天下善士的慈悲啊。” 这年头和百姓说什么为灾区做贡献之类的都不管用,倒不如告诉他们修功德关乎下辈子,圣旨是告诉他们要这么做,而玄学会告诉他们这么做有好处! 王青恍然:“奴才领旨!” …… 懿月宫。 宁黛兮斜靠在榻上看着手中的一份资料,这是林止陌派人送来的,关于慈善总会的执行手册与一应规章制度。 这种方式她是第一次见,而且关系到她这个皇太后的民间声望,自然看得格外认真。 不得不说,虽然她很讨厌林止陌,但是这种闻所未闻的敛财手段和方式还是让她很佩服的。 “果然不是什么好人,这么会骗钱。” 宁黛兮想起前几次在林止陌手里吃的亏,忍不住咬起了银牙,身上某几处部位仿佛又有了曾经被触碰侵犯的感觉,隐约间她的体内渐渐有些发热了起来。 “啊?!怎么回事?” 宁黛兮一惊,急忙努力将那个混蛋的身影从脑海中摒除。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清脆娇嗲的声音:“母后,你在不在?我要进来啦!” 宁黛兮揉了揉额头,晋阳公主,又是这丫头,每次无聊了就往自己这里跑。 “进来吧。” 随着声音落下,殿门已经被打开,一身春装的姬楚玉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 宁黛兮瞪了她一眼:“如此浮躁,像什么样子?” 姬楚玉毫不在意,跑进来扑到她身边,抱着她的胳膊嘻嘻一笑:“像母后的心肝小宝贝的样子!” 宁黛兮想假装训斥,却忍不住笑了出来:“贫嘴!” 自己入宫之时姬楚玉还是个孩子,而她母亲又去世得早,后宫中冷清,她一个小丫头只有太监宫女陪着,未免会无聊,所以经常会来找自己,算是在她幼小的心灵中填补着那一份缺失的母爱。 所以,这么多年来宁黛兮已经习惯了,虽然她也就比姬楚玉大了十岁多一点,甚至自己也还未经人事,但两人之间的感情却慢慢培养得有如亲生母女一般了。 她在姬楚玉的脑袋上轻轻弹了下,问道:“你怎么来了?” 姬楚玉立刻抬起头,满脸委屈道:“玉儿去给皇帝哥哥找地方建慈善总会的衙门,腿都快跑细啦,母后你看。” 说着她拉起裤腿,露出一截纤细柔美的小腿和那盈盈一握的脚踝来。 宁黛兮无视,问道:“那找到了么?” “当然找到啦,就在外城东南角,贡院旁,到时候天下募集而来的钱粮走运河入城就到,方便得很,而且贡院的学子们耳濡目染下还能给我们满天下宣扬,多好?” 姬楚玉噼里啪啦说了一通,忽然又小嘴一瘪,“玉儿都这么辛苦了,母后都不疼我。” 宁黛兮呼出口气,无奈道:“好了好了,哀家知道你辛苦了,想吃什么?母后命人去给你做。” 姬楚玉的脸忽然笑得开了花,腻在宁黛兮身上,说道:“吃就不吃啦,母后不如带我去北山泡温泉吧。” “北山?”宁黛兮愣了一下。 第127章 凤凰点头 宁黛兮知道这地方,但她进宫时先帝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再没去过,所以导致她也从未去泡过。 现在被姬楚玉一提,心中不由得一动。 姬楚玉拉着她的胳膊摇晃着,拉长声调喊道:“母后……” 宁黛兮想了想,点头:“好。” 姬楚玉欢呼:“太好了,母后最好啦!” 感受着手臂上传来的触感,那是十七岁少女独有的活力与弹性,宁黛兮不禁感慨,那个整天在宫中疯跑的小丫头也终于长大了,出落成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了。 只是这时候,她忽然想起父亲曾经秘密嘱咐过自己的话。 “冯王姬景俢封地在中兴府,掌西川重兵,所以,必须将晋阳掌握在我们手中。” 冯王,就是姬楚玉一母同胞的哥哥,虽然两人已分开数年,但兄妹情深,无人能代替。 若是由宁黛兮做主为姬楚玉选一位驸马,自此以后晋阳公主便是他们宁家的人,而冯王姬景俢,自然也将会是。 宁黛兮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她对待姬楚玉是真心实意的,但是父亲的命令又不能违抗。 当然,公主本来就是要嫁的,嫁谁都一样,拉拢在自己手里不是更好? …… “果然好地方,好景色,好温泉!” 林止陌看着眼前的一池泉水,还有远处葱翠馥郁的青山,由衷地赞叹道。 这是一处天然的温泉,没有经过任何人工的掺杂,只是用一块块花岗石砌出了一圈池沿。 站在池边,那微咸中混合着硫磺的气味,只是嗅得几口就仿佛能使人脑筋清明起来。 今日阳光正好,映照着池面上升腾起的氤氲雾气五彩缤纷,约莫有尺许高,掩盖住了泉水的模样。 林止陌没有再等,就在原地将衣服脱了个干净,往池水中坐了下去。 “嘶!舒服!” 池水清澈,将林止陌包围,犹如情人的手一样轻柔细腻,让他的神经与身体瞬间放松了下来。 他闭上眼,脑袋靠在池沿边,满意地吟道:“迟迟兮春日,玉甃暖兮温泉溢……” 徐大春大惊:“好诗,好诗啊!” 林止陌懒得理他,挥手让他滚远点,自己泡澡的时候可不习惯被一个大老爷们看着。 徐大春嘿嘿一笑:“陛下慢慢享受,臣去远处守着,不让人扰了陛下的雅兴。” 由于受昨天当街遇刺的影响,林止陌今天过来完全是临时起意,没有让别人知道,徐大春这一离开,温泉边顿时一片安静。 林止陌惬意地躺在水中,浑身放松,脑子里想着接下来一步步的计划。 然而阳光下泡温泉的舒适度让他放松得有点过了头,泡着泡着就开始沉沉睡着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脚步声,偶有几声交谈,片刻之后,宁黛兮与姬楚玉的身形出现在了池边。 宁黛兮感慨:“一晃几年过去,玉儿也都长大成人了。” 姬楚玉嘟着嘴道:“和母后比就差远了,我的凤凰都不点头。” 宁黛兮奇道:“什么凤凰点头?” 话才出口,就见姬楚玉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胸口,凤袍上的那只凤凰可不正在随着自己的走动而一颤一颤么? “你……” 宁黛兮顿时俏脸绯红,狠狠的一指头点在姬楚玉脑门上,“都跟谁学的?” 姬楚玉抱着她的胳膊撒娇道:“没有啦,玉儿就只是羡慕……哇!” 她这最后一声惊叹是因为终于看见了温泉,那氤氲的水汽与粼粼的水光一下子吸引了她的目光。 “母后快点快点!我来给母后宽衣吧。”姬楚玉急不可耐的催促,直接上手去解宁黛兮的腰带。 宁黛兮没好气地拍掉她的手:“哀家自己来。” 其实她也被眼前的温泉惊艳到了,随行的太监和宫女等候在了外围,这里没有旁人,她早就想下水好好泡一泡了。 丝绦解下,凤袍也随之脱下,被她好端端地放在一旁石头上,接着除去外裙、衬裙、中衣,顿时,一副姣好完美的胴体袒露在空气中。 “哇!” 纵然都是女子,姬楚玉也被眼前的美景惊呆了。 那一身白腻如玉的肌肤,那小衣下撑得有如两轮圆月般的鼓鼓的丰满,随着她的轻抬玉臂,再一次地颤了起来。 还有那双笔直修长的腿,在阳光下白得如造物主的神作,那么的让人惊心动魄。 姬楚玉呆呆看着,然后飞快解下自己的衣袍,也只剩下了一件贴身的月牙白小衣,然后站到宁黛兮身边,肌肤贴着肌肤。 “贴着哀家做什么?”宁黛兮有些脸红,佯怒叱道。 姬楚玉指着自己和宁黛兮并列的腿,夸张地叫道:“母后,你的腿都到我的腰了,好长啊!” 宁黛兮目光下移,看了眼姬楚玉的腿,虽然比自己的稍短了些,但也是身高问题,那腿也是浑圆而笔直,雪白而细腻,她竟然也有那么一刹那的心动想要伸手摸上一摸了。 “好了,别调皮了,再这么站着也不怕着凉。” 宁黛兮不再迟疑,迅速将小衣也脱了去,双臂捂着胸口,朝温泉中小心翼翼地探出一只玉足去。 林止陌做了个梦,梦里是一片青翠的草地,天上白云朵朵,偶有飞鸟路过。 忽然一个娇媚的美女出现在了他的眼前,眼波水润,轻咬红唇,脸上含羞带怯,目中似怨似嗔。 太后?宁黛兮? 林止陌愣了一下,还没意识到这是在梦里。 宁黛兮又娇嗔道:“看什么,还不过来扶我一把。” 林止陌嘴角开始扬起,露出一脸痴汉笑。 既然是你自己要求的,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忽然,宁黛兮轻呼一声:“呀,好热。” 热?什么热? 林止陌茫然了一下,忽然悠悠醒转,然后眼前似乎看到了一片白花花的东西。 “什么玩意?” 他刚从睡梦中醒来,大脑还没有完全恢复清醒,犹自在梦幻与现实中徘徊。 几秒之后,他才终于恢复清醒,而这时他才意识到,前方几米远的地方,一只极致完美的玉足正在探入水中。 雪白,娇嫩,滑腻。 林止陌的心脏猛地一跳! 第128章 光阴的故事 梦,是一个充满无限美好幻想的东西,在梦里可以尽情欢笑,尽情放肆,尽情的和心上人鼓掌。 但梦终归是不真实的,每次从梦里醒来都会感叹“多希望这不是梦”。 可是现在,林止陌却在想:多希望这还是梦! 这是谁? 这是大武朝当今太后! 是宁黛兮! 是那个丰腴美艳绝代风华,身材火爆得一塌糊涂,但却是他死对头的——宁黛兮! 如果是在梦里他绝对不会多加考虑,马上就会化身狼人扑过去然后为所欲为了。 但现在是现实,他非但不敢扑,反而要加倍小心千万不能被发现。 “要不要这么巧?老子也是刚才听说有这么个温泉,才临时起意想到来泡一泡,就这都能遇上?不行,得赶紧藏好,不然说不清楚了。” 林止陌心中暗暗盘算,飞快打量着四周的环境,看有没有机会悄悄退去而不被宁黛兮发现。 当然,是在看够了之后,现在他可还没过瘾。 只是现在这样的风险实在太大,万一宁黛兮从那头游到这头……也不用游,走两步就能发现自己了。 到时候可就完蛋了,若是宁黛兮孤身一人还好,可是,他听到周围可有不少宫人的声音。 他即便是敢对宁黛兮放肆,那也是建立在不传出去的基础上,不然,百官,尤其是宁嵩一党,绝对会以此攻讦自己。 最轻也是给他扣一个对太后大不敬且企图乱那啥的罪名,到时候,他这皇帝的位置就坐不稳了。 一旦被废黜的话,那他小命也难保。 这是绝对不能允许发生的! 北山温泉的池子不算太大,两边各有半圆,中间略收,像是一个葫芦的造型。 而林止陌所在的位置在葫芦的腰,正好有一块石头能将他的身体挡住,他可以躲在石头后边偷看,但是从宁黛兮的角度看来很难发现。 哗啦! 平静的池水表面传来一声轻响,宁黛兮的一只脚跨入了水中。 而与此同时,林止陌的眼睛瞬间瞪大,心跳和血压也在以极快的速度攀升着。 因为,他看到了此生从所未见的一幕美景。 或许是水温有些高的缘故,所以那具丰腴曼妙的绝美胴体正在小心翼翼地探入水中,落在林止陌的眼中仿佛是一幅拥有极致美感的世界名画正在缓缓打开。 她的玉腿圆润饱满,修长笔直,膝盖小巧骨感,精准而完美地呈现出了一个黄金比例,再加上那纤细的脚踝,让人有种想要伸出手去握住的冲动。 目光上移,平坦的腹部没有一丝赘肉,长期的养尊处优似乎完全没有在宁黛兮的身上留下半点不健康的痕迹,反而是让林止陌看得鼻子发热,心里生出了不健康的念头。 林止陌现在的心跳已经到了一个极限,他眼中的世界已经再没有被的东西,只有那具曼妙之极的身体,一片白花是的,一片白花林止陌自己也没想到,居然一不小心看到了……光。 “极品!极品啊!” 林止陌在心里狼嚎着。 他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宁黛兮的身体,但是上次不过是用刀划破衣服后的惊鸿一瞥,哪有现在这样一览无遗的? 林止陌定了定神,宁黛兮已经慢慢坐入了池中。 池水微微荡漾,正好遮住宁黛兮的胸前,直到这时,宁黛兮才放开捂着的手臂,那鼓胀的部位失去了压制和束缚,顿时,在水中浮起了大半。 飘飘摇摇,随波摇动,将水面的涟漪荡得一圈又一圈,在水面那层氤氲热气的衬托下,带着一种无与伦比的朦胧的美,只在水面上露出一双冰肌玉骨的香肩。 有一种性感叫做小露香肩,有一种诱惑叫做半遮半掩。 这是足以令男人感到窒息的,尤其是宁黛兮这样的极品美女。 林止陌看得小心脏砰砰直跳,已经不知道在这里巧遇宁黛兮算是倒霉还是好运了。 宁黛兮忽然唤道:“玉儿,你怎么还不下来?” “啊?哦!” 身后的姬楚玉似乎是看呆了,竟然就这么傻站在那里忘了下水,被宁黛兮叫了一声才回过神来,扯开小衣后的结,于是一具精致完美的身体也出现在了阳光之下。 或许是宁黛兮的美貌和身材给她带来的压迫感,姬楚玉下水时显得有一些不自然,她捂着胸口,双腿并拢着挪入水中,然而正因为如此,她的那份拘谨和羞涩更让林止陌有种想要将她搂入怀中好好疼惜一番的冲动。 当然,对于宁黛兮的话,那就是蹂躏一番了。 林止陌又要流鼻血了。 他没想到一直像个小疯丫头的姬楚玉竟然也有这么好的身材,虽然由于年纪的原因,看着还略显青涩,与宁黛兮那一枚熟透的、桃没法比,但是却胜在青春洋溢。 如果说宁黛兮像是一朵富贵雍容国色天香的牡丹,那么姬楚玉就像是一株青春美好静待朝阳的兰花,各有各的诱惑,各有各的美好。 可能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会让林止陌想到草……本植物。 宁黛兮也在看姬楚玉,她们尽管是名义上的母、,但是共同沐浴这还是头一遭,姬楚玉被她看得有点害羞,小脸都在悄无声息中红润了起来。 她嘟嘴娇嗔道:“母后,你看什么呢?” 宁黛兮感慨道:“玉儿是真的长大了。” 林止陌在葫芦腰暗暗点头:嗯嗯,确实长大了,虽然没有宁黛兮那么猛,但也已经很不错了。 似乎听到了他的心声似的,姬楚玉也撒娇道:“母后你笑话我,你看,我们差了好多呢。” 林止陌又是一阵疯狂点头赞成。 宁黛兮低头看了眼自己,暗暗叹了口气,自己这样的容貌和身材虽然足以自傲,但其实,仅仅只能作为一种政治资本,只是用来交换某些东西罢了。 于是她被迫无奈地入宫成了先帝的皇后,没多久,先帝就驾崩了,自己也就顺势成了皇太后,成了那个混蛋的母后。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子里忽然闯入了林止陌的影子。 她嫌恶地摇了摇头,将那道可恶的身影从自己脑海里面赶了出去,再次看向姬楚玉,说道:“玉儿,你如今年岁已到婚嫁之期,哀家为你觅得了一位驸马,已命他入京了,到时命钦天监选个良辰吉日,便成婚吧。” 姬楚玉本还嘻嘻哈哈的小脸顿时僵住:“给我……找驸马?” 第129章 给你找个驸马 姬楚玉忽然有些烦躁,连泡温泉都没了兴致。 自从母亲去世,哪怕当时的她还很小,却已经知道,自己在失去母亲的庇护后只能乖乖的。 于是她隐藏起了自己的性格和聪慧,装作天真烂漫和蔼可亲,对谁都是一副非常好说话的样子。 尤其是当自己的亲哥,二皇子姬景俢被封冯王,并且封去了西北边疆之后,她在宫中最后一个能依靠的人也没了。 她一直都是在宫中隐忍着。 因为姬景俢在离开京城之前告诉过她,等在西北站稳脚跟,就想办法将她接过去,整个天下将再没人能欺负得了她。 然而现在,这个自己本来还有几分信任的太后,突然说要给自己找个驸马,而且是已经找好,只等着成婚了。 这个消息太突然了,突然得让她差点情绪失控。 因为她根本就从没想过自己会嫁人。 在她心里,天底下唯一的一个值得她依靠信赖的好男人,就只有她的亲哥哥姬景俢,其他没有人配! 这时姬楚玉的心头莫名出现了林止陌的影子,自从那次诗会上林止陌替自己教训了姬尚韬、姬尚桓兄弟,为自己出气。 并且还将慈善总会的事宜交给自己打理,她对原先那个暴虐无能的大哥有了不少的改观。 嗯,还有皇帝哥哥,他或许也可以! 从小就培养出来的情绪控制,很快让她的神色恢复到了正常,她又抱住宁黛兮的胳膊,撒娇道:“母后是看见我烦了么,干嘛这么急着把玉儿嫁出去?” 宁黛兮脸一板,佯怒道:“你都十七了,公主府给你建了你也不去,难不成想要老在宫里不成?” 不远处偷看的林止陌也愣了一下,晋阳要嫁人?其实这和他关系不大,毕竟不是自己真的妹妹。 但是宁黛兮这一手先斩后奏就很恶心,好歹自己是皇帝,难道自己妹妹的婚事连知情权都没有么? 再说了,既然晋阳不是自己的亲妹妹,那么…… 他又瞄了一眼水中若隐若现的姬楚玉,那玲珑的身段透过水波的折射多了一种抽象的美,该饱满处饱满,该苗条处苗条,那一道道线条仿佛造物主的神来之笔,足够将人的目光深深吸引过去,哪怕就此沉沦在这池清水中,也在所不惜。 这么一个软妹子凭空送给一个谁都不认识的男人? 凭什么?! 而且林止陌都不用去想,就知道这肯定是宁家想要拉拢某家大势力而出的馊主意,那自己能忍? 绝对不行! 林止陌开始盘算如何破坏这门婚事。 姬楚玉将脸直接蹭到了宁黛兮胸口,说道:“哪有,玉儿只是舍不得母后,想再多陪母后几年嘛。” 这一下蹭得水波又是好一阵荡漾,水花轻溅,而水中原本隐藏着的景色也在不经意间闪现了几下。 于是林止陌的眼睛又直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注意她们的对话还是注意点别的。 宁黛兮却不为所动,她是受父亲的命令,必须要完成这个婚约的,虽然她的心里也是很舍不得姬楚玉,但是……宁家的大事更重要! 山西三大家,汪、周、蒋,掌握了整个山西绝大部分的经济,而世人不知道的是,他们在暗中也控制了朝堂上近乎三分之一的政治力量。 然而宁嵩只与其中的周家交好,汪家与蔡佑有亲,而蒋家则与另几位朝中大佬粘连着关系,宁家要想执掌天下,就必须将汪家和蒋家抓到手中。 联姻,毋庸置疑就是一个非常好的手段,所以宁黛兮必须要完成这次任务。 她端起了太后的架子,正色道:“如今正好有两个不错的少年郎,哀家已决定,不必再说了。” 姬楚玉心中一顿,她十分讨厌别人给她安排人生,尤其是婚姻大事,可是眼下她无力反抗。 难道就此认命?她是绝不愿意的。 姬楚玉脑筋飞转,依然拽着宁黛兮的玉臂一阵摇晃,娇声说道:“这个事情以后再说嘛,我还是小时候跟着父皇来泡过这里的温泉,今日就不说别的事了,母后,好不好嘛?!” 水波再次荡漾,林止陌的目光如鹰隼般迅速捕捉着每一个一闪即逝的美妙瞬间。 姬楚玉忽然说道:“母后,只这么泡着没意思,玉儿给你按摩按摩吧。” 宁黛兮讶然:“你还会按摩?” “是呀,我跟宫里的嬷嬷学的,就想着什么时候孝敬母后呢。” 姬楚玉说着生拉硬拽的将宁黛兮拉起,说道,“母后你趴着,我来让你舒服舒服,嘿嘿!” 宁黛兮半推半就地顺着她的意思转了个身,趴在池边的花岗石上。 林止陌只觉脑子里轰的一下,瞬间短路了几秒。 宁黛兮满头乌黑亮丽的青丝随意披散着,露出一片光洁细腻的背,她的双臂屈起枕着下巴,于是身下便成了一片空荡荡的。 从林止陌的角度看去,正好能看到有什么不明漂浮物正在随波而动,比起刚才的视角,更清晰,更真切,也更诱人。 直到这时他才恍然,为什么刚才姬楚玉没下水之前会愣在那里,因为现在他也在发愣。 宁黛兮的背影实在是太具有诱惑性了,尤其是腰部之下那一处丰满,几乎超出了他对于女性身体结构的认知,在这么反身趴着的时候呈现出一个线条轮廓无比明显的M形,竟然可以完美到如此地步。 “嘶!” 林止陌倒吸一口凉气。 姬楚玉乖巧伶俐地将宁黛兮背后的头发分到一边,搬起一条玉臂,从宁黛兮的肩膀处开始揉捏。 她的小手轻柔而富有节奏,捏得轻重恰到好处,宁黛兮享受得眯起了眼睛。 “母后,你说的那两个人,都是哪里的呀?” 捏了几下后,姬楚玉开始套话,忽然,她的眼角余光中似乎看到了什么,抬头望去,就见林止陌那惊愕的脸庞在前方一块石头边一闪而过。 “啊!” 姬楚玉一声惊呼。 林止陌的脸再次闪了出来,带着尴尬对姬楚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并指了指背朝着他的宁黛兮。 姬楚玉一怔,忽然一个念头浮现,同时不动声色的将手臂收拢,遮住自己半浮在水面上的丰盈,并狠狠瞪了林止陌一眼。 第130章 臭男人有什么好的 宁黛西睁开眼望了过来:“怎么了?” “手肘撞到石头了,痛。” 姬楚玉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假意揉了下胳膊。 宁黛西无奈摇头:“这么宽敞的池子都能撞到。” 对啊,宽敞得那边躲着个皇帝哥哥在偷看,你都没发现。 姬楚玉心里吐槽了一声,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她自小时候起,除了自己亲哥姬景修之外,就属和姬景文最亲,所以虽然现在发现自己被皇帝哥哥看到了,但也就是羞恼了一下,没多大在意。 相反刚才宁黛西说给她选驸马的事让她很不舒服,所以现在她非但没有提醒宁黛西,反而给林止陌打起了掩护。 一是她的报复心,自己为了安然在宫中活着,一直以来都刻意奉承着这位太后,没想到最后还是被出卖,这让她很愤怒。 二来,自己都被皇帝哥哥看了,那便不能只有自己吃亏,况且太后的身材比自己好多了,有她在,皇帝哥哥自然会忽略她了。 最主要的是,她要套出那两个备选驸马的信息,看皇帝哥哥有没有办法帮她解决。 宁黛西又闭上了眼睛,趴着享受。 姬楚玉一边捏着那条玉臂,一边继续问道:“母后,你还没说那两个是什么人呢,玉儿先听听,看哪个好些。” “嗯,也好。” 宁黛西想了想,轻点螓首,又引得身下池水荡漾,漂浮物影影绰绰,像两个气球似的,将林止陌的心带到了天上,随风荡啊荡。 “他二人俱是出自名门,一个乃太原周家的周煦,另一个是大同蒋家的蒋敬,哀家已见过,都长得很是俊俏,且温文儒雅,才气过人。” 姬楚玉撇撇嘴,脑海中不由自主想起了林止陌写的那篇劝学,以及诗会上震惊所有人的那三首诗。 才气过人?能比皇帝哥哥更有才气? 她想着这念头,目光自然而然地向林止陌飘去,却见林止陌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宁黛兮的背影看,嘴巴微张,一脸猪哥相。 姬楚玉顿时为之气结,自己在努力套话,想让皇帝哥哥帮忙出出主意的,结果这个死人头,就知道看看看! 有那么好看吗?姬楚玉侧头也看了一眼。 呃,好像是挺好看的,哪怕是隔着水面,都能看出那么丰满且挺翘,再回头看看自己,姬楚玉顿时有些泄气。 果然差了好多啊,母后也不知道吃什么长的…… 宁黛兮不知道她在动什么脑筋,只以为她在考虑,于是接着说道:“周家与蒋家都是山西的大户,家产不知几何,更有矿藏无算,你随便招谁为驸马,都是可以的。” 她没有夸张的说辞,就简简单单一句“都是可以的”,在她这位大武皇太后的口中已经是很高的评价了。 姬楚玉见林止陌还是看得出神,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她眼珠一转,故意说道:“那池子中间也不知道会不会比这里更舒服,更暖和。” 林止陌吓了一跳,立刻回过神来,看到姬楚玉那警告的小眼神,这才明白,急忙一阵挤眉弄眼。 宁黛兮先说道:“就这么大个池子,里外会有多大区别,就在这儿吧,还能趴着。” 林止陌松了口气,这时候要是宁黛兮顺着意思过来,立刻就能发现自己,那就麻烦大了。 看到姬楚玉隐含警告的眼神,他用口型说道:“问问人在哪。” 姬楚玉顿时会意,说道:“啊,这么有钱吗?那他们现在是在山西么?” 宁黛兮摇了摇头:“前几日他们已经来到京城,在贡院边住下了,准备参加今年秋闱的,怎么,莫不是你想去见见?” “玉儿才不去,太羞人了!” 姬楚玉捂住脸故作娇羞状,然而手才抬起来,就忽然想到那边还有个皇帝哥哥在偷看,急忙又把胳膊放下遮住。 然而哪怕只是这一瞬间的功夫,林止陌已经看了个真切。 “嘶!”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少女果然有少女的味道,虽然青涩,像朵没长开的小花骨朵似的,但盛开的花会垂,花骨朵是挺着的! 而且别看姬楚玉才十七岁,却已经完全长开了,发育得很完全,该有的都有。 尤其是那一身肌肤雪白滑腻,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一层淡淡的乳白色的光,温润晶莹,简直就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一般。 姬楚玉稍稍错位,在宁黛兮看不到的角度对着林止陌狠狠瞪了一眼,龇着小虎牙露出一个要杀人的表情。 林止陌立刻收敛表情,继续将目光落在宁黛兮的背影上。 小的不给看,就看看大的吧。 宁黛兮说道:“有什么好羞人的,不看便不看吧,过几日哀家寻个机会让你暗中见见,这总行了吧?” 姬楚玉撒娇道:“啊呀母后,臭男人有什么好的,我才不要。” 说着她又朝林止陌皱了皱鼻子做了个鬼脸,皇帝哥哥就是个臭男人,偷看自己的妹妹,不要脸! 林止陌捂住了鼻子,不行了不行了,有点想流鼻血的冲动了! 宁黛兮皱了皱眉,正色道:“玉儿,男欢女爱乃是人伦纲常,不必畏之如虎,你还小,以后便知道有男人依靠的好了。” 说到这里,她自己不由得有些黯然。 她入宫时也不过双十年华,正值花季,本以为从此母仪天下,享尽人间富贵,可惜先帝晚年身体状况一日不如一日,甚至连与她同房都做不到。 于是导致了她到现在都没有尝过男女之事,更没有什么被男人保护着的安全感一说。 她现在这么教导姬楚玉,纯属自己在那些个话本上看来的,其实具体有男人之后哪里好,她也不知道。 姬楚玉撅着小嘴,不情不愿的应了声,事已至此,她是没办法扭转宁黛兮的决定了,一切都只能交给那个臭皇帝哥哥! 宁黛兮忽然说道:“玉儿,哀家的肩膀有些酸,你给哀家多按按。” 姬楚玉浑身一紧,按肩膀?那不是得站在母后的身后?那皇帝哥哥岂不是全要看光光了? 宁黛兮见她不动,问道:“怎么了?” “啊,没什么,母后趴好,玉儿来啦。” 姬楚玉强撑笑脸,走到她身后,深吸一口气,把心一横。 哗啦一声,一具白花花的娇嫩身体从水中站了起来。 第131章 炼铁 姬楚玉豁出去了,反正都已经被皇帝哥哥看光了。 回头他要是不把那两个臭男人漂亮地解决,看我不咬死他! 她恶狠狠地想着,一边咬着牙给宁黛兮捏着肩膀。 “母后,这样可以么?” 宁黛兮呻吟一声:“唔……这力道正好……舒坦!” 姬楚玉心中无比委屈,母后是舒坦了,可自己大半个身子都露出水面了,啥都曝光啦! 啊啊啊! 她越想越生气,眼泪都已经开始在眼眶里打着转了。 然而她趁着换手的功夫偷偷回头看去,却见林止陌不见了,也不知是躲回石头后边去了还是走了。 不知怎么的,姬楚玉的心中微微一暖,虽然都被那个臭哥哥看光了,但他终归还是没有继续无耻下去。 哼!算你有点良心! 一通按摩下来,宁黛兮舒服得快睡着了,她长呼一口气坐起身来,说道:“好了,时候不早,该回去了。” 姬楚玉早就等着这句话了,立刻应道:“嗯嗯,正好我也饿了!” 说完不等宁黛兮说话,像只中了箭的兔子似的窜上岸去。 宁黛兮狐疑道:“有这么饿?” 不光姬楚玉等着这句话,林止陌也早就盼着她们离开了。 虽然近距离窥视春光是非常养眼且很爽的事情,但一个不小心就会出大事,太刺激了些。 最关键的是,他可来得早很多,都睡了一觉了,在温泉里泡这么久,早就头晕眼花了,要不是那一大一小两个、溜溜的美女很能提神,他都怀疑自己会不会晕倒在池子里。 宁黛兮终于离开了,林止陌确认安全后也挣扎着从水中爬了出来,才来到岸上就仰天躺在了草地上。 太特么累了,虽然什么都没干,可一直硬挺着也很费精神不是? 他看了看自己的身体,都已经泡得发了白,浑身皱巴巴的。 果然,猥琐也是有代价的。 林止陌暗自哀叹。 凉风吹在身上,终于让他慢慢恢复了过来,林止陌闭着眼睛,思考着刚才看到……哦不是,是听到的事。 从锦衣卫的密报里,他早就得知了宁家和山西周家不可告人的关系,但是没想到宁嵩更想借着晋阳公主把手伸到那个什么蒋家之中。 不过,晋阳套出了周家蒋家那两个优秀少年的所在,这就好办了。 林止陌嘴边挂起一抹冷笑,宁嵩老狗,想把手伸到宫里?那就等着吧! 想起刚才的场景,他又是好一阵的回味。 宁黛兮不愧是太后,都已经不是“大”,而是“太”! 还有姬楚玉那丫头,也是深藏不露,尤其是当她给宁黛兮按肩的时候,那对着自己时展露的背影,让他的心又一次猛跳了起来。 这种级别的考验实在太刺激了。 他撑着疲惫,起身穿好衣服,终于离开了这个集香、艳刺激于一体的地方,在远处找到徐大春,依旧从来时的小路下了山。 才到山下,就见王青已经候在了那里。 “陛下,那个炉子造好了,人也有了。” “哦?” 林止陌顿时精神一振,“走,看看去。” “是。” 王青应声,服侍林止陌上了马车,朝北山的另一边而去。 这里是一片荒废的猎场,原本是先帝用来狩猎消遣的地方,但是自从宣正帝龙体抱恙之后就再没来过,于是一直荒废着。 林止陌早就让王青在暗中找个地方建一个实验室,以用来造一些他记忆中的东西。 身为一个穿越党,要是不发明创造点好东西出来实在是对不起他的身份。 王青不懂什么叫做实验室,反正按照林止陌给他的清单,一件件准备了起来,最后在这处荒废无人烟的地方建了个简易庄园,并从夏云那里调了数百名禁卫军看守着。 之前的伤寒药和大蒜素就是从这里做出来的,而今后还会有更多的东西从这里诞生。 王青对此非常期待,也十分有信心。 林止陌来到庄园后下了马车,看了眼四周,赞许道:“干得不错,挺有模样了。” “谢陛下。”王青谦和一笑,对远处招了招手。 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汉子走了过来,跪倒在地:“草民拜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青低声介绍道:“陛下,此人名叫谭松耀,湖广人氏,其世代是铁匠,身家清白。” “很好!” 林止陌点点头,王青说他没问题,那就应该没问题。 几人来到实验室之内,其实就是庄园那高高的围墙里,一座砖石砌成的高大炉子矗立着。 林止陌绕着炉子走了几步,上手摸了摸,满意地点点头。 “来,开干!” 接着,他将外袍一脱,就这么穿着件中衣,并将袖子撸了上去。 炉子边摆着一个个藤筐,里边是王青按着清单采买来的材料,林止陌让徐大春将其中一个筐里的东西倒入炉底。 谭松耀看着那筐黑漆漆的东西,茫然问道:“陛下,这是什么?” “焦炭。” 林止陌随口说了声,让徐大春点起炉子,再去一旁使劲拉起了风箱。 林止陌知道,用木炭炼钢是不现实的,温度不够,而煤的含硫量较高,会导致生铁硫磺含量升高,降低生铁质量。 就目前的工业基础来说,焦炭是最好的燃料,做法也简单,只要将煤隔绝空气加热到一千度就成,当然,现在还没有温度计,只能差不多估计一下。 又一筐生铁块被倒进了炉子里,林止陌顺手加了一把不知道什么的粉末。 “这是萤石,是作为助熔剂用的,加入炉子里后能使熔点降低,缩短冶炼时间,同时还能去除钢铁中的杂质。” 这回没等谭松耀开口问,林止陌先行告诉了他。 谭松耀这才明白皇帝要做什么,惊讶道:“冶炼?陛下这是……要炼铁?” 徐大春在一旁拉风箱拉得满头是汗,但他有功夫在身,力气大,很快炉子底下的焦炭就开始窜起了一片短短的蓝色火焰,隔着炉子都能感觉到那里边散发出的可怕热量。 林止陌只是点点头,没有回答,但是眼中露出了坚决而又骄傲的神色。 既然穿越了,总不能只是吃喝玩乐走马观花吧? 工业兴国,横扫天下,就从今天开始了! 第132章 不,炼的是钢 这座高炉两头细中间粗,用的是烧制瓷器的黏土所制,是以林止陌的知识面,能做出来的最高级的耐火炉了。 看着有点像是个大号腰鼓,这种造型可以使得焦炭烧出的煤气分布更为均匀,炉中的铁料和煤气充分接触,节约燃料,延长炉墙的寿命。 炉子的顶端有盖子,下方有风口,搭着一个坚固的架子,一旁还有个平台可以站人。 林止陌现在就站在那个平台上,眼睛紧紧盯着炉子内部,谭松桃站在他身边,手中拿着一根棍子。 王青急得满头是汗,在下边连声喊道:“陛下,陛下快下来吧,你要做什么让奴才来,那上边委实太危险了。” 林止陌摇头:“你又不知怎么做,上来有何用?” 王青哑然,确实,他就是个太监,炼铁什么的对于他来说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东西。 徐大春也急,但是他知道林止陌的脾气,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那种,于是就干脆使劲拉着风箱,拉得胳膊上的肌肉虬起如一座小山包似的,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吧嗒吧嗒往下掉。 一旁的地上还有个浴桶大小的黑漆漆的锅,还有个用黏土事先做好的一把刀的模子。 谭松耀到现在都没回过神来,他一个寻常百姓,今天竟然见到了当今圣上,这也就算了,关键是圣上竟然说要干啥?教他炼铁? 本来听到这话时,哪怕对面是皇帝,他的心中还是不以为然的,从他祖上算起到他这一辈,做铁匠已经一百几十年了,他一个深居宫中五谷不分的皇帝能教自己什么? 他打了半辈子的铁,就知道把铁矿石砸碎愣烧,烧出一个红通通的铁疙瘩,再反复捶打。 可是直到现在为止,林止陌所做的一切,他都根本看不懂。 谭松耀忽然惊讶地喊道:“化了!化了!” 林止陌淡定很多,喝道:“搅!” 谭松耀急忙把棍子伸入炉内,开始用力搅拌起来。 铁矿石已经在高温的烧灼下慢慢变成了半液体状,搅拌起来并不算太费力,林止陌依然紧紧盯着,不时的丢一把萤石粉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谭松耀的神情越来越兴奋。 在他的奋力搅拌下,炉子内彻底化成了铁水,正咕嘟咕嘟冒着一个个气泡。 林止陌叫住了谭松耀,指挥着几名禁卫军协力将炉子微倾,一旁的孔里顿时倒出一条火红色的铁水,灌入了那个黑漆漆的锅,再次接着搅拌。 这是由石墨黏土做成的坩埚,在坩埚外面加热,铁水将继续吸收石墨中的碳,最终熔化成为高碳钢水。 刚才谭松耀问是不是要炼铁,林止陌没有回答,因为他要炼的,是钢!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铁水也彻底溶成了林止陌想要的样子,他的脸庞已经被高温烫得通红,但是眼中满满的都是兴奋和激动。 铁水倒入那把刀的模子,所有人静静地等着他冷却,没人不耐烦。 当一轮明月高挂的时候,林止陌让谭松耀将模子打碎,用一把大钳子将其中的那把刀刃取了出来。 嗤! 刀刃被放进了一个盛满猪油的桶里,顿时白雾缭绕。 在油脂中,钢的冷却速度比用水冷却要慢很多,但是能保证金属不易变形开裂,并拥有更好的韧度。 忙到现在已经过了几个时辰,林止陌终于撑不住了,一屁股坐倒在地,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王青急忙端来许多吃食,林止陌顾不得形象,连着灌了两碗水,猛扒了三碗饭才终于缓过劲来。 “真特么累!” 林止陌长长吐出一口气,仰天躺倒,一动都不想动了。 …… 京城东,山西会馆。 窗外的春风吹动着院里的芭蕉叶沙沙作响,一间装饰奢华的花厅内几人相谈正欢。 三个中年人,三个年轻人。 要是林止陌在这里,只能认识其中一个。 宁嵩之子——宁白。 “当初大同府初见时,老朽就知小阁老必是人间龙凤,如今听闻内阁诸多事务都是由小阁老操持,可见老朽当年的眼力还是可以的,啊?哈哈哈!” 说着话的是个留着两撇鼠须的精瘦中年人,这是山西蒋家的管家,蒋贵。 宁白端起酒杯呵呵一笑:“蒋管家也是风采不减当年啊。” 他的笑容多少有点不自然,因为他所谓操持内阁事务的行为已经被林止陌严厉喝止了,至少最近的这段日子他不敢再去内阁。 林止陌在他看来就是个疯子,自己再去的话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来。 又一个面色阴沉的中年人说道:“那犀角洲究竟要做些什么,白儿可曾打听到?” 他是山西太原的周家老三周洛庭,他大哥就是当朝内阁首辅宁嵩的岳父,按辈分来说宁白算是他的侄子,所以他说起话来就没那么客套了。 宁白摇头:“侄儿派了些人混入其中想打探的,结果今日全都被清了出来,目前除了知道有锻造、织染和酱作三个作坊,其他就一无所知了。” 最后一个白胖的中年人笑道:“怎么,周三爷还怕那位万岁爷来抢咱们的饭碗?” 这是三大家的汪家二爷,汪延祥。 周三爷摇头:“怕是不怕,不过稳当些总是没错的。” 蒋管家笑道:“别的不说,光是这三家作坊的名字,咱们这位万岁爷要做的东西哪件能离开我等的手掌心?” 晋商行商天下,实力雄厚,尤其是这三大家,大武的国土上就没有什么是他们不做的生意。 所以,在他们看来林止陌不管要做什么,都不可能比他们做得更好,或许本来也就是小打小闹,为了收容那些灾民而已。 宁白也很是不屑,撇了撇嘴,对那两个始终安静坐着不出声的年轻人道:“家父已经去给你们说了,这几日就该有懿旨下来,你们且候着便是!” 两个年轻人正是宁黛兮口中的周煦和蒋敬,闻言急忙起身:“是,多谢太后,多谢小阁老!” 宁白话风一转,阴恻恻地说道:“咱们那位陛下开设了几家作坊,诸位是不是也该留神查看查看,若是陛下有什么物资上的需要,不妨搭把手帮个忙什么的。” 几人看着他的表情,笑了:“那是当然。” 第133章 好刀 等了很久,那把刀终于彻底冷却了下来。 接着就是谭松耀的活了,他给刀刃装上吞口和刀柄,再抛光和开锋,然后看着手中这把刀,已经挪不开眼睛了。 成型之后,这把刀,寒光闪闪,通体呈亮银色,刀身上带着一条条隐约可见的波纹。 林止陌接过钢刀,掂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看,招手叫来徐大春。 徐大春早就忍不住了,他身为一个高手,在看见这把刀的第一眼时,就已经被吸引了。 太漂亮了,刀身的银白色亮得他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似的,他还从没见过这么白这么亮的铁。 手指一弹,铮的一声清脆鸣叫,过了好久才渐渐止歇。 林止陌道:“大春,找把刀来试试。” “啊?哦,好好!” 徐大春从发呆中醒转,拿了一个禁卫军的佩刀过来,两两相交一斩。 当啷一声,禁卫军的那把刀应声断成了两截,断口处清晰光滑。 徐大春急忙凑近手中的刀口去看,别说断裂,连缺口都没见一个。 “好刀啊!” 徐大春脱口而出,脸上是按捺不住的兴奋和喜爱。 林止陌拿过刀来,用手掰了掰,韧性足够,分量也适中,他终于长长的松了口气,以他的知识储备,能做出一把成型的刀已经不错了,没想到质量更出乎了他的意料。 谭松耀早已激动得浑身颤抖,他亲自参与并见证了这把刀的诞生,身为铁匠,他比在场任何人都清楚这把刀的问世意味着什么。 禁卫军的佩刀已经是军队中顶尖的武器,照样被这把刀轻易砍断,而这样一把武器的诞生,将意味着从此以后大武将纵横天下,所向披靡,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一个国家的武器盔甲能顶得住这样的钢刀。 绝对没有! 他出身铁匠世家,知道这个世界上学艺有多困难,比如要在一个铁匠铺学手艺,那就要做好先做几年免费苦力的准备,给师父端茶递水洗衣做饭什么都要干。 可是现在林止陌完全把他当做了自己人,在整个炼钢的过程中完全没有隐瞒他,每一个步骤,每一个材料,都仔仔细细跟他说得很透彻,其中不少东西他都是第一次听说,林止陌竟然事无巨细耐心地一一给他解释得十分清楚。 但是同时他想到了一个很可怕的后果。 如此神兵利器,圣上将自己叫来,观看了全过程,是不是就意味着自己以后将再也无法自由,将终身留在这里了? 谭松耀的激动渐渐退去。 这时林止陌看向了他,问道:“看明白了么?若是让你再打造,可有把握?” 谭松耀跪伏在地,心中一片冰凉,勉强答道:“回陛下,草民应当……已经会了。” 林止陌满意地点点头:“很好,这里还有几张图纸,你继续留几天,给朕都做出来,锻造坊有执事,但只负责发放月钱,而具体的工作朕就交由你来操持了。” “是,谢陛下!” 谭松耀刚下意识应了一声,猛然间一怔,抬起头来看着林止陌,不敢相信道,“草民……还能回去?” 林止陌奇怪地看着他:“不回去干嘛?在这里住一辈子?” 谭松耀只觉得心中一块大石头瞬间落了地,无比欢喜,竟然不用将自己关着,还可以有自由? 他再次磕头,高声大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明君,真是明君,如此神奇高深的锻刀之法,就这样轻易的交给自己,而且,以后的作坊也由他来管? 林止陌站在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朕信你,你也莫要负了朕。” “是,草民必不负陛下厚望!” 谭松耀这么个七尺汉子,竟然哭了。 大水冲走了他的家,他的铁匠铺,甚至还有他的妻子,他没哭。 他带着女儿跋涉那么远来到京城,期间差点饿死病死,也没哭。 但是现在,当今圣上给与他的毫无条件的信任,他……哭了。 谭松耀想要对林止陌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林止陌却已经转身走了:“回宫,睡觉,朕累了。” 谭松耀呆在原地,看着林止陌留下来的几张图纸,渐渐打起精神,眼中满是斗志。 乾清宫。 林止陌刚到门口,就见陈平正等候着。 “陛下,山西三大家各有一名管事者来到了京城,今日于山西会馆内密会,似是商议要对陛下的犀角洲作坊动手。” “哦。” 林止陌听完陈平的汇报后面无表情,甚至毫无波澜,只是淡淡回应了一声。 陈平也没再说话,静静的等着林止陌吩咐。 王青端来清茶面汤,伺候他洗漱一番,将一整日的疲劳洗去。 林止陌这才说道:“陈平啊,你说他们会怎么来对付朕呢?” 陈平道:“臣以为,三大晋商甚是奸诈,怕是会慢慢摸清陛下作坊所需之物,接着便是哄抬原料进价,压低货物市价。” 林止陌摇摇头,笑了。 不是他看不起那所谓的三大晋商,而是对于他这么一个穿越者来说,所有竞争者都是垃圾! 压他的价? 那么等自己接下来的东西,一件件从作坊里诞生时,那些所谓的世家会不会舔着脸来讨好自己吧。 只说现在有的,精钢见过不?伤寒药会做不?大蒜素想要不? 老子一个穿越者兼皇帝,玩不死你!? “没事,你暗中看着点就好,不必太在意。” 林止陌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淡淡道,“他们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是。” 陈平应声,退去。 林止陌独自坐在书房内沉思着,正要提笔写下什么东西时,忽然门外传来一声唱:“晋阳公主殿下求见。” “我去!” 林止陌的手一抖,笔尖顿时在纸上落下了一团墨迹。 他急忙说道:“就说朕不在!” 却听一个声音娇滴滴的说道:“皇帝哥哥不在吗?那玉儿看到的是谁?” 林止陌老脸一僵,就见晋阳公主姬楚玉施施然走了进来,那张俏脸上似笑非笑。 “咳!朕说的是,不在忙,快请朕的好妹妹进来!玉儿怕是听错了吧?” “是么?” 姬楚玉背着小手慢慢踱进殿来,顺手将殿门关起,走到林止陌面前恶狠狠地露出小虎牙,“说,你看到什么了?” 第134章 一辈子做个公主 林止陌心中一声哀叹。 该来的果然还是来了! 他咳嗽一声道:“那个……玉儿啊,朕觉得你是误会了,其实朕有很严重的眼疾,俗称散光,什么都看不到的。” “是么?” 姬楚玉竖起两根手指,“这是几?” “一!” 林止陌毫不考虑的回答。 姬楚玉又张开手掌:“这是几?” 林止陌坚定不移:“还是一!” “啊,皇帝哥哥果然好严重的眼疾。” “就是啊。” 姬楚玉忽然拉开胸口的衣襟,露出一片雪白滑腻的肌肤,但也不知是不是今天泡了温泉的缘故,她的胸口正中长了个痘痘。 她楚楚可怜地说道:“皇帝哥哥,你看我这里长了个好几个疙瘩。” 林止陌眼前顿时一片白花花闪现,他的眼睛都直了,下意识道:“哪儿有?就一个啊。” 话才出口他就暗叫一声不好,说错话了! 果然,姬楚玉的小虎牙再次露了出来,而且还在磨啊磨的,像是要吃人。 “皇!帝!哥!哥!” 她捂上衣襟,一字一顿,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似的。 有时候吧,要装傻就干脆装到底,这种装到一半被拆穿是非常尴尬的。 林止陌现在就非常尴尬,都不知道怎么给自己辩解。 他弱弱地说道:“那个……玉儿啊,讲点道理好不好,是朕先去的,而且也不知道你们会去啊。” 姬楚玉瞪着眼睛道:“那你不会不看吗?” “……” 林止陌很想反问你能不能忍住不看,想想算了,怕被打,毕竟是自己不对在先,把人家看光光了。 他低声下气道:“别生气了,朕给你赔罪好不好?” “哼!” 姬楚玉扭过头,小嘴撅得老高。 “请你吃好吃的。” “不吃!” “那……给你做新衣服?” “不稀罕!” “朕带你去游山玩水?” “没心情!” 林止陌无奈了,生气的妹纸最难哄,尤其是他这种没什么恋爱经验的老直男。 忽然他眼睛一亮,反应过来,凑到姬楚玉耳边低声道:“朕帮你解决那两个优秀少年,让你不用这么急着嫁人。” 姬楚玉神色一松,但又撅起了嘴不说话。 林止陌意识到了什么,急忙又补充:“而且以后没有朕的同意,你就永远可以不嫁人,一辈子做个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公主!好不好?” 姬楚玉立刻转身盯着他道:“呐!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好好好,不反悔……” 林止陌又悄悄偷看了一眼姬楚玉窈窕曼妙的身材,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能不把你嫁出去就不嫁出去,留着自用…… “你还看!” 姬楚玉顿时发现了他贼溜溜的目光,再次暴走,小小粉拳捏得紧紧的,小胸脯气得起伏不定,更显波澜壮阔。 “啊呀,好了好了,咱们还是来商量商量怎么弄走那两个家伙再说。” 林止陌急忙求饶,一把揽住姬楚玉的香肩,拉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然后自己也坐到她身边。 姬楚玉怔住了,她没想到林止陌竟然跟她做出这么紧密的动作来。 虽然他是自己的哥哥,但自己毕竟已经十七岁了,成年了,怎么可以坐得这么近,还搂住自己? 林止陌却完全没意识到,他毕竟有个现代的灵魂,而且意识里这是自己妹妹,搂一下肩膀怎么了? 他凑到姬楚玉耳边低声说道:“那两个家伙毕竟是三大家的人,朝里不少人都和他们有关系,弄死不太现实,后果太严重,所以要设个计谋,把他们赶回山西去。” 姬楚玉只觉得耳边一阵热烘烘的气息,夹杂着一股浓浓的男人味道,她的小脸瞬间唰一下红了起来,尤其是两个耳垂,更是红得如同快要滴出血似的。 然而她的心里却似乎没有多少反感,只有一种很厚重的安全感。 感受着林止陌宽厚的肩膀和有力的胳膊,她竟然感觉自己很享受这样的亲密。 林止陌说了半天见她没反应,低头一看吓了一跳,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点暧昧了。 但是这时也提醒了他,手中的触感是多么舒适,多么的柔软,多么的富有弹性…… “咳!” 林止陌咳嗽一声,假装不经意地把胳膊收了回来,一脸正色地问道,“玉儿,你有何良策么?” 姬楚玉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得甚至弯下了腰,最后趴在了林止陌的腿上直颤。 林止陌懵逼了,抬着胳膊一动都不敢动。 怎么回事?自己那声咳嗽很幽默吗? 姬楚玉笑了好一会,才直起腰来,白了林止陌一眼道:“你看都看了,搂一下我还能怎么你呀?” 林止陌松了口气,摸着她的脑袋欣慰地说道:“乖了乖了。” 然后面色忽然一冷,说道:“他们想拿你当媒介,连通晋商与宁家之间的亲密度,当你是什么,货物么?朕决不允许!” 姬楚玉贝齿咬着红唇,略有些黯然道:“其实……玉儿知道,这事对皇帝哥哥你来说也是很为难的,只是玉儿真的不想嫁给一个从来没见过又完全不知性格脾气的男人,如果真的要那样,我……我宁愿去死。” 林止陌一惊,怒道:“胡说八道,别动不动就死的,有朕在,谁都动不了你!” “可此事乃是太后之命……” “那朕就去搞定太后!” 此时的林止陌脸色冰寒眼神冷漠,浑身散发着一股帝王之威。 姬楚玉的心脏某处柔软之地仿佛又被狠狠击中了一般,呆呆地看着他。 林止陌站起身来,缓缓说道:“朕,乃是大武天子,九五之尊,朕说不许,看谁头铁,敢来试试。” 他反手拔出腰间那把新铸成的刀,随意一挥,劈在旁边的椅子上。 哗啦一声,椅子断开,碎了一地。 姬楚玉的心跳得更快了,这一刻她真切地觉得,皇帝哥哥比她那一母同胞的亲哥哥更威武,更霸气。 好像……很可靠的样子。 看着林止陌笔挺的背影和霸气的动作,姬楚玉忽然眼珠一转,坏笑着问道:“皇帝哥哥,你今日看到母后什么了?” 林止陌想都没想回道:“毛都没看到。” 第135章 大蒜素效果不错 “怎么可能,你都看得……” 姬楚玉刚嗤笑一声,忽然从这句话里辨出了滋味,“啊!你你你……” “咳!” 林止陌也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但是毫不在意。 是宁黛兮自己脱的衣服,关我什么事? 他看着心情渐渐变好的姬楚玉,低声道:“太后虽然是大武的太后,但她姓宁,很多事情做起来终究是会先替她家考虑的。” 姬楚玉低下头来,心中有些难受,从几年前她就很喜欢宁黛兮,因为她好看,知性,温柔。 但是现在她知道了,这一切都只是假象,都是装出来的。 尤其是当今天宁黛兮跟她说要为她选驸马的时候,姬楚玉就感受到了一股深深的恶意,就是像林止陌说的那样,自己被当成了一件货物,将要等价交换给别人了,至于自己会不会同意,会不会开心,会不会从此一生都不再会幸福,没人在意。 林止陌接着说道:“你现在无需多想,只要将慈善总会打理好,让那里离不开你,自然就不会有人能动得了你,至少我大武万万百姓就不会答应,你懂么?” 姬楚玉的粉拳渐渐又握紧了起来,抬头看着林止陌,目光坚定地说道:“嗯!谢谢皇帝哥哥!” 其实,她从来就不是姬尚韬和那帮纨绔子弟口中说的那样,什么阅男无数,矫揉造作,虽然在林止陌看来是有一点点小绿茶,但也仅仅是因为生存,故意装出来的样子。 从本质上说,姬楚玉就是一个天真的没有欲望和野心的小女孩,她善良、开朗、粗枝大叶,但又感性和温柔。 经过这几次的接触之后,林止陌已经对她完全改观了,并且也为她的处境感到同情,所以才愿意帮一把姬楚玉,让她至少能不再那么卑微,利用慈善总会这个契机来打造自己的地位,当然,还包括安灵熏和夏凤卿。 “好了,时候已经不早,早些回去休息吧。” 林止陌揉了揉姬楚玉的脑袋。 姬楚玉点点头,忽然道:“皇帝哥哥,我……我想抱抱你。” 林止陌一怔,却见到了姬楚玉眼中微微闪动着晶莹,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笑了笑,伸出双臂将姬楚玉搂入怀中。 姬楚玉双手也环上了林止陌的腰,闭上眼睛把头埋在林止陌胸前,那种浓浓的独属于男人的味道再一次钻入了她的鼻子中。 林止陌的手温柔的在她后背轻轻拍着,说道:“不管怎样,我都是你哥哥,开心点,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嗯!”姬楚玉轻轻点了点头。 这一夜,林止陌睡得很沉,一是因为白天泡温泉耗去了他太多体力,二是和姬楚玉那一番交心的谈话,为她打开了一个心结,也让自己感受到了一种另类的温暖。 …… 翌日,上午的京城,天空中阴沉沉的,没有太阳。 林止陌再次来到了城西,杏林斋。 才进门,就见到顾悌贞在为一个病人扎着针,病人坐着,他是站着的。 “林公子!” 顾悌贞一回头见到林止陌,显得很是高兴,很快将手中的病人诊治好,便走到林止陌面前深深一礼。 林止陌笑着回了个礼:“顾大夫,腿伤好了?” “好了,全好了。” 顾悌贞将裤腿拉起,露出干瘦的小腿,上边还有一道显眼的疤痕,但是已经结了痂,再没有上次看到的感染和化脓。 林止陌暗暗松了口气,大蒜素也是他第一次尝试制作,配方是应该没问题的,但是没有经过临床试验终究是不放心。 现在可以确认了,大蒜素的效果不错。 他看了眼店堂里,顾清依不在。 “顾姑娘不在么?” “清依出诊去了,就快回来的。” 顾悌贞的脸上忽然升起八卦的热情,问道,“林公子,不知你可否婚配?” 眼见顾清依不在,林止陌不由得联想起了那天关于太平道圣女的猜想,于是随口道:“哦,成亲了。” “啊,可惜了。” “什么?” “哦,没什么……” 顾悌贞急忙改口道,“上次林公子与我说的那位老先生,顾某今日正好有空,不如便陪你去看看?” 林止陌一喜,他今天过来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那就有劳顾大夫了。” 店堂里还有一个坐诊的大夫,还有两个抓药的伙计,自从圣旨送来之后,杏林斋的生意可以说像是火箭一样攀升,每日里慕名前来看病的病人比起之前多了不知道多少倍,导致顾悌贞不得不再招人。 马车上,林止陌和顾悌贞相对而坐,一路驶出城,朝着昆明湖而去。 看着眼前风度翩翩丰神俊朗的林止陌,顾悌贞暗暗叹了口气,只觉得可惜。 这位林公子温文儒雅,家中又是军医出身,与自家可以说是门当户对,可惜已经娶妻,不然将顾清依许配给他倒是不错。 另外顾悌贞想问另一件事,那就是上次林止陌说过,伤寒药和大蒜素将会交给他们杏林春来售卖,只是这几天过去了,却没有后文了。 但是现在林止陌不提,他也不好去主动问起。 林止陌现在不是改变主意,而是要再等等,他想等到确认顾清依是不是那位传说中的太平道圣女。 昆明湖畔,那个花圃还是如上次来的时候那般,开得很是茂盛。 花草葳蕤,五彩缤纷,还没踏入便能感受到一股清新自然的味道。 “咦?” 林止陌忽然在花圃中看到了一个身影,高挑,修长,线条柔美,似乎很是熟悉。 “芊芊?”他试着叫了一声。 那个身影微微一颤,回过头来,果然,正是卫国公的独女邓芊芊。 “林公子?你……你怎来了?” 邓芊芊脸上惊喜一闪而逝,随即恢复了平静淡然的微笑。 “我带了杏林斋的顾大夫来为岑夫子看看眼睛,你在这里做什么?”林止陌好奇反问。 邓芊芊微微一笑,说道:“我多日未见夫子,今日便来看望一番,不过夫子正在教导孩子念书,我便出来看看夫子种的花了。” 看花是个放松心情的好办法,所以我经常看花,比如夏凤卿啊安灵熏啊晋阳妹妹啊太后大奈奈啊…… 林止陌心里想道。 第136章 我也喜欢你 邓芊芊的愁色很快收敛,从花圃中出来,带着林止陌和顾悌贞来到那个小院子。 春风吹拂,带着几分已经回暖的温度。 岑溪年就坐在院子里,身边一个小茶几,上边摆着个茶壶。 一个小僮手里捧着本书正在朗读,岑溪年认真听着,不时提出问题或是纠正。 邓芊芊走到他身前,轻声道:“夫子,林公子来看你了。” 林止陌上前深深一礼:“林枫拜见先生。” 岑溪年眉头微微一动,随即展颜笑道:“原来是林公子,不必多礼,来,请坐。” 林止陌看着岑夫子的神情,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似乎岑夫子已经知道了自己不是真的姬景文,但是又不能确认。 “谢夫子,不过坐就不必了,学生今日带了京城杏林斋的顾大夫前来,为夫子诊治一下眼疾,学生未曾先行告知,还望夫子恕罪。” 岑溪年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好,老朽也曾听闻杏林斋大名,如此便有劳顾大夫了。” 顾悌贞拱手一礼:“夫子客气了。” 小僮已经放下手中书本,进去搬了椅子出来,顾悌贞放下手中药箱,上前给岑溪年看了起来。 林止陌对邓芊芊示意了一下,走到旁边无人处。 邓芊芊跟了过来,看起来没有犹豫。 林止陌转身看着她,自然而然地想起上次躲在邓芊芊的闺房中,和她相拥卧在床上的情景。 邓芊芊没说话,就这么看着他,似乎在等着他先开口。 林止陌忽然感觉到邓芊芊的疏离感,仿佛两人上次的亲密根本就没有存在过,自己在邓芊芊的面前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 他变得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两人之间的气氛也一下子变得有些沉闷。 终究还是林止陌先说道:“芊芊,你最近怎么样?” 邓芊芊微微一笑:“读书作画,赏花女红,每日里仍是如常,并未有何不同。” 卫国公府,本来就在内阁的打压和限制下,大不如前,而作为邓家长子的邓良,又受伤致残了。 听徐大春说,邓良的左臂被禄米仓的放火贼砍去了,堂堂卫国公的长公子,从小文武双全,又机智过人,本来是有着无比远大的前程和未来的。 但现在却成了个废人,从此止步于朝堂,太可惜了。 邓芊芊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得好像就是在说着自己的日常,但林止陌心知肚明,邓芊芊的心里是有着巨大压力的。 本来作为邓家最有希望重振门楣的邓良残废了,这对于整个卫国公府来说,不啻于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于是当前最重要的就是保住国公府的地位,那么,将邓芊芊送进宫里,就成了卫国公府唯一的选择。 若是她能被选为贵妃,那对于卫国公府来说,就是最好的结果。 林止陌忽然伸手,抓住邓芊芊的柔荑,低声道:“最近是不是压力很大?” 邓芊芊微微一怔,随后笑了笑,也不将手抽回,就这么任由林止陌握着。 “没什么,都会过去的。” 林止陌看着她的眼睛,清澈、坚定,似乎选妃一事根本没被她放在心里一般。 邓芊芊又说道:“其实我知道,我们女子一辈子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能嫁得一个如意郎君,但是很多时候,世上并没有那么多的如意。” 林止陌的心紧了紧,手也跟着紧了紧。 这真是一个坚定坚毅的御姐,似乎任何不良情绪都不会出现在她的脸上。 邓芊芊忽然问道:“林公子,可以再抱一抱我么?” “啊?” 林止陌吓了一跳,只见邓芊芊正看着他的眼睛,脸上的神情还是那么认真,但是微笑不见了。 林止陌莫名的感觉到有点心疼,再坚强的御姐,心也还是肉做的。 他一伸手,将邓芊芊搂入怀中,很用力,似乎想要将邓芊芊融入他的身体内,合二为一似的。 邓芊芊轻呼一声,但随即将螓首靠在林止陌肩上,双臂搂住他的腰,眼睛闭上,微笑又出现在了嘴角。 她喃喃如呓语般说道:“我一直在想象着将来我的夫婿会是什么样的,会不会让我称心如意,但是现在不重要了,因为已经有你,我不知道你是否喜欢我,但我很喜欢你,这便是我的福气,以后怎样我已不在乎。” 林止陌能清晰的感受到,邓芊芊那春装之下,曼妙窈窕又充满弹性的娇躯,手搂着的也是如弱柳般纤细的腰肢,鼻间嗅着如兰似麝般淡淡的处子芳香,本该是足以让他陶醉的,可现在他却无心欣赏。 邓芊芊不愧是大女主人设,敢爱敢做,竟然直接跟自己表白了。 他很纠结,也很感动,想要现在就告诉邓芊芊,其实自己就是那个在她看来无能的皇帝,可是她会不会翻脸? 这时候说会不会太煞风景? 林止陌忽然把心一横。 人家在表白,这时候管那么多干嘛? 他看着邓芊芊的眼睛,无比认真地说道:“芊芊,我也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 说完猛地搂住邓芊芊的后脑,然后嘴巴狠狠吻了上去。 “唔!” 邓芊芊的眼睛瞬间瞪大,满脸的惊愕诧异与不敢置信,同时那张绝美的脸庞也终于不再清冷高傲,而是瞬间变得通红。 很快,她似乎放弃了,认命了,缓缓闭上眼睛,尽情享受着眼前的这份缠绵。 一时间仿佛天雷勾动了地火,两个互有好感的人彻底放开了心怀。 林止陌的手渐渐开始不老实起来,在邓芊芊的娇躯上缓缓游弋着。 邓芊芊的呼吸有些急促起来,却没有反抗,而是双臂搂得更紧了些。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才慢慢分开,邓芊芊睁开那双桃花眼,看着林止陌,眼中似有柔情万千,已不见了昔日御姐的霸气。 林止陌在她嘴边那颗小痣上又啄了一口,轻声道:“上次我说过,事情未必有那么糟。” 邓芊芊微微侧头,罕见的露出一丝可爱的神态:“什么意思?” 林止陌笑笑:“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这时,那边忽然传来一声惊呼,是那个小僮的。 “啊,夫子你真的……能看见我了?” 第137章 寒舍 林止陌急忙回头,就见岑溪年已经站了起来,那始终平静淡然的脸上也难得出现了唏嘘激动之色,正在缓缓打量着四周。 “老夫……重见天日了!” “走,过去看看。” 林止陌急忙放开邓芊芊,拉着她跑回小院里。 “先生,你能看见了么?” 林止陌看着岑溪年的眼睛,里边那一层白云似的东西已经消失不见。 岑夫子对顾悌贞拱手一礼:“多谢顾神医!” 顾悌贞收拾着茶几上的银针,笑吟吟地摆摆手。 岑夫子又转而看向林止陌,目光深沉,忽然淡淡一笑:“林公子,可否进屋内一谈?” 林止陌欣然答应,跟着岑夫子进了屋,关上门后还没来得及行礼,岑夫子已经先一步跪倒在地。 “草民岑溪年,拜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止陌急忙将他扶起:“恩师不可!你这是折我的福啊!” 岑夫子也没坚持,随即起身,然后目光如电般上下打量着林止陌。 林止陌心中有些突突,他不知道岑夫子是不是能看出他是个假货,毕竟真皇帝是这位老爷子一手教出来的。 然而片刻后,岑夫子却感慨道:“多年未见,陛下又长高了些,却是瘦了些。” 林止陌心中一块大石头终于算是落了地,长长松了口气。 他苦笑道:“天天睡不好,怎能不瘦,先生倒是精神矍铄,依然如故。” 岑溪年摇头道:“这些年也属实为难陛下了,当年先帝留下辅政三臣,却未料只一个徐文忠忠心耿耿,更未料宁嵩狼子野心,竟胆大妄为至此。” 他看着林止陌,说道,“陛下此来除为草民治疗眼疾,不知是否需草民效犬马之劳?” 林止陌扶着岑夫子坐下,然后整了整衣冠,恭恭敬敬跪下,磕了三个头,接着说道:“恩师在上,朝中奸佞当道,后宫中太后干政,学生无奈,恳请恩师再入朝堂,助学生一臂之力!” 岑溪年看着他,不发一言,可是那双老眼中却忽然湿润了起来,两行浊泪滚滚而下。 “老夫等陛下此言久矣!” 他忽然起身,将林止陌扶了起来,脸上泪水已经擦去,坚定地说道,“老夫以此残躯,必助陛下重整朝堂,肃清奸党!” 林止陌大喜,重重点头:“好,那学生明日……” 两人在屋内不知说了些什么,片刻后,林止陌开门出来,再次拜别岑溪年。 邓芊芊依旧留在这里,没有和林止陌一起走,她虽然是个敢爱敢恨的坚强姑娘,但毕竟刚才被吻了个心慌意乱,现在还有点不敢直视林止陌的眼睛。 林止陌将顾悌贞再送回杏林斋,同时再次郑重道谢。 在他的计划里,岑夫子是绝不可缺少的一个助力,这位大儒一生教导了不知多少学生,只要他回到朝中,自会替他慢慢收拢宁党之外的人。 “咦?林公子?” 林止陌才将顾悌贞送到杏子胡同口,就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叫他,回头看去,一马平川,正是顾清依。 一马平川的旁边站着个双隆戏珠,那是正盯着自己看的沐鸢。 林止陌有时候会感到很奇怪,顾清依为什么喜欢和沐鸢一起玩,换成是他,就肯定不愿意。 两相对比之下的伤害太大了,一个能轻松反串扮演男人,另一个低头看不见自己的脚尖。 但不得不说,两个美女站在一起还是很养眼的。 顾清依清新单纯,有点理工女的意思,沐鸢则有些呆萌,但是眼神中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媚态,各有各的好,各有各的美。 反正林止陌是不会去选的,他又不是小孩子,不做选择题。 他笑吟吟地拱手:“顾姑娘,沐姑娘,真巧啊。” 顾清依看了眼顾悌贞,问道:“你带我叔叔去给人治病么?” “是啊,多亏了顾大夫。” 林止陌答道,顺手从徐大春手里接过一个袋子,递给顾悌贞道,“顾大夫,小小谢礼,还请莫要嫌弃。” 顾悌贞却不接,面露不愉道:“顾某承林公子太多人情,都未曾有机会报答,今日顾某做了些许小事便要收取谢礼,那脸面何在?” 林止陌道:“那不一样,顾大夫先收下再说。” 顾悌贞依然坚决不收,他是林止陌救出衙门的,又给了伤寒药救活了杏林斋,还拿大蒜素治好了自己的腿伤感染,说起来还是自己欠林止陌的。 要不是林止陌说自己成亲了,他是真想干脆把顾清依嫁给他抵债……啊不是,抵人情算了。 顾清依也鼓着小嘴生气道:“林公子,你还有没有将我当成朋友?” 林止陌只得收回袋子,讪讪道:“当然是朋友,那……好吧。” “这还差不多。”顾清依满意了。 沐鸢忽然眼珠一转,说道:“林公子,既然是朋友,不知可否带我和清依去你府上认认门?清依早想找你了,却不知道你家在哪。” 林止陌一怔:“去我家?” 但他随即却笑了,“好啊,在下早就想请几位去寒舍做客了,不过生怕冒昧,一直未提……现在时间尚早,选日不如撞日,便现在去如何?” 他早想着怎么试探出两个美女是不是和太平道有关,现在沐鸢先提出来,正好。 顾清依却迟疑了一下,说道:“我待会还有几个病人约好了要来,要不改日吧?” 林止陌先抢着说道:“那不如你先忙,我带沐姑娘去认认门,回头等你忙完再来接你和顾大夫一起去吃饭如何?” 顾清依眼睛一亮:“这倒是可以!” 沐鸢眼中闪过一道异色,转瞬即逝,点头道:“好,那我就先随林公子去。” 林止陌与顾悌贞叔侄告别,带着沐鸢上了马车,直往城南而去,小半个时辰后来到一座宅子前停住。 徐大春将马车停好,上前打开大门。 林止陌一伸手:“沐姑娘,请。” 沐鸢随着他走了进去,边走边东张西望,口中说道:“这就是你家啊?好大。” 林止陌随口应道:“也就三进,还行……” 就在这时,沐鸢一不留神踩空,顿时身体前冲。 “啊!” 沐鸢一声惊呼。 林止陌手疾眼快,伸手一抓,然而入手处饱满丰盈,弹性十足。 “啊!” 又一声惊呼。 第138章 下意识 有一种反应叫做下意识,是一种本能的、不自觉的反应。 天地良心,林止陌真的只是为了抓住沐鸢不让她摔倒而已,谁让沐鸢踩空之后身体侧了过来,正好将胸口对准了他呢? 于是在沐鸢的第二声惊呼声中他发现抓错了,然后又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而沐鸢在被袭胸之后也同样下意识地做出了一个举动,那就是往后急退了一步,结果身后就是个小小的观景鱼池。 一系列连锁的下意识举动,导致的最后结果就是沐鸢退到了鱼池旁边,一脚踩空,往下落了下去。 就在她即将落水之时,沐鸢的脚下动了动,本能的想要跃起避过,但是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终究还是没有那么做,任由自己落下。 噗通! 水花四溅,沐鸢掉进了鱼池里。 林止陌吓了一跳,用最快的速度把她从水里拉了起来,当沐鸢浑身淌着水站在他面前时,林止陌的眼睛直了。 知道沐鸢有料,但是他没想到沐鸢这么有料。 那一身春装之下包裹的娇躯,在衣服被湿透之后贴出了一个完美到极致的曲线,该凸的地方凸,该凹的地方凹。 春装单薄,在水的力道下被扯开了衣襟,露出其中一件粉色的肚兜。 也不知道是不是沐鸢故意的还是不小心买小了,这件肚兜多少有点不合身,穿在身上显得有些紧凑。 “啊!” 沐鸢第三次惊呼,双臂捂住胸口,又羞又怒地瞪着林止陌:“你……你看够了没有?!” “呃,不好意思!” 林止陌急忙低头,却正好看到另一处绝美的风景。 沐鸢的衬裙是薄绸所制,湿透之后更是完全掩藏不住任何东西,那修长的双腿被彻彻底底的展示了出来,小蛮靴和雪白的罗袜也掉落了一只,剩下娇嫩秀美的天然玉足就这么可怜巴巴地踩在地上。 “你还看!” 沐鸢已经要暴走了。 这个死男人,害得自己掉下水不说,现在还直勾勾看着自己,要不是他身上还有点价值,自己现在就要杀了他! 林止陌自知理亏,急忙伸手捂住自己眼睛转过身去,说道:“我不是故意的!莫怪莫怪……先随我去屋内,我给你拿一身干净衣服换了,可别着凉。” 徐大春就机灵多了,一开始他就没进大门,此时还站在门外,从沐鸢落水他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了,早早的将头扭了过去,只当什么都没看见没听见。 林止陌抬脚往里快步走去,说实话他虽然看得很爽,但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毕竟让人家妹纸湿身了。 另外他还有点慌,因为这个所谓的家,他也是第一次来。 就在前日,他要测试顾清依和沐鸢的时候就想到了,既然自己伪造了一个假身份,那就要伪造得彻底一点。 所以他就叫王青给他找个临时的家,顺便布置一下,说来也巧,这宅子的隔壁就是王青买来给他那个义子王安诩的,当时为了自己有空能时常过来看看,顺手把这一座宅子也买了下来。 反正王青现在不差钱,哪怕是京城的房价,购置个两套也是买得起的。 所以这一切都是已经布置好的,看起来也毫无违和感,非常自然。 但缺点就是林止陌不知道自己这个家的卧室在哪,衣服在哪。 沐鸢噘着嘴跟在他身后,一双胳膊还是防贼似的抱在胸前,眼看林止陌推开一扇房门,结果里边是两排书架,竟是一个书房。 林止陌反应很快,说道:“沐姑娘,这里朝南,比较暖和,你先在这儿等会,我去给你找衣服哈。” 说完转身而去,没敢再将视线在沐鸢身上掠过。 终于,在他找了三个房间后终于找到了卧室,衣柜里有不少新衣服,不过都是男式的,林止陌随便拿了一身出来,又把门口的徐大春叫了进来烧水。 很快,一个大木桶被搬进了书房,倒入热水,林止陌将干净衣服放下,似乎无比遗憾地离开,顺手关上了门。 沐鸢浑身湿漉漉的在书房里等到水烧开,已经冻得瑟瑟发抖,此时也不客气,将衣服脱了钻入热水中,顿时温暖包裹住了全身,她舒服得呻吟了一声。 林止陌被这一声婉转娇媚的呻吟弄得打了个寒颤,急忙在门口叫道:“沐姑娘,你把湿衣服脱下来丢到门口,我拿去给你洗了。” 啪的一声,一堆湿衣服被扔了过来。 林止陌小心翼翼推开门,一只手捂着眼睛,捡起衣服后立刻缩了回去,再把门关了起来,拿着衣服跑了出去。 这么一个千娇百媚的大美女在里边泡澡,他连门口都不敢呆着,这实在是太容易惹人胡思乱想了。 沐鸢整个人泡在水中,只露出个小脑袋,本来死死盯着门口,可是看到林止陌这副模样,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 现在暖和了,她也冷静了下来,想想都是因为自己不小心,走着路都能崴了脚,导致最后掉进鱼池里。 林止陌如果在那种情况下都不看她,那她会怀疑林止陌是不是个男人,同时也会对自己的身材产生怀疑。 再者,她来这里是有目的的,现在这点小误会,有什么火气也只能先忍一忍。 水温正好,是林止陌特地调试过的,也不知道那家伙怎么会知道自己喜欢稍微热一点的水的。 沐鸢舒舒服服的泡了小半个时辰,这才从水中站起身,擦拭干净后换上了那身衣衫,走出门去。 才到院子里,就见林止陌就地生了一堆火,正在将她的湿衣服架着烤,沐鸢走到他身边,那里已经准备好了椅子和茶几,茶几上摆着清茶糕点。 沐鸢也不客气,坐下后拿起一杯茶喝了口,又拈了块点心放进小嘴中。 林止陌忽然道:“你的肚兜没给我啊。” 噗! 沐鸢一口点心喷了出来,狠狠瞪了一眼林止陌道:“那个我自己洗了,挂在你书房窗前呢。” 林止陌一脸无语地抹了把脸,脸上全是被喷的点心渣还有茶水。 沐鸢愣了一下,随即咯咯娇笑起来。 只是才笑了两声却发现林止陌的目光有异,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他又在偷瞄着自己胸口。 沐鸢再次抬手捂胸,怒道:“喂,你!” 第139章 何为谈恋爱 说起来这个又不能怪林止陌,男人的骨架身材都比女人会大不少,沐鸢虽然不算小巧,但是穿着这身男装还是显得很是宽松。 于是当她笑的时候,空荡荡的衣服不能束缚住她的好身材,自然就会引起一阵波涛汹涌了。 “咳!” 林止陌急忙咳嗽一声,扭过头去,苦恼道:“沐姑娘,劳烦你动作小点,贫僧招架不住啊。” 沐鸢差点又要笑出来,急忙忍住。 “喝茶喝茶。” 林止陌侧着头将茶壶推了过来,换了个话题说道,“今日有些仓促,不过无妨,沐姑娘已经认了门,下回带顾姑娘一起来做客。” “嗯,好。” 沐鸢将衣襟掩得严实了些,给自己倒了杯茶,这才重新开始好好打量起了这里的环境。 这座宅子不算大,但也不小了,在京城能有个三进的宅子已经是比小富之家都要好些了。 她早在心中有了盘算,于是装作好奇地问道:“林公子,你家人呢?” 林止陌一边给衣服烤着火,一边说道:“家父已经去世多年,现在家里就我和大春两人。” 这个说法沐鸢之前就知道了,但是她想知道的是更多的。 “你未娶妻么?” “有啊,不过没在京城。” 林止陌似笑非笑道,“沐姑娘打听这个,难道是看上我了?” 沐鸢心中恼怒,脸上却不露声色,假意嗔道:“去你的,能不能正经点?” 林止陌道:“你情我愿,男欢女爱,有什么不正经了?要知道人类之所以能延续繁衍到现在,就是因为各种不正经好吧?” 沐鸢咬着红唇,一时不语。 她本来也是个无忧无虑的少女,过的日子比起天下大多数女孩子都要幸福,但是就因为发生了一件事,让她的整个家庭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应该说,她的家都没了。 如果师父不救她,那么她也就此和父亲还有弟弟一起去死了,然后这世界上的一切事情都再与她无关。 不过既然活下来了,她就不会再去轻易的死,因为她要报仇,将每一个害得她家破人亡的混蛋都杀了! 而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混蛋,就是现在坐在金殿之上的皇帝,如果不是他,那么就不会有那种杀人冒功的奸贼,不会有挑拨是非颠倒黑白的佞臣。 只是很可惜,她的本事还没练到家,不能直接去宫中刺杀皇帝,所以她只能隐忍,和师父一起,用各种办法去颠覆这个天下,掀翻这个朝廷。 不管将来会建立一个怎样的新的皇朝,这与她无关,她想做的始终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报仇! 所以从那以后她变了,变得十分敏感却又十分冷漠,她讨厌所有人,但是又不得不装出一副天真烂漫的可爱模样去迷惑旁人。 只有在她需要出手的时候,她才会变回原本的自己! 人类延续的这个玩笑在她看来并不好笑,甚至让她很嫌恶,但是她还是要牢牢记得自己的人设,不能展露任何表情,于是只能保持沉默。 林止陌见她不说话,忽然问道:“沐姑娘,你谈过恋爱么?” 沐鸢抬头:“何为谈恋爱?” 林止陌解释道:“恋爱就是彼此倾慕,互相关心,那是一种因为互相吸引而产生的情绪,然后在互相理解互相帮扶中做到信守承诺,永葆爱情。” 沐鸢一根手指点着香腮,想了想摇头道:“没有,我都不懂你说的是什么。” 林止陌忽然把头凑了过来,笑嘻嘻道:“你看着我,对,认真看着,有没有什么感觉?” 沐鸢眼神定定地看着他,林止陌那双眼睛不算很大,但是很清澈,眼神真诚,似乎……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 悲伤?他为什么会悲伤? 沐鸢忽然觉得有点好奇起来。 这个男人在她看来带着几分神秘,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那两种药方,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无条件送给杏林斋。 这些就算了,可是他并不像是因为爱慕顾清依而特意送的。 世上会有这种无条件帮助别人信任别人的人么? 林止陌也这么静静地看着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笑容渐渐散去,神情变得很是温柔。 沐鸢的心里升起一种浓浓的厌恶感,视线急忙收回,她讨厌任何人和她凑得那么近,不论男女。 “没有感觉,林公子,麻烦你离我远一些,我……我害怕。” 她尽量保持着自己的情绪稳定,用一种娇羞的语气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呃,不好意思,冒犯了。” 林止陌有些尴尬地回过头去,在沐鸢看不见的时候,眼中闪过一抹意味深长。 虽然沐鸢掩饰得很好,但还是从眼神中露出了对自己的厌恶。 林止陌喜欢和人交流时看着对方的眼睛,因为这是最容易流露情绪的地方,在他前世和客户讨价还价的时候百试不爽。 这次也没有例外。 只是他还不确定沐鸢是不是他猜测的那个人,还是她仅仅只是讨厌男人。 还要再加把火啊! 他摆弄着手里的衣裙,说道:“沐姑娘,衣服干了,可以换回来了。” 说着他站起身,将衣裙递过去,沐鸢接过,正要站起来回进屋里,忽然脚下好像被什么绊了一下,顿时下盘不稳,栽倒下去。 “啊!小心!” 这次的惊呼来自林止陌,他双臂一展将沐鸢拉住,然而沐鸢栽倒之势不减,两人顿时齐齐倒了下去。 砰的一声闷响,林止陌的眼睛凸了出来。 因为在紧要关头他转了一下身体,于是他在下,沐鸢在上,两人搂抱在一起摔倒在地,沐鸢整个人都压在了他的身上。 温香软玉撞满怀,虽然很惬意很舒服,但是那冲击的力度也让他的肚子闷了一下。 “唔!” 也不知道是不是林止陌故意的,两人在摔下时面对面,当接触到地面的一瞬间,两人的嘴巴对在了一起。 沐鸢的那双好看的大眼睛瞬间瞪得更大,满脸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男人。 自己……竟然和一个男人亲嘴了? 第140章 滑轮弩 林止陌也呆住了,说实话他真不是故意的,就是把衣服递给沐鸢的时候,那条长裙拖了半截下来,绊住了沐鸢的腿,然后发生了这一幕。 有一说一,沐鸢的嘴唇真软,真润,还甜丝丝的,林止陌又一次做了个下意识的举动——他舔了一口。 “啊!” 沐鸢瞬间从懵逼中清醒,猛地将林止陌一把推开,这一下她没有收力,于是一百几十斤重的林止陌竟然被她推得横飞了出去,摔在几米之外。 砰的一声,尘土飞扬,林止陌张口结舌,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躺在地上半天没能缓过气。 沐鸢从地上一骨碌爬起身,二话不说冲进房去,房门被重重关起,力道大得似乎连门框都要她砸下来似的。 徐大春在门外偷看得正起劲,尤其是两人摔倒后嘴对嘴碰在了一起,他一个单身男人哪见过这个,看得自己都一时间热血沸腾的。 直到林止陌被摔飞,他才大惊失色冲了进来,一把扶起林止陌。 “主子,你……你怎么样?” 徐大春吓得脸色发白,圣上要是在他的保护下出了什么事,那他一大家子都得问斩陪葬。 还好,林止陌只是又咳嗽几声,撑着腰站了起来。 片刻之后沐鸢从屋内出来,一张脸还是板着。 林止陌假装不知情,讪讪说道:“刚才我不是故意的,沐姑娘你别往心里去。” 沐鸢怎么可能不往心里去,这辈子她只碰过两个男人,那就是她的父亲和弟弟。 可是今天,这个该死的林枫,不光抱了自己,还抓了自己的那里,现在更过分的是,还亲了自己。 她的心里无比愤怒,在刚才那一刻,沐鸢甚至有种杀了林止陌的冲动。 你他喵的亲我不是故意的,可你还舔我! “我要回去了。”她面无表情地往外走去。 林止陌追上去:“我送你。” “不必了!” 沐鸢斩钉截铁拒绝,她现在强忍着愤怒和不适,实在不敢保证半路上会不会忍不住把林止陌宰了。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林止陌忽然笑了出来。 果然,这个娘们不简单,虽然还不能确认她是不是那个圣女,但绝不是如她所说的什么秀才的女儿。 他心情很好的说道:“大春,走,去实验室看看。” “是。” 徐大春驾车将林止陌送到昨天的实验室,才进大门就见谭松耀正在捧着一个大海碗在一个劲的喝水,两个眼圈发黑,满脸的污垢,头发乱得跟鸟窝似的。 林止陌愕然:“你一夜没睡么?” “啊?草民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谭松耀急忙放下碗跪倒行礼,然后呵呵一笑,“草民将陛下清单上的物件都做出来了,请陛下过目。” 林止陌一惊:“这么快?” 谭松耀引着他进去,只见宽敞的桌上整整齐齐摆着几十把刀,每一把都是雪亮雪亮的,正是昨天林止陌试验加示范做出的那种钢刀。 徐大春呆住了,眼睛睁得溜圆:“好家伙,这么多?!” 另外桌上还有一把弩弓,但徐大春却看不懂了,因为这不是他认知中所知道的弩弓。 林止陌大为欣喜,上去拿起那弩弓,摆弄了几下。 这把弩的制造非常精巧,弩臂约三指宽,小臂那么长,有三道箭槽。 弩臂上有一个箭匣,前面有个挂弦的钩,后部则和照门连接,照门上有定距离的刻度划线,匣下有扳机。 箭匣中能装十二支箭,一次能发射三支,先将弓弦向后拉,挂在钩上,按一下箭匣机簧,三支箭自动卡入槽内,对准目标后,一扣扳机,箭即射出。 另外弩弦两端各加了个滑轮,使拉弦之时更轻松,便是一个女子都能拉动。 这就是昨天他交给谭松耀的图纸,只是他本来想着让谭松耀研究一下,没想到今天过来谭松耀却给了他一个惊喜,竟然已经给做出来了。 打开箭匣看了看,连箭都做好装满了。 徐大春好奇地凑过来看着:“陛下,这是弩?” “准确的说,这叫做滑轮弩,来,给你开开眼。” 林止陌笑着说道,然后按下机簧,上箭,对着一旁做靶子用的木桩,扣动扳机。 嗤的一声轻响,三支弩箭激、射而出,去势极强,钉在不远处的木桩上,竟深入一半。 徐大春猛地跳了起来,惊呼道:“好厉害!” 林止陌也非常满意,抚摸着这把滑轮弩,这可是他按照自己那不太完整的记忆加上在电视里看到的一些画面,自己设计画出来的图纸。 这图纸肯定是有缺陷的,却没想到被谭松耀补足了,甚至一夜功夫就做了出来。 谭松耀满脸疲惫,但眼中却都是兴奋和激动。 他做了一辈子铁匠,之前还曾豪言说什么铁器都会打,然而没想到当今圣上给他上了一课。 这样的刀和这样的弩,要不是圣上手把手教他,并且给了他图纸,他连想都不敢想。 可是现在,这两件宝贝东西都经他的手做了出来。 这种神兵利器,那是足以天下扬名的,而且谭松耀相信绝不会太久,而到时候荣誉柱上也将刻上他的名字。 不过他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陛下,这弩做起来太费功夫,草民只做得了十一把。” “什么?十一把?” 徐大春又震惊了,他都没见过弓臂两段加了个小滑轮的,这样精巧的工艺和手段一夜之间就做出来了,可是现在谭松耀居然告诉他做出了十一把? 果然,谭松耀将另外十把弩弓拿了出来,都被软布包着,很是爱护,另外还有一大盒子弩箭,约有数百支。 徐大春拿起一支箭看了看,箭镞锋锐,闪着森寒的光,正是昨天林止陌所教授的那种精钢所制。 他看了一眼那根木桩,距离自己这边差不多二十步远,但即便这样还是能射入那么深。 林止陌忽然冷笑了起来。 徐大春一愣:“陛下,何故发笑?” “大春,给贴身随侍的兄弟们都换上这刀,另外选十个眼力好的,配上这弩。” 林止陌笑得意味深长,“那天的刺客还会出现的,到时候……呵,给他们一个惊喜!” 第141章 鹿肉 徐大春大喜,一拍巴掌道:“好!让那帮杂碎来得去不得!” 林止陌挥手:“去吧去吧。” 徐大春再不多话,美滋滋地出去叫人,林止陌随行的只有他一个,但暗中保护的锦衣卫和禁卫军是不少的,很快就叫来了十几人,将那些刀和十把弩全都领了去。 看着谭松耀强撑着摇摇欲坠但却还是兴奋激动的模样,林止陌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他叫来一个锦衣卫,将最后那把滑轮弩交给他,让他去工部军器局跑一趟。 林止陌还记得当初自己去工部时见到的三傻,给他的印象很是深刻。 辛雨、辛雷和马宝郭,都是典型的技术型人才,固执呆板一根筋,对自己擅长的工艺有着无比的坚持。 现在犀角洲的作坊还没建成,而自己还想在这个实验室里多做些测试,但是凭谭松耀一人肯定力不能支,所以他把主意打到了三傻头上。 别人不好说,但是三傻,相信给他们看一眼滑轮弩,怕是就会屁颠屁颠跑来了。 不能直接下旨从工部调人,还是悄咪咪的骗过来比较好,至于技术泄露的可能,他早就让锦衣卫把三傻的底细查清楚了,都是干干净净的。 这样的人才不抓在自己手里,难道留在工部吃灰么? 林止陌回到乾清宫时已近黄昏,还没进门,就见陈平候在了门口。 “有什么进展么?”林止陌将他叫进御书房,问道。 陈平呈上一面大大的罗伞,上边写着密密麻麻的名字。 “回陛下,宣武侯招募乡勇剿灭匪患十余处,致使河南三府十县商运重归安宁,百姓乡绅特赠送万民伞一顶,为宣武侯请功。” 林止陌愕然:“这么快?” 这事就是他策划的,让陈平选出几十人去暗中帮助宣武侯安甫阳,但在他的计划中怎么也得个把月,没想到这才十来天过去,就做出成绩了? 陈平微微一笑,没说话,但那张淡定从容的脸上分明带着几分不屑。 锦衣卫出手,什么地方的山贼灭不掉? “哈哈哈!好,做得很好!” 林止陌大笑,让太监将这顶万民伞收好。 下一次早朝,正好能用得上,但是在这之前还有件事得抓紧去做了。 “陈平,你替朕再去办件事。” “是。” 林止陌将陈平叫近身,低声吩咐了几句,陈平面露惊讶,但很快恢复平静,只是点点头。 “是,臣这便去安排。” 陈平又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这是宣武侯带给皇太妃的家书。” 聪明人不会多说废话,所以陈平凭这点就让林止陌很喜欢他。 “放下吧,朕会带给皇太妃的。” “臣告退。” 陈平退走,去执行林止陌的密令,而林止陌则没有回寝宫,直接转去了灵泉宫。 “陛下驾到!” 一声高唱,灵泉宫的门打开,小宫女冬青站在门口惊讶道:“陛下这时候来,是知道娘娘这里有鹿肉吃吗?” 噗! 林止陌差点喷出来,什么鹿肉?老子是来蹭饭的么? 他注意到冬青的小嘴上油光光的,显然正吃着,忘了擦嘴。 “你以为朕有那么馋么?” 林止陌没好气的说道,伸手给了她一个不轻不重的爆栗,“朕和母妃有话说,去别处吃去。” “是!” 冬青捧着脑袋,委屈巴巴地走了。 陛下来了肯定要和皇太妃一起用膳了,那鹿肉还能有自己的份么? 哼!陛下欺负人,我都没吃多少! 林止陌走进殿内,却见安灵熏正抿嘴轻笑:“冬青那丫头馋这一口很久了,你就这么把她赶走了?” “等你哥的事办妥,朕命人再弄几十斤来给她吃个够。” 林止陌说着一屁股坐到安灵熏身边,看着桌上简简单单的四菜一汤,其中唯一的一盆肉块,显然就是那个鹿肉了。 看着那颜色白不白黄不黄的鹿肉,也不知道加的什么作料就这么清水煮熟,林止陌怎么都提不起食欲来。 “我大武人民的生活水准有待提高啊!” 林止陌暗暗感叹,皇太妃都只吃这玩意,民间百姓更不知道吃得有多可怜。 他从怀中拿出那份安甫阳的信,递了过去。 “我大舅子让人带给你的。” 安灵熏俏脸一红,羞赧道:“谁……谁是你大舅子……” 林止陌就爱看安灵熏这种娇滴滴的小儿女神态,动不动就害臊的,太好欺负了。 安灵熏被他看得愈发不好意思,便微微侧身,看起了信来。 她在看信,林止陌在看她。 殿内的烛火将她的侧面勾勒出了一道淡金色的轮廓,高低起伏,丰盈柔美,尤其是她娇俏的侧脸,肌肤水嫩如脂,在烛光下更为诱人。 殿中安静了下来,只有安灵熏翻动信纸的轻微沙沙声,她看得很专注,很认真,眉头好看地稍稍蹙起,但很快又打开了,眼中闪着欣喜的光芒。 片刻后,安灵熏抬头看着林止陌道:“我哥他已经平定匪患了?” 林止陌傲然道:“区区蟊贼,还不信手捏来?” 安灵熏一脸崇拜:“你好厉害。” “我厉害不厉害你还能不知道么?”林止陌凑近她,挑了挑眉。 安灵熏大羞:“呀!你……这么不害臊!” “好了好了,不逗你,我饿了。” 林止陌今天跑了一天,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安灵熏吸了几口气,平定了羞涩,说道:“若不嫌弃,便在这里用膳吧。” 林止陌又凑了过去:“正有此意,不过……我要你喂我。” 安灵熏觉得自己今天脸上的臊意怕是退不下去了,索性忍着羞意给他装了碗饭,然后,拿筷子夹了块鹿肉送到林止陌嘴边。 “你……你张口啊。” 看着嘴边那块滴着汤水的鹿肉,林止陌使坏的心又骚动了起来。 他伸出舌头在鹿肉上轻轻舔了一口,舌尖在鹿肉上打了个小小的转,眼睛邪邪地看着安灵熏,眼神中满是挑逗。 “啊!” 安灵熏手一抖,肉差点掉落,她再也忍不住了,气哼哼地说道:“你还吃不吃了?不吃我就……唔!” 话音未落,林止陌一把搂住她的脖子,嘴凑了上来重重印在她柔软的樱唇上。 第142章 冬青还小 过了好久,两人才分了开来。 林止陌手指一挑,拈起一丝晶莹的口水,坏笑道:“我家灵熏的技术越来越纯熟了。” 安灵熏大羞,捂着脸嗔道:“你……你总是如此做坏来欺负我!” 林止陌哈哈大笑。 在他认识的所有女子中,安灵熏是最单纯、最胆小的一个,林止陌随口跟她说的一个段子就能让她脸红。 人是一种矛盾的生物。 安灵熏那种像受惊的小鹿般楚楚可怜的眼神,非常容易让人、生起强烈的保护欲,但是也同样会让人有一种将她摧残到凋零的变态想法。 林止陌就是这样,他喜欢看安灵熏害羞的样子,但同时也会有种将她压住狠狠蹂躏的欲望。 即便现在。 哪怕自己还饿着肚子。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先用膳。” 饥饿战胜了一切,林止陌没有再调戏她,安灵熏也红着脸小口小口吃着,期间没有人说话。 等到吃完,安灵熏亲自为林止陌倒了盏茶,然后拿出一个账本来。 这是慈善总会的总账目,安灵熏虽然单纯,但是冰雪聪明,林止陌将阿拉伯数字和简易会计法教给她后只几天,她已经能熟练地运用和计算了。 “你的那一百万两银子已经到了,我已安排人押送至三省,开始逐户分发,随行的还有购来的米面粮食和衣被药物等。” 安灵熏说起正事,脸上的羞怯才散了去,翻开账本给林止陌说着。 林止陌喝了口茶,清新怡神,不知是哪里送来的贡茶。 “你比我细心,这种事交给你做是最合适的。” 安灵熏摇摇头:“可是不说天下,便是这三省,无数受灾百姓,你这百万两只是杯水车薪,根本不够用,这几日晋阳他们去找京城中诸多世家募捐,却没几个人愿意出钱,就算捐也都只是些小钱。” 林止陌握住她的柔荑,说道:“这种事从所未有,总要有个过程,或者……” 他忽然露出个诡异的笑容,“有人带个头,就会慢慢被人接受了。” 安灵熏感受着林止陌掌心中的温暖,脸又红了,但还是好奇地问道:“带头?你是想让哪位大儒捐么?” “不不不,大儒都穷,捐也捐不了多少,你放心吧,过不了多少天就会有人来主动捐助的。” 林止陌说到这里就没再说下去,安灵熏对他这种笑容很熟悉,通常林止陌这么笑的时候,就代表着会有人倒霉了,这次不知道是谁。 她忽然心里很期待。 殿内的一枝红烛噼啪轻响了一声,烛心处跳出了一朵耀眼的火花。 两人同时扭头看了过去,又同时回头对视着,忽然有种旖旎的气氛。 似乎是又被看得害羞了,安灵熏的脸颊再次泛起了红晕,那是一抹娇艳火热的红色,林止陌尽管已经看过不知道多少次,但还是看得有些出神。 那吹弹可破的肌肤娇嫩无比,在烛光的映照下仿佛晶莹欲滴,安灵熏的视线开始躲闪,一双美目微微阖起,红润的小嘴张开少许,呼吸中带着芬芳迷人的气息。 林止陌凑到安灵熏耳边低声道:“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让你哥回京城,但是我怀疑到时候宁嵩会指使太后来对你不利。” 安灵熏感受到林止陌说话时轻喷在她耳边的热气,不由得有些意乱情、迷起来,可是当听到后来时,不禁紧张了起来。 “那……那怎么办?” 林止陌笑了:“宁黛兮自诩大女主,但却没有大女主的智商,空有一副架子罢了。” 安灵熏有些茫然,她听不懂大女主是什么意思,只能靠大致的猜测。 林止陌接着说道:“其实我猜她的手段也就那些,无非是在你身边安插奸细,想办法找你这本总账的错漏之处,然后抢夺慈善总会的财政大权,但是没关系,我教给你的算账方法这天下只有我和你会,其他人都不懂。” 他冷冷一笑,“我的帐,他还没本事算明白!” 安灵熏心中稍稍安定了些,但又迟疑道:“可……宫中事务俱归太后管,她若是给我安排人手,我也没理由拒绝推脱,那可如何是好?” 林止陌道:“所以你不能再这么软弱下去了,该强硬的时候就要强硬,至少在你这里,所有事可以交给冬青那丫头,她年纪虽小,但却很聪明,又是你带进宫的,能信任。” 安灵熏忽然目露诧异之色:“你不会对冬青起了念头吧?她才十五岁,还小,你……” “我勒个去!”林止陌差点一头栽倒。 老子好心给你建议,你特喵怀疑我要推倒萝莉? 开什么玩笑?虽然冬青那小丫头是长得不错,挺有发展潜力,但是我也不至于这么禽兽吧? 林止陌猛地一把搂住她,顺手拽了过来。 安灵熏啊的一声惊呼,已经坐到了林止陌怀里。 “我们都灵魂肉体两相融合了,你居然还这么不信任我?亏我还对你掏心掏肺的!” 林止陌一手按住她的后脑勺,用额头顶住她的额头,恶狠狠地说着。 安灵熏吓得连连摇头:“不是不是,冬青是我的贴身女官,自然早晚也是你的人,我只是说她还小,还没长开……” 林止陌一阵无语,难道自己在安灵熏眼里就是这么急色的么?连个小丫头都不放过? 但是安灵熏实在是太单纯软萌了一点,竟然不是吃醋,而只是担心小丫头冬青的身体发育和自己的体验感问题。 看着她紧张惊慌的样子,林止陌心中暗笑,脸上却还是板着,说道:“说吧,该怎么惩罚你?” 安灵熏的头垂了下去,声若蚊鸣道:“你……你想怎么惩罚,都随你。” “是么?” 林止陌说着话,一只手已经顺着安灵熏纤细的腰肢滑了下去。 安灵熏嘤咛一声,身体微颤,却没闪躲,只是脸上更红了。 林止陌的手穿过衣袍,深入其内,感受着手掌中那滑腻温软的肌肤,再也按捺不住,一把将安灵熏抱起按在刚才吃饭的桌上。 安灵熏轻呼一声,双手急忙撑住桌沿,然后只觉身上一凉,襦裙已被扯了下来,那圆润笔直的双腿彻底暴露在了林止陌面前。 没多久,殿内响起了一阵清脆的碗筷盆盏的碰撞声。 十分悦耳。 第143章 圣母 很久之后,林止陌才离开灵泉宫。 在走的时候,他看见了脸上带着满满怨念的冬青,还在为没有吃到鹿肉而生气。 他特地偷瞄了一眼,却意外地发现冬青的小胸脯竟然已经小有规模了,再加上那张精致好看的脸蛋,还有那匀称纤细的身材。 林止陌发现自己的内心竟然隐隐有点冲动,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自己难道真有禽、兽潜质?但是萝莉啊,身娇体柔易推倒…… 他急忙转开视线,不敢再胡思乱想下去,逃也似的离开了灵泉宫。 都怪那本正阳决,自己最近似乎欲、望和需求越来越盛了! 林止陌在心里暗暗决定,回去一定要…… 再多练练! …… 城南,某座破旧的老宅中。 门窗紧闭,窗户被厚厚的纸糊了起来,屋内只有一盏小小的油灯,在散发着微弱的光线。 身穿黑袍蒙着黑色纱巾的圣女垂手而立,默不作声,今天的她却没有了上次在分舵中的威势,而是显得有些拘谨。 “此番万事俱备,最后却是功败垂成,我本以为你都该做得很好的。” 一个轻柔甜美如天籁之音的女子声音在她面前响了起来,接着一个白衣白裙秀发及腰的绝美身影突兀地出现了屋中。 圣女的黑色纱巾之下红唇轻启,冷冷说道:“此次是徒儿的错,未曾料到锦衣卫中有高人,竟那么快便找回了我们藏着的俸银。” 白衣女子摇摇头,说道:“丢就丢了吧,下次再找机会便是。” 户部那四十万两白银,在她口中竟然只是轻飘飘一句“丢就丢了”,口气如此平静淡然。 她说着话,莲步轻移,款款走到圣女面前。 “那个伤寒药与祛毒膏之方可有拿到?” 圣女咬了咬牙,摇头:“也还未拿到,那姓林的并未将方子拿出来,只是将做好的拿来而已。” 白衣女子微微颔首,似乎还是不怎么在意,淡淡说道:“长老们已将你安排入宫选妃,但你莫要一意只顾报仇,我教中起事在即,你须顾着大局。” 圣女的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光芒,应道:“是,师父。” 白衣女子看了她一眼道:“为师乃太平道圣母,你乃唯一的圣女,我们都担负着教中重任,一切都由不得自己,明白么?” 圣女微微低头,说道:“师父放心,徒儿自入太平道那日起,这条性命便交给了师父,再没打算拿回来过。” 圣母微微皱眉:“为师要你性命做什么?好好活着,找机会报仇,待我教中大事一成,你便可随心所欲活着。” 不等圣女再说,她又道,“山西三大家派人来了,你找机会与他们见一面吧。” 圣女道:“徒儿知道。” “去吧,早些将两个药方取来,必要时用些非常手段也可。” 圣母的最后一个字落下,身影瞬间消失在了屋内,只有淡淡萦绕的香气证明着这里刚才曾有过一个人,一个像仙女一般的女人。 圣女望着关上的房门,一双秀气修长的手掌渐渐握紧成拳,低声呢喃:“选妃……” …… “选妃?这么快?” 乾清宫中,龙床之上。 烛火已经熄灭,林止陌借着窗外的月光,诧异地看着怀中的夏凤卿。 消息是王青今天刚告诉夏凤卿的,据说内阁发布消息出去后,很多人家都响应着选妃一事,各地官府也在全速运作,验证女子家世与清白、容貌才情等等各方面。 只短短几日,已经在大武国内选出了两百余名秀女了。 夏凤卿道:“本来自然不会那么快,但是宁嵩打的什么主意你也是知道的,自然要快些才好。” 林止陌没说话,他听懂了。 在宁嵩的概念里自己只有两个多月可活了,自然要在这段时间里抓紧掌控后宫,以方便他未来的大计。 夏凤卿调整了一下睡姿,将螓首靠在林止陌的肩窝上,说道:“如今京城和左近各地选出的秀女已经都准备好了,其他各省选送来的女子都已经在来京的路上,预计也就是再半个月的时间,便要安排入宫了。” “不过那也没什么,宁嵩老狗以为弄一堆女细作来就能拿捏你我?未免想得太过简单了!” 林止陌略有些意外,夏凤卿在他面前一直是乖巧懂事听话的,但是他却忘了,夏家乃是武将世家,这种家庭出来的,自然都会有英武之气。 这些话从夏凤卿口中说出来,带着一股坚定且不屑的傲气,以及来自母仪天下的皇后,对宵小伎俩不屑一顾的霸气! 林止陌有些出神,看着怀中的玉人。 夏凤卿的一头长发高高的盘起,用一条丝带简单地扎着,那裸露在锦被外的肩头肌肤晶莹如玉,光滑如凝脂。 “嗯?怎么了?” 夏凤卿见他不说话,只怔怔的看着自己,便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林止陌嘴角扬起:“没怎么,就是忽然觉得,那天在未央宫里跟我横眉冷对霸气无端的皇后娘娘回来了。” 夏凤卿噗嗤一笑,玉指戳了下他的额头:“你呀,怎么那么小心眼,都多久之前的事了?” 她也想起了那天初见林止陌时显露出的不屑与冷傲,但是这不能怪她,她可是以为这时皇帝姬景文的。 林止陌抓起她的手,柔声道:“不,我不是小心眼,只是喜欢看你这种霸气的样子。” 夏凤卿作怪之心起,故意板起脸来,冷冷道:“是么?很好,本宫正有些乏,小林子,来给本宫捏捏肩。” 林止陌失笑:“还来劲了?怎么,让我当太监?” 夏凤卿的噘嘴道:“不是你说喜欢看我霸气的么?” 林止陌嘿嘿一笑:“你可以换种方式给我展示你的霸气。” “怎么……展示?” 夏凤卿本能的觉得林止陌又在动坏心思,但是没有证据。 忽然,她一声轻呼,整个人被抱住翻了半圈,压在了林止陌身上。 “我的女王大人,来策马扬鞭,驰骋天下吧。” “你……啊,这么羞人,我不要!” 啪的一声清脆响声,林止陌的手顺势扶在了那最为丰盈饱满之地。 “快点,动起来!” 第144章 草菅人命的京营 有人说过,适当的爱、爱会让人精神更好,林止陌以前不以为然,现在信了。 和夏凤卿又鏖战了小半夜,玩了一出凤在上龙在下的游戏,可是第二天林止陌还是早早的就起床了,并且神清气爽。 陈平早就在乾清宫外候着,林止陌出来就见到了他。 “查得如何?” 林止陌开口问道。 陈平递上一份册子,上边清楚的写着一串串数字和一个个人名。 “回陛下,京军八营中有五个指挥使与宁党有染,另三人则是骑墙派,宁党与兵部两不得罪,另外八营欺压百姓、吃空饷、偷卖军械等情况极多,贪得最狠的就是京营都指挥使……严雄。” 林止陌翻看着手中的册子,他就欣赏陈平的这一点,做事滴水不漏,细致周到,每次查些事情除了清晰的口头汇报之外,还有一份这样的册子。 册子中尽可能详尽地记录着京营各种贪墨的情况,以及各个指挥使的基本情况,林止陌大致看了一遍,心里已经有数。 岑夫子在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曾提醒过他,要去军中走走,只是这些日子以来,林止陌一直都没空,但是今天必须要走一趟了。 因为明天就是早朝,他需要再出强势出击,抢两个位置下来。 “陛下,严雄世袭长平伯,但暗中与礼部尚书朱弘关系密切,因此亦属宁党,另外……” 陈平说到这里顿了顿,“他与广宁伯黄灿私交极深,但并无几人知晓,他的第三房妾室便是黄灿送他的。” 啪! 林止陌将册子合起,嘴里重复着这个名字:“广宁伯,黄灿……” 片刻之后,林止陌已经换上了一身常服,离开了宫中。 马车行驶在城外的乡间路上,他选择去的是京军八营中的东营。 严雄贪则贪矣,表面文章做得还是很足的,每周至少两次巡查各营,而今天就正好轮到东营,既然要找他麻烦,那就不用再召唤了,直接去堵他就行。 京营驻守之地都各自离京城约莫有二十几里远,林止陌坐在车上,看着窗外渐绿的春色,倒也赏心悦目。 忽然一辆牛车吸引了他的目光,或者说是被牛车上坐着的人吸引了。 顾清依?! 林止陌只觉得这个世界太小,他和这妹纸的缘分太好,昨天忙着没能聊几句,后来说好的回去请她吃饭也忘了,结果今天在城外碰到了。 赶车的徐大春也看到了,很识趣的将车赶了过去。 牛车的车辕上是个瘦削的中年人,车上坐着一个顾清依,另一个则是她表哥韩顺。 林止陌掀开窗帘笑吟吟地喊道:“顾姑娘!” 顾清依愕然回头,喜道:“林公子?这么巧?你来这里做什么?” 林止陌随口扯了个借口:“踏青,你呢?又出诊?” 韩顺也拱手见礼,问候了一声。 “是啊,有个小哥箭疮发作,快不行了。” 顾清依说着看了眼前方,说道,“喏,就在那里,快到了。” 徐大春低声说道:“东营也就在前边不远。” 林止陌心中一动,这里附近都是农户,怎么会有人生箭疮?这事有古怪。 他对顾清依道:“我跟你去看看?” 顾清依很大方道:“成啊,一起去呗。” 两车并行,朝着前方而去,林止陌就这么趴在车窗边和顾清依随意聊着,韩顺和他也熟了,没事也插两句。 但是渐渐的,几人都沉默了下来。 天已开始回暖,大地都披上了一层绿色,这本是百姓们一年中精神最好的时候,可是一路过来能看到的田间地头劳作的百姓大多都是面黄肌瘦,萎靡憔悴的样子,衣服也都满是补丁。 这里可是京城之外,是大武的权力与财富的中心,可是谁能想到在这里的百姓竟然都会是这样一幅贫苦的模样? 林止陌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一路仔细地观察着。 他发现路边的村落中,那些房子都是破败简陋的,甚至还有塌了一角未曾修葺的。 别说这里是京城,就算是前些日子逃难来的灾民,恐怕也不过如此了。 怀着满心的疑惑,终于在不久后到达了目的地。 车停在了一座院子门口,说是院子有点夸张了,因为根本就只是用干枯的芦苇杆搭成了一圈篱笆,里边是三间破烂的茅草屋。 顾清依背着药箱下了车,也不顾地上坑坑洼洼的还有泥水,在那中年人的带路下走进院内。 林止陌急忙跟上,进了屋内,入眼就见到一个年轻人躺在床上,双眼紧闭,脸色惨白如纸,已是进气少出气多,快要不行了。 顾清依手脚麻利的将药箱放下,先把脉,再翻开年轻人眼皮看了看,又掀开他身上的棉被,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他肩头胸口腹部五六处伤口,俱都淌着黄绿色的脓水,导致整个屋内都是一股腥臭味。 “烧水,快!” 顾清依下着命令,同时取出银针飞快且精准地给年轻人身上连扎了十几针,接着拿出一柄小刀来开始清理创口。 林止陌强忍着恶心,看着顾清依将伤口上的烂肉剜去,而那年轻人没有一点反应,屋内没人说话,那赶牛车的中年和一个妇人紧张地站在旁边看着,大气都不敢出。 时间一点点流逝着,顾清依终于清理了所有伤口,用热水清洗,再取出一个小瓶,正是林止陌给她的大蒜素,现在叫做祛毒膏。 涂药包扎的事就交给韩顺来了,顾清依洗干净手,边擦边问那对中年夫妇:“他这是怎么受的箭伤?碰着山贼了?报官没有?” 然而那对夫妇齐齐脸色一变,妇人垂下头去,眼泪已经流了出来,男人则眼睛泛红,握着拳头道:“报官有用的话我早就报了,这不是山贼弄的,是……是京营那群杂碎干的!” 门外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几人看热闹,其中一个老者急忙说道:“别多说,小心招惹麻烦。” 中年人猛地爆发,怒声咆哮道:“小翠没了,现在我儿子也成了这副模样,他们敢草菅人命,我怎么就不能说了?” 忽然一个声音在屋内响起:“你说……是京营?” 第145章 会一会长平伯 所有人目光转过去,却见正是林止陌。 他的脸上很平静,但是声音却是冰冷的。 中年人发泄了一通,渐渐冷静了下来,忽然抱着头往地上一蹲,这么一个成年人,竟然呜呜的哭了起来。 那妇人也同样眼泪不住的往下掉着,说道:“这位公子,你就不要问了,京营可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便是京城府衙都管不了。” 顾清依看了看夫妻二人,走到那年轻人身边,将他身上的针取了下来,再探了探脉,终于松了口气。 “好了,他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了,静养些时日就好。” 夫妻二人惊喜地千恩万谢,但是接着就尴尬了,他们急着救人,只听说杏林斋的顾神医厉害,便去请了过来,可他们一家子身上加起来也就只有十来枚铜钱。 那些看热闹的村民很热心,一齐要凑钱,却被顾清依婉拒了。 她看得出这个村子有多破败,实在不忍心问他们要诊金了,反正现在杏林斋的生意越来越好,她也不在乎这点小钱了。 夫妻俩感激地跪了下来,连磕了三个头才作罢。 人救回来了,顾清依也就作别离去了,那中年人又赶着牛车送她回城。 林止陌没走,找到那个老人,问起了这事的前因后果。 老人本不想多嘴,但拗不过林止陌再三追问,还是说了出来。 那受伤的年轻人叫大柱,在隔壁村有个刚定亲的未婚妻小翠,然而前几日小翠被一群京营官兵带了去,等找回来时人已经死了,赤着身子,浑身是伤,惨不忍睹。 大柱热血上涌冲去京营讨要说法,结果被抓了进去当成箭靶,让新兵练习箭术。 最后眼看快死了,官兵才将他丢出营门。 徐大春怒道:“他们竟敢如此胆大妄为?” 老人苦笑摇头:“听闻大武边境的胡人经常会袭扰百姓,劫掠烧杀,可京营的官兵也没比他们好多少,时不时的就来我们这周边村落抢掠一番,无论钱粮鸡鸭甚至是人,要不然我们这些村落也不至于穷苦至此。” 他说得很简单,就这三言两语的,但是林止陌从中听出了太多的悲愤和无奈。 大武的人口户籍都是固定的,非天灾不得随意迁徙,也就是说这些村民注定了只能受京营官兵的欺辱凌虐,又无可奈何。 林止陌没有再多说什么,带着徐大春离去了,临走的时候问出了一个名字——京东营参将,马初。 就是那个将小翠凌虐致死,又把大柱当靶子的军官。 林止陌继续坐着车朝京东营而去,在三四里之外停了下来,就这么坐在路边休息着。 不知过了多久,一骑飞快驰来,马上的那名锦衣卫小旗来报:严雄到了。 林止陌霍的起身:“走,去会会这位长平伯。” 东营。 辕门紧闭,十来个军士值守着,但却一个个吊儿郎当的。 这时一行百来人护着一辆马车缓缓停在门口,正是林止陌。 值守的军士依然各自懒散的或坐或站,浑然不当回事,只有一个小卒问道:“来此何事?可有手令?” 徐大春甩手飞出一件东西,啪的一声正拍在他脸上,又掉落在地。 那小卒惨叫一声,捂着脸倒摔了出去,这下终于让那些值守军士全都警觉起来,纷纷拔出腰刀,却没人过来,只站在辕门后怒骂道:“何人胆敢闯我东营?报上名来!” 徐大春嗤笑一声,指了指地上那件东西。 有人上前捡起,却见这是一块令牌,上边三个大字——锦衣卫。 徐大春忽然朗声喝道:“圣上驾到,还不速速打开辕门?!” 一众值守军士大惊,有人立刻飞奔进去禀报,另几人七手八脚慌忙将辕门打开。 马车长驱直入,来到辕门内停下,不多时,一个魁伟的中年汉子快步走了出来,在他身后是几十名各等级的武官将领。 “臣严雄,恭迎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严雄来到马车前,态度很是恭谨,但却没有下跪。 马车车帘掀开,林止陌从中走了下来,一身便装,神情淡然。 严雄抬头看去,确认真是皇帝,这才一撩前摆跪倒。 林止陌摆摆手:“长平伯,起来吧。” “谢陛下!” 严雄站起,身后众人也要随之站起,徐大春却又喝道:“让你们起身了么?” 众人一愣,虽心中不满,但还是继续跪倒。 严雄皱了皱眉,目中流露出一丝不愉,问道:“不知陛下来京营所为何事?乡间野地,但有半分意外,臣都将万死难赎。” 林止陌似乎没看出他的不满,说道:“朕只是出来踏青游玩,长平伯不必紧张。” 严雄可是朱弘的人,对这位皇帝陛下从来没什么好感,也谈不上敬畏,因此对他说的话自然也不会相信。 他正色道:“京营所在并无景色,陛下来此怕是另有要事吧?” 林止陌道:“长平伯猜对了,朕此来是特地要寻一个人。” “哦?陛下要寻谁?” “参将,马初。” “马初?” 严雄疑惑地看向身后,只见一个黑胖将领身体抖了一下。 严雄没有让马初站出来,而是继续问道:“不知陛下找他有何事?” 林止陌笑了笑,忽然笑容一敛,换成无边杀气,冷冷道:“参将马初,劫掠民女凌虐致死,朕是来问个究竟的,怎么,长平伯要护短么?” 严雄的眉头皱了起来,喝道:“马初,滚过来!” 那黑胖将领磨磨蹭蹭站起身,走到前边。 严雄问道:“陛下所言之事,你可有交代?” 马初两手一摊:“回大人,属下不知何事,真真是冤枉啊。” 徐大春怒喝道:“此乃陛下亲自所见,你还敢狡辩?” 马初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冲林止陌拱手道:“陛下明鉴,微臣确实不知哪来的民女,又是怎么个被凌虐法,请陛下明示。” 林止陌望着他,冷笑道:“你不知么?莫非是有人故意陷害你?” 马初道:“回陛下,多半如此。” 林止陌又道:“拿自家女儿的性命与名节来陷害你?” 马初道:“微臣也一头雾水。” 林止陌点点头,抬起了一只手。 一道雪亮的刀光闪过,马初的头颅飞了起来,鲜血冲起老高。 第146章 军中法纪 徐大春顺手甩了个刀花,刀锋上的鲜血飞散开去,接着收刀入鞘,马初的无头尸体才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四周顿时一片哗然。 当着他们数千人的面,杀了他们的长官,即便是锦衣卫也不行。 顿时有不少军士面露不善之色,身周议论声与怒骂声越来越响了起来。 严雄的脸色也沉了下来,眼神冰冷地盯着林止陌的眼睛问道:“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他从来不把林止陌这个皇帝当回事,而且犀角洲打造计划中,由于他的身份立场原因,卫国公并没有将他拉入伙,所以也导致了他一直怀恨在心。 今天林止陌当着他的面杀了他的下属,还是在他的地盘上,于是便更不客气了。 林止陌反问道:“长平伯,你是在质问朕么?” 严雄一滞,他可以看不起林止陌,但是绝对不能公开表明态度,这是皇权的脸面,毕竟连宁嵩这般只手遮天的人物,在场面上也必须对这个废物恭恭敬敬的。 于是他沉默了片刻,还是说道:“臣,不敢。” “是么?那就好。” 林止陌淡淡说道,“朕此来是为百姓讨要公道的,长平伯,你乃京营首官,此处亦归你所辖,不给朕一个说法么?” 严雄嘿声道:“陛下如何就确定是马初所做,只凭几个草民的随口胡言么?” 林止陌道:“你不信?” 严雄道:“臣不敢,但陛下可否容臣去将那几个百姓叫来,当面对质?” 林止陌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呵,你当朕傻么?你去将他们灭口,然后一切都归于平淡,甚至就当从未发生?” 严雄咬了咬牙,没作声,因为他确实是这么打算的。 “是否胡言等下再说,首恶已除,但还有几个。”林止陌看向他,“马初帐下的游击都司,都是哪几个?” 京营各营的最高长官是指挥使,其下是参将,再往下便是游击和都司、队长、什长以及最底层的士卒,林止陌没找下边的麻烦,就直接点名马初的直属下官了。 严雄的脸色愈发难看,皇帝指名了,他如果不叫出来那是抗旨,而且皇帝可以索要花名册,一样可以点名寻找。 他只稍加犹豫,还是命马初所辖的两名游击四名都司出列。 那六人都忐忑不安的站了出来,立即有几名锦衣卫上前,以刀加颈押了过来。 围观的几千军士顿时又骚动了起来,甚至有人高声喝骂着什么,场面一时开始混乱起来。 徐大春眼睛一瞪,高声喝道:“放肆,你们要造反么?” 他本就是个高手,身怀内力,这一声怒喝之下,声音几乎传遍了整个营中。 林止陌似笑非笑地看向严雄:“长平伯,这便是你带的兵?” 严雄老脸一黑,高举一手握拳,四周这才安静下来。 林止陌看着跪在面前的六人,一言不发,这种沉默的压力缓缓压来,简直比等死还可怕。 时机差不多了,林止陌一挥手,语带冰冷地说道:“为虎作伥,助纣为虐,杀了。” 锦衣卫立刻举刀,雪亮的刀锋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那六人大骇,可是双臂被反攥,一点都挣脱不得。 “陛下!” 严雄终于按捺不住,喝道,“军中自有法纪,陛下如此胡来,若引发军中哗变……” 林止陌猛的怒喝道:“你的法纪便是对百姓烧杀劫掠么!” 严雄一惊,居然被林止陌的气势压倒,一句话都甚至没有说完便卡在了那里。 林止陌口中吐出一个字:“杀!” 钢刀夹杂着劲风落下,终于,六人中有忍不住了的,惊惧大叫道:“冤枉,马初糟蹋那民女末将并未参与啊!” 有人开了头,另外几人也叫了起来:“抢人杀人的都是马初,于末将无关,陛下明鉴!” 林止陌的手一抬,几把刀瞬间全都停住。 那六人仿佛从鬼门关上捡回条命,浑身酥软,几乎就要瘫倒在地。 林止陌回身看向严雄,淡淡说道:“你看,他们都知道,说明这不是村民胡言诬告。” 严雄心中暴怒,但是又发作不得,便将怒气朝着那几人发作,喝道:“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六人急忙争先恐后说了起来,诉说着那天的故事。 事情很简单,就是马初在出外巡视时见到了民女小翠在田间干农活,一时兴起便将人掳回了军营,将人糟蹋后又觉得放回去怕惹麻烦,便让几个亲兵也一起上,做了番令人发指的禽兽之举,最后将小翠活活折磨致死。 后来柱子来军营寻找小翠,说是有人看到被掳进了这里,马初便让人将他抓住吊在了木杆上,让几个新兵拿他当靶子练箭,最后奄奄一息了才让人将他丢了出去。 马初本以为柱子出去就该断气,也就没当回事,甚至还告诉村民,柱子是遇上山贼了,被东营所救。 只是他们没想到的是柱子回到家后竟然醒了过来,挣扎着说出实情才陷入昏迷。 于是真相大白,四周的军士也都面面相觑不再骚动。 他们大多都是本分人家的儿郎,这种事推己及人,都觉十分不忍。 而且他们其实都知道自家军营中的恶习,没事就喜欢去周边村落敲诈勒索甚至劫掠发泄,像今天这种事其实没少发生过,只是正好今天被圣上撞见。 林止陌面无表情地说道:“长平伯,不如让朕见识见识你的军中法纪如何?” 严雄尴尬,愤怒,又无可奈何,当即问明那天参与掳劫民女和糟蹋杀害,以及之后差点射杀柱子的所有相关人等。 片刻后十几人被押出人群,而其中还包括刚才那六人之一。 严雄黑着脸,挥手之下京营军纪队出现,十几人被列成一队押着跪在地上。 这十几人早已慌乱得像只鹌鹑,哭喊着求饶命,可当刽子手举刀之时,林止陌却止住了他们。 他看向严雄:“你的军中法纪,就这?” 严雄愕然:“辕门斩首,已是严惩,陛下还要如何?” “严惩?” 林止陌斜睨他一眼,掷地有声道,“那便让你看看,朕的法纪!” 第147章 请你让一下位置 严雄愕然,然后就见林止陌一指参与糟蹋小翠的几人道:“来人,将他们当众宫刑!” 轰! 现场顿时又炸了。 那几个准备受刑的亲兵脸色瞬间煞白,哭嚎挣扎着求饶。 严雄终于再也按捺不住,怒道:“陛下,他们虽则犯错,但也是我大武军人,岂可如此羞辱?” 林止陌猛回头瞪着他,厉声怒斥道:“你有何资格与朕说羞辱二字?那个被他们糟蹋的无辜女子遭受的便不是羞辱么?何为军人?那是该保家卫国,以黎民为家人的勇士,他们也配?!” 严雄再一次语塞,面对林止陌的喝问,连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只能在心里暗骂死了的马初。 林止陌再次大喝:“来人,行刑!” 几名锦衣卫上前一把按翻那几人,扒下裤子,拔出腰刀一剜。 顿时数声凄厉的惨叫响彻营中,几人身下一片鲜血肆意蔓延开。 林止陌冷笑一声,又说道:“将他们逐出军籍,恶行通报家乡。” 那几人还在翻滚挣扎,痛不欲生,听到这话更是眼前一黑。 死就死了,可若是这么做的话,自己将遗臭乡里,家人也将再也抬不起头来。 这时候的他们,无比后悔,同时无比痛恨马初,但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买,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林止陌再次抬手指向另几人:“你们以百姓为靶射击为乐,那便让你们自己尝尝那种滋味,来人,将他们挂上旗杆,给你们练练射术。” 那几人在惊声呼叫下被高高挂起,十个新兵被派了出来,战战兢兢拿着弓箭开始射,一声声惨叫不断传来,四周的军士都不忍目睹,同时心中凛然。 他们的这位陛下,暴虐之名果然不假,但是……似乎他做的并没有错。 严雄没有再开口,始终阴沉着脸看着,终于,旗杆上的几人惨叫声越来越小,渐渐归于无声,受宫刑的那几人也因失血过多最终没了气息。 林止陌缓缓闭上眼,胸中憋着的怒火终于散去了不少。 真他妈解气! 但是,还有一个……! 看着地上那蔓延出的一大滩鲜血和那些尸体,严雄知道接下来该是自己了。 他深吸一口气,对林止陌抱拳道:“陛下,臣治军不严,致使发生此等恶事,请陛下赐罪!” 林止陌睁开眼,说道:“朕知此事乃马初所为,与长平伯无关。” 严雄心中一宽:“陛下英明。” 他嘴上说着话,心中却在暗暗发狠,等下回去就要将此事告诉朱尚书,这废物最近可嚣张了些,必须要给他找点麻烦才好。 念头还没转完,他的眼中忽然看见有亮光一闪即逝,接着咽喉处一凉。 那是徐大春的刀。 这下四周的官兵真的开始骚乱了,他们亲耳听到皇帝对严雄说不关他事,却又出尔反尔。 顿时就有数百军士已围了过来,群情汹涌,目露不善。 百来名锦衣卫抽刀在手严阵以待,紧紧护住林止陌,而林止陌则看都没看一眼,依然背着手平静地对着严雄。 严雄又惊又怒,厉声道:“陛下,你这是何意?” 林止陌淡淡说道:“你驭下不严之罪,朕不跟你算,已是宽宏大量,但你勾结太平道乱党,烧我禄米仓、劫我俸银仓,此事又当如何说法?” 他的声音不大,但靠得近的军士们已都听了个清清楚楚,顿时全都愣住了。 严雄勃然大怒,大声道:“放屁,你要杀就杀,往我头上无端栽赃算什么明君?” 林止陌冷笑反问:“反贼是黄灿引来的,而你与黄灿的关系,真以为朕不知道么?” 严雄的怒容一僵,瞬间哑口无言,然而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他是和黄灿交情不浅,但反贼的事真与他无关。 然而为时已晚,徐大春已将他按翻在地,一条布带勒住他的嘴巴,五花大绑了起来。 “呜呜!” 严雄睚眦欲裂,想要再大声争辩,却再说不出一个字来,而刚才林止陌的话和他的片刻沉默都被军士们看在了眼里。 林止陌缓缓扫视四周,冷笑道:“朕乃大武天子,一国之君,尔等乃是护佑我大武京城百万黎民的国之精锐,如今尔等以刀兵对朕,莫非……是要造反么?!” 四周的军士面面相觑,犹豫了起来,他们平日里只认各营指挥使与参将,还有就是严雄这个都指挥使,然而现在参将马初死了,都指挥使严雄被抓了,东营指挥使一职又空了许久,他们一时间茫然了。 林止陌又高声喝道:“朕今日只为除国贼,尔等速速退去,朕既往不咎,若再执迷不悟,一律按谋逆论处!” 军士们互望一眼,心中的那份冲动渐渐冷却下去,接着刀枪丢到地上,缓缓退开。 林止陌抬脚往营外走去,徐大春押着依然死命挣扎的严雄跟上,消失在了辕门之外。 东营中一众武官满脸错愕与震惊,但又隐藏着一丝窃喜。 严雄和马初没了,这代表着他们都有机会往上升一升了,多好的事?! 马车来到一处偏僻之地停下,四周俱是田野,有没有人偷看一览无遗。 徐大春将严雄从车辕上丢了下来,砰的一声摔在地上。 严雄闷哼一声,怒目而视。 林止陌跨下车,走到他面前将他口中布条扯去。 严雄活动了一下腮帮子,破口大骂道:“昏君,你竟敢公然于军营中抓我,等着内阁诸位大人将你参至太庙祭告先祖吧!你也不必问我黄灿之事,莫说老子不知道,就算知道也必不与你说!” 他已经彻底豁出去了,反正都已经和这昏君撕破了脸皮,那就干脆骂个痛快再说,反正这昏君要找黄灿,还有朱尚书宁阁老的护持,他不敢杀自己。 林止陌低声说道:“黄灿抓不抓得到,朕并不在意,太平道乱党在朕眼里也不过跳梁小丑,不值一提。” 严雄一怔,心中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林止陌冷冷一笑,接着说道:“朕只是看上了京营五万将士,所以要请长平伯你,让一下位置。” 严雄心中瞬间雪亮,已经明白了林止陌要做什么,他大惊之下想要挣扎而起,然而徐大春的刀已经刺入了他的心口。 第148章 肥缺谁来顶上 乡野间的风吹得甚是猛烈,偶尔还夹杂着一两声鸟鸣。 严雄分辨不出这是什么鸟,因为他发现自己听不清楚了。 他的瞳孔开始涣散,意识也逐渐模糊,最终怀着满腔不甘和愤怒,没了气息。 徐大春拔出刀来,心有余悸地抹了把冷汗,苦笑道:“陛下,方才但凡有人冲动一下,臣只怕难以护驾,那可是有好几千人啊!” 林止陌淡淡一笑:“放心,他们冲动不起来。” 京营官兵可不是只认严雄,毕竟都是皇家的兵,吃的是皇家的粮,拿的是皇家的饷,平日里看起来似乎唯严雄马首是瞻,但只要自己表明态度只杀他一个,他人是绝不会动一下的。 何况,自己可是当今皇帝,这个身份就是最好的保护伞。 林止陌不懂带兵,但是他懂人心,看看那些中层将领,眼中的兴奋和渴望几乎快要隐藏不住了。 “去府衙和闵正平说一声,派人安抚京营周边的百姓,另外,以后若再有官兵犯民,让他们直接去府衙申诉,再直接转给朕。” 民生民生,若是百姓连安定平稳都做不到,哪还谈得上什么民生? 徐大春领命,让人将严雄的尸体收起,一行人回往城内而去。 而几乎同一时候,城中的长平伯府被锦衣卫和禁卫军团团围住,全家一百多口人都被捉拿,所有家财充没。 罪名是长平伯暗通太平道乱党。 这一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京城,朝野振动,无数人目瞪口呆。 严雄没了! 那可是掌管京营五万精锐的首官,是世袭了两百余年的勋贵,就这么完全没有征兆的说杀就杀了。 宁府,书房。 蔡佑笑嘻嘻地说道:“宁阁老,那小昏君可又出了个昏招,无端将严雄杀了,明日早朝朱弘怕是要撒泼。” 宁白在旁边也不屑道:“小昏君打的主意还以为别人看不出来,什么和乱党勾结,这么假的借口都能用出来。” 书房内还坐着一人,正是山西周家的那位三爷周洛庭,他并有插话,而是端着茶盏浅浅地啜着,似乎在细细品味着宁府的好茶。 宁嵩看向他,问道:“三叔,你怎么看?” 周洛庭眼皮都没抬,又喝了一口茶,然后惬意地吁出一口气,这才说道:“朱尚书近来颇有些不知深浅,京营首官没了就没了,挺好,也该轮到我们两家了。” 蔡佑道:“靖安伯与精诚伯都可用,阁老,不如明日我们先抢下来,再商议具体让谁顶,如何?” 靖安伯是蔡佑的人,精诚伯则是宁嵩的人,说起来都是一条船上的,但事关利益,也不得不细分一下。 宁嵩点点头,表示可行。 宁白说道:“抢肯定是要抢的,但是小昏君怕是没那么容易肯让出来,他现在和那些勋贵好得穿一条裤子了,也不知道明日会将这个肥缺给谁,不说别人,平津侯和勇毅候可都闲着,名声也不错。” 周洛庭淡淡开口:“名声不错,那就让他们名声败坏便是,现在才午时,半天时间也该够了。” 宁白眼睛一亮:“三爷爷的意思是……?” 周洛庭没再说下去,放下茶盏站起身道:“老夫该睡午觉了,若无他事便先告辞了。” 宁嵩忽然说道:“三叔,小昏君今日动作不少,似在大量购买煤铁。” 周洛庭头也没回,只说了个“知道了”,便已扬长而去。 蔡佑和宁嵩又低声商谈了几句,也告辞离去,书房内只剩下了宁家父子。 现在没了外人,宁白的笑脸消失了,啐道:“叫他一声三爷爷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宁嵩拿起一本书翻开看了起来,口中说道:“事不究,不可强成;时不至,不可强生。” 宁白张了张嘴,最后说道:“是,孩儿受教。” 当天下午,京城诸多酒楼茶肆中流传出了好几个消息,有说平津侯家无辜打死了一个下人。 有说勇毅侯的次子糟蹋了一个良家女子的,还有说靖海侯之子身无职衔却偷入军中挪用军资的。 一时间京城内风起云涌,十几家勋贵被爆出负面新闻,真假暂时无人得知,但仅仅半天,这些勋贵就变成了百姓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而这时的林止陌正好回到城内,他正要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填肚子,忽然听到似乎不远处有个熟悉的声音。 “姐姐,人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我嘴皮子都说干了,也就弄来这几个钱,实在尽力了。” 另一个更熟悉的清脆女声说道:“那我不管,反正我就找你!” 林止陌笑了,朝着那个方向看去,果然看见姬尚韬和姬楚玉坐在一家酒楼的窗边正在斗嘴。 他走了进去,来到二人身边,说道:“聊什么呢?” 两人回头见是他,顿时大喜,齐齐见礼。 姬楚玉先起身一把抱住林止陌的胳膊,噘嘴告状:“哥,我让他帮我募捐点钱他都不肯,你打他屁股!” 姬尚韬哭丧着脸道:“姐姐,你那是募捐‘点’吗?你开口要我一个月帮你募捐来五十万两,我去抢俸银库都不够啊。” 林止陌也被吓了一跳,看向姬楚玉:“这么狠?” 姬楚玉尴尬笑:“嘿嘿,这不是能者多劳嘛,他认识的人多啊。” 林止陌灵光一闪,问姬尚韬:“你人脉很广?” 姬楚玉插嘴:“是啊,三教九流的就没他不认识的。” 姬尚韬讪笑:“以前年轻不懂事,贪玩,所以就朋友多了点。” 林止陌笑了,其实姬尚韬就是一个单纯的皇家宗族子弟,虽说傲气和嚣张了些,但本性不坏,说白了更像是一个家财万贯的熊孩子。 其实把他降服后还是很好用的,毕竟他算是自己的堂弟,总比外人值得信任,就比如上次犀角洲招工事件,就是他留了个心眼,抓出了想要安插进作坊的那些细作。 林止陌问道:“你今日不去国子监么?” 姬尚韬挠挠头,尴尬道:“其实学不学就那么回事,我从来都不喜欢读书,先生也不喜欢我。” 林止陌点点头,学渣都这样,他能理解。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姬尚韬,说道:“我这里有个活,好像看来看去就你能做,有兴趣么?” 第149章 总买办 姬尚韬眼睛一亮,圣上说只有自己能做,那是自己的荣耀与对自己认可,但他还是小心地问道:“不知大哥要我做什么?” 林止陌哈哈大笑:“不错不错,你人脉广,做事又谨慎仔细,这事还真就你最合适了。” 姬尚韬愈发好奇,姬楚玉也在旁追问着,林止陌却没再说,没多久后吃完了饭,林止陌丢下噘嘴的姬楚玉,带着姬尚韬直奔实验室而去。 “这……这是什么地方?” 姬尚韬看着眼前这座简单质朴的大院子,愣了好一会。 等他走进院子,看到墙边摆着的一堆武器时,彻底呆滞了。 这些武器有刀有枪有弩,刀枪的刃口都是如此雪亮锋利,那些弩更是他从未见过的造型。 工部三宝不出所料真的来了,正热火朝天地争论着什么,甚至都没留意到林止陌的到来。 还是谭松耀眼尖,急忙上前叩拜:“草民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宝这才惊觉,齐齐过来见礼。 林止陌摆摆手让他们都起身说话,三宝眼窝深陷蓬头垢面的,不知道多久没休息了。 他笑着问道:“怎么样,还习惯这里么?” 马宝郭率先说道:“习惯习惯,臣太喜欢这里了!” 他是个十足的武器迷,热衷于设计和制造,甚至痴迷到了能废寝忘食的地步,在他刚看到林止陌设计的那把弩弓时,他就把手头的所有活全都一丢,二话不说跟着就来了。 辛雨辛雷兄弟二人也是同款痴汉脸,辛雨虽然长于建筑,但家中祖传的手艺就是机关工艺,所以也很快沉迷在了这座实验室里。 因此三人来了才一天,就已经和谭松耀一起又锻造出了一百多把刀,弩弓更是制作出了二十多把。 三人甚至在来到之后直接给工部写了个请假条,将原本一年之中应有的休沐日全都提前到现在,就准备最近一直泡在实验室里了。 林止陌笑道:“既然如此,不如你们干脆请辞,就留在朕这里如何?” 辛雨想都不想,立刻应道:“好,臣愿意!” 他的表字都是林止陌起的,已经自诩是林止陌的人了,自然没有二话,再说工部那地方沉闷无聊,官僚风气又重,他早就厌烦了。 辛雷也毫不迟疑地应下,不说别的,就是这种崭新的锻钢方式就够吸引他了。 马宝郭迟疑了一下,似乎还在考虑,林止陌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朕,也能改良火药。” “好,臣答应!”马宝郭立刻打了鸡血似的昂起头来。 三宝都答应下来,林止陌很是开心,他有大把的计划要实行,缺的就是技术型人才,三宝又勤恳又实在,留在工部等同于明珠蒙尘。 姬尚韬到现在才回过神来,惊讶道:“陛下,这……这些刀枪弩弓是……” “对,是朕设计的。” 林止陌笑,随即说道,“朕现在缺一个总买办,需负责此处与犀角洲作坊的所有物资采买,你可愿意?” 姬尚韬又惊又喜,连连点头:“愿意愿意!” 林止陌点头:“好,那就是你了。” 在他心里一直缺这么一个人,需要聪明心细人脉广而且忠心,王青虽然做事用心也衷心,但毕竟身在宫中,多有不便,而姬尚韬无疑就是个很适合的人选。 而且,他的目光可不仅仅是京城,相信在不远的将来,他组建的商队将踏足整片天下! 姬尚韬感动得眼泪都快掉了下来,他是燕王世子,不可能在朝中任职,若是没什么意外的话等他爹老了或者死了,他会继任宗人府宗人令一职,这辈子也就浑浑噩噩的过去了。 可是现在皇兄不计前嫌,把这个重任交给了他,这是多大的信任,多宽广的心胸? “陛下放心,臣弟必尽心竭力,死而后已!” 林止陌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头我让王青和你交接,好好做,毕竟,你姓姬。” “毕竟你姓姬!” 又是这一句,姬尚韬已经无法用言语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感受了,只能默默发誓,哪怕是这样一个肥缺,他也绝不贪污半个铜钱! 在回宫的路上,林止陌收到了锦衣卫的快报,正是市井中关于几位勋贵的传言。 “呵,这就开始操作了?”林止陌在车厢内轻笑,他看着车外渐渐西沉的太阳,心中开始盘算了起来。 明天早朝,应该会很热闹。 他敲了敲车厢:“大春,给我去办点事。” …… “咚咚咚!” 三通鼓毕,百官齐聚太和殿。 林止陌还是老规矩,等所有人都到齐之后才吊儿郎当地姗姗来迟。 百官山呼万岁,各自站好。 林止陌看了一眼,六部三班俱都齐全,宁党众人眼神飘忽,勋贵一众面露怒色,御史们神情跃跃欲试,珠帘后宁黛兮安静端坐。 一场暴风骤雨即将来临。 果然,第一个开战的出列了,不出意外是个熟人。 都察院右都御史张松久。 “启奏太后,启奏陛下,老臣有本!” 宁黛兮的声音从帘后飘了出来:“张爱卿有何事,只管奏来。” 林止陌心中冷笑,怕老子不知道你们串通了么?还张爱卿,你特喵有多爱? 张松久老眼微眯,说道:“老臣惊闻陛下昨日亲赴京东营,杀东营参将马初及十几将士,另毫无缘由将京营都指挥使,长平伯严雄诱捕出营而杀害,敢问陛下,此事可属实否?” 林止陌斜靠在龙椅上,懒洋洋道:“是朕杀的,如何?” 张松久道:“陛下承认就好,老臣……” 啪的一声,一个茶盏从龙椅上飞了下去,砸在张松久面前的地上,碎成无数块。 所有人悚然一惊,随即愕然看向上方。 林止陌缓缓站起,面色冰冷,看着张松久道:“老匹夫,谁给你的胆子,在这金殿之上诘问朕的?” 他勾了勾手指,挑衅与侮辱的意味毫不掩饰,“来,站到朕面前来说,朕承认了,你想怎样?” 张松久张口结舌,呆在原地,片刻后怒道:“来就来,莫非陛下想在金殿上当着百官将老臣杀了么?那只管来便是,陛下且看老臣利刃加颈可会胆怯!” 呛! 林止陌反手抽出徐大春腰间钢刀,杀气腾腾道:“你可以试试。” 第150章 压力给到了张松久 本该肃穆庄严的太和殿上瞬间变得火药味十足,剑拔弩张。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帘子后传了出来:“够了!” 宁黛兮终于忍无可忍出声了。 张松久拱手欠身:“臣失仪,告罪!” 林止陌却头都没回,依然盯着张松久,缓缓说道:“未查明严雄之罪,却先诘问于朕,你便是这么做右都御史的么?” 张松久傲然挺立,丝毫不怯,大声道:“好,那敢问陛下,长平伯所犯何罪,需劳陛下亲至将其诱杀?” “哈哈哈!诱杀?这个词用得好!” 林止陌大笑,接着笑声一收,说道,“那你说说朕是怎么诱的,财帛?美人?朕堂堂正正将其捉拿回京,你哪只眼睛看到是诱杀的?” “说!” 最后那个“说”字猛然响起,仿佛一声霹雳,吓得许多人一震。 张松久依然满脸不屑,说道:“老臣或许用词不当,但陛下所为,难免有失君仪,老臣不过是劝诫一二罢了。” 林止陌一挥手,徐大春早有准备,将一叠厚厚的信纸拿了出来。 几名太监上前将信纸捧到殿下打开,在百官面前一一展示。 只见那竟是数百张状纸,上边清晰地控诉着严雄以及京营官兵,对周边村落百姓的袭扰和劫掠,一桩桩血案跃然纸上,触目惊心,每张状纸的下方按着无数血手印,那都是受害的百姓们用悲愤印上去的。 林止陌挺立金台之上,目光中似有怒火,看着张松久道:“严雄为祸乡里多年,导致京城外周边百姓民不聊生,生不如死,你说,朕为何杀不得他?” “劝诫?你要劝诫谁?严雄如此恶行怎不见你去劝诫劝诫他,为城外百姓求个安稳?” 张松久哑口无言,他也不知道京城外竟然是这样的光景,只是想今天先给林止陌来个下马威杀杀他最近的嚣张而已,没想到严雄那个猪队友,害得他猝不及防的挨了记反杀。 “老臣……知罪!” 他最终咬了咬牙,拱手就要退下。 “且慢!” 忽然从下方传出一个声音,接着一个人站了出来,却是京城府尹闵正平。 林止陌看向他,问道:“闵府尹有何奏报?” 闵正平看了一眼张松久,随即朗声道:“启奏太后,启奏陛下,昨日晚间有人来府衙举报,右都御史张松久窝藏洗劫俸银的太平道乱党,府衙未敢擅专,还请陛下定夺。” 此言一出,顿时满殿哗然,所有人都看向了张松久。 张松久也明显懵了一下,接着勃然大怒:“胡言乱语,本官清正之名世人皆知,何方宵小胆敢如此诬陷?” 他转头跪倒在地,大声道,“太后明鉴,老臣拳拳之心苍天可鉴、日月可表,从未与太平道有过任何纠缠瓜葛,求太后还老臣一个清白!” 宁黛兮的声音再次传了出来,声音中带着一丝明显的不悦:“闵正平,你说张爱卿与乱党有染,可有证据?” 张松久有了撑腰的,也回头怒视,像极了一只有主人在身后的草狗。 闵正平不慌不忙,说道:“臣已将证物带来,请太后稍待。” 他走到太和殿门口,从殿前卫手中拿过一个包袱,回进殿来。 宁黛兮身边的随侍太监过去接了,就在殿下打开。 只见里边包着一件带血的衣服,还有一把刀。 宁黛兮问道:“这是何物?” 闵正平拱手:“回太后,臣连夜去镇抚司衙门核对过,这血衣、钢刀与锦衣卫在运河边捕获的劫银乱党所用完全一致。” 他没有多说,但就这么一句话,已经说明了一切。 林止陌又坐回了龙椅上,懒洋洋开口道:“陈平,你来看看,是否一样?” 陈平出列,看了眼血衣和刀,说道:“回太后,回陛下,确实一般无二。” 百官的议论声停了,这下目光和压力都给到了张松久的身上。 张松久又惊又怒:“不可能,老臣从未见过此物,这是栽赃陷害!” 闵正平不急不躁地说道:“张大人可认识张全?” 张松久一怔:“他乃是老臣府中下人。” 闵正平点点头:“那便对了,此事正是张全举报,他说如今乱党还藏身在张府后院空房中,血衣钢刀也是贼人让他拿出去销毁的,但张全害怕事情泄露导致满门抄斩,故此来府衙告发,求一个自身平安。” 张松久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急忙喊道:“胡说八道,本官从未见过什么乱党,太后!老臣冤枉,老臣冤枉啊!” 蔡佑也从队列中踏出,说道:“陛下,张大人或是被小人陷害,此事不可听信一面之词。” 林止陌瞥了他一眼:“那你说一个御史家中的下人,是从哪搞来的乱党之物?” “或许……嗯,是……”蔡佑也语塞了。 林止陌没再理他,摆手道:“锦衣卫,立即前去张府搜查乱党,张松久交由三司……哦,都察院就回避吧,由刑部与大理寺会审,是否清白以后再说,现在把他拉下去。” “臣遵旨!” 陈平领命,立刻派人前去张家。 百官暗叹,看来又有人要被抄家了。 “太后!老臣冤枉,冤枉啊……” 张松久被拉了下去,太和殿中变得一片安静。 蔡佑的面色不太自然,但还是若无其事地退了回去。 林止陌依旧懒洋洋靠在龙椅上,心里无比爽快。 张松久这老王八整天跟他唱反调,又是宁嵩手下最卖力的一条走狗,林止陌早已看他不顺眼,今天终于把他收拾了。 血衣和那把刀哪来的?当然是陈平给的。 那个张家的下人也是陈平抓来的,威胁策反什么的本就是锦衣卫的强项,不稀罕。 宁黛兮见场面有点冷了下来,再次问道:“众卿可还有本要奏?” 林止陌却忽然站起身,对着帘子道:“母后,朕有事要说。” 宁黛兮一怔:“皇帝有何事?” “朕的恩师,太子太傅岑溪年,多年眼疾终于被高人治愈,已重复光明,因此,朕要请岑夫子重回朝堂。” 林止陌说到这里顿了顿,看向下方,“众卿以为如何?” 底下顿时再度哗然,宁嵩也微微抬头,眼中闪过一抹阴沉。 第151章 岑夫子回朝 “陛下英明,臣附议!” 从翰林院队列中站出一个白发苍苍的学士,神情激动地说道。 这是中和殿大学士武元,一位低调谦和的饱学儒士。 “臣也附议!” 吏部左侍郎,文渊阁大学士何礼。 这二位的出列仿佛点燃了一根导火索,翰林院中接连站出好几人,都是强烈支持岑夫子回归的。 岑溪年成名多年,为人清廉正直,素来为天下众多读书人所敬仰,又因曾为天子业师,而隐隐成为了翰林院的精神领袖。 他能回归,别人或许无所谓,但翰林院众人是举双手赞成的,哪怕他们其中有不少人已经暗中被宁党收买,但是读书人的脸面让他们必须支持。 宁党众人面面相觑,已经有很多人意识到了这代表着什么,立刻有人站了出来。 “臣反对,岑溪年因病告归多年,重返朝堂于律不合。” 林止陌还没说话,武元已经怒了,回头瞪着那名说话的六科给事中,喝道:“胡言乱语,老朽熟读大武律,怎不知有此条例?来来来,你给老朽找出来!” 那给事中见到老头须发皆张的模样有些害怕,不自觉地退后一步,但兀自嘴硬道:“无论本朝还是前朝都并无先例,岑夫子虽德高望重,但听闻已老迈昏聩,不得重返……” 话未说完,武元忽然一个巴掌扇了过去。 啪! 清脆响亮,伴随着那给事中的一颗牙飞出,惊呆了太和殿上所有人。 林止陌差点没忍住笑,老头不愧是姓武的,简单粗暴,太舒坦了! 武元怒目而视,骂道:“岑夫子任国子监祭酒多年,天下多少读书人都受其教导,老迈昏聩,你亲眼所见么?老朽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给你点教训!” 殿前卫急忙进来将武元拦住,六科一众也有不少人过来将那说话之人拉开。 “够了!” 帘子后的宁黛兮怒了。 太后开口,武元的火气算是压下来了些,但依旧气咻咻地瞪着那人。 宁黛兮问道:“内阁呢,你们如何看?” 宁嵩拱手:“臣以为并非不可,但须从长计议,毕竟岑夫子脱离朝堂久矣。” 蔡佑跟上:“臣附议。” 兵部尚书徐文忠冷笑一声:“二位阁老此言差矣,岑夫子之饱学,天下何人不知,岂因时间长短而丢却?尔等童蒙所学莫非已经忘了干净?” 一旁勋贵集团中,邓禹笑呵呵地和稀泥:“几位阁老何必争执,岑夫子回来乃是辅佐陛下,自然是该由陛下定夺。” 徐文忠立刻转身,对林止陌拱手:“臣附议,还请陛下定夺!” 于是翰林院和勋贵众还有诸多中立文官一个个站了出来。 “臣附议!” “臣也附议!” “……” 林止陌没等宁嵩开口,就先一步说道:“好,那朕就召岑溪年回朝,任太傅,兼华盖殿大学士……来人,将岑太傅请进殿来。” 宁嵩微微抬起眼皮看向林止陌,眼中闪过一抹阴沉。 他承认,这一次是自己大意了,但……不影响大局,无妨。 岑溪年就在殿外候着,听到传召便大步走了进来。 他的眼睛已经恢复明亮,顾盼之间威势仍在。 “见过岑夫子!” “见过岑大人!” “学生拜见恩师!” 顿时太和殿上成了菜市场,一片乱哄哄的。 在场有很多岑溪年的昔日同事,还有更多是他教过的学生,见到他时无不欢欣激动。 宁嵩和蔡佑对望一眼,都保持了沉默。 这就是他们无法反对到底的原因,岑溪年,可不仅仅是皇帝的老师。 岑溪年笑呵呵地一一见礼,接着来到金台下:“臣,岑溪年,拜见陛下,拜见太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声见礼就看出了岑溪年的立场,皇帝在前,太后其次。 宁黛兮在帘子后的脸色不太好看,但也已无可奈何,再次开口道:“好了,众卿可还有事奏来?” 礼部尚书朱弘出列:“臣有本!京营身负守护京城之要职,都指挥使需尽快任命,还请太后与陛下定夺。” 林止陌指着勋贵队列说道:“平津侯杜荣,勇毅候卢一方,朕觉得都不错,诸位爱卿以为然否?” 两人还没来得及谢恩,御史和六部给事中已几乎全体出列,齐齐弹劾两人,说的正是昨日在市井坊间流传的那些负面消息。 杜荣和卢一方气得脸色发黑暴跳如雷,大声喝骂喊冤,太和殿上再次陷入菜场节奏。 王青连甩三下净堂鞭,才慢慢恢复安静。 林止陌的眼睛眯了起来,冷冷地看着下方,说道:“你们说他二人犯了事,可有证据?” 众御史与给事中群情汹涌,七嘴八舌,说不出个所以然,但就是说他二人有嫌疑。 林止陌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隐有发飙的迹象。 这时宁嵩站了出来,慢条斯理地说道:“陛下,臣以为平津侯与勇毅候一事尚需查实,但在此期间,不便任命如此要职。” 林止陌盯着他看,宁嵩也没有退让,平静对望,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火药的味道。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殿中一时落针可闻。 然而,林止陌忽然点点头:“好,平津侯勇毅候之事交由锦衣卫与府衙联手调查,京营都指挥使由宣武侯安甫阳接任。” 啪嗒啪嗒! 似乎有好多个下巴掉在地上。 宁党众人呆了,安甫阳他们自然知道,是当今皇太妃安灵熏的长兄,如今正在河南任都转运使,怎么就忽然提到他了? 那他们提前准备的那些黑料和小道消息不是白忙活了? 众御史很快醒转,将枪头齐齐掉转,总之就是两个字——反对。 林止陌悠悠说道:“你们若是有合适的人选也可以举荐,不过宣武侯自行招募乡勇,仅用数天便剿灭山贼水匪多达十余处,恢复了河南三府十县商运。” 他淡淡一笑,“你们若是要举荐,至少要在军政功绩上胜过宣武侯才能使人信服。” 底下众人语塞了,几天,灭了十几个匪巢?他们上哪找这样的人去? 林止陌手一挥,徐大春将脚边一大堆看似烂布的东西丢到金台下。 “哦对了,宣武侯还收到个万民伞,你们举荐的那位,有么?” 第152章 热火朝天的犀角洲 百官有惊叹的,有羡慕的,有不屑的,但一众御史却是呆滞了。 万民伞这玩意他们都只是从史书记载中看到过,而且都已经远到一百多年前的事了。 可是安甫阳剿匪才多久,就搞到万民伞了?这是假的吧? 只是民情再如何,终究敌不过内阁。 宁嵩终于再次开口,淡淡说道:“陛下,京营乃守护京城的卫戍之军,一军首官非同儿戏,此事,内阁保留意见。” 蔡佑也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陛下三思。” 于是一众御史和给事中又复活了,齐齐反对。 林止陌脸色平静,不愠不怒,视线投向岑溪年,却见岑夫子微微摇了摇头。 他知道这事今天是成不了,毕竟,现在内阁还把持着朝政,他今天能把张松久办了,让岑夫子回归,已经是很大的胜利了。 于是他点点头,说道:“那便先搁置,容朕再想想。” 众人敷衍道:“陛下圣明。” 宁嵩忽然淡淡说道:“陛下,无论文武官员,任免之事都需经由内阁批示,此乃太祖留下的规矩,陛下若有圣断可先告知臣等,但莫要独断专行,寒了臣等拳拳之心。” 林止陌回了一个皮笑肉不笑:“好,朕知道了。” 接下来又到了垃圾时间,但林止陌都堂而皇之的丢给了宁黛兮去处理。 现在他的权力在一点点回归,但也不适合把步子跨得太大,怕扯着蛋。 早朝散去,林止陌回往乾清宫,在身边再无旁人时,徐大春忍不住问道:“陛下,宣武侯一事若再争上一争怕就成了,为何放弃了?” 林止陌笑笑:“不急,等找个机会拿捏住他,再轻松拿下不好么?吵架很累的。” 徐大春挠挠头,不懂。 林止陌没有去和他解释,有些事他也需要等待机会,如果没有,那就自己创造机会。 乾清宫中,夏凤卿正在花园内晒着太阳在看书,但视线却似乎有些飘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止陌走到她身后将她轻轻搂住,说道:“想不想去看看你哥?” 夏凤卿猛回头,惊喜道:“可以吗?真的?” 林止陌点头:“去换衣服,晚些时候带你去犀角洲看看。” “好!” 夏凤卿雀跃而起,冲进寝宫去换衣服了。 犀角洲她不是太感兴趣,但是自从夏云受伤之后她一直没见过,心里就仿佛系了块石头一般,始终沉甸甸的。 可无论哪朝哪代,后妃都无法随意出宫,她也只能在无人时暗自思念大哥,可现在林止陌主动提及,让她无比惊喜。 林止陌坐着等待,端起夏凤卿喝过的茶盏啜了一口,似乎没有留意到一旁有个宫女眼神闪烁。 夏凤卿速度很快,没多久就换了身湖水绿的常服出来了。 两人出了宫,徐大春已经备好了马车,朝着夏府而去。 林止陌也一直惦记着自己的大舅子,毕竟那一箭中的是胸口,直到他们见到夏云时,那颗忐忑的心才放了下来。 夏云已经清醒,脸色也没再那么苍白。 夏凤卿一进门就扑到床边,还没说话,眼泪已掉了下来:“哥……” 夏云挣扎着要起身,林止陌急忙过去按住他:“别动,好好躺着。” “陛下,这两日朝中如何?”夏云也不和他客气,就这么半躺着,开口问道。 林止陌道:“让卿儿和你慢慢细说,朕等会就先走了。” 夏云一愣,夏凤卿追问道:“你先走?” 林止陌道:“岳父不在家,不如你在家中住上几日,也就不必只靠下人照顾你哥了,如何?”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道,“犀角洲改日再带你去,今天怕是有点不方便。” 夏凤卿眼眸一凝,似乎猜到了什么,猛地站起抓住林止陌的手:“你方才是故意那么说的,是要引出什么人?” 林止陌摇头:“也不一定,但是总得试试不是么?” “你……好吧,但是一定要小心才是!”夏凤卿没再多说。 夏云也急道:“陛下万金之躯,岂可以身犯险?” 林止陌笑笑没再多说,拍了拍夏云的手背,转身离去。 夏云和夏凤卿互望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担忧之色,却又无可奈何。 …… 才来到犀角洲上,林止陌就愣了一下,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只见到处是人在忙忙碌碌,随处可见热火朝天的工地。 从德胜门出来后径直朝西的主路路面已被压实,两边是一座座紧挨着的建筑地基,甚至有几座楼已经初见雏形。 无数石料木料从水路陆路运来,堆出一座座小山似的。 林止陌看到有许多穿着家丁服饰的,甚至还有华美袍服的,显然是各家勋贵的家丁或是家人在监工自家分得的地段工程。 将来这里的兴旺与他们自家息息相关,因此也就无比的卖力,这和朝廷分派事务时的态度截然不同。 人性,自然就体现在了此处。 林止陌四处转悠着,看得很是满意。 犀角洲是他计划中的一大亮点,也是他花了大力气大代价的,自然是希望看到一个好的结果。 好在以邓禹为首的一众勋贵没有让他失望,那么想必将来这里也不会让他们失望。 看完商业街,林止陌又坐车前往南边作坊区。 这里同样在忙碌着,所不同的是,商业街都是征用或者雇来的民夫,而这里在忙着的都是即将要进入作坊工作的人。 林止陌没有靠近,而是远远停着,眺望远处。 身边只有徐大春和十名锦衣卫,当然,全都是换成了常服的。 轻风吹拂,空气中带着春天的味道。 忽然,拉车的马儿打了个响鼻,似乎有什么气息让它起了反应。 徐大春忽然脸色一变,翻身将林止陌从车辕上拉下,护在自己身后。 几乎同一时间,数支羽箭急速飞射而来,一阵笃笃乱响声后,全都钉在了车厢之上,箭尾急速颤动着。 接着就见四周半人多高的野草中冲出一大群黑衣人,一个个全都黑巾蒙面,手持钢刀。 风吹过草丛时又有黑衣隐现,正是埋伏着的弓手。 第153章 第二次刺杀 徐大春厉声喝道:“有刺客!” 十名锦衣卫迅速围拢过来,而林止陌的眼中不见惊慌,只闪过一抹冷意。 果然来了! 他刻意将几件事情都堆积在一起,如栽赃张松久、让岑夫子重回朝堂、杀严雄马初以及亮出安甫阳的功绩,为的就是激怒宁嵩。 上次在城西对自己的刺杀行动,就表明了宁嵩已经察觉到了自己抗争的力度,他在用武力向自己表明底线。 虽然不敢弑君,但警告是要有的。 但是林止陌就是喜欢突破底线,将几件事强行凑在一起,就是要宁嵩发怒,再次派出杀手来刺杀。 林止陌从来不是个被欺负了就忍气吞声的人,先撩者贱,就让宁嵩老狗也见识一下自己的实力吧。 刺客们已经冲来,林止陌甚至看到了他们眼中的戏谑与嘲弄。 二十步! 十步! 更近了! 对方现身的已经有三十多人,草丛中的弓手还有至少十人,而林止陌这边只有十个锦衣卫,算上徐大春也是相差悬殊。 他们的眼前似乎已经看到锦衣卫全都横死当场,皇帝身受重伤苟延残喘的场景。 宁阁老说了,要让皇帝乖一些,那就只好给他一点带血的教训了。 他们的刀已经出鞘,教训来了。 然而! “杀!” 徐大春一声厉喝,犹如春雷炸响。 紧接着那十名锦衣卫变戏法似的从怀中掏出一把造型古怪的弩弓,半蹲,抬腕,发射。 咻咻咻! 一串密集的破空声响起,冲在最前端的几名刺客身上迸出一道道血箭,接着便扑倒在地,没了气息。 刺客们大惊失色,他们从没见过如此犀利的弩弓,每一箭都直没入一半箭身,其力道和锋锐度简直闻所未闻。 为首一个黑衣人急呼:“快,莫让他们续上!” 可是话音未落,又是一轮箭雨来了。 噗噗乱响声中,又有几人被当场射杀。 刺客们懵了,这是什么弩,竟然连上箭拉弦都不用? 不过好在借助这十几人的死,总算拖延了一下,只这须臾间他们就欺近到了锦衣卫的身前。 这么近的距离,那古怪的弩弓就该废了吧? 刺客们这么想着,刀已经挥了过去,接下来就是绝对压制的时间! 可是意外再次出现,十名锦衣卫半步都未曾退去,反手抽出腰刀。 挥手,反击,兵刃相交。 刺客们眼前只看到一抹抹雪亮的光芒闪过,他们的同伴就一个接一个倒在了地上,和他们一起掉在地上的还有他们被轻易劈断的刀。 那首领大骇,他们的刀都是比大武军中的武器锋利许多的外来货,上次刺杀时禁卫军就吃过大亏,可是这才过去几天,他们手中的刀就仿佛是垃圾一般? 这是什么刀?是什么铁? 刺客们心中的轻视和不屑此时已经荡然无存。 徐大春再次怒喝:“杀!” 锦衣卫开始了反攻,刀光如雪,在阳光下挥出一道道银芒,刺客们完全招架不住,一个接一个倒地。 他们都是徐大春特意挑选的高手,在整个镇抚司衙门内都是顶尖的,也是林止陌专门准备着给宁嵩老狗一个惊喜的。 刺客首领眼见不敌,咬牙喝道:“撤!” 锦衣卫如影随形追杀过去,草丛中埋伏的弓手看准放箭,风声遮掩了弦声,倏忽而至,然而下一幕让他们绝望了。 那些箭精准地射中锦衣卫们的胸前,但却发出叮叮乱响,纷纷掉落在了地上。 首领睚眦欲裂,大吼道:“快走!快……” 声音戛然而止,一支弩箭从他脖子后射入,从咽喉处钻了出来。 扑通一声,首领倒地气绝。 接下来就是一场完全压倒性的追杀,近身的用刀杀,离远的用弩射,数十名刺客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倒下。 最终,只剩下了五个刺客还活着,但是手脚筋已被挑断,下巴也被拍脱臼,以防他们自尽。 林止陌好整以暇地站了起来,望着收拾完的残局,轻笑道:“这下可以去谈判了。” 他搞出这么多事,不光是要和宁嵩斗气,最终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京营都指挥使! …… 懿月宫。 宁黛兮翻看着内阁送来的一大堆奏章,但目光涣散,显得有些心神不宁。 那个混蛋最近所作所为越来越过分,收拢了禁卫军和锦衣卫不够,竟然把手伸到了翰林院,现在还打起了京营的主意。 父亲说让人去刺杀一场,吓唬吓唬他,也不知道现在怎样了。 但是宁黛兮总有一种不太妙的感觉,似乎下一刻那个混蛋就会出现在自己眼前。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太监的尖细高唱:“陛下驾到!” 哗啦! 宁黛兮浑身一僵,手一抖,几本奏章被她甩到了地上。 接着就见林止陌大步走入,身后一个太监亦步亦趋追赶着,口中焦急道:“陛下,陛下!请容奴才通禀!” “滚!” 林止陌反手一巴掌,将那太监抽了个踉跄。 “太后……” 太监委屈巴巴地看着宁黛兮。 宁黛兮的嘴角扯了扯,很想发飙,但是看到林止陌那阴沉的眼神,终究还是咬了咬牙不发一言。 “啊!” 那太监一声惊呼,却是被徐大春一把揪了出去,并顺手关上了殿门。 砰! 那沉闷的一声让宁黛兮的身体再次一抖。 林止陌一步一步踏上前来,逼近。 宁黛兮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颤声道:“你……你敢放肆?!” “放肆?哈哈哈!” 林止陌在大笑中已经走到书桌前,然后笑声一收,冷冷说道,“还能有你宁家放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 宁黛兮话还没说完,忽然发髻一紧,竟被林止陌攥住顺势一扯,自己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跌去。 林止陌将她扯到眼前,面容狰狞道:“宁阁老好手段,私下豢养死士刺客,刺杀老子一次不够,今天又一次,真当老子是泥捏的没脾气么?” 他左手一翻,一把刀出现在手中。 宁黛兮疼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却又不敢大声呼救,这疯子手里拿着刀,她不敢赌。 “皇帝,你……你别乱来!” 林止陌用刀身轻轻拍打着她的脸,冷笑道:“你猜,我敢不敢乱来?” 第154章 供词 冰冷的刀背贴在脸上,让宁黛兮的脖子上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可是她完全不敢动,在林止陌手里吃过了几次亏,她知道这个疯子是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来。 在林止陌进来的时候,她有心想让太监宫女都在殿里陪着,但是林止陌将人都赶出去时,她却也反抗不了。 宁黛兮不敢妄动,咬牙道:“有什么话好好说,你……你别这样。” “好好说?” 林止陌满脸怒容,反问道,“宁阁老都想要我命了,你让我好好说?” “此事是个误会,我宁家绝不可能行这种事!什么刺客什么死士,我根本不知道!” 到了这个时候宁黛兮也依然咬住不放,绝不承认刺客与自家有任何关系。 林止陌整个人从身后压到宁黛兮背上,在她耳边狞笑道:“误会?哈哈哈!敢做不敢认么?好!” 宁黛兮惊呼一声,因为林止陌的手从身后伸来,一把将她的衣带扯了下来。 那宽大的凤袍顿时左右敞开,林止陌不顾宁黛兮的挣扎反抗,暴力地扯了下来。 时已暖春,宁黛兮的凤袍内就只有一件薄薄的中衣,能清楚的看到那山、峰雄踞的夸张轮廓,而再往下就是盈盈一握的柳腰,接着又是忽然间饱满了起来,尽显成熟的风姿与韵味。 林止陌恶狠狠地说道:“那老子今天在这懿月宫里把你办了,然后也跟你说是误会,行不行?” “你做什么?放开哀、家!” “快住手!” “再不放开我便叫人了!” 宁黛兮俏脸带煞,直到此时依然没有露出一点心虚的神态。 林止陌也不得不暗赞一声,宁黛兮的演技堪称炉火纯青了。 但是无所谓,他本就没指望宁黛兮会承认,若是承认得太快,其实也颇为无趣,他可还要继续把这个游戏玩下去的。 “好啊,你叫。” “多叫些人进来,我正好问问他们,当今太后派人刺杀皇帝,母亲刺杀儿子,此事值不值得录入史书,也顺便让你宁家扬名立万、名垂千古!” 宁黛兮强行侧过头来:“我说了,不是我宁家,什么刺客什么死士,都与我宁家无关!” 林止陌狐疑地看着她:“当真不是你?” 宁黛兮满脸怒容道:“哀家乃大武太后,怎会去做如此灭天理、乱人伦之事?到底是谁在陷害栽赃我宁家,若被我查出,必将其满门抄斩,千刀万剐!” “呵呵。” 林止陌忽然轻笑一声,从怀中摸出一张纸,在宁黛兮眼前晃了晃,“这是其中两个刺客的供词,其中清晰分明地供出乃宁首辅指使,而你,我的母后,也知晓此事,甚至在你幼时便见过他们。” 宁黛兮眼睛一扫看到供词上的两个署名,顿时脸色一变,但随即立刻隐去。 只是她心中的惊骇却难以消除。 这两个名字她的确知道,正是她家暗中豢养的高手,她惊骇之事并非其他,而是五十来个那样的高手在暗中埋伏,竟然失手并且被反制了? 怎么可能?皇帝身边就只有一个徐大春是高手,而且自家的武器都是从羌人手中购来的精钢武器,他们居然败了? 宁黛兮心中大恨,那帮废物,养了他们十几年,竟然如此没用。 上次也只是将夏云重伤,没能要了他的命,这次更是连皇帝的皮毛都没碰掉一点。 她抬头看着林止陌道:“此事必定是有人特意想要陷害嫁祸我宁家,你要是轻信了,就中了他们的计!” 林止陌看着她的眼睛,满满的似乎都是真诚。 他忽然笑了,扬了扬手中的供词,说道:“这份供词,动机、经过、指使人名字都清清楚楚,其实你承不承认并不重要,只要我将此物公之于众,你猜猜天下人会怎么看待你们宁家?” 宁黛兮终于装不下去了,咬牙道:“你究竟想要如何?” 林止陌放开她,说道:“我的条件很简单,让安甫阳任京营都指挥使。” 宁黛兮的眉头拧了起来:“你是故意的!” “我故意什么?故意请你家来刺杀我?”林止陌脸上似笑非笑。 宁黛兮确定了,林止陌就是借助这件事来要挟她的。 “你……你休想!” 京营五万将士,如果被皇帝彻底掌控住,对他们将来的大事绝无好处。 林止陌懒洋洋地坐到旁边的椅子上,说道:“你宁家抵死不愿将京营交还于我手,莫非真的打算要夺了大武天下么?” 宁黛兮急忙否认:“当然不是,你莫要胡言乱语!” “是不是的我懒得去猜,不如我将这份供词给天下人看看,让他们帮我参谋参谋?” “你……!” 宁黛兮的银牙都快要咬碎了,宁家的计划早就确定了,如果这时候爆出刺杀皇帝一事,将来就算他们得手把持住了朝权,这件事也一直会为天下人诟病。 林止陌好整以暇地坐着,手拿着那份供词当做扇子,随意地扇着风。 宁黛兮眼神闪烁,忽然伸手抢过,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供词撕了个粉碎。 林止陌似乎愣住了,一动不动看着她的举动,竟然忘了阻止。 宁黛兮随手一扬,被撕碎的纸片纷纷扬扬掉落满地。 她拍了拍手,带着挑衅意味地看着林止陌:“你刚才说什么刺杀?” “你敢毁灭证据?” 林止陌猛地站起身,脸色铁青,咬牙切齿。 宁黛兮冷笑道:“什么证据?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林止陌死死盯着她,眼中似有怒火喷出,忽然,他从怀中又摸出一份供词,满脸怒容也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脸戏谑。 “你觉得我会那么不小心么?供词而已,我早已要那两个刺客签了好几份,可撕得过瘾么?我这里还有。” 宁黛兮的神情猛然间僵住。 林止陌猛地一伸手将她再次拉了过来,一只大手捏住了她粉嫩雪白的天鹅颈。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他冰冷的声音在宁黛兮耳边响起。 接着,一声清脆的裂帛声响起。 宁黛兮一声惊呼,身上那件中衣被猛地暴力扯开,一大片白花、花的肌肤顿时暴露在了空气中。 第155章 给你都给你 殿中仅有的几枝红烛并没有带来多少温暖,宁黛兮只觉一阵凉意,肌肤上顿时浮现出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你……放开我!” 宁黛兮又惊又怒,并带着浓浓的羞、耻、感,她努力挣扎,浑身颤抖,但是却完全徒劳。 林止陌凑在她耳边低声嗤笑:“挣扎吧,继续挣扎,你越激、烈我就越” 那雪、刺激着他的感官,又让他联想起了那天在温泉内所见到的美景。 现在虽然还仍有些遮掩,不如那天见到的彻底,但这种隐隐约约的感觉更让林止陌感觉到、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带着几分稚气的声音。 “儿臣姬景逸,求见母后!” 林止陌的动作顿了一下,皱眉看向殿门。 每次想对宁黛兮做点什么的时候总有人来捣乱,姬楚玉也就算了,这老七也没事就爱来捣乱。 宁黛兮却如闻天籁,浑身明显地松了一下,她咬牙低声道:“还不放开我?不然赵王进来看见,我看你怎么解释!” 林止陌嗤笑一声,低头看向她,说道:“你觉得凭他一个小儿能救你?” 姬景逸见没有回答,再次提高声音喊道:“母后,儿臣能进来吗?” 宁黛兮正要开口,林止陌已伸手捂住了她的嘴,接着冷笑一声,喝道:“在外面等着,胆敢进来朕打断你的腿!” 姬景逸一惊,他没想到皇兄又在,上次打屁股和抄武皇祖训的惨痛记忆顿时浮现在了脑中,顿时下意识的就想跑,但那句让他等着,却又吓得他不敢动弹,只能乖乖站在门口。 “臣弟……臣弟遵旨。” 林止陌满意的点点头,放开手,再次凑到宁黛兮耳边说道:“看,七弟多乖巧?那么现在,可以继续刚才未完之事了。” “什么……什么事?” 宁黛兮的声音有些颤抖,白皙的肌肤上肉眼可见泛起一层红晕,从脸上到脖子,再到全身。 林止陌笑道:“我说了,要在这里办了你,你怎的忘了?而且老七在门外听着,不觉得别有一番滋味么?” “你敢……啊!” 她话未说完就差点一声尖叫出口,总算在即将出口时自己强行忍住。 因为林止陌的,并轻重适度地、“叫啊,把老七叫进来,让他看看你这位母后现在有多妩媚,多诱、人。”林止陌的声音就像恶魔一般,在她耳边轻轻响起。 “不……不要……” 她努力克制着那股强烈的不知道是难受还是欢、愉的感觉,感觉自己已经快要承受不住。 林止陌却没有打算放过她,整个身体压在她光、洁,白、腻的背上,将她的上半身压在桌上。 “母、后,现在你知道不要了?你在计划刺杀我的时候,可有考虑过我若是不死,会如何报复?” 宁黛兮挣扎不动,又生怕被姬景逸听到,只能咬着自己的手,带着哭腔道:“不是我计划的,我……我没有!” “不是你,但也是你爹,父债女还,很公道对不对?” 林止陌的手从宁黛兮的脸上转移到了她那晶莹的耳垂上,就像是在把玩一件非常珍贵的宝物,轻柔、小心。 “放……放开我!” 宁黛兮心中无比悔恨,早知道应该不管如何都不能让他进来。 这就是个恶棍! 她现在只觉浑身发软,没有半点力气,耳垂是她最敏、的地方之一,林止陌在她耳边说话都能让她浑身不适,更别说这么、“唔……!” 宁黛兮只觉一股来自灵魂上的战栗从头顶直贯入后背再蔓延至脚下,浑身酥麻。 她的理智在渐渐失去。 宁黛兮的发髻已经被彻底散开,满头青丝散落,身前急促起伏着。 一览无遗,全都暴露在了林止陌眼前。 林止陌用欣赏的目光打量着,身体渐渐靠近,再次问道:“准备好了么?” 宁黛兮死死抵住他的胳膊,想努力让他离开些,但那双结实有力的臂膀让她如蚍蜉撼树,丝毫不起作用。 事到如今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是真的害怕了。 以前虽然也吃过亏,但是从没有像今天这样狼狈,她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了皇帝的无耻和疯狂,然而她的醒悟已经晚了。 林止陌的手从她的锁骨缓缓往下抚去,沿着腰肢,然后摸到了那薄若蝉翼的小衣。 宁黛兮浑身一颤,意识到了即将要发生什么,终于再也忍不住了,急声道:“不!住手!” 林止陌只当没听到,一根手指已经慢慢滑进了小衣中。 宁黛兮终于崩溃了,近乎于求饶地说道:“我答应,答应你!” 林止陌问道:“答应什么?” “京营!京营给你!” “给我?那本来就是我的!” 林止陌冷笑一声,继续往下拉扯。 宁黛兮死死护住腰带,压低声音歇斯底里道:“是还你,还给你,可以了么?” 林止陌的动作停了,不无遗憾道:“真还我了?你其实可以再坚持一下的。” “我……” 宁黛兮强忍一巴掌扇过去的冲动,说道,“真还你了!” 林止陌点点头:“那就这么说定了。” 宁黛兮心中一松,却见林止陌又邪邪一笑:“不过么,利息还是要收的。” “啊……唔!” 宁黛兮只感觉一股、自身前传来,顿时浑身再次一抖。 而就在这时,林止陌却忽然又放开了她。 “记住,不要再轻易招惹我,知道么?” 林止陌淡淡说了一句“去换身衣服吧,母、后!” 第156章 原煤涨价 宁黛兮逃也似的回进了卧室,片刻之后行了出来,又重新变回了那个母仪天下、绝世风华的太后。 只是她的眼中依然带着屈辱和愤恨,瞪着林止陌。 林止陌这才站起身来,慢悠悠地说道:“那么,朕就先告退了,希望母后莫要食言而肥。” 他扬了扬手中的那份供词,哈哈大笑着走出门去。 门外,姬景逸正局促地站在那里,见到林止陌出来急忙行礼。 “臣弟拜见陛下。” 林止陌点点头,姬景逸被自己收拾过了之后明显懂事多了,所以说哪来那么多熊孩子,都不过是缺少教育罢了。 “进去吧,母后在等你。” 林止陌拍了拍姬景逸的脑袋,扬长而去。 而姬景逸则一脸的受宠若惊,目送着他离去后才敢进入殿内。 …… 今天是夏凤卿离开的第一天,林止陌坐在乾清宫里,百无聊赖。 看着空荡荡的寝室,再走到空荡荡的花园,林止陌忽然觉得选妃一事好像也不错,至少这后宫里能热闹点。 王青来报:“陛下,燕王世子求见。” 林止陌看了眼天上刚升起的月亮,点头道:“让他进来。” 没多久姬尚韬匆匆进来:“拜见陛下。” “起来说话。” 林止陌随意地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指了指另一个石凳,“这时候来见朕,有何要紧事?” 姬尚韬也不客气,谢了一声后落座,然后说道:“陛下,近日京城煤铁价忽然飞涨,原先百斤煤也就一两二钱,但短短三日变成了二两六钱,且看这样子还要再涨。” 林止陌皱了皱眉,自从犀角洲作坊的计划开始,他就让王青大肆采买原煤以备将来之用,只是这才几天功夫,价格就涨这么多? 他问道:“京城涨价,其他地方如何?” “临近数省的价格都涨了,若是要大量采买的话除非去更远的地方,但那样的话一路运来的费用也等同于涨的这些钱了。” 姬尚韬说到这里恨恨道,“不用说,必是那帮晋商嗅着味了,知道咱们要买,故意涨的。” 林止陌也猜到了,大武的煤矿以山西最多,自然都在晋商手中握着,王青采买的时候再低调,但毕竟体量在那里,肯定是逃不出他们视线的。 他想了想,问道:“以你之见,可有办法化解?” 生意是人家的,大武律从没有皇家可以强行命令民间降价一说,当然上次的粮价飞涨是例外,那是让永宁侯吃了个闷亏,而汪家该赚的钱都已经赚到了。 姬尚韬说道:“臣弟以为,陛下既然将来都要大批量用煤,不如咱们自己买下些矿山,这京城周边可有不少煤矿,慢慢挖便是了,还能替陛下安置一些贫苦百姓。” 林止陌有些意外,这个纨绔子弟现在变化得很大,居然都会从民生角度看问题了。 他点头赞许道:“这点子不错,那便交给你了,去看看买些矿山下来。” 姬尚韬嘿嘿一笑:“回陛下,臣弟今日已经联系了几家矿山主,明日就能去看了。” 林止陌愈发欣赏这小子了,笑道:“看看,朕就说你这聪明脑袋用对了地方就是好,明日闲着无事,朕陪你一起去。” “好,那臣弟明日早间就来接陛下。”姬尚韬被夸得骨头都轻了几两。 姬尚韬离去,林止陌又回到书房内,开始写写画画不知道什么东西。 忽然,徐大春快步走了进来,低声说了几句。 林止陌愕然抬头,眼神中满是古怪之色。 “这么巧?” …… 京城东南。 教坊司,衍翠阁。 酥酥坐在梳妆台前,怔怔地出神。 这是她逗留京城的第三年了,但还是没能找到她的阮郎。 也不知道他现在还在不在世上,过得好不好。 酥酥的目光慢慢移到了一旁,那里挂着一幅字,正是上次那位神秘的林公子所赠。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酥酥喃喃念了一遍,苦笑。 凡是光顾衍翠阁的客人,几乎少有不被她的容貌与才情打动的,然而那位神秘的林公子就来过那么一次,留下一首诗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酥酥还是头一次感觉到自己的信心受到了打击。 就在这时一个婢女敲门:“姑娘,贵客到了,想请你去奏琴一曲。” 酥酥回过神来,点点头:“知道了。” 她站起身,再次看了眼那首诗,抱起一旁的古琴走出门去。 今日的衍翠阁被包了场,招待的客人只有五个人。 一老二少,另外竟然还有一个道士,和一个女子。 倒也不是没有女子来教坊司,很多贵客偶尔也会自己带个相熟的姑娘,但是酥酥觉得,今天的这位姑娘很是不同。 因为她穿着一身天蓝色长裙,雍容华贵,看着便不像是能随意被带出来的风尘女子。 酥酥是懂规矩的,进门后只是福了一礼,并未将目光在那蓝裙女子身上多停留,然后将古琴摆好,稍加调试,一首悠扬的曲子便如清泉般流淌了出来。 这首曲子清新如春风,婉转如秋水,停顿得宜,气韵自然,调达抑扬高下,意味无穷。 在座几人俱都听得入了神,或闭目享受或轻扣掌心,都被酥酥的琴声所感。 片刻之后琴声渐收,最终归于平静,两个年轻人之一才睁开眼,抚掌笑道:“久仰酥酥姑娘才貌双绝,今日终于得见。” 酥酥微微欠身:“多谢公子谬赞,小女子愧不敢当。” “哪里哪里,酥酥姑娘的琴艺已是炉火纯青,蒋某佩服之至。” 那年轻人正是山西蒋家的蒋敬,也就是晋阳公主的驸马候选人之一。 他笑得很是张扬,而他身边那老人和另一个年轻人则似乎在身份上跌了他一等,始终没有插嘴。 酥酥对于这种奉承话已经是听多了,只是再次微微一笑,并没有什么反应。 而此时,那个道士眉头一挑,拉着蓝裙女子忽然从窗子跳了出去,只眨眼间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所有人愣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接着就见门外冲进一队官差,为首的捕头进门便把蒋敬一把按翻在地。 第157章 蒋晨阳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蒋敬吓得呆住了,那老者勃然大怒,喝道:“你们是哪里的差人,竟敢胡乱拿人?知道我们是谁么?” 捕头看都没看他一眼,一边用铁链将蒋敬锁起,一边说道:“今日傍晚他在街边杀了一个醉汉,人命关天,有什么事去府衙再说。” 说完他将蒋敬提起,径直抓出门去。 老者正是蒋家管家蒋贵,此次特地为了送他家少爷来选驸马的,他毕竟阅历深厚,转身对另一个年轻人喝道:“快去告诉汪二爷和周三爷,我去找朱大人。” “是。” 那年轻人拔腿就跑,蒋贵丢下一锭银子后也匆匆而去,留下酥酥一人在空荡荡的屋内发怔。 忽然,酥酥的目光停留在了桌子下某处,那里正躺着一个精致小巧的鎏金盒子。 她迟疑了一下,将盒子拿起打开,只见里边是一方白玉印章。 “这是……”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刚才蒋敬被按翻后从他身上掉下来的,只是跌落的地方正在桌下阴暗处,因此谁都没发现。 酥酥想了想,将印章收入怀中,蒋敬被抓和她没关系,她将这枚印章收着等人来取就是了。 而衍翠阁外,刚才跑出去的那个年轻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折了回来,原本焦急的表情也早已消失不见。 墙边阴影中站着个人,年轻人快步走过去,左右看了看,从袖笼中取出一封信道:“此信烦请转交陈大人。” 那人接过,看了他一眼,轻笑道:“自家大哥都下得去手,够狠。” 年轻人依然面色平静,淡淡说道:“为了活命罢了。” “呵,你会活得很好的。” 那人纵身一跃跳上墙头,消失在夜色中,风吹起他的外袍,露出一块大红色的衣角。 飞鱼服! 另一处偏僻无人处,那个蓝裙女子望着衍翠阁的方向,沉默片刻道:“看来与蒋家的合作是暂无可能了,墨离,你怎么看?” 在她身边的正是那个道士,月光下映照着他的脸,俊朗,年轻,带着几分落拓与散漫。 他随手揪下身边柳树的一片叶子,懒洋洋地说道:“不知道。” 这个蓝裙女子竟然是太平道圣女! 圣女看了他一眼,无奈道:“你就不能帮我出出主意?” 墨离将柳树叶叼在嘴里,说道:“打架我行,别的就免了。” 说罢,他双手枕在脑后,慢悠悠地向前走去:“汪家就在前边不远,去不去?” …… 乾清宫,御书房中。 林止陌看着手中的一封信,好奇道:“所以是这个叫蒋晨阳的自己找上你的?” 刚刚赶来的陈平说道:“是,就连此次的局也是此人设的。” 蒋晨阳,山西蒋家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但可惜的是他乃是庶出,即便再有才能,将来也只能在外领一份闲差,或给他一个无足轻重的产业去打理。 这次他是顺路跟着蒋敬一起来京城的,因为他要帮家里来京城处理一些杂物,然而,蒋晨阳是个有野心的人,再加上从小被整个家族轻视欺辱的庶子身份让他的心态有些扭曲,于是没人知道,他在暗中早已决定要将蒋敬除去,甚至掌控整个蒋家。 今天傍晚时分,蒋晨阳陪着蒋敬在某个酒楼喝完酒出来,迎面碰上一个喝得醉醺醺的泼皮,在交错之间那泼皮不小心撞了蒋敬一下,当即惹得蒋敬大怒,抬脚踹去,然后那泼皮就此倒地,死了。 蒋敬仗着自己的身份并没有在意,让老管家蒋贵收拾了泼皮的尸体后自行扬长而去,却没想到很快就被官差找上门来,被抓去了府衙大牢。 只是蒋敬和蒋贵都没想到,这一切都是蒋晨阳这个庶子一手策划的,而那个泼皮本就是个身体亏虚的痨病鬼,被人灌了不少搀了料的酒之后故意凑到蒋敬面前的,所以只是一脚,他就死了。 听完来龙去脉,林止陌却沉默了。 这个蒋晨阳思路清晰,行事果断,在来到京城的第一时间就确定了自己要走的方向。 作为一个想要掌控蒋家的野心家,他没有去和宁党合作,而是选择了冒险,主动找上了锦衣卫,也就是等同于想要依靠自己这个被架空的皇帝。 当然,自己正在慢慢抓回朝权,已经不算是被架空的了,但是对于蒋晨阳来说,依然是存在很大风险的。 蒋晨阳设计将蒋敬陷害入狱,而林止陌也正因晋阳公主的请求,要将他拿下,两相巧合之下,正好。 但风险往往与回报是成正比的,林止陌不得不佩服蒋晨阳的决心和勇气。 山西三大家,也同样是他心中的一根刺,如果有机会从内部开始瓦解,那当然是最好的。 他又看向了那封信,信上写的内容不多,但简单清晰地陈述了一件事——代州蔚州两地起义的灾民,其背后是太平道,而暗中以武器粮草扶持他们的,正是山西三大家。 “让雷武他们把踢死人这事传出去。”林止陌将信收了起来,冷笑道,“把事情闹大,蒋敬便出不来!” “是!” 陈平刚走,林止陌又把徐大春叫了进来,将两张图纸交给他。 “去给谭松耀送去,让他抓紧做出来,朕等着用。” 徐大春瞄了一眼,愕然道:“这是火铳?” 林止陌没有回答,而是说道:“你找个心腹,全程看着,不要让别人看到。” 徐大春肃然领命,揣着图纸而去。 清冷的乾清宫内,林止陌看着窗外高悬的明月,冷笑低语:“老子的大杀器已经备好,你们谁来尝尝?” 翌日一早,姬尚韬果然早早来到,两人换了便装,由徐大春驾着马车来到了城外煤山。 煤山,顾名思义就是一大片煤矿资源,早在数十年前就开始有人在此地发现了丰富的原煤。 迎接他们的是一个牙行的掌柜,满脸的和气生财,笑眯眯的,但是当他领着林止陌和姬尚韬来到第一个矿坑外时,姬尚韬的脸色忽然沉了下来。 “陶掌柜,你是不想在京城混下去了是吧?这样的矿坑都敢卖给本世子?” 第158章 废坑? 眼前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矿洞,离着山脚不远,算是个很好的位置。 但是从洞口就能看到里边有积水,很多积水。 姬尚韬捡起一块石头丢了进去,咚的一声,从声音就能分辨出这水积得很深了。 陶掌柜陪着笑脸道:“小人骗谁也不敢骗世子你啊,这边的矿坑都是浅坑,水很容易就排干的,世子你看,这些坑可是挖开没多久,要是把水排了,下面的原煤可还多得很,绝对稳赚啊。” 姬尚韬却不上当,瞪起眼睛骂道:“放屁!你当少爷我是三岁孩子那么好骗,排水?你带着全家来给我排么?” 煤窑是很容易渗水的,不说遇到下雨,就是寻常挖掘过程中,就很容易触及到地下水,一旦渗水很快就会将矿坑积满,而到这时候,矿主通常就会直接将这个矿坑废弃,重新挖一个。 不是矿主愿意浪费,实在是若要将矿坑中的渗水排干,费时费力还费人,与其那么折腾还不如重新开挖。 林止陌往上看去,山坡上像是被流星雨砸过似的,星星点点的散布着许多个矿坑,显然都是因为渗水问题而重开的。 说起来既然是废坑了,当然就是没用的了,可原矿主却想卖给姬尚韬,这是在坑傻小子,也难怪姬尚韬发飙。 陶掌柜一脸的亲切关怀道:“哎哟喂我的世子呀,这个坑是真的划算,才挖了七丈深,底下有的是煤,小人可是真为你着想啊!” 通常以如今的工具和技术水平,煤矿能挖到个二三十丈深,陶掌柜说的没错,只要水排干净,这矿肯定是赚的。 但是问题就出在这个排水上! 姬尚韬一脸不爽,要不是看在这个陶掌柜和他相熟的份上,怕是早就一巴掌呼过去了。 林止陌却忽然问道:“这矿坑若是要转让的话需多少银子?” 陶掌柜一怔之下大喜,赶紧说道:“如这般大小的也就五百两银子,值,值得很啊!” “值你奶奶个腿,五百两一个大水坑,少爷我拿来泡澡么?” 姬尚韬破口大骂,又对林止陌低声劝道,“哥,这坑不能买,那么多积水,不好弄啊。” “这样啊……” 林止陌摸着下巴做思索状。 陶掌柜却没有表现得太急,而是语重心长地说道:“世子,还有这位老爷,小人就只是个代卖的,你们二位不买的话小人无非少赚几个辛苦钱,但亏的是你们啊。” 姬尚韬翻了个白眼,连骂都懒得骂了。 林止陌不置可否,让陶掌柜带着他们去看下一个矿坑。 不出意外,这又是一个积水坑,虽然看着比刚才那个更大,但水也更深。 姬尚韬骂得更是难听,几乎就差要动手打人的样子,林止陌则依然不动声色,装作第一次见到矿坑的门外汉,看什么都好奇。 于是一上午之间连着看了十几个坑,期间倒也看到几个正在挖着的正常矿坑。 坑洞内一个个满头满脸都是黑灰的矿工背着满满一筐原煤出来,有工头拿着鞭子像赶牲口似的赶着一队队挑工将煤再背下山。 那些挑工肩上的扁担被压成了弯月状,那筐里原煤的份量,怕是得有一百几十斤的模样。 一路上陶掌柜给“门外汉”林止陌讲解着,整个煤山像这种煤窑有大大小小的几百个。 矿工将煤从坑底挖出来,再有挑夫扛下山,就像蚂蚁搬家似的,全都是靠纯人工在劳作。 林止陌只看了这一小圈,心里就有了计较,他指着那几个正在开挖的坑问道:“这几个坑卖不卖?” 陶掌柜笑眯眯摇头道:“暂时不卖。” “就是说还是只有那些积水矿?” “正是。” 姬尚韬暴怒道:“你是真把本世子当傻子是么?” 按照他原本的脾气,怕是现在已经一顿老拳挥过去了,但现在皇帝在,他又决定洗心革面的,于是只能忍着,可是现在也快要忍不住了。 林止陌却抬手阻止住他,说道:“其实我觉得陶掌柜说得不无道理,积水坑而已,把水排了不照样能挖煤么?就是这价格……” 陶掌柜一看有戏,大喜道:“价格可以谈,可以谈!不如老爷你说个价看看?” 林止陌摸着下巴沉吟了一下,指着第一个看的那个坑:“那般大小和比这大的算二百两,比那小的算一百两,有多少我都要。” “啊?!” 陶掌柜和姬尚韬大惊。 不同的是陶掌柜惊喜于林止陌竟然这么好忽悠,而姬尚韬则也是因为林止陌这么好忽悠。 姬尚韬急道:“哥,积水坑真不能买啊!” “住嘴,我心里有数!” 林止陌脸一板,又看向陶掌柜,“如何?卖不卖?” 陶掌柜惊喜过后是纠结,林止陌砍价太狠,让他有点无所适从,但是这些坑都是废了的,一百两也是钱不是?何况东家吩咐过他…… 他咬了咬牙,一副肉疼的表情道:“好,那小人就吃点亏,全盘给老爷算了!” 林止陌眉开眼笑,像个被卖了还帮人数钱的傻小子,然后让姬尚韬跟陶掌柜回去办交接手续,把整个煤山上七十多个积水废坑全都买来。 姬尚韬本来还在生闷气,忽然间发现林止陌眼中一闪而过的戏谑,顿时恍然。 自己这位皇兄可不是大家所熟知的废物,那暗藏的狡诈和精明,可是连内阁宁首辅都吃过亏的。 废坑真的就是废了么? 他没有再迟疑,和陶掌柜下山回到城里,用最快的速度办好手续,并且装出一副赌气的样子,整个过程一言不发,最后拿着票据走人。 于是当天下午,一条惊人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城的商业圈。 燕王世子姬尚韬,买下了整座煤山上所有的废弃矿坑,总数七十三个,共花了一万四千两银子。 一万四千两,买那么多废矿,燕王这是祖上缺德才生出了这么一个傻小子么? 这是所有知道这条消息的人心中最直观的感受和想法。 七十多个积水矿坑,燕王世子是要拿来养鱼? 一时间,姬尚韬成为了整个京城内火极一时的笑料。 第159章 火枪、火炮 山西会馆,花厅内。 汪家二爷汪延祥,和周家三爷周洛庭对坐品着一盏香茗,旁边下首陪坐着一个锦衣玉带风度翩翩的年轻人,正是驸马候选人之一的周煦。 另一家的蒋家没人在,蒋敬还在府衙大牢里关着,管家蒋贵在四处奔走想办法赎人。 下方还站着一个卑躬屈膝的胖子,正是刚才的那位陶掌柜,明面上他是京城最大的牙行掌柜,但是没多少人知道,这家牙行其实是山西周家的。 之前的煤价飞涨是三大家联手故意为之的,为的就是让皇帝知道,哪怕他尽全力打压宁党,但如煤价这种国之根本的资源,还是掌握在他们晋商手中。 就如同煤山,那是他们早就从户部手中买断开采权的,即便是皇帝也不能抢回去,除非你不要皇室颜面了。 想要不受价格约束?那就自己买矿吧! 但矿山也在三大家手中,好矿没有,只有废矿,满满的都是积水那种。 要么买废矿,要么被恶心一把之后继续忍受煤价的暴涨。 然而结果却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周洛庭往日里云淡风轻的神情终于起了变化,惊愕地问道:“他全都买了?” 陶掌柜哈腰道:“回三爷,全买了,七十多个坑一个没落。” 周洛庭疑惑道:“那废物竟真这么好骗么?” 陶掌柜笑道:“小人就跟他说那些坑挖了没多少,底下煤多的是,他就动心了,不过关于排水的难度小人自然是不会提的。” 汪延祥大笑拍掌道:“漂亮,干得漂亮!三爷,你家这位掌柜的该赏啊!” 周洛庭点点头:“不错,自己去柜里支一百两银子。” “啊哟,谢三爷赏!” 陶掌柜大喜,跪倒连磕了三个头。 周煦则面带疑惑道:“三爷爷,这其中不会有什么古怪吧?” 周洛庭又恢复了那副古井不波的样子,淡淡说道:“古怪?七十多口废坑,他除非能叫来龙王帮他排水,不然……呵!” 一声冷笑。 …… “陛下,那些废坑……是真能再用?” 马车上,姬尚韬迟疑着问道。 林止陌笑笑,反问道:“你觉得朕傻么?” 姬尚韬急忙摇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赶车的徐大春笑道:“世子,不是我逢迎吹捧啊,但是咱们陛下何时让人坑骗过?” 姬尚韬干笑道:“我自然知道,就是想问问个中蹊跷。” 林止陌道:“没有蹊跷,只有技巧,放心,不用多久,我会把这些银子从他们头上再挣回来。” 姬尚韬挠了挠头,忍不住问道:“怎么挣?” 林止陌又是一句反问:“除了煤山,别的地方如这般的积水矿坑应该还有不少吧?” “那是当然,但凡是个煤窑就没有不积水的。” “那就对了。” 林止陌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敲了敲车厢,“大春,停车。” 马车应声而停,林止陌把姬尚韬赶下车,说道:“你去城外村落招人,明日早上去一号坑边集合,开挖!” 林止陌将今天买下的所有矿坑,按从下往上的顺序排了号,一号坑就是最临近山下的那个,也是他们今天看的第一个矿坑。 姬尚韬满脸郁闷,这个主意还是他提出的,可那些废坑都是水,难道真的把人拉去排水么?这他娘的得排到啥时候去? 看着一骑绝尘而去的马车,姬尚韬一跺脚,还是乖乖依言去招人了。 而林止陌则驱车直接来到了实验室。 “陛下!” 谭松耀正和马宝郭凑在一起不知道在说着什么,一见林止陌到来,顿时喜滋滋地迎了上来。 林止陌一看他们这么兴奋的样子,就猜到发生了什么。 “朕要的东西做好了?” “好了好了!” 马宝郭献宝似的将林止陌请进屋里,只见桌上摆着一个盒子,里边安安静静躺着一把银光闪闪的火铳,而在一边的地上则摆着一门黑沉沉的火炮。 林止陌先仔细查看了那门炮。 这是一门凸腹式铁炮,炮身呈圆筒形,尾部加厚,药膛凸腹,前膛外壁加铸了三道环箍以防炸膛。 炮身通体长三尺,炮口直径四寸,重一百二十余斤。 炮下安着一个厚实的木架子,装着两个木轮,木架后方有个三角铁架,用时只要将铁架落下撑住地面,就可以稳固炮身以及减少后坐力,平时运输可用骡马拖拽,随军机动,这点重量完全不会对运输有太大压力。 林止陌绕着火炮走了一圈,手在炮身上抚摸着,脸上是满意之色。 谭松耀不愧是祖传的铁匠,这份手艺太绝了,还有马宝郭,也没有辱没他三宝之名,两人联手只是看设计图就把这玩意做出来了。 “火药调好了么?”林止陌问。 “嘿嘿,那是肯定的。” 马宝郭吃力地从旁边搬来一个木桶,打开桶盖,里边是满满一桶黑火药。 “这是按陛下你的配方调的,臣还未试过,要不……嘿嘿,试试?”马宝郭早已经心痒难耐,搓着手看着林止陌。 林止陌本来就有这意思,当即让马宝郭装药、杵紧,又塞入一个纱布包,里边包着一堆钢珠。 大武也有火炮,通常是用来守城的,但是受工艺限制,很容易炸膛,因此军中其实并不爱用,边关上有配备的也都是当个摆设。 只是马宝郭的认知里火炮都是用那种大号的实心铁弹,像这种塞小钢珠的,他是头一回见到。 徐大春力大,帮着一起将火炮推出屋去,林止陌退得远远的,由马宝郭来点火。 靶子离火炮约有二十步远,是用沙土装入麻袋后堆起的一个实心土包。 导火索被点燃,在嗤嗤声中,那道刺眼的火光离药门越来越近。 林止陌半蹲下来,双手紧紧捂着耳朵,徐大春则护在他身前,神情戒备,满脸紧张。 终于,火光没入药门中,世界仿佛出现了刹那的死寂,再然后……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炸响,从炮口中喷出一团如曜日般的火光,在场几人全都眼睁睁看着那边的土包猛的被炸开,麻袋在那一瞬间支离破碎,黄沙漫天飞舞。 许久之后,烟尘散去。 土包,不见了。 第160章 替朕跑一趟如何 那个土包足有半人高,四五尺粗,然而就在这一炮之下没了。 就连林止陌自己都没想到,测试用的第一门火炮的威力竟然如此恐怖如斯! 马宝郭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满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消失的靶子,然后回过头看向林止陌。 扑通! 结果他刚张开嘴要说话,就忽然感觉到一阵眩晕,接着摔倒在地。 刚才徐大春和谭松耀都学着林止陌蹲了下来且捂住了耳朵,只有他直勾勾地看着火炮发射的全过程,然后就被爆炸的余波给震得七荤八素,耳朵里嗡鸣着,什么都听不到了。 好一会之后,马宝郭才晃了晃脑袋,缓过神来。 他猛地跪倒在林止陌面前,眼中忽然滚落两行泪水。 “陛下,臣有生之年能见到如此威力巨大的火器,便是死也值了!” 砰砰砰! 马宝郭连着磕了三个响头,脸上的泪痕还在,又挂上了满满的虔诚与狂热,看着林止陌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尊神祗。 这次不是拍马屁,而是一个偏执的技术人员在见到自己专研的东西有了飞跃的进展时,自然流露出的狂热。 “行了起来吧,你可死不得。” 林止陌将他拉了起来,正色道,“马宝郭,带着这门炮,替朕跑一趟如何?” “是!臣谨遵圣谕!” 马宝郭想都不想就应下,顿了顿才好奇问道,“陛下,要臣去哪里?” 林止陌口中吐出两个地名:“代州、蔚州。” 年前三省受灾,其中湖广水灾已退,庐州瘟疫渐消,唯独代蔚两州仍未恢复太平。 因为旱灾,太平道趁机蛊惑贫苦百姓,啸聚山林伺机造反,已集结了十万之众。 内阁前几日已调定远将军彭义率三万大军前去剿匪,但首战便折了四千人马,彭义帐下副将战死,此事传入京中,但被内阁压住了。 林止陌现在一门心思只想先让这三地的民生恢复正常,连什么宁党什么山西三大家全都要靠后站,昨天陈平将这个消息秘密报给了他,他当即决定快刀斩乱麻。 内阁搞不定,老子自己去搞! 火炮的测试非常成功,接着就该直接杀去代蔚两州了,大军统帅的人选他也已经决定,正是掌管虎贲卫的永宁侯郭逊,而火炮的操作需要专业人员,马宝郭显然就是个很好的人选。 八千虎贲卫加上这门崭新的火炮,相信可以给两州的太平道乱党留下一个深刻的教训了。 一名锦衣卫百户带着二十人护送马宝郭去找郭逊汇合,同时带去的是被油布包裹的火炮和林止陌的一纸手谕。 虎贲卫是精锐,郭逊也是常年带兵的名将,可以来一场说走就走的剿匪。 那把新的火铳没有测试,被林止陌带走了。 林止陌甚至都没告诉马宝郭这玩意其实叫做燧发枪,不用引火绳,只靠击锤敲打火门内藏着的一块燧石就能发射,比之前的火铳更为快捷方便,并且威力也更大。 另外,林止陌又留下了一份图纸,并且让谭松耀今天赶工做出来,明日一早要来取。 谭松耀自从来到实验室后就一直处于亢奋状态,接过图纸二话不说就开干了起来。 马车平稳地行驶着,林止陌疲惫地靠在车厢内。 以前看小说里那些主角一个个都只要出出主意,然后安稳地做个甩手掌柜,可事实上他发现这几乎不可能。 就比如自己,主意也都是自己在出,但还是累得跟孙子似的。 不过有些事情还是要继续去做,就比如那什么三大家,虽然林止陌是故意收购那些积水矿坑的,但三大家拿这个来坑他也是事实。 有仇不报非君子,这是林止陌的做人准则。 他敲了敲车厢:“大春,那个蒋什么的小子死了么?” 徐大春应道:“活着呢,不过被闵正平一顿板子把屁股打烂了,驸马应该是没得选了。” 林止陌满意的点点头,答应姬楚玉的事算是完成一半了,不过还有一半。 他又问道:“那个姓周的呢?你安排了什么局?” 徐大春忽然嘿嘿笑了起来,一股子阴险邪恶飘进了车厢内。 锦衣卫擅长的从来就不是武力,所以林止陌将两位驸马候选人交给徐大春去处理时,就基本确定了他们悲惨的结局。 …… 今日春分。 每年的这一天,京城的大乘庵外都会举办春火灯会,以借万民灯火向天祝祷风调雨顺、红红火火之意。 周煦是第一次来京城,自然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么一个盛会,今日下午收到国子监几位学子的请帖,邀他一起夜游大乘庵,观灯祈福。 少年人很少有不爱热闹的,尤其周煦又是个翩翩佳公子,生性风流的主,在乖乖呆了几天后早就脚痒了,当即欣然应邀,一同前往。 大乘庵在京城正西,毗邻西城兵马司,治安很好,因此周家也没派护卫,只让一个小厮陪着周煦赴约。 已是入夜时分,月上柳梢头,街头却是热闹得紧。 周煦已和几位国子监学子会合,边走边四处看着新鲜。 他家在太原,虽然也是个繁华的大城,却终究比不上京城,尤其是正值春火灯会,大姑娘小媳妇都出了门,随处可见春衫轻薄身姿窈窕的年轻女子,手中提着一盏精致美观的宫灯自身边走过。 周煦的眼睛都快看不过来了,身体中一股热流正在蠢蠢欲动。 他长得俊俏,才情又好,很受少女们的喜爱,而没几人知道,其实周煦是个实打实的色鬼。 忽然他听到身边有两个路人正在交谈,言辞中透着兴奋。 “喂喂,京城第一美女就在前边,赶紧过去看看。” “啊?你说邓大小姐?” “除了她还有谁敢称第一?快走快走,晚了就看不见了。” “对对,快!” 周煦心中一动,他听说晋阳公主貌美如花,是难得一见的美女,怎么还另有个京城第一? 于是他的脚下不由自主加快了起来。 几名同行的国子监学子不明就里,又不好发问,只能紧随其后。 片刻之后,周煦的脚步停了下来,前方有道身影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那是一个身穿浅绿春装的女子,清冷、高挑,眉目如画,风姿绰约。 “果然……好美!” 周煦痴了。 第161章 我姑父姓宁 身为山西周家的长房长孙,周煦身边从不缺少美女,但他从没见过这么美丽又这么气质不凡的女子。 在无数盏花灯的映照下,愈发显得她雍容华贵,绝代风华。 在这个美女身边还有一个小白花似的少女,文文静静的,同样是个极品美女。 周煦的心跳开始加快了,并且无比庆幸今天来参加这个春火灯会,要不然如何能见到两位这般美人? 只见周煦整了整衣冠,嘴角挂起一抹自信的微笑,走到邓芊芊面前作了一揖。 他作出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眉头轻挑,面带微笑道:“二位小姐,在下乃山西太原人氏,初来京城人生地不熟,冒昧问一下,不知可否……” 他话没说完,邓芊芊淡淡瞥了他一眼,直接打断道:“既知冒昧,缘何滋扰?” 周煦一滞,但并不是因为说话被打断,而是邓芊芊那回眸一瞥,清冷如雪,淡雅如莲,带着一种睥睨天下男人的冷漠,狠狠地撞入了他的心房。 所以他沦陷了,他觉得自己恋爱了。 王可妍像个受惊的小鹿般,将半个身子躲在邓芊芊身后,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打量着周煦,像在看一个贼。 周煦又沦陷了。 哦!好可爱的少女,若是能娶回家天天抱在手中哄着宠着,那该多美妙? 街边一座酒楼的二楼靠窗位置,林止陌满脸错愕。 “这就是你用来钓鱼的美人?”他转回头瞪着徐大春,眼神几乎能杀人。 徐大春也懵了,急忙说道:“不是不是,臣哪敢请卫国公家的千金来钓鱼,没那胆子也没那本事啊。” 他指着前边不远处一个身穿粉色碎花长裙的女子道:“那个才是,是臣特地去明月阁请来的花魁风娘,早就候着了。” 林止陌黑着脸道:“那邓芊芊是怎么回事?” 徐大春哭丧着脸道:“臣也不知道啊。” 其实林止陌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那个风娘不愧是花魁,和酥酥姑娘是一个级别的,风华绝代风、骚美艳,但若是跟别人比就算了,偏偏邓芊芊这位京城第一美人出现了。 林止陌是特地出来看看锦衣卫是怎么坑周煦的,结果没想到布下的饵没被周煦发现,反倒误打误撞盯上了路过的邓芊芊。 要是换做一个他不认识的姑娘,林止陌肯定就抱着吃瓜看戏的心态了,但邓芊芊可是他心中早就内定的女人,哪能忍受摆在那等着被人调戏? “真他娘的,怎么就这么巧!” 林止陌骂了一声,又疑惑道,“旁边那姑娘有点眼熟啊……啊,我想起来了!” 他忽然想起,这不就是上次诗会时,自己给她的画题了首诗的那个姑娘么?好像记得姓王来着。 徐大春眼神躲闪,有点心虚:“那是鸿胪寺卿王万州的独生女,王可妍,听说也……入了选妃的名单!” 卧槽?! 林止陌一句脏话差点脱口而出。 周煦那王八蛋,大街上调戏的两个美女都是自己的女人,一个是暗戳戳的暧昧,另一个是已经上了名单的正牌。 徐大春早早的将计划和盘托出告诉了林止陌,首先是陈王世子姬尚桓出面,让几个国子监的学子去约周煦来春火灯会观灯。 这边徐大春把风娘提前布置在这一片区域,只要看到周煦,在合适的时机凑到他身边,到时候锦衣卫暗中埋伏的人手就会悄悄推一把。 只要把周煦推到风娘身上,就能现场抓他一个非礼之罪,接着不管三七二十一打一顿,打断他一条腿,让他起不了床。 这个计划简单粗暴,周煦可以说很难化解。 但是! 现在出了点意外,鱼饵被无视了。 邓芊芊说完便带着王可妍转身就走,这种登徒子她见得多了,根本懒得理会。 “哎!” 周煦却一伸手将两女拦住,脸上又恢复了那种自信且嚣张的微笑。 跟随他一起来的数名随从也同时拦住她们的退路。 “在下想请二位小姐去那边酒楼中品酒赏花灯,不知可否赏脸?” 周煦装作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但那双贼溜溜的眼睛却一直在邓芊芊和王可妍的身上转着。 太美了,模样美,身材也美,这样的美女弄回家,怎么也得玩够半年! 周煦心中默默想着。 这边的动静很快吸引了许多人,于是本就拥挤的街道愈发拥挤了,很多人凑了过来看热闹。 邓芊芊的脸色沉了下来:“让开!不然莫怪我不客气!” “是么?不知小姐打算如何不客气?” 周煦毫不在意,又微微一笑,“哦对了,在下有位姑父,姓宁。” 邓芊芊表情似乎一怔,王可妍更是啊的一声轻呼。 整个京城姓宁的并非绝无仅有,但能用来吓唬人的显然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当朝内阁首辅,宁嵩! 他姑父?也就是说这人竟然是宁嵩的外甥? 然而邓家本来就和宁嵩不对付,邓芊芊也只是怔了一下,随即冷冷道:“那又如何?便是宁首辅亲至也没有当街轻薄民女的道理!你若再不让开,我便叫人了。” 周煦哈哈大笑:“叫啊,你只管叫,今日、本公子这酒是请定了,看有谁敢管!” 他说着手一挥,身边几名随从就要上前去拉两女。 王可妍吓得一声惊呼,瑟瑟发抖,邓芊芊将她护在身后,戒备地瞪着来人。 楼上的林止陌虽然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但周煦的举动尽收眼底,他再也忍不住,猛地站起身来。 徐大春吓了一跳:“陛下,你这是……” “老子亲自上!” 林止陌已经在朝楼下走去,声音冰冷,“还有,打断一条腿?不够!” 徐大春闹出了个乌龙,什么都没敢再说,快步跟了上去。 几个随从的手已经伸了过去,被邓芊芊一巴掌拍开两个,但还是有一人拉住了王可妍的胳膊。 “啊!放开我!” 王可妍吓哭了,拼命挣扎着,她从小书香门第出身,哪曾遇到过这种事。 周煦的嚣张终于惹来了别人的怒火,但是围观的人们见他衣饰华贵,不敢惹麻烦,只是在一旁纷纷议论着,看着他的目光颇为不善。 忽然一个响亮的声音骂道:“大街上抢姑娘?还有没有王法了?” 周煦傲然回头:“本少爷倒要看看谁敢多管闲事,我姑父乃是……” 啪! 一个巴掌狠狠抽在了他脸上。 第162章 京城的爷们 喧嚷吵闹的街上忽然安静了。 周煦俊俏的脸上迅速浮现出五根清晰的指痕,他又惊又怒地看着眼前的林止陌:“你……你敢打我?” 几个随从大惊,扔下两女就冲了过来。 邓芊芊抬头看见解围的竟是林止陌,不由得一怔,但随即眼中泛起一丝温柔。 王可妍眼前一亮,立刻认出了这是那天诗会上的偶像,顿时惊喜道:“林公子?!” 邓芊芊急忙暗中拉了拉她,王可妍轻呼一声,急忙改口:“啊不是,你不姓林!” 林止陌知道王可妍是生怕周煦知道他的姓氏后找他报仇,出发点是好的,但是这前后改口不过一秒钟的呆萌样还是让他差点笑场。 周煦的脸上满是狰狞,长这么大他都从没被人打过,何况还是打脸,他的几个随从过来查看伤势,接着朝着林止陌扑了过去。 砰砰砰! 几声拳脚碰撞的闷响,徐大春迅速和他们几人交了手,但竟然隐隐吃了点小亏。 不愧是周家长孙的护卫随从,都是高手! 徐大春心中警惕,一手悄悄在身后做了个手势。 林止陌看着周煦,冷笑道:“你姑父位极人臣,你便能在大街上为所欲为?是谁给你的权力,谁给你的胆子?” 周煦盛怒之下全然没了平日里的冷静从容,狞笑道:“那又是谁给你的胆子敢打本公子?来人,给我打死他,就在这里,本公子倒要看看有谁敢管!” “你敢!” 邓芊芊终于按捺不住,大声怒喝,同时横身一挡拦在林止陌身前。 她是好歹学过武的,但林止陌并没有,她生怕心上人受到伤害,于是也不顾什么矜持不矜持了。 王可妍咬了咬牙也握着小拳头冲了过来,一张小脸憋得通红,明明害怕得腿在打颤,却还是坚持站在了林止陌面前。 “你一个区区商人家的纨绔子弟,仗着你姑父便视王法于无物,当百姓为蝼蚁!老子就想问一声……” 林止陌声色俱厉地指着周煦痛骂,忽然音调升高,怒喝道,“京城的爷们,还有喘气的么?” 话音落下,四周安静了片刻,随即有人大声骂道:“有!爷们在此!” 接着一个彪形大汉从人群中冲出,朝着周煦冲去,砂锅大的拳头高高举起,杀气腾腾。 几个随从急忙拦住,但接着又一人冲出来。 “老子管你首辅还是次辅,算爷们一个!” 然后又一个,再一个…… 眨眼间,人群里冲出了十几人来,刚才还强硬无比的几个随从有点招架不住了,因为他们发现出来的这些人竟然都身怀功夫,而且都很是不弱。 当然不弱,因为这些都是锦衣卫中的好手,换成百姓常服后早早埋伏在人群中的。 周煦傻眼了,从小到大,他以家世压人素来是无往不利的,来到京城后更是如此,只要提及他姑父是宁嵩,没人敢不卖他面子。 可是现在,他的几个随从竟然被十几个草民挡住了……不对,不是挡住,现在已经是在围殴了。 双拳难敌四手,他清楚地看到几个随从已经被打得左支右绌难以招架了。 所以他慌了,下意识地往后退去。 “你……你们要做什么?” 林止陌咧嘴一笑,满口洁白的牙齿在灯光的映照下闪着诡异的光芒。 “做什么?教你做人!” 话音落下,他一个飞踹结结实实地踢在周煦胸口,顿时将他踢得倒摔了出去。 周煦一声惨叫,挣扎着想要起身,然而身边忽然围上来无数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他们或用拳脚,或用棍棒,甚至连王可妍都凑到近前用小拳拳捶了几下解气。 “在京城地界这么嚣张?” “当街抢姑娘?谁踏马给你的狗胆?!” “直娘贼,咱们百姓就能任由欺负么?” “……” 他们都被林止陌那句“当百姓为蝼蚁”勾起了怒火,此时此刻共情了,于是周煦遭殃了。 “你们敢打我?你们胆敢打我?不要……住手!” 周煦抱着头蜷缩在地,头上身上一个个拳头棍棒落下,密集如雨,根本逃不掉,原本还在硬气叫骂,渐渐变成了哀嚎求饶。 始作俑者林止陌站在外围,邓芊芊就在他身边,王可妍揍了几下粉拳后也退了回来,满脸的兴奋和激动。 徐大春看看差不多了,又悄悄做了个手势,于是人群中又钻出两个“普通百姓”,挤入人堆里,片刻后,周煦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啊!” 人群忽然散去,散得干干净净,只留下周煦一人像个虾米似的缩着,面如白纸,眼睛凸出,手捂住下身,口中发出荷荷之声,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几个随从大惊,急忙挣扎着冲来,他们也已经受了不轻的伤,有两个甚至都站不起来了。 “少爷,少爷你怎么了?” “还叫什么叫,赶紧报官!” “叫大夫,快叫大夫!” 几人惊慌失措,周煦出了事他们一个都逃不掉,然而转头找凶手,却看不到人了。 百姓有他们自己的小聪明,早就跑得没影了,刚才还人山人海的街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冷冷清清的。 林止陌也跑了,拉着邓芊芊和王可妍一起,钻进了一条胡同,拐了几个弯后出现在了另一处。 “你也来看灯么?” 邓芊芊看着林止陌,眼神中有些许幽怨,她这话的潜台词是——你来看灯居然不约我? 今天是一年一度的春火灯会,她其实最想和林止陌一起赏灯,可是却不知道去哪能找到他,结果还碰到周煦这么一档事,扫兴不说,还恶心。 林止陌挠了挠头,有点尴尬道:“我其实不是来看灯的,是来和人谈个生意,无意间看见你……哦,还有王小姐。” 徐大春早就机灵地躲远了,陛下和老情人碰面,他能不掺和就不掺和,小命要紧。 王可妍却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对劲,只是很兴奋地看着林止陌道:“是啊林公子,一别多日,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是啊,缘分,呵呵,缘分……” 林止陌随口敷衍着,眼睛瞥向徐大春,因为他看见有个换了便衣的锦衣卫在低声汇报着什么,然后徐大春的笑容逐渐变态。 第163章 周煦废了 王可妍顿时满脸喜色,却又忽然情绪低落下来。 因为她已经被列入选妃名单,不日就要进宫了。 王可妍从小就热爱看话本,经常幻想着自己未来的夫婿会是怎样的,却从来没想过要进宫嫁给皇上。 这不是她想要的爱情! 邓芊芊却看出了林止陌的心不在焉,轻声问道:“你还有事?” “方才的事情,要去收个尾。”林止陌点头,有些歉意地道。 邓芊芊是个理性的姑娘,很坦然大度地说道:“那你去吧。” 倒是王可妍颇有些不舍,偷偷瞄着林止陌。 林止陌看看左近无人,忽然伸手将邓芊芊拥入怀中抱了抱,在她耳边低声道:“我有空来你家看你。” 邓芊芊的俏脸一红,并未挣扎,低低回了声:“好。” 王可妍的眼睛瞬间瞪大,像是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 “你……你们……” 林止陌回头对她一笑:“抱歉王姑娘,我们改天再见。” 说罢,他放开邓芊芊,招呼了徐大春快步离去。 王可妍回过神来,怔怔道:“改天……还能见么?” 林止陌看着表情古怪的徐大春,问道:“最后怎样了?周煦废了?” 徐大春终于忍不住哈的一声笑了出来,说道:“废了废了,傅鹰那小子真不愧他那名字,一记鹰爪手把周煦捏成太监了,哈哈哈!” 傅鹰就是最后挤进人群下黑手的一个锦衣卫百户,功夫不算是顶尖,但捕捉机会的能力在镇抚司衙门中都是数一数二的,因此被徐大春委派了这个任务。 林止陌点点头,这个结果让他很满意,很解气! 另外就是他没想到周煦成了他这个计划的最佳配合,主动当街调戏邓芊芊,甚至还要抢人,那就没得说,正好进行下一步。 “很好,你现在派人去把山西会馆抄了,一个别留,全押入诏狱里去。” “是!” 徐大春肃然领命,立刻叫来一个手下叫命令分派下去。 山西会馆虽然只是晋商的聚集之地,但是在京城却是一个庞然大物,不为别的,就因为他们身后有宁嵩,有蔡佑,有朱弘。 林止陌本来没把他们放在心上,但是他们一来就和宁党一起对自己下手,煤价飞涨,卖废坑给自己,甚至还想要把晋阳公主收去。 区区几个商人而已,竟然胆大包天至此,林止陌可不打算惯着。 锦衣卫领命而去,顺便带着林止陌的令牌去调禁卫军,既然要搞,就把声势搞大些。 设局弄残周煦,可不仅仅为了周煦一人,林止陌可是个很记仇的人。 “呵,神清气爽,回去睡觉!” 林止陌笑了一声,回宫。 这一夜,京城热闹非凡,那个低调但奢华的山西会馆鸡飞狗跳,上到会长下到厨子全都被锦衣卫捉拿入了诏狱。 只不过,几个最关键的人物却都不在会馆内。 汪家二爷汪延祥,周家三爷周洛庭,蒋家管家蒋贵和二少爷蒋晨阳都消失了。 宁府,书房。 宁嵩面前是匆匆前来拜访的蔡佑和朱弘,宁白垂手侍立在旁,书房内气氛显得有点压抑。 砰! 朱弘喝了口茶,将茶盏放回桌上,力气有点大。 “宁阁老,那小昏君是要哪般?好好的把山西会馆都抄了,是给我等脸色看么?” 看着脸色铁青的朱弘,蔡佑苦笑道:“别说了,这是周煦自己没长眼,把这里当成是他太原老家了,竟然当街强抢民女,还好死不死地抢到了邓家头上。” “此事本官也听说了,不过说来蹊跷,那邓芊芊为何正巧在那里,还正巧被周煦看到?莫非是有人故意设的局?” 蔡佑摇摇头:“设局也要讲个合理性,谁能设局将邓芊芊与王万州的女儿一起诳来,还正好在那里?本官以为,都是周煦跋扈惯了,赶上凑巧罢了。” 朱弘看向宁嵩,问道:“宁阁老,你如何看法?”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像是在讨论整个事件过程,然而言辞中却无不在暗讽周家出了个白痴。 他二人与汪家蒋家相交甚厚,周家挑出了事,害得另两家一起倒霉,他们当然冷眼看着宁嵩了。 虽然他们平日里沆瀣一气狼狈为奸,但是这种关乎切身利益的事情,他们还是会有各自立场的。 宁白眉头皱了起来,他听出二人的语气不善,但是他作为晚辈,又没有官身,只能在旁边生着闷气,不敢说话。 宁嵩手中捧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的,始终没有出声,这时听到朱弘叫他,才慢条斯理的将书本放下,端起茶盏浅啜了一口,淡淡说了一句:“小昏君当时也在大乘庵外。” 朱弘蔡佑互望一眼,他们的情报网不如宁嵩,这个消息倒是不知道的。 “所以阁老认为此事乃是小昏君之计?”朱弘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 宁嵩摇摇头:“此时讨论是不是他的计已无意义,今日之事错在周煦,汪蒋两家因此受到的损失,本官会让周家如数赔付,你们放心便是。” 朱弘蔡佑本来就只是吐个槽,并没有把这点经济损失放在眼里,蔡佑接着问道:“阁老连着忍让那小子多次,此番莫非又要继续忍让不成?” 宁嵩看了他一眼,说道:“不出意外,明日一早邓禹老儿怕是会来文渊阁闹事,王万州是个老好人,但却其实是个老狐狸,只怕也会有所行动。” 朱弘不以为然道:“凭他们还翻不起多大风浪,但是宁阁老,我等若再放任那小昏君胡闹下去,对我们可没好处。” 宁嵩又拿起了书,接着刚才看的地方看了下去,口中淡淡说道:“他还有两个多月的命,不必理会。” 蔡佑迟疑了一下,说道:“但是近些时日看,他的气色似乎并不像快死的模样。” 宁嵩头也不抬地道:“我说两个多月,便只有两个多月。” 这句话平平淡淡,却意味深长。 蔡佑朱弘听懂了,片刻后告辞而去,书房内只剩下了宁家父子二人。 宁白忍不住问道:“父亲,周煦被废成了太监,周家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宁嵩看了他一眼:“让他们闹便是了,闹得越大,周家便越快到我们手中。” 宁白凝思片刻,恍然大悟。 “啊!孩儿懂了!” 第164章 纽可门蒸汽机 翌日卯时,太阳才刚升起的时候,林止陌已经来到了煤山。 姬尚韬也已经到了,眼圈有点黑,但精神却很亢奋,显然昨天晚上的事情他已经听说了,而且毕竟他在其中出了不小的力。 因为那两个去约周煦的国子监学子正是出自他的安排,用的理由也很正当——请山西来的才子见识见识京城的春火灯会! 如此的同学情谊,即便查也查不出什么问题。 另外还有一个小胖子,正是陈王世子姬尚桓,经过上次的教训之后,他似乎也在短短时间内变得成熟稳重了些。 一号矿坑口已经聚集了七八十个人,有老有年轻的,还有几个妇人,一个个都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正是京城外围那些饱受京营骚扰之苦的乡民。 见林止陌来到,姬尚韬立刻迎了上来,在外人面前他没行大礼,就只是笑嘻嘻的说道:“哥,我找来了这么多人,够用了吧?” 姬尚桓则没他那么熟稔,带着些许畏惧和紧张过来见了礼。 那些乡民不知道林止陌的来头,一个个显得很是拘谨,畏畏缩缩的站在一旁。 林止陌打量了一眼,点头道:“暂时够了,今天也就是先试验一下,毕竟这东西我也第一次见。” 于是两人的目光齐齐转向身边地上摆着的一个奇奇怪怪的东西。 这东西一边是个粗大的木架子,另一边则是个半人多高的铁桶,木架上有几根粗大的铁臂,其中一根垂下来连着那个铁桶。 姬尚韬好奇问道:“陛下,这是何物?” 林止陌绕着这东西走了两圈,手在上边抚摸着,啧啧称赞,笑道:“等下你就知道了……谭松耀的手艺加上辛雷的理解力,果真是绝佳的搭档。” 这是一个出现在他那个世界十七世纪的跨时代工业产物,叫做纽可门蒸汽机。 这东西说起来原理很简单,这个铁桶一样的玩意下边是锅炉,跟上头的汽缸连在一起,汽缸上面有个活、塞,活、塞与上头这根活动的杠杆相连。 点火烧水加热锅炉,汽缸里的蒸汽膨胀,活、塞便被推动上升,同时往汽缸里喷水,当蒸汽凝结,在汽缸里形成真空时,大气压强就会推动活、塞下降。 另一端借上中间打通的竹管,一节节拼起,拼接的口子上用鞣皮扎紧密封,直通往积水坑内。 汽缸不断充气、冷凝,活、塞就会带动杠杆不断上下往复运动,将矿洞里的水抽出来。 远处的山坡上几个矿坑已经有人在干活了,浑身黑漆漆的矿工背着一筐筐原煤从矿洞里爬出来,再运去山下。 看到这里的废坑边有这么多人,自然吸引了不少目光,而在那边人群中就隐藏着一个老熟人,就是把废坑卖给林止陌的那位陶掌柜。 “呵,人倒是不少,打算人手一个瓢,慢慢把水舀干净么?” 陶掌柜和那边矿坑的监工远远看着,不无嘲讽地说道。 那个监工不屑道:“整个京城谁不知道燕王生了个废物一样的儿子,除了吃喝玩乐还会干什么?废坑内的水若是那么容易就舀干净,咱们何至于废弃?” 陶掌柜笑道:“反正咱们脱手了,让他们去琢磨吧,我特地来早些,看他一会怎么办。” 两人相对哈哈大笑,笑声渐收后,那监工低声问道:“老爷他们怎么样了?” “没什么,等风头过了就好。” 陶掌柜一脸的欲言又止,叹道,“少爷一时不慎,惹到了卫国公的千金,属实不好办哪。” 监工也沉默了,他们的东家几代人将个周家打造得风生水起,偏偏这一代出了个周煦,有才没才还不好说,可却真是胆大妄为嚣张跋扈,竟然在京城地界当街抢人。 忽然,陶掌柜嘿的一声:“他们要开工了,是打算舀水了么,也不知道这点人够不够……呃,这是?” 他的话说到一半就卡住了,呆呆地看着那边的废坑。 监工急忙将视线也转过去,就见废坑口的人群散开了,露出了那个奇奇怪怪的机器。 两个人捡来木柴和几块煤,放在机器下边点燃,又往里注入了些水,那边十几个人联手把竹管接起来,探入洞中。 片刻之后机器上方冒出一阵阵白雾,巨大的铁臂开始轮转摆动起来。 陶掌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努力往前凑了凑,仔细看着,再过片刻,他就见到了让他完全难以置信的一幕。 只见那根接出来后耷拉在地面上的竹管中,竟然开始涌出水来,并且随着那根铁臂的摆动,水流涌出的速度越来越快,直排入坑洞边临时挖出的引水渠中。 废坑口的一众乡民爆发出一阵骚动。 “出水了出水了!” “神迹啊!” “东家这是怎么弄的?” 乡民们从来没见过这么神奇的东西,一个个都像见到神祗般,惊奇中带着敬畏。 林止陌看着不断出水的竹管,十分满意。 纽可门蒸汽机就是为了将矿洞中的水排出而发明出来的,虽然比较耗费燃料,但这里可是煤矿,随便捡捡就有数不尽的散碎煤块,可谓是十分合适。 姬尚韬已经看得呆住了,片刻后震惊地转过头看着林止陌:“哥,所以这就是你让我买下那么多废矿的原因?” “不然你以为我傻么?” 林止陌淡淡一笑,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那边山坡。 纽可门蒸汽机简单粗糙,但是在这种废弃的积水矿坑中十分好用,而且制作工艺上甚至比滑轮弩和燧发枪要简单多了,但这种只靠烧水就能把矿洞中积水排干净的手段,还是这个世界的人无法想象和理解的。 那边山坡上,陶掌柜和那个监工早已经看直了眼,他们忽然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七十三个废坑,作价一万四千两银子卖了,本来整个周家都在暗中嘲笑燕王和林止陌没脑子。 而现在这个冒着白烟的大家伙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有这样的好东西,积水坑和正常矿坑有什么区别? 陶掌柜忽然跳了起来,急赤白脸地叫道:“我得赶紧去禀告东家,出事了,出大事了!” 第165章 晋商闭市 这边矿坑口,小胖子姬尚桓满脸震惊地看着这个不断出水的大家伙,随即兴奋地问道:“哥,这是什么神仙物件?可有名字?” 林止陌非常满意这次实验带来的效果,想了想,说道:“不如叫做龙吸水,如何?” “龙吸水?好!” 姬尚桓抚掌喝彩,接着凑过来低声说道:“陛下,那边有人偷看。” 林止陌笑笑:“看吧,我故意放着让他们看到的。” 姬尚桓愕然,接着略一思忖,恍然道:“我明白了!” “哦?你明白什么了?” “嘿嘿,这些积水坑可都是他们卖给咱们的,想着要坑咱们一把,可如今发现咱们有这好宝贝,想把这些矿坑买回去是不可能了,但肯定会来打龙吸水的主意,那赚钱的机会不就来了么?” 林止陌颇为意外,他现在对姬尚韬的印象是改观了,让他办了几件事也用得很顺手,但是没想到小胖子姬尚桓竟然如此机灵,这么快就想到了这个关键点。 他上下打量了姬尚桓几眼,小胖子心中忐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哪里说错话了。 “那个……小弟是乱说的,这种神器岂可落入他们手里,让他们干看着拿不到,馋死他们最好!” 林止陌摇头:“馋死他们对我们有什么好处?不错,就是赚钱的机会到了,不过你且说说,若是你的话,该怎么赚他们的钱?” 姬尚桓愣了一下,随即大喜,像是受到了鼓舞,认真思考了片刻后说道:“卖是肯定不能卖的,单笔的买卖不划算,小弟觉得可以租借给他们,按天算租金,一天算二百两银子,一个矿坑算他两天抽干水,那就是四百两,这价钱看着贵,但他们也是赚的,毕竟本来都是废矿了,能重新恢复采挖,那那就是变废为宝啊。” 林止陌笑了,小胖子一顿连珠炮似的发言,把蒸汽机合理租借的价格,和谈判理由都说明白了,简直是个人才。 他索性问道:“若是他们来租借,由你出面谈,可有问题?” 小胖子大喜,拍着胸脯道:“当然没问题,小弟念书差点意思,但论做生意可还没人能坑到我。” 林止陌点点头:“那便交给你了,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 他拍了拍蒸汽机,“不必咱们的人去操作,任由他们去拆了看,到时候拆坏了……你知道如何索要赔偿吧?” 姬尚桓一怔:“那万一……哦,不是万一,是肯定会被他们仿造,那怎么办?” 林止陌自信一笑:“呵,他们仿造不了。” 这时从山下飞奔上来一个汉子,身形瘦削,眼神阴鸷,对徐大春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徐大春神情一凛,来到林止陌身边低声说道:“陛下,城内大批商铺作坊停工了,百姓要购买粮米油布盐等生活必须品都出了问题,此时都在闹。” 林止陌看了那汉子一眼。 徐大春说道:“他叫傅鹰,乃是臣手下的一名百户,就是昨天晚上……咳咳,让周煦那啥的。” 林止陌恍然,这就是那个擅长鹰爪手的机会主义者?下手稳准狠,有前途! “大批商铺?都是晋商的么?” 傅鹰躬身道:“陛下英明,正是。” 林止陌点点头,这事并不出他意料之外,昨天查抄山西会馆的时候,他就已经预料到这群无法无天的晋商会做出些什么来。 “大春,那个蒋家的大少爷怎么样了?” 林止陌没有在意这个事情,而是问起了另一个话题。 徐大春奸笑:“如今整个京城内都在传,蒋家仗着身后有朱尚书,他家那纨绔光天化日踢死一个无辜路人,这两日京城内无数学子已联名上书内阁,要求严惩蒋敬,还那路人一个交代,嘿嘿,听说朱弘的那张脸阴沉了两天,就没咧过嘴。” 他顿了顿看向傅鹰:“还有什么新鲜事没有?” 傅鹰补充道:“还有昨晚的事,都不用锦衣卫去操作,就已经一夜之间传遍了,今日一早百余名国子监学子齐齐找上司业邹祎,群情激奋地要求他上书弹劾宁嵩和朱弘,还有卫国公与鸿胪寺卿王万州也都放了话务必要捉拿周煦,这会儿估计文渊阁里热闹得紧呢。” 徐大春凑趣道:“陛下,要不要去瞧瞧?” 林止陌看了他一眼:“去做什么?文渊阁再热闹还能比城里热闹?” “啊?” 徐大春茫然了一下,接着眼睛一亮,“陛下,可是要去收拾那狗屁的三大家?” 林止陌就喜欢徐大春这个机灵劲,笑道:“当然,送上门的机会,岂可错过?” 蒸汽机已经正常运行,只需要随时补充燃料就好,林止陌点名让小胖子姬尚桓看着,又对姬尚韬耳语了几句,便带着徐大春傅鹰下了山,直奔城内。 才回进安定门,林止陌就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 前方不远处就是京城府衙,而此时的衙门外聚集了无数百姓,几十名衙役持着水火棍如临大敌护在门口。 百姓们正在群情激奋地大声叫嚷着,现场嘈杂得面对面说话都根本听不见。 林止陌忍不住皱眉,情况比他想象的更严重,但是他不着急,这种情况越乱越对他有利。 徐大春瞠目结舌半晌,问道:“这些百姓莫非都是买米的不成?” 傅鹰解释道:“京城内最基础的民生物事,大多都是晋商在买卖,如今他们一停业关张,就是连串的后果,没米没油了饭馆酒楼就没法开,布庄不开了那些养蚕人的丝也没处送了,最主要的是京城内的车夫,骡马行关了,他们就没活干了,这都是些苦哈哈的百姓,一天不干活就有可能一家子都得挨饿。” 徐大春怒了:“直娘贼,这帮山西佬欺行霸市多年,今天竟然胆敢拿闭市来要挟官府?反了他们!” 傅鹰偷偷看了眼林止陌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说道:“此时民愤已起,若不速速处置恐生大乱,还请陛下谨慎决断。” 林止陌淡淡说道:“朕很好奇,这群晋商哪来的胆子敢与国家对抗,难道他们忘了,这天下,是朕的?!” 第166章 朕来开市 府衙门前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无数百姓在叫嚷着,但其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要个什么样的结果。 商铺不开门,找府尹其实没多大用,但是如今天这般大批量商铺同时停业闭市,在整个大武朝历史上都属罕见。 片刻之后,紧闭的府衙大门忽然打开,从里边走出一个老者,正是闵正平身边的幕僚,那位足智多谋又稳健的庞公。 一个衙役拿着面锣当当当的紧敲了几下,四下里渐渐平静下来。 庞公站在高处,面带自然的微笑,大声说道:“诸位,府尹大人知道你们求什么,老夫在此告诉你们,不必惊慌,若要购买或是上工的,只管去你们要去的地方,圣上已经在替你们做主,所有商铺作坊都会开出来的,放心便是!” 人群中出现了片刻的寂静,接着爆发出一阵比刚才还要轰动的喧闹。 “什么?圣上在给咱们做主了?” “怎么做主,难道把那些商铺东家都抓来强行令他们开业?” “这个怕是不行吧?那么多铺子,若是真这么做不得乱么?” “真的假的?不会是府尹大人骗我们离开故意如此说的吧?” “骗了有何意义,咱们回头发现是假的不是又能过来?” “要我说别猜了,直接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对对对,去看看!” 于是,人群很快带着疑惑和猜测纷纷散去,府衙门前渐渐疏散开,最终归于平静。 庞公转身回进门内,才关上门就一屁股坐倒在地,摸着自己发白的脸,喃喃道:“要出事了,要出大事了!” 就在刚才,徐大春从府衙侧门溜了进去,带了林止陌的口谕给他。 简简单单,就一句:“晋商闭市,朕来开市!” 城东,南居贤坊。 这是东市最热闹的一处街坊,全京城最大的商铺晋源号就在此处。 晋源号,顾名思义便是来自晋商的产业,与大丰号只卖粮食不同,晋源号内可以说从绫罗绸缎到盐糖作料一应俱全,沿着街的十二开大铺面,只看规模就能在京城商铺中排得上前列。 只是现在他的大门紧闭着,门前挂着一个水牌,上写两个大字——闭市! 门外聚集着无数百姓,有想来购买日常用品的,有按期来送货的,也有前来要账的,却无一不是吃了个闭门羹。 就在他们惶惶然不知所以之时,忽然从远处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接着一队盔明甲净的禁卫军小跑着开了过来,门前的百姓惊慌之下急忙避让,然后就见禁卫军径直来到了晋源号门前,列队站好。 一名带队的把总站到门口,脸上似是带着嘲讽,大手一挥,一刀劈去门上的大铁锁。 咣当一声,铁锁落地,围观的百姓们这才如梦初醒,议论声顿起。 “这是要做啥?” “我刚从府衙赶来,说是圣上要为咱们出头,强行开市了。” “那这帮山西人不得闹翻天啊?” “翻个屁,和官家闹翻,怕自己死得不够快么?”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几个士兵上来麻利的将门板卸下,大门敞开。 就在所有人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时,人群中钻出十几个人来,一色的青衣小帽,接着齐齐进了铺子中,各自分工,站柜台的站柜台,掌秤的掌秤。 一个中年人站在铺子门口,大声道:“晋商无德,以闭市要挟府衙释放他们杀人的少东家,圣上有旨——扰乱民生者,如乱天下,罪不可恕!故,今日所有闭市之店尽皆充公,由皇商接手,百姓勿忧!” 轰! 四周围观的百姓瞬间炸了。 皇商是以特殊身份管理由朝廷经营的产业而组成的一个特殊衙门,通常是归皇帝身边的掌印大太监管辖,其中人员也都是些皇室宗亲。 只是他们掌管的都是铜铁、盐业、茶马、丝绸以及铸银这种国家控制垄断的产业,现在忽然暴力地接管晋源号这种杂货铺子,在百姓看来简直是匪夷所思的。 “圣上怎么连这种小生意都要做了?” “你有病是不是?你没听那位掌柜的说么,那些山西佬要挟圣上释放那个狗屁少东家,联合闭市来给朝廷施加压力的,到头来苦的不是咱们老百姓?圣上那是在给咱们出气找公道呢!” “就是,脑子不用就送人,别踏马惹人厌烦!” “喂喂,那边的布庄也被强行破门,被皇商接手了。” “骡马行也开了!” “蒋记粮铺也是!” “……” 仅在东市中,一家接着一家的铺子被禁卫军暴力破门然后接管,坊间街边的议论声一阵高过一阵,刚才还在茫然无措的百姓渐渐兴奋起来,比过年还要热闹。 就像孩子在外受了委屈,发现父母提着棒子过来给他们撑腰了,那种安全感满满的幸福,实在让他们无比激动。 不知道是谁提高嗓子喊了一声:“圣上万岁!” 于是一个又一个百姓也激动喊道:“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混在人群中的林止陌嘴角挂起一抹熟悉的微笑,看了片刻后转身离去。 姬尚韬再一次没让他失望,这么快的时间里就调集来那么多熟手,该赏。 人群中还有几双眼睛,正惊慌无措地看着禁卫军打开一家家商铺,然后无比自然地接管了过去,百姓进去购买东西,银子铜钱当然就进了他们的口袋。 那几人看了好一会,悄悄退出了人群,来到一处僻静之地,面面相觑。 一人先打破了沉默,说道:“这可如何是好?” 有人愤愤道:“这哪是充公,这分明是抢劫!” 另有人嗤笑:“便是抢劫你又能如何?去告官?那可是皇帝亲自下的旨!” 几人只说了几句便说不下去了,各自沉默片刻。 他们都是晋商不假,但都不是三大家之一,仅仅是依附而已,但大难临头了,谁还管以往攀附之利? 忽然一人怒道:“他周家要和朝廷闹,关我们什么事?” 另一人也霍然抬头:“此等无妄之灾,必要他周家给个交代!” “还有蒋家,他那个小杂碎还杀人了。” “你们看吧,老子赶紧回去开铺子了!” “对对对,赶紧回去开铺子,晚了也被充公可没地方哭去。” 第167章 慈善总会的办公地点 很快,众掌柜朝着自家商铺赶去,想要在被充公之前开门。 然而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当他们刚把铺子打开,就见两名锦衣卫走了进来。 一个掌柜手忙脚乱地卸门板,嘴里说道:“官爷,咱们有事耽搁了,这就开,这就开。” 锦衣卫笑眯眯地说道:“不急。” 掌柜的松了口气,却听那锦衣卫又说道,“圣上有旨,凡联合停业扰乱民生者,罚银一百两。” “啊?!” 晴天霹雳! 这家铺子就是个卖香烛纸钱的,每年除了清明节那段时间,其他的只有各尊佛陀诞辰或者谁家有人去世才会有点生意,忽然间罚他一百两银子,他得折多少锡箔元宝才能挣回来? 他急忙哀求道:“不要啊官爷,小人真的是有事耽搁了。” 锦衣卫嗤笑道:“要怪就只能怪你有事得太不凑巧了,赶紧的拿钱交了罚银,爷们还得赶下一个铺子呢。” 那掌柜的简直要喷血,但他没有怪锦衣卫罚得重,而是暗恨自己为什么要听那帮山西人的,他们家大业大玩得起,自己小本经营,图什么呢? 类似这家的事情在整个京城内上演着,镇抚司衙门几千锦衣卫全都出动,挨着铺子去罚钱。 这其中也不乏真的有事开张开晚的,但也只能自认倒霉,同样的,他们不怪锦衣卫不怪林止陌,只怪那群晋商玩得过火了。 于是京城内无数做生意的骂骂咧咧,百姓们纷纷叫好,要是这世界上有类似功德值的东西,林止陌只怕一个上午就能收获颇丰。 而这时的林止陌还不知道事情发展得有多精彩,因为他又陷入了甜蜜的困扰中。 “哇!皇帝哥哥你太棒了!” 姬楚玉抱着他的胳膊一顿摇晃,那一阵阵该死的冲击感连夹带撞弄得他直呼吃不消。 她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词来感谢自己这位英明神武的哥哥了,才这两天的功夫,太后给她准备的两个驸马候选人就都没了。 一个还在府衙大牢里,蒋家天天蹲在衙门外要人而不得,另一个听说更惨,虽然别人碍于她的身份不好意思细说,但是当她身边一个小太监露出同情之色时,她就明白了。 “好了好了,这还在大街上呢,能不能矜持点?” 林止陌哭笑不得,努力把胳膊从姬楚玉的怀抱中抽出,当然,这个“努力”是精神上的,不是实际使用的力气。 眼前是座刚粉刷一新的宅邸,门前匾额上写着几个金色的大字——大武慈善总会。 这就是姬楚玉最终找到的慈善总会办公地点,位置很好,宅子也是现成的,并且按照林止陌的吩咐,不大不小的三进,低调不张扬。 走进大门看了一眼,林止陌基本还是满意的,这里有各部门办公室,诸如赈济救护部、筹资部、宣传部、急救培训部和监事工作部,分工明确,每间屋子门口都已经挂上了一块牌子,包括部门名称和职能,一目了然。 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这都是林止陌集合自己的设想与前世所见而给出的框架,被姬楚玉完全照搬了。 “皇帝哥哥,怎么样怎么样?” 姬楚玉双手绞着背在身后,一脸的“你快夸我”的样子。 林止陌点点头:“办事效率比内阁高多了。” 姬楚玉吐了吐舌头,没敢答话,林止陌可以这么说,她可不敢。 林止陌又问道:“眼下还有什么难处么?” 姬楚玉立刻小脸一垮:“有,难就难在募捐没有皇帝哥哥当初说得那么简单,我都跑了好多人家了,可也才募集来几千两银子。” 林止陌拍了拍她的小脑袋:“慈善是个新鲜物事,起步肯定是艰难的,但是你放心,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哦对了,下午就会有一笔银子送到了。” “啊?”姬楚玉惊喜问道,“是哪里募来的?” 林止陌的嘴角扬起一个坏笑的弧度:“是一众善良热心的山西同胞集体募捐的。” 姬楚玉有点没明白,但却没有再问,而是拉着林止陌道:“皇帝哥哥,你来得正好,还有好些事我都没弄明白呢。” 她拽着林止陌往院子里走,蹦蹦跳跳的边走边问道,“赈济和筹资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但是这个宣传要怎么宣传,还有急救培训怎么办?还有……” 话刚说到一半,她忽然脚下踩空,一跤跌进旁边的花圃中。 “啊呜呜呜……” 姬楚玉脸朝下趴在花圃中,不知道是因为疼还是尴尬,没顾得上起身就哭了起来。 还好这里种着一片兰草,软敷敷的,万一要是一片插枝的月季,那画面可就……林止陌有点不敢想象。 “好了好了,不哭,乖……” 林止陌忍着笑上前把她扶起,姬楚玉一扭脸,他终于没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只见姬楚玉脸上沾满露水和泥土,成了一只小花猫,嘴角脸颊上海贴着几截草屑,看起来凄惨狼狈加可爱。 “你还笑!” 姬楚玉一脸委屈,眼中珠泪盈盈。 林止陌这才意识到有点不对劲,看姬楚玉的表情似乎是很痛。 “摔疼了么?” “我扭到脚了。” 姬楚玉憋着小嘴,指了指右脚。 林止陌有些尴尬了,虽然这丫头摔跤纯粹是自己不看路导致的,可自己刚才嘲笑她来着。 “我先抱你进屋去。” 林止陌俯身一个公主抱将姬楚玉抱了起来,左臂托住她的后背,右手抄起她的双腿。 姬楚玉浑身一颤,双手下意识地环住林止陌的脖子,抬头望着眼前的皇帝哥哥。 林止陌低头看了一眼,也忽然有点发怔。 只见一张微微泛红的俏脸近在眼前,感受着怀中的温香软玉,他又不自禁地想起那日在北山温泉所见到的一幕。 氤氲的水雾中,那具虽略显青涩但却已臻完美的、,彻彻底底毫无保留地展示在自己眼前,那柔美的线条、如玉一般的肌肤,还有隐现规模的波澜壮阔。 “咕叽……” 林止陌忽然觉得身体有点发热,衣袍默默扬起,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第168章 你又轻薄我 姬楚玉的脸颊也从微红变成了通红,呼吸紊乱,身体微微颤抖着,一双美目躲躲闪闪的,不敢直视林止陌的眼睛。 “皇帝哥哥,你……你总盯着我做什么?” 这句话并没有让林止陌冷静点,反而像是点燃了一个炸药桶,让林止陌浑身的血液瞬间沸腾了起来。 他本来就沉迷在温泉幻境中不可自拔,眼前到处是姬楚玉娇美的身、体和那似嗔似怨的小眼神,偶尔还有宁黛兮无比夸张的身材乱入镜头,接着就是幻想时间,从静态开始渐渐往动态发展了。 感受着手掌心中姬楚玉那青春无限的娇躯,那弹性十足的大腿和腰肢,林止陌下意识地手掌一紧,捏了一把。 “啊呃……” 姬楚玉吃痛,口中发出一声婉转妩媚的声音。 声音出口,她和林止陌同时颤抖了一下。 姬楚玉是自己都没想到竟然会发出这样的声音,而林止陌则是下意识想到只有在那啥的时候妹子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一时就想歪了。 “啊!皇帝哥哥!” 姬楚玉羞得不行,又叫了一声,这次是正常的。 林止陌也回过神来,这是慈善总会,门外还站着徐大春和傅鹰,要是真干点什么被人听到就不好了。 “呃,对不住对不住,刚才想事情走神了。” 林止陌急忙神情一正,把姬楚玉往上掂了掂。 结果因为强行表情控制,导致手上又不小心在姬楚玉的腿上捏了一把,于是再次引来了姬楚玉的娇嗔。 “皇帝哥哥!你又轻薄我!” “这回真的没有啊!”林止陌急忙叫屈。 姬楚玉鼓着小脸道:“那就是刚才是真的轻薄了?!” 林止陌心虚了,其实不管刚才还是现在,他都是真的,但这事不好说出来,干脆就闭上嘴,抱着姬楚玉走了进去。 从天井走进里屋的这一路,其实也就短短二十几步而已,但林止陌不时将姬楚玉往上掂一下,两人的身体也不时地磨蹭一下,弄得林止陌的心里麻麻痒痒的,而姬楚玉脸上的红云也根本退不下去了。 好不容易走进屋里,林止陌依依不舍地将她放在一张椅子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拿起姬楚玉的右脚,轻轻拉起裤脚,露出一截嫩藕似的小腿。 林止陌的心又荡、漾了,手指不受控地在上面蹭了一下。 滑腻,光洁,舒服…… 然后他猛然清醒,这时候再轻薄怕是真的要让姬楚玉暴走了。 于是他赶紧将姬楚玉的鞋袜出去,顿时一只小巧可爱的脚丫子暴露在了眼前,几根脚趾晶莹如正在萌发的雨露,在被林止陌握着时还局促不安地动了几下。 这么圆润可爱的小脚丫一瞬间就让林止陌沦陷了,他真想将这只小脚捧在手中好好呵护,然后他就看到了那精致纤细的脚踝。 微微红肿,但好在不太严重。 林止陌松了口气:“还好,没伤得太重。” 他捏住姬楚玉的小脚丫,试着轻轻动了动。 姬楚玉小嘴一憋,眼泪汪汪道:“轻点,疼。” 林止陌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看你以后还要不要好好走路,多大人了,走路还崴脚。” 他嘴里说着,手中轻轻给姬楚玉揉捏起了脚踝来。 这种扭伤不算严重,只要注意保养,把扭伤部位的淤血揉开就好。 姬楚玉也不再说话,只咬着嘴唇努力忍住疼痛。 只是林止陌揉着揉着心思又不对劲了,因为手掌中传来的那种滑腻柔、嫩的感觉太美妙了,实在让他有点欲罢不能,根本停不下来。 他悄悄抬起头,就发现姬楚玉的眼神有点哀怨地看着他,似乎将这一切都已经看透了。 “咳咳!” 林止陌老脸一红,为了缓解尴尬,便主动和她说起了急救培训部中所要学习的内容。 比如发生水灾或地震时如何自救,以及灾后如何预防瘟疫蔓延等等一系列基础知识,比如食物和饮水一定要煮熟,做好卫生工作,避免长时间浸泡在水中等等。 这些都是他前世的时候几乎每个人都知道的常识,但是这一世的百姓却极少知道这些,甚至连喝水都没有烧开的习惯。 他一边说着,姬楚玉一边认真的逐一记下,等到林止陌把所能记得的一切关于急救的知识都说完,才赫然发现自己捧着姬楚玉的小脚早就不在揉捏了。 姬楚玉也发现了这一点,小脸再次一红,缩了回去。 “我……我不疼了。” 她声若蚊鸣地拿过鞋袜,自己穿好,从头到尾都没敢再看林止陌一眼。 小小的房间内一下子变得有点暧昧,有点古怪,两人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徐大春的声音。 “陛下,陈王世子求见。” 林止陌定了定神,提高声音道:“让他进来。” 姬尚桓小跑着进了屋,脸上带着兴奋,一进门先行了个大礼,汇报了一下目前一号坑的进度。 纽可门蒸汽机很好用,一号坑的积水只用了一上午不到的时间就排了个干净,目前已经安排人下矿开挖了。 他接着又兴奋道:“陛下,那个姓陶的果然来租借砸门的龙吸水了。” 林止陌点点头,意料之中的事情罢了。 “你租给他多少银子?” 姬尚桓嘿嘿一笑,伸出一只手:“五百两银子,一天。” 林止陌吓了一跳:“这么多?不是说二百两么?” 他忍不住又打量了一眼姬尚桓,小胖子的奸商特质在这一次的交易上已显露无遗。 是个人才! 姬尚桓道:“姓陶的说只租一天,明摆着打算回去拆开了仿造的,我没惯着他,告诉他这玩意天下就一台,爱租不租,他最后服软了,麻溜地付了银子把机器扛走了。” 他说完又不无担心地问道,“陛下,龙吸水真的没人能仿造么?” 林止陌拍了拍他的肩:“放心,你还是先想好,他还来时若是被拆坏了,该怎么好好讹他一笔。” 姬尚桓被这么一拍,只觉浑身酥软,一骨碌爬起身,握着拳头慷慨激昂地说道:“陛下放心,既然是天下独此一台,不讹出他的亵、裤算我没能耐!” 第169章 焕然一新 被小胖子这么一打岔,原本暧昧的气氛就忽然消失了。 姬楚玉的脚也没有伤得那么重,自己试着走了几步,已经几乎恢复了。 看着时间已经到了午间,林止陌想了想便往城外犀角洲而去。 从犀角洲开始建设以来,他还没去作坊区看过,今天决定去看看,也顺便监督一下那里的进度。 才出德胜门,他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了一下。 原本过了早间就空空荡荡的德胜门外,现在竟然依旧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城门外的主道两边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摊位,有卖菜的,有卖布的,有卖陶器瓦罐的,还有卖各种小孩子的玩偶木刀的,摆摊的大多以老人和妇人为主。 林止陌讶然了片刻,回头问徐大春:“这里怎么回事?” 徐大春笑道:“如今这犀角洲可是整个京城最热闹的地方,商业街上现在都在热火朝天的干着活,泥瓦匠、木工还有各种小工怕是有几万人,还有他们的家眷孩子在帮着忙,人一多,这生意不就来了么?” 傅鹰指着这些摆摊的小贩补充道:“他们有大半也都是留下的灾民,男人在干活,这些妇人和老人就摆摊挣点小钱,早市就开起来了。” 日头已经高高的了,现在这早市还没收,实在是一直人来人往的,不光是犀角洲,连城内也有不少人特地跑来买东西的。 商业是根据城市、人口和经济来发展的,京城是根基,人口就是发展经济的必要条件。 人口结构变化是深刻影响经济增长模式的,这一点哪怕林止陌前世不是做商业的都知道。 林止陌边走边看,穿过满坑满谷的人,来到商业街上,只见一座座建筑正在拔地而起,无数工人在忙碌着,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兴奋和满足的神色,原本面黄肌瘦的外表也都变得红光满面。 其中还有些穿着各色家丁服饰的监工,那都是勋贵们派来调度安排工作的,但却没见有那种仗势欺人吆五喝六的。 劳动者的积极性被自发的调动了起来,监工也就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走吧。” 林止陌看了片刻,便决定去作坊区看看。 犀角洲的打造工程计划,作坊区才是他心中的重中之重,因为这里将是他在大武的工业与民生的基地,是让大武腾飞的起点,他是抱有很大的期待的。 从商业街往南直行,一路上肉眼可见的不复往日的脏乱差,窝棚区在灾民大批量返乡后已经开始拆除了大半,还留下部分都是目前正在干活的工人居住的。 地面的积水不见了,垃圾也看不到,每个区域都有茅房和垃圾丢放点,这都是辛雨按照林止陌的要求做好的规划。 走了片刻时间后,远远的就能看到一大片建筑已经初具规模。 那都是比寻常民宅高了近两倍的房子,一座座紧密挨着,又明显的划分了几个区域。 林止陌没有先过去看作坊,而是来到不远处的窝棚区,也就是留下来的作坊工人的住所。 现在叫这里为窝棚区已经不合适了,原本简易的木板房已经变成了一座座瓦房,宽敞明亮,采光通风都好。 几个孩童在门外的空地上打闹嬉戏着,身上也都穿上了新衣新鞋,一个个像年画里的娃娃似的。 林止陌信步在住宅区走着,地面干燥整洁,有的屋子外还种上了各种各样的花草,红红绿绿的,生命力很旺盛,虽然都只是从别的野地上移植过来的寻常植物,但营造出的那种温馨氛围也远非之前的棚户区所能比的。 原本的灾民聚集区,如今已是焕然一新。 他停在了一座屋子外,只见一个七八岁大的女童正在踮着脚吃力地将一盆洗好的衣服挂上晾衣杆。 林止陌笑了,走过去说道:“小妹妹,要帮忙么?” 女童回头看见英俊的林止陌,愣了一下,随后又看见徐大春和傅鹰,有些怕生地往后退了半步,怯生生地说道:“不……不用,我能晾好的。” 林止陌也没勉强,笑眯眯地问道:“小妹妹,你家大人呢?” “我爹娘都在作坊干活呢。” 女童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洋溢着骄傲幸福的神采。 林止陌点点头,看了眼女童的家,从敞开的大门看得到里边没几件家具,但是收拾得很干净。 他笑道:“小妹妹,我走得口渴,能跟你要一碗水喝么?” “好啊,你等等哦。”女童放下衣服,跑进屋去,很快端着一个白陶大碗出来,满满的一碗水。 林止陌接过喝了一口,还是温的。 女童见他诧异的神色,说道:“这是太医院的官老爷们说的,水要煮熟了喝,不然会肚子疼。” 林止陌很欣慰,自从太医院换了濮舟做院正之后,从上到下的风气都焕然一新了,做事也都很认真。 就在这时,隔壁跑来几个少年,一个个警惕地看着林止陌等几人。 其中一个少年跑到女童身边将她护在身后,喝问道:“你们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徐大春乐了:“几个小屁孩,还防贼呢?” 一个少年满脸认真道:“府衙的捕快老爷教我们的,大人不在家,我们都要小心,谁知道你们是好人还是坏人?” 林止陌愈发满意,闵正平这个府尹的工作也搞得不错,连安全意识宣传都做得很好,回去该赏。 就在这时,远处作坊区忽然传来清脆响亮的钟声,回荡在这片居住区的上空。 女童的小脸一下子开心起来:“啊,吃饭了!” 一个少年瞪着林止陌道:“我们要去吃饭了,你们再不走我们就叫大人了!” 林止陌也不生气,笑眯眯地问道:“放心,我们不是坏人,我就问问,你们也都去作坊吃饭么?” “当然!” 少年骄傲地抬起了头,“我们都能去吃,天天有大米饭呢。” 女童也连连点头,小脸蛋上都因为兴奋而浮现出了两团可爱的红晕。 “嗯嗯!而且每顿都有肉肉吃,还管饱,管事的公公哥哥可好了,有时候还带糖给我们吃呢!” 公公哥哥? 第170章 伙食不错啊 林止陌懵逼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女童说的是作坊那边管事的小太监。 从古到今,太监都是一个不受人待见的群体,哪怕是个好太监。 可是现在从这几个孩子的眼中,分明只看得到亲昵和喜爱,也算是一件奇事了。 女童已经迫不及待的看向了吃饭的地方,又一脸认真地对林止陌说道:“我们要去吃饭啦,叔叔你最好不要偷东西哦,我们这里有五城兵马司的军爷巡逻的。” 徐大春一瞪眼:“小丫头说什么呢?” 林止陌同样瞪了他一眼:“不准对孩子这么凶!” 徐大春立刻低头认怂。 林止陌笑眯眯地对女童和那几个少年道:“走,我和你们一起去。” 女童想了想说道:“带你去可以,但你不是我们这里的,去了也没饭吃的哦。” 林止陌道:“没关系,我就是去看看你们吃得有多好。” 一个少年昂着头说道:“行,那我们就带你去看看,保准馋死你!” 于是几个孩子蹦蹦跳跳的带着林止陌等几人来到了作坊外,前方是一个竹棚,棚子外排着几条长长的队列,每个人都安安静静地缓慢朝前移动着,不时笑谈着什么。 这里的气氛非常好,排队的目测能有上千人,却没人插队,每个人都很遵守规矩。 女童说道:“那里就是打饭的地方,不过你只能看看,不能吃哦。” 南风一吹,一股浓浓的香气飘了过来。 徐大春打了个颤:“嘶!还真是挺香哈。” 傅鹰没说话,却偷偷的咽了口唾沫。 几个孩子撇下林止陌跑了过去,在人群中各自找到自己的父母,同样熟练的排起了队。 竹棚外的空地上到处是工人拿着大碗席地而坐,狼吞虎咽着。 林止陌没去打菜的地方,而是随便找了个正在吃饭的工人,蹲到他身边。 那工人一怔,侧过头看了他一眼,随即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林止陌看了眼他的碗里,颗颗晶莹的白米饭,堆着一层白菜炖猪肉,白菜油光锃亮的,猪肉切得很大块,大半都是肥的。 和他那个世界不同,如今这世道只求吃饱,工人们就爱肥肉,油水足,能扛饿,反倒是瘦肉没人吃。 林止陌笑眯眯地搭讪道:“大哥,你们这伙食不错啊。” 那工人努力将口中食物咽了下去,说道:“那可不,天天两顿白米饭,每顿都有肉,还管饱。” 看着他眼中的光彩,林止陌不用多问就能感受到他的幸福和满足。 “你们在老家时吃的怎么样?”林止陌问道。 工人苦笑摇了摇头:“我老家汉阳府的,也算是不错的地方了,可平时只有过年的时候能吃上白米饭,每年忙到头来,收的粮食大半都交了租子,能活下来都不错了。” 旁边另一个工人插嘴道:“要放在以前,像这样顿顿大肥肉和米饭随便吃,做梦都不敢想啊!” 又有人道:“要我说,这都得多谢咱们圣上,你说从古到今有几个皇帝会管老百姓的死活?咱们的圣上可真是难得的明君啊!” 一时间吃饭的工人们七嘴八舌,说的全是歌功颂德夸赞林止陌的。 可是林止陌却没有多少欣喜之感,心情反而越听越沉重。 他自从穿越以来就一直待在宫中,最多也就是京城里溜达溜达,关于民间的各种情况,他只从锦衣卫口中大概知道了些。 可是现在,他听到了大武朝民间的真实情况。 士绅豪族凭借自己社会上的地位和特权,运用各种手段兼并土地,坑骗陷害,无所不用其极,最终直接导致了大量中小地主和平民的破产。 另外,士绅不用交人头税,不用应征徭役,于是他们越来越富,百姓的地越来越少,而朝廷则越来越穷。 如今的大武朝已经日薄西山,一日不如一日,想要恢复国力,单靠轻徭薄赋和宽大为政并不会有什么作用。 “必须早点把这些毒瘤去除,还百姓一片朗朗乾坤!” 林止陌心中暗暗发誓! 但士绅是大武朝政治中重要的一个等级,他们依附于皇权,却又是一股社会批判力量,能大范围的制造舆论,影响朝廷决策,想要收回土地改革税制,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吃饭的工人们只当林止陌是个来犀角洲看热闹的城里人,却哪想得到这位就是他们口中正在谈论的当今天子。 林止陌站起身,看了一眼四周,刚才带他来的几个孩子都已经狼吞虎咽了起来。 “大春,去把这里的管事太监叫来。” 林止陌吩咐了一声,走到一处相对偏僻的地方。 不多时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跑了过来,见到林止陌就要撩袍下跪。 林止陌摆手:“免了,站着说话,莫要惊动了别人。” “奴才遵旨。”小太监急忙诚惶诚恐的站定。 林止陌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这就是几个孩子口中的公公哥哥,看来也是个待人宽厚的。 “你叫什么名字?” 小太监忙道:“回陛下,奴才乃司礼监听事尤良才。” 林止陌点点头,微微一笑:“你做得不错,回头去找王青领赏。” “奴才谢主隆恩!” 尤良才大喜,下意识的就要跪下谢恩,想起林止陌的吩咐才勉强止住动作。 林止陌指了指那边吃得香的几个孩子,问道:“朕要的学堂建了么?这事谁在弄?” 尤良才恭敬地回道:“回陛下,正是奴才操办的,学堂正在建,占地两亩七分,有学堂五间,饭堂一间,先生住所三间,以及礼堂一间,估摸着还有五天就能让孩子们上学了,先生也已找好,俱是饱学的秀才,人品学问都查勘过,可用。” 林止陌不禁再次打量了一番尤良才,看他的样子年纪不过二十来岁,言行举止很是得体,做事也很细致。 作坊和宿舍区这么重要的地方,王青能安排他来主事,显然也是个很信得过的。 他拍了拍尤良才的肩膀:“很好,这边就交给你了,好好办差,朕看好你。” 尤良才受宠若惊,连声音都在颤抖:“谢陛下!” 忽然一个便装锦衣卫匆匆而来,在徐大春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徐大春脸色微变,来到林止陌身边禀报:“衍翠阁被砸了。” 第171章 芥蒂 “衍翠阁?” 林止陌眉头皱了皱,立刻想起了那个淡漠如菊,不食人间烟火般的酥酥姑娘。 徐大春道:“探子来报,是山西蒋家做的,似乎是要找一件什么东西。” 林止陌站起身:“闲来无事,去看看。”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是眼中却闪过了一抹寒光。 酥酥和他并没有发生过什么。 只能说,他对这位误入风尘的花魁有点同情而已。 但是正因为如此,当他知道这个可怜等待心上人归来的姑娘被人欺负了,而且还是那个他正要收拾的山西蒋家,他就情不自禁地窜起了火气来。 车声辚辚,朝着本司胡同而去,一路上,林止陌一直在看着车外。 街边的商铺已经全都开出来了,整个京城的市场又恢复了正常。 徐大春一边赶车一边回头对车内笑道:“陛下真是圣明,智计无双!早上那几家闭市的铺子被咱们一收,别人家就都乖乖的自行回去开张了,这不是贱的么?” 林止陌已经习惯了徐大春的马屁,淡淡一笑道:“这叫杀鸡儆猴,猴子再怎么桀骜不驯嚣张跋扈,抓几只鸡当着他的面杀给他看,自然就害怕了。” 徐大春眼睛一亮:“杀鸡儆猴?喝!这词好,还真是够象的!” 林止陌翻了个白眼,问道:“那几个当家的山西人找到了没有?” 徐大春尴尬道:“陛下恕罪,还没找到,那几个龟孙子不知道躲哪儿去了,兄弟们都快把京城翻了个遍,也没发现他们的踪迹。” 林止陌点点头,没有再说下去,三大家的主事人找没找到,现在不是重点,他不急。 …… 京城外,某座僻静的乡间庄园。 宽敞奢华的花厅内坐着好几人,有老有少,正是失踪了的山西三大家几个主要人物。 “诸位,接下来该如何操办,可有个章程?” 说话的是汪家二爷汪延祥,他的脸色不太好看,像是谁欠了他几万两银子没还似的。 事实上汪家借着蔡佑户部尚书的便利,是三大家在京城中扎根最深、发展最广的,也因此在这次林止陌打击闭市的行动中,他的损失是最大的。 今天一早率先被锦衣卫充公的几家铺子就全是他汪家的,损失何止几万。 周家三爷周洛庭淡淡说道:“小昏君如此肆意妄为,何必怕他,照我说修书一封,让天下间我们几家的产业全都停了,老子倒是要看看他有没有这个胆,敢全都充公了去!” 汪延祥摇头否决:“此计不妥,万一小昏君真的孤注一掷拿我们开刀,就算事后有宁阁老、蔡阁老庇佑,还是会让咱们三家掉好大一块肉。” 周洛庭反唇相讥:“现在便没掉肉么?咱们几个都像耗子似的窝在了这里,连出个门都不敢,若非我家侄婿保着,小昏君怕是已经派人去山西了!” 汪延祥的脸色变得有点难看起来,斜睨了他一眼,冷冷道:“那周三爷出门溜达溜达便是,反正如你所说有宁阁老,你怕个甚?” 蒋贵在旁边一直安静的坐着,听到现在也不得不插嘴劝解道:“二位爷,咱们现在可不兴窝里斗,小昏君怕是巴不得咱们闹僵了,他好捡便宜,所以还是莫要惹事的好。” 周洛庭素来自傲,蒋贵只是蒋家的管家,他从来就没放在过眼里,当即讥讽道:“若非你家蒋敬小子当街杀了人,会被小昏君注意到么?莫惹事?这话你留着去府衙大牢里跟那小子说吧!” 蒋贵奔走了好几次都无法将自家少爷捞出来,本来就心里有火,现在被周洛庭这么一讥讽,顿时忍不住了,嗤笑道:“呵,我家少爷那不过是误杀,赔些银子的事罢了,你家少爷可了不得,当街调戏非礼卫国公家千金,还有鸿胪寺卿的独生女,也不知到底是谁惹来的小昏君。” 砰! 周洛庭在桌上狠狠一拍,怒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如此跟老子说话?” “够了!” 汪延祥也怒了,同样一拍桌子,“如今我们三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闹什么闹?” 厅内其他几个三大家的晚辈战战兢兢不敢作声,纷纷低着头只做未见。 这其中有一个年轻人,垂落的眼睛中闪过了一道戏谑的神色。 正是蒋家庶子,蒋晨阳。 “躲在这里等宁嵩给你们擦屁股么?本少爷可等不及啊!” 他在心中暗暗想着。 汪延祥的年纪是这里所有人中最长的,另两家的主事人也算给他点面子,终于一场矛盾草草收场,但是芥蒂的种子还是留在了三人心中。 “蒋敬小子还是要等宁阁老相救,至于周煦,老夫听说城内杏林斋有一手神针功夫,找人去请来试试,另外还有买来的那个龙吸水,加紧仿制!” 最终,争论的话题由汪延祥拍板决定,就此结束。 …… 午后的本司胡同还没开始热闹起来,姑娘们是做夜场生意的,现在自然还在睡美容觉。 当林止陌来到衍翠阁门外时,纵然心里已经有了准备,却还是愣了一下。 昔日那座雅致的小院,如今已被拆得七零八落,破败不堪。 林止陌踏着院子里满地的砖块木屑,小心地走了进去。 “有人么?”林止陌高声喊道。 “咳咳!” 人未见,一道虚弱的咳嗽声先传了出来,接着就见酥酥扶着花厅的门走了出来。 林止陌的脸色沉了下来,急忙上前一把扶住她:“酥酥姑娘,你受伤了?” 酥酥当即愣住,就连手臂被林止陌抓着也未曾察觉,只呆呆地看着他,随即脸上浮现出惊喜之色:“林……林公子?” “嗯,是我,你怎么样,受伤了?” 林止陌上下打量着,只是酥酥穿戴整齐着,看不出哪里有不妥。 酥酥这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和林止陌的接触,俏脸一红,不着痕迹地将胳膊抽回,微笑摇头道:“未曾受伤,多谢林公子挂念。” 林止陌不管她,强行再次扶着她走到一张还算完好的椅子边让她坐下,这种霸道但温柔的气势让酥酥的心不由得跳了一下。 第172章 酥酥病了 林止陌看了眼一片狼藉的花厅,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或许我能帮你。” 酥酥嫣然一笑:“多谢林公子,不过奴家已经报官,府衙的差爷来看过了,不过是几个醉汉闹事,至于奴家的咳嗽,是昨日夜间受了寒,不碍事的。” 林止陌敏锐地察觉到了酥酥笑容里隐藏的一丝不自然,不由得不满道:“我把你当朋友,你却不信我?” 酥酥沉默了,片刻后说道:“是奴家的不是,但……奴家不与公子说,也是为了公子好。” 现在这个破乱的花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徐大春很知趣地留在了门外。 林止陌见她依然不肯细说,决定表露一点实力给她看看,当即冷笑一声:“一个山西蒋家而已,我还不放在眼里。” 酥酥愣了一下:“你知道蒋家?” 林止陌道:“几个做生意的,还真把自己当螃蟹横着走了,你只管放心说,我给你撑腰。” 酥酥迟疑着,低头不语。 说实话,她对林止陌的印象很不同,上次初见也好,这次见面也罢,她发现林止陌看她的时候,眼里没有如别的男人一般的贪婪和欲望,有的只是清澈澄净的眼神。 再加上,上次林止陌送她的那首诗,一语道破了她隐藏在心中许久的真实心思,甚至让她在那天哭了一夜。 其实林止陌哪是什么清澈的男人,根本是因为他装得好。 花魁啊,那是他前世看书看电视就经常幻想的对象! 酥酥低着头,林止陌的目光不由自主停留在了她衣领间露出的那一截雪白的玉颈之上。 花魁到底是花魁,就只看这皮肤,细腻光滑如羊脂美玉,没有半点瑕疵,肌肤之下是微不可见的青色血管,却在优雅之中平添了几分娇弱之美,简直就是件极致的工艺品。 她的上身穿着件米白色的春衫,束着条同色的襦裙,宽松飘逸,但即便如此也无法遮掩住她姣好窈窕的身姿。 尤其是衣襟之下高耸的事业,和弱柳般纤细的腰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腰部再往下,则是一个虽然不大但很是挺翘的娇臀,由于坐着的原因,在襦裙的包裹下显露出一道惊人的线条。 “这么翘,适合后……那个……” 林止陌吞了口唾沫,又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嘴巴。 “禽兽!那特么是个病人!” 她像是做了个什么决定,抬起头道:“其实,蒋家是为了找一件东西。” 说着她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的盒子,打开盖子,露出其中一个精致小巧的印章来。 林止陌接过,才入手中,就感受到了一片温暖,又想到这个盒子取出的地方,不由得心中又是一荡。 他又暗暗骂了自己一句,收敛心神,开始观察那枚印章,只是看了好一会也没看出什么来。 酥酥又说道:“那日有位蒋家的少爷来衍翠阁,似是犯了事,被锦衣卫的官爷拿了去,这枚印便是从他身上掉落的,本来奴家是在等着他们来取的,可是蒋家竟派来了十几名壮汉,进门就污言秽语,奴家心中不悦,便没拿出来,结果他们就把衍翠阁砸成这样。” 林止陌发现,酥酥的情绪并没有低落,而只有愤怒。 可见这个表面柔弱如一朵小白菊般的姑娘,实际上是个倔强的孩子,从她自愿委身教坊司也要等待情郎的事情就能看得出。 同时她也是个善良的姑娘,就算是这样她都没有把印章扔掉,并且还将衍翠阁里的婢女小厮全都暂时谴开,以免蒋家再次来伤害他们。 “酥酥姑娘。” 林止陌想了想,说道,“我的朋友在锦衣卫中有熟人,不如我替你将这枚印章交给锦衣卫处理,如何?以免那什么狗屁蒋家再来找你麻烦。” 酥酥点点头,起身福了一礼:“奴家亦有此意,那便有劳林公子了。” 在她弯腰之际,胸前一阵波动,顿时又引得林止陌荡漾了,但是老色批的职业修养让他又一次隐藏得很好,只是摇头道:“无妨,小事一桩,不过你的咳嗽还得抓紧治才好。” 酥酥的倔强又出现了,她坚持认为自己的咳嗽没有大碍,可是林止陌这次没有依她,强行拉着她的胳膊拉出门去,直接塞进了马车。 林止陌的马车车厢空间不算小,但酥酥还是无比拘谨,紧张地坐在角落里。 这个年代的男女之防就是这样,林止陌习惯了,他先当着酥酥的面将那枚印章交给徐大春,然后让他直接驱车来到了杏林春。 几天没见,杏林春的生意依然火爆,门外排队的人都出了巷子口,雷武的几个手下依然在兢兢业业地维持着秩序。 顾清依正在店堂里认真的给一个病人把脉,甚至都没察觉到他来到,而另一边的柜台后,却有一个林止陌很熟悉的身影。 沐鸢。 不知道为什么,尽管沐鸢表面上怎么看都是一副傻白甜的样子,可林止陌总觉得她有古怪,尤其是她的那双眼睛……当然,是挺好看,挺勾魂的,但却隐隐间带着一股戾气。 穿着衣服的姑娘,林止陌懒得去研究。 反正人家也没惹到他,所以也就没去管。 沐鸢正在药柜抓药,一转身看见林止陌,愣了一下之后便瞪了他一眼。 她可还记得上次去林止陌家里被看光光的事,现在见到他本人了,自然没有好脸色。 顾清依也把脉完毕,抬头见到林止陌,反应和沐鸢完全相反,喜道:“林公子,你可来了!” 林止陌有点尴尬,他确实很久没来了,也不知道伤寒药和大蒜素用没用完。 “那个……我有个朋友病了,要麻烦顾姑娘给看看。” 顾清依自然没有异议,请酥酥落座,认真地给她把脉,完全没有八卦一下她的身份。 这时,雷武忽然出现在门外,并对林止陌使了个眼色。 “怎么了狗子?”林止陌走了出去,笑道。 雷武看了眼四周,低声谄笑道:“狗子拜见陛下,陛下,可是在找山西三大家的主事?” 林止陌笑容渐收:“你知道在哪?” 第173章 蹭我可以,蹭饭不行 雷武朝杏林找里努了努嘴:“顾大夫刚被人请去,来请人的那个,小人碰巧认识,是咱们城西油酱铺的蒋掌柜。” “蒋?”林止陌捕捉到了关键词。 雷武嘿嘿一笑:“陛下英明,正是山西蒋家的人,小人好歹人称京城百事通,听说了山西会馆被抄又集体罢市的事儿,就知道陛下在找他们,便留了个心眼,让一个兄弟悄悄跟了上去,沿路做着记号呢。” “哦?这么巧?” 林止陌本来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可是听到这里却有了点疑惑。 三大家的几个主事藏得跟兔子一样,谁都找不到,怎么忽然就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但不管怎么说,先去把人抓来才是要紧。 于是林止陌一声招呼,在巷口外的傅鹰被派了出去,照着雷武的兄弟留下的线索去找人。 他回到杏林斋里,顾清依正在给酥酥开药方,一边写着一边说道:“你这是急火伤了肺经,并无大碍,回去好生将养几日便能好,记得莫要吃甜食。” 酥酥敛衽一礼:“多谢清依姐姐。” 林止陌很奇怪她们女孩子之间的交际,这才见面没多久就已经姐姐妹妹叫起来了,显得好像十分熟稔。 酥酥将药方交给柜台后的沐鸢,让她抓药,回头对林止陌看来,有点委委屈屈地说道:“林公子,大蒜素已经没了……” “呃,我的错我的错,晚些时候就给你送来。”林止陌急忙应道。 最近琐事较多,他是真的忘了,说起来都怪宁嵩老狗和太平道,一天天的给他找麻烦,害他手忙脚乱忘了正事。 沐鸢看样子在杏林斋帮忙帮多了,抓药手法很熟练,片刻间就将几包药抓好交给了酥酥。 林止陌忘了给顾清依续货,心里有点虚,于是也就借口送酥酥回去,准备开溜。 沐鸢却忽然从柜台后走了出来,说道:“林公子,顺路捎我一段吧。” 林止陌愣了一下,教坊司在东南,沐鸢据说住城南,想想好像确实顺路。 “行,那就一起走。” 顾清依正忙着,也没功夫和他们说话,当即告辞。 马车朝着来时的方向驰去,只是到了城南的时候沐鸢却又不下车了,说想去衍翠阁看看。 一路上,林止陌始终坐在一边无人搭理,而沐鸢和酥酥却相聊甚欢,两个刚认识的姑娘,在这短短时间内就像是一对闺蜜般,低声细语着,还不时轻笑两声,也不知是哪来的缘分。 林止陌试着插了几次……话,两女却并不怎么理他,这让他有点小失落,但也没所谓,反正两个都是大美女,只是养眼也很不错。 到了衍翠阁门外,沐鸢同样被如今破败的模样震惊了一下,只是在林止陌没有察觉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酥酥。 等林止陌回过头来的时候,沐鸢又和刚才一样,拉着酥酥的手满脸舍不得地说着话,腻歪了好一会才告辞离去,让林止陌再次感慨姑娘们之间的友谊是真神奇。 马车又来到了城南,可是沐鸢却依旧不下车,泰然自若地端坐在车里,一副你去哪里老娘就跟去哪里的样子。 “喂喂,你怎么还不下车?” 沐鸢白了林止陌一眼,说道:“你不是说要给清依送药么?不劳烦你再跑一趟了,我跟你去拿了带给她便是。” 林止陌狐疑道:“你不会是想去我家蹭饭吧?我告诉你啊,蹭我可以,蹭饭不行!” 沐鸢闻言一滞,咬着银牙道:“你……不看看现在什么时候了,蹭饭?” 现在已经早过了午时,平常人家怕是都快喝下午茶了,可是林止陌到现在还没吃饭。 林止陌抱着胳膊往后一靠,满脸震惊道:“你果然是想蹭我?!” 沐鸢的肺都简直快要气炸了,索性扭头到另一边,不理他。 因为她又想起了上一次在林止陌家中,那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了,也不知道到底是谁蹭谁! 林止陌挪到她身边坐下,用手捅了捅她:“喂,开个玩笑的,怎么生气了?” 沐鸢又闪开了些,沉着脸说道:“男女有别,林公子请自重!” “咱俩还要这么生分么?该看的都看……” 林止陌顺口说到一半,才意识到不妙,急忙闭嘴。 然而为时已晚,他察觉到了一股冰冷的寒气从侧面袭来,转头看去,正是沐鸢那几乎能杀人的眼神。 林止陌自觉理亏,再不多嘴,半路上在一家熟食摊子边停下,买了几斤熟肉和两壶酒,索性就和徐大春一起坐在了车辕上,不敢再进车厢了。 这时候的沐鸢就是个母老虎,可惹不得。 没多久终于到了林止陌的“家”,沐鸢冷着脸从车上下来,却忽然看到隔壁一座宅子的门口有个少年正在怔怔看着这里。 沐鸢心中一动,她其实来过这里好几次了,而且都是夜间来的,想要偷取林止陌大蒜素和伤寒药的秘方,但是每次来的时候,这宅子里总是没人。 所以她怀疑这里根本就不是林止陌的家,一切都是假的。 想到这里,她不动声色,想看看那个隔壁的少年什么反应。 若是如她猜测那般,林止陌只是将这里当做一个临时歇脚处,那少年定然是不怎么和他相熟的。 只见那少年忽然走了过来,恭敬一礼,叫道:“林叔叔。” 林止陌回头看见,笑道:“怎么,今日又陪你娘做活,赖了学堂?” 少年憨厚一笑:“学堂休沐,小侄这才回来的。” 林止陌哦的一声,摸了摸少年的头,对沐鸢介绍道:“邻居家的孩子,王安诩,打小没少在我家蹭饭。” 沐鸢怔了一下,难道真认识? 所以说这里真是林止陌的家? 那他为什么总是不在? 王安诩,就是上次林止陌在犀角洲河边救活的那个溺水少年,后来被王青收作义子。 这两座宅子都是王青买的,而林止陌临时居住的事也都告诉过王安诩,这孩子机灵,自然知道怎么演。 王安诩忽然好奇地看向沐鸢,一脸正经地问道:“这位是林叔叔新娶的婶婶么?” 第174章 林公子的悲惨身世 噗! 沐鸢脸上的生气和冷漠差点破功,急忙否认加反问:“什么婶婶,他不是娶过妻了么?” “啊?” 这下轮到王安诩愣住了,义父王青给他的说词里可没有这个。 这一个短暂的愣神让沐鸢捕捉到了,接着便是一个询问的眼神丢给林止陌。 他果然还是骗人的么?这孩子就是和他串通的! 林止陌也语塞了。 但事已至此,他只好一摊手:“好吧,我还没有娶妻,之前说的是骗你的。” 沐鸢没明白,问道:“为什么要骗我?” 林止陌抬头望天,唏嘘道:“在下暂时无法谈婚论嫁,为免麻烦,便假借已有妻室,还请沐姑娘见谅。” 沐鸢追问:“什么麻烦?让林公子连娶妻都不敢娶?” 林止陌却没再说,轻叹一声,一脸的不堪回首。 “喂!你说啊!” 沐鸢牢记自己傻白甜的人设,继续追问。 林止陌沉默片刻,看着沐鸢的眼睛低声说道:“大仇未报,不敢娶妻!” 沐鸢愣住了。 她认识林止陌也不是一天两天,印象里他就是个大大咧咧吊儿郎当的色胚,可是谁能想到他还有这样难以言说的故事? 只是没等她再继续问下去,林止陌就开门进院子去了。 “喂喂!” 沐鸢急忙跟上,却见林止陌背着手站在院子里,怔怔的看向天空。 王安诩好奇地想要探头过来偷看,被徐大春一把拉到旁边:“嘘!接下来的事儿,小孩子不能看!” 沐鸢看着林止陌那萧瑟孤独的背影,竟然不知从何而来的心中一紧,觉得有点气闷、难受,但同时有个念头却在悄悄萌发。 迟疑很久之后,她才轻声叫道:“林公子……” 话才出口,还没说完,林止陌忽然转过身,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沐鸢身子一僵,下意识的就要将林止陌推开,却听林止陌在她耳边低沉地说道:“给我抱一会,好不好?” 沐鸢的动作停住了,因为她感受到这个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思念和悲痛,是一种她完全能够感同身受的悲痛。 他……失去了什么亲人吗? 就只是这一迟疑,她就被林止陌抱住了。 “你……你别这样!” 沐鸢的同情心只升起了一瞬间,就冷静了下来,但是她此行是带着目的来的,暂时不能和林止陌翻脸,于是假装害羞地挣脱开来。 才离开林止陌的怀抱,她就看到了林止陌哀伤的眼神,顿时心中咯噔一下。 林止陌的那双眼睛仿佛穿过了时间长河,深沉、深邃,带着绝望悲戚的痛苦,让人一眼之下就会有种不敢直视的感觉。 “对不起,是我一时没能控制住情绪,让沐姑娘受惊了。” 林止陌凄然一笑,往后退开一步,那样子像极了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沐鸢的心跳忽然加速了起来,砰砰砰的,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 院子里忽然就寂静了下来,两人面对面站着,谁都没有说话。 片刻之后,还是沐鸢率先打破了沉默,嗫嚅道:“你……这是怎么了?” 林止陌摇摇头,苦笑道:“没什么,并非什么好事,不说也罢。” 沐鸢身体微微前倾,看着林止陌的眼睛,正色道:“你是不是没把我当成是朋友?” 林止陌心里暗赞了一声,这妞刚才被调戏,明显有一个下意识的应激反应,现在却又装成知心姐姐的样子,这情绪调节的能力显然是受过培训啊。 他想要试探沐鸢是不是和太平道有关。 所以才临时起意,装出一副自己忍辱负重,苦大仇深的样子。 太平道向来喜欢拉穷苦百姓入伙,尤其是那种有真本事的。 自己应该算是他们目标人选之一。 他拿出来的那两样东西,对太平道是有极大的吸引力的。 如果沐鸢真的是太平道中人,极有可能会想办法拉自己入伙。 为了真实,他把思绪转到了前世。 想起了自己的父母,自己的亲人,还有曾经一起夜读一起逃课的室友兄弟。 那些真实的情感代入,林止陌便将一个满怀悲思的男人表现得淋漓尽致,于是沐鸢果然当真了。 “家父曾是一个军医,我说过的。”林止陌说道。 沐鸢点点头,她就是冲着伤寒药和大蒜素来的,这事当然记得。 林止陌继续仰头望天,开始娓娓道来一段沉重的胡编乱造的往事。 说起来很简短,就是父亲被陷害,母亲也因此一病不起,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昏聩的朝廷,这个混蛋的天下! 沐鸢的眼睛渐渐红了起来,银牙也渐渐咬紧,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令她悲愤的往事。 当情绪到达某一个点时,她忍不住骂了出来:“狗官!狗朝廷!狗世道!” 林止陌恰到好处地轻叹一声:“没事,往事已矣,再说……呵,我也无能为力。” 沐鸢的思绪已经完全陷入了自己的心事中,胸膛不住起伏着,波澜壮阔,好生壮观,完全没察觉到林止陌的目光正在她身上悄悄游走。 咕叽…… 林止陌偷偷咽了口唾沫。 虽然编着故事,同时也在偷瞄沐鸢的身材,但是却始终没忘记观察沐鸢的表情。 现在他能基本确认,沐鸢很可能有着和自己故事里一样的遭遇。 她难道真是太平道的? “好了,我都不难过了,沐姑娘你也开心些。” 林止陌假装安抚地拍了拍沐鸢的柔荑,嗯,这小手滑腻微凉,手感真好。 沐鸢渐渐回过神来,深呼吸了几口气,眼神微微闪烁,抬头强笑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林止陌忽然又叹了一声,眼中带着痴迷地看着沐鸢,柔声道:“其实,我早已对沐姑娘心生好感,只是不敢妄言,生怕连累了沐姑娘。” 沐鸢一呆,小嘴不由自主张成了一个圈型。 她从来没感觉到林止陌对她有什么爱慕之情,只知道这是个色胚,在杏林斋就占过自己便宜,上次在这里也被他看了个精光,现在你告诉我喜欢我?! 第175章 陪我喝点 林止陌却已经站起了身,说道:“我先去弄点吃的,沐姑娘稍坐片刻。” 说完不等沐鸢回过神,跑进了厨房。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止陌才端着几个盘子走了出来,有他刚买的熟肉和酒,另外还有一盘不知道什么的面食,看着很好吃的样子。 沐鸢的眼睛落在那盘面食上边,再也挪不开了。 那是一盘做成漩涡状的东西,一圈一圈的,上边蘸着一层雪白的颗粒。 沐鸢迟疑了一下,问道:“这是什么?” 林止陌将那盘东西放在她面前,说道:“知道你爱吃甜食,特地给你做的,叫做驴打滚。” “啊?你……你做的?” 沐鸢不敢相信,这个男人除了会做那两种神奇的药,居然还会做饭? 要知道,这个时代的男人,可鲜有会下厨的。 而且这东西甚至还没吃,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气,看着就很好吃的样子。 “那这白的是什么?” 她指着那上边的一层白色颗粒问道。 林止陌答道:“糖啊。” “糖?怎么可能?!”沐鸢更震惊了。 她认知中的糖都是一大块一大块的,做菜或者冲茶的时候敲下一点来,而且颜色都是深黄色的,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白得像是纯净无暇的雪一样的? 林止陌笑而不语,将盘子端到她面前:“尝尝就知道了。” 沐鸢犹豫了一下,伸出两根青葱玉指拈起一块,小心地放入口中。 入口软糯喷香,舌尖才触碰到表面,就已经感觉到了那馥郁的甜味。 她的眼睛瞬间瞪大,满脸不可置信的失声道:“这……这真的是糖?你怎么做到的?” 林止陌笑道:“怎么样,还可以吧?这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法子,让糖变得更白更甜的法子。” 沐鸢不再说话,而是细细品尝着这个叫做驴打滚的玩意。 好甜,好糯,好软,吃一口就再也难忘的好味道。 她的眼睛忽然渐渐湿润了起来,因为她在这股香甜的味道里想起了自己小时候。 在她不小心摔倒或者练武受伤时,父亲总会将一块甜甜的点心放在自己嘴里,并温柔地说道:“来吃点甜的,就不会痛了。” 那种甜是她记忆中独一无二的甜。 甜,也因此成了她此生最爱的味道,现在林止陌一道她从未见过的点心,不小心打开了她记忆的大门,于是这一瞬间,曾经的种种往事就像一幅幅已经泛黄的画布,缓缓展现在了眼前。 林止陌一直在默默关注着沐鸢的表情,他知道沐鸢有图谋自己伤寒药和大蒜素配方的企图,所以特地拿了这新做的白糖来试探,看看她会不会也有想法。 只是他没想到,一个驴打滚而已,竟然让沐鸢吃得哭了? 不过沐鸢的情绪外放只是在一瞬间,很快便收了回来,她细细品尝着,小口小口的将点心吃完,最后擦了擦嘴,又变回一副馋嘴的模样道:“这个叫驴打滚么?好奇怪的名字。” 她掩饰得很快,林止陌也只当没看见,给她科普了一下驴打滚的意思,接着拿出两个酒杯。 “陪我喝点?” 沐鸢看着酒杯,眼中闪过一抹异色,点头道:“好吧。” 林止陌明显欢快了起来,手脚麻利地摆好碗筷,满满一杯酒已经倒上。 这是徐大春推荐的一款叫做梨花白的酒,算是比较烈的,当然,在这个高度酒还没出现的年代,林止陌喝了一口觉得和啤酒的度数差不多而已。 沐鸢是个古怪的姑娘,林止陌一直不能确定她是不是太平道中人,还有,她总是混在顾清依身边是什么用意,这些都有待考证。 所以他今天临时起意,决定用酒来打开沐鸢的嘴。 只是他没想到,沐鸢起的也是这个心思。 大蒜素和伤寒药的配方势在必得,又难以下手,更何况今天又被她发现了这个雪白的糖,沐鸢的第一反应就是把这个配方拿到,那是肯定能赚大钱的。 灌醉他(她)! 这一刻,两人的心思碰到了一起。 “来来来,沐姑娘请!” “林公子,我敬你一杯!” “喂喂,你没喝完啊?!” “你别躲,再来一杯!” “……” 两人从浅浅试探到推杯换盏,最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勾肩搭背。 林止陌的脸红通通的,说话大着舌头,眼睛也都快睁不开了。 沐鸢也没好到哪里去,一直在傻笑,但总算还知道拍开林止陌搭到她腿上的狗爪子。 林止陌晃着脑袋说道:“我跟你说,我的白糖没……嗝!没人会做!以后你……你要想吃的话随时过来,只要你给我亲一口,我……我就做给你吃!” “你走开!” 沐鸢嫌弃地推开他凑过来的脸,却见林止陌往桌上一趴,睡着了。 沐鸢脸上的傻笑不见了,眼神也在瞬间恢复了清醒。 “喂,林公子?!” 她伸手推了推林止陌,毫无反应。 轻微的呼声传来,林止陌竟然已经睡着了。 沐鸢长长地松了口气,说实话,她也已经快要醉了,现在只是随时强迫自己保持清醒罢了。 她左右看了看,确认徐大春不在,咬了咬牙将林止陌背进了卧室,将他放在床上。 “对不起,得罪了!” 沐鸢在心中默默说了一句,然后伸出手,将林止陌的衣服开始解开。 那两种药的配方始终未能找到,所以沐鸢怀疑就在林止陌身上,这才随机应变用了灌醉这个方法来寻找。 衣服一件件解开,怀中藏着的东西也在一样样露了出来,只是沐鸢的眉头越皱越紧,因为她还没发现她要的东西。 就在这时候,林止陌忽然咕哝了一声,一个转身,顺手将沐鸢拉上了床。 沐鸢脚下一个不稳,已经跌在林止陌的怀中,同时,一只滚烫炽热的大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了她挺翘的娇臀上。 “啊!” 沐鸢一声惊呼,急忙要想挣扎起身,可是又一只手箍住了她纤细的腰肢,让她完全动弹不得了。 第176章 你有多喜欢我 “你……放开我!” 沐鸢正要用力挣扎开来,忽然腰间一紧,天旋地转,林止陌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咦?你也醒啦?” 林止陌半睁着惺忪的睡眼,邪笑着看向就在身下与自己近在咫尺的沐鸢。 沐鸢又惊又怒,双手努力撑住林止陌的胸膛道:“你别过来!放开!” 林止陌歪着脑袋,打了个酒嗝,疑惑道:“你没喝醉,是在骗我对不对?” 沐鸢的动作一顿,心中猛然惊醒。 是啊,自己刚才是在装醉,可是这不能让他知道啊。 只这一瞬间,沐鸢的表情又转换了,她装作迷迷糊糊口齿不清的样子说道:“我当然……当然没醉,你别趁我现在头晕来……来欺负我。” 林止陌心中暗赞,果然有影后的潜质,这醉酒的样子学得真像,但是……既然你说自己醉了,那就不要怪自己了。 “这是什么话,我疼你爱你还来不及,怎会欺负你?” 林止陌的脑袋晃晃悠悠的,像是不堪重负随时可能垂下似的。 沐鸢脑子里思绪如电转,只想着怎么摆脱这个色胚。 “你压得我好难受,你……你放开我。” “啊?难受吗?那我给你揉揉肚子,就不会难受了。” 林止陌说着,一只手已经悄悄伸入了沐鸢的衣襟内,滑溜熟练得像条归家的黄鳝。 “啊!” 沐鸢只觉自己小腹上被一只大手侵、犯了上来,顿时浑身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很想一拳捶过去,砸晕这个混蛋,可是她现在还不能暴露,不管是在林止陌面前,还是在顾清依面前,她还有很重要的事没有做完。 只是那只无耻的大手越来越过分,不光在小腹上胡乱揉捏着,还沿着中线慢慢往上攀爬。 不行! 那里不可以! 沐鸢心中大呼,都快要哭出来了。 被看光光是一回事,被亲手摸上来又是另一回事。 而且林止陌现在衣襟敞开着,露出了结实的胸膛,一股浓烈的男人味扑面而来,熏得她有点直犯迷糊,可奇怪的是她却并不觉得难闻,甚至……有一点喜欢上了这种味道。 可是那只手依然在乱动着,让她再也按捺不住。 就在这情急之下,她急声说道:“你……你快把手拿出来,我快吐了,好难受!” 果然,林止陌的手停了下来,就在平原与山峰的交界处。 他俯着身,关切地看着沐鸢,忽然一脸认真地说道:“想吐吗?我有个好办法。” “什么办法?” 沐鸢刚问出口,就见林止陌的嘴猛的印了下来,实实在在地盖住了她的红唇。 “唔!” 沐鸢睁大了眼睛,脑子里出现了瞬间的空白,与此同时手上也忘记了反抗。 她居然被强吻了?! 而林止陌的胸口失去了反抗的力量,瞬间像是失去了支撑,直接扑倒在沐鸢身上,又引来一声闷哼。 但这也让沐鸢恢复了神智,她用力摆着脑袋挣脱开来,喘息着说道:“林公子,你……你不要这样!” 忽然她的声音停住了,因为她发现林止陌的动作停了,再次闭上眼睛,睡着了,只是…… 那只该死的手依然放在她的胸、口,而且稍稍往上探了些,正抓住了小半个柚、子。 沐鸢挣扎着将林止陌从她身上掀下来,那只手也被抽了出来,就是不知道这家伙是不是故意的,哪怕睡着的时候,手指也是弯着的,导致她把那只手拿出来的时候又在自己胸、口捞了一把。 “混蛋!” 沐鸢咬牙切齿地在心中又狠狠骂了几句,看着四仰八叉睡得像条死狗的林止陌,她的脸颊已经红得如同染血,可她自己却并不知道。 忽然,林止陌咂了咂嘴,咕哝着说道:“我这么喜欢你,你……别走。” 沐鸢心中一动,轻声问道:“你有多喜欢我?” 林止陌像是梦见了什么好事,咧嘴一笑:“喜欢……喜欢得想让你嫁给我。” 沐鸢的心脏没来由的跳了下,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对她亲口说出这句话,何况这个人还是林止陌,那个虽然可气、可恶但她其实好像并不讨厌的男人。 她又试探道:“嫁给你……你能给我什么?” 林止陌道:“只要你答应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沐鸢咬了咬牙,在林止陌耳边低声道:“我要大蒜素和伤寒药,配方!” 林止陌傻笑一下,说道:“好。” “那你说。” “好。” “你说配方啊。” “好。” “喂!” “……” 来回几次,林止陌都只会说一个好字,最后干脆发出了鼾声,彻底熟睡了。 沐鸢崩溃,咬着牙瞪着他,却又无可奈何。 最终她满含羞愤地离开了,在一声大门关闭声中,林止陌缓缓睁开眼来,脸上带着笑容。 “她还真是冲着两种药的配方来的。” 今天他特地拿出了白糖,这可是眼下这世界还未出现过的东西,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想要将这个神奇之物的配方搞到手,以后不说大富大贵,但至少赚一大笔钱是肯定的。 然而沐鸢竟然完全不在意,却偏偏想要那两种药的配方。 大蒜素不是什么宝贝,用途也没伤寒药那么广泛,唯一用得最多的地方,就是战场后方,治疗伤员。 “沐姑娘,你难道真的就是太平道的么?” 林止陌坐起身来,眼中哪还有半分醉意,清澈明净地看着窗外的天空。 区区梨花白而已,以他的酒量喝上五六斤都没问题的。 “陛下。” 门外忽然传来徐大春的声音,“周煦找到了。” 林止陌从床上一跃而起。 “走,去看看。” 镇抚司衙门后方有一座黑色的建筑,正是大名鼎鼎的锦衣卫大牢,俗称——诏狱。 林止陌在傅鹰的带路下,穿过满是腐朽和恶臭的通道,来到一间牢房门外。 只见一个穿着素白中衣的年轻人正蜷缩在地上,浑身血迹斑斑,显然刚被锦衣卫好好“招待”过。 听到脚步声,他费力地抬起头,目露狰狞地看来,正是周煦。 林止陌一笑:“周大少,还不服气?” 第177章 放了 周煦当然不服气。 身为周家这一代最优秀者,内定的继承人,不过是和两个姑娘说说话而已,就被抓来了锦衣卫诏狱,而且还……还被废了。 他看了眼林止陌,嘶声道:“我劝你快些将我放出去,不然我姑父来了必定不会放过你们!” 林止陌转头对徐大春道:“听见了么?这句话记下来,明日问问宁阁老,准备如何不放过朕。” 徐大春认真点头:“臣遵旨!明日必定一字不差转告宁阁老。” 朕? 周煦的眼睛瞬间瞪大,这是……皇帝? 但随即他又放松了下来,皇帝又如何?当今皇帝是个傀儡,被自家姑父玩弄于股掌之间,连朝政都无法亲理,还敢忤逆不成? 林止陌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并没有服气,他能理解,毕竟周煦那玩意儿被人废了。 他让傅鹰把牢门打开,走进去站在了周煦面前,笑吟吟地问道:“周大少,你是不是觉得朕不敢杀你?” 隔着门还没感觉到什么,但是现在林止陌站在了他面前,一股强烈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周煦不自禁的打了个冷战,但是依然不屑,嘴硬道:“陛下要杀草民自然简单,不过陛下就不怕宁阁老事后追责么?” “追责?哈!” 林止陌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转头对徐大春笑着说道,“把他带到镇抚司衙门口,当街凌迟,顺便去请宁阁老来观看,朕想知道是否会有人向朕追责。” 徐大春抱拳:“臣遵旨!” 说罢他上前俯身一把揪起周煦,眼看就要带出门去。 周煦大吃一惊,他发现自己犯了个很大的错误。 皇帝不管是不是昏庸,是不是被内阁把持朝政,但是他想要杀自己这么个普通人,还是轻而易举的。 想到这里,周煦再也淡定不能了,挣扎着翻身跪下,只是他胯下的伤还阵阵剧痛着,这一动又牵扯到了,疼得龇牙咧嘴。 “草民……草民知罪,陛下饶命!饶命啊!” 林止陌摆摆手,徐大春停下了动作。 “你拿什么来求朕饶命?” “这……” 周煦迟疑了一下。 皇帝想要什么? 银子?矿山?他是皇帝,要这些做什么? 忽然他脑子里灵光一闪,急忙说道,“陛下有什么想问的,草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林止陌脸上渐渐绽放开了笑容,点头赞许道:“不愧是周家继承人,果然够聪明。” “呵呵……” 周煦只能干笑陪着,现在这时候,什么周家、什么宁阁老都不管用,只有先保命才是要紧。 半个时辰后,林止陌走出牢房。 陈平来了,在他身边垂手恭立。 林止陌对刚才与周煦的谈话只字不提,而是问道:“三大家其他几个呢?” 陈平道:“回陛下,都在府衙大牢。” 林止陌嘴角微微一挑:“让他们每人给慈善总会认捐五万两银子,就可以放了。” 陈平没有问为什么,应了一声便去了。 周煦是因为调戏了邓芊芊才会被打入诏狱,三大家只是闭店罢市,因此罪名不同,入的牢狱也不同。 本来林止陌是想一起好好收拾一顿的,但是现在,他换了个想法。 他抬头看着太阳,眯起眼轻声说道:“我说怎么你不出手,原来如此……” 刚回到乾清宫,小胖子姬尚桓就赶了过来。 “陛下,果然不出所料,他们把龙吸水还来了,但是坏了。” 林止陌甚至都没问哪里坏了,只问道:“让他们赔了多少钱?” “一万两,姓陶的很爽快的就赔了。” “啧啧,看来让你负责,这事真是找对人了。” 林止陌很欣慰,小胖子的奸商手段让他很满意。 “可是……陛下,他们真学不去么?”姬尚桓又担心地问道。 林止陌笑而不语。 …… 京城府衙,大门外。 一辆宽敞奢华的马车驶来,几人狼狈地爬上车去。 那是汪家二爷、周家三爷,还有蒋家的管家蒋贵,以及几个三大家上层,浑身脏乱、脸色难看。 他们刚被强行罚去了一大笔银子,可是没办法,为了活命和自由,只能认。 “那小昏君何时有了这等能耐?”周洛庭咬牙道。 汪延祥沉默不语,另外几人也都低头。 他们好端端躲在那个城外的农家院落里,本来神不知鬼不觉,也不知道怎么的,去请个大夫来给周煦看伤,身后就跟来了锦衣卫,将他们连锅端了。 然而,却没人看见,角落里的蒋晨阳低着头,嘴角却有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蒋贵咬牙道:“必定是谁出卖了我们,晨阳少爷,请顾大夫的是你的人,他一路没泄露行踪吧?” 蒋晨阳抬起头,满脸愕然:“贵叔,你不会怀疑是我出卖了诸位叔伯吧?” 汪延祥看了他一眼,摇头道:“蒋管家多心了,依老夫之见必是锦衣卫不知哪里查到的线索。” 闵正平是个清官,但不代表他和善,三大家众人进了府衙,他先安排了一顿板子,只不过年纪大的稍微打少点,而像蒋晨阳这种年轻人则一点没客气,现在他坐都没法坐,是趴在那里的。 只是汪延祥不知道,这都是蒋晨阳设下的计,为了脱身事外,挨顿板子又算得了什么? 蒋贵看了眼蒋晨阳血肉模糊的屁股,也是摇了摇头自己否定了,随即又叹了口气道:“可惜少爷未曾一起被放出来。” 他倒是也想出五万两银子将蒋敬也赎出来,然而蒋敬犯的是杀人的重罪,不是用银子能赎的。 另一边,宁府。 宁嵩将手中的书放了下来,眉头微微皱起。 “每人捐五万两?就放他们走了?” 宁白愕然道:“父亲,这有什么不妥么?也省得你出手了,多好?” 宁嵩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是么?那你说说,周洛庭若好端端的在周家,对我们有多好?” 宁白猛地睁大眼睛:“啊!孩儿明白了!” 宁嵩的目光移向窗外,冷笑一声道:“这小昏君,莫非是知道了些什么?” 第178章 世家这种东西 乾清宫,御书房中。 林止陌靠坐在椅子上,摸着下巴轻笑:“没想到周家这么热闹,有意思。” 他也没想到周煦这个周家当代第一人,下一任的继承者会是一个这样的草包,除了色胆包天之外什么都没有,只是被他轻轻吓唬了一回就竹筒倒豆子,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交代了出来。 周家发迹于几百年前,那时候还是前朝,凭借着家族在山西买断了几座矿山慢慢发展,又加上先祖的手段了得,慢慢成为了山西数一数二的大世家。 这一代周家的掌权者周汾雍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不光是继续买断和侵占了别人家的几座矿山与多省的许多资产,最令人称道的就是独具慧眼,在当朝首辅宁嵩还未发迹时就拉拢过来,成为了他的女婿。 从此以后的这十几年里,宁嵩凭借周家的底蕴,在朝中的位子越坐越稳,周家也凭着宁嵩越做越大,现在已经隐然成了三大家之首。 然而周汾雍随着年岁上去,身体也大不如前了,近两年甚至经常夜半咳血,看了好多大夫都治不好。 于是在周家悄悄传出了一个未经证实的消息——周家要遴选新家主了! 周汾雍的长子早已亡故,二爷在江南主事抽不得身,三爷周洛庭脾气不好,总是得罪人并且做错事。 于是继承人的人选就落在了周煦头上,就因为他是周汾雍的长房长孙,所以也是最有可能继承周家家业的。 本来这一段周家隐秘在别人眼里,就是看个热闹而已,但是林止陌从中嗅到了一丝不一样的味道。 周家和宁嵩打断骨头连着筋,但是周煦被废,山西会馆被抄,接着多家山西商铺被充公,最后三家的主事人都被抓了。 这期间宁嵩以及他的党羽竟然纹丝不动,根本没有出面调停解救的意思。 他没这意思,那这事可就有意思了。 林止陌可以肯定,宁嵩是看中周家这个生了几百年金蛋的鸡了。 御书房内除了林止陌还有三个人,陈平、王青,还有坐在一旁老神在在的太傅岑溪年。 林止陌开口问道:“陈平,江南有什么新鲜事没有?” 陈平想了想,说道:“金陵和姑苏两府多处织染作坊出了事,管事的克扣工钱,殴打织工,导致织工大规模罢工,还有个作坊被一把火烧了。” 林止陌顿时坐直了身子,来了兴趣:“莫非这几家都是周家的?” 陈平答道:“陛下圣明,正是。” 林止陌笑了,看来他的推测方向是对的。 如果他所料没错的话,这些作坊出事和罢工,都是宁嵩在背后搞的鬼,目的就是趁周家内部继承人还没定下来的时间,那位周家二爷无暇他顾,等他腾出手解决那些烂事之后,怕是大局已定了。 岑溪年一直在旁默不作声地看着,眼中有一抹意味深长。 陈平略做沉吟,又问道:“陛下,可要臣做些什么?” 林止陌站起身来,冷冷说道:“世家这种东西,若是为国效力,为民谋福,那是好事,可若只是欺诈百姓蒙骗朝廷,那便成了一国之毒瘤,所以我们也不必客气!” 说到这里,他忽然话风一转,“只不过宁阁老也感兴趣,那咱们就先不插手了,随他去,看着就好。” 陈平愕然,随他去?什么都不做? 王青却笑吟吟地说道:“陈大人,看归看,但不妨将看到的都记着。” 陈平恍然:“臣谨遵圣谕!” 接着陈平报告了近来积压的一些事物,首先说的就是浙江卫千户周家峰的伤已经痊愈,要向林止陌辞行,带着那新招来的神机营去打逶寇了。 林止陌早就准备好了单独为神机营配备的滑轮弩和钢刀,相信这一次前去,会给那群逶寇一个大大的惊喜,林止陌已经在忍不住期待了。 另外,三省灾区的赈济事宜,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季杰这个新任巡按有了个新的外号,叫做季阎王,他去巡视才几天,就已经用尚方宝剑杀了十几名贪墨赈灾物资的官吏,并且将人头高高悬挂在当地城墙上以儆效尤,一时间季阎王的大名响彻三省,甚至能止小儿夜啼。 岑溪年忽然说道:“陛下,可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只是一句话,再没有多半个字,但是林止陌已经明白岑夫子要说的是什么了。 宁嵩党羽遍布朝堂,外省诸多官员也都是宁党之人,季杰下去灾区大杀四方,必定会引来宁党的攻讦,岑溪年是在提醒他小心应对。 “多谢恩师提醒。” 林止陌没有多说,只笑着拱拱手。 他在安排季杰巡视之时就预料到了,怎会不做准备? 几人告退之后,只留下了岑溪年,书房中师徒二人对坐。 岑溪年静静地看着林止陌,自从他眼睛康复回归朝堂后,还是第一次与林止陌独处。 他那张沧桑的老脸上忽然绽放出了笑容,说道:“陛下做得很好,比老臣预料之中的还要好。” 没了别人,林止陌也不装了,苦笑道:“恩师你就别笑话朕了,宁嵩老狗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还有太后在把持朝政,难……太难了。” 岑溪年道:“事在人为,此后陛下欲待何为?” 林止陌摇摇头,但却异常坚定地道:“宁嵩是有野心的,朕的时间不多,所以要尽快收拢人心,集聚朝权,让太后从那道帘子后退出去。” 岑溪年笑道:“陛下,为何不借助天下士子?” “士子?”林止陌愣了一下。 岑溪年悠悠说道:“太祖曾尽闭天下书院,只留学堂,以缄士子议政之口,但今非昔比,陛下可开设讲学堂,以供天下士子讲学议政,以礼倡之,以理导之,凡政事、民生、经济,无不可言。” 林止陌恍然大悟,如同醍醐灌顶。 对啊! 从古到今,学生就是一股极其庞大的舆论群体,就连朝廷都要退避三分。 岑溪年的这个建议他之前根本没想到,现在这么一说,他立刻懂了。 他是当今天子,皇室正统,如果以他的名义开设讲学堂,言论不说完全受他所控,但也能被他左右。 林止陌拍板决定:“好!那此事便请恩师操办吧。” 第179章 败坏锦衣卫名声 这一日又值大朝会之日,林止陌称病未去。 内阁并不在意。 这些年,都成常态了。 皇帝来不来无所谓。 反而是最近皇帝过于勤政,让他们觉得无比头痛,巴不得他不来。 而这时的林止陌,正在城西的一个茶楼里悠闲地吃着早餐。 一壶茶,一屉包子,一盘炒豆。 简简单单,林止陌却吃得很舒坦。 皇宫里的御厨手艺是没得说的,但是市井之中的美食却另有一番滋味。 京城百姓也都喜欢这一口,大早上的茶楼甚至比傍晚的酒楼生意更好。 他刚去正阳门外送别了周家峰,又私下里吩咐了一些事,至于五百神机营则打散了各自往南而去,这样不会引人注目而打草惊蛇。 茶楼内人声鼎沸,林止陌也不嫌吵,吃完倒了一杯茶,正在慢悠悠地品着时,忽然听到隔壁桌传来一个不和谐的声音。 “听说了么?咱们城里好几家铺子都被锦衣卫给充公了,毫无由头,就这么堂而皇之抢了。” 作陪的徐大春眉头一挑,林止陌却微微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两人侧头看去,就见一个鼠须中年汉子正眉飞色舞侃侃而谈,面前桌上只摆着一壶茶,其他什么都没有。 只听另一人讶然道:“竟有此事?小弟昨日晚间方从外地回来,还未听说此事,到底如何,还请年兄说说。” 鼠须汉子似乎就在等着这个答话,立刻说道:“说来简单,就是几家铺子有事未能开张,锦衣卫便给安了个帽子说是罢市扰民,不等几家掌柜分说便强行带兵闯入铺子给占了去。” 又一人惊讶道:“不能吧?锦衣卫再怎么无法无天,可这毕竟光天化日之下,如此做派便不怕激起民愤么?” “谁说不是?可他们就是如此做了,堂堂锦衣卫,凶人聚集之地,谁敢多嘴,谁敢出头?” 徐大春脸上的怒容已难掩住,林止陌也在心中冷笑。 只听鼠须汉子越说越来劲,声音也变得大了起来:“各位怕是不知,咱们那位……也准备开设铺子,这是在刻意打压,为他自己铺路呢。” 他说到那位时含糊了一下,但是任谁都知道,他说的就是当今皇帝。 这番话顿时又引来几个听众,有人迟疑道:“不对啊,我听说是好些铺子一起关张,引起百姓不满告到了府衙,然后官府出面小施惩戒而已。” 鼠须汉子顿时大为不满:“胡说!你去看看,那几家城内最大的铺子现在还是锦衣卫把持着,里边的掌柜和伙计都换成了那位的人了。” 忽然旁边传来一个清澈明朗的声音,语气中满是怒意:“你才是胡说,未知就里便敢胡编乱造!分明是山西周家的大少在灯会胡作非为,被当场抓获,山西人为表不满,联手罢市,给朝廷施加压力,惹得无数百姓怨声载道,怎的到你口中便全然不提这些事了?” 咦? 林止陌觉得这个声音似乎有点耳熟,顺着方向看去,顿时乐了。 许骞! 那个曾在衍翠阁有过一面之缘的四川贡生。 和上次一样,许骞还是那么热血,一言不合就跟人杠了起来,林止陌当然是站在他这边的,毕竟许骞说的都是事实。 在许骞旁边还有个年轻人,正是和他一起的唐尧,和上次一样,唐尧依然话不多,但是他坚毅的神情和不屑的眼神,还是显示了他对那鼠须汉子的愤懑。 徐大春也看到了,乐道:“主子,是这哥俩。” 林止陌点点头,示意他继续看。 鼠须汉子顿时不满起来,怒目看去:“谁说的?谁?” 许骞不卑不亢站起身:“是在下说的,又如何?” 鼠须汉子嗤笑一声道:“你一个区区书生,为何会知道这其中详情?怕不是锦衣卫花钱雇的狗子,在外给他们游说挣脸面的吧?” 唐尧淡淡开口道:“是非曲折各位去那些店铺一问便知,锦衣卫外御贼寇,内缉奸佞,纵然手段颇有争议,但素来乃是国之重器,何须雇人挣脸面?” 果然不爱说话的人,才是口才之神,一番话说得徐大春心花怒放,说得鼠须汉子哑口无言。 确实,自从锦衣卫设立以来,百姓都知道他们手段狠辣,但是却只是对敌如此,诸多贪腐的官员见之如避蛇蝎,可他们却很少为难普通百姓,并且无论是西北边疆还是东南海岸,都有无数锦衣卫对抗外敌的热血故事。 鼠须汉子看着四周一双双质疑的目光,咬了咬牙,又说道:“纵然你与锦衣卫无关,但他们强抢百姓商铺乃是事实,你们为他们开脱又是何故?!” 角落里忽然传来一个满是怒气的声音:“放屁,那周家少爷在灯会上调戏邓家小姐,那是老子亲眼所见,邓小姐是何人?那是不顾千金之体亲自去城外救济灾民的活菩萨,姓周的什么玩意,就敢拦住她的去路,老子只恨没当场揍死他,锦衣卫查抄他家的商铺都算轻的了!” 众人转头看去,就见一个吊儿郎当的年轻人正翘着脚坐在那里,一副泼皮模样。 虽然这人形象不怎么正面,但是他刚才那番话引起了轩然大波。 邓小姐?那位看似冷傲实则善心的邓芊芊小姐? 卫国公是京城中几乎无人不知的大人物,他的独女邓芊芊更是众多年轻人心中花仙一般的人物,听说那个什么周家少爷敢调戏她,当场就有好几人骂出了声。 “妈的,什么姓周的敢调戏邓小姐?老子去宰了他!” “走,算上我一个!” “对,打残了再说!” “……” 鼠须汉子一下子尴尬了,刚才好不容易拉起的民愤,一瞬间被击打得土崩瓦解,眼看形势不对,他不敢再多说什么,丢下几个铜钱后就要偷偷离去。 “站住!” 忽然一只大手拦在了他面前。 鼠须汉子一惊,叫嚣道:“站什么住?老子吃完了,钱也给了,你要怎地?” “怎地?” 拦住他的正是徐大春,只见他咧嘴一笑,说道,“老子认得你,你便是那被查抄的周家布庄的二掌柜,怎么,在此胡言乱语败坏锦衣卫名声,这就想走?” 第180章 女侠 鼠须汉子怒道:“什么二掌柜?我不知你在说什么,莫要血口喷人!” 徐大春的大手一把叉住他脖子将他拽了过去,嘿嘿笑道:“承不承认没关系,去府衙大堂上自己辩解去吧。” “住手!你……” 鼠须汉子话未说完已被一把薅了出去,角落里的泼皮一跃而起,跟了上来。 “爷们,我跟你们去做个见证。” 林止陌付了茶钱也站起身来,唐尧许骞一眼见到他,顿时脸现喜色。 “二位,久违了。”林止陌笑着拱手。 “林公子!” 二人急忙快步走到他跟前回了一礼。 林止陌笑道:“在下还有事,便先告辞了,改日来约二位兄台再聚。” 他对这两人的印象很不错,但是现在不方便细聊,知道他们都在国子监,以后要约还是方便的。 二人面露不舍,林公子在他们心里就是个神仙般的人物,可惜上次没能聊得深入,这次也同样只是乍逢之下便要匆匆作别。 “那……好吧。” 林止陌出茶楼,和徐大春一起押着那鼠须汉子往府衙走。 走到僻静处,那个泼皮凑了过来笑嘻嘻道:“林爷徐爷,这么巧哈?” 林止陌也笑了,这个泼皮是雷武的手下之一,他认识,也难怪刚才在茶楼里帮腔帮得这么丝滑自然。 “既然你在,那这人就劳烦你送去府衙吧。” “好嘞,小人明白。” “放开我,放……唔……” 鼠须汉子又惊又怒,刚开口叫嚷半句就被一团布塞住了嘴,一股带着咸鱼味的恶臭直冲天灵盖,几欲让他晕倒在地,那竟然是那泼皮的一只袜子。 只是他的双手早被徐大春反绑了起来,根本反抗不得。 鼠须汉子其实不是什么周家布庄二掌柜,徐大春随口胡诌的而已,不过他公开污蔑锦衣卫,为三大家开脱,林止陌不在乎是谁在背后煽风点火,但肯定得给点教训才行。 毕竟林止陌的心眼可并不太大。 闲来无事,林止陌又打算去一趟他在外边的那个家,看看守株待兔能不能等到沐鸢的两个大兔子。 想想那手感,那种滑腻柔嫩的感觉,林止陌又有点荡漾了。 他在心里想着:“那娘们酒量应当比我差一点,下次加把劲真将她灌醉就好办了。” 勇攀高峰,逐梦前行! 这几日已经真正到了暖春,街边的柳树冒出了嫩绿的新芽,街上行人穿的衣服也渐渐褪去了冬装,换成了各种轻薄好看的春装,只是可惜,京城的大姑娘小媳妇还是保守,除了灯会什么的都很少出门。 林止陌都快到家了,百无聊赖地看了半天也没看见几个女的,更别说好看得年轻姑娘,颇有些失望起来。 忽然前方不远处传来一阵哭喊求饶声,似乎正是女声。 林止陌心中一动,快步朝前跑去。 拐过一个街角处,就见几个无赖正围着一个小妇人,小妇人已是骇得脸色苍白泪珠滚滚,连连求饶,但那几个无赖却没有丝毫放过她的意思,依然如故。 徐大春眼睛一瞪就要上前,就在这时,街边忽然闪过一团白影,眨眼间来到无赖们身边。 砰的一声,两个无赖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且叠在了一起,接着是另两个,同样飞出,精准的叠在了一起。 林止陌的脚下停住了,眼睛瞪大了。 直到这时他才看清楚,那竟是个身穿一袭白裙,身形窈窕,风姿卓越的绝美女子。 杏眼琼鼻,雪肤樱唇,年纪看着已有二十多岁的样子,但更显成熟的风韵。 微风拂过,长裙飘飘,她便宛如九天之上的仙子般圣洁,不带半分烟火气,仿佛看上一眼也都是罪过。 在林止陌认识的所有女子之中,无论是姿色还是身材,综合实力排第一的当属太后宁黛兮,但是眼前这个白裙女子不管从哪个角度哪个重点来看,都丝毫不逊色于她,并且在气质上更是与宁黛兮各有千秋。 刚才还在吐槽满大街看不见姑娘,忽然就冒出来一个这么极品的,林止陌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 几个无赖挣扎着爬起身,连头都没敢回就狼狈而逃了。 出来混,最重要的是眼力见,他们都没看清人家是怎么出手的就已经飞了出去,再回去岂不是找死? 小妇人甫脱大难,感恩戴德地连连感谢着,白裙女子只淡淡的点点头,让她离去了。 “这是高手!” 林止陌忽然听到身边徐大春低声说道。 “她高的何止是手?!” 林止陌反驳了一句,视线始终停在那道曼妙的身形上。 你看那玩意又高又大,像是随身带着两个柚子似的,也不知道这位白裙姑娘天天这般负重前行累不累。 这时,白裙女子莲步轻移朝他走了过来,抬起眼眸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看够了么?” 林止陌的心中一动,这个美女不光长得好看,连声音都是这么的清脆动听,就是美中不足的是稍微带着点冷意,但也符合她身上那种出尘的气质。 只不过…… 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便身处勾心斗角之中,身边随处是危机,早就养成了他的一颗无比敏感的心。 这个女人好看是好看,但是出现的方式实在有点不正常,满大街看不见姑娘,结果在这个偏僻的地方出现了一幕英雄……哦,美救美。 难道是故意策划的一场戏,为的是引起自己的注意? 在这一瞬间,他已经迅速收敛了心思,换做一脸真诚的笑容,拱手道:“女侠好身手,在下一时失神,如有冒犯还请勿怪。” 女子没有答话,就这么静静看着他,似乎在分辨他是不是个色批,片刻后只点了点头,就要错身而过,但那脚步却分明放慢了,似乎在等着他挽留。 林止陌心中暗笑,看来自己的猜测有点对路了,他决定配合一下,看看这美女到底在图什么。 于是他开口叫道:“女侠请留步!” 白裙女子果然停住,侧头看来,脸上不带感情,淡漠地问道:“还有何事?” 林止陌拱手行礼,满脸正色道:“女侠方才行侠仗义,在下心生仰慕,故想拜你为师,不知女侠能否答应?” 第181章 你没有根基 白裙女子平淡如水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些诧异的表情。 “拜师?” 林止陌再次重重点头以表肯定:“正是,在下一片诚心,绝无虚假,还请女侠应允。” 白裙女子眼中出现了片刻的纠结,最终还是缓缓颔首:“你方才赶来也是为了救那女子吧?看你一片赤诚,亦有几分侠肝义胆,我本不收徒,但看你拳拳之心,便随意授你些功夫,拜师却是不必了了。” 啧啧,这话说出来有多假你自己不知道么?算了,配合你一下。 林止陌做出一副大喜的样子,急忙撩袍就要下拜,但动作行了一半又停住。 “寒舍就在前边不远,师父若是不弃,还请移步随我前往。” 白裙女子只略作思忖就应了下来。 林止陌一脸喜气洋洋的带着路,领着白裙女子来到他家,徐大春在后边一脸错愕地跟着。 他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古怪的事,就在路上碰上,聊两句就带家里拜师去了,也不知道该说林止陌做得出,还是那姑娘缺心眼。 大门打开,林止陌将白裙女子请了进来,她四处打量了一番,说道:“这便是你家么?果然有些小。” 林止陌笑容一滞,他发现这美女果然有点缺心眼,说话完全不怕得罪人,高手都这德性的么? 他回身把大门关上,徐大春自然是被他关在门外了,当然,只是门外,若是院子里有什么意外,他开门就能进来。 白裙女子负手站在院中,静静地看着他,开口说道:“我姓戚,名白荟,你叫什么名字?” 林止陌乖巧地垂手而立,答道:“徒儿名叫林枫,双木林,枫叶之枫。” 戚白荟点点头,说道:“既然应允你了,那便开始吧,你先随意施展几招,让我看看你的根基。” 要看根基?那容我先脱个裤子! 林止陌说干就干,脱下……外衣,露出其内一件轻绸中衣,熨帖地勾勒出了他宽阔的肩膀和结实的胸肌。 戚白荟眼神一冷:“你做什么?” 林止陌诧异道:“不是施展吗?我穿着外衣不方便。” 戚白荟没再说话,只冷冷一挥手。 林止陌活动了一下手脚,深呼吸一口气,站定,双臂展开,接着一套虎虎生风的拳法打了出来。 弓步冲拳、穿喉弹踢、抓拉横打…… 这是林止陌前世军训时所学的军体拳,至今依然还能记得个七八分,套路简单,无非是些踢打摔拿,长打短靠的,但是打出来还是颇有些样子的。 戚白荟面无表情地在旁边看着,等他打完,淡淡说道:“原来你没学过武。” 林止陌脸上刚升起的微笑一下子僵住了,这就有点尴尬了。 不过他情绪调整得很快,赔笑道:“家父不过是个军医,也不会武,徒儿都是从别人那里看到几招就回家自己琢磨,因此似是而非的,让师父见笑了。” 戚白荟摇了摇头:“你的这套拳法不错,差只差在你没有根基,不懂运气。” 林止陌暗暗松了口气,果然,军体拳没问题,有问题的是我自己。 打蛇随棍上,他立即说道:“那还请师父传授运气法门!” 戚白荟看了他一眼,摇头道:“内功心法非本门弟子不可传授。” 林止陌又是一滞,那你说个嘚? 他发现这美女就是个大直女,说话从来不带遮遮掩掩的,完全不管人家尴尬不尴尬。 “那……师父你教我些我能学的?” 戚白荟似乎还没想过这个问题,眉头微微拧起思考了片刻,说道:“我观你出手,虽无根基,但颇具霸气,我便教你一套刀法吧。” “好好好!” 林止陌喜出望外,跑到门口把徐大春的刀拿了进来递给戚白荟。 戚白荟抽出刀,只看了一眼,脸色微变。 这把刀是谭松耀按照他的方法打造出的第一把精钢刀,其后的那些批量打造的都多少差了些意思。 徐大春现在没事总陪着林止陌在外边瞎溜达,带着绣春刀容易暴露身份,用这把刀倒是恰如其分,一点都不会显得突兀。 但戚白荟只是看了一眼,就没再深究这把刀的来历,而是淡淡开口道:“看好,我只施展一遍。” “嗯嗯!” 林止陌蹲在一遍,眼睛早就瞪着老大。 戚白荟站立院中,提刀在手,凝神闭目。 上午的阳光斜向四十五度落下,正照在戚白荟身上,将她那袭白色纱裙映出了一个若隐若现的娇躯轮廓。 她的身材是令人惊叹的完美,肩膀不似大多女子那样带着削角,而是撑起了一个挺拔的角度,如果放在林止陌那个世界,就是一个绝佳的模特身材,俗称穿衣架子。 还有,林止陌从来没想过有人能把一件白色的普通裙子穿出性感的味道来,可是戚白荟做到了,她的上围有着惊人的饱满度,并且一点都没有下、垂的迹象。 就在刚才,她深吸了一口气时,那玩意儿还颠了颠,就只是这一个小小轻颤的动作,让林止陌差点没忍住喷出鼻血来。 再往下看,阳光将裙子内的纤腰长腿勾勒得一览无遗,腰就不说了,有种让他搂住狠狠蹂躏的冲动,而那双腿更是饱满匀称,大小腿的尺寸堪称黄金比例。 林止陌的脑子里忽然响起了京剧中的过场小锣——抬抬令抬令令抬…… 戚白荟忽然睁眼,寒光凛然,拇指一顶护手,钢刀出鞘。 接着刀在她那只雪白素手中翻了个跟斗,成了正手握刀,然后横扫出一刀寒芒,回撩,上挑,转身直刺。 林止陌再是一个武功小白也能看出这一招的厉害之处了,只见那柄刀锋直直刺向前方,这个进程中竟然引起了一阵刀身的嗡鸣。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内力?” 他在心中暗自咋舌。 然而他念头还没完,就见刀身刺到尽处,力道用老,戚白荟却没收刀,而是顺势一个展开,挥出了一片璀璨的银光来。 仿佛像是一把光幕做成的扇子,那么耀眼,又那么危险。 戚白荟的动作越来越快,林止陌渐渐看不清楚了。 高手出招,果然厉害! 忽然,戚白荟横身旋转半圈,刀锋划出一个弧度,脱手飞出。 第182章 碧波刀法 嚓的一声轻响。 钢刀径直插入前方一棵枣树上,直没入一半,犹自剩下另一半刀身在剧烈颤动着。 林止陌惊得呆住了,因为他就蹲在枣树下方,然后艰难地抬起头看了一眼。 呼! 一道轻风吹过,戚白荟竟然平地飞起,跃上树干,抬手将刀拔了下来,又跃到地面上来。 而这时正好林止陌的目光是看向那里。 于是,他就看见阳光透过那袭白裙,比刚才更清楚更透彻地映照出了那具美妙绝伦的娇躯。 林止陌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眼神呆滞,心跳加速。 虽然就只有这短短的惊鸿一瞥,但已胜过饱览仙境。 果然,阳光照进来的地方都有裂痕,莱昂纳德科恩的歌词说的是真的,林止陌也很想在拥挤狭窄中艰难前行…… 拜师的福利这么优厚的吗? 戚白荟却走了个大光还不自知,或许她根本没考虑过自己的细腰、长腿具有怎样的杀伤力。 男人就是这样,真要光溜溜的站在面前给他看,或许都未必会怎样,但怕就怕是这种朦朦胧胧需要眯着眼使劲探索的景象,那才是最勾魂最要命的。 反正林止陌现在的魂已经丢了一半,整个人看起来都迷迷瞪瞪的。 “如何?看清了么?” 戚白荟收刀入鞘,问道。 林止陌茫然摇头:“没,差一点就看清了。” 戚白荟没听出他的语带双关,淡淡说道:“那便将你刚看清的几式先练一遍我看看,到时再将遗漏的给你补上。” 林止陌眼睛一亮,还能看那一记飞刀吗?关键是你还会射到枣树上然后飞过去拔吗? 不过欲速则不达,意思是开车太快容易把人吓跑。 林止陌还是忍着难受,弯着腰站了起来。 为什么弯着腰,懂的都懂。 戚白荟看了他一眼,问道:“你的腰伤了?” 林止陌立即答道:“没有,就是蹲麻了。” 开玩笑,腰是男人实力的象征,怎么可能伤?有也不承认! 他深呼吸了几口气,勉强把突出的情绪给安抚下去,接过刀,开始屏气凝神,学着刚才戚白荟的样子。 握刀、横扫、回撩、上挑、转身直刺…… 不得不说,林止陌的记忆力极好,将刚才看到的大半招数都差不多样子模仿了一遍,至于没看到的部分不怪他,都被那条裙子遮住了。 戚白荟的眼中也露出了一丝讶色,点头赞许道:“你天赋不错,这套碧波刀法乃是上乘功夫,当年便是我也用了三天才学会,你才只这片刻便学了小半,很好!” 林止陌懵了一下,碧波刀法?那不就是得浪的意思? 想起刚才戚白荟在自己头顶时的刹那风景,他深以为然。 于是他更起劲了,精力十足的重新拿起刀又练了起来。 毕竟这位美女高手特地造了一场偶遇,就为了找上自己的。 既然她要演,那自己就陪她演一下,反正吃亏的也不是自己。 一遍,两遍,三遍…… 林止陌将这套碧波刀法练得愈发纯熟,只用了小半个上午,就已经开始练得有模有样了。 戚白荟看他的目光中越来越带着欣赏和赞许,并且将林止陌没看清的几招又重新练了一遍教给了他。 只是让林止陌无比遗憾的是戚白荟没有再射那一下,也就没有再飞上枝头变缝凰。 林止陌练着练着,忽然肚子叫了起来,他抬头一看日头,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中午。 戚白荟见他停下,问道:“怎么不练了?” 林止陌揉着肚子苦笑道:“饿了。” 这时忽然传来敲门声,接着,徐大春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了进来。 “少爷,我买了菜来。” 林止陌欢欣鼓舞地跑过去看了一眼,鸡鸭鱼肉蔬菜俱全,还有一坛昨天刚喝过的梨花白。 “师父,你先休息片刻,让你尝尝徒儿的手艺,咱们顺便喝一点。” 戚白荟始终平淡的表情忽然有了点波动,没有看那些菜,而是看向了那坛酒,眼神微亮。 “好。” 她没有客气,言简意赅地应了一个字。 林止陌前世是独居的,经常会自己下厨,因此做得一手好菜。 小半个时辰后,四菜一汤被端了出来,两个人吃足够了……徐大春自然是不敢和皇帝陛下一起用餐的。 林止陌将酒坛子的泥封拍开,拿出两个青口海碗,满满的倒上。 “多谢师父不吝赐教,教授这套刀法,徒儿敬师父一碗!” 说完一仰脖子吨吨吨喝了个干净。 戚白荟点点头,也不客气,同样端起碗一饮而尽。 这副做派倒让林止陌有点意外,但是也正合他意。 愿意喝你就多喝点,沐鸢那妞想灌醉我套话,不知道你又想干什么呢? 于是两人开始就着这几道菜,推杯换盏,一通畅饮。 喝着喝着,林止陌发现戚白荟好像不是为了套他的话,而是真的爱喝酒,甚至有的时候喝完了碗里的酒,不等林止陌给她倒上就自己去抓酒坛了。 这一坛可比昨天的大,足足二十斤,林止陌自己都有点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会喝多。 不知过了多久,酒坛中的酒越来越少,两人的脑袋也越沉越低。 只不过林止陌是装出来的,他只是喝得肚子很涨,却还保持着很清醒的理智,看着眼前摇头晃脑的戚白荟故意大着舌头道:“师父,你……你喝醉了吧?” 戚白荟白了他一眼,刹那间风情万种,醉醺醺地说道:“我怎么会……会喝醉,就这么一点,想当年我连喝三坛都不在话下,照样独闯野狼山,杀了七十五个悍匪……” 林止陌眯缝着眼傻笑:“吹牛,我看你胳膊就那么丁点细,能杀谁?” 砰! 戚白荟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杯盘一阵叮咣乱响。 “你不信?” 林止陌摇头:“我承认师父你厉害,但是一下子杀那么多人,呵呵!” 一声呵呵似乎把戚白荟彻底惹恼了,只见她忽然一把扯开白裙上装,脱了去,露出一件绣着几枝翠绿青竹的白色肚兜。 “你自己看,我……我的胳膊很细么?” 戚白荟怒目瞪着林止陌,身体前倾,展示着那条毫无赘肉线条柔美的手臂。 林止陌的眼睛直了。 第183章 美女师父喝醉了 尼采说,你在注视深渊的时候,深渊……呃,深渊不知道,还在秀她的胳膊。 林止陌看得难以自拔,主要是太深了拔不出来。 那对大柚子由于前倾的姿势,更加肆无忌惮地展示着,好好的一条肚、兜被撑得变了形,两侧边缘处甚至都漏出了不少雪、白的部分,鼓鼓囊囊的,看得人心痒心慌心律不齐。 他在心里默默将戚白荟和宁黛兮对比了一下,结果发现竟然不相伯仲。 无论年纪容貌身材都属于同一档次,林止陌认识的所有女性之中就没有能超越这两人的。 极品,极品啊! 林止陌不由自主又咽了口口水,嗓子有点发干。 戚白荟醉醺醺地逼问道:“你说,细不细?嗯?你……你怎么流鼻血了?” 林止陌手忙脚乱地一顿胡乱擦拭,终于将自己不争气的证据毁去。 “没有,天气有点干燥而已!嗯嗯,你的胳膊果然不细,很结实!” 戚白荟欣慰地点点头:“这就对了嘛。” 她恢复了冷静,坐了回去,顺手把衣服又穿了起来,但是在思维混乱的状态之下穿得七歪八扭的,还是有半轮满月露在外边。 一顿酒不知不觉已经喝到了未时,桌上的菜没怎么动,一坛酒却已经所剩不多。 戚白荟原本是坐在林止陌对面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坐到了他的身侧,从林止陌的角度看去,能更直观地感受到什么叫做震撼。 不过他没敢盯着看,人家毕竟是高手,尤其是喝醉的状态下,你不知道她是乐意给你看,还是不乐意给你看。 戚白荟抓起酒坛晃了晃,又给自己倒满,却没给林止陌倒。 林止陌心中纳罕,这位美女高手表面上看冷冷清清平平淡淡,却竟然是个这么贪酒的酒鬼。 不过这样也好,不用自己套,她自己就会做出反应……他说的是套话。 林止陌继续演着戏,晃着脑袋问道:“师父,你有相公么?” 戚白荟不屑一笑:“我要那东西做什么?” 东西? 林止陌嘴角扯了扯。 下一刻,戚白荟放下海碗,眼望晴空,有些出神。 “我是不能有相公的,是不能,不是我不要……” 林止陌心中一动,立刻凑了过来:“师父,为什么不能要?” 戚白荟怔怔看着天空,喃喃道:“是我师父说的,我不能……不能……” 林止陌还要刨根问底,却听咣的一声,戚白荟手中的海碗掉落在桌上,身子缓缓软倒,像是浑身没了骨头一般,整个上半身完全靠了过来。 “哎哎!” 林止陌急忙伸手扶住,只见戚白荟两眼紧闭,浑身发烫,但是呼吸沉稳,竟然是睡着了。 “这……” 林止陌有点无语了,漂亮师父的酒品果然不错,喝多了不笑不哭不打人,就这么睡着了。 就是现在的姿势有点尴尬,因为戚白荟整个上身的重量都吃在林止陌的胳膊上,而林止陌的姿势也有点别扭,身子侧坐,一只胳膊前伸挡着,正好抵在戚白荟肋部往上半尺处。 对的,就是那个美、妙的地方,一不小心就会采了柚子。 师父这件衣服的质量不行啊,太单薄了…… 林止陌从来没有自诩过是个圣人,一向秉持着有得吃就吃,杜绝浪费,但是今天的情况有点不同,他迟疑了。 一是因为这个漂亮师父是个高手,万一自己禽兽了一把,她清醒过来后找自己算账怎么办? 二是自己虽然喜欢海、鲜,但是却不怎么吃生腌,被酒糟过之后的味道总是缺点意思。 他在心里纠结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做个好人。 林止陌一手继续抵住不让戚白荟摔倒,然后站起身,把手从柚子上转移到背后,另一只手抄起她那双被自己偷瞄了好多次的腿。 才一入手,那圆润结实弹性十足的手感袭来。 嘶!好爽! 他默默享受了一会,还是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将戚白荟抱起,来到屋内,放平在床上。 睡梦中的戚白荟面容平静,林止陌趁机认真仔细地端详了起来。 戚白荟的睫毛很长,很密,睡着的时候两排睫毛像是两把小扇子微微立着。 她的肌肤雪白细腻如上好的瓷器,精致得甚至令人有点不舍得伸手触摸。 最让林止陌心跳不已的,是她现在仰卧着的身姿,那重峦叠嶂高低起伏,白色纱裙轻薄地贴在身上,将每一处线条都凸显得那么清晰。 这是一场定力的考验,一场心智的考验,一场是不是男人的考验! 但是林止陌毕竟还记得今天做这些事的目的,他是要查看戚白荟对他的企图,说不定现在这个美女师父是在装睡考验自己? 于是他忍着强弓硬弩的憋屈,帮戚白荟将衣服重新穿好,这过程中难以避免的再次触碰到那滑腻的肌肤,心中自然又是一阵翻腾纠结。 好不容易替戚白荟收拾好,又拉过棉被给她盖上,然后悄悄出了门,走出院子。 徐大春正坐在大门外无聊地揪着墙根下的野草,见他出来顿时一脸欣喜:“少爷,完事了?” “嗯,完……” 林止陌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忽然察觉到不对劲。 什么叫完事,老子都压根没办事! 他瞪了徐大春一眼,来到隔壁,敲响大门。 王安诩不在家,只有他娘王贺氏一个人在。 …… 京城中各处茶楼酒肆,渐渐出现了许多对锦衣卫不利的传言。 主要针对的还是关于上次大批山西商会下辖的诸多商铺罢市,被锦衣卫暴力粗鲁地破门而入并且充公的事。 百姓们就是这样,当他们遇到与自身相关的麻烦时才会群情激奋讨要说法,而现在,这些事与他们无关了,没影响到他们的日常生活,便开始慢慢加入到了讨论甚至是讨伐锦衣卫的队伍中。 不仅是锦衣卫,甚至还有私下里议论林止陌的。 如此胆大妄为无法无天,锦衣卫这条狗的恶行都是当今朝堂上那个昏君所纵容的。 皇家肆意侵占百姓商铺! 这句话在这一整天内,迅速在各处传播了开来。 第184章 舆论战 所有人都在等候着锦衣卫的报复,然而想象中的锦衣卫出击四处抓人的场景根本没看到,就算偶尔在路上碰见几个身穿飞鱼服手持绣春刀的,也都是为了办别的案子去的。 连京城府衙都没有半点动静,除了上午抓了一个据说是什么周家布庄的二掌柜之外,就没再抓一个人。 事件在慢慢发酵着,不仅是酒楼等地,就连街边巷尾都在谈论着。 在百姓们的口中,锦衣卫的恶行被一件件揭露了出来,什么横行街市,欺男霸女,敲诈勒索,甚至杀人灭口,总之话风逐渐走向离谱。 只是在临近傍晚的时候,人们谈论的内容忽然之间就变了,原本在人们心中无恶不作的锦衣卫不见了,谈论的都是另一番场景,和另一个故事。 “你们听说了么?原来那几个商铺并没有被充公,只是因为山西人仗着人多要欺负咱京城人,故意罢市来恶心圣上的。” “就是,锦衣卫只是强行开市,给百姓恢复正常购买,但是一应货物和货款半点没动,还都在呢。” “那些店铺已经还给山西人了,就只是罚了几百两银子,连板子都没打一下。” “锦衣卫那恶名都是有心人传出来的,你啥时候见过他们欺负百姓了?” “都是那群山西人在搞事,太踏马恶心了!” “走,到山西人铺子前骂街去!” 话题逐渐偏离了原来的方向,变成了对锦衣卫的各种赞许和表扬。 林止陌的原意当然是索性把那些店铺充公的,但是岑溪年给了他一个忠告,这种事容易被有心人挑拨成一桩大事,于皇家颜面有损。 虽然这个时代的商人地位低下,却也是底层中一个不容忽视的群体,一不小心将会引起滔天大祸。 于是在舆论满天飞的时候,林止陌命人将那几家铺子还了回去,只是罚了一笔银子,表面上看,他似乎是认怂了,但这一手软中带硬,用实际行动警告了他们,如果再敢故技重施,锦衣卫或许就不是暂时占店几天那么简单了。 只是三大家的几个主事无比难受。 充公什么的他们不怕,但是眼下,事情都已经搞起来了,你忽然说不玩了? …… 戚白荟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随即猛地睁开眼,一下子坐了起来。 环顾了一眼四周,很是陌生,她没有一点印象。 她忽然警醒,掀起被子看了眼身上,衣衫好端端的穿着,但是显得有点凌乱。 就在这时房门轻轻一响,一个身影小心翼翼地踏了进来。 呼! 一阵微风吹过,戚白荟已经出现在了门边,一只玉手正扣在那个进门之人的咽喉上。 只是她的动作停住了,因为进来的是一个女人,一个衣着普通面容和善的女人。 女人也被戚白荟的动作吓了一跳,但很快冷静下来,笑道:“姑娘莫慌,我是林公子的邻居,你喝多了,林公子托我照顾你的。” “林公子?” 戚白荟呆了一下,脑海里的记忆缓缓恢复,终于想起了她之前干了些什么。 原来是自己那个新收的便宜徒弟林枫,记得他们喝酒来着,怎么后来自己就没了印象? 又喝醉了! 戚白荟一时间有点懊恼,有点不好意思,她平生没什么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喝酒,但偏偏酒量还不算很好,一喝就收不住,收不住就会醉,醉了就会睡得很死。 所幸的是之前都有师父或者同门在,才没有出过什么事,但是今天…… 戚白荟想起来了,今天是为了先找机会接近林枫,再慢慢图之的,结果看见梨花白就没忍住,又醉了。 还好这小子没起歹心,人品还算不错,知道避嫌,找个妇人来照顾自己。 丢人! 她把手收了回来,歉意地点点头:“多谢。” 来人正是林止陌的邻居,王安诩的母亲王贺氏,她笑道:“姑娘醒了便好,林公子有事外出了,姑娘若是要走请自便,这边有我收拾。” 戚白荟社死了一回,正在尴尬中,当即也不客气,告辞离去。 王贺氏看着门外戚白荟的背影,由衷地赞道:“屁、股真大,是个生儿子的料,林公子真是好眼光。” …… 乾清宫。 徐大春将城内发生的事情一一禀告了上来,最后咧嘴笑道:“那帮山西佬琢磨半天就想出这么个馊主意,想来陷害咱们锦衣卫,还是太嫩了!” 林止陌端起面前茶盏啜了一口,说道:“回头你去给狗子赏一千两银子,就从那几家铺子的罚银里出,今日他的兄弟们立了大功。” 今天在京城市井中发生的舆论战,最终是由雷武和他的兄弟们率领全城与他们相熟的泼皮们参与,才慢慢扳了回来。 另外,为什么在傍晚开始彻底反转,那是因为国子监坐堂结束,学子们放学了。 由姬尚韬引导着一众学子开始在京城各大酒楼内展开对山西商人的反攻,最终导致了舆论风向的改变。 坐在一边的岑溪年淡淡开口:“陛下此举甚是明智,舆论,乃是一把锋利的剑,用好了便是无穷威力。” 林止陌点头:“恩师说得是。” 忽然,王青从殿外匆匆跨进,神色焦急地喊道:“陛下,陛下!紧急军报,三省巡按季杰遇刺!” 林止陌脸色大变,猛地站起身,眼中瞬间杀气凛然。 “谁干的?” 王青快步跑来,将一封带着血迹的密信呈了上来。 林止陌飞快地拆开信件,仔细看去,脸色越来越难看。 密信中的内容很简单,就只有短短几行,说的是季杰巡按监查行至安徽庐州费县地界,路遇山贼,锦衣卫前去驱赶,却遭遇埋伏,季杰重伤,锦衣卫四人殉职。 埋伏的人身份不明,但是信中点出,贼人的武器没有任何印记,但是在交手中还是暴露了一个隐晦的特征——他们都是经过训练的。 砰! 林止陌狠狠一拍书桌,冷笑道:“看来,季杰的到来让某些人害怕了。” 徐大春听到锦衣卫殉职了四个兄弟,早已怒容满面,咬牙道:“陛下,请容臣再加派人手前去保护季巡按!” 岑溪年却摇了摇头:“不妥。” 第185章 汉阳王 徐大春急道:“岑太傅,季巡按如今生死不知,我锦衣卫的兄弟亟需援手,为何不妥?” 岑溪年淡淡道:“过江龙难压地头蛇,你锦衣卫能派出多少人去,能比他一个安徽行省的兵马更多?又或者他不来明的只从暗中出手,你便再多人又能如何?” 徐大春哑然,这确实是个问题,庐州府外七百里大山,锦衣卫去的人再多,人家伏兵往山里一撒,根本发现不了,还随时能出现给你一刀,防不胜防。 “那怎么办?” 徐大春烦躁愤怒,想杀人。 岑溪年看向林止陌,言简意赅四个字:“掌控三省!” 林止陌怔了一下,掌控三省?不是庐州一地? 他能理解岑溪年话里的意思,季杰之所以遇刺,定然是触碰到了庐州当地某些官员的利害。 巡按,即是钦命御史,其代天子巡狩,掌各府州县官考察监督,大事奏裁,小事立断。 季杰代表的是皇帝,手中的尚方宝剑就如同林止陌亲临,大小官员乃至当地分封的亲王都得任由考察,可是现在居然有人胆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行刺巡按。 这和行刺当今圣上没有什么两样,已是犯了天大的忌讳。 但是那些人还敢这么做,可见季杰触碰到的利益已经是非同小可。 要想完全杜绝这种丧心病狂的举动,唯一的办法真就如同岑溪年所说,只能用林止陌自己的亲信,去接管这三省。 然而事情哪里有这么简单。 不说三省,就是单一个庐州府,便已经是盘根错节,各级官员相互牵绊相互勾结多少年,如此庞大的关系网绝不是那么容易瓦解的。 岑溪年见他犹豫的样子,笑了:“老臣知道陛下所虑为何事,但是陛下莫要忘了,虽说军政不相干,但若是真到那个地步,还是军权来得最便利,最爽快。” 林止陌眼前一亮:“恩师的意思是以军权强行接管?” 如果三省之中某处军区的掌控者正好与岑夫子有旧,那就能省去不少力气。 岑溪年摇头:“陛下说的,一个不慎便会造成兵变,届时为祸不小,将悔之晚矣。” 林止陌汗颜,他果然对于政治来说是个门外汉,这种基本知识,他竟然一时之间都没想到。 岑溪年缓缓站起身,语气坚定地说道:“但,若是请汉阳王出山,镇守三省,必将助陛下一臂之力!” 林止陌脑海中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人,旁边的徐大春已经惊呼一声,随即大喜道:“崔王爷?对啊,怎么把这他给忘了?!” 汉阳王崔玄,吴兴郡人氏,先帝在位时曾受命镇守西北边陲,宣正二十三年,崔玄以五千人马奇袭大月氏孟感部落,歼灭敌军三万余,并派遣细作入大月氏国内,挑拨汗王与其麾下第一谋士阿布扎虢,导致君臣反目,阿布扎虢被斩。 最终大月氏抵敌不住,派出使者与大武和谈,崔玄再次作为和谈使者,于两国交界处连谈五日,最终的结果是大月氏赔偿大武金银牛马不计其数,最主要的,是使大武版图扩展了近千里。 于是,崔玄被先帝一步步晋爵为公,封镇北大将军,后入六部,再拜太傅,钦封为了汉阳王,掌大武军国大事,一时间位极人臣。 但这都不算什么,而是崔玄一生极为神奇,他最初是以文入朝,曾是宣正十九年的二甲进士,后又因熟读兵法而去了军中。 从军二十年间,崔玄凭借战功步步高升,成为了大武朝最显赫的名将,他戎马一生,擅长以少胜多,前后作战百余次,无一败绩。 周边的大月氏和西辽等国闻崔色变,甚至远远见到崔字大旗都不敢与之交战。 而在崔玄四十岁时作下了一部兵法巨作《武略七策》,被后人奉为当世兵法瑰宝,其内容博大精深,逻辑缜密严谨,问世短短几年之间,就被大武军中奉为经典,而崔玄本人也被天下奉为军神! 只是可惜崔玄在六十岁时,家中独子在边关遭奸人陷害,引来刺客刺杀于军营之中,殁年仅三十,崔玄因此生了一场重病,病愈之后也再无心领兵,从此隐居在家中,再不参与朝政,从此一代军神就此销声匿迹,成了大武国中一段令人唏嘘的往事。 这位传奇人物的故事林止陌早就有所耳闻,并且也曾试图想要邀请他出山,但是被夏凤卿劝住了。 崔玄死心了,是对大武的朝廷死心了,当朝中奸佞勾结外敌刺杀他独子时,满朝文武竟然在第一时间不是想要找出凶手,而是在商谈派谁去接管他儿子的那个军职。 林止陌却没有死心,这么一位大人物,放在家里发霉实在太过于浪费,简直是暴殄天物。 以前他没本事没资格去请人家出山,现在却未必,因为现在的自己也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废物弘化帝姬景文! 林止陌沉吟片刻,已经决定。 “恩师,明日可否陪朕前去拜会汉阳王?” 岑溪年起身一礼:“老臣,谨遵圣谕!” …… 山西会馆。 馆中被查抄的狼藉已经恢复,周洛庭与汪延祥相对而坐,脸色都不太好看。 汪延祥道:“那小昏君竟然将铺子还了过来,果真奸诈!” 周洛庭冷哼一声:“昨日我便说早些让人去传播消息,你没当回事,如今晚了吧?只一天,时机已去。” “你是在怪老夫么?”汪延祥沉着脸道。 周洛庭瞥了他一眼:“二爷何必给我看脸色,是不是你迟疑之错,难道你自己不知?” “你!” 汪延祥拍案而起,怒道,“此一时彼一时,老夫想到雇人议论已是妙计,可昨日正值风头浪尖,便是传话也会遭人嗤笑,你周三爷莫非不懂么?” 周洛庭阴阳怪气道:“我懂,我懂时机已失,晚了一步。” 蒋贵苦笑劝说道:“二位老爷消消气,此时不是斗嘴之时。” 二人互望一眼,这才各自闭嘴,但看他们的神情依然是满满的不爽。 忽然一个管事跑了进来:“汪二爷,周三爷,蒋管家,陶掌柜来禀告,从小昏君那里弄来的龙吸水仿造成了,但是……” 他咽了口唾沫,小心说道,“炸了……” 第186章 养人的地方 周三爷憋屈,郁闷,愤怒。 他们好不容易将那个龙吸水以高价租来了一天,拆开研究拆坏了,又赔了一笔天价银子,结果仿造出来的赝品完全没用处。 以他的智商已经猜到自己肯定是被小昏君摆了一道,但是他没地方去说理,只能默默认栽。 店铺被罚,两家长房继承人被捕,其中周煦还被废成了太监,想用废矿坑一下皇帝,反倒是低价送了他一份大礼,现在又出了这一档事。 三家主事人全都不想说话了,山西会馆内一片死气沉沉。 良久,蒋贵开口道:“二位爷,我已经写信禀告我家老爷,请他老人家决断,这几日……我蒋家便暂时不参与任何事情了。” 汪延祥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他也已经写信给了汪家当代家主,一切等他来处理了,反正这事他处理不了。 周洛庭哼了一声,起身就走,他没写信,但是他知道,京城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在他大哥的掌握之中,回去怕是少不得一顿臭骂了。 而与此同时,林止陌在乾清宫里也收到了姬尚桓来通报的消息。 他只是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说。 周家为什么会把龙吸水拆坏?因为是他让谭松耀故意将几处接口给做死的,一拆就必坏,不然他拿什么去讹钱? 而为什么仿造不成功?因为龙吸水关键部位的气缸用的是钢,周家没那个技术,用生铁这么脆的玩意代替,不炸才有鬼。 这就是林止陌淡定地任由他们租过去的原因。 矿山那边早就又一台龙吸水送了过去,不间断地在工作着,原煤一筐筐的被送下山,存在犀角洲上新建的仓库里,三大家也只能眼巴巴看着,无可奈何。 周三爷当夜睡得很晚,不是有事,而是辗转反侧,气得睡不着。 林止陌也睡得很晚,因为他在秉烛夜读,将崔玄所着的《武略七策》细读了一遍,等到他全部读完,不禁掩卷感慨。 崔玄不愧是被称为大武军神的传奇人物,这本巨作中明确且详细地阐述了战争制胜的规律、战略原则以及临阵战术,内容丰富,文字精炼,绝非一般人能写得出的。 林止陌在心中预计着明天见到崔玄时的场景,这位痛失独子的汉阳王放弃了朝堂,放弃了军权,如今甘愿在京城外的乡野间隐居,显然已经是心灰意冷,要想说动他复出,绝非易事。 所以,这本《武略七策》或许是一个微妙的突破口。 翌日清晨,林止陌早早地出了城,坐着马车直往北行,在半个多时辰的路程后,终于来到了一片群山拱卫的田野间。 这里已经几乎快要出京城地界了,北边是一片连绵的山脉,山脚下的广袤麦田青翠如洗,在晨雾中展露着勃勃生机。 赶车的徐大春指着前方半隐在山下的一座宅院道:“陛下,汉阳王的府邸便是那里了。” 林止陌掀开车帘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陶醉状。 “真是个养人的地方啊。” 他的眼睛复又睁开,笑道,“不过,汉阳王可还未到将养的年纪啊。” 徐大春道:“那是,汉阳王虽说已经年过花甲,但精气神可不是咱们能比的,哦对了,国丈乃是他老人家的麾下爱将,兵部尚书徐阁老亦曾多受指点,可见崔王爷为我大武做出过多大的贡献,啧啧!” 林止陌斜睨过去:“你在提醒朕什么?” 徐大春吓得一激灵:“微臣不敢,微臣不过是感慨一声罢了,陛下莫怪,莫怪……” 林止陌看着那座宅院,悠悠说道:“放心吧,边关日晒雨淋飞沙走石,朕自然不会再舍得请老王爷去受苦了,你的担心是多余的。” 徐大春嘿嘿干笑一声,没敢再说话。 他刚才那番话的意思就是这个,生怕林止陌将崔玄请出山后,先派去平了三省之乱局,接着又要将他丢到边关去。 徐大春可也是汉阳王的拥趸,自然不会愿意看到这一幕出现,这才硬着头皮暗示了一把,现在听到林止陌这么说,虽然尴尬,但也松了口气。 “驾!” 长鞭一挥,朝着宅院而去。 两边的景色飞快倒退着,路边野林子中偶尔传来几声鸟叫,尽显乡野之趣。 徐大春忽然眉头一挑,侧头对车厢内说道:“陛下,路边有探子埋伏着。” 林止陌道:“老王爷戎马倥偬,在家外边有点防范也是理所当然的,不必大惊小怪。” 徐大春也深以为然,军神家外边若是有别人家的探子埋伏着还不被他发现,那他也不会是军神了。 果然,马车飞驰,路边隐藏着的探子并没有任何动作,就这么平平静静地让他路过了。 到得近前,林止陌才看清了这座宅院的全貌。 简朴、干净,这就是汉阳王的府邸给林止陌的第一感觉。 门口用的是青条石铺就的台阶,两扇黑沉沉的木门,门上装着一对黄铜的狮首环璧,简单中透着一股肃然之气。 林止陌下了马车站在门前,心中一股敬佩之意油然而生。 曾经位列三公,钦封异姓王,大武军神,种种荣誉光环之下,汉阳王的府邸依然还是那么低调平凡。 徐大春整了整衣衫,踏上台阶拾起环璧。 “铛铛铛!” 两短一长三声扣门,以示尊敬。 大门缓缓打开,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苍老脸庞,眯着眼看着徐大春道:“你是何人,可有何事?” 徐大春还没说话,林止陌走了过来,拱手为礼:“老管家,烦请通报王爷他老人家,后学晚辈姬景文求见!” 老人浑浊的目光又转向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面无表情地摇头道:“我家老爷年岁大了,没那么早起,贵客还请晚些时辰再来。” “那我……” 林止陌刚要接着说,大门就咣当一声关了起来,差点撞上他的鼻子。 徐大春愕然,不敢置信地看了眼大门。 那不是什么管家,而只是个门房,林止陌称呼得客气罢了,不过这都不是什么问题,问题是…… 这老头竟然在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完全没有反应,难道是真的不知道? 那是咱们大武当今天子啊! 林止陌却没有丝毫不满,而是退了回去,负手而立。 “没事,朕等王爷起床!” 第187章 闭门羹 日头渐渐升了起来,暖春的阳光驱散了原野上的雾,将大地最原始的颜色显露了出来。 林止陌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站着,甚至都没有换过姿势,挺立如松,目不斜视。 期间不时有乡间农人路过,纷纷投来好奇地目光,却没人过来询问,似乎这种情况早已经司空见惯。 大武朝素来重文抑武,在文官眼里,武将们就是一群粗鄙武夫,除了吆五喝六喝酒吃肉,根本就是一无是处。 然而崔玄却是个例外,朝中几乎所有武将都奉他为神,且许多文官亦将他看做是大武的精神领袖,其地位甚至在文坛大儒岑溪年与黄宗羲之上。 所以自他退隐乡野之后,依然经常有官员前来拜访,哪怕崔玄向来都闭门谢客,却仍难以杜绝此类事情发生。 在左近的乡农时不时的都会看到有人带着大小礼物站在门外苦苦等候,却终日难得一见。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日上三竿,已经到了午时,徐大春都已经站得有点腿发酸了。 林止陌抬头看了眼太阳,再次踏上石阶,扣动环璧。 “铛铛铛!” 门开了,还是刚才那个老者,眯缝着一双浑浊的老眼。 “我家老爷正在用午膳,请贵客稍后再来。” 这回林止陌有了经验,迅速后撤半步。 果然,大门再次砰的一声关了起来。 林止陌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笑了笑,再次退回刚才所站立的位置。 负手,静立,微笑。 徐大春在心里默默赞了一声,不说别的,就是这份忍耐与谦和的心性,自家这位陛下就远超常人,至少自己在碰上这样的事情时心态都未必能稳定。 大老远跑来拜访,让我吃一次闭门羹就够了,还要来? 而且这位可是当今圣上啊! 只是,刚才还一片碧蓝的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渐渐积起了一片云层,接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了下来,不算大,但是很密集。 徐大春终于按捺不住了,低声道:“陛下,回车中避避雨吧。” 林止陌摇了摇头,笑道:“无妨,连老天爷都在帮着崔老王爷测朕的心性,那朕让他们看个透彻便是。” 他没有退避,没有遮挡,依然昂首挺立,任由雨点飘落在他的头上、身上,今天他穿着一身寻常百姓的布衣,吸水极快,没多久,白色的长袍便变了颜色,湿透了。 雨丝聚集在他脸上,从睫毛上挂落下来,但是林止陌的眼睛都没眨一下。 “刘备三顾茅庐打动了诸葛亮出山,老子就不信我这当今天子在雨里等你三回你还不出门!” 林止陌的心里暗暗发着狠。 终于,大门再次打开,这次是主动的。 那个老者走了出来,佝偻着拱手:“贵客,我家老爷有请。” 林止陌笑了:“有劳老管家。” 老者的腰似是弯得更沉了些,表情却没变,淡淡说道:“小人不过一老朽尔,并非管家。” 林止陌走到他身边略微驻足,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拱手道:“那,多谢老先生。” 老者没有回答,但是垂下的眼帘中闪过一抹异色,接着转身引路,朝院中而去。 进了大门,迎面是一堵曲尺照墙,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不像别的富豪之家会雕上“平安”、“鸿禧”之类的吉利话,就像是单单只用来遮蔽视线以布风水用。 绕过照墙,是一座四开间木门的大厅,却是空荡荡的没有一人。 老者略回头,说道:“老爷在花园凉亭中等候,贵客请随我来。” 他继续蹒跚引路,然而速度却一点不见慢,林止陌甚至要脚下加快些才能跟上。 转过大厅,穿过一个月洞门,来到一座宽敞的花园内,一路上林止陌偶尔见到了几个正在不紧不慢打扫着卫生的下人,奇怪的是他们都是男人,年纪已经不小,并且各自有着不同的残疾。 有的缺了只手,有的少了只眼,还有的只有一条腿,看着俱都有些可怖,但他们平平淡淡扫来一眼,却都会让林止陌的后背为之一冷。 林止陌心中顿时凛然,他敢断定,这些绝对不是普通人,因为他从那一双双眼中看到了一种叫做杀气的东西。 那些杀气之浓烈,在他身边的徐大春远远不及。 不出意外,这些应该都是追随崔玄的老兵! 花园地面上是三指宽的细条石铺就一条小路,只堪并肩行走两人,路两边青草假山,角落里一株光秃秃的梅树,园中有一条人工开凿的小溪,上边架起一座两步就能跨过的小桥,整个园子竟是打造出了一派江南园林的模样,精致、优雅。 不远处的一座凉亭内,一个老者挺立其中,满头花白的头发,相貌清癯,眼神锐利,正在注视着林止陌。 林止陌看过画像,一眼就认出,这就是传说中的军神,汉阳王崔玄。 崔玄在林止陌走近时从凉亭中跨出,沉声道:“老臣崔玄,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声中,他一撩前摆就要下跪,林止陌急跨上前一把扶住。 “汉阳王不可,你这是要折煞朕了!” 崔玄没有坚持,顺势就站定了身子,看着林止陌淡淡问道:“不知陛下今日御驾亲至,可有何事?” 他的脸上没有虚假的热情,没有逢迎的笑容,有的只是平淡,仿佛是在看一个毫不相关的路人一般。 但是林止陌敏锐地察觉到了崔玄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 没错,就是厌恶,这位大武军神看见林止陌的第一眼,竟然没有半分尊敬,有的只是厌恶。 但是林止陌没有在意,因为之前几年里,原本的弘化帝姬景文确实不怎么像话,每日里除了喝酒听曲、打宫女,就再没有别的事可以做了,将心比心,如果自己是汉阳王,在见到皇帝的第一面时怕是已经一个巴掌扇了过来。 他笑了笑,缓缓开口:“朕今日前来,一是为了看望汉阳王,再者……” 林止陌顿了顿,笑容渐收,一字一顿道,“朕肯请汉阳王出山,镇守三省!” 第188章 救救百姓吧 崔玄的脸上明显出现了片刻的错愕,他猜到了皇帝今天过来的目的,但是却没有猜得准确。 虽然他早已告别朝堂,但是朝中发生的大小事件都会落入他的耳中,包括此前皇帝突然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开始争夺朝权,与首辅宁嵩明来暗去地斗得不亦乐乎。 后来,瞎了眼的岑溪年竟然被皇帝找人治好了,重返了朝堂担任了太傅一职,崔玄就知道,皇帝早晚都会找上他的。 如今的大武朝看似依旧威风八面,但其实早已风雨飘摇、不复往昔。 边关战事吃紧,大月氏和西辽以及南番等诸国虎视眈眈,然而朝中党争日渐激烈,却无人在意疆土之失。 如果皇帝真的洗心革面想要重拾皇权,他崔玄便是一个绝对不会被错过的棋子。 他已经想好了,如果皇帝来请他出山镇守边关时他要用何种说辞来推却,可是怎么都没想到,林止陌开口竟然不是让他去边关,而是镇守三省。 崔玄很快恢复了平静,淡淡说道:“老臣年岁已高,恐负陛下所托,恕老臣难以从命。” 林止陌猜到他会拒绝,当下也不泄气,而是摇头道:“莫要急着拒绝,先听朕说完。” 崔玄看了他一眼,缓缓点头,指着亭中石凳道:“陛下请坐下说。” 林止陌也不矫情,干脆落座,并没有在意石凳干不干净,这让崔玄又是看得微微一怔。 崔玄不是没见过弘化帝,但是记忆中的皇帝可没有这么好说话,今天他竟然不光是在门外等了足足一上午,甚至等到下雨依然不走,并且纹丝不动。 这还是以前那个昏庸无能且脾气暴躁的皇帝么? 林止陌眼睛直视着崔玄,真诚地说道:“汉阳王知道朕如今的处境,便不赘述了,只是朕的个人荣辱不算什么,但三省百姓深受天灾之害,又饱受贪腐之苦,已是民不聊生,亟待有人还他们一片澄澈晴空!” 崔玄不为所动,摇头道:“老臣虽同情,但无能为力,陛下恕罪。” 林止陌接着说道:“朕设三省巡按监查赈灾,但仍有贪腐之事出现,甚至有人刺杀巡按御史季杰,胆大妄为,肆无忌惮!如今,三省尽在宁党之手,若要清腐肃政,非重典不可行,非重臣不可镇,而朕观满朝文武,能胜任者唯汉阳王一人!” 说到这里他忽然站起身来,无比严肃地说道:“为三省灾民计,朕再次恳请崔王叔,出山救救百姓们吧!” 崔玄沉默了。 他不是被林止陌的这番说辞感动,而是被他那一声“崔王叔”勾起了许多年的一段回忆。 那时候的弘化帝还是个孩子,整日在宫中横行霸道无所不为,但每次见到他时都会乖乖地站住,然后叫一声“崔王叔”。 崔玄眼中的场景似乎起了一种玄妙的变化,眼前的这个俊秀英朗的青年在慢慢变回成了那个眼中藏着倔强的少年,唯一不变的还是那一个恭敬的称呼。 但很快他就清醒了过来,沉吟片刻,问道:“三省肃政,非一人之功,若老臣率重兵前去接管镇压,必生内乱,反之,又行难奏效,敢问陛下,可有良策应对?” 好家伙,开口就是一个大大的难题。 林止陌心中苦笑,还好,崔玄说的这个问题他早就考虑过,也和岑溪年反复探讨过。 他想了想说道:“朕以姬氏皇族之名,聚天下善士,建慈善总会,以天下人助天下人,虽然此事试行不久,但大武百姓已渐渐知晓,崔王叔若是愿意替朕清腐肃政,我慈善总会愿意登高一呼,自有百姓应之,贪官污吏又如何?他们焉敢与三省千万灾民相抗?届时崔王叔率兵肃政,兵马未动,民心已归,何愁此事不成?” 崔玄的心中砰的一跳,诧异地看向林止陌。 大武慈善总会一事他当然也早就知道了,也知道目前具体操办的人是皇太妃安灵熏和晋阳公主姬楚玉,另外还有一众勋贵的子嗣们,可说都一群手眼通天的主。 不说他们的名头能号召多少天下人来捐助钱粮,便是他们自己的资产和人脉就已经够赈济三省灾民了。 钱粮的事情不用担心,那么就是三省各地的贪官了。 崔玄知道那些人与宁党多少有关系,要想撬动这个庞然大物绝非容易之事,可刚才皇帝说了两个字——民心! 民心啊,这是天下间最宝贵的东西,只要能聚集民心,别说是区区贪官污吏,说得大不敬一些,连皇权都能轻易颠覆了去。 只是…… 崔玄忽然又想到了数年前他在见到那一袭白布,以及白布下遮盖着的面容。 那是一张天底下他最为熟悉的脸,也是他最亲最疼爱的儿子,那是崔玄这一辈子最为骄傲的事情,甚至比他得到军神这个名头还要骄傲。 他的爱子十五岁入军中,十七岁率千人闯敌营,杀敌六千,全身而退,成为了大武朝中一个足以载入史册的传奇故事。 然而在十几年后,他那爱子甚至还没来得及留下一个子嗣,便遇刺身亡,没了。 这成了他心头永远的痛,也因此让他对这个腐败的朝堂彻底失去了信心。 想到这里他嗤笑一声,摇了摇头道:“民心?呵……那又能如何?” 林止陌从他的那双昏黄的老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悲伤,情知自己触动了老人心中那道深深的伤痕。 但是他不会就此放弃,因为他知道崔玄的心里还是有着一颗尚未熄灭的火苗,自己努力一下,或许还是可以将他吹得再次旺起来的。 雨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停住了,风轻柔地吹过凉亭,空气中带着一种好闻的青草味道,是湿润的。 林止陌走到凉亭外,看了一眼四周的环境,又看向凉亭的亭柱,说道:“崔王叔,你这花园景致极佳,若是这凉亭添副对联便更为完美了。” 崔玄被他跳脱的思维弄得有点恍惚,下意识的问道:“对联?” 林止陌露齿一笑:“正是,不如……朕送一副给崔王叔,如何?” 第189章 老兵 看门的老者愣了一下,很快将文房四宝取来。 林止陌谢了一声,将纸铺在凉亭内的石桌上,几个大字落于纸上。 看门老者一个个字念了出来:“铁石梅花气概……” 接着,“山川香草风流!” 念完最后一个字,他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激动起来,抬头看了眼林止陌,又看向崔玄。 林止陌是美术生,书法也是从小就练的,他写这副对联用的是行书,这一手字相间而行,如行云流水,虽不能说如何了得,但也筋骨老健,风神洒落。 崔玄也愣住了,他没想到这个素来名声不佳的昏庸皇帝竟然写得这么一手好字。 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最让他震惊的是这一幅对联。 铁石、梅花皆为不屈之物,铁石面对风吹雨打依然岿然不动,梅花在百花凋零的寒冬却凛寒独放。 这副对联不动声色地以物喻人,分明是在说他如顽石,如梅花,品行既如山川般高洁挺拔,又如香草般高洁不染尘埃。 崔玄知道自己的内心,虽然退出了朝堂,但是心却始终挂念着天下苍生的,无论是大武民间还是边关战事,他都时时刻刻关注着。 虽然爱子已失,导致他对朝堂心如死灰,但是他对这天下,还是放不下! 而凉亭左侧就是一座假山,右侧墙边是那株梅花,又有遍地青草,林止陌眼中所见信手落笔,写就这副对联,真可谓才思敏捷,用意深远。 崔玄也喃喃念了起来:“铁石梅花气概,山川香草风流……好,好联,好联啊!” 林止陌搁笔,微笑:“崔王叔,这副对联可与你这凉亭相合?” 崔玄回神,苦笑,这哪是和凉亭相合,分明是在问是否与自己相合,这位皇帝陛下,什么时候连说话都懂得如此含蓄了? “老臣,谢陛下墨宝!” 自从君臣见面之后,崔玄这是第一次郑重行礼,不为君臣,只为相知。 看门老者小心翼翼的将对联收起而去,他要尽快让人去拓印在松木上,好悬挂在这亭子两边。 不是因为这是皇帝御赐的,而是这副对联道出了自家元帅的真心真性! 是元帅,不是王爷,也不是老爷。 因为这个看门老者曾经也是崔玄的手下将领,终其一生,崔玄都只是他的元帅。 林止陌复又落座,一盏香茗被奉了上来。 直到刚才为止,他进入王府后连一杯茶都没有,可见崔玄对他有多不待见。 其实崔玄在他小时候还是很疼爱他的,一来那时候他是太子,二来姬景文在小的时候对他一直很尊敬。 可随着年岁上去,姬景文的所作所为就越来越让崔玄不满了。 荒淫无道,被内阁架空后毫无反抗之力,对朝政没有半分作为,天天在宫内肆意饮酒耍乐,虽然这其中宁嵩专权是首恶,但他姬景文不争气也是主要的事实。 但是现在,一番谈话和这副对联又让崔玄对皇帝的认知起了变化,当然,他并不知道眼前的其实已经不是再是他认识的那个弘化帝姬景文了。 林止陌再次郑重说道:“王叔,朕如今举步维艰,身边堪用之人寥寥,亟需一位定海神针般的人物来助朕一臂之力,三省之地辐射了小半个大武天下,若不尽早平定祸乱,后果将不堪设想!” 崔玄没有立刻回答,说实话,他有点心动了。 不是因为林止陌的那副对联,而是他们之间的对话,让他似乎看到了一点希望。 他深知如今的大武朝到处是危机,外忧内患,一时之间是难以平复的,但皇帝有了努力的心思,这就等于是国家有了兴旺的苗头。 只是…… 崔玄不自禁地又想起了自己惨死的爱子,那躺在军营中的冰冷尸体,并不是沙场对敌时失败,而竟然是被朝中政敌出卖,死于宵小之手。 他这一生只有一位妻子,早年间有了个女儿,直到三十岁时才有了儿子,可是后来儿子死了,妻子也因伤心过度而一病不起最终离世。 女儿和女婿又因一次意外,在路上遭遇山贼,连同几十名护卫一起身死,只有外孙女幸运地躲过一劫,但是也身受重伤,从此落了个残疾。 直到几年之后,崔玄在无意间得知,女儿女婿的死也是人为的,只是他暂时还没查到,凶手究竟是谁,但是他能肯定,也是朝中某人。 对于这样一个朝廷,他已经完全失去了信心,甚至觉得恶心。 让他再回去与那群蝇营狗苟之辈混迹一堂,他做不到!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墙边传来一声响,似乎是什么东西倒塌了。 林止陌一抬头,就见到正对面的围墙上两个花窗外有人一闪而过,但是看模样似乎正是刚才在进府时一路遇到过的那几个府中下人。 崔玄一惊,从回忆中惊醒,回头看去,瞪了一眼道:“都滚进来!” 接着十几人鱼贯而入,一字排开垂首站在林止陌面前,讪讪道:“陛下恕罪。” 林止陌摆手:“无妨无妨。” 说完他看向崔玄:“王叔,这几位是……?” 崔玄沉默了片刻,说道:“他们都是老臣以前的亲兵,当年随老臣杀入大月氏孟感部的,就有他们,只是……最终我那三百亲卫,只剩下了不到五十人。” 他指着几个缺胳膊少腿的,面带追忆之色,眼中却流露出了苦涩,“他们几个一辈子没娶过媳妇,无儿无女的,如今残了,老臣便索性将他们带回家中,让他们也算有个安稳的归宿了。” 这一群面容丑陋各有伤残的老人,其中就包括看门的那个佝偻老者。 林止陌肃然起立,深深一躬:“原来都是我大武的英雄,请受朕一拜!” 那十几人本来还有点不以为意,他们的讪讪之色只是对于崔玄,始终都并没有将林止陌这个皇帝看在眼里。 只是现在林止陌以君王之尊竟然对他们行礼。 “陛下谬赞,老朽等如今不过是些残废罢了,哪敢妄称英雄二字?”看门的老者苦笑。 “你们就是英雄,史书中记着,边关的城墙上刻着,残废又如何?” 林止陌站起身,神情肃然,一字一顿道,“老兵不死,只是凋零!” 第190章 三省总督 十几个老兵前一刻还在因为皇帝对他们行礼而有些手足无措,后一刻忽然间如遭雷击,浑身一颤,呆住了。 老兵不死,只是凋零! 短短八个字,说出了他们内心最深处的期盼,使得他们的心弦都为之狠狠一震。 看门的老者一双昏花的老眼中渐渐湿润,终于滚落两行泪水。 他想起了曾经的自己,那时候的他青春年少,桀骜不驯,凭借着出色的身手和敏捷的头脑被选入了镇西军。 那一年,他十七岁,服役三十三年,现在他已经五十五岁。 老者在面对每一个前来拜访崔玄的人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似乎因为年老而对生活没了盼头,可是谁能知道,他不过是把对自己戎马半生的眷恋深藏在了心底,无人发现,无人触碰,包括他自己。 他和他的十几名伙伴一样,他们的生命已近黄昏,暮色已经降临,他们昔日的风采和荣誉已经消失。 那些曾经因为大破胡虏或守住城关时听到的欢呼声,随着昔日对战功的渴望和憧憬,随着生命的流逝而渐渐不复存在了。 在军中的那段记忆奇妙而美好,虽然会有血色,会有牺牲,会看到昨天在一起大口吃肉的伙伴忽然就死在了眼前,可是,他们依旧渴望听到那急促敲击的战鼓声,那是他们生命中最动人的节奏。 他们这些人,哪怕全都残疾了,但是他们的心中永远都只有那几个字——大武、荣誉、责任! 这些念头只在他们心中,无人知晓,可是现在,这个传说中的废物皇帝,只用了八个字就道出了他们的心声。 是,他们告别了军营,但是他们的精神,他们的斗志,这辈子都不会消失! 于是,一个又一个,眼泪开始滚滚而下,包括那个瞎子。 扑通扑通…… 所有人全都跪了下来。 没人说话,只是对林止陌磕了三个头,他们拜的不是林止陌这个人,而是他的真诚和理解。 八个字,振聋发聩,引发了他们心中最深处的共鸣。 接着,只见那看门的老者转身拜向崔玄,却是伏地不语,其余十几人同样的动作,转身、跪伏、不语。 崔玄的眼睛也红了,当他看到一群老兄弟们转而跪拜向他时,他已经明白了。 老兄弟们那颗赤诚的心从未熄灭,只是暂时在灰堆里掩埋着,而现在,被林止陌找了出来,并且又重新吹燃了。 那熊熊火光炽热滚烫,烫得再不能留在身体内。 崔玄深深吸了一口气,苦笑道:“你们……好吧。” 他整了整袍服,对林止陌恭敬的跪拜在地,朗声道,“老臣崔玄,谨遵圣谕!” 林止陌始终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如释重负,急忙上前亲手搀扶起崔玄。 “王叔不可,快快请起。” 崔玄依言站起,随即沉吟片刻说道:“陛下,老臣可复出,但如陛下所说镇守三省,恐有不妥。” 林止陌抬手道:“王叔所虑可是因为三省相隔甚远,内阁会以此百般阻挠?” 崔玄点头:“陛下既然知道,那又为何要老臣同时监管?” 林止陌说的三省就是去年底发生天灾人祸的湖广、安徽、河北三省,但其实这三省跨度极大,从南到北相隔何止千里,要崔玄去镇守三省,根本没可能。 “河北行省如今贼匪比灾民多,没个消停,正好让永宁侯带着他的虎贲卫练练兵,至于王叔……” 林止陌摆摆手,徐大春踏前一步,从怀中取出一份圣旨,朗声道:“汉阳王崔玄接旨!” 崔玄一怔,随即赶紧要跪下,却被林止陌一把托住:“王叔,站着听。” 而徐大春也没等他跪下,就接着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今汉阳王崔玄文武兼全,实朝廷之砥柱……兹特授为安徽、江西、湖广三省总督,总掌三省文武诸事,另钦赐以锦袍,望治行有声,亦宜荣宠……钦此!” 崔玄的眼睛猛地睁大,满脸的不可置信。 徐大春念完,笑眯眯地将圣旨双手奉上,提醒道:“王爷,接旨吧。” 崔玄如梦初醒,急忙接过,口中却急声说道:“陛下何故……” 林止陌微笑,只是眼睛眯了一下。 崔玄急忙收声,已然会意。 这个院落里都是他的自己人,但是,他的名声太旺,朝中多少死敌都随时在暗中注视着他,这个天下高手卧虎藏龙,不知道哪个角落或许就会有敌人的探子。 皇帝的圣旨中有令人疑惑的地方,可是却不能在这里说。 他很快恢复了正常,侧身一引:“天色似是又快下雨了,陛下,不如请移驾屋内相谈?” 看门老者抹去老泪,急忙去客厅点燃蜡烛,又重新奉上茶水,等林止陌和崔玄进去后,十几个伤残老兵全都围站在外边警戒着。 客厅内,崔玄这才神情凝重道:“陛下何故连江西一并收拢?若是惹得宋王猜忌不快,恐生事端!” 林止陌,哦不,应该说是弘化帝姬景文,共有兄弟七人,除了最小的赵王姬景逸,其余几个全都在先帝驾崩后被赶去了封地。 而江西南昌府,便是姬景文的三皇弟,宋王姬景策的封地。 宋王是先帝宠妃潘贵妃所出,从小受尽恩宠,脾气也不太好,甚至比当初的太子姬景文更为嚣张跋扈,并且最令人记忆深刻的就是他的小心眼。 现在林止陌要将崔玄封为三省总督,掌管三省文武,别的地方不好说,但是姬景策肯定是会跳出来反对的。 封王封地,便是要让亲王做一方土皇帝,如今土皇帝上边再来个总管官员,谁都不会舒服。 林止陌却摇了摇头道:“王叔,我那几个皇弟都不是什么省心的主,尤其是老三,以前就争宠想要夺取太子之位,被封去江西后依然心不死,朕希望王叔掌管江西,便是要逼他一下看看,若是他有胆挑旗造反,朕就灭了他,若是他服软,正好将江西彻底收回。” 他说到这里冷冷道,“不是朕不顾兄弟情谊,只是江西一省的税收不回,既然他不给,那朕……就自己拿!” 第191章 孙子兵法 税收是一国之根本,不仅是增强国力的主要收入,也是国家对土地资源和人力资源的控制手段。 宋王姬景策的封地是在南昌,本来他所享的食邑不过就是一府七县,但是他去了江西之后渐渐的胃口大了起来,不光是南昌,连整个江西行省的税收都被他全收了去。 江西布政使司对此无能为力,无可奈何。 这也还不算什么,但是先帝曾为大武百姓计,将原本的农税商税各自下调到了三十税一,为了减轻百姓赋税负担,但是锦衣卫密探来报,宋王已将一省税收升至了二十税一,并且还平添了诸多收钱的名头。 江西本也是一个农业大省,素来有文章节义之邦、白鹤鱼米之国的美名,但是如今江西的百姓因赋税日重而生活难以维继,朝廷则收不到来自江西的半个铜钱。 姬景策会不会造反,林止陌不知道,但是一整个行省的税收无法收上来,这是他忍受不了的,所以他想借着崔玄去镇守三省的机会,将这一份税收及税权收回。 崔玄怔怔地站着,片刻后深深一躬:“陛下远见卓识,高屋建瓴,实乃大武之福,百姓之福!老臣领命!” 林止陌急忙扶起他,笑道:“王叔莫要多礼,朕乃大武之君,自当步线行针,为百姓谋一个平安康泰。” 崔玄起身,看着他那张年轻秀气的脸庞,感慨道:“陛下真是长大了!” 林止陌摇了摇头:“朕所做的还太少,不过王叔放心,朕会继续努力的,三省暂时由王叔打理,将来……” 他顿了顿,望向西北方的天空,缓缓说道,“还有那许多外敌,朕也要一家一家给他们打回去!” 大武朝如今的几家邻居都不是安分的主,比如大月氏和西辽,每到秋冬时节,他们的国土中气候恶劣,便时不时来大武边境劫掠,搞得如今大武边关诸多乡野间十室九空,能逃的百姓都逃了。 还有南边的南番,也是时不时对大武境内进行袭扰,而南番国内山林密布,瘴气丛生,虽然南番的战力与西辽大月氏难以相提并论,但是却更加难以攻略,几百年了,都始终是大武的一块心病。 崔玄说道:“陛下放心,我大武从来不缺人才,如今年又将有文武两科考试,届时不知又有多少、将才会出现,诸国袭扰,终将完结。” 林止陌深以为然:“本朝其实有许多国法并不合适,比如重文抑武,便是一条荒诞的规矩,文能治国,武能安国,岂可任废其一,朕打算设立文武学堂,届时大力培养统领、参谋、军需、工事等各类人才。” 他说到这里笑吟吟地看着崔玄,“王叔,这个学堂的院正非你莫属啊!” 崔玄一惊,文武学堂?这在整个大武历史都从未听说过,别说大武,就是前朝都未曾有过。 原因无他,文官必定会大力阻止,因为重文抑武不是大武朝的特色,是整个天下古往今来几千年固有的刻板思维。 林止陌如果真要做这种惊世骇俗的事情,恐怕会惹出不小的事端,但是他转念又一想,皇帝如此雄心勃勃,那对天下来说都是件大好事。 于是,他只是拱了拱手,认真道:“老臣领命!” 该说的都说完了,林止陌忽然话风一转,说道:“王叔的《武略七策》朕已熟读,对其中诸多谋略布局作战思想深感佩服!” 崔玄拈须而笑,这部着作是他此生最大的骄傲,不是因为个人,而是因为对国家有用。 林止陌忽然又说道,“不过,朕也有些想法,想请王叔给些意见。” 崔玄一怔:“想法?陛下是指……” 林止陌从怀中掏出一个册子,轻轻放在桌上:“这是朕所写的一部兵法,请王叔斧正。” “陛下你……写的兵法?”饶是崔玄已经到了能深藏情绪的年纪,脸上还是表现出了一些不快。 皇帝或许是最近心性大变,开始认真操持政务,他也承认姬景文从小饱览群书,肚子里墨水并不少。 可是兵法是需要有大量战斗经验为基础的,岂是你一个黄口小儿闭门造车便能写出的? 可是林止陌的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崔玄再怎么不高兴也不会直接拒绝,于是他只能先将不满忍下,拿起那本册子翻看起来。 只一眼,他就如遭雷击,愣住了。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 一篇按专题论说,有中心、有层次、逻辑严谨、语言简练的兵法跃然于眼前。 崔玄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急忙再认真看去,仔仔细细地阅读了起来。 林止陌也不打扰他,安静地坐在一边,品着盏中香茗。 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明媚的日头渐渐昏暗了下来,不知不觉,已是傍晚。 崔玄却没有发现这一点,像是自动的一般挪到蜡烛边继续看着。 终于,他放下册子,闭上眼睛,似乎在回味着册子中那惊人的内容,良久之后缓缓睁眼,长长地吐出口气。 “陛下,此书真乃你所作?” 崔玄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看着林止陌的眼睛,似乎在分辨他是不是在骗人。 林止陌面带微笑看着他,眼中只有澄澈,点头道:“正是,王叔觉得如何?” 崔玄似乎依旧不肯相信,但还是答道:“此书逻辑缜密,辞如珠玉,实乃一部不可多得的旷世奇作!” 他指着书中某处,“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以此描写军队的行动,无比贴切又生动具体!妙,妙啊!” 崔玄越说越激动了起来,“依老臣之见,观诸当世兵法,实无出此书者!老臣的拙作与其相比,直如萤火与皓月之比,不堪一击!” 林止陌笑而不语,心中舒坦的一塌糊涂。 当然妙,当然好,这特么可是蓝星流传最久最广最牛逼的神作——《孙子兵法》! 第192章 十全大补酒 《孙子兵法》共十三篇,被奉为蓝星的兵学盛典,正常人当然不会没事去背熟他。 林止陌也不例外,只不过在他穿越前刚好因为受到某一部电视剧的影响,特地去买了一本来熟读,想要提升自己的职场斗争能力,于是就巧了,现在正好能用得上。 “王叔,朕有个不情之请,还请王叔应允。” 崔玄正看得投入,闻言抬头问道:“陛下只管吩咐便是。” 林止陌指着那本册子,恳切地说道:“朕毕竟未上过战场,许多东西都是凭空想象而成,因此其中还有许多内容空虚宽泛,不知王叔可否助朕一臂之力,将此书完成?届时广布天下,作者便是王叔之名,可否?” 崔玄的眼睛瞬间瞪大,可否?这么个天大的好事,你问我可否? 我要是不答应,那是脑子缺根筋! 以他的阅历与学识,已经能预见到这本书在将来必定会轰动全国,乃至全天下,虽然他现在是大武的军神,但此书一旦传播出去,不出意外的话他将被天下人奉为军神! 崔玄纠结迟疑良久,最终合上书页,苦笑道:“老臣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将此书编写完全,但署名一事便算了,老臣不敢贪功。” 林止陌是职场老油条了,怎么会看不出崔玄的口是心非,他将册子再次放在崔玄手中,笑道:“那便并列署名,王叔可莫要在推辞了,好了,此事便这么说定了。” 于是一场君臣会晤在欢快愉悦的气氛中结束了,只是崔玄一抬头,就发现窗外早已是明月高悬,居然入夜了。 崔玄有点不好意思,看书看得太认真投入,都忘了时间,他这时才察觉到肚子在叫得厉害,于是愈发尴尬起来。 皇帝是早上就来的,他直到中午才开门迎驾,也就是说林止陌一整天没吃过东西了。 于是他赶紧让人准备饭菜,并且,时间已经太晚,从这里回京城中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于是崔玄索性留他在这里过夜了。 林止陌也不客气,当即应了下来,同时也松了口气,来之前他做了许多功课,知道崔玄会有多难请,好在最终有了个完美的结局。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席间两人再次细谈了将来三省发展规划,而在席散之时,崔玄命人拿来了一个白玉材质的小酒坛,黄泥封着口,坛子上没有写任何字。 林止陌奇道:“王叔,这是?” 崔玄干咳一声,神情似乎有点尴尬:“这是老臣泡制多年的一坛药酒,能……能助陛下早得龙种,还请陛下收好,每日一小盅即可,且莫贪杯。” 卧槽!这就是传说中的十全大补酒? 林止陌眼睛一亮,稍微客气了两句就收了下来。 马上宫内就要选妃了,届时他会多很多媳妇,只靠韭菜怕是肯定不够的,崔老王爷这坛子酒可真是送得及时。 然而很快他就回过味来了,以前的弘化帝可是传闻中……无能,就是字面意思的那种,要不怎么放着大把宫女不用,却只是虐打? 只是现在的皇帝换了人,林止陌可从来没有“废”过,并且因为修炼了顾清依给的那本正阳决之后,经常会让夏凤卿哭喊求饶的,哦对,还包括安灵熏。 客房很简陋,但是收拾得很干净,时间还早,林止陌坐在桌边慢悠悠地品着茶。 崔玄祖籍川中,吃饭的口味偏重,结果导致他这一会功夫喝了两壶茶。 徐大春趴在桌边好奇地看着那坛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止陌瞥了他一眼,问道:“想喝?” 徐大春干笑一声:“这是王爷给陛下的,微臣不敢妄想。” “行了,想喝就给你尝尝。” 林止陌大度挥手,他知道徐大春是个好酒的,只是平时在他身边当差,不能随便喝酒而已。 徐大春顿时兴奋起来:“多谢陛下!” 话没说完,他已经不知道哪里找来两个酒杯,打开酒坛的泥封,小心地倒出两杯来。 这酒到底是存放了有些年头的好东西,酒液呈琥珀色,才刚开封就满屋溢满了浓浓的酒香,就连林止陌也不禁抽了抽鼻子。 “果然好酒!” 徐大春已经搓着手迫不及待了。 林止陌翻了个白眼:“喝吧。” 徐大春急忙端起,像是端着个宝贝似的小心翼翼,浅尝了一口,再慢慢喝了下去。 林止陌没那么斯文,端起杯一饮而尽,咂了咂嘴,回口稍苦,带着明显的药材味,却也没见什么稀罕之处。 他伸展了一下四肢,扭了扭脖子,说道:“有点乏,大春来给朕捏捏肩膀。” 徐大春颠颠地走到他身后,双手放在他肩上,开始做起了按摩。 “嗯,舒服,再用点力……” 林止陌闭上眼睛开始享受了起来,不得不说练过武的人就是好,手上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而且肩膀上哪边有经络哪边有穴位都一清二楚。 也不知道是不是按摩的作用还是那酒的作用,没多长时间,林止陌忽然觉得身上有点发起热来,浑身的血液流动仿佛加快了一般,小腹中有一股暖流正在蠢蠢欲动,似乎要往四肢百骸中涌去。 林止陌一个激灵,这个药酒难道真有这么神奇? 身后的徐大春边按边说道:“陛下,臣为啥觉得好热?” “热就脱衣服,孩子都懂的事……等等,打住!” 忽然,林止陌睁开眼睛,抹了把额头上的汗,“闷得慌,我出去透透气!” 这药酒的劲真大,他也觉得热了。 片刻后林止陌出现在了门外,四下张望。 这几日夏凤卿不在宫中,他又忙着没时间去找安灵熏,也就是说有几天没碰过女色了,这一小盅药酒像是催化剂,不动声色却又猛烈无比地点燃了他的某种情绪。 “不行,我得找个池塘凉快凉快!” 穿过花园,沿着一条长廊绕过半圈,眼前出现了一个池塘,池水清澈,在月光下闪着粼粼波光。 林止陌左右看看没人,脱去衣服往池塘中一跳。 扑通! 水花四溅,冰冷的池水没有让他感觉到寒冷,反而让他舒服地哼了一声。 不知泡了多久,浑身炽热才渐渐消退,林止陌长吁了一口气,从池塘中爬出来,只是刚回到岸上,却见面前有一双清澈的眼睛正吃惊地看着他。 那竟然是一个穿着身淡黄色纱裙的妙龄少女。 “啊!” 一声惊呼划破黑暗,飘荡在花园上空。 第193章 薛白梅 “我去……” 林止陌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地抓起池塘边丢着的衣服,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一把挡住了脸。 一阵微风吹过,他忽然感觉到某处凉飕飕的,顿时回过神来,急忙又把衣服挡住了该挡的地方。 少女捂着眼睛尖声叫道:“你还不穿衣服,挡什么挡?” 林止陌愣住了:“你怎么知道我在挡?” 少女也愣住了:“我……猜的。” 人固有一死,但林止陌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社死,不过他还是很豁达的,看都看到了,还能怎么办? 于是他索性施施然的把衣服穿戴整齐,然后没好气地对那少女道:“好了!” 少女这才将手拿开,先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才松了口气,嗔道:“你这人,怎么在这里泡澡?” “你没看到吧?” 林止陌下意识地问了一声,话刚出口自己给了自己一嘴巴。 这话问得,要是少女说看到了,自己这亏就吃定了,要是说没看到…… 那对自己的侮辱大于伤害,这又是何必呢? 话说这事你也有责任吧?看到有男人在洗澡你还不赶紧跑,居然还等着我穿衣服? 只是这念头刚起,林止陌就发现自己错怪人家了。 这个黄裙少女不是不想走,而是……她正坐在一张椅子上,椅子下方安着四个木制的轮子。 轮椅?她……是个残疾? 林止陌愕然了片刻,又看向少女的脸。 这是一张娇俏精致的小脸,看着也就十四五岁的模样,眉目如画,肌肤如玉,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带着一种病美人的气质。 林止陌尴尬了,讷讷地说道:“那个……不好意思。” 少女撅了噘嘴:“算啦,是我家招待不周,没有给你准备泡澡水。” 这一个小动作为她平添了几分调皮可爱的样子,但是那张略显破旧的轮椅,却让林止陌的心中更升起不少同情之意。 林止陌正在瞎捉摸,忽然捕捉到了一个关键字:“你家?你是王爷的什么人?” 少女道:“那是我外祖父,我叫薛白梅。” “薛白梅?” 林止陌脱口而出,“冰雪林中着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你是腊月所生的么?好名字!” “啊!” 薛白梅惊讶地张开小嘴。 在她小时候,崔玄就曾告诉过她这个名字的含义,就是伫立在冰雪中白色的梅花,品性高洁,坚忍无争。 如桃李之流艳则艳矣,却苦于争春,做不到一尘不染。 而林止陌这随口的一句诗偏巧说出了她这名字的含义,这怎能让她不惊讶? 她诧异地问道:“你……认识我?” 林止陌道:“不认识啊,我这不是刚听你说自己的名字么?” “也是。” 薛白梅敲了自己脑袋一下,又看着林止陌,好奇道,“你是谁?我外祖父能让你来后院,想必是他老人家的故交之后吧?” 林止陌又被她的举动萌到了一下,随即说道:“在下姓林,家父与汉阳王乃至交。” 崔玄就是先帝提拔起来的,至交没毛病吧? “呀!” 薛白梅闻言肃然起敬,只是不能起身,就这么坐着敛衽一礼道,“见过林世叔!” 林止陌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怎么就忽然加辈了?刚不还好好的聊天么?而且你都把我看光光了,现在叫叔叔,不合适吧? 但是薛白梅却没那个觉悟,又问道:“林世叔,你方才那句诗是你之前所作么?” 林止陌摇头:“不是啊,是听到你这名字才偶然有感,随手作的。” 薛白梅又惊讶了,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太会惊讶了一点。 “随手……作的?你的意思是听到我名字才想的?” “对啊,有问题么?” 薛白梅像是看一个妖怪似的看着他,有问题么?当然有问题! 这世间才思敏捷的人多得是,但是像你这样听到别人名字就立马作出诗来的,几乎整个大武天下都不会有一手之数吧? 最关键的是这句诗还写得那么好,那么贴切,如果不是你之前就知道我名字,早早作出且细细打磨过,自己是死活不会相信的。 她身体微微前倾,带着谦卑讨好的笑容道:“那林世叔,后半阙能不能……嘿嘿。” “当然可以。” 林止陌忍住揉她脑袋的冲动,负手吟道,“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 薛白梅的笑容已僵,完全呆住了。 “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 一夜之间,白梅齐齐绽放,清香四溢,弥漫了整个大地! 真是一首托物言志的好诗啊! 几年前,她遭遇横祸,父母身死,自己也残疾了,从那以后她开始了独特的人生,但是在残酷的命运面前她没有沮丧与沉沦,立志要为外祖父,为大武天下做出有用的贡献来。 薛白梅从来不觉得自己可悲,但是现在,林止陌的下半阙诗又一语道破自己深藏在心里的坚持,让她在这一瞬间情绪崩溃了。 “哎哎,你怎么哭了?” 林止陌一下子慌了,手忙脚乱地想要伸出衣袖给薛白梅擦眼泪,想想又不妥,结果在轮椅前反复踟蹰,不知所措。 皎皎月光下,池塘边出现了这一幕,一对俊秀美貌的年轻人相对,一个哭一个急,如果不知前因后果,必定会认为这分明就是一出话本里的场景。 不远处的墙角边,几个脑袋悄悄探出,那个少了只眼睛的老者喃喃道:“陛下这是写了首啥诗啊?能把小姐给弄哭了?” 看门老者鄙夷道:“你琢磨诗干啥?你没发现陛下看着咱们小姐没啥想法么?” 一个脸上有道可怖刀疤的老者黯然道:“咱们就别瞎起哄了,小姐好是好,可她的腿……” 所有人默然不语了,同时低下头,片刻后又同时看向池塘边。 薛白梅已经止住了泪水,但神情之间还是有点郁郁。 林止陌搓着手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想来想去,小心地问道:“我认识几个不错的大夫,或许能治好你的腿。” 薛白梅反手抹了把脸上的泪痕,摇头道:“没用,我外祖父都带我去太医院看过的,他们都看不出伤在哪。” “看不出?”林止陌愣住。 第194章 带我出去玩 腿都残疾得不能走了,怎么会看不到伤? 至少在林止陌的知识范畴里想不通。 他有心想要把薛白梅的裤腿卷起来看看,可人家毕竟是个女孩子,随便看腿有点不礼貌,还容易挨打。 林止陌纠结了一会还是说道:“我说的是真的,改天如果方便的话我带你去让我朋友给你看看。” 薛白梅也没拒绝,大大方方地说道:“好呀,等林世叔有空好了。” 林止陌很喜欢这个小女孩,没有因为悲惨的身世和残疾而因此厌世悲观,反而显得很是乐观开朗,甚至有点小调皮的样子。 那眉目间还带着豆蔻年华的青涩,只是眼波流转时却偶尔露出几分狡黠,像是一个兔子与狐狸的结合体。 林止陌在薛白梅身边的草地上随便坐下,问道:“梅儿啊,你今年多大了?有十五了么?” 薛白梅嘟了嘟嘴:“人家都十八岁了。” “啥?你十八岁了?” 林止陌吓了一跳,重新上下打量了一遍,怎么都看不出她有十八岁的样子。 但是随即他就明白了过来,这个可怜的孩子几年前就受伤残疾了,并且长时间坐在轮椅上,导致发育迟缓并且不完全,瞧瞧这小胸脯,一点都不……嗯? 林止陌的视线扫过某处时不由自主停住了。 颜色是个很神奇的东西,比如说薛白梅身上的这件纱裙,淡黄色容易显黑,不过薛白梅人如其名,白得毫无瑕疵,所以这件裙子反而将她的肌肤衬得似乎有一层莹莹玉光一般。 但是! 淡黄色不显轮廓,任何线条都被囫囵着掩盖在其中,所以导致林止陌在第一眼看过来时就只看到了一马平川。 只是现在细细打量时才发现,薛白梅竟然发展得已经颇有规模了,虽然不能和宁黛兮还有美女师父比,但也已是萦带为垣,高不可攀了。 最关键的是人家年轻啊,年轻就倔强,年轻就挺拔,一眼看过去正不服气的杵着,很是吸引眼球。 “林世叔,你在看啥呀?” 薛白梅的声音幽幽传来。 林止陌猛然惊醒,抬头就见薛白梅的小嘴果然又撅了起来,顿觉有些尴尬。 “咳……那个,现在我信你有十八岁了。” 墙角边那个少了只眼睛的老者兴奋道:“陛下偷瞄咱们小姐了,有戏嘿!” 看门老者傲然道:“那是,咱们小姐国色天香,也就是腿脚不便,其他哪点比人差?” 疤脸老者不耐烦道:“你们在这瞎激动个啥?有本事想想怎么帮小姐一把,早点被陛下选进宫去。” 另一个始终沉默不语的瘸腿老者冷冷道:“小姐自有打算,你们急个鸟?!” 这一群伤残老兵都是看着薛白梅长大的,又一个个没有娶妻生子,因此全都将薛白梅当成是自己孙女那么宠爱着。 那边薛白梅一脸生气又委屈的表情,看得林止陌好生尴尬。 “林世叔,你是我长辈,如此轻薄于我,你……呜……” 薛白梅说着话眼圈红了起来,话没说完索性直接啜泣了起来。 林止陌慌了手脚,好端端来拜访汉阳王,结果把人家外孙女调戏哭了,这怎么弄? 他急忙赔礼道:“别哭别哭啊,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绝对没有轻薄你的意思,就是因为你好看……啊对,太好看了,所以才多看了几眼!你别生气啊。” 这时候他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薛白梅看看以证清白,虽然自己的心思其实也没什么清白可言。 薛白梅小手揉着眼睛,哽咽道:“林世叔乃是长辈,梅儿又怎会生气。” 她越是这么说林止陌就越是无地自容,心里自责得厉害,只是他没发现,薛白梅的眼睛正透过捂着脸的手指缝里偷瞄着,隐隐带着坏笑,却哪里有什么眼泪。 林止陌不知道,他搓着手急道:“好了好了,梅儿乖别哭了,你说吧,要怎么样才能不哭?” 薛白梅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我……我从小都不怎么能出去玩,过几日是花朝节,林世叔能不能与我外祖父说说,带我去玩玩?” 花朝节,也就是花神节,是传说中百花的生日,也是大武朝重要的传统节日之一。 每年的二月十五这天,女孩子们会相约至花神庙祈福,赏花拜花神,祈祷自己像花一样朝气与美丽。 林止陌穿越过来不久,还不知道这个节日,不过既然薛白梅这么说了,那么就算是没有,他也要变一个花朝节出来。 “好,没问题,到时候我带你去好好玩一天!” 果然,薛白梅一瞬间就不哭了,眉开眼笑道:“那可说好啦,不许赖皮哦!” “……好,绝对不赖皮。” 林止陌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被耍了,想想薛白梅这样不能自主行动的样子,崔老王爷肯定宝贝得不行,到时候不放她出来怎么办? 可万一自己食言,薛白梅对崔老王爷说一句自己偷看她,那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这小戏精……”林止陌心里吐槽着,开始有点后悔了。 不就是看了一眼嘛,又没掉块肉,何必这么心虚呢? 反观薛白梅却很开心,手往下一探,从轮椅边摸出两根竹杖,撑着地面像撑船似的走了。 池塘边恢复了寂静,林止陌独自一人呆立良久,最后无奈的回到房中睡觉。 这一夜他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梦,也不知道是那一小盅十全大补酒的原因,还是他几天没近女色的原因,总之这一晚的梦都是带着颜色的,五彩斑斓。 可诡异的是,这些梦的女主角居然都无一例外的全是薛白梅。 翌日一早,他向崔玄告辞,返回京城,虽然是梦,但他总觉得有点心虚,还是走为上比较好。 崔玄答应了前去坐镇三省,但是手续还得去好好办一办,林止陌已经能想象到宁嵩等一群人像疯狗一般跳出来阻止他的模样。 马车朝城内而去,他在车厢内盘算着,却始终想不出一个完美的办法。 说不得,到时候得来硬的了。 正想着,忽然听到徐大春在车厢外敲了敲,低声道:“陛下,出事了。” 第195章 再次罢市 林止陌从穿越过来到现在,碰上的大大小小糟心事实在不少,已经养成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本事。 他平静地掀开车帘往外看去,只见马车停在了城门口,而傅鹰正一脸焦急地站在车外。 “慌什么?天塌了?”林止陌淡淡问道。 “拜见陛下!” 城门口人多眼杂,傅鹰只能拱手为礼,接着说道,“陛下,今日一早,城中大小商铺,除了书局、香烛、乐器等,其余民生相关的尽皆关张,再次发生大规模罢市。” 林止陌眼睛微微眯起,心中一股怒火直冲而上。 “又来这一套?” 傅鹰道:“正是,但这次不同上次,不仅山西人的铺子全都关了,其余众多京商的也都关了,城中百姓已经开始骚乱了起来。” 林止陌从车上跨了下来,说道:“走,一起去看看。” 徐大春急忙跟上,马车自有锦衣卫小校收去。 一进城门,眼前的景象就让林止陌愣了一下。 京城当然还是天下最为繁华之地,但是现在的京城街道上竟然有一种萧瑟的感觉。 人依然很多,人潮拥挤,车流马匹,只是放眼望去,沿街的商铺全都大门紧闭,只有几家茶肆和街边的点心铺子还开着。 林止陌一言不发,就这么负手而行,往前走去。 走过一条街,再转下一条街,依然是店铺全关,街上的百姓有不少是要来买东西的,可是来到店铺门外却发现扑了个空,于是都纷纷骚乱了起来。 林止陌在某个热闹的路段停了下来,这里一排店面本来有粮米铺子、布庄、油酱铺等等与民生息息相关的商铺,可是现在居然全都关了。 只见一个中年人焦急道:“怎么回事?为何又要关门了?我家米都快吃完了。” 一个婆子也说道:“就是啊,我还打算要扯几匹布回去呢。” 又一个店小二急得满头是汗,说道:“你们这算啥,又都不急,我家的油都快用完了,今儿要是买不到,那酒楼也不能开张了。” 于是一个个路人纷纷叫嚷了起来,有要买油盐酱醋的,有说好给家中夫人买胭脂香粉的,还有最基础的买米买油的,不一而足。 忽然,一个穿着身粗布短打的中年人在一家店铺门口砰砰砸起门来,他用的力气很大,生怕店铺内的人听不到似的,只是无论怎么砸,店铺的大门就是没有一点动静,始终不见有人出来。 旁边有路人小声说道:“这是蒋家织坊的吧?现在蒋家的所有布庄都关了,连人都不见了,他们的工钱怕是也没着落了。” “可不是,你没听别人说么,今儿一早所有铺子都关了,咱们京城的那些还好,人跑不了,可那群山西人据说都回去了。” “回哪?回山西?那偌大个京城里那么多铺子怎么办?” “你操那心干嘛?他们家大业大的不怕停几天生意,咱们怎么办?吃的穿的用的那件不用买?” “就是就是,停几天生意,苦的可是咱们。” 林止陌就站在不远处的街角,冷眼看着这一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忽然有人鬼鬼祟祟的低声说道:“其实吧,这些都是咱们圣上惹下的祸事,前几日把那群山西人逼得急了,又是充公又是罚钱的,任谁都受不了这委屈啊。” 一个书生不满道:“胡言乱语!充公的不是都还回去了么?前几日就是因为山西人大量关张引起民乱,才被圣上罚的,这是他们该的!怎么成圣上惹的了?” 先前说话那人道:“这话说的,咱们看见的都只是圣上让咱们看见的,你知道他私下里还对山西人做了什么?要不你说他们为何又要莫名其妙关张?有钱都不赚?” 书生怒道:“那你倒说说,圣上私下里又做什么了?你这般一簧两舌信口开河,打的是什么主意?” 京城人自有京城人的骄傲,身处天子脚下,是非功过有自己的评判标准,书生说得言之成理一阵见血,许多人倒是对先前说话那人起了疑心。 只是若事不关己也就罢了,偏偏现在整个京城的商铺全都关了,已经严重影响到了他们自身的衣食住行,那就不是能淡定得了的了。 当即有人高声喊道:“老子不管山西人打的什么主意,也不管圣上要怎么做,但现在老子快没饭吃了,这怎么办?” 又有人道:“还能怎么办?去府衙,找官家问问去,还让不让咱们活了?” 有了一个两个就有三个四个,于是越来越多的人情绪激动了起来,接着纷纷朝着京城府衙的方向冲去。 那个砸门的织坊工人迟疑了一下,咬了咬牙也转身离去,跟上了他们。 “陛下,怎么办?”徐大春在旁低声问道。 “先看看,这一时半会的解决不了,但也闹不出太大的事来。” 林止陌摇头,从怀中摸出一块令牌递给傅鹰,“维持住城内秩序,莫要引发民乱,其他的,朕来解决!” 这句话语气不重,但仿佛一颗强心丸,让徐大春和傅鹰焦急的神情渐渐舒缓了下来。 “微臣遵旨!” 傅鹰接过令牌,领命而去。 林止陌没有停留,继续往前走去,只是越往前走,所闻所见就越是混乱。 百姓们因为这次的大型闭市彻底打乱了生活,也开始变得紧张起来,无数人群朝着府衙、六部衙门甚至是国子监而去,不为别的,只是想要讨个说法,一个是否能尽快恢复民生的说法。 渐渐地,城内的形式已经不止于此,许多店铺被焦急的百姓硬生生砸开了门,只是那些山西人的铺子里空无一物,竟然早已经搬空。 于是百姓从焦急变成了愤怒,一家又一家店铺被砸开,总有没搬空的,那就变成被百姓搬空了。 甚至好几家还开张着的铺子也遭了殃,明明好好做着生意,结果大批百姓涌来,二话不说将他们的铺子一阵劫掠打砸。 就在这满城乌烟瘴气鸡飞狗跳之际,忽然一队队披坚执锐的将士开进了城内。 咔咔咔! 铁甲叶子碰撞发出的声音,在这一刻传遍了京城每一处。 第196章 值不值得 禁卫军和五城兵马司在第一时间入城,很快将多处砸店的暴乱镇压。 另外还有许多穿梭于人群中的锦衣卫,眼神锐利的将人群中几个挑唆民众的不怀好意之辈悄悄捉拿去。 民乱看似很快就平息了,然则因为大批商铺的罢市,让百姓变得越来越不安起来,更猛烈的风暴还只是在酝酿中。 而这时的林止陌却悄然回宫了,城里的情况他大致了解了,但是他只丢给了徐大春一句话:“事还不够大,再让他们闹闹吧。” 灵泉宫。 林止陌已经几天没来了,冬青叉着腰气哼哼地看着他,说道:“陛下,你把慈善总会的一堆账目丢给太妃,也不派几个人帮她,害得太妃这几日都没怎么睡好觉,让我也跟着没怎么睡好觉!” 这小丫头现在和林止陌是越来越熟稔,孩子心性,所以也越来越没什么规矩了。 林止陌倒也没什么计较之意,只是好笑地看着她,上下打量一番认真说道:“也对,你这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睡饱的话将来该长的地方不长,回头变成个柴火妞,就该是朕的不对了。” 冬青瞪大眼睛,下意识地低头看看自己平坦的胸口和纤细的胳膊:“陛下,你你你……你说的是真的吗?那我可要和太妃说说,一定要让我睡够才行。” 林止陌一本正经道:“其实还有个法子也能让你丰腴起来,那就是早点给你找个夫君,有了男人之后你就会该长的地方都长的。” 冬青怔怔思忖片刻,忽然两颊绯红,又羞又急道:“陛下说什么呢?!” 林止陌看着她害羞跑走,哈哈大笑着走进殿门。 安灵熏正在拿着个綳架绣着什么,见他进来,也是俏脸微红道:“你怎的和冬青说这等荤话?” “我要不把她臊走,那咱们俩就不能好好说话了,现在多好?清净。” 林止陌说着笑嘻嘻地坐到安灵熏身边,熟门熟路地一手搂住她的腰肢,并沿着她平坦柔软的小腹伸去。 “呀!你……” 安灵熏的脸更红了,贝齿轻咬红唇,伸手去拽林止陌那只作怪的大手。 林止陌凑到她耳边低声问道:“几天没时间来看你,想我么?” 安灵熏掰了半天没掰动那只手,最终只得放弃,任由那只手就这么放在自己小腹之上,听到林止陌这么问,耳边传来那一阵阵温热的感觉,不由得脸更红了,低声道:“我……想了。” 林止陌就喜欢安灵熏这种百依百顺的乖巧模样,心中更是喜爱,见她这般羞答答的样子,忍不住说道:“以后你若是想我了,可以叫冬青来送个口信,我不管手头有什么事,能抛下就一定抛下来看你。” “那就不好了,我便是生怕打扰到你,万一耽搁了你的正事怎么办?” “所以你就悄悄地想?然后拿账本出气?嗯,我看得出你心里还是有怨气的,要不怎么让冬青也被罚着不许睡觉呢?” 林止陌忍不住笑了。 “你胡说,我……我哪有什么怨气?分明是账目太多,我赶着算清楚而已,你还笑,还笑!再笑我可就打你了!” 安灵熏的脸上红得快要渗出血来了,嘟着嘴说道。 只是她从来都是个温婉柔和的性子,嘴里说着要打,却根本没有动作。 林止陌心中好笑加感动,手中紧了紧,将她更搂紧些。 “你大哥就快交割完事务回京赴任了,到时候他回了宣武侯府,你也可以像凤卿那般回去省亲,多和你哥见见面了。” 夏凤卿回家省亲看望受伤的夏云,这事已经是宫中皆知的事了,安灵熏其实很是羡慕的,只是她身份不同,贵为皇太妃,她归家省亲却没夏凤卿那般简单。 如今听林止陌这么说,她知道这是林止陌在心疼她,为她考虑。 林止陌忽然感觉肩头一沉,安灵熏的螓首枕了过来,只属于她的那种体香钻入鼻孔,让林止陌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几缕秀发落在了他脸颊上,撩动得他脸痒,心也痒。 “我与你这辈子都是不可能的,你待我这般好,可值得么?” 安灵熏的声音有些低沉,似是在呓语,有欢喜,但还藏着几分哀愁。 她与林止陌的身份问题,始终是个不可逾越的鸿沟。 林止陌的另一只手伸过去,将她环抱住,并在她耳边说道:“你问我爱你值不值得,其实你应该知道,爱就是不问值不值得。” 安灵熏浑身一震,抬头看去,一双真诚清澈的眼睛就在面前,她的眼眶顿时湿润了。 她抬起手捧住林止陌的脸庞,破天荒第一次主动将红唇覆上林止陌的嘴,口中颤声呢喃:“林郎……” 林止陌当然也不会客气,一时间天雷勾动地火,两个人就在这座冷清孤寂的大殿中热吻了起来。 这句话出自张爱玲的《半生缘》,被林止陌单拎出来用在这个时候,无论是气氛还是环境都恰到好处的合适,感动了安灵熏,接着激动了他自己。 自从得到《正阳决》之后,林止陌始终勤练不辍,又加上昨天喝了一盅十全大补酒,憋了一夜的火气,这时候便再也忍不住了。 不顾门外还有人,林止陌一把抱起安灵熏走进了内室。 安灵熏紧闭着双眼,羞得将头埋在他怀里不敢抬起,手却已经很自觉地要去解开衣襟。 林止陌却拉住她的手,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安灵熏顺从地点点头,然后被林止陌放在内室的软榻上。 于是两人耳鬓厮磨,内室中的温度也逐渐开始在上升,林止陌在安灵熏的耳垂上轻轻一啜,正要接着下一步动作,忽然外边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咦?太妃你在哪?” 我靠! 林止陌的动作一下子僵住了。 冬青这柴火妞是害臊跑了么?怎么这会回来了? 但是箭已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再不发怕是前列腺都得憋出问题来。 林止陌大声道:“朕与母妃正在算账,有何要事?” “啊?哦,就是太妃娘娘让奴婢去拿的丝线拿来了。”冬青没搞清楚状况,老老实实回道。 林止陌看着怀中一脸慌乱的安灵熏,坏笑了一下,大声道:“你先替太妃绣着,我们算完账出来。” 安灵熏身子一颤,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第197章 算个账 内室之中烛火摇曳,微弱的火光在墙上映照出一个臃肿的人影,正在有节奏地晃动着。 而事实上,这个臃肿的人影是两个人重叠在了一起,正在做着友好的交流。 安灵熏羞愤欲死,偏偏阵阵刺、激的感觉不断袭来,让她只能将手指塞在嘴里死死咬着,以防一个不慎发出什么奇奇怪怪的声音,被外边的小丫头冬青听到。 她的凤袍到现在都没脱去,就这么掀起了半幅,晃动中有风钻了进来,清清凉凉的。 林止陌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这样的感觉是不是很刺、激?” “你……啊!不要,会被冬青听到的。” 安灵熏几乎是强忍着哼出声才说出的这句话,而且断断续续,带着颤音。 林止陌坏笑道:“那不更好?小豆芽也到了该学这事的时候了,让她发现了进来现场观摩,比看什么书都有用。” “不行!” 安灵熏吓了一跳,她丝毫不怀疑林止陌是真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现在这情况,实在是让她提心吊胆的,别说自己会不会出声,就是自己撑着的这张桌子,若是不小心发出点声音都足够引起冬青的警觉,那丫头的耳朵可好使得很。 只是…… 她渐渐发觉这样的情况下,竟然有一种别样的刺激感,就像林止陌说的,门外有人才更好,心情极度紧张之下,这种事也会更有趣。 “啊!不行不行,我是不是被他带坏了?!” 安灵熏心中一阵惶恐,又一阵羞涩,她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竟然开始对林止陌言听计从起来,就连这么荒、唐的事都能半推半就地从了他。 不行,以后不能什么都依着他! 只是她心里这么想着,身体却不由自主地产生了更默契的配合,于是烛火的映照下,那个臃肿的人影晃动得更厉害了。 “咦?娘娘你的脸这么红的?” 冬青睁着大眼睛诧异地看着安灵熏。 林止陌伸手弹了她一个脑瓜崩,说道:“你来把这些账册做一遍就知道了,只怕你的脸会更红。” 冬青看着安灵熏手边那一叠厚厚的账本,吐了吐舌头,没敢说话。 她是个聪明的丫头,但是对算账这种事情有着女孩子天生的恐惧。 “不不不,我就算了,呵呵……” 冬青干笑两声跑了,安灵熏哀怨地看了一眼林止陌。 这坏人,害得自己提心吊胆的,还归罪于账册! 事情谈完也做完,林止陌才神清气爽地离去。 时候不早,也该回去早点准备休息了,明天早朝可还有一场硬战。 看着西边渐落的太阳,林止陌说道:“大春,替我去把姬尚韬找来,还有王青。” …… 京城前往山西的官道上,几辆马车正在奔驰着,其中一架最宽敞最奢华的车中,汪延祥周洛庭等三大世家的主事人俱在,只是脸色都不太好看,各自沉默着坐在车中,不发一言。 不知过了多久,还是暴脾气的周洛庭先开口。 “咱们就这么回去了?” 汪二爷没好气道:“不然你还打算怎地?” 周三爷顿时语塞。 他们都是同时收到家中来信,而且是家主的亲笔信,信中的内容出奇的相似,都只有寥寥几句。 三家家主都没有对他们有什么责骂批评,但最可怕的就是这个,诡异的平静之下几乎都是深藏着恐怖的风暴,也不知道他们回去会受到怎样的惩罚。 本来简简单单的一件事,就是让他们来京城做个主事,并顺便将周煦和蒋敬两个当代最优秀的年轻人送去遴选驸马,但是现在京城的商业搞得一团糟不说,两个驸马人选还落入了牢中,周煦甚至还被废了。 三大世家都是延续了几百年的老牌家族,底蕴不可小视,家主也自然不是简单的人物,他们什么都没说,就只是简简单单的吩咐京城所有商铺撤走。 这次和上回的罢市不同,是真的彻底离开京城,于是那些闹事的百姓砸开店门才会看见一片空荡荡的。 周三爷咬牙切齿地再次开口:“老子倒要看看,这回那小昏君怎么办,整个京城的铺子全都关张,城中百万军民闹将起来,可够他喝一壶的了!” 汪二爷冷笑道:“你那么高兴做什么?关张罢市,咱们不也亏了一大笔钱么?虽说日后都能赚回来,可眼前这口气……老子实在咽不下去!” 蒋贵在旁边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他和那两位不同,只是个管家,回去后说不定立刻就会被逐出蒋家,甚至连老命都将难保了。 蒋晨阳坐在角落里安静地看着这一切,心中也有些忐忑不安。 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他的计划,同时那枚掌管着蒋家所有作坊进出货的印章也不知道落入了哪里,现在又被强迫着回去山西。 他现在就寄希望于林止陌,若是对这次的再次罢市做出些什么,或许他还能顺势做点他能做的事情。 …… 咚咚咚! 三声鼓响,百官齐聚太和殿上,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林止陌缓缓踏上金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声中,林止陌坐上龙椅,先是看了一眼那道垂帘,宁黛兮的身影若隐若现。 他回过头,摆手道:“众卿平身。” 百官谢恩站起,各自按队列站好。 林止陌看了一眼下方,六部官员低头不语,一众御史跃跃欲试似乎要说些什么,宁嵩蔡佑垂眉低目站在前列,仿佛睡着了一般。 勋贵们眼中隐隐带着忧色,他们知道昨天的京城内发生了什么,只是不知道他们的这位陛下会做出何等应对。 一名御史率先踏出,开口说道:“启奏陛下,臣……” 林止陌却在这时抬手止住他的话头:“你且等等,朕有事先说。” 那名御史一怔,却听林止陌道:“大春,请汉阳王进殿吧。” 身畔的徐大春应了一声,高声喝道:“请,汉阳王进殿!” 所有人一惊,纷纷下意识地扭头看向殿门。 只见一位相貌清癯眼神锐利的老人,身穿一袭绯色蟒袍,不疾不徐地跨入殿中。 “臣崔玄,参见太后,参见陛下!” 第198章 天下兵马大元帅 满堂哗然! 汉阳王,真的是汉阳王?! 这位大武军神退隐多年,没有半点行踪消息露出,今天怎么就忽然间就如此高调的出现在太和殿上了? 就连宁嵩也抬头看了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昨天林止陌去城北找崔玄,自然有眼线传入他耳中,只是汉阳王的府邸四周戒备森严,明里暗里的哨不知道多少,所以具体皇帝和崔玄谈的什么,他们完全一无所知。 宁黛兮在片刻的惊愕后先回过神来,开口道:“汉阳王免礼,久已不见,近来可好?” 崔玄拱手:“回太后,老臣因伤病离朝数年,如今已尽数治愈,多谢太后惦念。” 宁黛兮又问:“那汉阳王今日入殿,所为何来?” 崔玄淡淡一笑:“病好了,自然就该回来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就像一块石头丢进了池塘,顿时激起一片惊呼声。 “什么?汉阳王要回来?” “回来做什么呢?” “这怕不是陛下去特地请来的吧?” “你看陛下的笑容,分明就是啊!” 说这话的人还不由自主悄悄看了一眼前列的宁嵩,希望从他脸上看出些不一样的情绪来,可惜他失败了,宁嵩入主内阁许多年,早已练得心如坚铁、面似沉水了。 啪啪啪! 王青连甩三声净堂鞭,喝道:“静!” 哗然声渐渐退去,林止陌这才说道:“我大武,如今外有大月氏西辽诸国侵扰,内有太平道乱党贼心不死,即便是眼下,就有多地灾后亟需恢复民生,然太后虽芳华正好,却也精力有限,更无法亲赴各地平复乱象。” 宁黛兮在帘后暗啐了一声,却没插话,百官也都安静听着,只是他们无一例外都察觉到了一场大风暴即将来临。 林止陌顿了顿,接着说道:“故,朕欲拜汉阳王为天下兵马大元帅,统领大武诸卫各营,平乱党,御贼寇,还我大武一片清平盛世!” 轰! 刚才如果算是哗然的话,现在林止陌这番话一出,整个太和殿瞬间炸开了锅,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诧。 汉阳王文韬武略无一不精,只是性格刚烈,脾气火爆,偏生又心机深沉,曾经在朝中堪称先帝之下独一人。 那时的崔玄真是呼风唤雨无所不能,连宁嵩都不敢直面于他,稍有不对便会被他喷得狗血淋头体无完肤,偏偏先帝还无比宠信崔玄。 宁嵩都如此,更别说其他人了,就比如现在正站在殿上的礼部尚书朱弘,就曾因出言不慎,被崔玄在金殿上一顿暴打,满朝文武……哦不,武官都在叫好,文官们则敢怒不敢言。 也因此在汉阳王说出要回来时,不少当时亲眼见证那个事件之人都不由自主将目光投向了朱弘,而朱弘则面色不变,就这么低眉垂目站着,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那时有个说法——汉阳王,在军中是军神,在朝中是瘟神。 他丧子之后退隐,不知道有多少人暗中烧香并拍手叫好。 可是今天,他竟然又毫无征兆地回来了,顿时很多人心慌了,比如朱弘,但也有很多人喜出望外,比如勋贵集团,他们世袭封荫,与汉阳王是同一队列的。 邓禹等三位国公这几年被打压得太厉害,早就不知道多少次盼着皇帝崛起,或者……就是汉阳王回归。 但是他们知道这事没那么容易。 果然,刚才就出列的那名御史率先急声开口道:“陛下,臣反对!” 林止陌抬了抬眼皮瞥他一眼:“反对什么?” 那御史像是吃了枪药似的,厉声喝道:“天下兵马大元帅,我朝无此先例,岂可因陛下一言而定?” 林止陌反问:“那御史一职是何人所定?” 那御史一滞,因为御史就是大武朝的太祖皇帝一言而定设立的,当时太祖也没和谁商量,就直接一言钦定了。 又一个御史跳了出来,梗着脖子高喊道:“御史一职主纠察百官作风、庭殿礼仪等,岂可与什么兵马大元帅相提并论?” 接着一个又一个御史出列,包括六部给事中还有许多各部官员,一时间堂下如同菜市场,吵闹声几乎都要掀翻了这太和殿的屋顶。 出列的这些官员未必都是宁党中人,但是大武朝重文轻武,文官们素来是看不起武将的,更何况林止陌提的这个头衔太过骇人听闻了。 天下兵马大元帅,这权势能有多大,谁都不敢想象,这次连勋贵集团都面面相觑,不敢出声了。 “肃静!” 垂帘旁的老太监尖声一喝,所有人才渐渐安静下来。 宁黛兮的声音从帘后传出:“皇帝,你这兵马大元帅一职太过匪夷所思,哀家的意思,你要三思,不如先听听内阁如何看?” 林止陌点点头,看向宁嵩。 宁嵩缓步踱出,朝上一拱手,淡淡说道:“敢问陛下,天下兵马大元帅,可是要集大武所有兵力于其掌中?” 林止陌道:“不错,大武任一卫、营、所乃至乡兵,都可归元帅调遣。” “那便是不妥之处。” 宁嵩抬眼看向他,像是看一个白痴似的,“敢问陛下,若是汉阳王有朝一日造反,然兵力尽在他手,陛下又该如何应对?” 满朝文武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林止陌身上,想看他怎么回答,因为他们所有人想的都是同一个问题。 林止陌笑笑:“宁阁老是说崔王叔会造反?” 宁嵩摇头:“臣并非此意,只是假设。” 林止陌道:“假设不成立便不能称之为假设。” “为何不成立?” “造反是为当皇帝,但是崔王叔当了皇帝做什么?” 做什么?当皇帝还要问做什么?忽然有人反应了过来。 对啊,崔玄现在已经六十五岁,年事已高,最主要的是,他无后了! 无后,即没有子嗣传承,那他要做皇帝干什么?就为了显摆接下来的最多二三十年的余生? 宁嵩当然也明白,却依然说道:“还是不妥,以臣之见,陛下可为汉阳王另择职权,但这天下兵马大元帅……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蔡佑朱弘等一众宁党同时跨出,高声道:“请陛下收回成命!” 林止陌静静地看着他们,面如沉水。 第199章 问责 太和殿上气氛压抑,几乎令人难以呼吸。 自从皇帝忽然像是变了个人之后,百官都见识到了林止陌突然爆发的恐怖,眼下似乎又要出现那种场景了。 但是文官们没人害怕,因为这个匪夷所思的职位让他们无比忌惮,是绝对不可能让他实现的。 只是,林止陌忽然笑了笑:“好吧,那朕便听宁阁老的。” 宁嵩一怔,自从他架空皇帝之后,印象里林止陌可从没这么听过他的话,凡事有理没理都会跟自己争一争。 他很想看一眼殿外,今天的太阳是不是西边出来的。 只是下一刻他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林止陌接着说道:“既然如此,宁阁老不妨和朕共同退一步。” 宁嵩微微皱眉:“臣愿闻其详。” 林止陌道:“灾情之后,多地农田荒芜,匪患横行,民不聊生,一片狼藉,朕欲委任崔王叔为三省总督,掌一切军政要务,治贪治腐,恢复民生!” 这句话又像是一枚巨石,再次砸进刚才那个池塘里。 “三省总督?这又是个什么职务?” “陛下怎么又想出个奇奇怪怪的名头来?” “总督三省,那三省原本的布政使按察使等岂非成了摆设?” 就连宁黛兮这个花瓶也忍不住出言道:“皇帝,这总督一职是否有些职能重复了,有何必要么?” 林止陌道:“当然有必要,朕说的可不是去年遭灾的那三省,而是湖广、安徽,还有……江西!” 最后江西两字一出,宁嵩也意外了。 江西南昌那是宋王的封地,皇帝要派个什么总督过去,那到底是宋王听他的,还是他听宋王的? 若是崔玄真获得如此巨大的权力,届时不是逼着宋王闹情绪么? 蔡佑一如之前的和气模样,笑眯眯地问道:“敢问陛下,总督江西又是为了什么?莫非陛下是担心宋王有何异动,想要监查么?” 这话说得有些诛心了,摆明了在挑拨林止陌与宋王,相信这堂上总有和宋王姬景策相交之人,回头把话一传,姬景策就算没有反心也会生出反心来。 林止陌还是平静得很,看了蔡佑一眼道:“监查不至于,那是朕的皇弟,岂能不信任,只是江西一省之税收已多年未曾入京,若是蔡阁老觉得总督一职不妥,倒不如你去替朕收回所欠的税银来?” 蔡佑摇头笑道:“陛下说笑了,南昌乃是宋王殿下的封地,所出税银粮食自然也是宋王食邑,臣岂可胡乱收取?” 林止陌却盯着他,一字一顿道:“朕说的,是江西一省!” 蔡佑的笑容僵了一下,他知道宋王的手伸得过界了,本来只有南昌府一地的税银是他的,但现在变成了整个江西行省。 但他知道归知道,就纯粹是不想惹这个麻烦而已,可皇帝却偏偏和他把话挑明了,让这个老狐狸只能沉默装傻了。 林止陌又视线扫过满殿文武,说道:“若是所欠的税银能收来,这三省总督一职,朕自然就不用设立了,但不知哪位爱卿愿意自荐?” 底下一片安静,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该怎么说。 宋王姬景策可不是好脾气,谁敢去他封地找他要税银,嫌死得不够快么? 但还是有御史出列奏道:“陛下,税银一事只需陛下遣使下诏便可,何须设立什么总督,此职务又是从所未有,匪夷所思……” 林止陌直接打断他的话头:“那你去给宋王宣旨?” 那御史一颤,急忙闭嘴,默默退回了队列。 说归说,他要真去了南昌宣旨,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所有人又一次沉默了下来,他们纷纷看向了始终默不作声的崔玄,想看看这一场皇帝与内阁的交锋到底最后会如何收场。 他们已经明白了,什么天下兵马大元帅,完全都是皇帝先拿出来唬人的,为的就是讨价还价,最终给崔玄封这个三省总督。 但是三省总督一职关系重大,内阁会放手任由崔玄去彻底接管么? 别担心崔玄能不能接管,他那军神的名头一出,各地的军营中有他无数拥趸,恐怕毫不费力就能控制住各地兵力,手里有兵,虽然不至于说一下子直接能接管三省,但至少是个轻松的开局。 宁嵩依然面不改色,只是淡淡说道:“陛下之言甚是,但臣以为,三省政务并非要紧,当务之急反倒是另一件事。” 林止陌不屑道:“哦?还有什么事能比三省数百万军民更重要,宁阁老不妨说来听听?” 宁嵩道:“昨日京城再次出现大罢市,只一天内,百姓已然恐慌难安,户部及府衙俱都追查安抚,然始终不得其法,归其缘由,皆因陛下上次欺压商户导致的民怨沸腾,此事,不知陛下可有解决之法?” 林止陌眉头一挑:“宁阁老,还请把话说明白,什么叫朕欺压商户,莫非你说的是那山西三大家?” 宁嵩点头:“正是。” 林止陌冷笑:“三大家之人仗着财力势力欺压百姓,当街杀人,甚至调戏非礼国公府千金,朕不过小施惩戒,怎么就变欺压了?莫非宁阁老觉得朕处置得不妥?” 宁嵩摇头:“陛下自无不妥之处,只是……陛下本可以用更怀柔的手法处理,如今导致京城民生混乱,民怨沸腾,敢问陛下,又当如何处之?” 装死的蔡佑再次开口附和:“正是,陛下不知民间疾苦,可知多少百姓依靠商户吃饭,若是商户停业罢市一天,那些底层百姓便要饿一天,难道陛下还能再次以赈济之命救助他们?这窟窿可实在大得很,陛下未必管得了。” 接着是朱弘,再是都察院,然后御史、给事中等等一个个再次出列,或苦口婆心,或厉声呵斥,总之都是一个意思。 京城大罢市,是林止陌造成的! 看着他们一个个恨不得逼死林止陌的架势,王青面露怒色,徐大春的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勋贵集团不知所措,徐文忠等一众保皇党咬牙切齿却无能为力。 因为这事从表面上看,确实是林止陌做得太激进了,才把晋商惹怒撤离的。 所以今天他们才会集结一起,向皇帝问责。 第200章 罪己诏 林止陌将身体往后靠了靠,大刀金马地坐着,脸色也越来越冷,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要发飙的前奏。 百官对他的攻讦依然未曾停歇,所说的都是同一个意思。 林止陌行事激进,不顾后果,导致民乱! 保皇党一派不由得看向站在前列的某个方向,那里正是当朝太傅,皇帝的授业恩师,大儒岑溪年。 只是让他们诧异的是,岑溪年竟然就这么安静站着,面色平静,似乎什么都没听到。 他不说话,翰林院众学士自然也就保持了沉默,还有勋贵集团,虽然也很焦急,但是为首的卫国公邓禹同样不出声,他们也只能干看着。 终于,帘子后的宁黛兮开口了。 “众卿肃静。” 七嘴八舌地吵闹暂时停止了,但是人却全都没有退下,依然矗立在金台之下,仿佛今天林止陌不给一个合理的解释,他们就不会消停。 宁黛兮又问道:“依众爱卿之见,此事该如何处理?” 这话问的是众爱卿,实则只有内阁。 这次是蔡佑开口,却一改往日和善的模样,肃然道:“京城商户多以山西三大家为主,即便非他们的产业,也都是由他们掌控着天下多处货源,因此,若要京城恢复商业,必先安抚汪、周、蒋三家,此为一也!” 宁黛兮点点头:“嗯,蔡爱卿接着说。” 蔡佑继续说道:“安抚之事无非赔偿、减税、给予便利等,但最主要的还是需先发一份诏书,致以歉意,表明态度,让所有人看到大武朝堂对天下商人只有鼓励,没有打压之心,此为其二。” 说到这里,他看了眼林止陌,正气凛然道:“另,陛下暴戾恣睢,有失道义,乃是导致本次京城罢市民生混乱之根源,臣以为,陛下须发罪己诏以告天下,并赴太庙思过,方可使商户归心,百姓安心!” 罪己诏! 这三个字一处,林止陌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满眼冰寒,盯着蔡佑。 然而蔡佑却依然挺立金台之下,与林止陌直直对视,丝毫不惧。 “一派胡言,荒谬绝伦!” 忽然一个声音乍然响起,众人看去,只见兵部尚书徐文忠满脸愤怒地指着蔡佑道,“蔡佑,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几个商户不知天高地厚亵渎王法,陛下惩治得毫无错处,你却胆敢让陛下认罪?你究竟是何居心?” 徐文忠素来都是耿直的脾气,从上朝开始到现在他已经忍了很久了,只是看林止陌没发话,并且岑夫子也保持沉默,他才暂时隐忍着,可是罪己诏三个字仿佛一颗火星,点燃了他心里的火药桶,终于按捺不住了。 蔡佑毫不在意,瞥了他一眼说道:“不然徐阁老去让商户开市?反正我这户部尚书是没那本事,也不知道你这管兵部的行不行。” “你……!”徐文忠大怒,却哑口无言。 商户开市本就是他们自己的举动,朝廷都无权干涉,他当然也知道,只是看着皇帝被他们这么责难,他恨不得直接老拳相向,把这群奸佞之臣痛打一番。 林止陌却忽然摆摆手说道:“徐阁老,稍安勿躁。” 徐文忠一怔,还是深吸一口气,拱拱手退了下去。 林止陌看向蔡佑,问道:“你的意思,是只要朕写了罪己诏,京城商铺就能重开?” “未必立即重开,但此乃唯一的解决办法。”蔡佑毕竟是官场老油条,说话滴水不漏。 林止陌冷笑:“让朕写罪己诏以告天下,为的只是哄那几个不守规矩目无王法的商户,你确定不是在与朕说笑?” 宁嵩在旁淡淡说道:“不守规矩的不过两人,陛下贸然牵连无辜,其责依然在陛下。” 朱弘也说道:“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不以仁政,不能平治天下,陛下,请自省!” 一众御史及其他官员齐声道:“陛下,请自省!” 一个又一个声音指责的目标都是林止陌,总之这次大罢市的一切罪责由头都归到了他的头上。 徐文忠大怒,当即就要再次踏出与他们理论,却见岑溪年正对他悄悄摇了摇头,顿时动作一停。 林止陌看着金台下的百官,问道:“所以,今日朕这罪己诏是必须要写的了?” 百官齐声道:“正是!” “好好好!” 林止陌冷笑数声,看他的样子似乎已经到了情绪爆发的边缘,他接着问道,“那么,朕若是写了罪己诏,谁能去将那些商户召回重新开市?” 宁嵩说道:“臣举荐犬子宁白,虽无官身,但与三大家有旧,或可说和此事。” 林止陌看了他一眼,心中不由得无比佩服这个老狐狸。 刚才自己在说三省总督的事,就是他轻轻巧巧转移了话题变成了罢市的问责,现在又不动声色要举荐他儿子,真是狗身上抓不着就去猫身上抓,一点不肯落空啊。 宁党众人面容肃然地盯着林止陌,看着他现在扭曲的表情和愤怒的双眼,他们心中几乎快要乐开了花。 自从皇帝回朝亲政,他们就吃了太多次的亏了,今天终于逮着个好机会,可以狠狠报复他一下了。 罪己诏啊! 大武朝历代帝王都未曾有过的事,他们即将亲眼见证了,从此还会被写入史书,姬景文之命必将遗臭万年。 并且不止如此,以后他若是再有胆大妄为之事,所有人都可以将这份罪己诏拿出来拍在他面前。 不是为了羞辱,而是要让他懂点规矩,皇帝,其实并不是那么好当的。 保皇党众人全都无比愤怒,睚眦欲裂,紧握着双拳却毫无办法。 宁党人数太多了,而且说的又确实与皇帝有关,他们即便想帮也找不到机会帮。 就在这时,林止陌脸上的愤怒忽然间消散一空,变回了一片平静,淡淡说道:“宁白?就凭他?” 不得不说,宁嵩这手段很高明,属于阳谋,而且一举两得。 其一,巧借罢市的机会逼他写罪己诏,以削弱皇帝的权威。 其二,宁嵩本就是周家女婿,让宁白去谈判比任何人都更适合,能借此增加宁家的威信。 只是,林止陌不傻,也不怂。 他缓缓起身,冷笑道:“让朕自省妥协,甚至派人和谈,今日只是几家商户便是如此,他日有敌国入侵,尔等岂非更要朕罪衣罪裙俯首称臣?” 林止陌一拍龙椅扶手,怒目而视,厉声喝道,“君忧则臣辱,君辱则臣死,君主蒙辱,臣子当死忠,而不是做一群软骨头!” 第201章 莫名其妙敲定了 这话一出,金台之下一众上蹿下跳的文官全都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鸡,闭嘴了,有人试图反驳,只是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林止陌傲立金台上,看着下方那群表情像吃了屎一样的文官们,心里说不出的舒畅。 文官们都是读书人出身,林止陌说的那些话都出自圣人语录,是被他们奉为金科玉律的,现在被林止陌拿出来反制,于是全都哑口无言了。 尤其是那些御史,从来都是自命清高,号称铮铮傲骨的,如果他们继续逼着林止陌写罪己诏,为的只是去讨好几个商户,他们从此就要背上软骨头的称号,这是他们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看到的。 宁嵩眼见形势瞬间反转,心中愕然了一下,知道不妙,便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那道帘子。 帘后的宁黛兮也很头疼,但只得硬着头皮说道:“皇帝,有些过了。” 林止陌侧身看了过去,却忽然换了个话题:“前朝开国之君刘柱攻打突厥,一朝不慎遭遇大败,突厥王开口要他皇后去服侍,刘柱为保住王庭,号称忍辱负重应下了,这故事,母后该知道吧?” 宁黛兮一怔,这是记录在史书中的一个真实的事件,后来刘柱夜袭突厥王营帐获得胜利,而他的皇后也并没有真的去服侍突厥王,但这件事情却成了一个天大的笑柄,直留至今。 有人说刘柱能屈能伸,是条汉子,有人说他连妻子都能送出去,没有底线,关于此事,天下人众说纷纭,至今仍在争论。 宁黛兮还没反应过来,林止陌说这事是什么意思。 林止陌冷笑:“母后说朕过了?呵!那么若是有朝一日我大武兵败,敌国也要母后去服侍他们的王呢?” 宁黛兮大怒:“放肆!胡言乱语!” “胡言乱语?哈哈哈!” 林止陌仰天狂笑,接着笑声骤停,一指下方的文官们怒喝道,“为了几个商户他们都敢让朕服软,逼迫朕写罪己诏,若是国难当头,母后觉得他们敢不敢让你服软?” 宁黛兮的怒容顿时僵住,她潜意识中觉得林止陌在胡扯,可是思来想去又觉得好像没错。 她的眼前似乎已经看到了那一幕,敌国大军兵临城下,一群文官和今天一样,七嘴八舌慷慨激昂地劝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去服侍大月氏王西辽王…… 宁黛兮不敢想下去了,果断闭上了嘴。 只是底下的文官们却不服气,有人当即就叫道:“陛下何故污我等清白?” “荒谬,荒谬!若国难当头,我等必死节,绝不投敌!” “此事岂能混为一谈?若陛下置疑,臣将以死明志!” 林止陌倏地看向了他:“哦?以死明志?朕现在就置疑了,你给朕死一个看看?” 那人正是刚才第一个跳出来的御史,他怎么都没想到,那么多人都在吵闹,怎么皇帝偏生盯上了他。 被林止陌一语堵住,他顿时张口结舌不知怎么办才好了,难道真如林止陌所说直接去死给他看?开什么玩笑? “不是要明志么?不死了?” 林止陌鄙夷一笑,不再理他,又看向宁嵩,“宁阁老说要令郎去劝解那三大家,莫非是觉得朕的才学德行都不如他?” 宁嵩脑门上的青筋跳了跳,他发现皇帝的口才似乎越来越好了,语言的攻击力也越来越强了。 这话他怎么接都不行,于是干脆也默不作声起来。 满堂叫嚣的文官们终于安静了,没办法,谁再敢跳出来,林止陌就会让他死一个来明志,谁的命都是命,没人敢冒险。 林止陌缓缓扫视一圈,冷笑道:“以后,这种丢人败兴的话就不要说了,没得落了我姬氏的威风,没了张屠户,朕便只能吃带毛的猪么?区区几个商户罢了,还真能以罢市来要挟朕不成?” 蔡佑硬着头皮问道:“敢问陛下,要如何解决此事?商事不尽快恢复,京城百万军民可等不及啊。” 林止陌瞥了他一眼:“你户部当管的事,居然来问朕?那朕要你这户部尚书有何用?” 蔡佑也不说话了,只是他心中在冷笑,这次罢市搞得这么严重,看皇帝怎么收场,反正三大家已经放出话来了,轻易是不可能恢复开张的。 “罢市一事,朕自有主张,既然你们解决不了,那便朕自己来!”林止陌坐回龙椅,接着喝道,“陈平!” 陈平应声而出:“臣在。” 林止陌道:“三省巡按季杰于巡查途中遇刺,此事交于锦衣卫,前去救助季巡按,并速速查明凶手!” 陈平单膝跪地:“臣,遵旨!” 林止陌声音冰冷,缓缓说道:“但凡有关联者,诛九族!” 诛九族! 短短三个字,带着几乎实质的杀气,溢满了整个太和殿,文武百官无不暗暗打了个冷战,也没人敢再出声。 林止陌脸色减缓,又看向崔玄,温言道:“崔王叔,请尽快赶赴三省,朕等着你的喜报。” 崔玄朝上拱手,声若洪钟:“老臣遵旨!” 三省总督,就在这一番君臣来回对抗中莫名其妙敲定了,宁嵩无法再出言反对,他的走狗们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事实成型。 林止陌又点名道:“徐阁老,立即准备虎符文书交于崔王叔。” 徐文忠看着皇帝与宁党在那里唇枪舌剑你来我往,最后获得全胜,压制得宁嵩都不敢再说话,早已激动得按捺不住,大步踏出,高声道:“臣,遵旨!” 虎符文书是兵部的信物,给到崔玄手中,让他先去三省兵备道接管,兵权在手,接下来一切就好办了。 宁嵩和蔡佑暗中交换了一下眼神,均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抹无可奈何。 帘后的宁黛兮更是直到现在都没回过神来,她红唇微张,惊愕地看着懒洋洋靠在龙椅上的林止陌。 “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变化?”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宁黛兮就从林止陌身上感受到了一种越来越强的压力,直到现在,甚至让她都有些忌惮起来。 王青高声问道:“还有谁有本要奏?” 礼部尚书朱弘出列:“臣,有本!” 第202章 选妃选好了 朱弘现在绝对是整个朝堂之中,除了宁嵩蔡佑之外林止陌最讨厌的人,刚才逼着他写罪己诏人之中也有他一个。 因此林止陌没给他好脸色看,淡淡说道:“猪上树,还有何事?” 徐大春嘴角抽了抽,他离林止陌最近,也听得最清楚,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朱弘不知道是没听到还是城府太深,依然面不改色,说道:“启奏太后,启奏陛下,选妃一事已尘埃落定,请太后陛下过目。” 说着,他奉上一份花名册,帘子边的当值太监正要过去取,王青已先一步走下金台接过,回身交给林止陌。 帘子后的宁黛兮怒火上冲,林止陌现在越来越嚣张,连他身边的太监也都变得胆肥了起来,连自己都敢漠视,真是岂有此理。 林止陌似乎听到了她的心声,扭头笑了笑:“母后日理万机殚精竭虑,选妃这等琐事,便由朕自己来看吧,母后以为如何?” 宁黛兮的粉拳握了握紧,银牙紧咬,但还是说道:“可。” 只是她说出这个字的时候才发现,林止陌根本没在等她的回答,而是已经在认真看着那本花名册了。 花名册上总共有三十多个名字,分贵妃、昭仪、昭容、婕妤等等数个品级,而位列第一的那个名字就让林止陌心花怒放了一下。 邓芊芊,二十岁,卫国公独女,体长五尺,灵慧睿智…… 林止陌暗自咋舌,他是算过的,大武朝的一尺差不多合三十四厘米左右,也就是说邓芊芊身高达到了一米七,这在古代已经算是很高了,难怪那双腿…… 他禁止自己再想下去,现在自己是大刀金马地坐着,万一众目睽睽之下龙袍顶起个帐篷就不好看了。 接着是第二个,也是熟人。 王可妍,十八岁,鸿胪寺卿王万州独女,体长四尺八寸,工于丹青…… 嗯,一米六三,娇小可爱,也不错。 他接着一个个看下去,直到看见某个名字时怔了怔,然后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坏笑来。 沐鸢,十九岁,京城人氏,秀才沐秀之女…… 果然,那个看着傻乎乎其实很有些古怪的沐姑娘也在。 这时,一个白胡子老头越众而出,开口打断了林止陌的遐想:“启奏陛下,老臣已查明,本月二十一乃是大吉之日,可朝见与婚会。” 这是钦天监的监正,古代帝王的一应礼仪事务都须由他算明时日方能实行,林止陌也没去破坏这个规矩,点头道:“可以。” 顿了顿,又补充道,“一切事物烦请太傅替朕操持,从简即可。” 岑溪年应声:“老臣领旨。” 朱弘在旁默不作声,这本来是他的事,却被皇帝直接安给了岑溪年,只是他刚被皇帝怼过,想想还是忍了下来。 林止陌抬了抬手,下方鸿胪寺官员高声唱道:“退朝!” 看着离开金台的林止陌,徐文忠岑溪年的眼中露出欣慰的神色。 宁党众人惯常于将伦理纲常帝王心性的大帽子扣在皇帝头上,可偏偏今天被皇帝反过来给他们扣了顶无视君王荣辱的更大帽子,狠狠打压了他们平日里的嚣张气焰,实在看着解气。 徐文忠笑眯眯地问岑溪年:“岑夫子,稍后去我府上喝一盅?” 岑溪年笑道:“好,只是徐大人莫嫌老朽喝得太多肉疼。” “哈哈哈……” 两人的笑声从太和殿中直传到殿外,宁嵩微垂着头,眼角微微抽了一下,又看了一眼蔡佑。 蔡佑冷冷一笑,低声说道:“我倒要看看,咱们的陛下有何妙计,能让商事恢复。” …… 京城,江南会馆。 这里和山西会馆的性质一样,顾名思义,是江南籍的商人汇聚之所。 而这时的花厅内,一个少年正端坐上首,锦衣玉带,头上束发金冠,除了眼睛咕噜噜的转着,有点奸诈狡猾之相外,端得是一个华服锦绣美少年。 这个少年正是被林止陌委任为皇商总买办的燕王世子姬尚韬,此刻他优哉游哉的坐着,二郎腿一晃一晃的,笑眯眯看着眼前的一群人。 “诸位,近来很忙啊?” 眼前这群人有老有少,一个个绫罗绸缎穿金戴银的,尽显富贵之态,他们都是京城中有头有脸的商人,此次京城大罢市,除了山西商会之外,他们就是剩下那些关张的商铺东家或是掌柜。 可以说他们的资产加在一起的话足以让京城地界震三震,只是在姬尚韬面前他们却连坐的资格都没有,一个个垂手而立,面露尴尬。 听到问话,所有人面面相觑,却没人率先应声,都纷纷将头沉得更低了些,心中默念着“看不到我,你看不到我”。 姬尚韬见没人理他,也不生气,端起手边的茶盏啜了一口,说道:“今日,本世子借江南商会诸位掌柜的地方,约大家见个面,多谢诸位给我这个面子。” 所有人的头沉得更低了,只是脸上却从尴尬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 带着锦衣卫和你燕王府兵直接来我家,破门而入把我从床上揪出来,再强押到这里,这是老子给面子? 见还是没人出声,姬尚韬将茶盏往桌上一放,力道稍微大了些,发出当的一声响。 众人一惊,只见姬尚韬似笑非笑道:“本世子是不是给你们脸了?好好请你们不来,非要老子用强的,现在还敢给我看脸色?” 花厅内气氛瞬间降低了下来,姬尚韬年纪虽然还小,但是从小颐指气使惯了的,再加上近来受林止陌的影响很是巨大,举手投足间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皇室霸气。 当即有人受不住了,尴尬道:“世子多心了,小人们绝无此意。” 有人开头,立刻有人接上,附和道:“正是正是,小人们怎敢不给世子面子,实在是近来琐事颇多,故而没能开张,你看看,碰巧赶上那什么罢市了。” 于是一堆人乱七八糟地应和道:“对对对,碰巧,碰巧而已。” “哦?碰巧?”姬尚韬轻笑一声,忽然脸色一沉,猛的一拍桌子喝道,“当本世子是傻子么?来人!” 几名燕王府亲兵出列,齐声大喝:“在!” 第203章 布料 一众掌柜顿时慌了,惊恐地拥挤到了一起。 “世子,你你你……你这是做什么?” “是啊是啊,有话好好说。” “咱们可都是老实本分的生意人,没冒犯到世子啊。” “……” 忽然从花厅大门外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 “哟,燕王世子好大的威风,竟然拿燕王府兵吓唬平民,怎么,要将咱们一网打尽么?” 随着话音落下,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胖子大摇大摆走进厅门,身后跟着几个随从,竟然就从那些亲兵的身边径直穿过,完全视那一把把出鞘的钢刀为无物。 “赵掌柜!” “救命啊赵掌柜!” “啊哟,赵掌柜来了就好了。” 掌柜们明显神情一松,再次七嘴八舌起来。 姬尚韬瞥了他一眼,已经认了出来。 赵霆,京城最大的布商,手中掌握着多条棉麻绸缎的进货渠道,在江南四川等地还有多达数十个织染工坊,在座的一众掌柜之中凡是做布料生意的,几乎一个没落,全是在他这里进的货。 姬尚韬在京城圈子人头熟,自然也早就认识了这个赵掌柜,但是从来没什么交集,因为这个赵霆是宁嵩的人。 “诸位好啊,抱歉抱歉,在下有些琐事,来晚了。” 赵霆一边走进来,一边熟稔地和众人抱拳招呼着,脸上带着和气生财的笑容,笑得连眼睛都被挤不见了。 他进门前说了一句话后就再没搭理过姬尚韬,甚至连看都没再看一眼。 姬尚韬笑道:“赵掌柜这话说得,误会了不是?” 赵霆站住脚步,终于瞥了他一眼:“哦?世子这些个军爷一个个刀都亮瞎我的眼了,还能是误会?” “哦,那是因为本世子今日有桩机密大事,不能为外人所看见,若是惊着各位了,本世子在此向诸位赔个不是。” 姬尚韬说着赔不是,身子却依然四平八稳坐在椅子上,完全没有行礼的意思。 “机密大事?” 所有人都怔了一下,这个京城最大的纨绔,平日里除了喝酒闹事打架欺负人,还能有什么机密大事? 赵霆嗤笑:“是么?那看来在下来得很巧啊,能见识到世子的大事,只是不知有多大啊?莫非……” 他扫了一眼在场所有人,“莫非这大事便是要我们回去开店么?” 姬尚韬本就是个机灵的,受了林止陌的影响,现在愈发的成了个人精,抓着他的话中把柄顺势问道:“咦?听赵掌柜这意思,大伙儿不开张难道是你主使的?话说你这让人不开店做生意,每日里给多少银子补贴啊?该得不少吧?” 赵霆哈哈一笑:“世子说笑了,开不开店的都是诸位各自正巧有事在身,怎的成了在下主使的?我这胖子虽说有点头面,可也不至于嚣张霸道成这般吧?毕竟我爹也不是什么公侯亲王啊。” 他这句话就是赤、裸裸的在阴阳姬尚韬了,嘲讽他仗着世子的身份到处胡作非为。 姬尚韬听懂了,但是也没生气,笑着摇头道:“不不不,诸位开不开店本世子可不管,也没权管,请诸位过来,是想请你们看看这个。” 说着他抬手挥了挥,身后站着的一个瘦削汉子拿出一个盘子,盘子上放着一块布料,那是略微暗沉的黄色,色泽均匀,甚是好看。 “嗯?” 赵霆反而被弄得一愣,走过去拿起布料看了眼,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不是我家的布么?” 姬尚韬点头道:“不错,就是出自你家锦绣坊的布料,赵掌柜果然好眼力。” 赵霆将那块布丢了回去,转身在旁边一个椅子上坐下,大大咧咧地说道:“世子殿下拿我家的布给在下看,莫非是要与我做生意?抱歉,锦绣坊眼下没开张,要做生意怕是要请世子殿下多等些时日了。” 锦绣坊就是赵霆在京城的布庄,也是京城规模最大的一家布庄,其中各种棉布绸缎乃至西域的手织毛毯应有尽有。 其余掌柜保持着沉默,他们没有赵霆那般泼天的背景,虽然也猜姬尚韬是要找赵霆做生意,却不敢和他那样开口嘲讽。 姬尚韬笑了,笑容里满是不屑与鄙夷:“做生意?不不不,就你这种破玩意,本世子还不放在眼里。”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的神情都有些异样起来,谁不知道锦绣坊的布是最好的,若是他家的布都是破玩意,那怕是整个大武天下都找不出好布了。 赵霆的脸色微微一冷,但还是保持着笑容:“是么?赵某的布料在全京城都是名声显赫的,多少权贵家女眷都只认咱们家的,可世子却不放在眼里,就是不知世子认为的好料是什么样的,能否给赵某开个眼界?” “行啊。” 姬尚韬又抬手,身后汉子再次拿出一个盘子,上边同样是一块布,只是在场所有人在看到这块布的时候,全都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也是一块黄色的布料,但是与锦绣坊出品的那块所不同的,是明晃晃的金黄色。 “怎么可能?” 赵霆的绿豆小眼睛瞬间瞪大,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满脸的不可置信。 他快步冲了过来,一把拿起那块布料,声音都在颤抖:“这……这竟然是金黄色?” 赵霆就是靠布料起家的,当然能一眼看出这块布料的与众不同,因为他做了几十年布料生意,还没见过……不,甚至都没听说过会有这么透彻的金黄色。 金黄色,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绝对不可能! 因为这个世界的黄颜色都是靠栀子或是黄色的矿石染制的,颜色是足够黄的,但是却不可能会那么明亮。 他是怎么做到的?我要是拿到这个染制手段,岂不是发财了? 赵霆心中惊呼,同时心思百转,飞快地想着怎么从姬尚韬那里搞来这个办法。 姬尚韬怎会不知道他所想的是什么,却只是笑笑,接着又让身后汉子拿出一个盘子。 而这次的盘子里赫然是三块布料,分别是大红色、宝蓝色,还有一块如雨后新绿般的,葱翠欲滴的碧绿色。 姬尚韬笑吟吟地看着赵霆:“赵掌柜,本世子这布料,可比你那破玩意好看?” 第204章 出布量六倍? 赵霆已经疯魔了,手中抓着那几块布料,翻来覆去地看着。 他很想从这几块布料中看出些端倪来,哪怕是找点瑕疵出来,可是却还是失败了。 这几种颜色全都无比均匀透亮,那种颜色是他这辈子都没见过的,染色技法是他连想都不知道从哪个方向去想的。 姬尚韬看着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无比痛快舒畅。 赵霆忽然反应过来,急忙抬头问道:“你……你也要开始做布料生意了?” 姬尚韬像是看一个傻子似的看着他,奇怪道:“本世子能做出这等好料,为何不做这生意?” 赵霆急切地问道:“那在下……能从世子这里入货么?” 姬尚韬笑眯眯道:“打开门做生意,谁的钱不是钱?赵掌柜自然也能争一争的。” 赵霆顿时松了口气,但是立刻又察觉到话中的意思,愕然道:“争?” “当然。” 姬尚韬笑容不变,却看向了在场的另一个中年人,“罗会长,今日借用贵宝地,本世子便先给你开个方便吧,不知你对这布料有兴趣么?” 京城共有三大商会,除了山西三大家所组的山西商会,另外就是江南商会与安徽商会。 安徽商会刚兴起不久,是一群徽商走出大山后联手创立的,资本倒是也颇为雄厚,只是人脉差了点。 而江南古来便是鱼米之乡,又是蚕桑盛产之地,江南商人的实力其实完全不比山西人差,只是在凝聚力上略逊一筹罢了。 这个富态的中年人名叫罗才,正是江南商会在京城的分会长。 巧的是,这个罗会长同样也是做布料生意的,只是除了江南本地出的丝绸之外,其余布料全都是在赵霆这边进的货。 而现在,他正看着那几块布料发呆,忽然听到姬尚韬问他,急忙回过神来,满脸惊喜地连连点头道:“当然有,当然有!” 赵霆大怒,绿豆眼瞪了过去,只是生意在前,罗才只当没看到。 姬尚韬却将布料放在身边的茶几上,慢悠悠地说道:“大伙该听说了吧?圣上成立了皇商,而本世子便是皇商的总买办。” “是是是,听说了,恭喜世子贺喜世子!” 所有人立刻挂上笑脸纷纷拱手道贺,包括赵霆也急忙收起怒容,一脸尬笑地拱手。 “故而,本世子有权将这批布料……哦不,是今后的所有布料,独家经销权,交给某个人。” 姬尚韬的二郎腿晃啊晃的,让所有人的心都跟着荡了起来。 独家经销权? 在场的都是生意人,一听就明白了个中意思。 那就是说皇商只产不销,而谁能抢到这个独家权,别人就只能从自己这里进货了? 赵霆急忙抢着说道:“世子殿下,在下可是宫中布匹绸缎采买的,这独家经销权可该先容在下一争啊。” 姬尚韬一脸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赵会长不是把生意停了么?那你还争个什么?算了,本世子知道最近赵会长忙,你接着忙,这生意你就甭管了。” “不不不,我……” 赵霆还待要说,姬尚韬却扭过脸去再不看他,继续问罗才。 “罗会长,如何?” 罗才强自按捺住心中的激动,但还保持着冷静,思忖片刻后问道:“不知世子这布料的进价该当几何?” 姬尚韬指了指锦绣坊那块布料:“这玩意你们是多少进价啊?” 罗才老老实实道:“棉布每匹一钱五分,麻布两钱。” “哦。” 姬尚韬拖了个长长的调,然后拇指食指做了个手势,“本世子给你这个价。” 罗才一惊,八钱?这个价格……似乎太贵了! 但是他转念一想,这般鲜亮的颜色,全天下都没有,奇货可居,这生意还是有得做的。 于是他咬了咬牙,点头道:“好,小人愿意接这独家经销权,棉布八钱,那麻布呢?” 姬尚韬笑道:“八钱?不不,我说的是八十文,棉布八十文一匹,麻布一钱二。” “什么?!” 罗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颤抖着问道,“八十文?一钱二?” “嗯,你没听错,本世子带着合约来的,你若是答应,咱们这便签下。” 姬尚韬身后那汉子又适时地拿出一个布袋,从中取出两份编订好的桑皮纸来,正是已经撰写好的合约。 “不可能!” 赵霆忽然咆哮起来,“我卖这价已经压到底了,若不是罗才和我那许多年的合作,别人都拿不到这价钱,你卖八十文?开什么玩笑?亏钱也要抢我生意么?” 姬尚韬也不计较他直呼你啊你的,笑眯眯地反问道:“赵会长,本世子问你,你那织坊的织机一天出多少布啊?” 赵霆对作坊的工作知根知底,想都不想就答道:“三天一匹!我家的织机都是好货,工人也都是熟手,天下不可能有比我出货更快的作坊。” “是吗?还真是够慢的。” 姬尚韬鄙夷一笑,然后慢悠悠说道,“本世子的……哦不,陛下的织坊,每台织机一天出两匹。” “!!” 赵霆像脑门上被劈了个炸雷,惊呆了,好半晌忽然大笑,“世子,你哄傻子呢?我和罗会长可都是做这生意的,还能不知道?一天两匹?你那是什么神仙织机?织女从天上带来的么?” 罗才虽然没笑,但是看他的神情也是满满的不相信。 他们听明白了,布匹的价格中贵的就是人工,而皇商的织机出布量是他们的六倍,他那些布料价格自然就便宜了。 姬尚韬没解释,只是笑吟吟的看着他:“你爱信不信,总之本世子把话和合约都放这儿,罗会长若是愿意,就把合约签了,至于皇商亏不亏钱,这就不是你们需要操心的了。” 罗才当即不再犹豫,就像姬尚韬说的,亏也不是亏他的钱,关他屁事? “好,在下愿意,多谢世子!” 他伸手就要去拿合约,却被姬尚韬一伸手拦住。 “且慢,本世子可还有个条件,罗会长若是答应了,才能给你。” 姬尚韬笑得像只小狐狸,终于说出了他今天过来的最终目的,“本世子的条件,就是……江南商会所有店铺,今日立即开张。” 第205章 解决了 罗才的手一下子僵在了那里,脸色变得很是尴尬。 赵霆这时又仿佛活了过来,哈哈大笑道:“世子,这生意可都是咱们自己的,开不开也不是你说了算,还得看罗会长愿不愿意,对吧?” 他最后那声“对吧”是朝着罗才说的,眼中同时闪过一道威胁意味明显的寒光。 姬尚韬哦了一声,将合约又放了回去,慢条斯理的说道:“既然如此,开市之事先搁着,本世子有点别的事跟赵掌柜你聊聊。” 赵霆也坐了回去,同样翘起二郎腿,傲然道:“世子想要劝说在下么?不好意思,赵某近来很忙,铺子开不了。” 只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姬尚韬摇了摇头,说道:“你的铺子爱开不开,本世子不是管户部的,自然管不着你。” “那世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与赵某逗闷子么?” 赵霆嗤笑,心中暗自得意。 这次的大罢市就是按照宁阁老的暗示,由他出面,暗中联系京城有头有脸的商家,用断其货源和宁家的报复两件事,以利诱之,以势压之,逼得那些商家不得不咬着牙配合,才造成了这次的京城大罢市。 他可不信如罗才等人敢忤逆宁阁老,就算他们心中有一百个不服气,却没有人谁敢率先跳出来反对。 见姬尚韬似乎已经开始无奈地说场面话了,他的心里说不出的痛快和满足。 只是,姬尚韬却呵呵一笑:“本世子说了,先聊聊赵掌柜你的事,今日来聊聊关于你欺行霸市为非作歹的事。” 赵霆正在抖着的脚一停,愕然道:“世子在说笑么?赵某乃是本分商人,怎么可能做出那等行径?” “本分不本分的,你留着去镇抚司衙门自己辩解,你的心腹已经在那里了,并且已经全都招供了。” 姬尚韬冷笑道,“你压榨织工染工,饭不给他们吃饱,有病也不给他们医治,一百三十七名工人联手抗议,竟被你关押在一处放火活活烧死!” “你你你……你莫要胡说,什么我的心腹?什么放火烧死?赵某怎的不知?” 赵霆说话的声音都开始颤抖了,心中盘算着到底是谁被捉了去,然后出卖了自己。 “还有城南的成泰布庄的掌柜被你派人打成了残废,凤翔珠宝行的东家被你装在袋子里沉了河,另外的事情还要本世子一一给你例举出来么?” 赵霆勃然大怒:“不要以为你是燕王世子便能恶意诽谤无中生有,这等子虚乌有之事我赵某从未做过!” 姬尚韬起身走到他面前,俯身眯眼看着他道:“没做过么?你的吃穿用度,你的肆意奢靡,都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换来的!” 他说着站直身子,又笑眯眯地说道,“当然,本世子无权管你这些破事,只是说说罢了。” 赵霆刚要松口气,却见姬尚韬往旁边一让,“管事的人就在这儿,赵掌柜,你自己去分说吧。” 于是所有人就眼睁睁看着一直站在姬尚韬身后地那个瘦削汉子走上前来,从怀中掏出一个腰牌,眼神冰冷,杀气隐然。 “锦衣卫百户傅鹰,赵掌柜,跟咱走一趟吧。” 哗啦一声,一条铁链甩了出来套在赵霆的脖子上。 “不!不要!我没杀人,我没犯事,你凭什么抓我?”赵霆慌得想要后退,只是脖子被套住,根本逃不脱。 傅鹰冷笑一声:“以你手上的人命,便是将你赵家满门四十多口人宰了,也还远远不够赔,别反抗了!” 姬尚韬凑近,轻声补充道:“所以,等死吧,赵掌柜。” 曾经在京城风光无限的赵霆赵掌柜,就这么被押了出去,剩下满堂的掌柜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姬尚韬重新坐回椅子上,脸上满是和气地笑容:“好了,现在咱们可以聊聊重新开市的事了。” …… “解决了?”林止陌放下手中的一本书,笑着看向面前的姬尚韬。 姬尚韬恭敬答道:“回陛下,都解决了,不出意外那些铺子已经开张了,有他们带头,别人家也自然会跟着开了。” 谁都不会跟钱过不去,何况京城的房价租金那么贵,关着店一天得少赚多少钱? 姬尚韬今天用一个色彩鲜亮且低价的布料货源直接勾去了江南商会,又干净利落地拿下赵霆,于是第二次大罢市就这么被解决了。 为什么林止陌的布料生产效率会比赵霆的高那么多?姬尚韬也是昨天晚上去实验室的时候才知道的。 大武的织机都是最传统的踞织机,是没有机架的,工人投纬引线一步步将布织成,而林止陌发明了一种脚踏提综的斜织机,织布的人可以坐着操作,手脚并用,其实可以将织布效率提升十倍,只是在谈的时候当然不会把底线透露出去,这才说了个六倍。 但也已经足够让罗才等人大大震惊了。 而至于那些布料的颜色为什么如此鲜亮,来自蓝星现代的林止陌只是加了个不起眼的小东西——明矾,就解决了。 这就是知识差异带来的后果。 宁嵩的百般心思百般算计,却输在了林止陌那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知识面之上。 另外就是有姬尚韬这个京城百事通在,这件事要从哪里入手,他早就想好了,于是锦衣卫出手悄悄带走赵霆的心腹。 没有什么是一顿严刑拷打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接着打。 于是赵霆的心腹招供了,赵霆也就可以去死了。 姬尚韬喜滋滋的走了,去接着处理和江南商会后续的合作事宜。 林止陌站在御书房门口伸了个懒腰,神清气爽。 徐大春忽然鬼鬼祟祟凑了过来,低声道:“陛下,那位漂亮师父找你,都去那宅子溜达几次了,咱们在左近放哨的兄弟说的。” 林止陌的懒腰伸到一半,脑海里自然而然浮现出了那道迷人的深渊,以及那具成熟到恰好的完美娇躯。 他咽了口口水,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个弧度来。 “也是,朕的浪……哦不,碧波刀法还没学全呢,走,买点酒菜,等我师父去。” 第206章 去让人查查 马车不疾不徐地行驶在京城街头,林止陌从车窗内往外看去,街边的商铺果然已经开了不少。 除了山西商会的那些铺子依然大门紧闭,其余江南商会的几乎都开了,连安徽商会的也都开了出来,甚至比起其他铺子更加的热情。 林止陌都不用猜就知道了原因,他的布料生意交给了江南商会,安徽人自然不会死心,他们本就在人脉上差了不少,有这次的好机会当然也想要把握住。 不用多,将布料生意分个四分之一都够他们开拓京城市场了。 至于那些京商,他们本就是土生土长的皇城人氏,比谁都在乎京城百姓的民生,在赵霆被抓后第一时间就已经将店铺开了出来。 …… 宁府,书房。 宁白一脸气恼地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宁嵩依然神色自若地看着书,仿佛天塌下来他也依然是这般模样似的。 “父亲,难道便任由他们轻轻松松的直接开了市?” 宁嵩淡淡说道:“不然你还能如何?归根结底,商事并非朝廷能管,铺子是人家的,他们要开,你还能把那么多人的腿打折了不成?” 宁黛怒道:“可这也太离谱了,那小昏君拿出了几块布,江南商会姓罗的王八蛋就上赶着逢迎着了,得,他一句话,江南商会那些个铺子立马全开了,都他妈一群没骨头的玩意儿,见钱眼开。” “口出污言秽语,成何体统?” 宁嵩终于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呵斥道,“牛羊逐草,商人逐利,此乃天经地义。” 宁白在自己嘴巴上轻轻拍了一下:“孩儿失礼了,只是……本来咱们想借这机会去周家,这下没戏了,接着该怎么办?” 在宁嵩的计划里,这场大罢市将由宁白去谈判,一边是借助三大家的力量给林止陌吃一个大大的亏,同时宁白可以在三大家那边竖立起属于他的威望,用林止陌的话说叫刷一下存在感。 可是这一切都被林止陌轻松化解了,宁白预料中的锦绣未来也被挨了当头一棒,也难怪他如此气恼。 宁嵩放下手中的书,皱眉沉吟:“染成金黄色的布料?还有六倍成布的织机?小昏君从来都不喜好这等奇淫巧技,他是从何处学来的?” 宁白也说道:“不错,孩儿也知道他从小看了不少书,可这本事……该不会是岑溪年那老狗教的?” 宁嵩摇摇头,肯定道:“他也不会。” “不是他,难道是崔玄?邓禹?或是陈平那里搜来的什么古卷?” 宁白自言自语着,可是每一个猜测都被他自己否定了。 以前要是有这般的技术,不可能直到现在还没出现过,那唯一的答案就是——林止陌自创的。 宁白喃喃道:“小昏君能有这本事?这不可能啊。” 宁嵩却又捧起了书,说道:“小昏君近来时常出宫进城,去让人查查,看他最近身边是否多了什么人。” 宁白一怔,随即明白:“是,孩儿这就去。” …… 城南,林宅。 林止陌将外套脱了,就穿着件中衣,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堆肉食蔬菜瓜果等,还有一把大竹签。 徐大春一脸郁闷的将这些东西都串到竹签上,再分类按序摆放到一边。 他是个武人,最烦的就是这种水磨功夫,而且肉就该大块大块的吃,像这样鼻屎大的玩意,吃着都不带劲。 林止陌在旁边慢悠悠地调配着一碗不知道什么酱料,看着黑中透红,闻起来一股带着少许腥味的咸香,也是徐大春见都没见过的东西。 这都不算什么,最让徐大春想不通的是院子里竟赫然摆着一个像是猪食槽的玩意,只不过食槽是石头做的,这东西是铁皮做的。 “陛下不会让我老徐也像猪拱食似的趴在地上吃吧?”徐大春有些惊惧地看着那玩意。 所有食材在徐大春的努力下终于全都串好,平时打上几路拳都不会累的他,这时却已经满头大汗。 不为别的,主要是那些东西太折磨人了,肉块也就算了,竟然连韭菜也得一根根串起来,徐大春好几次一个不小心把竹签戳到了手指上,疼倒是不疼,就是心累。 “这破玩意儿,待会打死我也不吃!” 徐大春默默发誓,安抚着手指头上被戳到的地方,一转脸看见林止陌正扛着一袋东西从屋里走了出来。 “哎哎,主子放下,我来!” 徐大春急忙过去接下,打开一看,却是满满一袋木炭,而且看那色泽和纹路还不是银丝炭竹炭之流常见的炭火。 林止陌道:“别看了,这是苹果树的树枝烤出来的,待会做吃的能有一种特别的香味。” 徐大春从来都自认为是个粗人,根本理解不了苹果树的木头和松木竹子有什么区别。 林止陌低声说道:“你不懂,但是吃货懂。” 吃货?徐大春愣了一下反应了过来。 “那位戚女侠今日会来么?”他问道。 林止陌笑笑没说话,锦衣卫的眼线来报,这几天戚白荟一直没事就来转转,看样子她对自己的什么东西是势在必得的,所以他相信戚白荟应该也在附近安下了眼线,只要自己已出现,就会有人去通报,等着就是了。 时间还早,看看还是未时,午饭吃了也没多久,林止陌把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妥当了,闲着没事,拿了把刀在院子里一趟一趟的练起了那套不完整的碧波刀法。 握刀、横扫、回撩、上挑、转身直刺…… 最后那一刀停住,刀尖稳稳悬空,并不像第一次练的时候那刀尖乱晃的样子。 “啪啪啪!” 旁边高处忽然传来一阵鼓掌声,林止陌收刀抬头,就见一个束发道袍吊儿郎当的青年道士正盘着腿坐在墙头。 徐大春手按刀柄,喝道:“什么人?” 道士懒散一笑:“不必紧张,贫道只是来看看小师弟的功夫是否有长进的。” “小师弟?”林止陌愕然。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墨离,小师弟,你该叫我大师兄的。”墨离的眼神带着几分戏谑。 忽然,他啊呀一声翻身掉了下来,手捂着屁股。 第207章 林止陌的计划 这一下变故有点莫名其妙,林止陌正发着懵,却见院门打开,那个风华绝代娉婷绰约的漂亮师父来了。 戚白荟还是一身白裙,林止陌眼睛一亮,急忙上前躬身行礼。 “徒儿拜见师父!” 从他的视角往下,斜向四十五度角处正好是戚白荟藏在白裙内的那双大长腿,午后的阳光炽烈,透过纱裙表层,将那双笔直修长的腿型完全勾勒了出来。 “咦?今天没穿衬裤!!” 偶然的意外才会有惊喜的发现,就比如现在。 戚白荟微微侧身,淡然道:“我说过,还不能收你为徒。” 说着她瞥了一眼刚从地上爬起还在揉着屁股的墨离。 墨离愁眉苦脸道:“师父你打我做什么?我又不是孩子了。” 戚白荟说道:“你也知道自己不是孩子了,还坐别人家墙上。” 墨离笑嘻嘻的没敢反驳,眼神又飘向了林止陌。 林止陌的眼神却落在了墨离身旁的地上,那里有一段枯枝,正是刚才将墨离从墙上打下来的“凶器”。 这么一段只是手指粗细的树枝,就能将一个成人从墙上打下来,让他对戚白荟身手的认知更深刻了一些。 戚白荟的眼神却落在了不远处院中的桌子上,那上边满满当当的食材让她有些茫然,显然她也没见识过这么吃法的,而最让她注目的自然是桌边地上摆着的一坛酒。 还是梨花白,戚白荟的眼睛亮了。 林止陌搓着手笑道:“师父,我这几日练刀颇有些心得,不如练给你看看?” 戚白荟道:“不必了,你练得很好,今日我再传你剩余的几招……你这是些什么?” 她指了指满桌的食材和那个铁皮猪食槽。 林止陌自从打算经常来这里看看之后,就开始将这个院子精心布置了一番,花圃里种着一丛兰花,这几日正在开始吐着蕊,旁边还有几枝绿竹,春风拂过,发出一阵沙沙声响,很是悦耳。 只是这一切美色在戚白荟面前都如同虚设,看都没看一眼,只是盯着那些食材。 林止陌知道,自己的策略定对了。 不知道怎么的,林止陌总能从戚白荟身上多多少少看到些沐鸢的影子,虽然两个人完全不像,不管是身形容貌气质还是奈奈。 可就是偏偏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是两人所共同拥有的,比如……吃。 沐鸢爱吃,自己哪怕把她惹生气了,也只需要一盒点心就能哄得她不杀自己了。 而眼前的美女师父,更是只需要一坛酒加几斤牛肉,就能让她仔仔细细的把碧波刀法里的细节破绽等等全都讲述了个明白。 林止陌一直在怀疑沐鸢是不是太平道中人,还有这个美女师父,不出意外似乎也是,只不过他还没有证据。 证据都是要靠找出来的,而灌醉她就是最方便最快捷的,只是让他没有意料到的,是今天戚白荟竟然还带了个人。 道士,又特喵是个道士。 自从陶元杭事件之后,林止陌就对道士没什么好感,而且今天这么精心准备的东西,来了个这样的第三者横插一杠,让他很是不爽。 “这些都是用来吃的,既然师父还没用膳,那徒儿今日就给师父漏一手。” 林止陌笑得有点荡漾,反正戚白荟呆萌呆萌的听不懂。 只是他一转视线,发现墨离张着嘴巴愕然地看着自己。 “我去,这道士居然听懂了?”林止陌吓了一跳。 戚白荟果然没听懂,只是点点头,走到桌边自行坐下,然后用眼神示意林止陌,可以开始了。 林止陌撸起袖子,将袋子里的苹果木炭均匀铺在铁皮猪食槽里,点火,生炭。 不多时火光隐现,炉子生好了。 一串串食材铺开摆在炉子上,他拿起一把刷子蘸着那个奇怪的酱料刷了起来,肉串中的油脂开始滴落,不时溅起几朵火星来。 香味也在渐渐弥散开来,戚白荟看得目不转睛,墨离也是一脸好奇。 那是一种奇怪的气息,浓香馥郁,却不刺鼻。 片刻之后,林止陌抓着一把烤好的串放到戚白荟面前的盘子里,顺手将酒坛提起,拍去泥封,一人倒了一碗。 “师父,师兄,我敬你们!” 先发制人,林止陌仰脖将酒一饮而尽。 墨离没动,盯着戚白荟。 “师父,你不会又要喝酒吧?” 戚白荟道:“不喝。” 墨离点点头:“那就好。” 戚白荟接着说道:“就尝尝。” 说罢,她素手端起酒碗,还没等墨离反应过来已经喝干了。 “喂!师父你……” “为师怎样?”戚白荟瞥了他一眼。 墨离一脸郁闷,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悄悄将她面前的碗拿了过来。 戚白荟没去管他,伸手拈起一串烤好的肉条,放到嘴边,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忽然,她的眼睛亮了,接着三两口就将肉串吃了个干净,然后又拿起一串,又一串…… 墨离看得呆了,他知道自己师父爱吃,但也没见过吃出这副模样的,于是也拿了一串试着吃了一口。 “啊哟无量天了个尊的!太好吃了!” 他惊呼一声,同时明白了戚白荟为什么会像饿死鬼似的模样了。 这是一种怎样奇怪的味道啊,带着点咸酱的味道,但又带着远超本味的鲜香,吃在嘴里,那饱满的富有层次感的味道几乎占满了口中每一处角落。 “小师弟,你用的什么料?怎的这么好吃?” 他忍不住问道。 林止陌嘿嘿一笑:“秘密,这东西是我家传的好东西,旁人来可吃不到,就为了招待师父的,哦,当然还有大师兄。” 见他不愿多说,墨离也不再问,继续拿起几串啃了起来,边吃边赞道:“好吃好吃!” 林止陌脸上笑嘻嘻,心里妈卖批。 好不容易出宫一趟,准备了这么多吃的,也终于等来了美女师父,却没想到来了个跟屁虫,把他的计划全都打乱了。 就在这时,墙外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鸟啼,墨离的手顿了一下,然后三两口吃完嘴中食物。 “师父,弟子想起来有点事,先告辞了。” 戚白荟专注美食,不说话,只点点头。 墨离对林止陌嘿嘿一笑,转身大摇大摆地出了门去。 林止陌目送他出门,心中松了口气,接着看向戚白荟。 计划继续! 第208章 正式拜师 戚白荟继续全神贯注地吃着,林止陌则不停地烤着。 烧烤是林止陌前世最爱的东西,而大武朝的美食只是简单的蒸和煮,就算有烤肉也是大块的炙烤,再拿粗盐擦一擦直接入口,简单粗暴,只管饱却不好吃。 没有辣椒和孜然,在林止陌看来这样的烧烤是没有灵魂的,但却足以惊艳戚白荟的味觉了。 “墨离是我的大徒儿,虽有些不着调,但身手还是不错的。” 戚白荟嘴里塞得满满的,含含糊糊地说道,“我知道你经常要去外地,若是需要,以后你可以带着他一起去,路上有个伴,关键时候也能保你性命。” 墨离的出现有点突兀,只是林止陌故意憋着不问,就等着戚白荟自己说出用意。 只是现在戚白荟说了,还是以这么一种不经意的方式说出来的,林止陌不由得有点惊讶。 这个美女师父显然是对自己有企图的,但是她还没用什么手段,先给自己安排了这么一个高手做保镖,这就让林止陌看不懂了。 不过他的优点就是想不通的事就不去想,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的,眼下先表个态就行了。 “啊!徒儿多谢师父!” 林止陌放下手里的东西,擦了擦手,郑重其事地行了一礼。 戚白荟这次没有强调自己不是他师父,而是随意摆摆手,又拿起酒坛干了一大碗梨花白。 林止陌看得出来,戚白荟似乎有很多话想对自己说,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没有交流就没有媾通……呃,是沟通,林止陌决定主动给她这个机会,来好好聊一聊。 于是他一边烤,一边有事没事和戚白荟干一碗酒,似乎无意间聊起了自己的身世。 上次和沐鸢说过的那一段催人泪下的苦逼人生又在他嘴里重现了出来,然而令林止陌没想到的是戚白荟竟然听得眼圈红了。 这么一个大高手,居然被一段虚构的故事情节弄哭了? 泪点这么低,这么容易出水的吗?哦,我指的是泪腺。 “师父,你……怎么了?” 林止陌放下手里的烤串,一脸忐忑地来到戚白荟面前,半蹲下来抬头看着她的脸。 于是他的脸正好处于戚白荟胸腹间的高度,而这个角度比刚才躬身下看的角度还要美妙,入眼处波澜壮阔,两边腋下的衣衫都因此被撑出了两行褶皱。 恐怖如斯! 只是林止陌好不容易把自己代入进了情绪里,眼神不能一直停留在那里,不然容易出戏。 戚白荟的表情依然是那么清清淡淡的,只是眼眶却红了。 “没什么,为师只是觉得你很不容易,这些年……过得很辛苦吧?” 她说到最后语气中已经带上了哽咽的味道。 林止陌脸现惊喜:“啊,师父,你愿意收我为徒了么?” 戚白荟沉默了片刻,点头道:“既然你诚心拜师,为师若再拒绝便有些不通情理了。” 林止陌大喜,急忙站起,倒了满满一碗酒双手递上:“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戚白荟接过酒,仰头一饮而尽,放下碗的时候就见林止陌正在站起身,以为他刚才已经磕过头了,也不以为意。 “既如此,你便是为师的第三个弟子,大师兄你已见过,以后有机会再让你见见你的师姐吧。” “是,多谢师父!” 林止陌显得很高兴,一下子烤了一大堆吃的,然后坐下和戚白荟推杯换盏,狠狠地喝了起来。 “狠狠地”这个形容词有点奇怪,但是很贴切,因为两人拼酒很凶,速度很快,一坛酒在短短时间内就已经差不多快见底了。 “师父,你的碧波刀法还有几招,什么时候能教我?”林止陌满脸酡红醉醺醺地问道。 戚白荟将酒碗一放,摇摇晃晃站起身来:“那就现在吧,来,看清楚了。” 说罢,刀已在手,横着轻轻一跃,足不点地跨出几步远。 刀光乍现,划出一道道白色的匹练,碧波刀法最后几招清晰稳定地展示在了林止陌的眼前。 林止陌脸上一副醉容,眼神却犀利冷静,将几招刀法看得很是仔细。 在他第一次看到这套刀法时,就发现很适合他,招式不复杂,只求又快又狠,很实用,尤其是小范围内的杀伤力很强很霸道。 这个世界很危险,上次的刺杀要不是宁嵩摆明了只是吓唬他,恐怕他已经没命了,但即便如此也让夏云身受重伤,至今还卧床不起。 所以他要努力提升自己的防护力,至少能做到自保,才能在这个吃人的世界存活下去。 林止陌拿起刀,闭上眼回忆了一下,接着一招一招使了出来。 速度不快,但是很稳,很准。 戚白荟在一旁看得有些发怔,她上次就发现林止陌是个学武的好苗子,教他的刀法只一遍就能跟着使出小半来,而今天更印证了这一点。 林止陌一套练完,回头发现戚白荟安静的站在一旁,眼中带着赞许的神色。 他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说道:“师父,我想和你过两招,试试我现在的水平怎样,可以么?” 戚白荟稍稍歪着脑袋,问道:“和我过招?你确定?” “对,还请师父赐教!” “……好。” 林止陌将刀放回桌上,撸起袖子,大喝一声:“啊!” 他朝着戚白荟扑了过去,大鹏展翅,接着变一个回旋迷踪步,然后一矮身来个黑虎掏胸。 戚白荟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就这么负手而立,没有一点招架的意思,只是在林止陌即将近身时,她忽然抬起一只手,那纤纤柔荑按在林止陌的胸口。 只听砰的一声,林止陌倒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他只觉胸口剧痛,浑身的气息都被挤压到了一起,导致他眼珠凸起,嘴巴张开,像一条离了水的鱼。 “我特喵……” 林止陌欲哭无泪,他没想到戚白荟的一击之力如此巨大,只是轻轻一下就让他飞出去了十几步远。 “呀!” 戚白荟一捂红唇,急忙掠了过来抱住林止陌。 “为师酒后忘了收力,你还好么?” 林止陌只觉得自己的脑袋似乎枕在了云端里,软乎乎的。 刚要回答,鼻子一热,两道鼻血涌了出来。 第209章 黑色药丸 看到出血,戚白荟更紧张了。 “啊,怎么受这么重的内伤了?快让我看看。” 她一手抱住林止陌,另一只手扯开他胸前衣襟,露出结实的胸膛。 只是戚白荟似乎对男人不怎么感兴趣,这具满是男人味的身体对她没造成任何困扰,只是仔细的摸索观察着。 “奇怪,也没见有伤啊……” 林止陌的脑袋被搂着,脸颊的触感是鼓鼓的,软软的,现在他能确认,果然不比宁黛兮的小,甚至因为她是练武之人,而显得更为挺拔。 只是戚白荟正在给他检查着,他也不好在这时表现出自己的歪心思。 “师父放心,我没事,不小心罢了。” 他说是这么说,脑袋却没半点挪开的意思。 “这还没事?血都止不住了!” 戚白荟摸出块帕子不停给他擦着鼻血,嘴里狠狠说着,林止陌领会到了什么叫做奶凶奶凶的。 在胸膛上看了半天没见到什么伤,戚白荟索性将他拦腰抱了起来,往屋里走去。 进了卧室,将林止陌放在床上,戚白荟很自来熟的在柜子里翻找了一阵,找出药酒,回到床边。 林止陌以为她要给自己推拿活血,却见戚白荟从怀中摸出一个蜡丸,捏碎外层的蜡壳,露出里边一粒小拇指头大小的黑色药丸来。 戚白荟将药送到他嘴边,说道:“吃了。” 林止陌迟疑了一下:“不用了吧?” 戚白荟道:“这是宝贝,我都只有这一颗,快吃。” 宝贝? 说实话,林止陌是不太敢吃别人随便给的东西的,何况是药,他毕竟是个皇帝来着,万一有点问题就亏大了。 见他还是不动,戚白荟一把捏住他下巴,手指一弹,药丸精准的掉入他口中。 林止陌一惊,想要吐出来已经来不及了。 药丸是刚从戚白荟怀中取出的,还带着暖暖的温度,才入口中,一股浓郁的药香瞬间弥散开来,没有一点刺激的感觉,甚至还带着香喷喷的奈奈的味道。 林止陌忍不住咂了咂嘴,药丸混合唾液很快融化,接着他就察觉到腹中出现了一股暖烘烘的感觉,就像大冬天喝了杯热奶一样,无比舒服,舒服得他甚至想叫出声来。 说到做到! “嗯唔……” 一声销魂风、骚的呻、吟从他嘴里发出,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去,这声音是我发出来的? 戚白荟却没有大惊小怪,仿佛已经预料到了他的反应,接着玉手按上他胸膛,顺着一个方向反复揉搓着。 那种细腻柔滑的手感接触在皮肤上,林止陌只觉得有点顶不住了。 戚白荟本就是个风华绝代的大美人,如今喝了点酒,那俏脸红馥馥的十分诱人,又加上这么近距离的给他揉着。 林止陌不低头看去的话,很容易会误会她在给自己做什么保、健动作。 “嘶!”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果可以,他希望戚白荟这双小手能每天给他按摩一下,当然自己也可以同时给她按摩,嗯,就同一个部位好了。 于是林止陌在极度舒适与放松下缓缓闭上了眼睛,不是爽死了,而是睡着了。 戚白荟一边揉着,一边考虑着怎么从林止陌口中套出她想要的东西,刚想着要开口问,忽然耳边传来平稳有节奏的鼾声。 “林枫?喂!醒醒!” 戚白荟停下了按摩,试图将他叫醒,却毫无反应。 她的表情略微僵硬了一下,看来今天又达不到目的了。 林止陌做了个美梦,梦里的他身处一片鸟语花香的原野中,草地郁郁葱葱,绿得像是刚被洗过。 他和戚白荟在草地上席地而坐,玩着拍手掌的游戏。 “你拍一,我拍一……啪啪啪!啪啪啪!……” 梦中的戚白荟笑得很开心,完全不是她平日里那副平淡的样子。 林止陌笑得更开心,因为在梦里的戚白荟还是穿着那条白裙,只是里边的内衬没了,不见了。 真空!真空啊! 那该死的隐隐约约,那该死的朦朦胧胧! 白裙之下,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 林止陌的眼睛都不知道落在哪里好了。 于是他拍得更兴奋更激烈了,戚白荟被他拍得娇嗔连连,最终忍不住求饶了。 “林枫,你轻一点,人家好疼。” 林止陌嘿嘿笑道:“叫主人,我就轻点。” 戚白荟脸色一红,扭捏叫道:“主……主人。” 林止陌大乐:“乖,再叫几声。” 戚白荟:“主人!主人!主人……” 林止陌笑得更肆无忌惮了起来:“继续,不要停。” “主人!主人……” 只是,林止陌忽然觉得这声音怎么有点变了,不再是那么娇柔婉转,而是粗豪狂放了起来。 他猛一睁眼,就看见徐大春的大脸盘子就凑在自己面前,正努力压低着声音在叫着自己。 “我去!” 林止陌惊得一骨碌爬起身来,左右看看,戚白荟不见了。 “人呢?” 徐大春也被他吓了一跳,愕然道:“那个……她早走了。” 林止陌沉默了片刻,抬头看着徐大春:“谁让你这时候进来的?” 徐大春懵逼:“啊?可……可是……” “算了,你叫我是要回去了么?” 林止陌终于还是个讲道理的,没让徐大春赔他那个春天的梦。 “不是。” 徐大春的脸色忽然变得有点古怪,“主子,还记得上回酥酥姑娘那里拿来的一枚印章么?” “嗯?怎么?” “有个专做生丝的江南商人到山西会馆找蒋家人,结果吃了闭门羹,然后被咱们兄弟发现了,陈指挥使让人将他请了去,问明缘由,原来是他和蒋家约好了要出八千斤生丝,货已经运来了,就停在犀角洲咱们的仓库外。” 生丝就是桑蚕茧缫丝后所得的东西,俗称真丝,也就是做丝绸的原料。 林止陌顿时来了兴趣:“他怎么愿意和陈平谈的?” “陈指挥使就是将那枚印章给他看了看就坐下谈了,他说他们和蒋家从来都是只认章不认人……主子,陈指挥使差人来问,这批生丝咱们吃不吃下?” 林止陌翻身下床,大笑道:“吃,当然要吃!” 第210章 实验室的麻烦 每年生丝供应量就那么多,而且不是谁想买都能买得到的。 眼下这场泼天的进货量送到面前,林止陌当然没理由不收。 犀角洲作坊已经建成在即,虽然王青早就分派人手去采购棉花生丝等原料,可还是远远不够,现在这个节骨眼上送来八千斤生丝,实在是老天帮忙。 院子外一个锦衣卫小校还在等着,徐大春让他将答复转告陈平,回到屋里。 林止陌一边穿着衣服一边问道:“说起这个印章,酥酥姑娘如何了?” 印章就是酥酥送来的,上次还生病来着,连她的衍翠阁也被砸了,这几日林止陌都没空去看看。 徐大春道:“酥酥姑娘病已经将养得差不多了,就是还有些虚弱,不过衍翠阁依然还没修复。” 林止陌叹道:“她这也是无妄之灾,教坊司的地盘一天可不少租金,总这么闲着也不是个事……你去送五百两银子给她,就说是蒋家赔偿的。” “是。” 徐大春应了一声,随即嘿嘿笑道,“主子,要不你把酥酥姑娘也收了算了,就算不能带回去,放在外头养着也不错,没事能听她唱个曲什么的,美滋滋啊。” 林止陌翻了个白眼,没理他。 他其实对酥酥的印象很好,这是个外柔内刚坚守底线的好姑娘,好看不说,还很有才情,且始终守身如玉,在这教坊司茫茫菜皮中简直就是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 只可惜人家有段缠绵悱恻的爱卿故事,心里住着个失踪三年的阮郎呢,自己毕竟是个皇帝,可没有当备胎的觉悟。 所以林止陌虽然也曾对酥酥起过色心,却一直保持着距离,甚至要不是看见她的衍翠阁被砸,他都不想露面,就是这个原因。 一顿烧烤吃得林止陌很尽兴,不光解了穿越以来那么久的馋,还有漂亮师父戚白荟的温暖怀抱助了个兴。 趁着兴头,林止陌决定去实验室看看。 现在的实验室设施和规模已经越来越完整了,原本隐藏在宫中的小作坊,也就是制作伤寒药和大蒜素的地方也全都搬了过去。 这次那种崭新的布料颜色就是在那里完成的,包括新型的纺机织机,有谭松耀和辛氏兄弟坐镇,林止陌提出的所有构思都能很快被实现。 林止陌因此很直观地感受到了做皇帝的权利,他只要动动嘴,其他事自有人去做。 马车朝着城北而去,半个多时辰后已经来到了实验室外。 忽然,徐大春皱了皱眉,转头对车厢内说道:“陛下,似乎有麻烦。” 林止陌掀开车帘看去,只见实验室大门外一辆马车正停在那里,另有一队禁卫军护持着。 实验室是林止陌划出的禁区,非他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 可是现在竟然来了外人,而且看那辆马车的装饰和规格,似乎是宫里的人物。 来找麻烦的? 林止陌冷笑:“走,去看看。” 徐大春马鞭一扬,疾驰而去。 很快来到近前,林止陌下车,那队禁卫军立即有一名千户迎了上来,只是在看见他的第一眼时顿时慌了,急忙将刀收起,单膝跪地。 “参见陛下!” 林止陌看都没看他一眼,大步朝内走去。 徐大春紧随其后,路过那名千户时对他瞥了一眼,低声说道:“好自为之吧兄弟。” 原本日夜紧闭的大门敞开了,远远看见一群人簇拥在一起,似乎将什么人围住了。 林止陌走近,只见一个百人队的禁卫军将他的实验室围了个水泄不通,人群中央一个尖锐刻薄的声音道:“真是好胆色,咱家奉太后懿旨而来,查看此地一应事务,怎的,你们还敢阻拦咱家不成?” 宁黛兮?她派人来干毛?林止陌眉头皱了皱。 实验室虽被他划为重地,但他也知道瞒不了人,只是他没想到宁黛兮会强硬的直接派人来查看,也算是不要脸皮了。 不出意外,她应该是为了自己研究出的新布料而来,姬尚韬用布料勾走了江南商会,三大家坐不住了。 又一个愤怒的声音说道:“这位公公,小人说了,此地乃是圣上的实验之地,闲杂人等俱不得入内,若是太后要知道些什么,请凤驾自行去问陛下便是,只是公公带了这许多禁卫军来,打算视圣谕为无物么?” 林止陌一听就听出来了,这个说话的正是辛雨,就像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敢以工部底层官员的身份怒怼卫国公五子,现在他对着这个太后派来的不知道是谁的太监,照样寸步不让,且说话有理有据,毫不示弱。 还是那副直性子,我喜欢! 林止陌暗暗赞了一声。 那太监冷笑道:“放肆!这天下可还是太后在管着,什么时候陛下也能自行划分一块地方连太后都不能知晓的了?别说圣谕,便是陛下亲至,你看看敢忤逆太后的懿旨么?” 辛雨还没说话,又一个声音怒喝道:“你才放肆!太后垂帘听政不假,但这大武天下终归还是陛下的,你个阉奴好大的胆子,还陛下亲至不敢忤逆,我呸!有种你等着试试,看陛下来了会不会扒了你的皮!” 辛雷,辛雨的亲哥哥,林止陌惊叹,果然是兄弟俩,这暴脾气都是一样的。 那太监终于怒了,尖叫道:“你你你……莫说你们如今脱离了工部,不过是区区几个草民罢了,便还是工部主事又如何?莫非以为咱家就不敢动你们不成?来人,掌嘴!” 围着的禁卫军没动,面面相觑,他们不过是领了旨,不得不过来帮腔的,可要他们动手,却没人敢,毕竟现在的禁卫军统领可是当朝国舅夏云,是陛下的嫡系。 只是人群中不止禁卫军,显然还有别的太监。 只听辛雨辛雷怒骂道:“你们敢!放开……放开我!” 那太监尖着嗓子哈哈大笑:“咱家不敢?你有本事把陛下叫来啊,看咱家敢不敢掌你的嘴,哈哈哈……”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从人群外传了进来,清晰地钻入他耳中。 “是吗?朕来了,你敢动手么?” 第211章 这里是禁地 禁卫军的包围圈自动让出一条通道来,一身便装的林止陌缓步走了进来,脸色如冰,杀气凛然。 辛雨、辛雷兄弟俩已经被四名太监架了起来,另有两个太监手中拿着块三指宽的竹片。 而原本守卫此地的那队禁卫军正持刀围着他们,却顾忌着不敢上前,反倒是来这里的那队禁卫军却在尽力拦着几个太监。 见他来到,几个太监的反应竟然不是把辛氏兄弟放下后行礼,而是齐齐看向说话的太监。 那太监年纪不小,一脸阴鸷相,见林止陌来到,假模假样的躬身一礼:“奴婢见过陛下。” 躬身?不磕头? 林止陌心中冷笑,问道:“你是谁?” 太监答道:“奴婢乃内官监右监丞陆芳,奉太后懿旨前来……” 他话未说完,林止陌手一挥:“拿下,掌嘴。” 徐大春应声上前,大手一叉已经揪住了陆芳的衣领。 陆芳大惊,急声叫道:“我是太后差来办事的,你敢动我?!” 徐大春嘿的一笑:“你猜老子敢不敢?” 话音刚落,他已经将旁边小太监手里的竹片抢过一块,接着左右开弓噼噼啪啪扇了起来。 徐大春的手劲极大,反正林止陌亲眼见过他一巴掌拍碎过一块青条石,现在是他收着劲,但陆芳也在瞬间就被扇得两颊红肿,没了人样。 守卫的禁卫军也收刀列队,领队过来跪倒行礼:“臣郑威拜见陛下!” 这是禁卫军中的一名副统领,是林止陌专门安排在此地守卫的。 林止陌没先和他说话,而是手一挥,淡淡发话:“可以了。” 徐大春松开手,陆芳像条死狗一般摔在地上,嘴一张,几颗牙齿混着鲜血吐了出来,洒落在地。 这时门外那名千户也匆匆赶了进来,二话不说单膝跪地行礼:“启禀陛下,此乃太后懿旨,微臣不敢抗旨,请陛下责罚!” 他说的是请责罚,不是请恕罪,看来还算是个聪明人。 林止陌看着他,问道:“你是什么人?你带的又是什么兵?” 那千户额头上开始渗出了冷汗,答道:“回陛下,臣乃羽林卫千户万良,羽林卫乃是陛下亲卫,掌陛下宿卫与仪仗,故又名禁卫军。” 林止陌问道:“你既知自己乃是朕的禁卫,又为何擅闯朕的禁地?” 万良看了一眼被扇成死狗的陆芳,无奈苦笑道:“回陛下,这阉狗手持太后懿旨强迫臣来此,臣实属无奈,故而差人前去禀告陛下,然则不知陛下去了何处,只能在此尽力拖延。” 林止陌看了他一眼,这还算是个聪明人,知道来通报自己,可惜,实验室是禁地,进门就是大忌。 这时辛氏兄弟也被放了下来,二人整了整衣冠急忙上前行礼。 辛雨说道:“陛下,这位将军所言非虚,若非是他,臣兄弟早已遭了毒手了。” 林止陌招了招手,将竹片拿来看了看,这竹片是加工过的,曾用油泡过,还刷了层漆,难怪陆芳才几下就被抽成这副模样。 他四处看了看,问道:“谭松耀呢?” 辛雷道:“回陛下,谭铁匠被他们绑了,说是要带去给太后见见,就在那边。” 他手一指,林止陌顺着方向看去,就见谭松耀被绑了手脚,嘴里也塞上了麻核,只是脸色却很淡定,似乎根本没害怕一般。 徐大春已经飞奔过去将他解开了绑缚,带了过来。 “草民拜见陛下!” 谭松耀来到近前行礼,对地上的陆芳看都没看一眼。 林止陌亲手将他扶起,温言问道:“你没事吧?” “回陛下,草民无碍。” “那就好。” 林止陌见他身上没带伤,也终于放下心来,谭松耀是他暗中发展科技的主要力量,自然不能出半点纰漏。 他看了一眼另几名太监,此时的他们已经全都跪伏在地,瑟瑟发抖,没人敢抬头张望或是求饶。 在来的时候他们还都洋洋得意的,以为奉了太后懿旨便能横行,尤其在这里的守卫都不敢动他们,任由他们将这个铁匠绑了,还将辛氏兄弟拿下准备掌嘴时,那份虚荣心愈发爆棚。 可是现在皇帝来了,一切都化为了泡沫,他们这才惊恐的发现,原来自己毕竟还只是个奴才而已。 林止陌懒得和这几个小人物废话,冷声道:“擅闯禁地,砍了。” 几名太监大惊,急忙尖声求饶:“啊?!不要,陛下饶命啊!” 万良率先一挥手,几名禁卫军越众而出,按住几个太监。 刀光闪过,几颗脑袋掉落在地,一切都归于了平静。 林止陌这才看向郑威,冷冷问道:“当初朕让你看守此地时,和你说过什么?” 郑威依然跪伏在地,不敢抬头,颤声答道:“陛下曾言,将此地当做乾清宫,闲人不得擅闯。” “是么?原来你还记得,那今日为何任由那几条阉狗横行?” “臣……臣见是太后懿旨,不敢违抗。” 郑威回答得很老实,同时带了点小聪明,学着万良的回答。 只是他想错了,直到现在他还没弄明白这座实验室对于林止陌的重要性。 林止陌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若是朕的乾清宫,你也让别人随随便便闯入么?那朕要你看守有何用?” 郑威张了张嘴,却不知怎么回答了。 林止陌道:“你这副统领别做了,回夏云帐下去做个军士,从底层开始,重新学一学什么叫做军令如山吧。” 徐大春立即上前,卸去他的头盔和佩刀。 郑威面如死灰,不敢妄动,心中无比懊悔却也来不及了。 “臣,谢主隆恩……” 林止陌又看向万良:“你,无功无过,回去!” 万良急忙跪伏,冷汗涔涔:“谢陛下!” 这里是实验室,是陛下的禁地,他也是知道的,虽然他也派人去通报了,但错就错在没有坚持到底,还是进门了。 若是他来到后坚持等到陛下来到,也就不会有接下来的事发生了。 “重新选人看守此处。” 林止陌对徐大春道,又看向地上的陆芳,“另外,带上他的脑袋,朕要去和母后聊聊。” 第212章 在懿月宫撒泼 懿月宫。 “陛下稍后,容奴才前去通禀。” 一个值守的太监刚说出这话,就见林止陌挥了挥手:“掌嘴。” 徐大春二话不说跨上前来,揪住那太监。 那太监大惊,急道:“陛下!这里是懿月宫,你怎敢在太后门外如此放肆?!” “放肆?” 林止陌冷笑一声,“朕来看望母后,你这奴才胆敢阻拦,掌嘴便是看在母后的面子上,既然你不要……” 徐大春早已和林止陌培养出了极深的默契,刀光一闪,那太监身首异处,倒在了血泊中。 林止陌毫不躲避,被淋得身前衣襟全是血迹,他也不在意,就这么继续大步朝前走去。 两旁的太监宫女无不吓得瑟瑟发抖,有胆子大点的急忙飞奔进去禀告,剩下的全都跪伏在两边,不敢作声。 宁黛兮正在与一个老太监说着话,所谈之事正是江南会馆刚接下的那种新染料的布匹。 “太后,首辅大人说了,要快些才好,不然等那小昏君回过神来怕是就要晚了。” 宁黛兮懒洋洋地斜躺着,说道:“放心吧,他今日在城内不知哪里闲逛,等他知道人都带回来了,到时该知道的都能问出来,他还能奈我何?” 老太监满脸褶皱堆了起来,笑道:“太后英明,正该如此,那老奴这便去差人候着,等人抓回来及时盘问。” “记得,莫要把人弄死,连着弄出那么多稀罕东西来,必是人才,回头带去别处,莫要让锦衣卫察觉了。” “是,老奴遵旨。” 就在这时,一个宫女慌张地跑了进来,并反手将门关上。 “太后不好了,陛下他……” 砰的一声,刚关起的大门就被人从外边一脚踢了开来。 林止陌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脸上身上的血迹十分扎眼。 那宫女一声尖叫,急忙跪倒,浑身颤抖不敢出声。 宁黛兮像是见到了什么恐怖的恶鬼般,瞬间从软榻上坐起,惊声道:“你你你……你怎么来了?” 林止陌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母后为何这么害怕?怎么,做了亏心事了?” 那老太监横身拦在宁黛兮身前,厉声道:“陛下,太后凤驾之前,岂容你如此放肆,莫非视先帝于不顾么?” 林止陌走到他面前站定,掏了掏耳朵,问道:“你说什么?” 老太监是宣正朝的老人,又是宁黛兮宫里的随侍太监,仗着身份便依旧拦在宁黛兮身前,呵斥道:“太后母仪天下,陛下虽贵为天子,但须知……” 啪! 一声清脆之极的响声,老太监横着飞了出去,林止陌甩了甩手中的竹片,赞道:“果然不愧是太后宫里的东西,确实好用。” 宁黛兮一声惊呼,看向那老太监,只见他半边脸上肉眼可见的肿了起来,正努力地想要支撑起身体来,嘴里还在惊恐而含糊地叫道:“陛下,你……你放肆!” 林止陌将竹片随手丢开,接着抬起手来,身后的徐大春将腰刀递上。 宁黛兮大惊失色,喝道:“皇帝,你要做什么?把刀放下!” 林止陌呵呵一笑:“这个老奴才不是说朕放肆么?那便让他看看到底什么叫做放肆。” 呛的一声,刀已出鞘,老太监瞪大了昏花的老眼,眼睁睁看着那把锋利的刀锋刺入自己心口。 徐大春已经一步上前,手中一件袍子捏作一团,迅速堵在刀口上,没让鲜血喷得到处都是。 老太监一脸的不可置信,脑袋垂落,死了。 宁黛兮何曾见过这么血腥残暴的一幕,已然彻底吓呆了,她惊慌地叫道:“你……你疯了,你疯了,竟敢在哀家面前杀人?哀家要让内阁参你,撤去你的皇位,你……” 林止陌将刀还给徐大春,摆了摆手,徐大春拎着老太监的尸体大步走出殿去,路过那跪着的宫女时一脚将她也踢了出去,随即反手关上了门。 殿中瞬间恢复了安静,宁黛兮蜷缩着身体,惊惧地看着林止陌,想要呵斥两句,只是喉咙里似乎卡住了什么,竟一时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林止陌刚杀了人,却浑然没事人一般,慢悠悠地走到她面前,俯身看着她。 “参我?撤我的皇位?呵!你这是在逼我做一些我本不想做的事么?” 宁黛兮一凛,急忙说道:“不,我的意思是你若再如此放肆,我……我便要这么做!” 林止陌又凑近几分,嗤笑道:“你能视我为无物,公然派人去我的地盘打人抓人,那我自然便能以牙还牙,来你这里杀个人给你看看了,怎么,有什么不合理?” 宁黛兮俏脸煞白,牙齿发颤咯咯作响,自从前些日子皇帝忽然像变了个人,从此开始嚣张霸道无所顾忌。 只是之前的皇帝虽然也会来自己的宫中,做出那些令她愤怒且羞耻的事,可总归还是避着些人的,可这次,皇帝疯了,似乎再没了任何顾忌,敢在自己眼前杀人了。 虽说她垂帘听政,把持朝堂和后宫已经多年,从未有人敢忤逆她,但是正因如此,她才没想到林止陌敢在她宫中撒泼。 见她不说话,林止陌忽然一把揪住她的发髻,冷喝道:“说啊,哪里不合理?” 宁黛兮吃痛,终于回过神来,怒道:“放手,你真是疯了不成?敢对哀家如此放肆?!” 林止陌一把将她扯了过来,宁黛兮身子不稳摔倒在软榻上,被林止陌一手按住脑袋,抵在软榻上的锦被之上。 “这就叫放肆?你是不是当太后太久了,自以为这天下就你宁家的了?嗯?” 宁黛兮强忍着心中恐惧,挣扎道:“放开我,再不放手我就叫人了!” 嗤啦一声,宁黛兮的凤袍瞬间被从中扯开,大幅衣襟被扯落,露出其中单薄的亵、衣和一片白如凝脂的肌肤来。 “啊!” 宁黛兮大惊,尖叫出声,急忙就要捂住露出的部分。 林止陌的另一只手却探了过来,像一把铁钳般牢牢扣住了她的手腕。 “我记得告诉过你,不要碰底线!” 那声音仿佛恶魔,从耳中钻入宁黛兮的心里,带着冰冷的杀意。 宁黛兮的倔脾气也上来了,梗着脖子怒道:“是,我做了,你待如何?”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接着有人大声道:“太后,臣等前来护驾!” 第213章 不要太过分 宁黛兮精神一振,似乎看到了希望,愈发昂起头,冷声道:“来啊,让别人看看你是如何对哀家无礼的!” 回答她的是又一声清脆的裂帛声。 嗤啦! 宁黛兮的凤袍另一半也被扯了下来,整个上身只有那件亵、衣遮挡住了关键部位,其余的大片雪白都被暴露在了空气中。 “啊!你……” 宁黛兮又急又怒,可是偏偏头被林止陌按在软榻上,根本挣扎不得。 林止陌那犹如魔鬼般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十足的戏谑与嘲弄:“好啊,这里是懿月宫,是母后你的地盘,不如你开口让他们进来,给所有人看看你的身材有多好,皮肤有多白,如何?” 宁黛兮顿时慌了。 又来这一套,又来这一套! 前几次就是这样,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然后威胁让别人看见。 她恨得牙根直痒痒,恨不得一口咬住林止陌,撕下几块肉来。 门外的声音再次传来,显得很是焦急。 “太后,可否让臣进来?” 隐约传来一声清脆的钢刀出鞘声,接着是徐大春的声音:“我不管你是谁,再敢踏前一步,杀无赦!” 那人冷哼道:“好大的胆子,区区锦衣卫指挥佥事,也敢对本官大呼小叫以利器要挟么?” 徐大春没回答,但林止陌能想象得到,他必定是死守在门外,绝不会让人贸然闯入。 林止陌眉头一挑,拍了拍宁黛兮的脸颊:“你家的狗在叫你,你不给点回应么?” 来的人是谁他不知道,而且也不关心,反正就算门外之人硬闯入内,被败坏名声的也不是他一个。 而且他拿捏住了宁黛兮的心思,是绝对不会让人看见这副场景,因此林止陌非常淡定。 果然,宁黛兮提高音量说道:“不必,哀家正与陛下在商谈些事情,尔等在外边候着便是。” 门外迟疑了一下,又问道:“太后,真不用臣进来么?” 林止陌的手抓住了宁黛兮亵、衣的衣角,嘴边挂着玩味的笑容,似乎下一刻就要扯下来一般。 宁黛兮花容失色,急忙说道:“不必,哀家与陛下商谈要事,不可泄露,谁都不许进来。” 门外顿了顿,终于应声道:“是,臣遵旨。” 终于,一切恢复了平静。 宁黛兮咬牙道:“你还不放开我?” “行啊。” 林止陌手一松,将她从软榻上扶了起来,才一坐起,身上被扯开的凤袍顿时滑落,而亵、衣被高高撑起了一部分,展示出一个无比美妙的角度来。 宁黛兮急忙伸手捂住,起身就要往内室而去,只是才刚有动作,又被林止陌按在了软榻上。 “你……!” “就这么坐着聊聊,急什么?”林止陌就在软榻边坐下,翘起二郎腿。 宁黛兮磨着牙道:“你不要太过分!” 林止陌问道:“哦?我哪里过分了?” “我……我不过是好奇你在那里弄了个什么实验室究竟是要做什么,我身为太后,派人去看看,有什么问题?你若是不满,大可以告诉我,又为何来我懿月宫大开杀戒?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母后?” 宁黛兮一脸愤然地说着,似乎真的只是因为好奇,结果被林止陌误会了的样子。 林止陌可不吃她这套,慢悠悠地拈起旁边茶几上一颗枣干,丢入嘴中细细嚼着。 “行了,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你也知道我知道你要做什么,就不必演戏了。” 宁黛兮一滞,索性坐直身子,傲然道:“不错,我就是想知道你那里边到底在做什么,我乃当今太后,天下一切都该在我掌握之中,你即便是皇帝,但如今尚未归权于你,你所作的一切也都该让我得知才是。” “啧啧啧,对嘛,你早该这么说才是。” 林止陌戏谑一笑,接着说道,“你是不是想知道那个新出的染料是不是在实验室里做出来的?还有龙吸水和伤寒药等等新鲜物事?” “不错!” “对,就是那里做的。” 林止陌直接承认了,这让宁黛兮有点意外,她接着问道:“为何不将这些东西放在工部研制?” “因为我不高兴。”林止陌回答得很干脆。 宁黛兮正要再追问,忽然发现林止陌的视线似乎有点不对劲,低头一看,自己的手不知不觉间松懈了一些,而林止陌目不转睛盯着的正是从亵、衣侧面漏出来的那圆润饱满。 她急忙再次用手捂好,又羞又恼道:“闭上你的眼睛!” 林止陌下意识地说道:“又不是没看过。” “你说什么?” “呃,没什么,你接着说。” 林止陌忘了,上次在温泉里偷看她,她本人是不知道的,至于前两次在懿月宫里见到的,也都是隐隐约约的,不是全景。 宁黛兮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好,我承认,派人擅闯你那实验室不对,但你今日还擅闯我懿月宫,是不是也该给我个交代?” 林止陌淡淡道:“先撩者贱,我早就说了,不要来惹我,你不听还怪我做什么?” 宁黛兮沉默了,今天这事其实她本身是很抗拒的,只是父亲宁嵩传来密信,让自己找机会去探一探那个实验室,因为他怀疑那里有一个神秘人,正是他,让林止陌在最近的时间里造出了那么多之前从所未见的东西。 伤寒药、龙吸水、锦衣卫的新式钢刀,还有这次的新布料。 任何一样都是宁嵩非常感兴趣,非常想要占据在手的。 宁黛兮不是没想过这事被林止陌发现的后果,可是她没办法。 果然,事情做了,后果也来了,和前几次一样,哪怕她已经有了准备,仍然是被林止陌打了个措手不及,结果导致现在自己衣不蔽体,只能用手挡着和他说话。 “以后,我这宫中必须要找一个身手高强的护卫暗中藏着!” 宁黛兮暗暗想着。 忽然,林止陌又凑了过来,鼻尖几乎都要碰上她的鼻尖了。 “啊!你做什么?”宁黛兮大惊。 林止陌嘴角挂起一抹坏笑:“既然你默认了是自己做错的,那么……按照上次的约定,我该给你惩罚了。” 宁黛兮本能地感觉到一丝不妙:“什么……什么惩罚?” 话音刚落,林止陌一把将她搂住,另一只手顺着她的亵、衣钻了进去。 第214章 油桃 “啊……唔!” 宁黛兮险些一声尖叫出口,但随即想到门外那么多人,硬生生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憋了回去。 那只大手从衣服下摆处突破入内,毫无阻碍地攀上了高、峰,这一瞬间,她只觉得浑身上下,从头顶到脚心,瞬间一片酥、麻。 “不……不要……” 宁黛兮的脸颊已经红透,不是害羞,而是愤怒,她在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将林止陌那只手拉出去,只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挪动半点,反而感受了那只大手在富有节奏感的揉、捏着。 渐渐的,那种酥、麻的感觉渗透进了她的身体、她的肌肤、她的每一处毛孔之中,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在她小腹之中升起。 好像是酸,又好像是痒,宁黛兮有种冲动想将手探下去狠狠地挠上一挠。 她的身体扭曲了起来,双腿也在不由自主地夹、紧,而那只该死的手,竟然又忽然变化了起来。 忽快忽慢,忽轻忽重,指尖还不时在某一点故意剐蹭一下。 宁黛兮的眼前开始恍惚了起来,她死死咬着红唇,想要保持住最后的理智,可是那种感觉一阵阵袭来,就像岸边的海浪,不断拍打着那即将崩溃的堤坝。 “放开……放开我……” 她的耳垂忽然一热,那是林止陌轻轻咬住了她那晶莹如垂珠的小小耳垂,并用舌尖舔、舐着。 “唔……” 宁黛兮快哭了,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更不知道林止陌这个魔鬼到底还会多少花样。 她只知道自己现在浑身酸软,完全使不出力气,甚至…… “来吧,很舒服的,你试试就知道了……” 这个声音竟然来自她的脑海里,轻声呢喃地劝说着她乖乖躺下,任由这个男人欺负。 当她惊觉时,才发现那只可恶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转移了,已经来到了她的小腹上。 林止陌在感慨,这个女人虽然总是针对自己,想要抢夺姬氏的皇权,但有一说一,身材是真的好。 已经三十岁了,可是岁月完全没有给她留下任何痕迹。 她的每一寸肌肤都是那么白皙嫩、滑,充满弹性,那诱人的饱、满也完全没有松、弛的感觉,小腹也是如此平坦。 这是一枚已经熟得恰到好处,正是最美味时候的蜜、桃。 哦不对,这是个油桃…… 宁黛兮终于从恍惚中惊醒了过来,用尽所有力气死死抓住了林止陌的手,带着哭腔道:“不……不要,今日是我做错了,我向你道歉!” 林止陌在她耳边低声笑道:“道歉?晚了,你早干什么去了?” “你是太后又如何?我乃一国之君,可你竟敢派人擅闯,还要抓走我的人,若是这次我放任你如此肆意妄为,下次你又该做出什么来?” 他嘴上说着,手却没有停,哪怕被宁黛兮死死抓住,还是勉力朝着目的地探索而去。 一寸、两寸……近了,更近了…… 终于,到了! 宁黛兮浑身猛地一震,整个身体蜷缩在了一起,随即不住颤抖着。 她像是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挣扎道:“不要……拿开!” “不要拿开?好。” 林止陌轻笑一声,手指尖微微一动,宁黛兮顿时又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像是在呼痛,又像是在哭泣。 “内阁的大权尽在你宁家,我已经不去和你家争了,可你连我的小秘密也想窥探,也要掌控在你手中,这天底下哪来这般好事?” 林止陌虽然笑着,但是眼神却是冷的,他今天铁了心要给宁黛兮一次难忘的教训,要用自己的放肆和暴力,将她太后的威仪狠狠撕碎。 宁黛兮的神智又即将陷入迷、乱中了,她想将所有压抑着的崩溃感觉大声喊出来,只是她还记着门外有人,而且是很多人。 但是正因为门外有很多人,她才会愈发有一种格外刺、激的感觉,反应也因此更加强烈。 “住手!你到底想要什么?我……我已经认错了,你还想要什么,你说,说啊!” 她第一次被人逼到这一地步,额头上因为强行压制住那阵阵感觉而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跟林止陌打交道也不是第一次了,这是个混蛋,一个不择手段的混蛋,一旦自己服软,那么将来自己面临的将是一次又一次的妥协。 可是没有办法,她现在已经快崩溃了。 林止陌手上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好,那我告诉你,不许再打实验室的主意,听懂了么?” 宁黛兮迟疑了一下,实验室里的秘密是父亲宁嵩叮嘱一定要找到的,可是…… 林止陌冷笑一声,手指再次往下探了半寸,然后一勾。 “啊……我答应,我答应!” 不知道过了多久,宁黛兮从内室中走了出来,她的妆容已经重新整理过,身上的衣袍也都换过,且是从里到外。 从表面上再看不到她有半点不妥,只是若靠近些,还能看到她的眼睛有些微微发红,甚至……带着些雾蒙蒙的感觉。 林止陌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右手似乎不经意地做了个搓手指的动作。 宁黛兮秀眉微竖,目露杀气。 林止陌却毫不在意,冲她挑了挑眉:“怎么,还不服?” 宁黛兮深吸一口气,强自压下心头的怒火和羞愤,款款走到椅子边坐下。 “皇帝,你该出去了。” 这一刻,她又变回了那个雍容华贵母仪天下的太后。 林止陌站起身来,今天给过宁黛兮一个深刻的教训了,也该适可而止,毕竟还没到彻底撕破脸的时候。 好吧,其实他怀着一肚子火气想来把宁黛兮办了的,没想到今天门外那么多人,这就不太方便了。 关键是……他撩过了头,把宁黛兮撩得那啥了,少许有点愧疚。 殿门打开,门外已经是深沉的月色,这一场“交谈”竟然过了这么久,真是寸金难买寸光阴啊…… 徐大春依然挺立在殿门外,在他对面是一列军容整齐的禁军,全身玄色铠甲,手持长枪,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第215章 崔玄赴任 林止陌眉头皱了皱,却见为首的一名将领冷冷瞥了他一眼,却越过他朝殿内喊道:“太后,可安好?” 里边传来宁黛兮平静的声音:“哀家自然安好,你们且退去吧。” 那将领应了一声,才看向林止陌,抱拳道:“臣,玄甲卫副都指挥使耿武,参见陛下!” 林止陌眼睛微眯:“玄甲卫?” 玄甲卫,大武皇家禁军之一。 大武京城诸军各有职能,比如大名鼎鼎的锦衣卫便是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羽林卫则掌随驾护卫,京军卫,也就是京营掌管京城外围。 玄甲卫则是皇城中最重要的守卫,军中将士俱是世袭军籍,战力高强,只是与锦衣卫等所不同,这支队伍并不归皇帝管辖,而是隶属于御马监。 御马监乃是大武内官衙门之一,位列司礼监之下,御马监太监却掌握着内廷的财权和军权。 玄甲卫作为御马监麾下的一大武力,名为宿卫扈从,其实乃是当初太祖皇帝特意设立,用以防奸御侮,说明白点,就是防止皇城生乱的最后一道防线。 只是,御马监在宁黛兮手中,也就是说玄甲卫也在她手中,这一直是林止陌的心病,可是暂时还没想到办法收回罢了。 没想到今天这么巧,居然在太后寝宫外、遇见了玄甲卫。 林止陌正在心中盘算着,就听殿内宁黛兮淡淡说道:“皇帝,时候不早,你该回去了。” 这句话仿佛是个信号,耿武再次抱拳:“臣,恭送陛下!” 林止陌沉默了片刻,拍了拍他肩膀,转身离去。 “陛下,那王八蛋真他妈嚣张,若不是因为在太后寝宫,臣刚才必定给他点教训,让他知道知道,这天地最能打的可不是他玄甲卫,而是咱们锦衣卫!” 一路上,徐大春依旧愤愤的说着,显然刚才耿武的态度很是惹得他不快。 林止陌坐在软轿中,笑了笑:“别急,会有机会的。” 他是皇帝,是一国之君,绝对不能容忍皇城之中还有一股武装势力脱离于他的掌控。 只是玄甲卫目前还是宁黛兮管着,她也必定早就有了防范手段,绝不可能像收拢羽林卫和锦衣卫那么简单,林止陌暂时想不到一个合适的办法抢来,只能徐徐图之了。 又是个空虚寂寞冷的夜晚,夏凤卿没回宫,林止陌连正阳决都不敢练,这暖春的夜微风徐徐,容易吹得人心里痒痒。 “该把夏凤卿接回来了!” 林止陌在心里想着,一个人沉沉睡去。 翌日一早,他就换了便装和徐大春早早出宫了,不是为了接夏凤卿,而是崔玄要出发了。 城西官道边,几辆马车驰来,停在一座凉亭边。 一身布衣的崔玄从车上下来,跨入亭中,林止陌已经等候在这里了,见他下车率先迎了上去。 “王叔,辛苦你了。” 崔玄站定身体,行了一个标准的君臣之礼,三跪九叩,无比隆重。 林止陌慌忙将他搀扶起身,哭笑不得道:“王叔,你我之间何须如此见外。” 崔玄认真道:“礼不可废,老臣即将赴任,更不能恃宠而骄,失了分寸。” “好吧,但以后可不必了……” 林止陌拉着他进入凉亭坐下,说道,“王叔,三省形势不太乐观,还要靠你老人家替朕收拢乱局啊。” “陛下放心便是,臣这把老骨头便是交代在那里,也必定不负皇恩!” 崔玄一双老眼之中精光湛湛,透出那么一股子雄心壮志,只是他忽然话风一转,说道,“陛下,老臣此去,只带着十数名昔日部下,但家中尚有个外孙女,身有残疾,却是臣的心头之重。” 薛白梅。 林止陌立刻想起了那个笑起来很清纯很可爱的姑娘。 崔玄起身再次躬身:“老臣恳请陛下,暂时收留照拂,也好让老臣能放开手脚大干一番。” “啊?” 林止陌没想到崔玄会有这么个要求,把薛白梅交给他照顾?那和送兔子进狐狸窝……啊不是,让那姑娘进宫里住着,于理不合,内阁那帮货首先就会跳出来叽歪不休。 只是他心思一转,已经有了计较:“王叔,朕有个想法,岑夫子如今已回京居住,府中只有他的孙子,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不如让你外孙女住去岑夫子府中,一来可随时有人照顾,朕也经常可以去看看,二来他也可以顺便帮岑夫子带带他孙子,你老觉得如何?” 崔玄却似乎一点都不意外,脸上反而露出一抹老狐狸的笑容:“老臣正有此意,且已经与岑夫子说好了,我家梅儿也已经送了过去,只是希望陛下有空多看看便是。” 都安排过去了?那你特么说个嘚儿啊?! 林止陌不满地想到,只是却忽然灵光一现。 “我去,崔老王爷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暗戳戳地给我推荐他外孙女?” 一有这个念头,林止陌就淡定不下来了。 薛白梅是个很漂亮的姑娘,还因为残疾而带着一种令人怜惜的气质,林止陌也承认自己对她也很有好感,但是崔玄这么正大光明的推荐,林止陌还是有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话都说到这儿了,林止陌只能答应道:“好,王叔放心便是,朕必定将梅儿当做自己侄女,好生照顾!” 崔玄点点头,又换了个话题:“老臣此行将先赶赴安徽,援救季巡按,陛下可还有什么要交付老臣的?” 林止陌也收起心思,想了想,说道:“对于治理地方乱局,王叔比朕熟稔多了,自是不须朕多言。” 他看了眼崔玄带着的那十几人,其中有不少都是那天在王府里见过的熟面孔,包括那个看门的老者。 他低声说道,“王叔,朕会暗中给你安排人手护持着,放心便是,不过,一切都需小心,尤其进入江西之后。” 崔玄起身,拱手:“多谢陛下,如此,老臣便告辞了!” 林止陌也起身:“王叔保重,一路顺风!” 马车辚辚声中渐渐远去,林止陌目送着他们,直到再看不见,转身笑道:“走吧,接下来就交给王叔了!” 第216章 杏林斋的新租约 崔玄是军神,但是对于政治斗争也绝对不是善茬,要不然当初怎么能镇守边关那么多年,家中依然平安无事,没人敢惹? 所以有些事情林止陌提一嘴就可以,比如江西之行,崔玄自然知道该怎么做,并且比林止陌能想出的计划更完美更妥帖。 专业的事情就交给专业的人去做,林止陌始终是这么认为的。 回到城里,马车朝着杏子胡同而去,好些日子没去杏林斋看看了,犀角洲建成在即,林止陌可还在那里给杏林斋留了个铺子的。 不出意外,杏子胡同外一早上就已经是排得满满当当的队伍,从远处看去就见安安分分等待着的无数人。 自从圣旨送到杏子胡同后,杏林斋的名头越来越响,已经隐然有京城第一医馆的意思,来此求医问药的百姓也日夜络绎不绝。 林止陌将马车远远停下,和徐大春步行过去,还没靠近就见雷武率几名兄弟迎了上来。 “见过林公子!” 雷武是江湖人,守规矩,有眼色,人多的地方只能这么称呼林止陌。 林止陌拍了拍他肩膀,赞许的点点头:“干得不错。” 上次城中关于山西会馆被查抄一事惹来无数百姓议论,雷武就率兄弟们亲自窜行于各大酒楼茶肆,为那次的舆论大战奉献了一份不小的力量。 林止陌称之为用魔法打败魔法,毕竟混混泼皮的口才通常都是很好的。 雷武被这么一拍,骨头又酥了半边,他就吃这一套,那是皇帝啊,当今天子啊,对自己这么亲昵,说出去都足够吹嘘到老死了的。 越过排队的人群来到杏林斋店铺里,林止陌发现店里多了好几个人,都是坐堂的大夫,正给排队的百姓们一一诊治着。 顾悌贞作为杏林斋的坐馆首席,当然是最忙的,而顾清依坐在了柜台后,负责抓药算账收钱,林止陌扫了一眼,没见到他预料中的那道身影。 沐鸢不在。 “咦?林公子?!” 顾清依眼尖,率先发现了林止陌,立即惊喜地招呼了起来。 林止陌笑呵呵的走过去,问道:“现在扩充了?” 顾清依无奈道:“是啊,不然我与叔父压根来不及,来看病的人太多了。” 她嘴里说着抱怨的话,但表情却是非常开心的。 曾几何时,顾悌贞被冤枉入狱,杏林斋也风雨飘摇随时都可能倒闭关张,最终由林止陌出面,将顾悌贞救了出来,从此杏林斋恢复了生机,甚至远远超越了之前。 只是顾清依还不知道,送到店里的那份圣旨就是眼前这个热心肠的林公子所为,如果哪天她知道真相后,还不知道要如何惊讶了。 林止陌想了想,让她去将顾悌贞请了过来,暂时让其他大夫先看着,三人来到后院。 顾悌贞本以为林止陌要和他聊些什么医药方面的事,没想到林止陌开口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一份犀角洲上店铺的契约,虽然租赁约,但却是一份长达二十年的租约。 顾悌贞呆住了:“林公子,这这这……” 林止陌笑道:“犀角洲建成在即,我找朋友给你们预定了一个铺子,以后便把杏林斋开那里去吧。” 顾家叔侄面面相觑,片刻后顾清依欢呼出声。 犀角洲工程如火如荼,他们当然早就知道了,也预料到这个地方必将十分热闹。 顾清依当时就很羡慕的和顾悌贞说过,若是在这里能有一个铺子开设杏林斋,那该多好? 不是为了生意兴隆,而是这里人多,能为更多人治病,这才是她的真实想法。 林止陌没有解释太多,只告诉他们这两天会有人来带他们前去铺子里,开始准备陈设和装修,等着犀角洲商业街开业时一起开张大吉。 犀角洲有众多勋贵集资,未来必定会十分兴旺。 随后,林止陌又和顾悌贞说了下关于伤寒药和大蒜素的销售,现在太平道对这两个配方虎视眈眈,宁党也开始有了想法,现在交给杏林斋只会是害了他们,所以要等上一段时间,林止陌自信有能力早点解决这个问题。 一份租赁合约放在了桌上,正是犀角洲新杏林斋的,虽是租约不是房契,但也足够顾悌贞欣喜了。 想他杏林斋只是个以针灸起家的小医馆,但是现在已经几乎是全城闻名,接下来去了犀角洲,更将发扬光大,他顾家的招牌似乎都已经开始闪耀着金光了。 这一刻顾悌贞似乎年轻了十几岁,容光焕发,斗志昂扬,站起身肃然道:“林公子,大恩不言谢,顾某……” 话未说完,林止陌已按住了他的手,认真说道:“顾大夫,林某也有我的私心。” 顾悌贞正色道:“林公子但说无妨!” 林止陌说道:“我的要求,就是不论顾家的医术还是伤寒药大蒜素,杏林斋凭此打响名头,今后若是有医学相关的学堂,还请顾大夫不吝教授,以……为天下百姓计!” 只是一句话,说得顾悌贞愣了好一会,片刻后猛然回神,用无比认真且激昂的语气说道:“但有所需,顾某义不容辞!” “还有我还有我!”顾清依也在旁边急声说道。 林止陌笑了,拱手一礼,再没多说。 顾家叔侄的人品他是深信的,既然他们答应,那么他的计划中关于医学院的设计也可以提上日程了。 大武朝的医学并不落后,但是有一个十分要命的陋习,那就是全天下的通病——授业只靠拜师。 从古到今都是这样,要想学好一手医术,必须要拜师,而且先前几年只能做一个学徒,端茶递水做家务,随后才能慢慢学,并且每个师父都会藏一手,所以导致现在的医学有许多都是驳杂不清诸多漏洞的。 林止陌想要改变这个情况,而顾悌贞就是一个很好的接入口。 事情说完,他才放松下来,问道:“对了顾姑娘,沐姑娘今日没来么?” “沐姐姐被选入宫中去了,以后我要见她怕也是千难万难,这几日她不来,是因为在家练宫中礼仪呢。” 顾清依脸现唏嘘地说道,然后看向林止陌,“林公子,你若是要见她,那便去见一面吧。” 第217章 玩点刺激的 林止陌怀着复杂的心情离开了杏林斋,顾清依最后说那话的语气,仿佛沐鸢很快就要死了,什么再去见一面的,让林止陌有点出戏。 而杏林斋内,顾悌贞恨铁不成钢的看着顾清依,说道:“林公子好不容易来一次,又送来这么一份大礼,你怎么就这样让他走了?” 顾清依一脸茫然道:“铺子里这么忙,我也没空招待他啊,再说他不是要去找沐姐姐么?” 顾悌贞一代名医,差点一句脏话出口,最终勉强忍住,在顾清依脑门上敲了一下转身而走。 “榆木疙瘩,你这辈子可别嫁不出去!” 顾清依揉着脑袋,还是茫然:“这和我嫁不出去有什么关系?” …… 城南。 一条柳荫遮蔽的小河边,林止陌看着眼前的宅子,踏上前敲响了门上铜钹。 嘎吱一声,大门开启,一个身穿儒衫头戴纱巾的老者开了门,疑惑问道:“这位公子可有何事?” 林止陌看了他一眼,老者一身书卷气,估计就是沐鸢的父亲,沐秀才了。 “敢问可是沐家伯父?学生乃是沐鸢好友,听闻沐姑娘被选入宫,特此前来拜会,并相送一番。” 老者恍然,脸上露出了笑容:“原来是鸢儿好友,请进。” 林止陌随着他进了门,穿过一个小小的天井,就见到沐鸢正站在前方屋子外的滴水檐下,背靠着墙笔直地站着,头顶上还放着一个装满水的碗。 沐鸢一眼见到林止陌,不由得愣了一下,愕然道:“林公子,你怎来了?” 林止陌道:“听闻沐姑娘将要入宫,将来免不了再难见一面,故特来送行。” 沐鸢的神情一僵,强笑道:“多谢林公子。” 沐秀才看了两人一眼,说道:“你们聊吧,为父还有事,先走了。” 说罢,他背着手就这么走了。 林止陌拱手一礼相送,又回头看向沐鸢。 “怎么要入宫也不说一声,还是顾姑娘告诉我的,不然我都还蒙在鼓里。” 他故意带着点委屈说出了这话,像一个告白后没得到回应的小男生。 沐鸢垂着头不说话,半晌后才说道:“我也没办法,最近在家都练着宫中礼仪,你方才也看见了,宫里规矩大,我连站姿都要好好练一番才行。” 林止陌满眼怜惜地看着她,轻叹一声,叹声中似乎带着满满的不舍。 沐鸢贝齿轻咬着红唇,脑袋微微垂着,脑后束着的长发也跟着荡了下来,披散在她丰满的前胸处。 “这妞别的都假,就身材是真的!” 林止陌在心里默默想着,顺便多看了几眼。 眼下他的所有深情人设都是装出来的,其实从他进门起就开始观察着所能看到的一切。 比如当他见到沐鸢的父亲,那个老秀才时,就本能的觉得这老头有问题。 人说女儿是父亲的贴身小棉袄,所以女儿要出嫁时,很少有当爹的能淡定从容的,林止陌注意到了一点,当他说起沐鸢即将进宫他特地来送行的时候,沐秀才没有表现出一点忧伤难过,有的只是那种虚假的笑容。 这爹是假的吧? 然后就是进门后看见的沐鸢顶碗,这个林止陌知道,是为了锻炼女子站立时的挺拔度,一般入宫时都要测试这一项,可是今日的天气很好,晴空万里,一轮明媚的太阳正当头,沐鸢的脸上却看不见半点油光,那个碗里的水也是满满当当的没有溢出一点。 由此可见,沐鸢应该是早就知道他要来,故意在他进门前做这一出给他看的。 给我看有什么用?她想做什么? 这种问题林止陌已经猜到了答案,无非还是那两个东西——伤寒药和大蒜素。 他始终怀疑沐鸢是太平道中人,因为做着医药生意的顾清依就从没问他关于配方的事,反而是八竿子打不着的沐鸢问过几次了。 这不得不让他起疑心。 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深沉,沐鸢率先抬头,说道:“林公子,能陪我去走走么?” 林止陌笑得有点勉强:“好啊。” 两人出了门,随意地走着,徐大春远远坠在后边,看着热闹。 春暖花开,柳绿花红,沿街的景色虽然没什么好看得,但毕竟是胜在春景。 两人并肩走着,没人先说话,街边行人偶尔瞥见他们,只当是一对情侣在漫步,却没人猜得到这两人其实都在各怀着心思要算计对方。 沐鸢走着走着渐渐有些焦急起来,这样下去她入宫时也还搞不到配方,那到时候就更没机会了。 她抬起头忽然有些哀怨道:“林公子,我想去听曲。” 林止陌一怔:“听曲?上哪儿听?” 沐鸢指了指前方一座挂着面彩旗的小院。 林止陌牙疼,那不是什么小院,而是一间勾栏,白天可供客人喝茶品酒听小曲,有姑娘作陪,当然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也可以白日宣那个啥,只要你花钱。 勾栏不同于寻常青楼,更与教坊司的级别差得很多,这里不讲究艺,差不多点就行了,关键是这里的姑娘很随和。 嗯,随和的意思就是你想怎样就怎样,没有顾忌。 林止陌顶着一脑袋纠结,带着沐鸢来到小院,敲开门把看门的小厮都愣了一下。 这位客官有这么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都自带奶水……啊不是,自带酒水了,还来听曲? “客官是要品茶还是饮酒?” 林止陌看了眼沐鸢:“饮酒吧。” “好嘞,客官请。” 小厮将二人带了进去,给开了个包间,二人入座,不多时酒水小吃流水价的端了上来。 不多时一个花枝招展的中年妇人进来,是此地的妈妈,只是沐鸢却将她请了出去,只要了一把琵琶。 待所有吃食酒水摆好,沐鸢将房门关起,接着落座,捧起琵琶,玉指轻挥,一首缠绵悱恻的曲子瞬间奏响。 林止陌有些愣神,他还是第一次听沐鸢弹琵琶,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有点粗线条的吃货,竟然还会这一手。 片刻之后乐声停歇,沐鸢放下琵琶,来到林止陌身畔坐下,微微低头说道:“自从我入选宫中之后,家中左近的邻居时时刻刻都在看着,所以……” 林止陌的心跳了跳。 所以这是要带我出来玩点刺激的? 第218章 再次拼酒 沐鸢接着说道:“所以我就想到了这里,无人打扰,我们可以好好说会儿话。” 就这?就这? 林止陌觉得很无聊,把自己从家里拉出来又走了几百步路,就为了来这个地方说话? “你不是说要听曲么?” 沐鸢白了他一眼,刹那间风情万种,妩媚异常。 “你们男人都一个样,我若不是那么说,你愿意随我来这里么?” 林止陌顺着她的话笑问道:“是么?你见过多少男人啊,就敢这么说?” 沐鸢一滞,接着羞恼道:“我就是这么一说罢了,你当我是什么人?我长这么大就只有和你说话多些,别的男人我都没认识几个,就连清依的表哥我都未曾有什么话。” 呵呵,这小绿茶。 林止陌心中暗笑,不出意外的话,沐鸢将自己带出来不是因为什么这里是个适合聊天的地方,而是她的那个家里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怕被自己无意间撞见。 只是他也不去说破,反正各有各的心思,继续演戏就是了,挺好玩不是? 沐鸢似乎是真的生气了,起身往外走去,林止陌也不追过去,就等着看她玩什么套路。 过了没多久,沐鸢去而复返,身后跟着个小厮,手中抱着两坛酒。 林止陌有些发愣:“这是干啥?要和我玩命?” 沐鸢嘟着嘴坐下,让小厮将两坛酒都打开了封。 “上回喝酒输给了你,我不服气,咱们再来!” 林止陌一脸惊恐,心中却平静得一塌糊涂。 拼酒?他还没怕过谁,至少在沐鸢还有自己那个漂亮师父面前没怂过。 “可是在下酒量欠佳,上次……” “上次什么都没发生!”话未说完就被沐鸢大声怼了回去,脸却已经红了起来。 那是她一生的耻辱,看林止陌醉得像条死狗,想要趁机套出配方,结果什么都没问出来,还被他占了许多便宜去。 比如那神出鬼没的爪子,还有那精准的手法,直到现在她每逢午夜梦回时都会想起这不堪回首的一幕。 沐鸢觉得自己亏大了,于是心中发誓必定要把场子找回来! 当然,不是占便宜占回来。 两人各自打开酒坛的泥封,又把小厮赶了出去。 门外的妈妈和小厮面面相觑,他们打开门做生意,还是头一回碰上这样的客人。 小厮道:“这二位玩得挺花啊,只是在家岂不是更能放开了玩?” 妈妈啧啧有声道:“说不准这位公子家中有个母老虎,为了安全起见才来的这里,反正给钱就行,管他们玩什么。” 小厮眼珠一转:“不会是那位公子有什么问题,在家起不来才到外边找点刺激吧?” 妈妈瞪了他一眼:“别琢磨了,做你的事去!” 两人闲聊着,屋内的战斗却已经进入到了白热化。 只这片刻功夫,林止陌和沐鸢就已经各自干了三碗。 这次的酒不同于梨花白,口感更为柔和,但后劲却是更足。 沐鸢也是第一次喝,头一口下去,只觉得甜丝丝的挺好喝,于是更为放心大胆了起来。 上次她是始终保持着清醒的,而林止陌却醉了,所以她对自己的酒量是非常有信心的,只是她没想到,上次的林止陌其实根本没事,是在逗傻子。 “一定要在入宫之前拿到配方,不然以后更没机会了。” 她忽然想到了自己身上的任务,不光是配方,还有将来即将要做的。 或许她可以功成身退,也或许…… 三碗酒下肚,沐鸢的身上还是微微发起了热,她的脸上也泛起了一层浅浅的红晕,显得愈发的娇媚动人。 她的脸上还是带着那种淡淡的哀伤,似乎在为自己即将进入宫中从此见不到林止陌而伤感。 林止陌也配合着她,动不动轻叹一声,然后喝一口酒。 两人有的没的随口聊着,从天南聊到海北,只是两人的心思依然是在盘算着怎么找机会试探对方。 林止陌始终怀疑沐鸢是太平道中人,甚至应该是太平道里的高层人物,是高层就很可能是个高手,所以他想看看沐鸢是不是会功夫。 说不定她和自己那个漂亮师父也有什么关系。 沐鸢再一次倒酒,顺便站起身将桌子对面一碟干果拿了过来。 林止陌脚下稍动,不动声色地将沐鸢的椅子朝后挪开了些。 沐鸢拿到东西就要顺势坐下,只是忽然屁股下一个坐空,顿时重心不稳往后栽倒。 她下意识地就要沉腰坐马站稳身子,可就在她的腰部刚发力时,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力道全都收起。 “啊!” 一声惊呼,她的身体不由自主朝后摔去。 只是意料之中的四仰八叉没出现,她摔进了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之中。 一个俊秀的脸庞出现在了她的眼前,似乎带着点惊慌,正是林止陌。 “沐姑娘,你没事吧?” 沐鸢忍不住咬牙,这个混蛋的表情很诚恳,但若是那只手没有搂住自己那里的话,可能会更好点。 “谢谢林公子,我没事。” 她一把拿开搂住自己胸口的那只大手,站起身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将椅子拉回来坐好。 林止陌心中暗笑,收回手,也坐了回去。 刚才他看得很清楚,沐鸢在即将摔倒的那一刻,脚下有个下意识地动作,那是扎马步的雏形,两脚微分,膝盖稍弯,只是最后忽然又放松了下来,才往后摔了过来。 演得真不错,差点就被你蒙过去了。 他的手放在桌下捻了捻,手感还是那么的好,虽然没有漂亮师父那么胸围,但也不容小觑了。 嗯,一点都不小。 当然,自己也要继续演下去,演到沐鸢露出自己的真实目的为之。 “沐姑娘,我……我不是故意的,就是怕你摔倒才……” 沐鸢咬了咬牙,说道:“没事,我们继续喝!” 酒碗继续满上,她酝酿了一番情绪,眼中忽然泛起一层薄薄的水雾。 “林公子,其实……我第一眼见到你时就喜欢上你了,只是阴差阳错之下,还是错过了你,希望你不要记恨我,日后能找个更好的姑娘,我……先干为敬!” 说完,她端起酒碗一饮而尽,酒水顺着下颚流入脖子中,那雪白的肌肤上划过一道水珠,无比诱人。 第219章 吻 说实话,林止陌看呆了。 为了个配方,脸都不要了?你第一次见我就喜欢我? 好家伙,还玩眼泪攻势,可惜,林止陌根本不吃这套。 “是吗?沐姑娘,你真的……喜欢我吗?” 林止陌一脸惊喜,像极了一个人生第一次示爱就收到回应的小男生。 同时他似乎有点激动过头般的一把抓住了沐鸢的柔荑,情绪激动,格外亢奋。 沐鸢吓了一跳,不着痕迹地把手抽了回去,又一次倒满了酒碗。 “林公子,此生与你无缘,但愿一醉方休。” “好!一醉方休!” 林止陌也端起碗,满脸悲愤,泪花隐隐,演技尽显。 于是两人继续你一碗我一碗干了起来,时间一点点流逝着,两人的状态也在悄悄的起着变化。 林止陌已经离开了桌子,坐到了一旁休憩用的圈椅上,沐鸢则眼睛开始有点发直,袖子被撸到了上臂处,露出一截雪白纤细的小臂来。 “怎么跑了?再来……再来接着喝!” 沐鸢拍着还剩不多的酒坛叫道,口齿也有点含糊不清了。 她在努力保持着自己最后的清醒,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这个混蛋今天怎么酒量变得好了? 林止陌坐在椅子上摇摇晃晃的,手捂着脸,似乎喝得已经快要醉了。 沐鸢抱着个酒坛走到他面前,傻笑道:“你不行,真差劲,喝!” 林止陌忽然抬起头,悲伤地说道:“沐姑娘,我……真舍不得你!” “你不……” 沐鸢刚开口,忽然被林止陌一把抱住,整个脑袋埋在了她的怀中,于是瞬间如过了电,浑身僵硬,脑子里一片空白。 那双臂膀结实有力,环着她的腰肢,似乎带着失落的执拗,紧紧圈住了她,让她完全挣脱不得。 胸前那单薄的衣服上一阵阵炽热的鼻息透过布料传到她的肌肤上,让沐鸢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林止陌则已经快醉了,好舒服,好宽阔,好那个啥。 大仲马说过,幸福比傲慢更容易蒙住人的眼睛,林止陌觉得这句话得改改。 不! 更容易蒙住人眼睛的,是漂亮姑娘伟岸的胸怀! 反正他现在整个脸都埋着,眼前一片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就只有一股诱人的体、香传入他的鼻中。 “啊!” 终于,沐鸢回过神来,一声惊呼后将林止陌推了开来,抱着胸口急退。 只是她却忽略了,自己喝得实在是有点多了,于是脚下一软,竟然不知道怎么的,坐到了林止陌的腿上。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林止陌的那张脸已经离自己的脸已经十分的近,近得几乎都要贴在一起了。 空气似乎凝固住了,这一刻沐鸢也傻了,就这么怔怔的看着林止陌,心在狂跳,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自心中升了起来。 她忽然觉得,眼前的男人好像看着很顺眼,很俊俏,脸上的皮肤也很干净,很顺滑,真想伸手去摸一摸啊。 这个念头才起来,沐鸢就被自己给吓了一跳。 为什么?我为什么会想到要去摸他? 只是下一刻,林止陌的手却已经先一步抚摸上了她的脸颊,并且那双眼睛痴痴地看着她,口中喃喃道:“沐姑娘,你真美。” 沐鸢只觉得自己本就已经红了的脸愈发的滚烫了起来,她想要再次把林止陌推开,可心中竟然有个声音在严厉呵斥她不要动。 两人现在的姿势很是暧昧,一个在上一个在下,林止陌的一只手紧紧揽住了沐鸢,另一只手从抚摸变成了往后,接着托住了她的后脑。 沐鸢觉得林止陌的脸似乎越来越大了,那是他在靠近。 慢慢的,慢慢的…… 沐鸢的心跳也在越来越快。 终于,林止陌的嘴在那一刻重重吻在了沐鸢的红唇之上。 “唔!” 沐鸢的脚趾都在瞬间绷直了,浑身如遭雷击,一片酥麻。 那种浓浓的男人独有的气味在让她的意识逐渐模糊,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想要挣脱,可是林止陌的手正按住她的后脑,让她根本移动不了半分。 于是沐鸢沉沦了,迷醉了,整个人如同陷入了一个幻境,眼前是五彩缤纷无尽美丽的春天原野,她和林止陌唇齿相交,吻得天昏地暗。 这种感觉无比美妙,是沐鸢从未尝试过的美妙,或许是今天的酒喝得有点多了,让她将矜持和冷静全都抛到了脑后。 未来会不会后悔,她不知道,她现在只想好好品尝一下人生中的第一次亲吻。 这是一个似乎真的喜欢自己的男人,在用最热烈的方式送给自己的亲吻。 于是她完全没发现林止陌按住她后脑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转移了,从脑后到肩头,再到小腹,接着就是上一次的情景重现,再次从衣襟内伸了进去,精准的把握住了重点。 “不……不要……” 沐鸢在迷茫沉沦中挣扎着,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她的浑身在发软,整个身体全都依偎在了林止陌怀里。 她感觉到那个混蛋的手指在不要脸的揉、刮、蹭、捻,一阵阵难以抵挡的快感从身体每个角落爆发出来,舒服得让沐鸢几乎都要哭出声来了。 砰! 忽然,窗棂上传来一声响,似乎是被人用石头砸的。 热吻中的两人瞬间惊醒,沐鸢一下子从迷幻世界中回来了,惊慌失措地站起了身。 林止陌还是一脸茫然,环顾四周:“怎么了?” 沐鸢咬了咬牙,看了眼窗口的位置,说道:“没什么,时间不早,我……我该走了。” 说罢,她不等林止陌有回应,便开门匆匆而去。 直到她的脚步声逐渐不闻,林止陌才慢慢坐直身体,脸上现出一抹奇怪的笑容。 “我说她没事跑来先弹一段琵琶给我听,原来是通知同伴她的位置,啧啧……防得这么严。” 沐鸢的琵琶弹得不错,但也不至于达到专业卖唱的水准,林止陌一直在奇怪她为什么要弹,现在算是明白了。 原来窗外有个高手一直在暗中窥伺着,生怕自己对她做出什么来,毕竟她都是要进宫的人了,得保持清白。 “可是你跑得了么?” 林止陌轻笑一声,舔了舔嘴唇,回味了一下刚才那种软软甜甜的感觉。 第220章 两条恶狗 他忽然有点同情起了沐鸢来,前后几次了,都想在自己这里套到配方,可是却始终没能成功。 上次都跟来自己家里了,结果平白被占了一波便宜,什么都没捞着。 这次还特地找了个场地,还有人在外边看护着,一样被占了波更大的便宜,还是什么都没捞着。 林止陌想象着等她正式入了宫中成为了嫔妃,结果发现自己是皇帝,会是一个多么喜感的画面。 房门打开,徐大春走了进来。 “主子,他们走了。” 他说的是“他们”,自然是因为他也一直在外边看着。 “那个……陛下有没有……嘿嘿?” 林止陌翻了个白眼:“你说呢?” 窗外有人在放哨,他怎么可能做些什么?再说了,沐鸢既然过几日就进宫了,自己到时候给她个惊喜,那不是更有趣? 他站起身来,叫来小厮结了账,然后在小厮古怪的目光中大摇大摆的离开了,这时的他眼神清明脚步沉稳,哪还有半分刚才的醉意。 一顿没有姑娘的花酒喝了不少时间,眼下已经是午时都过了。 一坛米酒下肚,喝得实在太涨,林止陌没坐车,就和徐大春信步走在街上,不时的东张西望看着。 他的神机营奔赴浙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们的家眷也都被安顿了下来,正是安排在了他的作坊内成为了工人。 不是林止陌有小心思,而是两边牵制着,神机营不至于有逃兵,作坊这里也能更加死心塌地的为他管理。 对于这几百户人家,林止陌是很上心的,老的都给看病治疗派发保健药物,小的都安排着准备去犀角洲的学堂,总之每一户人家都安排的十分妥帖,也让打逶寇的神机营众人没有了后顾之忧。 逶寇横行大武海域多年,林止陌可还指望着他们为自己开辟出一片安宁的。 他边走边思考着,事情很多很杂,走路可以有助于血液流动加快,同时也能帮助思维的加速运转。 拐过一个街角,前边是一片宁静的住宅区,这里的房子大多宽敞明亮且奢华,是京城中的富户聚集地。 一座大宅子外,一个老妇人带着两个孩子蹒跚路过,老妇人拄着根斑驳破旧的竹杖,两个孩子一个也就是七八岁的样子,身量不高,却帮着提了一篮子米面蔬菜,另一个则还在老妇人的怀抱中,是个不到周岁的小孩子。 林止陌的目光停留了一下,这一老两小明显不是什么有钱人,或许只是路过这里,因为老妇人的衣服上有着好几处补丁,而那两个孩子也都穿的是旧衣服,并且不太合身,似乎是别人家送的。 徐大春留意到了他的目光,解释道:“前边就是石雍坊,乃是京城有名的贫民聚集地,说来也是讽刺,旁边这一片宅子却是诸多富人居住的,这有钱没钱的都穿插在了一起,时常闹出些不太好看的事情来。” 林止陌听懂了,所谓“不太好看的事”必然是些有钱人欺负穷人的戏码,只是从古到今从南到北,不论哪个地方都会存在这种事情。 这个就叫做“阶级”! 他虽然明白,可看着老妇人和两个孩子的模样,再对比他们身边路过的那几座宽大的宅院,心里还是有点不是滋味。 提高国力,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尽量缩小贫富差距,是他这个皇帝应该做的事,任重而道远啊! 正想着,忽然间其中一座宅子的门内窜出两条狗来,狂吠着朝老妇人扑了过去。 两条狗体型都颇大,面目狰狞,犬牙龇着,凶猛异常。 老妇人一惊,顿时面目失色,慌忙就要逃走,并且不忘拉住那走路的孩童。 “快走!” 然而为时已晚,狗的奔跑速度岂是孩子能逃脱的,那个提着米面蔬菜的孩子瞬间就被两条狗扑倒,篮子里的东西撒了一地。 “啊!” 孩子在地上翻滚惨叫了起来,两条狗一咬他的腿一咬他的肩头,那森然发亮的犬牙像是倒钩一般,死死咬住了他,并甩着头撕咬着。 “畜生,滚,滚开!” 老妇人慌得急忙用手中竹杖去打两条狗,然而恶犬根本不在乎那破旧的竹杖,敲击的那几下在它们厚实的皮毛之上根本起不到什么伤害作用。 “我草!” 林止陌勃然大怒,撒腿就冲了过去,徐大春紧随其后。 孩子的惨叫声响彻了四方,有几座宅子的大门开了,一个个家丁打扮的走了出来,只是让人心寒的是他们没一个是上来帮忙的,而是靠在门边嘻嘻哈哈地看着热闹,同时还指指点点的,似乎在嫌两条狗咬得不够凶。 尤其是狗窜出来的那户人家,一个青衣小帽的中年人就抱着胳膊站在门口,脸上带着不屑。 不仅如此,他还指着老妇人冷笑道:“老乞婆,早与你说过,再敢从这里过就放狗咬你,怎么,不信邪?” 少年在地上翻滚着,嘴里哭喊道:“奶奶,奶奶救我!啊……” 老妇人急得眼泪都掉了出来,哪还顾得上理他,嘴里慌乱地叫着孩子的名字,手上不忘继续敲打着两条狗,可惜完全不起作用,围观的人倒是不少,却没一个来帮忙的。 林止陌心中也焦急异常,只是他离着那里实在太远,根本赶不及,只怕赶上了的时候那孩子也被咬成重伤了。 就在这时,其中一条大狗忽然放开了那孩子,转过头凭空一跃,竟然是朝着老妇人怀中的那个幼儿。 老妇人大惊失色,急忙要闪开,只是年纪大了反应慢,脚下一绊,当即摔了下去。 这一下若是摔得实在了,不光她要受伤,她怀中的幼儿更是直接暴露在了狗嘴之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止陌已然赶到,他横身一扑去护住老妇人,而与此同时,旁边忽然也掠过一个高挑的倩影,先一步抱住了老妇人。 就差了这半步,林止陌一把抱住的却是那个倩影,两人连带着那老妇人和怀中的幼儿一起滚到在地上。 而倩影身后还有两个人,其中一人从腰间拔出一把长剑,寒光一闪! 第221章 给狗偿命? 剑光朝着撕咬地上少年的那条狗身上而去。 一声悲鸣,那条狗终于松开了少年,倒在了血泊中。 林止陌却抬头正好看见怀中那倩影的正脸,顿时一怔。 “芊芊?” 世界这么小,和他一起救下那老妇人的,竟然就是邓芊芊,这该死的缘分,连一向不信缘分的林止陌也为之惊叹。 只是……手上怎么软软弹弹的? 他低头看去,就见自己一只手护住了老妇人,另一只手则抄在了邓芊芊浑圆的翘臀上,兜了个实实在在。 老妇人从惊魂未定中清醒,惊呼一声就爬起来跑向少年,怀中的孩子因为两个人的护持完全没受到伤害。 邓芊芊也急忙起身,脸上微不可察的红了一下。 毕竟是大御姐,就算被占了便宜也是不动声色的。 扑向老妇人的那条狗被徐大春一脚踢飞了出去,夹着尾巴窜得不见了踪影。 少年的腿上肩上被咬得血肉模糊,毕竟才这么点年纪,又疼又害怕之下哭得撕心裂肺。 老妇人扑过去抱住了他,祖孙三人抱头痛哭,显得那么无助和悲凉。 林止陌这才发现那两个救少年的也是熟人,一个是达州贡生许骞,拔剑杀狗的却是那个沉默的万州贡生唐尧。 果然人狠的都话不多,林止陌心想着。 门口的那个中年人则在愣了一下之后勃然大怒,吆喝一声后从门里又冲出十几人来,手中各持棍棒。 一群人将林止陌等人全都围了起来,中年人道:“混账!竟然杀我家的狗?好好好,你们一个都别走,老子今日必让你们偿命!” 许骞大怒:“皇城之中,天子脚下,你纵容恶犬当街伤人,竟还敢口出狂言要我们给狗偿命?” 中年人早就打量过他和唐尧,一身寻常学子打扮,没什么奢华的佩饰,早有轻视之心。 “呵,老子家的狗岂是你等草民能比的?一条狗就比你们的命都值钱!” 他身边那些家丁也都仗势吆喝起来,对地上哭喊的少年却看都不看一眼,仿佛别人的生死根本不在他们眼里一样。 邓芊芊走到中年人面前站定,冷冷注视着他,说道:“你方才说什么?” 她的眼神清冷坚定,透着一种华贵的气质,中年人毕竟大户人家出身,这点眼力还是有的,不由得迟疑了一下。 “这位小姐,不知是哪家大人府上的千金?” 邓芊芊冷声道:“怎么,要与我比谁家更富贵?” 中年人被呛了一句,也开始有点不耐烦了,哼道:“看你是姑娘家我才不与你计较,赶紧离开,但这几个贱民必须留下,要么赔钱,要么偿命!” 许骞脾气爽直,已然破口大骂:“放屁!你个看家奴才当街纵狗伤人,还敢口出狂言,你且等着,老子这就去报官,让府尹大人来评个是非黑白来!” 徐大春随身带着有简易救治的药物,已经当场撕开少年的衣裤给他止血包扎了起来。 还好,少年只是被咬伤了皮肉,看着可怖,但没伤到筋骨,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去啊,我看闵正平敢不敢管我家的事,不过你们得能走得到府衙才行。”中年人冷笑,手一挥,“上!打残了说话。” 十几个家丁一拥而上,朝着许骞唐尧扑去,还有几个直奔林止陌徐大春而来。 唐尧虽然佩剑也会使剑,但毕竟是个读书人,对方人多势众,他瞬间有点力不从心,左支右绌之下顿时挨了几下。 而许骞为了护住他,也在瞬间吃了亏,只是两人都是倔强性子,哪怕挨了打也完全不吭声。 林止陌却没惯着他们,站起身同样冷声道:“大春,打残了说话。” “是!” 徐大春暴喝一声冲了出去,只见一个个人影横七竖八倒飞了出去,有撞在院墙上的,有撞在树上的,转眼间,刚才还气势汹汹嚣张无比的一群家丁已经没一个人能站起身了,全都在地上哀嚎着。 堂堂锦衣卫指挥佥事,皇帝的贴身近卫,这一身功夫可不是几个看家恶奴能比的。 中年人看着一地狼藉,张口结舌的呆滞住了。 “你你你……你们竟敢行凶?” 这边的动静早就吸引了更多人的围观,有附近的居民,还有更多的是四周豪宅的家丁,全都远远看着,一个个目瞪口呆。 林止陌走到他面前,抬手就是一个嘴巴,清脆响亮且势大力沉,打得他一个踉跄摔了出去。 “你行凶便可以,我们自卫便不行?” 中年人捂着脸,但却没见多少害怕,依然嚣张地叫道:“你敢打我?反了反了,你等着!” 就在这时,一个矮胖子从街角出现,手中还拿着两个油纸包着的油饼,见到这里的情形后愣了一下,随即飞奔过来。 “芊芊姐,这是干嘛呢?” 小胖子赫然是陈王世子姬尚桓,只是他刚和邓芊芊说了句话,转眼就看见那边的林止陌,急忙又跑来。 他是个懂规矩有眼色的,赔笑招呼道,“林公子也在哈!” 林止陌指了指那中年人道:“你人面熟,这家什么来头?” 那中年人见到小胖子时却愣了一下,因为他认识姬尚桓。 “世子殿下?” 这四个字出口时带着颤音,因为他已经意识到了,能让这位世子这么尊敬客气的,显然不是寻常人物。 姬尚桓看都没看他一眼,说道:“哦,他家主子是精诚伯,一个不入流的勋贵,有个儿子在玄甲卫做副都指挥使。” 说到这里他压低声音在林止陌耳边补充道,“宁党的狗。” 林止陌眼睛一亮,玄甲卫副都指挥使? 不是那个什么耿武么?昨天刚见过的,在宁黛兮宫门前跟自己拽得二五八万的那小子? 很好,老子正要想着怎么抓玄甲卫的把柄,这就主动送到我面前了。 这机会可不能丢了。 林止陌呵呵一笑,说道:“大春,一应人等,全都送去府衙,请府尹大人决断。” 徐大春领命,跑了出去,很快就带着几名在附近巡逻的五城兵马司的官兵过来,将地上惨叫的一众家丁全都押走。 看热闹的那些富户家丁面面相觑,街边的那些贫民眼中有着兴奋,却没人敢作声。 林止陌看在眼里,暗叹一声,走向邓芊芊。 第222章 再至邓芊芊闺房 刚经历过一场恶犬欺人的惨剧,邓芊芊虽然也惊喜于见到了林止陌,脸上却没多少欢喜之意。 “你还好么?” 林止陌试着安慰了她一声。 邓芊芊摇摇头,神情黯然,说道:“这便是如今的世道,我好不好的,又能怎样?” 你又在内涵我?! 林止陌很无奈,知道邓芊芊又在吐槽这个吃人的朝代。 他纠结了一下,还是说道:“但是现在还是在慢慢变好的。” “呵,外忧内患,好在哪里?什么都是内阁说了算,好在哪里?富人不拿百姓的命当命,好在哪里?” 邓芊芊连问了三个好在哪里,林止陌又被问得自闭了。 他才接管这个皇位没多久,哪能那么快? 就算为爱鼓个掌不都得先有段前、戏么? 邓芊芊深吸一口气,强笑道:“抱歉,我与你说这些做什么……” 老妇人和少年也被带走了,他们和那群家丁都将被带去凶名赫赫的镇抚司衙门。 林止陌要动玄甲卫,当然是要开诏狱了,这事是个契机。 许骞、唐尧也都过来见礼,并感叹缘分的奇妙。 今天城中有一场诗会,就在前边不远处,据说有不少才女会去,姬尚桓喜欢热闹,便约了他俩一起,顺便为了撑场面将邓芊芊也约上了。 只是没想到半路碰上这件事,还意外的见到了林止陌。 林止陌今天对于两人的印象又添了不少好感,路见不平敢于拔刀相助,尤其两人都不是什么富贵家子弟,身在京城也敢不畏强权。 几人随便聊了几句,邓芊芊显得兴致缺缺,林止陌知道,这个嫉恶如仇的姑娘被坏了心情,不想去什么诗会了。 “我送你回去吧。”他悄悄对邓芊芊说道。 邓芊芊螓首微垂:“好。” 姬尚桓很有眼色的将许唐二人拉走了,以他的身份可以不用去做口供,何况诗会有那么多妹子在等着他。 午后的卫国公府中很是宁静,邓芊芊带着林止陌从侧门进入,悄无声息地穿过一个荷花池畔,走过一条游廊,来到邓芊芊的绣楼闺房。 邓芊芊开门将林止陌请进了屋里,反手将一盏宫灯挂在门外,这意思是告诉府中下人,她在休息,以免被打扰。 上次险些被黄妈撞见她和林止陌在一张床上的尴尬场景她是再也不想发生了。 宫灯挂好,邓芊芊顺手将门关了起来,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 她才转身,就见林止陌笑吟吟的站在面前看着她。 邓芊芊的俏脸一红,却随即变得黯然,眼圈微红,上前一把搂住林止陌。 林止陌有些慌了,急忙低声问道:“芊芊,怎么了?” 邓芊芊将螓首靠在他肩头,轻声啜泣:“我……我就要入宫去了,以后便再也见不到你了。” 林止陌沉默了,不是他被悲伤感染了,而是在忍着笑。 他已经能想象得到,在即将来到的入宫册封之后,某一个晚上他大摇大摆进入邓芊芊居住的宫中,然后帽子一掀,拿出玉玺。 “对不起,我是皇帝!” 这画面实在是很有意思,就是不知道邓芊芊到时候会不会恼羞成怒把自己揍一顿。 不过现在是不能破坏这样的好气氛的,尤其邓芊芊现在和他是完全的零距离接触,身体与身体紧密贴着。 从小练武的好处就是肌肉线条皮肤弹性各方面都远胜于普通女孩子,这一点林止陌是早就有过感受的,现在是又一次切实体会到了一番。 他温柔地反手搂住邓芊芊,手放在她的后腰处,那里正好凹陷出一个弧度来,隔着薄薄的春衫还能摸到后腰上的两个美人窝。 只是天气暖了,衣服薄了,也有不便之处,林止陌感受着怀中美人的淡淡处、子芳香,和手掌中丰盈的触感,他开始生机勃勃了。 邓芊芊立刻察觉到了他身上的变化,当即脸色一红,惊慌的将他推开,嗔道:“你……” 林止陌有点尴尬,挠头道:“呃,不小心,不小心。” 邓芊芊沉默了片刻,却没怪他,而是拉着他来到内室坐下。 林止陌的心跳开始有点加快了起来。 “把我带进卧室是啥意思?要把她的第一次交给我?” 美好的想象总是能让人迅速的遐想,然而林止陌的感觉却很怪。 自己未来的妃子要在婚前把她的第一次给别人,虽然那个别人也是自己,可这算不算是自己绿了自己呢? 还好,事情并没有按照他想象中的步骤发展。 邓芊芊只是取出一支碧绿的玉笛来,似是带着无尽遗憾,抚摸着玉笛对他说道:“林公子,相别在即,我……没什么可送你,便吹奏一曲以作纪念吧,还望莫要嫌弃。” 林止陌失望地点点头。 今天怎么个情况?沐鸢给我弹琵琶,你要给我吹笛子。 就没一个人来给我吹个箫的? 片刻之后,一个个清脆悠扬的音符从笛中跃了出来,轻灵婉转,十分悦耳。 但这明明是一首颇为清新的曲子,却带着一种淡淡的哀伤。 邓芊芊就坐在他对面,双腿交叠,裙摆被撑起半幅来,露出其内一双笔直修长且圆润的腿来。 口唇吹奏间,她的胸口也因此不时起伏着,那高低起伏的轮廓骄傲地展示着。 林止陌听着听着,眼中偷笑的神色渐渐消失了。 他从曲子中听出了邓芊芊的不甘心,还有那百转千回的柔情,那是一种望而不可得的遗憾和失落,是今生难以此身许卿的悲伤。 “我是不是有点太不像人了?” 林止陌在心中自责着,同时犹豫着是不是要现在就告诉他,自己就是皇帝? 一曲终了,余音未尽,仿佛还在梁间盘桓。 林止陌如梦初醒,连连鼓掌。 “吹得真好!” 邓芊芊勉强一笑:“林公子见笑了。” 林止陌纠结了一下,还是决定继续隐瞒自己的身份,他看了眼一旁的桌上,笔墨纸砚俱全,忽然心中一动。 “芊芊,我也想送你一样东西。” 他走到桌边,拿起一支笔来,“我想为你画一幅画。” 邓芊芊哀婉的神情有了些许变化,似乎是惊喜:“真的么?多谢林公子。” 林止陌却没立刻动手,而是比划了一下:“那个……芊芊,外衣脱了?” 第223章 写实画 “脱……脱衣服?” 邓芊芊明显一惊。 只是林止陌预料中的恼怒却没有发生,她竟然只是脸颊一红,正色道,“林公子,我敬你才学过人为人正直,可你为何……” 她还是没能把话说完,毕竟这个年代,让个没出阁的姑娘家脱了衣服给人家画画,那便是寡廉鲜耻,不要脸。 何况邓芊芊还是国公之女,从小对于男女之防就是十分讲究的。 林止陌轻叹一声,走到邓芊芊面前,略微低头看着她的眼睛。 “芊芊,我没有用,无法将你留在身边,所以我想将你最美最纯真的样子画出来。” 他的语气深沉,带着几分贱兮兮的哀伤,“这样,我就可以将你锁进柜子里,同时也深藏在我的心里,谁都无法将你再带走了。” 这句话的原话是出自着名撩妹神作《泰坦尼克号》,只是被林止陌稍微修改了一下而已,他相信,曾经感动了全球十几万姑娘的这句情话,杀伤力是绝对不可小觑的。 果然,邓芊芊怔住了,眼圈一红,仿佛有层雾气迅速迷蒙住了她的明眸。 她的贝齿轻咬着红唇,微微颔首,竟然真的伸手开始解起了腰间丝绦,只是一扯,袍子就敞了开来,露出其内一件纯白色的小衣来。 咕叽! 林止陌听到了自己咽口水的声音,眼睛已经有点挪不开了,死死盯着面前这一具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娇躯。 邓芊芊的脸已经红得如同染血,只是头颅依然是昂着的,似乎在用一种无比认真的态度对待着林止陌。 “这样就可以了么?” 过犹不及! 适可而止! 差不多得了! “够了够了,再脱就该着凉了。” 林止陌的心里连续闪过几个词,来安慰自己贪婪而不可得的野、望,然后快步奔到那张书桌边,将桌上的东西全都搬了下去。 邓芊芊再怎么大心脏也有点受不了了,忍不住问道:“你……你又要做什么?” 林止陌一边飞快挪动着东西,一边回答道:“哦,这里靠窗,光线好。” 说话间,桌上已经被清了一空,他拍了拍桌面,“来这儿。” 邓芊芊有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觉悟,咬了咬牙,视死如归般走到桌边,然后站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了。 眼看林止陌又在打量着自己,她狠狠地瞪了一眼,两条胳膊交叉横着挡住身前,以防春光乍泄。 只是她太小看自己的身材了,怎可能是两条胳膊挡得住的? 而且林止陌看她也不全是上半身,就说那双长腿,在外袍脱去之后就彻底暴露在了空气中,白得让林止陌有点睁不开眼了。 邓芊芊看他不出声,忍不住再次提醒他:“现在该怎么做?” “哦。” 林止陌这才回过神,开始提示她斜躺到桌上。 邓芊芊只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害羞过,饶是她性子坚毅沉稳,也已经臊得不行,但是她毕竟是个大御姐,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了,索性大大方方的按着林止陌的吩咐躺上了桌去。 从她孩提时候起就没躺上过桌子,邓家的家教是很严的,这种事情从小就是不被允许的。 冰凉的桌面才触及皮肤,就让她渗出了一层鸡皮疙瘩,也让她有种想逃下去的冲动。 只是林止陌那期待的眼神正在看着自己,她还是忍住了。 但是这已经是她最后的底线了,林止陌想要过来帮她摆造型,被她严词拒绝了,她怕过来就不是帮忙那么简单了,事情的发展很可能会失控。 “对,就这么斜躺,一条胳膊支着,另一条胳膊……轻轻咬着手指……哎哎,不是咬大拇指……” 林止陌无奈地站在几步之外用语言指挥着,终于,一个妩媚而不浪荡,风情而不风骚的姿势摆成了。 只见邓芊芊单臂支在桌上,上半身略微撑了起来,那条天鹅般的脖颈优美地斜斜划出一个弧度,满头青丝如瀑布般倾泻披撒了下来。 她那件小衣很是贴身。 贴身的意思就是一点没有隐藏的完全勾勒展现出了那具惹火的身段。 真是横看成岭侧成峰,那种强烈的视觉压迫感只有林止陌这个当事人才能真实地体会到。 就比如邓芊芊这种从小练武的,小衣下摆处露出线条分明的人鱼线,还有那双充满力量感的腿,无一不在死死勾着他的目光。 笔直白皙,并且充满了力量感。 这种身材简直就是一辆顶配的豪车,何况邓芊芊还拥有着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庞。 当然,林止陌觉得就算她长了一张不太好看的脸,自己也愿意把窗户糊上,黑灯瞎火的和她在卧室里呆上一整年。 “你……还要如何?” 邓芊芊摆着姿势等了好一会,见林止陌没有动静,只是像个傻子一般看着自己,就差嘴角流出口涎了,忍不住再次提醒。 “哦哦。” 林止陌从痴呆中醒转,收拢心神,开始铺纸研墨,略为沉吟,便开始画了起来。 他先选了一支兔肩紫毫小楷笔,细细的勾勒出目所能及的所有线条,或柔和,或流畅,或张力十足。 很快的,一具曼妙的人体雏形便跃然纸上。 林止陌是美术生出身,人、体素描是曾经的必修课,但是用毛笔画人体,这在他来说也是头一回。 不过好在他的功力不俗,在加上模特的优秀,于是在他的细细勾勒与描绘之下,终于在半个时辰后一幅美轮美奂的人体写实画完成了。 林止陌放下笔,小心地拿起画来吹干墨迹,然后痴迷地看着,看着,出神了。 邓芊芊见状也从桌面上下来了,披上外衣走了过来,只一眼,她就愣住了。 这是一幅她从所未见的画作,画中人几乎就是自己在照镜子。 哦不,比起照镜子更要清晰。 画中的自己轻咬着手指,含羞带怯地看着前方,玉、体横陈,风情万种。 每一处线条都是那么清晰,每一片色彩都是那么生动。 这是……我自己么? 就在这时,邓芊芊忽然察觉到身旁有一道炽热的目光看了过来。 第224章 要开书局? 两人的目光交织,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叫做暧昧的气氛。 紧接着邓芊芊就只觉腰间一紧,身体不由自主被林止陌搂得紧贴了过去,然后一张嘴已经印了上来。 那浓浓的男性味道直钻入鼻间,带着林止陌炽热的呼吸,邓芊芊脑子里一片空白,竟然不知道如何应对了。 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合着,她又感受到了林止陌身体的反应,可是她这一次没有在意。 自己都快要入宫了,从此以后怕是再难见到他一面,便……由得他轻薄一番吧。 于是邓芊芊眼睛闭起,羞赧又坚定地拉住林止陌的手,探入了自己还未系紧的衣襟之中。 林止陌震惊了! 还有这种好事?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两人依偎在一起,不知道是谁靠着谁,只是两人的神智都开始渐渐迷蒙了起来,身体慢慢倾斜,然后…… “啊!” “卧槽!” 同时两声惊呼,然后,两人相拥着摔倒在地,林止陌悲催的垫在下边,而邓芊芊则是像个无尾熊似的趴在他身上。 屋子里震起一片细尘,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片刻后同时笑了出来。 笑了一阵,邓芊芊又忽然安静了下来。 心中的那个结终究还是在的,她……注定不能嫁给自己心爱的郎君,还是要去宫中给那个荒淫无道的废物皇帝做妃子的。 林止陌猜到了她心中所想,也开始有点害怕起来。 不知道当邓芊芊知道真相后会是什么反应,总之应该是有点玩大了。 还没等他说话,邓芊芊已经轻轻在他嘴上吻了一下,然后站起身来,并将他也扶起。 “林公子,时候不早了,你还是先走吧。” 林止陌从她眼中看出了一抹决绝之意,心中一凛,试探问道:“你……不会做什么傻事吧?” 邓芊芊微笑摇头:“怎么会?” 只是她越是这么冷静,林止陌就越是尴尬,因为他知道邓芊芊是顾忌着卫国公府上下那么多人,其中包括了她的父母,还有兄弟。 她,已经认命了。 或许从此以后她将不再是以往那个飒爽英姿的大御姐,而是将逐渐变成一个身居宫中没有感情的行尸走肉了。 不是这样的,我会给你惊喜的! 林止陌很想告诉她真相,可是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尴尬了,他只能继续演下去。 他沉默了片刻,拿起那幅画,小心地收起。 “芊芊,那我就先告辞了,我们……有缘再见。” 说罢,他不等邓芊芊再说什么,转头扬长而去,那背影决绝而无情。 房间里只剩下了邓芊芊一人,看着那张空荡荡的桌面,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簌簌而下。 林止陌匆匆回了宫中,才来到御书房门口,就见小胖子姬尚桓笑嘻嘻地等在了那里。 “臣弟参见陛下!” 小胖子笑嘻嘻地行礼,眼中闪过一抹坏笑。 林止陌知道他在笑什么,无非就是自己送邓芊芊回去的事。 他将带回来的那幅画小心收好,翻了个白眼:“很好笑么?”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之下姬尚桓更忍不住了,强行捂着嘴酷酷酷地笑。 “臣弟只是在想,芊芊姐不知……酷酷,陛下便是林公子,到时大婚之后陛下……酷酷,可怎办?芊芊姐的脾气可不是太好哈。” 林止陌刚还在为这事头疼,忍不住骂道:“你那么闲么?朕给你个活干干。” 姬尚桓顿时胖脸一僵:“什……什么活?” 林止陌想了想,问道:“许骞是不是很会骂人?” 姬尚桓被他跳脱的思维方式搞得有点懵,点头道:“确实牙尖嘴利的,挺会骂人。” “很好,你去找姬尚韬支点钱,给朕采买些东西。”林止陌边说边在桌上铺开纸,洋洋洒洒写下了一份清单。 姬尚桓接过清单看了一眼,愕然道:“油墨、拓板、纸……陛下,这是要开书局?” 书局就是书店,大武朝重文轻武,读书人不知有多少,因此各地的书店也不知有多少。 姬尚桓从一个生意人的角度去考虑,下意识地就以为林止陌要开书店。 林止陌却摇摇头:“不,你给朕弄个作坊,离宫门近点,还有,纸张不必太好,就寻常毛边纸即可。” 姬尚桓愈发不明白了,可林止陌没有细说,他也就不再问了。 “还有,将许骞唐尧叫来,朕要见他们。” 姬尚桓顿时肃然,林止陌是认识这哥俩的,可是之前那是以便装相见,现在是要正式宣入宫中,意思就变了。 这哥俩要高升啊! 小胖子与他二人关系颇为不错,顿时也激动起来,应了一声便匆匆而去。 林止陌独自坐在书房内沉思,犀角洲建成在即,很多事情都要监督操办,麻烦得很。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门外似乎传来一阵喧哗。 林止陌最烦在思考事情时被人打扰,顿时不快道:“外边怎么回事?” 门口随侍的一个小太监匆匆而入,惊慌道:“回陛下的话,是玄甲卫,他们说尚衣监丢了一匹缎子,是被咱们宫里的小翠娥偷了,正要将人押走。” 林止陌眼睛眯起,一股火气窜了上来。 又是玄甲卫? 他起身径直出门,一眼就见到几名黑甲黑盔的玄甲军侍卫正将一个惊慌失措的小宫女揪了出来,身后几名太监宫女战战兢兢,想拦又不敢拦。 “陛下驾到!”随侍小太监高唱一声,混乱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 第225章 玄甲卫与两卫 人群安静了,林止陌的心也冷静了下来。 玄甲军是他必须要抓到手里的东西,所以找一个切入点是非常重要的,虽然他已经在心里有了个计划,但是还不够。 小翠娥是乾清宫里的,平日里服侍皇后夏凤卿,乖巧听话,林止陌也很是喜欢她。 现在看着她被玄甲军那几个丘八粗鲁地抓在手里,小脸已经疼得一片煞白,惊慌的泪水不断掉落着。 王青也闻讯急急赶了过来,见状喝道:“你们做什么?还不快将人放开?” 带队的是个百户,眼神冰冷神情倨傲,说道:“她涉嫌偷盗,我们正要将她带回去问话,若她是清白的,自会将她放回。” 王青怒道:“好大的胆!乾清宫乃是陛下歇息之所,岂是你玄甲军随意出入抓人的地方?” 这些日子里王青的性子也有了极大的改变,或许是受了林止陌的影响,比之以前的怯懦忍让,他现在已经开始颇具司礼监大太监的威势了。 只是那百户根本无视王青的怒火,淡淡冷笑道:“卑职奉命行事而已,王公公还是莫要妄图阻拦的好。” 林止陌忽然开口:“奉命行事?你奉的谁的命?” 百户道:“是太后娘娘。” 林止陌冷笑:“是么?缉拿讯问之事何时成了玄甲卫该做的事了?还有,羽林卫是吃什么的,随便何人都能入朕的寝宫捉人么?” 这句话一出,早就按捺不住的徐大春顿时领悟,旁边羽林卫值守的一个百户还在发怔,被他不着痕迹地瞪了一眼,也瞬间明白了过来。 能在宫里当差的都不是省油的灯,陛下昨天才在懿月宫被玄甲卫副都指挥使耿武无礼硬刚,今天已经几乎都在暗中传开了。 徐大春自然不必说,羽林卫可就是皇帝最贴身的亲卫,因此得名禁卫军,他们自然是只认林止陌这个主子的。 本来他们都顾忌着太后懿旨不敢妄动,但现在既然陛下都开口了,那也没什么好客气的了。 哗啦一声,几十名当值的锦衣卫与百名羽林卫瞬间冲了上去,将那十几名玄甲卫团团围住。 那百户脸色一变,他没想到皇帝如此胆大,竟然视太后懿旨于不顾。 只是玄甲卫的傲气嚣张让他依然昂着头颅道:“陛下,此乃太后……” 林止陌直接打断他的话:“太后让你见朕不跪么?太后让你随意入乾清宫抓人不出示手令么?太后让你敢对朕无礼么?” 百户一滞,竟无话可说。 玄甲卫由于职能原因,在宫中早就横行霸道惯了的,尤其是皇帝姬景文被架空几年,在他们的心里这个皇帝有和没有的区别不是很大。 于是今天一个疏忽,或许不是疏忽,就是故意的,他们没有先出示手令,径直闯入宫中抓人。 这根本就是没将林止陌放在眼里。 徐大春一声怒吼:“干、你娘,当我锦衣卫吃干饭的么?兄弟们,缴了他们的械,给我打!” 羽林卫值守的百户也喝道:“莫让他们跑了,给老子打!” 玄甲卫百户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他们就十几个人,哪怕身手普遍比羽林卫稍微好些,可是在锦衣卫手下还是有些不够看。 何况对方的人数是自己这边十倍都不止。 “你们敢!这是太后懿旨,我……啊!” 话音未落,他已经被放倒在地,锦衣卫和羽林卫众人的拳脚雨点般招呼了下来。 王青在旁忽然冷不丁说道:“那么厚的盔甲在身,诸位可仔细莫要伤了手。” 徐大春狞笑:“有道理,来人,给我把他们扒干净了!” 被围得密不透风的人群中开始传来一声声凄惨的痛呼,偶尔夹杂着骨头断裂的脆响。 小翠娥战战兢兢的站在林止陌身后,眼中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委屈的泪水,盈盈欲落。 林止陌回头看了她一眼,笑问道:“他们弄疼你了么?” 小翠娥瘪着嘴委屈道:“回陛下,奴婢不疼,可奴婢真的没有偷。” “我信你,而且,这不重要。”林止陌笑了笑,目光悠远深邃。 当天,十几名玄甲卫铩羽而归,领队的百户被打残,成了废人,其余人等各自带着重伤,没有一两个月将养都无法起身的那种。 在他们被抬回玄甲卫公所时,顿时引起了震惊,随即是一阵喧哗。 玄甲卫,禁宫第一卫,竟然被锦衣卫这种走狗与羽林卫这种看门的货色欺负了? 而且抬人过来的那些羽林卫看着他们的眼神中满是不屑与嘲弄,还有那瘫软如泥残废了的百户,深深刺激着玄甲卫众人。 于是,玄甲卫与羽林卫还有锦衣卫的仇算是彻底结下了。 从下午起,宫中多处发生了玄甲卫与另两位的摩擦,小到争吵谩骂,大到动手互殴,最终事情慢慢发酵,已经朝着一个不可控制的地步而去了。 徐大春跟着林止陌这么久,已经培养出了足够的默契,虽然他没有接到什么命令,但已经猜到了皇帝要做什么。 消息传入懿月宫,宁黛兮愣住了。 她派玄甲卫去乾清宫抓人,只是为了一件事,那就是林止陌拿出来的那种鲜艳的布料。 山西商会碰壁了,没有沾到这桩生意,宁白便给她出了这个主意,因为有密报说这个布料就是从乾清宫中造出来的。 宁黛兮也觉得这个主意很好,林止陌警告她不许碰实验室,可后宫却是归她管的,但结果却出乎了她的意料。 林止陌轻描淡写的化解了,还将矛盾转移到了玄甲卫和两卫之上。 她有种不太妙的感觉,但是具体不妙在哪里,她却又一时想不出来。 自己的想法会不会被皇帝察觉出了?那是不是……他又要来懿月宫找我了? 念头一旦出现,将不会那么容易消散,于是这一晚,宁黛兮陷入了担惊受怕的折磨中,她的眼睛时不时地会看向寝宫的大门,似乎生怕下一刻林止陌就会满脸狞笑破门而入,将她狠狠蹂、躏,狠狠摧、残。 宁黛兮在惊慌纠结之际,御书房中正有两人在跪伏着。 “陛下圣明,学生领命!” 一抬头时,两张英朗朝气的脸庞上满满的都是激动与兴奋。 正是唐尧与许骞。 第226章 冰糖葫芦 他们是被姬尚桓请来宫中的,当他们第一眼见到林止陌时,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个写出玲珑骰子安红豆的林公子,那个为了民妇抱打不平的林公子,竟然是……当今圣上? 不是说当今皇帝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废物么?为何能写出那般诗句,为何能有如此体恤民情的大爱之心? 而接下来林止陌和他们说的话,让他们再次颠覆了自己的想法。 陛下何止不是废物,他的想法,他的心性,都已经远远超过了旁人,不说别的,就说这次让他们过来说的事,就足够他们震惊了。 这一天,林止陌与他们谈了很久,没人知道他们谈的是什么,但是次日起,二人就向国子监递出了一份假条,没有再去坐堂。 …… 二月十五。 斜红叠翠,花神献瑞。 花朝节到了。 天公很帮忙,今日的天气十分不错,晴空万里,偶尔有一两朵云彩飘过,正是个适合踏青赏春的好日子。 “林公子,这边请。” 家丁将林止陌从门口请入,带着他来到后院之中。 这里是岑溪年的府邸,薛白梅目前正借住在此处。 院子里花草葳蕤,绽放得正是时候,红红绿绿的很是好看。 岑夫子正坐在院中石凳上,教导着小孙子在念书,旁边轮椅上,薛白梅安安静静坐着,像一个乖巧可爱的布娃娃。 林止陌来到近前,深深一揖:“学生拜见恩师。” 岑夫子拈须微笑,摆手让他起身:“你既来了,那梅儿便带去吧,只是一路上须小心些个。” “学生遵命。” 林止陌再次作揖,看向薛白梅。 这小丫头脸上一副平静的模样,实则眼里明显闪着兴奋的光芒。 自她受伤残疾之后,崔玄便很少带她出门,多数时候都在自家府邸中看着天发呆,无处可去。 所以今天的花朝节之约,是她已然心心念念惦记了几天了。 二人作别岑溪年,在小孙子哀怨的眼神中离去。 徐大春赶车,朝着城南而去,一路上薛白梅像个好奇宝宝,看什么都新鲜,看什么都喜欢。 街边的柳树已经抽出了满树新芽,翠绿可人,带着满满的春天的味道。 车厢内,林止陌看着身边的薛白梅,脸上带着笑容。 薛白梅看了好一会街景,才忽然发现有一双目光一直在看着她,回头看去正是林止陌。 她小嘴一撅,嗔道:“林世叔,你做什么总是看着我?” “因为你好看啊。” 林止陌可从来不会吝啬夸赞的词语,奉承话张口就来,而且他也没说错,薛白梅确实很好看,除了那双不能动的腿有些可惜,简直就是个满分的小美女。 薛白梅嘻嘻一笑,身体前倾看着林止陌的眼睛反问道:“我知道自己好看,只是林世叔,你这话和几个姑娘说过呀?” 林止陌反倒没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这年头的姑娘听到这种话不是应该小脸一红含羞带怯说一声讨厌么? 这鬼精灵的小丫头! 他在心里暗暗吐槽了一声,却是很喜欢她这样的性格。 多好,不做作,不扭捏,甚至不要脸…… “好像没几个,因为我见过的姑娘就没有几个比你好看的。” 林止陌可不是什么大直男,撩妹的话随口就来,根本不带害怕的。 薛白梅被他逗得捂嘴直笑,她也是从没见过说话这么直白且风趣的男子,当然,他本来就没见过几个男的。 府里倒是男人不少,可除了外祖父汉阳王崔玄之外就都是些退伍的老兵,一个个粗鲁豪爽,没人会说这种哄小姑娘开心的话的。 马车朝着城外而去,街边的一个个铺子和小摊引起了薛白梅的注意。 各种糖糕蜜饯之类的小吃看得她眸中闪烁不定,小嘴不断抿着,也不知道流了多少口水。 林止陌看得好笑,这个年纪的小女生好像就没几个不爱吃零食的,薛白梅也不例外。 “梅儿。”他碰了碰薛白梅的胳膊。 薛白梅扭过脸来,不满道:“干嘛啦,人家看风景呢。” “哦,风景?我也有啊。” 林止陌笑嘻嘻地从身边变戏法一般拿出个食盒。 薛白梅一怔:“这是什么风景?” 林止陌笑道:“打开看看就知道了,肯定比外面的好看。” 薛白梅将信将疑地打开盖子,只见里边安安静静的躺着几根不知道什么东西串成的串,看着像是果子,一颗颗的比大拇指稍大些,小巧可爱。 最关键的是这东西的表面有一层红通通的东西,如同凝结的冰晶,光亮润滑,在车窗外投进的阳光下闪耀着绚丽的色彩。 “这……这是什么?”薛白梅好奇道。 林止陌拿起一串,放在她小手之中:“冰糖葫芦。” “冰?糖?这也不是葫芦啊。”薛白梅正在琢磨着,却见林止陌抓着她的手,将那串东西塞进了她的嘴里。 “唔……你……”薛白梅气恼地刚要说话,忽然间表情僵住。 一种浓郁的甜味带着水果香味的感觉忽然间充斥在了她的口腔中,这种甜不同于她平日里吃的那些甜食,没有在收口时感受到淡淡的苦味,而是清新干净,无比纯粹。 薛白梅的眼睛瞬间瞪大,满脸的惊讶。 林止陌指了指她的小嘴,笑道:“咬一口看看。” 薛白梅依言咬了下去。 咔嚓,清脆的声音,先是表层的糖被咬碎,接着是包裹其中的那个水果,一股清甜的汁水流了出来。 “哇!好好吃哦!” 薛白梅仿佛发现了一个新世界,眸中闪烁着激动兴奋的光彩,小口小口的开始吃了起来。 她已经吃出来了,这个果子就是城外山上的某种野果子,酸甜爽口,有钱人家不稀罕,却很受贫苦百姓喜欢,可是她没想到林止陌会用这种方法,将这种好不值钱的野果子摇身一变做成了这种美味至极的零食。 于是在林止陌那揶揄变惊愕的表情中,薛白梅将盒子里的几串冰糖葫芦一扫而空。 “唔!好好吃!” 这是她不知道第几次夸赞了,似乎还有点意犹未尽。 忽然,马车不知压到了什么,猛然间剧烈颠簸了一下,车身震得高高弹起,砰的一声,接着是一声惊呼,惊呼又变成闷哼。 “呀……唔!” 林止陌也被这一下搞了个措手不及,回过神的时候忽然感觉怀中软软的,嘴上甜甜的。 定睛一看,薛白梅的那双大眼睛震惊又呆滞地看着他,而她那张红馥馥的小嘴不偏不倚正贴在自己的嘴上。 第227章 花朝节 车厢内安静了,世界安静了。 然后,薛白梅猛地一推林止陌,想要往后躲去,可是她双腿残疾,根本动不了,所谓的躲开只是上半身后仰。 结果差点一个闪倒摔向地上,还好林止陌眼疾手快将她再次抱住。 薛白梅今天穿得很漂亮,依旧是一身鹅黄色的裙子,梳着双丫髻,发根处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两根白色的羽毛,还有一串小小的朱果以作点缀。 她的这副打扮完全就是个调皮可爱的小女生模样,可是现在却变成了个幽怨委屈的小媳妇。 “林世叔,你!” 薛白梅的那双好看的大眼睛雾蒙蒙的看着林止陌,两只小手抓着他的肩膀,不知道是在抵住还是抓住,小脸一片通红,像是染足了胭脂一般。 林止陌也尴尬,按辈分算这可是小侄女,结果一不小心亲上了,这算谁的? 总不能怪徐大春吧?或者怪马车?怪路面上不知道谁扔的石子? 他心里搜肠刮肚的想要找出几句安慰的话来,于是一想就想得岔了,下意识地在嘴唇上舔了一下。 嗯,酸酸甜甜的,还有点果子的汁水。 薛白梅的脸更红了,幽幽地说道:“林世叔,甜么?” 林止陌下意识的点头:“甜。” 话才出口他就惊醒了,急忙补救道:“我不是那意思,那个……刚才不是故意的,而且是你扑过来的,我也……” 越说下去,他就见薛白梅的脸色越不好看。 不对,是越来越好看,因为变得更红了。 敛尽春山羞不语。 这副娇滴滴的小表情让林止陌差点失控,然后只见薛白梅磨起了牙。 “林世叔,你的手!” 林止陌被迷得太深太投入,完全没发现自己的手不小心往下滑了点,摸到了一个很圆、润饱、满的地方,被薛白梅一提醒急忙顺着后背再滑上来。 “咳咳!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能生气啊!” 总这么抱着容易出事,林止陌还是依依不舍地将薛白梅抱着放回座椅上。 徐大春在车厢外喊道:“主子,方才路上有坑,你们没事吧?” 坑?我看你特么才是个大坑! 车厢又恢复了宁静,薛白梅继续看着窗外,只是眼神有点飘忽,也不知道那些桃红柳绿入没入她的眼。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停住了,他们来到了城南花神庙。 庙门外已经十分热闹了,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庙前的石板路两边也已经摆了许多小摊,有卖零嘴吃食的,有卖胭脂香粉的,还有卖各种孩童戏耍玩意的,五花八门,不一而足。 花神庙会是整个山南县的盛会,许多离着几十里远的百姓都会赶个大早过来。 林止陌推着轮椅,带着薛白梅一边溜达一边看着,马车里刚才发生的尴尬还没化解,薛白梅到现在还没跟他说过话。 没话就得找话,于是林止陌也不管她答不答应,一路碎碎念的见到什么说什么。 “你看那头绳,好看不?” “哎哟,那糖糕看着很好吃的样子。” “啧啧,那俩大姑娘身段不错,就是模样不咋地。” “这肚兜挺可爱,梅儿穿着应该很好看。” 薛白梅终于忍无可忍,说道:“林世叔,那是小孩子穿的!” “啊?哦,我没注意,嘿嘿。”林止陌说着低下头去,“不生气了吧?” 薛白梅傲娇地一扭头:“哼!” 正说着话,忽然两个虎头虎脑的小孩子没头没脑的冲了过来,嬉笑打闹着,一不小心撞在了薛白梅的轮椅上。 薛白梅眼疾手快一把挡住,才没让他们撞到头,两个孩子也知闯祸,爬起身看了眼轮椅,满脸的好奇,挠了挠头又转身跑了。 “这俩熊孩子。”林止陌吐了个槽,低头却见薛白梅怔怔地看着孩子离去的方向。 奔跑追逐是孩子的天性,薛白梅也曾经有过这个阶段,可惜的是她在很久之前就遇到了一场横祸,从此她的人生只能在轮椅上渡过,再没有奔跑的机会了。 林止陌是个细腻敏感的人,一眼就看出了薛白梅想的是什么,心中也不禁怅然。 “梅儿,我会想办法给你治好的,信我么?” 薛白梅抬头看了他一眼,终究还是低低的回了一声:“嗯。” 也不知道她是真的信还是在敷衍林止陌,但是很快她就微笑道:“林世叔,我已经习惯了,你不必可怜我的。” 林止陌一怔,随即故意板起脸来:“可怜什么?想我林枫,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间略知美肤护理,区区腿伤还能难倒我不成?” 薛白梅知他故意逗自己,虽然这笑话不好笑,但也被他的用心良苦打动了,捂嘴轻笑起来。 一时间花容俏丽,也不知是春色更美还是她更美,林止陌看得有点眼睛发直。 大武朝以农耕为主,花神虽以花为名,其实却是掌管春耕生产的,因此香火极盛,花神庙建得也颇具规模,光一个庭院就占地三亩有余。 每年花神庙会都是京城以及周边各州县的盛会,今日也不例外,方圆几里之内都挤满了参加庙会的百姓,正排着队在给花神上香祈愿。 薛白梅好奇地看着四周,说道:“我还是第一次来庙会,没曾想有这么多人。” 林止陌点头:“我也是。” 薛白梅抬头:“你又不是腿脚不好,这么多年也没来过么?” “呃。”林止陌自觉失言,急忙板着脸道,“花朝节那都是大姑娘小媳妇来的,我一个爷们没事来了干嘛?” 薛白梅横了他一眼:“大男人心性!” 庙门外排着长长的队,男男女女说笑着等待进庙上香。 薛白梅不方便跪拜,自然也只能无奈放弃,远远看着庙门内隐约可见的花神塑像,她的眼神微微一黯,又笑嘻嘻地道:“林世叔,我想吃好吃的!” “还吃?”林止陌也很配合的做出诧异状,随即却又低声说道,“吃的先不急,我有个好东西给你看。” 薛白梅好奇道:“是什么?” 林止陌没说话,推着她往花神庙一旁走去,再往前百米左右有一条河,宽阔湍急,河对岸是一片黄灿灿的菜花地。 轮椅就停在河边,林止陌一指河对岸,说道:“看。” 第228章 孔明灯海 薛白梅凝神看去,没见有东西,正疑惑着要问,忽然只见对面平地上升起了一个红灯笼。 接着又是一个,再是一个,只片刻功夫,竟然平地升起了无数。 每一个红灯笼的下方都垂着一张红纸,纸上写着同样的四个字—— 芳龄永继! 薛白梅眸子睁大,小手捂着红唇,满脸震惊。 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今天是你的生辰,没别的什么送你,便送你一片灯海吧。” “生辰快乐!” 这四个字,简简单单,却让薛白梅的眼泪瞬间崩溃,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掉落了下来。 她抬头看去,就见林止陌面带微笑看着她,笑容暖暖的,像天上那轮火红得让人睁不开眼的太阳。 “你……你怎知道……” 今天是她的生日,也是一个她终生难忘的日子。 因为就是在多年前的今天,她和父母永远的分开了。 林止陌拍拍她的香肩:“别说话,再过会就飘没影了。” “嗯!”薛白梅重重点头,抹了把眼泪认真的看着天空。 那一盏盏红色的灯笼陆续飞上天空,铺天盖地的,像是给天空织上了一朵红色的云彩,在南风的吹动下朝着京城方向缓缓移动着。 “好好看啊。” 薛白梅怔怔地看着出身,口中喃喃轻语。 她长到这么大从没见过这般场景,那漫天的红色,还有那每一个灯笼下挂着的那四个字,都在一刻被深深印在了心中。 或许,这一辈子都难以忘记了,当然,是连同林止陌这个人。 这边天空的动静也很快吸引到了远处花神庙的人们,于是一声声惊呼声此起彼伏,每个人都在仰头看着,庙中不知情况的人在被人呼唤之后也快步冲了出来。 渐渐地,不知道是谁传出了一句花神显灵,整个花神庙方圆几里之内的百姓们开始一个个跪地膜拜,默默祝祷。 而这个时候的林止陌已经带着薛白梅回到了车上,扬长而去了。 浪漫,只需要片刻就够了。 回去的路上,薛白梅的神情明显改变了许多,她的眼眶还是有些泛红,那是刚才哭的,只是原本她那狡黠灵动的眼眸深处,总是藏着一抹悲思的情绪,但现在已经悄然不见。 刚才在面对漫天的红灯笼时,其实她也在心里悄悄祝祷过了。 她相信那些红灯笼飞上天之后,会将自己的思念都带给父母的,而父母也会借着这一幕,看到自己在人世间过得有多快乐。 “林世叔,你是怎么让那些灯笼飞起来的?” 行在半路,薛白梅终于还是忍不住将自己的疑问提了出来。 灯笼从来不都是只能提着或者挂着么,为什么能飞起来? 林止陌反问道:“你这么聪明,能猜到是为什么吗?” 薛白梅摇摇头:“我不知道为什么会飞,但是我觉得,若是两军交战时,这灯笼能出其不意,发挥出令人想不到的作用。” 林止陌失笑,果然不愧是汉阳王的外孙女,家学渊源,别人只知道好看,甚至当成鬼神,薛白梅却能直接联想到战争作用之中去。 这个世界还没有孔明灯,他今天造出来只是为了给薛白梅设计个难忘的生日的,可没想那么多。 远处,傅鹰率领一众锦衣卫气喘吁吁地奔跑着,朝着灯笼群飞去的方向。 “快快快,莫要让他们掉入民居之内引起火灾。” 自然有人吐槽道:“这东西忒麻烦了。” 立刻有人反驳道:“你要拿这玩意去哄荔香园的小桃红,怕不是立马感动得脱干净了倒贴上来。” “那倒也是,哈哈哈!” 岑府门口。 薛白梅仰头看着林止陌:“林世叔,你有空还能来带我出去玩么?” 林止陌笑道:“这几日怕是不行,我有些琐事要处理,不过我忙完就会来看你的,好么?” 薛白梅眼中略微有些失望,但还是笑道:“好,那梅儿便等着世叔了。” 林止陌挠挠头:“要不……以后你就换个称呼,别叫我世叔了吧?” 薛白梅道:“辈分可乱不得,被我外祖父知道了可不得骂死我。” 林止陌笑嘻嘻地撅了噘嘴:“可是咱俩都……” 薛白梅翻了个好看的白眼:“亲就亲了,多大的事,总之就要叫你世叔!世叔!” 这个反应让林止陌有点意料不到,这年头的妹纸居然还有亲完就当没事的? 薛白梅已经自己扭过轮椅朝门内而去,自然有岑府的家丁将她抬进去。 只是林止陌眼尖地发现,薛白梅的耳根之后已经是一片通红。 “呵!” 林止陌忍不住笑了,目送薛白梅进门,转身扬长而去。 今天这一场孔明灯的庆生完成得很成功,薛白梅很开心,花神庙的百姓们很开心,就连跑得累成狗的锦衣卫们也很开心。 只是没人知道,林止陌自己也在借着这些孔明灯在缅怀自己的家人。 当时红云漫天时,他在心中默念的是自己远在另一个世界的父母。 可惜,自己和薛白梅一样,此生再难相见了。 …… 杏林斋。 后院书房。 “喂喂,怎么样,你觉得我的猜测有可能吗?” 林止陌一口喝干了碗里的茶,问坐在对面的顾清依。 顾清依不断翻阅着一本又一本书籍,头也不抬地答道:“你的猜测有些道理,但我还是觉得太过于荒唐了。” 林止陌不服气道:“怎么荒唐了?你没听过不代表不存在啊。” 顾清依放下手中的书,抬起头认真道:“我从小学医至今十几年,从未听过什么创伤什么急的……” 林止陌纠正:“创伤后应激障碍!” “好吧,就算是,可是她都未见有伤,如何判断是你说的这种病症?” 顾清依是个倔强专注的姑娘,对于自己的专业从来不会马虎从事,遇到疑难杂症只会小心求证,从不会随便听信。 林止陌也赞同她的习惯,但是现在说不通的时候又觉得这是个傻妞。 他双臂撑在桌上,恶狠狠地瞪着顾清依道:“我特么……我现在不是要你认同或者是听说过,我要的是你帮我找找看,有没有类似的解决办法,顾神医!” 顾清依继续翻书,嘴里说道:“我听都未曾听过,说明这种病症古来未有,你……” 忽然她的动作停住,愕然道,“还真的有?!” 第229章 夕阳 “真有?” 林止陌精神一振,跳了起来,冲过来凑到顾清依身边一起看去。 只见一本泛黄的书籍上描写了一件旧事。 山东某县,一农夫在亲眼见到父母长姊死于山贼之手后,竟从此半身无法动弹,就如薛白梅一般,无论如何查不出伤势。 某日,他被推到门口晒太阳,却见到唯一的幼妹被村中两条大狗追逐撕咬,不知怎的,他在情急之中竟然站了起来,赶跑了大狗。 这件事在书里记录的篇幅很短,只是寥寥数句,但是已经足够了。 “看,我说能找到吧?” 林止陌很兴奋,但很快就沉思了起来。 人在危急之中会爆发出难以想象的潜能,这一点林止陌当然是知道的,可是以往他只是把这种事当做一个匪夷所思的新闻来看而已,却没想过到底要怎么做。 按照书上记载的这件事来看,或许可以对薛白梅用同样的办法。 薛白梅也是亲眼目睹父母遇害而导致的半身瘫痪,要想让她也被刺激一下之后恢复,这是一个难以确定的概率问题,最主要的是,能让薛白梅在一瞬间情绪失控爆发潜能,这个人必须是和她十分之亲密,甚至是生命之中的唯一那种。 难道请汉阳王他老人家来演个戏?当着薛白梅的面假装一刀刀把他戳死? 不行不行! 林止陌这个念头才刚起来就自己否定了。 汉阳王现在去三省帮他安定团结去了,总不能刚走就把他老人家再叫回来吧? 可是除了他之外还能找谁呢? 或许…… 林止陌沉吟片刻,摸了摸鼻子。 接下来的三天里,林止陌天天一大早就跑去岑府,将薛白梅接了出来,整个京城周边到处疯玩。 花朝节去过了,还有煤山,还有温泉,当然还有即将竣工的犀角洲商业街。 薛白梅像个放飞的小白鸽,无比开心无比欢乐,终日笑个不停。 再加上每一次林止陌都会给她带上她最爱的冰糖葫芦,在游玩之时还帮她推着轮椅。 无论晨曦朝阳还是夕照红云,这三天里林止陌带着她几乎将整个京城都游了个遍。 “好好看啊!” 煤山顶上,薛白梅坐在一棵虬枝老松下,那双纤细的腿随意地搭在地上,满脸幸福满足地看着已将西沉的落日。 林止陌就在她身后,用身体给她充当着肉垫,一只胳膊还贴心地搂着她的柳腰。 只是三天时间,两人之间的亲密度就在直线飙升,从一开始的小心翼翼,到现在毫不忌讳地可以直接搀扶。 也不知道是林止陌脸皮厚手段高,还是薛白梅那天不小心亲了一下之后有点破罐子破摔了。 “是啊,好看。” 林止陌看着眼前几分处的薛白梅那小巧可爱的耳垂,很有一种凑过去舔一舔的冲动,然后警觉自己有点太猥琐,又急忙收回目光,随口敷衍了一句。 薛白梅微眯着眼,慵懒地问道:“林世叔,你喜欢朝霞还是晚霞?” 林止陌想了想:“比起日出时的灿烂,我更喜欢晚霞的温柔。” “为什么呀?” “因为……早上我起不来。” 只是一句随口的玩笑话,就已经逗得薛白梅咯咯直笑,纤细柔软的身子靠在林止陌的怀中不住颤抖着,抖得林止陌也快要抖一抖了。 “好了好了,有那么好笑么?”林止陌无奈,只能稍稍弓起了身子。 没办法,再这么硬挺着他怕把薛白梅扎伤。 “咱们下山吧,再不走天就黑了。” 薛白梅看着天边渐渐暗下去的红云,依依不舍地说道:“哦,可惜就要看不到了!” 上山的这一路都是林止陌亲自将她背上来的,好在煤山不高,薛白梅也并不重,背在身上像一个大号洋娃娃一样。 下山如果继续背下去的话,她将背对夕阳,也就再看不到这般美景了。 林止陌想了想:“那好办。” 然后在一声惊呼中,他将薛白梅一个公主抱给端了起来。 一瞬间,薛白梅的脸就红了,因为她在惊慌之下自然而然地抱住了林止陌的脖子,两人如今脸对脸的距离只有几寸而已,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之下,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暧昧感觉。 “你把脑袋搁在我肩膀上,就能接着看了。” 林止陌的声音很温柔,脸上带着同样温柔的微笑,薛白梅只觉得心脏砰砰乱跳,似乎有只调皮的小鹿不小心闯入了她的怀中。 于是空气在这一刻似乎凝结住了,她看着林止陌,林止陌也在看着她。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两个人的嘴唇开始慢慢靠近,慢慢靠近。 终于,贴合在了一起。 “唔……” 薛白梅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似羞赧,似惊喜,眼睛不自觉地闭了起来,红唇也在这一刻悄悄开启,迎接着那浓浓的男子气息。 林止陌这时候早把崔玄丢到了角落里,埋头狠狠品尝着怀中那份青涩的香甜。 那两片花瓣也似的红唇,软软的甜甜的,带着还未消失的冰糖葫芦的味道,鼻中嗅到的是薛白梅身上那种沁人心脾的处、子芳香,似兰似麝,令人陶醉。 远处的一棵大树后,徐大春一把捂住身边两人的眼睛,低声威胁道:“闭眼!闭嘴!闭上你们肮脏的脑子!” 两个随行的锦衣卫连连点头,一脸坏笑,却没发现徐大春的一对牛眼正死死看着这边,满脸的勤奋好学。 这一吻如胶似漆缠缠绵绵的,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薛白梅开始有点呼吸不畅终究忍不住推开林止陌时,才发现最后那一点红云已经随夕阳落入了山后。 天竟然已经黑了。 她面带羞红,嗔怪地白了一眼林止陌,随即将头深深埋在那宽厚的肩膀之中。 林止陌就这么抱着她缓步下山,一路上只闻风声鸟鸣,四周寂静一片。 忽然,一条黑影突兀地出现,将林止陌一脚踢飞了出去,而薛白梅只觉得身体一震,重重跌在山路边厚厚的乱草之中。 这一变故来得无比突然,薛白梅甚至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就见三个蒙面人将林止陌按倒在地,而另有一人则站在了她的身边。 带着狞笑的声音传入她耳中:“交出钱财,老子可考虑饶你们不死!” 第230章 演了一出戏 薛白梅心中一沉。 山贼?又是山贼? 月亮才开始升上天空,现在的山道上只是稍有光亮,影影绰绰的难以看清对方的面容。 只是那种暴虐狰狞地感觉,让她浑身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恐惧,迅速升上了她的心头。 不是因为这几个人,而是因为,这个场景她见过。 呛! 身边那个山贼抽刀在手,抵在她脖子上,而林止陌身边的三人也同样抽刀在手,已经开始在摸索起了他的衣袋。 冰冷的刀锋贴在脖子上,那种死亡临近的感觉是那么明显。 薛白梅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心跳在迅速加快。 她的心里仿佛有个声音在尖叫着,哀求着:“不要!不要!” 只是下一刻,那三个山贼摸出一个钱袋后打开看了看,然后回手一刀扎入了林止陌的胸口。 轰! 薛白梅眼睁睁看着这一切,脑子里瞬间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刹那间空白一片。 曾经那一年她亲眼见到的一幕,仿佛一张张画纸般在她眼前重新翻动了起来。 昏暗的山路、被山风吹动的野草、山贼冰冷的眼神,还有远处传来的鸟鸣。 一个又一个似曾相识的因素聚集在了一起,将她深藏在记忆中的一幕血色画面再次唤醒。 “啊!” 尖叫声穿过山道,穿过林间,划破寂静的夜空。 薛白梅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发,歇斯底里,状似崩溃,眼睛死死盯着正在痛苦倒下的林止陌。 那胸口渗出的鲜血在月光下红得那么耀眼,深深刺痛了她的眼睛和她的心。 几个山贼被吓了一跳,骂了一句不知道什么,也不管薛白梅,转身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空旷的山道上,林止陌倒在血泊中,只见他挣扎着抬起头,惨白的月光映照在他满是血污的脸上,显得十分可怕。 “呵,梅儿,我……我不行了!” 林止陌咧嘴一笑,笑容僵硬惨然,他朝薛白梅伸出一只手,似是要像之前一样,捏一捏她的脸颊。 “梅儿,其实我……我不想做你的世叔,我要……娶……” 最后一个“你”字被卡在了嗓子里,终究没有说出来。 啪嗒一声。 林止陌的手掉在地上,还有他勉强支撑起的脑袋,也落了回去。 “不!” 薛白梅再次发出一声凄厉悲切的尖叫,一种无比痛处的感觉在她心中出现,像是锥子般狠狠扎着她柔软的心房。 不知道从哪里出现了一股力量,渐渐蔓延向了她的四肢,而薛白梅仍茫然未觉。 她撑着地面爬了起来,奇迹出现了,她竟然真的站了起来,然后踉跄着奔向林止陌,虽然中间摔倒了两次,让她的胳膊都蹭破了一片肌肤,可是她却完全没有感觉到疼痛。 终于,她来到了林止陌身边,颤抖着双手探向林止陌的鼻下。 忽然间她愣住了,因为在月光之下,她分明看到了林止陌在怔怔的看着她,眼中满是震惊与欢喜。 “你……” 话刚出口,就见林止陌已经一跃而起,将她一把抱住,疯子一般笑道:“果然可行,果然可行啊!哈哈哈!” 薛白梅呆呆地看着他,没有一点反应。 林止陌笑容骤停,双手捧住薛白梅的脸颊,带着深深歉意地说道:“梅儿,对不起。” 薛白梅的眼睛僵硬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面无表情地说道:“你……是假装的?” 林止陌有点不敢看她,扭捏道:“呃……是。” “所以你是故意选这么一个地方,演这么一出戏给我看的?” “……是。” 薛白梅不再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他,眼中分辨不出是喜悦还是悲伤,竟然平静得可怕。 林止陌尴尬了,他设想过整个剧情,设想过结局,甚至设想过薛白梅是生气还是开心。 可是现在这个结果却是他没想到的,也不知道怎么处理了。 “我……我是找了许多医书,才找到的这么一个冷门办法,我承认对你很有伤害性,可我毕竟是为了让你恢复,是为了你好……” 林止陌说到后来声音渐渐轻了下来,没办法,实在有点心虚。 他来自蓝星的新时代,就算没学过心理学,也知道一些范畴之内的故事。 这种能引发创伤后应激障碍的事件,必定是薛白梅心中难以触及的伤口,可是他却将之血淋淋地撕了开来,哪怕出发点是为了薛白梅好。 薛白梅的眼中开始渐渐蒙上了一层水雾,雾气越积越多,化作两行珠泪滚滚落下,划过脸上的脏污,掉在地上。 她沉下脑袋,缓缓起身,身体有点摇晃着,朝前走出一步、两步…… 多年没有走过路,她的双腿避免不了的僵硬,只是在踉跄几次之后渐渐开始趋于平稳,朝着山下走去。 林止陌不知道怎么办了,迟疑了一下还是追了上去,只是才刚到薛白梅身边,却赫然发现她的嘴边挂着一抹狡黠的笑容。 “我……” 林止陌震惊了,她笑了?笑个嘚儿啊?不会是疯了吧? 薛白梅却忽然停住脚步,转身看着他,恶狠狠地说道:“你说的要娶我,不许赖皮!因为你……金!口!玉!言!” 最后四个字是一字一顿迸出的,这回轮到林止陌脑子一片空白了。 这丫头知道我是皇帝?所以这几天一路上是她在逗我玩? 小丑竟是我自己? 林止陌抑郁了。 薛白梅忽然嘻嘻一笑,两只小手绞在背后,俏脸凑到他面前说道:“不管怎么说,你替我治好了腿伤,本来我是该要谢你的,可是你骗我,这就算一笔勾销了!” 林止陌闷闷的点头:“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薛白梅笑得更是开心了,却忽然收住笑容,整了整衣衫,认真的对着林止陌福了一礼。 “臣女薛白梅,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止陌哭笑不得地将她扶住:“好了好了,你的腿刚恢复,别折腾了。” 薛白梅顺势站好,却又一次伸出手臂:“还要劳烦陛下继续背我。” 林止陌疑惑道:“为何?” 薛白梅笑笑:“因为,我还需要继续扮一个废人。” 她意味深长地说道,“对陛下,对我外祖父,都好。” 第231章 大征之日 薛白梅聪明伶俐,林止陌也不是个傻子,当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朝堂上崇拜崔玄的固然很多,但是暗中视他为眼中钉的更是不少。 因为汉阳王年事已高,空有一身本事,但是自身已经颓废,不存斗志,并且因为要照应着那唯一的残疾外孙女,不会有太大作为了。 可若是薛白梅恢复了健康,并且嫁给了林止陌,那形势就不是眼下这样了。 等于是皇帝身边又多了一个可以信赖的重臣,这是那些心怀叵测之辈绝不愿看到的。 月色之下,林止陌继续背着薛白梅缓步下山。 林止陌边走边笑问道:“梅儿,你是不是早就关注我了?” 薛白梅傲娇道:“哼!你少臭美了,我才没有!” “虚伪,承认崇拜我有那么难么?” “你……好吧,其实外祖父时常与我提起你,不过都不是什么好话。” “嗯?崔王叔还在背后骂我?” “你别吵,听我说!” “呃,你继续。” “外祖父说你昏聩荒淫,又被架空了皇权,说你是个废……这都不重要,反正我就好奇之下开始关注起了你。” “然后呢?” “唔……然后我就发现你很不对劲,没有昏聩之相不说,还做出了许多让人震惊之事,十几万灾民你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安抚疏散,还有那个犀角洲,我简直拍案叫绝,也不知道你的脑袋是怎么想的。” “我的脑袋里现在就只想你。” “讨厌!还有你雷霆一般夺回了锦衣卫羽林卫等,太和殿上杖毙奸贼,还有请岑夫子与我外祖父出山,还有……还有那天的灯笼海……” “是不是越来越喜欢我了?” “不害臊……” 两人边走边说着悄悄话,在某个山路拐角处又停了下来。 身后远处的徐大春又一次捂住了身边人的眼睛:“闭眼!闭嘴!闭上你们肮脏的脑子!” 接下来的几天里,林止陌哪里都没有去,因为大征之礼将至。 大征,就是皇帝广纳妃子的代称。 在大武朝,皇帝纳妃有一系列繁缛的礼仪,从提亲到迎娶,每个环节都十分隆重,且耗资巨大。 林止陌这几日很头疼,很烦躁。 耗资大不大的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皇帝结婚完全不像电视里演的那样,穿身新衣服在百官面前走个过场就可以回去翻牌子了。 他先在太庙祭告天地与先祖,焚香沐浴,斋戒祝祷,礼部官员像个苍蝇似的一直在耳边嗡嗡的念叨着,令他烦不胜烦。 只是他一想到即将要在宫中见到邓芊芊和王可妍,还有那个神神秘秘的沐鸢时,他的心情一下子又好了起来。 这才是美好的人生啊! 夏凤卿已经被他接回了宫中,大征将至,她身为皇后自然不能再住娘家,好在夏云的伤势也在慢慢恢复中,已经能起床行走了。 而在这几日里,锦衣卫羽林卫和玄甲卫的矛盾愈演愈烈,并且爆发了好几次冲突,虽然没有闹到死人,可却伤了不少。 林止陌像是什么都懒得管,连朝会都没有再出现过,每天就安心的等着做他的新郎官,期待着那些妃子的入驻。 京城之中的各酒楼茶肆之中渐渐开始出现了纷纷流言,说的是锦衣卫横行无端暴力执法。 锦衣卫本就名声不佳,从来都是以天子爪牙的身份出现在人前,百姓不懂谁忠谁奸,只知道他们见到过锦衣卫当街抓人,二话不说拖去砍头的场景。 于是人云亦云,越来越多的百姓议论起了近些时候发生的事情,比如之前在金殿上被杖毙的那个敢于直言的御史,比如被抄家灭门的文华殿大学士,以及兢兢业业守护一方平安的京城府尹李易大人等等。 每个人都在缅怀着这些被锦衣卫残害的忠臣,即便有人提出质疑,说他们曾经如何贪赃枉法,也立即有一堆人群起围攻反驳得他哑口无言。 事件似乎在越闹越大,渐渐的连国子监也掺和在了其中,无数学子暗中商议计划,联名上书朝廷要求严惩锦衣卫几名主官,甚至……裁撤整个锦衣卫。 这一切,林止陌都看在眼里,每日里自有陈平将一本本密报送到他案头,对此他只是笑笑,不作回应。 市井之谈,那就让他们继续在市井里谈着便是,增加社会话题度,活跃百姓议政积极性,挺好。 这是一句让陈平徐大春以及王青他们莫名其妙的回答,但是他们都是林止陌的心腹,自然不会有什么质疑。 于是这一日,大征之日到了。 一大早,林止陌就在司礼监和礼部官员的簇拥之下来到太庙,经过一系列复杂冗繁的礼仪之后,又回入宫中,行册立礼、奉迎礼,再是一场盛大的朝宴。 结婚毕竟是人生大事,尤其是皇帝,哪怕只是纳妃。 于是这一天的朝宴之上,君臣和睦,言笑晏晏,看不到半点火药味,纵然是宁嵩在向林止陌祝酒时也破例面带微笑和气非常。 当林止陌带着一身酒气回到后宫时,一轮明月已经高悬枝头。 王青侍立在龙辇旁,手中拖着一个盘子,锦帕铺底,上边摆着八块牌子,这就是大征入宫的八位妃子。 “陛下,今日要哪位娘娘侍寝?”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摆在最前端的一块牌子上写的就是淑妃二字。 淑妃,就是邓芊芊。 林止陌看着那块牌子,嘴角勾起一抹坏笑。 “摆驾,储秀宫。” 储秀宫中已经在第一时间接到了知会,林止陌到来之时,只见宫门大开,正殿之中烛火通明。 邓芊芊身穿一袭织金绣凤红罗裙,头戴鸾凤冠,端端正正地跪在殿中。 王青一声高唱:“陛下驾到!” 邓芊芊伏低了几分,语声清朗而淡漠地说道:“臣妾恭迎陛下。” 恭迎?瞧你一脸不情愿地样子,哪里恭了? 林止陌心中暗笑,摆了摆手,殿门外的宫女太监不明就里,有点茫然。 王青无奈,暗中比个手势将他们全都赶退,然后自己也悄悄离去。 林止陌跨入殿中,居高临下地轻唤一声。 “芊芊。” 邓芊芊的身体猛地一颤。 第232章 邓芊芊爆发 已经快半个月了,邓芊芊时常会在梦中看到林止陌。 只是……现在自己并没有做梦,还是清醒着的,为什么会出现他的声音,难道自己出现幻觉了? 一只大手忽然抚摸上了她的脸颊,干燥、温暖,还带着淡淡的酒气。 这个感觉她十分熟悉,甚至是掌心中的温度和手指的形状。 邓芊芊猛地抬头,就看见一张她朝思暮想的脸庞出现在了眼前,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啊!你……” 一时间,邓芊芊呆住了,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林止陌冒天下之大不韪,偷偷潜入宫中来找她了。 可是下一刻,她看清楚了林止陌身上所穿的衣服。 头戴通天冠,身穿绣龙绛纱袍,这……这是皇帝的冠服! 林止陌将她从地上扶起,目光深沉地看着她,终于说出了那句他早就想了无数遍的台词。 “对不起,其实我是个皇帝!” 邓芊芊呆滞着,两眼定定地看着他,可是忽然间她的眼神变得犀利,银牙也咬了起来。 “你……就是林枫,林枫就是你?!” “呃……是,是我。”林止陌有点心虚起来,干笑道,“那个,我也不是故意骗你的,实在是没机会告诉你。” 邓芊芊往前跨出一步,林止陌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没机会?” 林止陌听到了邓芊芊磨着后槽牙的声音,开始有点慌了。 “我……你……” “说呀!” 邓芊芊又跨前了一步,林止陌再退。 “你在诗会上不说便罢了,可是你之后见我时为何未曾说过?” 再一步。 “你在我闺房中与我躲在床上时为何也没说?” 还是一步。 “你……你让我给你画画时也未说!” 砰! 林止陌的后背撞到了墙,退无可退了。 邓芊芊的脸已经逼近到了他面前三四寸处,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邓芊芊那因愤怒而变得急促的呼吸声。 “完了完了,玩大了!” 林止陌心中悲鸣,他真的只是出于男人的那一点恶趣味,始终瞒着没说,就等着今天大婚时在洞房里揭秘来着。 可是女人不一样,情郎的一切隐瞒,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对于她们来说都是背叛,哪怕他只是藏了点私房钱。 邓芊芊冷冷地看着他,眼中尽是怒火:“你说!是不是故意想看我出丑?” 这一刻,大御姐气场全开,林止陌尽管来到这个世界后阅女无数,也有点抵挡不住这样的气场。 他赔笑道:“芊芊,我……” “别叫我芊芊!” “那,淑妃……” “也别叫我淑妃!” 邓芊芊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一副誓不罢休的架势。 林止陌有点头疼,他这事确实做得不厚道,可他相信,这种趣味是个男人都会想尝试一下的。 想想就很好玩不是吗?暧昧了那么久的男人,忽然间出现在你面前,告诉你其实他不是那么菜鸡,而是掌管天下的当今皇帝。 这么一个反转多带劲,多刺激? 邓芊芊将林止陌逼在墙边,再无退处,她的胸口不断起伏着,两只被撑得肥嘟嘟的凤凰几乎都要“啄”到林止陌的胸口了。 这个时候的女人无疑是不讲道理的,她的情绪已经完全被欺骗的怒火染成了红色,一触即爆。 林止陌的脑子里闪电般回放着无数爱情剧中的经典镜头,想要找出一个对付御姐大女主的有效办法。 可惜他前世看的电视剧实在有限,根本没什么印象深刻的镜头。 倒是有好几部讲述女搜查官的片子,那一脸高冷身手矫健潜入小黑屋,反被坏人抓住绑了双手吊起的画面倒是历历在目的。 眼看邓芊芊即将爆发,林止陌把心一横,忽然伸手抓住邓芊芊的胳膊,然后用力一转。 两人的站位瞬间反转,变成了林止陌将她压在了墙上,她的两只手腕被林止陌的大手抓住高高抬起按住。 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了一起,肥嘟嘟的凤凰被面目狰狞的金龙完全压住了,只在边缘处挤出了一点点变了形的身体。 邓芊芊秀眉一拧,怒道:“放开我!” 林止陌道:“不放!” “你……” 邓芊芊怒火中烧,手腕发力刚要不管不顾地还击,忽然间林止陌的脸往前凑了几寸。 就只是几寸,他的嘴就狠狠吻在了邓芊芊的嘴上。 然而预料中的一切归于平静没有出现,邓芊芊只是愣了一下之后,随即爆发出了一股难以想象的大力。 一个膝盖顶在林止陌的小腹上,顿时剧痛袭来,林止陌没能忍住,闷哼一声往后退去,手上的力道自然也松开了。 随之出现的是一个白皙的粉拳,朝着他的面门捶了过来,林止陌甚至还没看清她手上戴没戴戒指,就被捶在了眼睛上。 “啊!” 林止陌一声痛呼,往后退去,一只眼睛怒目瞪着邓芊芊。 “喂,开个玩笑,要不要这么狠啊?!” “我笑了那才叫玩笑!”邓芊芊俏脸含霜,似乎已经忘了眼前的是个皇帝,二话不说猱身而上。 卧槽,这是玩真的? 林止陌心里也慌了,虽然知道邓芊芊不可能对他有什么伤害之举,可是被个女人打一顿还是他无法接受的。 眼看又一拳捶来,林止陌忽然侧身一让,接着一胳膊抄过去,脚下一绊,反手擒拿将邓芊芊按倒在地。 事关尊严,情急之下林止陌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顺势扑了上去,用单纯的体重死死压制。 邓芊芊怒道:“放开我!” 林止陌急促的喘息着,说道:“你……你不打我我就放了你。” “我不!” 邓芊芊强硬地回答,同时身体不断扭动挣扎着。 林止陌无奈了,总不能这一夜就这么在打架中度过吧? 春宵一刻值千金,力拔山兮气盖世? 他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有没有良心?我可是惦记着你,头一个跑来你这里啊。” “哼!” 回答他的是一个愤怒的鼻音和更强烈的挣扎。 林止陌也火了,反手在邓芊芊的翘臀上狠狠一巴掌。 “有完没完了?” 啪的一声,手感好极了,那完美的避震和丰盈的饱满,在这一掌下充分体现了出来。 邓芊芊呆了一下,然后啊的一声尖叫,可是接着她就感觉身体被翻了过来,然后林止陌合身扑上,重重压住了她。 “你……唔……” 第233章 你骗我! 储秀宫中回荡着一阵有节奏的清脆击打声。 “你……你不要……啊!” 经过一番激烈的搏斗之后,即便邓芊芊从小学武,可还是没能逃脱林止陌的压制,被他狠狠地按在了地上,一下又一下的打着她的翘臀。 邓芊芊的俏脸早已经通红,也不知道是恼怒还是羞赧,总之现在她只觉得自己的屁股已经麻了,似乎还肿了。 林止陌死死压住了她,气喘吁吁地问道:“你……你服不服了?” 邓芊芊依旧昂着头倔强道:“不服!” 只是她说这话的时候两颗晶莹的泪珠滚落了下来,将脸上的脂粉冲出了两道淡淡的痕迹。 林止陌一下子心软了,抬起的手也一时落不下去了。 “好啦,你看我今日大征,第一个想的就是你,我对你多好你还不知道吗?” 女人啊,不管多强硬,都是需要哄的,林止陌深刻明白着这个道理。 尤其是邓芊芊这种大御姐,在家里都是说一不二的,别说几个弟弟,就连她的老爹,卫国公邓禹有时候都得听她的。 所以对付这样的娘们儿只能是先用强硬手段让她知道一下男人的厉害,当然只是物理攻击上的那种。 然后再适当的温言软语加语重心长,基本上就有效果了。 果然,邓芊芊的眼神一下子就软了些,可是嘴上依旧强硬道:“可你骗我!” 林止陌故作无奈的叹了口气:“你可曾想过我为何骗你?还不是因为你。” 果然,邓芊芊怒道:“你骗我还说是因为我?” “是啊,打从我第一次见你,你就一直在骂我昏君,说我怎么怎么的,我可不害怕么?万一我坦诚相告,其实我就是那个昏君,然后你一怒之下把我暴打一顿怎么办?” 邓芊芊刚到嘴边的话一下子咽回去了。 林止陌又道:“我可是对你一见钟情的,心里小心翼翼着呢,你若只是打我一顿也罢了,可若是因此厌恶我痛恨我,再不愿见我,我这颗日夜为你相思缠绵的心可怎生安放,你说,你说啊!” 看着他一脸委屈的样子,邓芊芊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接着又觉得不妥,急忙再次收敛起笑容,板起脸来。 “我……我在你心中便是这般蛮横不讲理的么?你近来的所作所为我早已看在眼里,说你是昏……那个,也是说习惯了的。” 她越说越没底气,头也渐渐垂了下去。 确实,她可不是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中女子,还是经常会出去参加些聚会诗会之类的。 京城中近来发生的所有事情她都早有耳闻,甚至自己不也是被不明所以的拉去当了慈善总会的理事么? 不论是那十几万灾民的安置,还是一个又一个贪官的落马,都是这个曾经的昏君做出来的一桩桩大事。 所以她对于当今弘化帝的印象其实一直在悄无声息的改变着,在她心里,昏君,其实已经不再昏了。 林止陌正色道:“不,你在我心里是正直无私又温柔体贴的小可爱,怎么会是不讲理呢?” 这下轮到邓芊芊满脸委屈了,说道:“那……那你还打我。” 林止陌柔声道:“好啦,我也是一片真心喂了……啊不是,是被误会了,所以才一时情急,给你揉揉。” 说着,他的手已经伸了过去,温柔地轻轻揉动了起来。 两人现在的姿势很是古怪,邓芊芊是侧着躺在地上,林止陌压在她身上,一只手搂着她的脖子,另一只手则在给她揉着翘臀。 揉和打是不同的动作和力度,也是不同的感觉,邓芊芊脸上刚才好不容易退下去的红晕又开始渐渐升了上来,一种异样的感觉蔓延在了全身。 这种感觉她不是第一次,之前在她闺房的床上,还有那次让林止陌作画之后,都曾有过。 酥酥麻麻,有点痒,但是很舒服,舒服得她几乎想要闭上眼好好享受。 时机已到,林止陌在她耳边低声道:“爱妃,地上凉,我们入内室吧。” 邓芊芊闭着眼微微点头,嘴里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声音:“嗯。” 林止陌一个公主抱将她抱了起来,邓芊芊似乎猜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羞得眼睛紧紧闭着,只有两排长长的睫毛在轻轻颤抖着。 内室中烛火通明,亮如白昼,林止陌将她轻轻放在床上,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再次将她抱起。 邓芊芊一怔,忍不住睁开眼睛,却见林止陌将她抱到桌边,一胳膊扫落桌上乱七八糟的所有东西,连同千秋盏龙凤杯等大婚礼仪用具都不管了。 “你……你要做什么?”邓芊芊愕然问道。 林止陌将她放在桌上,脸上露出坏笑:“之前都是跟做贼似的,今天我可以正大光明地看了。” 邓芊芊的脸刷一下就红了个透,结结巴巴道:“看……看什么?” “你懂的……” 当第一个字出口时,林止陌的手已经伸了过来,探向邓芊芊腰间金丝缠玉带。 “不……不行!不可以!” 邓芊芊只觉得浑身酸软,无比羞臊,努力要去推开林止陌,只是那双手却仿佛灌了铅一般,竟用不出力。 于是她只能尽力挣扎着,试图逃脱林止陌的掌控,可是这一切都是徒劳的。 因为林止陌的手在动,嘴却凑了上来,一个深沉热烈的吻,让邓芊芊陷入了彻底的迷醉之中。 那一次的相识,在春花初开之际,岑夫子的百草园内,三首荡气回肠的诗作令人振聋发聩。 从此之后她的情愫便系于一人身上,再难忘怀。 此后的那些日子里时时思念,却不得相见,偶有相遇,也只是片刻时光,难解相思之苦。 回想起种种甜蜜与苦涩,今日终于得偿所望,邓芊芊只觉得,老天没有忘了她。 “林郎……”邓芊芊呢喃着,双手紧紧搂住了林止陌。 只是耳边忽然传来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瞬间破坏了气氛。 “我日!这什么鬼衣服,怎么死活解不开的?” 邓芊芊愕然,随即噗嗤一笑,接着她自己伸出素手,缓缓解开腰带。 第234章 何为御姐 当一个人心心念念的事情终于有了结果时,那种满足感是难以言喻的。 林止陌现在就是这种心情,激动、兴奋、欢乐。 上一次的轻衫薄裙已经让他很上头了,而今天…… “咕叽!” 他咽了口唾沫,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横陈在桌上的邓芊芊。 冰肌玉骨,风姿难描,一双剪水双瞳含羞带怯,一身凤袍已经全都除去,就这么毫无遮掩的展露在了林止陌的面前。 屋内那孩童胳膊粗的红烛似是也在这时亮了几分,邓芊芊微微屈着一条腿,修长匀称,笔直且饱满,每一处肌肤都在烛光下闪着莹莹玉光。 林止陌忍不住了,呼吸也渐渐粗重了起来。 说到相貌,邓芊芊或许未必便是他所认识的女子中最漂亮的那个,但却是身材最匀称最令人难以把持的。 林止陌现在就已经把持不住了,连脱带扯的除去身上龙袍,眼中放着炽热的光,扑了上去。 邓芊芊又羞又急:“你……你先让我下去。” “芊芊,你知道,睡觉其实不一定要在床上的……” 春夜的储秀宫,四下寂静,只有寝室内传出一阵阵奇怪的声音,像是一个老旧不堪的家具在被人推动,发出一阵阵吱扭吱扭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林止陌一脸满足的躺在床上。 睡觉不一定在床上,但是累了的话还是床最舒服。 邓芊芊就在他身边,螓首靠在他的肩上,脸上仍带着一层迷人的红晕。 林止陌搂着她,轻声问道:“累么?” 邓芊芊摇了摇头,迟疑了一下,又点了点头。 这个死人,原来在桌边……能玩出那么多花样,也不知道是哪个杀才教他的,真是……羞死人了! 林止陌也在心中感慨,不愧是从小练武的,这身体柔韧度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什么劈叉中分的,人家能两百七十度你敢信? 也就是他体恤邓芊芊今天是第一次,没敢太放纵,收了很多,不然他一定接着要玩些别的花样。 比如葡萄架啊秋千什么的…… 谁说读书没用?我看就很有用嘛! 歇息了片刻,邓芊芊想起一件事,说道:“近来锦衣卫与玄甲卫折腾得很厉害,你知道么?” 林止陌点点头:“当然。” “那你不管管?如此整天打来打去的,不知多少眼睛看着。” “闹去呗,闹得大点才好。” 邓芊芊扭过头狐疑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早有打算,就是要等他们闹出事才来出面收拾?” 林止陌也扭过头去,在她的红唇上啄了一下,笑道:“你看,你猜到了,他们其实也能猜到,可是他们为什么不怕闹大呢?” 邓芊芊想了想:“锦衣卫必然是受了你的安排,玄甲卫不怕,或许是和你想得一样,事情闹大了去将锦衣卫抢回去,毕竟上次你出其不意收回锦衣卫,宁首辅是很不服气的。” 林止陌不置可否,却有点不高兴道:“今天是咱们的洞房花烛夜,说这些干嘛,不扫兴么?” 邓芊芊瞪了他一眼:“我在帮你出主意!” 林止陌又笑了:“我就喜欢你这种副御姐样。” 邓芊芊不解:“何为御姐?” “呃……御者驭也,意思是能轻轻松松驾驭男人的大小姐。”林止陌随口胡扯着。 邓芊芊怎么会听不出他在和自己说笑,故意幽幽道:“你是圣上,是天子,妾身可不敢驾驭。” 林止陌对她挤了挤眼睛:“要不试试?很好玩的。” “怎么驾……啊!” 一声惊呼之中,邓芊芊被林止陌抱着翻了个身,就像骑马一般骑在了他的身上。 “爱妃,来,驾驭我吧!” “你……唔……” 前世的时候,林止陌是一直对什么武林秘籍嗤之以鼻的,在他看来就是作者写来营造关注点的噱头,可是现在他服气了,彻底服气了。 不是戚白荟教的刀法,而是指顾清依给他的正阳决。 邓芊芊身材是好,可是精力同样让人吃惊的好,于是一夜之间他几乎没怎么休息,然而今天他也没觉得腰腿酸软。 御书房中,眼前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将领,身穿麒麟袍,脚下登云靴,如渊渟岳峙般,虽无凌厉的气势,却更有一种难以撼动的沉稳感觉。 宣武侯,安甫阳! 从他原本的职位忽然调任京营总指挥使,在旁人看来是如天书奇谈一般,可是偏偏他做到了。 皇帝的圣旨是发下了,但是朝中不满之人很多,于是阳奉阴违,暗中使绊子,虽然明知结果不会变,却还是在一个个努力拖延着他来京赴任。 就只是他原本的河南行省都转运使一职,整个职务交接就搞了好些天,于是直到今天,他才刚刚赶至京城之中。 “安爱卿,一路辛苦了。” 林止陌笑眯眯地开口,心中却有点古怪。 安甫阳,皇太妃的亲大哥,说起来辈分比自己还大着一辈的,可却是暗戳戳的成了自己的大舅子。 “谢陛下!臣不辛苦。” 安甫阳抱拳,脸色没有变化,看不出一点受宠若惊。 林止陌暗中分派锦衣卫去助他剿灭贼匪,这是安甫阳没有料到的,但是他仍旧安之若素,没有表现出一点激动,就这么平平静静的将数个州府之地的贼寇都剿灭干净了。 这或许和他的性子有关,也或许和这两年里被打压的经历有关,现在的安甫阳很是沉默寡言,就连林止陌对他表现出的善意都只是一句简单的回答就应付过去了。 林止陌也不见怪,又问道:“去看望过太妃了么?” 安甫阳道:“回陛下,已经拜见过娘娘。” 林止陌点点头:“那便好,休息一日,早些去京营述职吧。” 说到这里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安甫阳,问道:“京营五万将士,今后可要有劳安爱卿一手操持了,不知可有什么难处?” 安甫阳沉默片刻,抬头看向林止陌:“臣乃陛下之臣,京营乃陛下之军,俱是为我大武竭诚尽节,何来难处一说?倒是陛下,最近似乎遇到了难处?” 林止陌笑了:“哦?莫非太妃对安爱卿说了什么?” 第235章 弹劾锦衣卫 安甫阳的眼睛很深邃,仿佛能看穿一切似的。 “陛下乃圣明之主,臣能得相随,虽肝脑涂地亦无恨矣!” 林止陌笑了,笑得很开心,发自内心的。 只一句话他就明白,安灵熏把自己暗中助他回京的一切内情都告诉他了,这是在表忠心的。 “好,那京营便交付给安卿了。” “是!” 安甫阳才刚告退离去,陈平却来求见。 “陛下,城中议论愈演愈烈,酒楼茶肆中如今公然痛骂锦衣卫者无数,国子监中更有近百学子联名上书内阁,要求裁撤镇抚司与诏狱。” 陈平就是这点好,说事从来都是原原本本,从不遮掩。 林止陌嗯了一声,并不觉得奇怪。 从他突然暴起用武力抢夺回锦衣卫起,就料到终有一天会发生这样的事,宁嵩一党把持朝政数年,怎么可能容忍锦衣卫重回皇帝手中? 尤其是林止陌回朝之后以锦衣卫为刀,做出了许多件让宁党难受的事情来。 “还不够,让他们继续闹,锦衣卫不必做出任何举动。” 陈平迟疑了一下,说道:“只是,若如此继续下去,怕将出大纰漏。” 林止陌笑了笑:“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是故为川者,决之使导,为民者,宣之使言。” 这句话出自他那个世界的《国语》,意思是治水的人要疏通河道,让水畅流,而治民的人要开导他们,让他们畅所欲言。 只靠武力压制逼迫百姓闭嘴,那是行不通的。 陈平愕然,随即躬身道:“臣领命。” 林止陌又问:“让你查的东西带来了么?” 陈平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册子:“带来了。” 林止陌翻开看了一遍,在其中一个名字上勾了一个圈:“就他吧。” 陈平领命离去,林止陌冷笑道:“闹吧,反正就算你们不闹,我也会想让你们闹的。” 当天夜里林止陌还是来到了储秀宫,其他七位新晋妃子他暂时没打算去见一见,反正都进了宫,是他的人了,不急。 于是又一夜的日新悦异,邓芊芊在他的强烈要求和委婉暗示中扭扭捏捏地尝试出了好几个难度颇高的角度,让林止陌简直叹为观止,惊叹不已。 第二日一早,林止陌扶着有点发酸的腰上朝了。 他已经忘了多久没来过早朝了,甚至有种自己真的已经成了一个合格昏君的错觉。 太和殿上群臣齐聚,一声高唱上朝之后,群臣行礼,帘子后依旧有那个绝代尤物宁黛兮端坐听着。 “诸位爱卿,平身吧。”林止陌在金台上懒洋洋地摆了摆手,还有点没恢复过来。 看来正阳决还得接着练,得用力练! 朝会开始照常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有奏报四海升平的,也有奏报灾民闹事的,似乎他们奏的事情都不是发生在一个国家。 林止陌穿越来的这些日子已经听得习惯了,所以他只顾自己在金台上打哈欠养精神,这些事情都由宁黛兮这个太后去慢慢决断。 不得不说,宁黛兮虽然大事上缺点脑子,但这些小事还是处理得很快很果断的。 然后忽然一个御史站了出来,义愤填膺地说道:“启奏太后,启奏陛下,臣要弹劾锦衣卫都指挥使陈平,纵容属下肆意妄为,扰乱街市!” 林止陌心中冷笑,来了! 宁黛兮在帘后开口道:“哦?竟有此事?细细说来。” “是。” 那御史正色道,“近来锦衣卫倚仗天威,愈发狂妄,竟于街坊之中胡乱抓捕商户,并于诏狱中屈打成招,以此罚没巨款,臣乞太后明断!” 一个奏本递了上去,送入帘后,片刻后宁黛兮冷冷开口道:“皇帝,锦衣卫乃是你的亲卫,此事你怎么看?” “朕自然用眼睛看。”林止陌懒洋洋地开口。 “你……” 林止陌站起身,看着台下那个御史:“你说锦衣卫胡乱抓捕,你怎知是胡乱?他们抓错了?还是在抓捕过程之中伤了旁人?” 那御史也是个硬骨头,秉承了读书人的一根筋,昂着头直视林止陌:“若非胡乱抓捕,众商户岂会联名来都察院上告?” 林止陌道:“呵,他们说你就信,都察院的水平就这些?” 这话说的就有点太直白了,而且伤人,顿时都察院队列里数人都怒目看来。 那御史也被刺到了,怒道:“商户所言有理有据言辞清晰,臣身为御史自然也求证过,其中并无错漏,陛下岂可因包庇而反污我都察院?” “哦,无错漏?”林止陌点点头,叫道,“陈平。” 陈平应声出列:“臣在。” 林止陌指了指那个御史:“他要证据,给他。” “臣遵旨。”陈平领命,从怀中拿出一个册子来,显然早有准备。 那御史明显也是愣了一下,眼角微微抽动,心中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陈平打开册子,朗声念了起来:“商户朱某,私卖铁器至河北代蔚两州乱党以抵御我大武天军,经查,证据确凿,其族人伙计俱已招供。” 这话一出,满堂哗然。 代蔚两州的反贼有十万之众,朝廷已经派出平乱大军,但是实在是那里人数过多,且有太平道乱党暗中作乱。 虽然大军过去就已取得了不小的胜绩,但想要彻底平乱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河北有多处矿藏,如今反贼作乱,本该送入户部的矿产已经停了许久,这是有伤国本的事情,所以现在一听有人私卖铁器给反贼,许多人都坐不住了。 那御史也是脸上有点挂不住了,却还是执拗道:“锦衣卫素来擅长屈打成招,这供词,臣以为并不可靠。” 林止陌反问:“所以你觉得锦衣卫乱抓人这个说法就可靠了?那些来告状的商户就可靠了?” 那御史道:“臣并未如此说。” 林止陌一拍扶手,怒道:“那你刚说的难道是放屁不成?” 蔡佑轻咳一声:“陛下,朝堂之上,勿妄言。” 林止陌看向了他,说道:“怎么,在蔡阁老看来,骂脏话比诬陷忠良更重要?” 蔡佑笑呵呵道:“非也非也,只是陛下贵为天子,当慎重。” “好,朕收回。” 林止陌竟然真的点了点头,一脸端正态度地样子。 第236章 线人 蔡佑的心里反而一惊,自从皇帝重新回朝执政后,他和林止陌打了数次交道,已经有了经验。 皇帝会服软?不,不可能! 果然,林止陌瞬间变脸,冷冷道:“私卖铁器乃国之重罪,镇抚司衙门全力侦缉,一应相关人等不许漏了一个,全都下诏狱,首犯诛三族,从犯流放。” 陈平抱拳:“是!” 林止陌扫了一眼蔡佑与那御史:“朕说的是全力侦缉,此事之中,若有官员与之暗通款曲,无论是谁,缉拿,诛九族!” 陈平高声应道:“臣,谨遵圣谕!” 蔡佑的脸皮抽了抽,很自觉地退了回去。 私卖铁器给反贼,这事与他没关系,还是不要沾边的好,至于是谁……让他们自求多福吧。 只是他心中纳闷,也不知道锦衣卫如今怎么忽然变得厉害了起来,悄无声息的就把案子查清了,这个陈平真比之前的几任都指挥使都厉害? 蔡佑当然不知道,如今的锦衣卫在林止陌的指点和布局之下,早就在民间布置下了许许多多的编外人员,林止陌给他们起了个名字,叫做:线人。 线人们通常都是些闲散汉子,没有正经生意和活计的,甚至还有许多不得意的落魄读书人。 他们没有月钱,没有俸禄,但只要是他们发现的隐秘和消息,都可以去镇抚司衙门换取相应的报酬或是奖赏。 这种随手就可以得到的奖励,自然有无数人趋之若鹜,哪怕是那些平日里高傲无比的读书人也不例外。 节操是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活下去,而且……没人知道他们的身份,有什么可害怕的? 闲汉泼皮们要的是现钱,而读书人则可以给一个吏员的身份,奖赏大小视消息重要性而定。 大武朝从来没有这种事情的先例,只是因为户部是不可能出这个钱的,皇帝的内帑也不够用,再者就是这种事情在满朝文官眼中属于上不得台面的小人行径,有违圣人之道,自然是要抵制的。 林止陌不在乎,因为他压根不信圣人,况且……他有钱。 这件事情是他早就在心里做了打算的,杏子胡同的雷武等人算是他用来试验的第一批人,效果出奇的好。 于是锦衣卫将这事暗中开始布设了起来,如今整个京城甚至周边许多州府都已经有了一定规模的线人数量,只是朝中百官还不得知而已。 林止陌看向那站出来的御史,问道:“你若是还是不信,可以让陈平带你去诏狱看看,亲自查看证据,如何?” 那御史兀自强硬道:“陛下所说之证据也不过是锦衣卫审讯出的,臣身为御史,对此类证据存疑乃职责所在。” 陈平却偏过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一应通贼书信账本俱有,可随时查看,你对锦衣卫不信,本官也无异议,只是……本官好奇,为何你如此激愤?” 那御史脸色一僵,结结巴巴道:“本官何时激愤了?本官身为御史,风闻奏事乃是本分。” 宁黛兮在帘后开口道:“此事便此了结,听皇帝的,不必多言。” 那御史如蒙大赦,急忙躬身一礼:“是!” 陈平却没有退回去,而是再次开口:“臣亦有奏本。” 林止陌点点头:“说吧。” 陈平取出一个奏章,王青下去接了上来,先送去了帘后给宁黛兮。 宁黛兮打开看了一眼:“锦衣卫东城千户所失火,千户赵旻身死?此事你锦衣卫自行侦缉便是,为何拿来朝会说?” 陈平道:“回太后,因为有人亲眼目睹到了纵火行凶之人,臣不敢擅专,故恭请太后圣断。” 宁黛兮眉头皱起:“嗯?是谁?” 陈平目光直视帘子,开口说道:“玄甲卫内城千户,吕汉。” 这话一出,满朝哗然。 玄甲卫,那是隶属于御马监的精锐,乃是皇城第一战力,平时都只呆在皇城之内。 最近锦衣卫和玄甲卫闹出那么多的摩擦,他们都有所耳闻,甚至有人还在其中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只是没想到这一次的事情闹得这么大。 玄甲卫出城了,在东城街市弄死了一个锦衣卫千户? 陈平又说道:“不止赵旻,火势蔓延,受灾者达三十余户平民,所幸发现及时,未曾造成伤亡。” 事情大了,太大了! 如果只是两卫之间的私斗,那么严令之下还能调停,但是现在涉及到了平民,虽然没死人,可是几十户人家烧了,这是天大的事故。 宁黛兮的脸色也难看起来,问道:“吕汉呢?” 陈平道:“回太后,失踪了。” 失踪?! 满朝文武又是一阵哗然,这就不好说了,所谓的主犯不见了,这谁能证明是他做的? 林止陌敲了敲扶手,王青甩出三下净堂鞭,顿时安静了下来。 “去将玄甲卫正副都指挥使传上来。” “是。”随侍太监匆匆而去,不多时两人赶至。 其中一个林止陌见过,正是耿武,另一个则是个面如黑铁表情淡漠的中年人,这是玄甲卫都指挥使,安庆伯丰止庸。 “臣,参见太后,参见陛下!” 宁黛兮在帘后问道:“吕汉纵火烧死锦衣卫千户赵旻,你二人可有什么说的?” 丰止庸眉头皱了皱,说道:“太后恕罪,臣尚未得知,亦不知个中缘由。” 耿武则看了一眼陈平,说道:“启奏太后,臣听闻赵旻前日与吕汉争斗,结了仇怨,但臣以为不至于,此事必有蹊跷。” 林止陌忽然冷哼一声:“蹊跷?不至于?莫非你耿武觉得这是锦衣卫在诬陷玄甲卫?” 耿武低头不语,看得出他的眼中隐有鄙夷与不满。 礼部尚书朱弘出列,说道:“臣以为,两卫俱是圣驾亲卫,轻重终归是懂的,如耿副都指挥使所言,不至于。” “是么?” 林止陌冷笑一声,说道,“朕前几日微服入城,路遇某户玄甲卫门前,恰逢他家下人纵恶犬欺辱平民,此事乃朕亲历,朱尚书,玄甲卫历来以皇家第一亲卫自居,跋扈已久,他们府中下人都如此胆大,你却说他们懂轻重?” 朱弘一怔,下意识道:“果真有此事?” 林止陌淡淡道:“那狗,是朕杀的。” 第237章 贬为庶人 这句话一出,金台之下的百官全都为之一惊。 狗是皇帝杀的,先不说皇帝当时就在现场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甚至那条狗可能还对皇帝造成了威胁。 耿武之父是世袭精诚伯,单名一个叙字,现在就在殿上,一听到这话不由得心中一紧。 他是被卫国公等人排挤在外的勋贵,只因他宁党中人的身份,犀角洲没有他的份,看着那里建造得风生水起的,只能每日里干咽口水。 所以他最近在家火气特别大,动不动就对家丁下人发脾气,也导致了家丁们对路过的贫苦百姓发泄,又恰好被皇帝看见。 耿叙不懂什么叫做蝴蝶效应,只知道今天自己要倒霉了,无论如何自家的狗冒犯了皇帝,自己肯定是没有好果子吃的了。 果然,百官的目光已经转向了他,宁党中人是同情怜悯,而保皇党等则是面带嘲讽。 耿叙急忙越众而出跪倒在地:“臣万死,陛下恕罪啊!” 林止陌冷冷道:“那你说说,自己有何罪?” 耿叙一滞,说道:“臣管教无方,指使府中下人大胆妄为,冲撞圣驾……” “你还是没有明白自己错在哪。”林止陌摇了摇头,又看向一众文官,问道,“你们说,精诚伯之罪该如何论处?” 底下众人面面相觑,窃窃私语,兵部尚书踏前一步,说道:“臣以为,精诚伯家规松衍,纵容下人欺压贫苦良善,当严惩之,以儆效尤!” 岑溪年也出列说道:“老臣附议,精诚伯以勋贵之身,行跋扈之事,当削其爵位。” 耿叙瞪大眼睛,大声道:“老臣疏于管教,乃至此次生出如此事端,可此事并非老臣刻意为之,求陛下明鉴!” 朱弘迟疑了一下,也说道:“陛下,精诚伯为国效力,世代忠良,臣以为不可以此小事而令重臣心寒,稍加惩戒即可。” 文渊阁大学士何礼出列,正色道:“朱大人此言差矣,正因精诚伯世代忠良,更当克己守律,如这般纵恶犬欺辱贫苦百姓已是无端恶劣,若非严惩难以令百姓信服。” 蔡佑出来笑眯眯地和起了稀泥:“不如让精诚伯给那家百姓赔付些汤药费,与一个什么空而不实的信服相比,想来他们更愿意收些有用的。” 于是一个又一个宁党众人跳了出来,纷纷为精诚伯开口求情,说来说去无非就是最多让精诚伯赔点钱,至于惩戒则有些小题大做了。 耿武依旧昂然挺立,面无表情。 他从小就骄傲自负,也在很久之前就入了玄甲卫的职,凭着自己的能力和身手一步步升到了这个位置。 于是他早早的就成为了宁黛兮的心腹,也因此对于之前的弘化帝一直都很看不起。 今天这个场景是他那天冲撞了林止陌之后就已经预料到的,但是他一点都不害怕,因为他相信有太后在,这个废物皇帝根本拿他无可奈何。 只是…… 林止陌忽然抬了抬手,王青在旁连甩三下净堂鞭,顿时太和殿上恢复了安静。 “你们都觉得朕小题大做,不该如此重罚精诚伯,是么?”他看着台下百官问道。 蔡佑笑道:“陛下误会了,不是小题大做,是无此必要。” 林止陌也笑了,只是笑容中带着几分刺骨的冰冷:“是么,可朕却觉得,很有必要。” 蔡佑一怔,却见林止陌提声大喝:“来人,将精诚伯拿下,除去冠带!” 殿前卫冲进来,将耿叙按住手脚,将他冠带袍服剥得只剩一件中衣。 耿叙大惊,高声叫道:“老臣何罪?” 百官也都乱了,无数人踏出厉声喝止林止陌。 林止陌懒得跟他们多烦,站起身往金台前沿一站,居高临下看着他们。 他当这皇帝已经有一段时间,虽然时日不多,但却在强压之下渐渐养成了帝王之气,只是那一站一瞥,已是令人胆寒。 除蔡佑等几个少数重臣之外,其余人等居然都感受到了一种浓浓的杀气。 “今日,朕将此事说出来就是想知道你们的想法,可惜你们太令朕失望了,小题大做,无此必要?” 他冷冷扫视一众文官,说道,“被狗追咬的,一个是蹒跚而行的老妇,一个是牙牙学语的孩童,和一个骨瘦如柴的少年,那是什么人?那是我大武的百姓!” “你们一个个的平时不是自诩读书人么?不是读的圣贤书么?圣贤教的就是这些?可笑!” 他越说越怒,指着众人骂道:“你们天天张口闭口百姓疾苦,号称为国计殚精竭虑,若是你们真有半分怜悯半分恻隐,现在也不至于说出小题大做四个字来,你们这群混账!” 一通斥责将刚才还在七嘴八舌劝解的文官顿时骂了个哑口无言,连蔡佑也收起了脸上的假笑。 耿叙也终于感受到了害怕,急忙跪地喊道:“老臣万死,求陛下恕罪!” 林止陌呵的一声冷笑:“万死不至于,但朕意已决……宁阁老,将耿叙革除一应职务,削去爵位,贬为庶民!” 宁嵩微微蹙眉,抬头看向他,迟疑了一下拱手道:“臣,谨遵圣谕。” 他可以硬保下耿叙,但是已经没必要了,因为对他们来说那三个被咬的祖孙不算什么,说到底是耿叙家的狗冲撞了林止陌,这是难以推诿缓和的。 耿叙大惊:“不,陛下饶命,宁阁老饶命!” 然而宁嵩已经扭过头去,不再理会他。 耿武脸上的怒容越来越盛,正待发作,却见林止陌又看向了他,冷笑道:“还有你,目无君上,贪赃枉法,纵容下属,恕罪并罚,来人,将他拿下,交镇抚司衙门审理!” 镇抚司衙门,也就是说要将他下入诏狱。 在精诚伯耿叙已经被削去爵位贬为庶人之后,他几乎是无法再活着出来了。 耿武终于也淡定不再,厉声高呼道:“求太后为臣做主!” 帘后的宁黛兮刚要说话,林止陌回头淡淡说道:“母后,玄甲卫乃皇帝亲军,自有朕处理,便不劳母后费心了。” 宁黛兮在帘子后看到林止陌那凌厉的目光,心中一寒。 第238章 朕要新开一部 宁黛兮只是这须臾间的停顿,殿前卫已经将耿武拿住,强行卸去了他的盔甲,按在地上。 耿武怒目而视,睚眦欲裂,喝道:“放开我!” 林止陌又回过头看着他道:“朕本是心善之人,又看你为国效力,终属不易,想着你或许能认识错误自行改正,然而却是变本加厉,竟然纵容吕汉谋杀锦衣卫同僚,若不将你严惩,朕何以服众?” 耿武怒道:“吕汉一事我根本不知,与我何干?” 林止陌道:“所以朕先将你收押,待查明真相,若当真与你无关再放了你也不迟。” 耿武还要再说,林止陌已懒得跟他废话,挥了挥手,殿前卫将他押了下去,交由锦衣卫来处置。 今日的朝会上除了陈平说了几句话,徐大春根本就一直站在旁边未曾动过,因为林止陌要处理玄甲卫,故意让他避嫌。 岑夫子暗中告诫过林止陌,想要慢慢收拢朝权,光靠蛮力与不讲理是没用的,只会招来反弹,所以他今天才会那么多废话,和百官一一对质。 好在结果还是在他意料之中。 宁党之人的脸色却有点不好看,尤其是蔡佑,因为耿叙与他关系很不错,每年的炭敬冰敬都给得很足,是他一条忠实的走狗。 可现在狗没了,倒不是因为失去以后的一部分孝敬,而是林止陌再一次当众打了他的脸。 与此同时他和宁嵩以及宁黛兮都在心中警戒了起来,因为他们猜到了林止陌接下来要做什么,只是他们心中都在冷笑。 想要顺势接管玄甲卫么?想得太天真了! 可林止陌却根本没如他们所想,而是不轻不重地对丰止庸说了一句严加管理,便让他退了下去。 宁党众人茫然了,不知道林止陌这是要做什么,又是图的什么,废那么大力气就拿下一个耿武。 蔡佑很不爽,但是他善于隐藏心事,于是表面上又恢复了笑眯眯的样子,活像是个弥勒佛的模样。 “陛下,玄甲卫之事已了,但锦衣卫如今跋扈异常,京中百姓无不愤然,不知陛下是否也该向陈大人耳提面命一番?亦或是……小施惩戒?” 林止陌似笑非笑地看向他:“哦?朕今日多在城中走动,为何不见蔡阁老所言的无不愤然?” 蔡佑一摊手:“那臣就不知道了,不过国子监中诸多学子已联名上书,陛下不信可问邹司业。” 国子监司业邹祎出列,说道:“启奏陛下,蔡大人所说属实,臣督管不力,请罪。” 林止陌笑了:“还真有这事,国子监的学业似乎不重啊,学子都这么闲么?” 邹祎不语,蔡佑却笑道:“陛下说笑了,国子监乃我大武栋梁孕育之所在,学子们自然以忧天下事为己任,并无过错。” 林止陌点点头:“蔡阁老说的朕早已知道。” 蔡佑眯着眼睛等着他说下去。 林止陌却忽然换了个话题,点了个名:“周琛何在?” 一个面白如玉的中年文官愕然,随即出列:“臣在。” 周琛,武英殿大学士,同时任礼部左侍郎,平时低调谦冲,人缘极好,是朝中难得不被宁党攻讦的中立官员之一。 他和皇帝素来很少有交流,平时发上去的奏章也都是给内阁看的,没什么机会和皇帝面对面,只是今天却忽然被点名,让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只是接下来林止陌说的话让他愣住了。 “周爱卿,朕知你学识渊博,一手文章写得飘逸风流,笔锋锐利。” 周琛尴尬了一下,急忙拱手道:“陛下谬赞,臣惶恐。” 林止陌道:“周爱卿不必自谦,朕想请你写一篇文章,便以一个‘民’字为题,如何?” 周琛一愣:“不知陛下是要……?” 林止陌笑笑不答,又看向徐文忠:“徐阁老。” 徐文忠出列:“臣在。” “朕想有劳徐阁老也写一篇,将河北平乱一事以叙带评,讲解一二,如何?” 徐文忠眉头一挑:“臣遵旨。” 接着林止陌又点了几个名,其中甚至还有朱弘。 要求都是各自写一篇文章,与他们各自掌管的部堂衙门有关。 蔡佑渐渐不耐烦起来,忍不住问道:“陛下,为何对国子监学子一事避而不谈?” 林止陌看了他一眼,说道:“朕现在所说之事正是与学子……哦不,乃是与天下读书人都相关,蔡阁老莫急,稍后自然解析分晓。” 蔡佑吃了个瘪,只得暂时忍耐。 林止陌看着台下一双双疑惑地眼睛,说道:“朕将另开一部,掌天下政务、律令、军报之公之于众,可让我大武百姓随时了解朝中要事,名为……新闻部。” 百官呆滞,茫然,紧接着轰然爆发一片骚动。 他们不懂新闻部是什么意思,但是将政务军报之类公布给百姓,怎么公布?都贴在城门口给人随时观看么?这成何体统? 林止陌按了按手,暂时止住骚动,开始耐心细致的解释了起来。 新闻部,是他早就想开办的一个部门,他将安排专人定时为国子监或学堂讲述时政,分析利弊,同时还要做的一件重要东西就是报纸。 报纸,可以将大武天下发生的大事用文字的方式展现给百姓,讲究的是时效性与真实性。 而许骞唐尧就是他选中的将作为第一代的新闻工作者,隶属于皇帝,但脱离于朝堂,用他们客观的眼光真实记录与评论时事。 如今的时代,纸张仍然是一个很高昂的价格,但是林止陌不在乎。 纸,他有办法改进,运送也有办法解决。 报纸能不能赚钱,他的心里无比清楚,只是这些都是后话。 他目前创办报纸的原因只是一个,那就是:他,需要喉舌! 当朝堂仍有大半被内阁把持,天下百姓的认知都会被衙门口一纸告示引导的时候,林止陌需要的就是舆论。 比如这次的国子监联名弹劾锦衣卫事件,学子们懵懂无知,被有心人引导算计,所以他要用自己的舆论力量来拉回来。 将天下人的三观引导上一个正确的道路,这就是他要办新闻部和报纸的初衷。 百官再次呆滞,默然。 蔡佑宁嵩互望一眼,均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一抹忌惮之色。 第239章 大武报 自从林止陌回归朝堂之后,百官心里已经有了一个阴影,那就是他每次提出些什么新鲜事物或者观点时,几乎对于他们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比如犀角洲就是便宜了那群勋贵,问责工部结果莫名其妙抢去了三个人还建了个实验室,另外还不知道怎么就把京营拿了去。 武将们还好,但是朝堂上这些文官自诩读书人,却屡屡在林止陌这里被带入坑里。 这次也不例外,他们在听说这个新闻部之后第一反应就是又一个好大的坑。 可是在场每个人都心动了,切切实实的心动了。 自大武立国以来就有读书人在学堂研学议政的传统,只是在那里讲学或者讨论的都是些热衷于出风头的,而真正有学问的老夫子甚至朝堂重臣讲课的却几乎不见。 林止陌要开设讲堂,是开创了前人未有过的先河,在场的不少翰林学士已经在心里跃跃欲试起来。 公开讲课或者议政,与传道受业并无两样,凡是读圣贤书的都很希望有这样的机会立于人前侃侃而谈,享受底下众生的崇拜目光。 这还不算,关键是那个什么报纸。 就看连朱弘、周琛这等重臣都是惊愕中带着难掩的兴奋。 想想看,若是真如林止陌所说,那报纸可通行天下,每一个大武百姓都能读到,那也就是说他们所作的文章将广为传播,他们的名字也将被天下人熟知。 那是多有面子的一件事? 林止陌看着金台下百官的反应,正和他预料的一样。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给他们足够的反应时间,又说道:“新闻部首官名为总编,下设两名副总编,多名编辑,另有排版、美工、校验等职,首任总编朕已有人选,待新闻部正式设立,朕再与众卿说,现在,你们可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百官面面相觑,很多人都有话想说,但是这当口又似乎什么都说不出口。 谁能反对?反对的不是林止陌这个新点子,而是先一步得罪了诸如徐文忠周琛朱弘这一众大佬。 算了,歇了吧。 而且想想若是这样的话,以后是不是他们也有机会写一篇文章公布于天下,也出一个小小的风头呢? 宁黛兮在帘后蹙着秀眉,她也意识到了这其中有什么问题,于是看向了宁嵩,却见宁嵩沉默不语。 直到最后,林止陌也没有解释打算怎么处理国子监学子联名举报锦衣卫一事,似乎就是铁了心维护陈平一般。 蔡佑是个老狐狸,他巴不得林止陌装傻,他也就可以同样装傻了。 只是他的心里在想着等事情搞大之后看皇帝如何收场,很是期待。 而岑溪年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偶尔和徐文忠等保皇党交流一下眼神,意味深长。 朝会结束之后,林止陌又出了宫,来到城中一座宽敞的大院之中。 “按照林兄……呃,按照陛下的方子,咱们终于弄出来了。” 唐尧和许骞的脸上手上沾了许多黑漆漆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好好的两个俊秀少年郎,现在却像两个工匠。 只是两人根本没在乎这些,而是显得很是兴奋。 林止陌看着眼前桌上的一叠纸张,这是一种颇为劣质的纸,但是偏偏表面却是光滑的。 许骞激动道:“原来纸还能这么做,真是没想到,比咱们寻常所用的纸虽然差了许多,但是正适合报纸所用。” 林止陌拈起一张捏了捏,满意的点点头。 这是他给的新配方新办法,用稻草棉花竹子等物所制,虽然颜色略微泛黄,可柔韧度很不错,纸质松且轻,吸墨性很好。 这种纸的特点是不太能长久保存,可用来作为报纸却很合适,最关键的是成本低廉,这关系到日后报纸的发售,毕竟林止陌是打算让他发行天下的,不能定价太高。 唐尧不爱多说话,只是默默的从旁边提上一罐黑漆漆的东西来。 油墨,这也是林止陌给的配方与做法,这年头寻常书籍所需的油墨颜色是没问题的,可确实太容易花,对纸张的要求很高,稍有不慎就会印出一团乱七八糟的黑来。 可是这种油墨印刷之后很快即干,且不会晕开。 许唐二人都是爱读书之人,没少买到过那种盗版的次品书,自然对这种新型油墨的研发成功激动不已。 “好了,既然一切就绪,那么咱们就开始准备了。” 林止陌掏出一张纸来,上边已经画好了一个个方框,在顶端是三个大字——《大武报》。 两人顿时肃然,认真看了起来。 林止陌给他们科普着报纸的排版编辑,诸如首页要放什么文章,次页放什么文章,时事评论怎么写,等等等等。 许唐二人听得很认真,不时的将林止陌所说记录下来。 三人聊了许久,最后林止陌说道:“再过半年便是秋闱,你们自然还是要去考试的,不能辜负了家乡父老的期望。” 许骞却有些迟疑,说实话,他已经预见到了报纸的未来,而他现在也很满意自己的这份新工作。 唐尧也是一样,他不爱说话,却是个直性子,其实并不喜欢朝堂之中的气氛,而报纸的编排工作却让他感觉很是舒服,非常对自己的胃口。 林止陌似乎猜到了他们在想什么,拍了拍二人的肩,笑道:“报纸编辑可以兼任,并不冲突,总编已经有了人选,回头你们自然会见到,但我还是希望秋闱之后能在殿试上见到二位。” 话说到了这份上,二人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再次谢恩。 他们都是国子监的学生,自然知道现在皇帝的处境,说起来虽然有点不妥,可他们还是在心里将林止陌当成是自己的一个朋友。 朋友在困境之中,他们若是能有机会帮一把,当然是要帮的。 当晚,王青照理将一个盘子端到了林止陌面前。 又要到了翻牌子的鸡动时刻。 林止陌的手悬在半空,看着放在一边写着沐昭仪三字的牌子,嘴角勾起一抹笑来,想了想还是移到了另一块牌子上。 长春宫,婉妃,王可妍。 “陛下驾到!” 一声高唱,林止陌踏入长春宫。 宫门敞开着,王可妍一身宫装已经跪伏在门口迎接。 “臣妾恭迎陛下。” 第240章 画,是艺术 王可妍的声音还是那么娇柔温婉,听着很是舒服,可是林止陌却从中听出了一种无奈悲哀的感觉。 他不动声色的走上前,站在王可妍面前,忽然微微俯身,一只手抚摸上了王可妍的脸颊。 “啊!” 王可妍明显被吓了一跳,本能地闪躲了一下,可随即又立刻意识到了不妥,急忙伏低请罪。 “陛下恕罪,臣妾……臣妾……” 只听一个似乎很是熟悉的温柔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几分戏谑之意。 “你本就很好看了,哪还需要抹粉?害我弄得一手白。” 王可妍惊愕抬头,就见一张熟悉的笑脸出现在了面前。 “林公子?!” 王可妍脱口而出,可立刻又急忙捂住了嘴。 她的脑子瞬间变得空白一片,眼前的景色和人物都仿佛停滞在了空气中一般。 林止陌将她扶起身来,王青在后边不着痕迹地挥了挥手,将两侧跪伏的宫女太监赶了下去,偌大的长春宫前就只剩下了这一对相望的人儿。 王可妍今天是用过心思的,腮红微染,朱唇敷红,脸上的脂粉抹得恰到好处,可不是林止陌说的那种什么一手白。 月光之下,那双明亮的眸子微微闪烁,像是不信,像是激动,那张小嘴微微张开着,显得有点呆呆的。 王可妍确实呆了,自从确认她被选入宫中之后,她就将那一份思念深深藏入了心中。 那日春火灯会一见,她欢喜,她雀跃,可是之后林止陌走了,她又陷入了无尽的思念之中。 若不见,便索性不见,可这无意间的偶然相逢,却反而将她的心思勾了起来,十分伤人。 只是现在那个让她百般思念的林公子竟然出现在了面前,让她一时有点分不清是真实还是梦境了。 “林公子,是……是你么?” 林止陌笑:“你可以摸摸看,是不是我?” 王可妍果然伸手摸了一下林止陌的脸,温暖的,很光洁,是真的! 她的眼眶一下子红了,不敢置信的看着林止陌。 林止陌笑道:“怎么,不请我进去?” “啊!”王可妍如梦初醒,将林止陌请进宫内。 翻了牌子自然有人先行过来通知,所以长春宫内也早就布置过了一番。 寝室之中两根红烛点着,就如那天在邓芊芊宫中一样,只是在王可妍的寝室中更多了一些各种各种的小装饰,诸如针线勾出的小小布偶,还有落叶贴成的画之类的。 林止陌饶有兴致地看了一圈,果然,这就是文艺系女生的卧室。 王可妍的目光却落在了林止陌的手中,因为那里有一个长长的桑皮纸卷筒,看着像是一幅画。 她是从小就喜爱画画的,更是因为一幅画与林止陌结下了一份难忘的情缘。 “陛下,你这是……画么?” 林止陌点点头,眼中有笑意闪过:“是啊,不过这是带来给你看的,却不能送你。” “哦。”王可妍有一点失望,却不明白林止陌既然不送她,又为什么要带来。 林止陌笑着将画递了过去,说道:“看看?我画的。” “陛下还会作画?!” 王可妍十分吃惊,她没想到林止陌除了有那般出色的诗才,竟然还会画画? 她接过画卷小心展开,然后一声惊呼,手一抖差点将画丢了出去,小脸也在瞬间红了个透。 画中是个女子,而且是她认识的,邓芊芊。 这不算什么,关键是画中的邓芊芊春衫轻薄半遮半掩,神情亦是含羞带怯风情流露,这哪是什么画,分明是一件用来增添房中情趣的物件。 “陛下,你……!” 王可妍又羞又急将画塞回给林止陌,那嗔怒的模样看得林止陌的心悠然荡了一下。 红烛映照之下,愈发显得王可妍娇美动人,林止陌暗笑,脸上却故作正色道:“可妍,你这是何故?画乃是艺术,任何角度的描绘都是独一无二细致的美,莫非当初教你作画的先生没与你说过么?” 王可妍羞道:“先生哪会教我画……画这种?而且我……我……”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眼睛又看向了那幅画。 不得不说,从作画的手段与层次上来说,她对这幅画很是喜欢,也很叹服,不说别的,就是这种对于光影和线条的细致把握就是她难以做到的。 这是自然的,林止陌用的是他那世的仿真画风,追求的就是一个真字,而这个世界的画通常只是水墨丹青,更讲究一个意字。 两种风格,两个世界,肯定是不一样的。 林止陌忽然从袖中拿出一个东西来,递给王可妍,笑眯眯道:“我特地给你做了个稀罕物,你看看喜欢不喜欢。” 王可妍接过,一脸茫然,因为林止陌给她的是几根如她小拇指一般粗细的木条,再细细看去,木条中央是一点黑色,似乎里边夹着一根墨芯似的。 “这是?” 林止陌道:“这叫铅笔,可以用来速写速记,还能用来画画。” “这……怎生用法?” 王可妍只觉很是稀罕,难以想象,笔尖若不是软的,又怎能运墨写意? 林止陌拉着她的小手来到桌边,然后铺开一张纸,拿起一支铅笔,用小刀削出一个尖头,接着用一种王可妍没见过的握笔方式,在纸上画出了一个卡通猪头,并在旁边写下两个圆润可爱的美工字——可妍。 “啊!” 王可妍小手捂着红唇,满脸诧异:“真的可以……不对,这怎么看着像是一只猪?” “这就是一只猪。”林止陌确认。 “陛下你……”王可妍的小嘴撅了起来。 林止陌哈哈一笑,然后对王可妍挤了挤眼,低声说道:“你看,芊芊在画中多好看,不过若是用铅笔画出来,会更好看的,你要不要试试?” 王可妍的眼神明显慌乱了一下,但是很快渐渐坚定,似乎有一种叫做自信的东西在闪耀。 她和邓芊芊是好友,但是却不妨碍攀比一下,尤其林止陌提出的这个建议,她虽然有点害羞,却不想在这上面输给邓芊芊。 “我……好!” 王可妍只犹豫了片刻就答应了下来。 林止陌的嘴角又不自觉的扬了起来,写真啊,人体啊,多么美好的事情?! 第241章 王总编 春宵帐暖,烛影摇红。 王可妍按照林止陌给出的“建议”,屈起一条腿侧躺在了桌上,再不像往日里那般可爱婉约,而竟然似是换了个人一般。 此刻的她身上只穿着件薄纱,在烛火的映照下朦朦胧胧的,勾勒出一道曼妙的曲线。 薄纱之下一件红色肚兜鼓鼓囊囊,不过到底是年轻,哪怕侧躺着也依然挺、拔高、耸,丝毫不见有一点点下坠,资本很足的样子。 还有那饱、满的腰臀曲线,根本就是个等待林止陌宠、幸的祸国殃民的绝世妖妃。 林止陌也有点意外,他从没想过王可妍还有这种潜质,和之前他记忆中那个可可爱爱呆萌的小粉丝印象完全不同。 刷刷刷…… 林止陌坐在几步之外,神情专注,在纸上用铅笔给王可妍作着画,除此之外寝宫内安静一片,仿佛连窗外的风声都自动回避了。 王可妍看着淡定,其实心里早就羞得不行了,若非是那个和芊芊姐比拼一下的念头在作怪,只怕她早已经承受不住落荒而逃了。 于是一个画,一个被画,时间一点点的在流逝着。 终于,林止陌将铅笔一丢。 “好了!” 王可妍心中一松,终于,这折磨人的事算是结束了。 她急急忙忙想要从桌上下来看一眼,只是那个别扭的姿势保持得太久,一条腿已经麻了,于是在她跨下桌子的那一刻啊呀一声惊呼,竟摔了下来。 林止陌大吃一惊,飞身扑了过去,在间不容发之际抱住了她,以身体做肉盾垫在了底下。 一声闷哼,王可妍什么事都没有,林止陌却被撞得不轻,温香软玉抱满怀,若是加上重力加速度那可就不一样的感觉了。 王可妍急忙爬起身,慌慌张张地问道:“林大哥……啊,陛下,你怎样了?” 忽然她发现林止陌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身上,低头望去,顿时羞得俏脸通红。 要知道为了刚才作画,她身上仅披着一袭轻纱,而里边就只有一条肚兜,于是在自己这么俯身的时候,肚兜上边的口子松松垮垮的荡了开来,里边的一切全都隐隐约约出现在了林止陌眼前。 她下意识地要去遮掩,可随即想到自己已经是林大哥的人了。 在自己心里可没有什么陛下没有什么婉妃,有的只是林大哥,和他的可妍妹妹。 林止陌站起身,顺势将王可妍扶了起来,定了定神把那幅画拿了过来。 王可妍愣住了,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画法,在纸上跃然而出了一个活灵活现的自己,轻咬红唇,娇柔妩媚,从脸部到身体的每一处线条每一个阴影处都画得那么清晰与自然。 虽然这种画缺少了灵动与意境,而且整幅画的颜色都是或浅或深的黑,这就是那种叫铅笔的画出来的样子么? 林止陌将画好端端的放在桌上,说道:“回头我慢慢教你,以后我的大武报就由你来主持,你给我做总编辑,好么?” 王可妍小手捂着嘴,惊讶道:“啊?我?我不行的。” 林止陌拿开她的手,俯身在她红唇上亲了一口,顿时,王可妍的脸肉眼可见的从脖子红到了脑门。 “报纸是我要用来做喉舌的,要在我自己的掌控之下,说白了,就是我想让天下人看到什么,报纸上才能出现什么,我总不能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宁嵩去管吧?” 王可妍虽然单纯善良,但毕竟也是官宦人家出身,顿时明白了林止陌的用意。 她低垂螓首细细思量了片刻,抬头坚定地说道:“嗯,陛下既然已经决定是我,那便是我了,谁也抢不去这个总编辑之职!” 林止陌笑了,王可妍到底是他的小粉丝,说话能听,真乖。 “时辰不早了,我们就寝吧,王总编。”他拉起王可妍的手。 “嗯。”王可妍的头又低了下来,紧张地脚趾都蜷在了一起,然后发现身体一轻,已经被林止陌环腰抱了起来。 红幔放下,其内渐渐传出一阵阵奇怪的声音,这个春夜有点不太消停。 …… 蔚州,莲山。 去岁天灾,导致河北大片农田中寸草不生颗粒无收,官府还各种名目增收税赋。 而就在此时,一个叫做无妄仙师的道人出现,他不仅有一手神奇的医术,更是免费为灾民画符作法驱赶灾邪。 只短短一两个月间,蔚州百姓就已经将他奉为神人,甚至有的百姓家中更是供上了他的画像。 而在今年新年之前,官府征收春税,官差如恶狼般冲入各户家中,将仅剩的一些粮种都抢夺了去,而那些连粮种都没有的人家则被强行缉拿去充入各处官窑,挖矿采煤。 如此种种恶行逼得无数百姓生活难以为继,饿殍遍地,甚至易子相食等惨剧都随处可见。 于是在这时,无妄仙师登高一呼,带领贫苦百姓冲突衙门,县令衙役等被打死,各处窑洞中的苦工被救出,一时啸聚者多达数万人。 最终他们在无妄仙师的带领下占据莲山,与官兵对峙至今。 百姓对朝廷是失望的,因为他们的诉求很简单,只是要活下去,但是连这么小小的要求都无法满足。 无妄仙师是他们的救星,而且他们其实并不是因为无妄仙师会画符会驱邪,而是他真的能带来实实在在的好东西——粮食。 所以百姓紧紧依附在了这个凭空出现的道人身边,成了河北行省最大的一股反贼乱党。 而他们之中甚至没多少人知道,这个无妄仙师其实还有个身份,那就是太平道河北分舵的舵主。 莲山附近,兆新村。 永宁侯郭逊与他的虎贲卫正驻扎在这里,时已入夜,他在军帐之中与皇帝特派的随军顾问马宝郭相对而坐,各自无言。 他们带兵围困这里好些日子了,山里的义军在和他们第一次照面时就吃了个大亏,所谓的义军副统领刚冲出来就死在一道惊天霹雳之下,整个人被炸得成了一滩烂肉,死状凄惨无比。 可是那次之后莲山义军竟然再也不出现,全都龟缩进了那茫茫大山内。 围剿陷入了僵持,出不来,进不去,谁都奈何不了谁。 忽然帐外传来声音:“启禀侯爷,京城有东西送到。” 第242章 登山 京城? 马宝郭已经率先站了起来,满脸兴奋。 “陛下的新武器?” 郭逊愣了一下,紧接着冲出帐去,只见帐外停着一辆马车,一队将士紧密守护着,车上的东西用雨布包裹着,神神秘秘的。 马宝郭已经按捺不住,上前问道:“这是什么好东西?” 一个陪着押送的锦衣卫百户将一封信递上,说道:“陛下说了,马大人看了这信就能知道如何用法。” 马宝郭急忙接过信,打开一看,里边竟是一副画,画风简单明了,全是线条,旁边注明了使用方法和注意事项等。 “乖乖,还有这种思路,陛下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马宝郭像是呆住了一般,看着信怔怔的说道。 郭逊的声音在整个营地上空响起:“虎贲卫,集合!” 夜晚在悄悄过去,当天边的亮色刚刚出现时,莲山之东的山脚下,那半人高的野草丛中出现了一个个身影,正是郭逊和他的虎贲卫。 莲山之所以难攻,正是因为他独特的地理环境。 山下方圆几十里倒都是一马平川的,只是到了莲山忽然间山势骤起,似乎平地拔出一座巍峨雄壮的大山。 而莲山南和西两侧都是狭窄的山路,蜿蜒着通向山上,北边是条湍急的大河,又恰有个急弯,就算有船来此也根本无法停驻。 至于东边,则是一片如刀砍斧凿般形成的峭壁,直上直下,平滑如镜,根本无法攀登。 因此义军占据山中,只需防守住南和西两方的山道即可,几乎就是书中所说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地。 这也就是郭逊围攻至今毫无建树的原因,可是今天,林止陌送来的这一车东西让他看到了希望。 在这里出现的只有三百人,是郭逊从军中挑选出的精英,他们已经全都换装完毕,身上穿着短打,袖口裤脚全都紧紧扎着,每个人的身后都背着一捆绳索,而在他们的腰上还挂着一个个闪着银光的,形似棺材钉一样的东西。 郭逊回头看了一下初升的朝阳,断然下令:“上!” “是!” 三百精英团身而上,从山脚下开始往上攀爬,初始的几十米尚有可落足之处,但渐渐的山壁角度开始变得笔直,山石之上也平整的没有可抓之处。 而就在这时,爬得最快的几人从腰间取下一个棺材钉,左手钉右手锤,在山壁上敲击下去,竟将那钉子牢牢钉了进去,然后穿绳,垂下。 下方的精英顺着绳子攀爬上去,而最上边的几人则踩着钉子继续往上,手中拿着一根三尺多长的钩子,见缝插针般勾住山璧上的缝隙,借力攀上,继续敲钉、穿绳。 郭逊和马宝郭在山下仰头看着,神情紧张,额头上已经淌下了汗珠,他们自己却不自知。 “马爷,你说这行不行得通?”郭逊喃喃说道,像是自言自语。 马宝郭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这些钉子的材质他一眼就认出来了,是谭铁匠的手段,而且不出意外应该比他们原有的钢更硬更韧,肯定能承受住一个成年人的体重。 只是他们现在担心的是林止陌想出来的这种爬山手段,虽然现在看着似乎还行,但莲山东崖高达百丈,万一失足落下便是一个十死无生。 眼看那三百精英寸寸攀爬,已经爬上了将近一半,马宝郭说道:“侯爷,该你出马了。” 郭逊点点头,转身而去。 片刻之后,山下的大军开始集结,朝着莲山南的山道下而去,一架闪着幽光的大炮在十几名将士的合力推动下朝着前方缓缓而去。 山上的义军则一点都不慌,躲在掩体之后嬉笑着。 “哟,又来送死了。” “来呗,山道就这么点宽,看他们啥时候能打上来。” “反正山上吃的能撑半年,慢慢耗。” “……” 刀枪如林,鼓声震天。 数千虎贲卫与大批守备军列阵完毕,虎视眈眈,义军也开始有了点紧张感,山道之上滚石檑木堆起无数,就等着官兵攻来,他们随时反击。 一个仙风道骨的道士出现在半山的石台之上,居高临下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他就是无妄道人,而在他身边的是几名太平道中人,还有十几个杀官而反的当地百姓,在加入义军之后被他以大武军衔为参照,封了参将、裨将、统领等各阶军衔。 其中一人嗤笑:“人多有个屁用,咱们这莲山据险而守,根本破不了咱们的防,山上如今还下了春种,便是打到明年去都行。” 他是本地的一个猎户,对莲山的山势地形最为熟悉,是最有资格说这话的人。 别人自然对他的话很是信服,于是一个个像是看猴戏似的看着山下的官兵无能狂怒,只知道擂鼓叫骂,却没有半点建树。 只是无妄道人看着看着眉头却皱了起来,因为他发现官兵似乎只是这么叫嚣一番,却根本没有攻打的意思。 这就很奇怪了,他们莫非只是做给上头看的?是有朝廷派来的监军了? 两方就这么耗着,时间在一点点流逝,眼看日头从东边转到了中天,竟是半天过去了,可山下的军队还是没有攻打的意思。 无妄道人已经分派了人手去镇守住了西边的山道,只是他心中的不安还是越来越强烈。 那群将军统领已经开始打起了哈欠,或坐或靠的在山石边歇着,甚至有人已经脑袋一垂一垂的开始泛起了困。 就在这时,一道凌厉的破空声呼啸而至,一个正在掏耳朵的参将动作猛地一顿,太阳穴被钉上了一支仅尺许长的弩箭。 血花爆开,当场毙命。 无妄道人大惊,急忙转身,然后一股钻心的凉意袭遍全身。 因为他看到就在他们的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群身穿短打的精壮汉子,分散列队,半蹲在地,手中端着一把弩弓,已经瞄准了他们所有人。 “你们……” 一个统领惊骇之下刚开口喝问,只是话才出口,就被一个冰冷得没有半点感情的声音打断。 “放!” 第243章 投降,投降! 一瞬间,崖边血花飞散,夹杂着飞舞的草屑,以及在山谷中回荡的惨叫声,像一副极致悲壮的末世画卷。 十几名所谓的义军将领只是眨眼间就全都横尸当场,唯独只剩下一个无妄道人,站在崖边,前无去处,后无退路。 那些如神兵天降的精装汉子不知道从哪里来,每个人手中的弩也是无妄道人从没见过的式样,他只知道这些弩的威力极大,绝对不要想着逃跑。 无妄道人知道,自己还能活着,只是因为他们让自己活着。 接下来,就应该是整座山寨的溃败了。 无妄道人猜对了,这些全都是山下围剿他们许多日的虎贲卫精英,而且不止眼前这些,因为他亲眼看到悬崖边还在有人陆续爬上来。 三百精英,分出五十人去了后方,那里是山上义军的居住地,有数千老弱妇孺,和山下一样,通往居住地的路只有一条,这五十人只要据守险道即可。 其余人来到下山要塞处,这里堆积着无数滚石,是防守山路的最后一道防线,现在却便宜了虎贲卫。 方才下令的汉子手一挥:“放信号。” 有人从怀中掏出一个竹筒,点燃引线举高对天。 一股黄色的浓烟喷薄而出,在山风之中越喷越多,直冲入空中。 山下的郭逊与马宝郭第一时间就已看到,郭逊顿时精神一振,高举手中刀,大声喝道:“全军都有,擂鼓,围山!” 咚咚咚! 一阵沉闷激昂的鼓声响起,虎贲卫与守备军联合组成方阵,朝着山路层层推进。 铁盾在前,长矛在后,弓手两翼掩护,队形才刚成,山上的义军就已经感受到了来自正规军的压力了。 有人立刻意识到了不妙,然而还是有人在军中大声喊道:“放心,官兵杀不上来,死守,死守!”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下,就听到背后有人在山上厉声喝道:“山下的反贼听着,想要留住性命的立刻丢下武器,抱着脑袋下山投降,若是再敢负隅顽抗,莫怪我虎贲卫刀下不长眼!” 虎贲卫?这竟然是虎贲卫? 他们不是在山下毫无办法么,什么时候摸上山来的? 有头目喝道:“杀上去!” 于是当即有数十人冲了过去,然而当他们一动,上边就有巨大的滚石落了下来,砰砰数声,顿时撞飞压死好几人。 这一下,据守的义军顿时哗然起来,他们毕竟大多数都是寻常百姓,只这一瞬间就已经慌了。 又过来一堆人试探着,可是没人再敢冲上去,毕竟反贼的命也是命,上去就是死,何必再上? 身后的这条路是上山的唯一通道,宽度只容两人通行,上方就是山上的第二道关口,也是他们抵抗官兵的要塞。 可是现在被人占据,不用多,只要几十个人已经足够将他们堵在下边了。 眼下这里只是莲山中下部一处宽敞的平台,环半幅山腰,能同时容纳数万人。 除了山后居住的老弱们,山上所有战力全都聚集在了这里。 只是这里有一个最大的问题,那就是上山和下山都只有一条路,除此之外无处可逃。 除非你会飞,直接跳下山去。 而山下的大军已经全体压上,绕着山脚围成一个形如铁桶的包围圈,而一架架投石车和强弓箭楼已经缓缓而至。 山上的义军知道,等这些东西全都架设完毕,就将是他们彻底溃败之时。 这个平台上没有清水粮食,现在退路断了,只需一天……不,半天就够,他们便只能投降。 莲山虽然说有几万人,但都是些乌合之众,况且原本以为坚如壁垒的山上忽然出现了虎贲卫,让他们一下子就慌了。 关键还不知道来了多少人。 山下的马宝郭拎出一个超大号的铁皮喇叭,找了个嗓门极大的军士在山下吼道:“山上的百姓听着,陛下说了,知道你们都是被逼的,不过陛下开恩,你们只要下山便恕你们无罪,并且还会派钦差来帮你们重建家园,重整农田!” 山上又是一阵哗然,百姓的诉求其实很简单,就是活着,现在皇帝答应放他们一马,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们不会怀疑皇帝说这话是不是在骗他们,因为君无戏言,戏文里都是这么说的。 那军士一遍又一遍喊着,嗓子都开始有点嘶哑了,马宝郭立刻再重新指派一个,接着喊。 几个义军首领慌了,百姓下山可以无罪,但是他们不一样,在反上莲山之前他们可是冲入县衙府衙杀死多名官员的首恶。 皇帝脾气再好也不可能放过他们,没听那大嗓门说么,是山上的百姓,不包括他们这些反贼。 只是当他们想明白这点时似乎已经晚了,几个首领身边许多双眼睛已经看了过来,接着不知道多少人恶狗扑食一般冲来,将他们按倒在地。 “放开我,你们他妈疯了么?” 几个首领大骇,疯狂嘶吼。 有人说道:“皇帝说了咱们无罪,可我觉得保险一些,拿你们下去领功更稳妥。” 首领差点一口老血吐了出来,他们一直觉得这些百姓就是傻的,说啥信啥,可谁知道他娘的一个个都这么奸?! 就在这时,身后山道上开始有滚石落了下来,离得近的那片区域顿时有人躲避不急被撞得伤筋折骨。 顿时有人惊慌大喊:“咱们投降,咱们投降,别丢石头,马上下山!” 于是剩余的几个首领瞬间被无数人涌上来压倒,手脚捆起大攒四蹄,随后派了几个年纪最老看起来最忠厚老实的当前开路,高举双手下山。 “别放箭别放箭,咱们投降,投降!” 看着平台上的人一波一波往山下而去,上方的虎贲卫精英长长松了口气。 那个带队的精英看了一眼手中的登山钉和攀岩绳,咧嘴一笑:“陛下就是聪明,这种法子……啧啧,老子只能说,服了!” 御书房中,林止陌正在和邓禹钱莫等几个勋贵言笑晏晏相聊甚欢。 所谓人多力量大,犀角洲经过这些时日的建设,已经全都完工了,南边的作坊更是早早的就开了工。 邓禹等人来这里就是林止陌招来的,商议正式开业的事宜。 王青从门外匆匆入内,面露喜色:“陛下,蔚州急报,莲山匪患平息,匪首已押至镇抚司衙门暂置。” 第244章 我招 邓禹等人面面相觑,据说四五万人的莲山,就这么平了? 林止陌敲了敲桌子:“好了,说正事,三日之后犀角洲开业,还有……” 他顿了顿,说道,“太平道或许会在那日趁乱破坏,诸位,小心。” “臣遵旨!” 几位勋贵大佬打了鸡血似的兴奋,就此离去。 林止陌对王青道:“郭逊和马宝郭回来了吧?让他们过来。” “是。” 王青领命而去,不多时郭马二人匆匆而至,脸上都带着大战胜利后的喜悦。 林止陌向他们详细了解了一下莲山的战况与成果,一个小太监在旁边飞快记录着。 等他们离去,一篇关于蔚州乱党覆灭的新闻通稿已经完成。 林止陌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说道:“大春,随我出去一趟。” “是!” 镇抚司衙门,诏狱之内。 林止陌看着刑讯房内被打得血肉模糊的无妄道人,皱眉道:“没问出什么来?” 陈平垂手站在旁边,面带愧色:“臣无能,还未曾问出任何有用的东西。” 林止陌没有怪他,这种反贼头目通常都有极好的心理素质,不是随便拷打一顿就能挖出秘密的。 他想了想,说道:“我来吧,你去拿些东西来。” 接着他在陈平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陈平似是愕然了一下,却没多说,转身匆匆而去。 无妄道人睁开被血糊住的眼睛,看了看他,咧嘴笑道:“你又是哪里找来的高手么?没用,老子什么都不会说的。” “放肆!”徐大春怒喝,提起拳头就要上去。 林止陌拦住他,笑道:“希望你等一下还能这么坚强。” 不多时陈平转了回来,手上提着一张长凳,身后另有两个狱卒拿着一沓黄纸和一大桶水。 无妄道人看了一眼,狞笑道:“怎么,想给老子洗个澡?哈哈哈!” 徐大春已经快要忍不住了,拳头捏得咯吱作响,林止陌则笑吟吟的没有任何反应。 陈平和两个狱卒将无妄道人绑在长凳上,一头的凳子下垫了砖头,头低脚高。 无妄道人依然笑着:“来吧,让我看看大名鼎鼎的镇抚司诏狱有多少能耐。” 林止陌点点头:“好,如你所愿。” 一沓黄纸拍在了无妄道人口鼻之上,接着,陈平舀起一瓢水慢慢浇了上去。 很快,无妄道人的眼睛猛地瞪大,眼珠突出,双腿绷直,浑身颤抖着拼命挣扎。 然而他被死死捆着,还有两人死死压着他,根本动弹不得。 林止陌负手站在一旁,看着那瓢水继续浇着,而两个狱卒的表情看起来有点不以为然。 诏狱之中刑讯手段五花八门不知道多少,这算哪门子的酷刑?能让人说实话?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想的都是同一个念头:皇帝老爷是来玩一把过过瘾的吧,要不要教他点刺激的手段? 无妄道人被捂住的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表情十分痛苦。 片刻之后他的眼睛开始上翻,手脚抽搐着,似乎快要支撑不住了。 林止陌摆摆手,陈平将纸拿开。 无妄道人感觉自己快要死了,在最后关头终于恢复了呼吸,当新鲜空气进入鼻腔之时,他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嗬……咳咳咳!” 他贪婪地大口呼吸着,只是口鼻之中还有水,这一下深吸顿时被呛到,咳得脸色发紫,极为难受。 终于,他渐渐平复了下来,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骂几声,黄纸又盖了上来,他眼睁睁看着一瓢水再次缓缓浇下。 “呜!” 无妄道人的两腿再次绷直,眼中满是惊恐,刚才那短短的时间内已经让他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死亡。 徐大春和两个狱卒张着嘴巴一脸的不可思议。 他们从未见过这种手段,原来用黄纸加水真的能让人这么害怕? 林止陌很淡定,这就是他那个世界之中着名的水刑,是对付所谓意志坚定之人最有效快捷的刑讯方式。 这种手段模仿的是人在水中溺亡的情景,几乎是完美复刻,受刑的人最多两分钟内就会支撑不住而招供。 因为可怕的不是死,而是这种缓慢的等死。 无妄道人又开始挣扎了,他拼命点头,拼命用眼神示意。 他肯招了,但是林止陌视而不见,继续让陈平浇水。 终于在又一次拿开黄纸后,无妄道人只来得及呼吸了两口空气就急忙说道:“等……等一下,我招,我什么都招,不要……不要再来了!” 林止陌摇头,似乎很是不过瘾的样子道:“这么容易就招了?那岂不是很不能让人相信?” 无妄道人满脸焦急,似乎担心那黄纸再次糊上来似的:“不不不,我……我一定说实话!” 林止陌叹了口气,满满的都是遗憾的样子。 “唉,本以为能多玩几次的,没想到你这么没用,算了,你招吧。” 离开诏狱的时候,那两个狱卒看向林止陌的眼神都变了,从之前的不以为然,到现在变成了一种对于专业人士的尊敬。 林止陌没有再逗留下去,接下来就是锦衣卫的事了,莲山乱党彻底剿灭,接着就是整个河北行省的太平道中人,相信这一次的行动会带来不错的收益。 接下来的半天里他一直泡在新闻部中,直到傍晚时才疲惫地回到宫中。 林止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谁说体力劳动比脑力劳动辛苦的?老子码字码了半天,累成了狗! 第二日一早,京城无数百姓惊奇地发现城中的书店门口都多了一个小摊,摊上摆着一种他们从没见过的东西。 有读书人好奇的看了一眼,瞬间两眼发直,呆滞住了。 那是一张约有半张八仙桌面大小的纸,最上方印着三个加粗的大字——《大武报》。 纸上印着一篇又一篇文章,每篇文章之下的署名都是足以令百姓震惊的。 当朝太傅、礼部尚书、翰林学士…… 这些都是跺一跺脚就能引起朝堂震动的大人物,每一个读书人无不以他们为榜样而努力学习着。 他们的文章墨宝岂是他们能轻易看到的?可是现在,都聚集在了这名叫报纸的东西之上。 而最吸引眼球的却是第一面的第一篇文章,题目赫然是《犁庭扫穴,莲山乱党覆灭》! 第245章 大武报发售 只半天时间,大武报已经风靡了京城,城中无论是读书人还是不识字的百姓都在议论着这一个新出现的产物。 酒楼茶肆之中更是到处能见到有人拿着一份报纸,口沫横飞地讨论着。 读书人自然更在意那些朝堂大佬的文章,在他们看来通篇言简意深,字字珠玑,每个人都恨不得抄录回家仔细拜读。 而寻常百姓则不一样,他们更爱看奇闻趣事,天下时事,尤其是当首页第一篇关于剿灭反贼的报道一入眼,他们就兴奋了起来。 这篇文章的风格与平日里所见的文章迥异,通篇都是白话,通俗易懂。 文章署名是永宁侯郭逊,虎贲卫统帅,又是一个威名赫赫的勋贵重臣。 他详细地描写了率虎贲卫赶赴蔚州剿灭莲山反贼的整个过程,包括一开始的望山兴叹毫无建树也一点没隐瞒,全都写了出来。 这一点就让百姓们惊叹不已,要知道从古到今但凡公之于众的消息都习惯于将大错化小,小错化了,哪有像永宁侯这般自曝其短的? 于是光凭这一点,就让无数百姓在心里给大武报留下了一个真实不作假的印象。 再然后,文中提到当今圣上亲自设计了一种可以在直上直下的峭壁上轻松攀爬的东西,以至于奇兵从天而降,三百勇士便直接逼降了四万余反贼。 酒楼茶肆中到处能听到一阵阵惊叹声。 “原来咱们的圣上还有匠作之能?能攀爬峭壁的物件,那得是多厉害的东西?” “你莫非忘了最近京城中遭人哄抢购买的布料了?那种艳如桃李绿如翡翠的布料也是咱们圣上造出来的!” “喂喂,我有一同乡在工部,他告诉我其实圣上还造出了一种能吹毛断发的宝刀……” 当然也有不以为然的。 “圣上不为民生所虑,却成日里弄些奇淫巧技,真是……” 只是这种话基本都来不及说完就会被人捂住嘴拖走,光天化日之下夸皇帝可以,但辱骂斥责不行! 不管怎样,大武报在首发的第一天就受到了极大的好评,不光是京城,连周边诸多行省也在第二天发售了起来。 新闻部设立之后已经迅速在各行省首府建了通讯站,然后从京城将当期报纸的底版快马送去,再由各省自行印刷。 当然,油墨和纸张也都是新闻部提供的,保证了大武报的质量统一。 最后,这一期大武报上还有个新闻吸引了众多眼球。 犀角洲定于二月二十八正式开业! 这一块原本京城外西北角的荒地,短短时间内已经成了京城百姓茶余饭后时常聊到的地方。 他们有路过那里的,也有特地去看热闹的,总之,一个月前还挤满灾民的地方,如今已经是披红挂绿高楼林立了。 要开业了,而且据说京城内有名有姓的商铺都在那里会开设分店,包括几家人尽皆知的青楼红馆。 “听说圣上要将那里打造成天下第一的什么商业街。” “天下第一?那不就是说那里的姑娘也比城内的好?” “那必须得去啊!” “好,那先约着,不许告诉我家娘子啊!” 一天功夫,城内百姓已经都在等待着犀角洲的开业,想要看看这个皇帝亲自督建,众多勋贵出钱出力打造的地方有什么神奇之处。 皇宫,御花园内。 傅鹰刚将城内打探来的百姓反应禀告给林止陌,好的坏的,没有任何隐瞒。 林止陌很满意,报纸的发售具有划时代的意义,他也正是仗着别人的陌生感抢先一步做了出来,也许到很久以后,宁嵩之流的才会知道报纸的用处,以及可怕的地方。 但是那时候恐怕做出任何反对举动都已经为之晚矣。 陪在林止陌身边的是一身宫装的邓芊芊,在正式成了女人之后,她愈发的娇艳妩媚,浑身散发着成熟的女人味道。 看着面露笑容的林止陌,邓芊芊不解道:“你办报纸是要民众了解天下事,可是让朱弘写文章又是什么用意?” 林止陌让傅鹰先退下,继续忙他的去,回头拉起邓芊芊的玉手,笑道:“朱弘的人品虽然不怎么样,但是一手文章还是写得不错的,给大武报撑撑场面很好用,况且你总得给人家一点好处,不然这报纸怕是都办不成。” 邓芊芊在林止陌面前是直来直去的性子,没有什么隐藏的,当即不满道:“那给他个角落处印上就够了。” 林止陌嘴角挂起一抹坏笑:“放心,我自有我的用意。” 邓芊芊不再多说,因为她相信林止陌,这人看起来斯文随和,其实一肚子坏水,无论怎么都不会吃亏的。 林止陌捏了捏她的脸,弹性十足:“今晚我要去云光殿,不能陪你了。” 邓芊芊想了想:“那个沐昭仪?你……是不是发现了些什么?是谁家安插进宫来魅惑你的?” 林止陌笑着摇头:“魅惑?没那么简单,还要我慢慢去发掘才行。” 发掘两字被他加重了语气,邓芊芊一脸茫然,没有听出任何不妥,但是林止陌的心里已经在期待了。 沐鸢,沐姑娘,准备好了么? 只是,当他回到乾清宫准备翻牌子时,王青却告知云光殿沐昭仪病了,无法侍奉陛下。 林止陌问道:“病了?什么病?” 王青答道:“说是身形如和,其脉微数,乃九气怫郁之候。” 林止陌板着脸道:“说人话。” 王青急忙躬身道:“这是太医院给的诊断,便是烦闷不畅导致的郁疾。” 这下林止陌听懂了,差不多就是抑郁症的意思? 平时那么傻妞的样子,一进宫就抑郁了? 林止陌心中盘算了起来,片刻后嘴角又挂起了招牌式的笑容。 他低声吩咐了几句,王青脸上渐渐露出惊诧的表情。 随即他又叫来徐大春,说了几句之后徐大春的脸色更精彩。 两人匆匆而去,好一阵之后才赶了回来。 王青苦着脸道:“陛下,此事……此事还需谨慎啊。” 徐大春从怀中掏出一包东西交给林止陌,更是沉着脑袋不敢说话。 片刻之后林止陌从房内走出来,却是摇身一变换了身太医的装束,肩上还挎着一个药箱。 他轻笑一声:“走,给沐昭仪治病去。” 第246章 枇杷露 云光殿中,沐鸢正坐在内室之中发着呆。 进宫已经有几日了,可一直没见皇帝找她,就这么让她独自一人每天守在这座空荡荡的殿中。 沐鸢的心情是很矛盾的,因为一旦皇帝来到她这里,就意味着她要侍寝,她的清白之身将再不能保。 可是她入宫为的就是能见到皇帝,从而达到师父给的命令,要知道她的身份,是背负极为重要的责任与目的的。 于是在百般纠结之下,她还是下了个胆大的决定,那就是买通了太医,给她伪造了一个重病的诊书。 她的本意是拖延一些时日,然后夜间凭借自己的身手潜入其他地方打探她想知道的消息,然而她发现自己还是想得太简单了,她的师父也想得太简单了。 皇宫之内,根本就不是能随便探查的地方,无论哪个角落都会随时有巡视的侍卫经过,每一处宫殿也各自有太监宫女谨慎把守。 说得通俗些,真是连苍蝇怕是都飞不进去。 沐鸢着急了,这样一来她的计划恐怕要泡汤,而且关键是万一皇帝知道了她的病情,派人来诊治,来的人又不是原先买通的那个,那就糟糕了。 如果被拆穿,那么她将面临身死之祸,还有许多人也会被因此牵连。 正胡思乱想间,殿外忽然传来值守太监的通传。 “沐昭仪,太医院来人了。” “啊?!”沐鸢大惊失色,这么快就来人了? 难道自己就此冲出去?不,这绝无可能,而且就算真能出去,前边所作的一切不都付之东流白白浪费了么? 她在寝室里焦急地来回踱着步,可是无论怎样也想不出一个合理合适的方法。 门口的太监以为她没听到,又提高音量说了一遍,沐鸢额头上汗都下来了,咬了咬牙,往床上一躺。 事已如此,逃避也不是办法。 她用一种听起来很虚弱的声音道:“请太医进来。” 接着就听到殿门开启,有人走了进来,紧接着门似乎又关上了。 沐鸢用被子蒙住了头,只当自己真是个重病之人,一动不动。 只听脚步声越来越近,接着一个似乎很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微臣奉旨前来为娘娘诊治。” “嗯?”沐鸢一怔,“这个声音为何这么像林枫那个死人头?” 那太医见她不动,又说了一遍:“微臣林枫,奉旨前来为娘娘诊治,烦请娘娘将手伸出锦被,容微臣探脉。” 果然是他?! 沐鸢猛地掀开被子,立刻见到了那个不知道多少次出现在她梦里的家伙。 林枫! 四目相对,一时间两人全都呆住了。 空气都仿佛凝固住了,寝室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忽然极有默契般的同时开口。 沐鸢:“你这么在这里?” 林止陌:“终于找到你了。” 又一次沉默。 还是林止陌先开口:“家父的一位多年老友将我举荐进的太医院,我想闲着也是闲着,或许还能在宫里见到你,多好?” 他的表情很真诚,当然这是他的招牌,他在骗邓芊芊和王可妍脱了衣服给他画画的时候也很真诚。 沐鸢沉默了片刻说道:“你……何必呢?” 林止陌咧嘴一笑,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阳光开朗且帅气。 “既然想你,那就来找你,人不该对自己的真心视而不见。” 沐鸢愣住,就这么看着林止陌,似乎想把他看得清楚些,透彻些。 说实话,她到现在都没看懂林止陌是个什么样的人,上次拼酒,她努力想将他灌醉,可是最后依然功亏一篑。 她不是在懊恼自己酒量不行,而是陷入了很深的矛盾之中。 从表面来看林枫应该是喜欢自己的,可是自己明明已经那么努力那么故意示爱了,他怎么还不把两个配方拿出来? 但是最令她头疼的,是她回去之后一边生着闷气之余,一边却忽然警觉,自己好像真的喜欢上了这个死人头。 怎么可能,我是来骗他药方的,我没有喜欢他! 没有么?可是明明已经很多次做梦的时候梦到他,梦境中自己和他恩恩爱爱比翼双飞,做着一对快乐无忧的夫妻,甚至又一次还梦到他们……那个。 一想到那一幕,沐鸢的身体似乎又有点发热了,脸颊也红了起来,好在屋里的光线暗,或许林枫看不到。 林止陌似乎真的没注意到这些,他把手中的药箱放在床边,微笑道:“来都来了,我给你诊治一番吧。” “嗯。”沐鸢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赶走,乖乖将手伸了过去。 林止陌拿出脉枕垫着,有模有样的给她号起了脉,片刻后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似乎真的查出了些什么病。 沐鸢一怔,问道:“你看出什么了么?” 林止陌收回手,起身去一旁桌边倒了杯水,嘴里说道:“有些肺热,我箱子里有瓶枇杷露,你拿去喝吧。” 沐鸢看了一眼,果然看见一个小瓷瓶,也没多想,取出之后打开塞子一饮而尽。 只是喝完后她咂了咂嘴:“嗯?这味道怎么不像枇杷露?” 林止陌端着水过来,看见她手里的瓷瓶,顿时一愣:“你……你喝的这个?” 沐鸢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不是这个么?” 林止陌一脸欲哭无泪:“这是一瓶那个……就那个的药,勇毅候得了匹好马,不肯跟母马好好生孩子,特地让我给他准备的,你的枇杷露是那个!” 他从箱子里又拿出一个小瓶子来扬了扬。 沐鸢懵了:“那个……的药?哪个?” 话刚出口,她就知道是哪个了,因为她发现自己的身上忽然开始发热,内心深处隐隐有一种将林止陌摁翻在床上的冲动。 “怎么办?你有解药吗?” 沐鸢大惊失色,无比焦急,她现在可是昭仪,如果中了那种药性失了身,自己可是必死无疑的! 林止陌一脸苦涩,说道:“没有解药,除非我……我动手。” 沐鸢急道:“那你倒是动啊,还等什么?” 林止陌看了她一眼,举起右手,竖起两根手指:“意思就是这个,动手……” 沐鸢浑身一震,满脸呆滞。 第247章 天赋异禀的陛下 到底是枇杷露还是给马喝的生孩子药,沐鸢已经没功夫去了解了。 她只知道现在自己很难受,浑身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似的,从内到外的发烫。 寝室里光线昏暗,她看出去的一切都似乎带着一层暧昧的光圈。 林止陌看起来很是焦急,搓着手来回踱步,嘴里一直在说着啊呀啊呀。 沐鸢知道自己完了,脑子里开始混沌一片,小腹里一团酸酸麻麻的感觉渐渐升腾起来,朝着四肢百骸慢慢延伸过去。 林止陌一直在悄悄观察着她,心里默默给徐大春点了个赞,并且决定回去后好好审问一下他。 这么猛药不知道他是哪里弄来的,平时有没有祸害过什么良家妇女,这家伙看着浓眉大眼的,能拿出这种好东西,显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沐鸢开始扭了起来,字面意思上的扭。 她的双腿互相绞着,手也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撕扯起了身上的袍子。 “喂喂,你别扯啊,扯坏了被人发现怎么解释?” 林止陌急忙上来阻止她。 只是他刚过来就被意识陷入癫狂的沐鸢一把拽住,嘴里呢喃道:“死人头,来……来抱我……” “??”林止陌无语,人在迷糊的时候说的才是心里最真实的想法,原来他在沐鸢心里的昵称是这个? 念头还没转完,沐鸢手上忽然爆发出一股大力,将他整个人拉上床去,接着狠狠扑倒。 温香软玉重重压在身上,林止陌不由得发出一声闷哼。 事已至此……一切都在计划之内,林止陌满脸“焦急”地阻止着沐鸢的撕扯,只是越阻止之下,两人身上的衣物在越来越少。 云光殿内回荡着一种奇怪的声音。 低垂的床幔之内,沐鸢已经彻底陷入了疯狂,浑身的皮肤泛着一种迷人的粉红色,眼神迷离。 林止陌表情似乎很痛苦,又仿佛彻底认命了似的,仰面朝天躺着,一动不动,任由沐鸢施为。 当然,这一切都是他假装出来的,心里却是在默默的赞叹着。 沐鸢平时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到内里却是那么有料,那身材曲线饱满丰腴,恰到好处的成熟,肌肤细腻光滑得像是上好的瓷器,摸上去手感无比的好,令人爱不释手。 她的四肢格外修长,且蕴藏着力量,那是习武之人特有的线条,只是在她身上并没有显得粗豪,反倒是更平添了几分野性的美。 不知道过了多久,风停雨歇,一切归于平静。 沐鸢已经恢复了神智,只是现在她的眼神中一片空洞,仿佛失去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一般,安静地躺在林止陌身边。 于是两人一起静静地躺着,从表情上看不知道刚才是谁吃了亏。 终于,沐鸢开口了,却是十分平静。 “你走吧,不要被人发现了。” 林止陌侧过头看着她,窗外的夕阳已经快要落下,余晖洒入屋内,还能勉强看得到她的轮廓,柔美,细腻。 “那你怎么办?”他反问。 沐鸢沉默,片刻后摇了摇头:“不知道。” 她确实不知道,清醒之后她整个人都是懵的。 好不容易经过多重筛选和许多人的暗中操作,才让她能进宫来,可是她的目的还没完成,甚至连皇帝的面都没见到,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身为妃子,却失了身,这在宫中简直是天大的丑闻,她很清楚接下来等待她的只有死。 林止陌忽然伸手过去搂住了她,从她的脑后轻轻抄着她的脖子。 这一次沐鸢没有挣扎,没有抗拒,而是顺势倒在他的胳膊上,脑袋轻轻侧了过来靠在他肩膀上。 温暖,宽厚,好舒服。 这是她最真实的感受,现在她能切实的感受到了,也不再欺骗自己了。 自己果然还是喜欢这个家伙的,至少在这个时候自己心里是那么幸福和满足,但是可惜,一切都…… 林止陌忽然说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沐鸢凄然一笑:“你不用安慰我了,哪怕是寻常人家发生了这种事,我都……何况这里是皇宫,我……我是皇帝的女人了。” 林止陌看着她的表情,忽然有那么一点点的愧疚感,自己是不是好像有点过分了? 只是他这个念头很快就被抹去了,因为就像沐鸢自己说的,这里是皇宫,她宁愿冒着这么大风险都要潜入进来,那会是怎样的一个阴谋? 他一脸沉思地说道:“其实我可以给你出具一个诊书,就说你确实沉疴难愈,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调理。” 沐鸢愣了一下:“这样……可以么?” 林止陌给了她一个明朗的笑容:“当然可以,你信我!” 沐鸢迟疑道:“可是每日里都有太监来查看,终究难以瞒过去的。” 林止陌道:“我还有些家财,回头把你这里的几个太监都打点一番,没人会来查你的。” “那……” “我说可以就可以,要是真的败露,我陪你一起死!” 林止陌义正言辞且满脸正色的说着,甚至连他自己都信了。 沐鸢的眼中终于恢复了神采,甚至有点湿润,她再次轻轻靠了过来。 “嗯。” 云光殿外空无一人,只有远远的大门外有个孤苦伶仃站着的徐大春。 他看着天空中渐渐升起的月亮,不由得在心里默默佩服了一把林止陌。 “陛下不愧是陛下,天赋异禀,都俩时辰了还没消停,啧啧……” 忽然,傅鹰从远处过来:“启禀大人,陛下吩咐的事情有眉目了。” 第248章 丰止庸投诚 御书房中,林止陌连着喝了三盏茶才缓过劲来。 没办法,刚才连续奋战那么久,太累了,谁能想到沐鸢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在之后的那一次更加疯狂和放纵了。 他放下空茶盏,问道:“查到什么了?” 傅鹰假装没看到林止陌身上的太医院袍子,说道:“启禀陛下,裴辰在老家梧州府有个侄子,锦衣卫广西千户所已查实。” 林止陌的眼睛一亮:“还真有?” 裴辰正是宫中御马监大太监,也是太后宁黛兮的心腹之一,掌管着玄甲卫这个宫中重要的禁卫力量。 玄甲卫不回归,林止陌始终如鲠在喉,只是裴辰素来低调,甚至都极少出现在林止陌面前。 低调不是逃脱的理由,林止陌于是决定让陈平去裴辰老家秘密调查一下,在他的认知里,太监没有子嗣,因此通常都会对家中晚辈格外疼爱,以期在死后有个扶灵人。 傅鹰递上一份册子,林止陌接过,上边详细记录着裴辰的侄子裴粲的种种恶行。 侵占良田近万亩,欺压良善,霸占民女,打死佃户甚至火烧民屋,种种恶行跃然纸上。 在这份具报的最后写着,裴粲借叔父之威,与梧州府尹称兄道弟,鱼肉乡里,在梧州怀集县老家有隐王之称。 “好一个隐王,裴辰,真是看不出来啊。” 林止陌看着册子冷笑着。 傅鹰垂手而立不发一言,林止陌看了他一眼,问道:“怎么,还有要说的?” “陛下,若只是这些,以裴辰的老奸巨猾,必定会推脱说他不知,一切都是他侄子狐假虎威。” 林止陌眯起眼睛:“所以?” 傅鹰的头垂得更低了,说道:“广西千户所在裴家查抄出了亲王制式的麒麟寿袍以及各种祭器等,此时已送至镇抚司衙门封存。” 林止陌笑了,他就喜欢这样的聪明人。 手段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达到他的目的。 林止陌摆了摆手:“既然铁证如山,那就让裴辰去诏狱里好好说说吧。” 傅鹰躬身:“臣遵旨!” 当天夜里,宫中发生了一件惊天大事。 御马监总管大太监裴辰被锦衣卫直接锁拿至了诏狱。 裴辰是宫里的老人,地位与势力仅次于曾经的大太监曹喜,这一突然被抓顿时引得宫中一片混乱。 宁黛兮在第一时间命人来责问林止陌,却被他直接忽略了去。 玄甲卫他势在必得,谁来都不好使。 当初为了保命而对宁嵩放出的三个月烟雾弹眼看就要到了,也是时候慢慢收拢实力,与宁党放手一搏了。 与此同时,城中安庆伯府的大门被敲开,一个风尘仆仆的信使将一封书信送入府中。 书房内一身常服的丰止庸看着手中的信件,面如沉水,久久不语。 一盏热茶放在了他手边,接着一双手温柔地给他按着肩膀,那是他的结发妻子。 “是谁送来的信,让你如此纠结?” 丰止庸摇了摇头:“汉阳王到了安徽,以雷霆手段拿下了兵备道,我二弟被他收入麾下了。” 丰妻一怔:“这不是好事么?汉阳王重新出山,二弟跟着他老人家必定前途似锦,你又有何郁郁的?” “好什么好,耿武刚被拿下,如今还在诏狱吃苦头,裴公公今日也跟着去了,御马监如今人心惶惶,我这玄甲卫也风雨飘摇。” 丰止庸苦笑,“眼下只有两条路,要么放弃二弟继续听从太后之命,要么改弦易辙追随陛下,总之无法再像以前那般混迹于宫中不沾风雨了。” 丰妻看着他道:“这还用想么?近些日子陛下所为连我一个妇道人家都看在眼里,那大武报上都说了,陛下运筹帷幄之中,将莲山数万反贼轻松逼降,你还想着硬扛不成?” 丰止庸道:“是啊,以前陛下昏聩无能,太后势大,我自然是能混着,现在……唉,混不了喽。” 他反手拍了拍妻子的手,说道,“好了,早点去歇息吧,明日我便去面见陛下。” “投诚?” “是啊……” …… 宁府。 书房之中,宁白暴躁地来回踱步,而这次宁嵩竟然破天荒的没有斥责他,因为他自己也在皱着眉头,一脸沉思。 “父亲,玄甲卫就这么被拿走了?你就不做点什么?”宁白很是不忿的说道。 宁嵩摇了摇头:“太后近日不知怎了,竟任由锦衣卫将裴辰拿去,御马监一失,再要拿回来可不容易。” “早知道便不必顾忌那什么三月之期,当初就把姬景文弄死算了,反正赵王也可以继位。” “大义不可失,此事还是需谨慎的,只是赵王不知被那昏君使了什么招,如今整日里呆在自己宫中不敢出来,也是废物。” 宁白一阵无奈,说道:“那父亲,现在怎么办?” 宁嵩想了想,淡淡说道:“太后疏忽了,那老夫便来补救吧,你去做你的,不必多想。” 宁白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乖乖说道:“是,孩儿告退。” 皇宫之中,朝堂之上,这两日皆是风声鹤唳,就连平日里喜欢蹿上跳下的御史都安分了不少。 林止陌知道,越是这样安静,越是代表暴风雨即将来临。 丰止庸已经来求见过他了,不愧是传了许多代的老牌勋贵,说话滴水不漏但却将意思表明了。 从此之后,玄甲卫正式回归到皇帝掌中了。 宁嵩肯定是不会轻易容忍这些事发生的,所以林止陌也做好了准备,就想看这个老狐狸会用出什么样的手段来。 …… 二月二十八日,晴。 一大早,城门口就已经是人潮拥挤,热闹非凡。 期待已久的犀角洲商业街,终于要正式开业了。 如今的犀角洲再无以前荒凉的模样,已被划分出了足足十二条街道,纵横交错,一派繁华景象。 从东到西一路走去,座座高楼鳞次栉比,商铺酒楼布庄茶室应有尽有。 每一家铺子前都已经挂起了一串串响鞭,伙计手中拿着香火,满脸兴奋,就等着吉时一到,同时点燃。 犀角洲最西端的那处尖角上,一座酒楼傲然伫立,门前一块硕大的招牌,黑底金字写着三个大字——逍遥楼。 而在楼中顶层之内,林止陌一身常服站在窗口,迎着窗外吹来的暖风,说道:“吉时到,开始吧。” 第249章 开业! 在他身边的是小胖子姬尚桓,听到这话后当即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竹筒,点燃后对着窗外高高举起。 咻! 一声尖锐的啸叫声,竹筒内喷出一发带着响声的焰火,直冲上天,然后在半空猛地炸开。 “哇!” 下方的街道上早已经是人头攒动摩肩接踵,一见到这枚璀璨之极的焰火顿时都被吸引住了。 只是他们才来得及惊呼一声,就见各家店铺门外早已准备好了的乐手挥动胳膊,霎时间锣鼓喧天,声振青空。 就在人们看着热闹之时,就见一个个店铺小二点燃引信,然后见青烟炸起,到处响起了一阵噼噼啪啪的巨响。 整个犀角洲上,十二条纵贯街道,每一家铺面在这时候齐齐开业,看热闹的百姓早已经被店家劝离,让他们离远些。 只见街道上到处是蹦跳闪烁着的火光,响声震天,那是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响鞭。 火药爆炸充分,声音震耳欲聋,与这年头原本的响鞭完全就是两回事。 林止陌给这东西换了个名字,叫做鞭炮。 这是他让马宝郭闲着没事的时候做出来的东西,尚未面世,就是故意留在今天,犀角洲所有商铺一起开业的时候统一点燃的。 躲在远处观看的百姓们张大嘴巴勉强消减巨响带来的不适感,可还是被这声音震得耳朵嗡嗡直响,有些孩子甚至早已被吓得哭了出来,可惜哭声完全被鞭炮声掩盖住了。 终于,在足足一盏茶的时间后,所有店铺的鞭炮声才渐渐停歇了下来。 街道上弥漫着一股火药的味道,青烟缭绕,被风吹得直打转,却暂时没能彻底消退。 直到这时,百姓们才纷纷回过神来,看着眼前那副从未见过的热闹景象,顿时精神都感觉旺盛了许多。 他们从未见过几家店铺同时开业的情景,更何况是十二条街上百余家铺子一起开业,那许许多多的鞭炮同时炸响,几乎与山崩地裂没有什么两样。 犀角洲,自从被皇帝指定圈出打造这个商业街时,就吸引了无数京城百姓的目光,几乎每个人都期待了许多,等的就是今天。 “走走走,赶紧去看看有什么好东西。” “听说兰麝轩也在这里开了分店,里边的胭脂今日起都能便宜不少呢。” “年兄,去那边书斋看看可有好砚好墨?” “……” 每个人都在或有目的寻找,或信步游玩地逛起了街,然后他们就纷纷被每家铺子门口的招牌给吸引了。 “开业大酬宾,满一两返二钱。” “买一送一,香粉礼盒送完为止。” “上品徽墨,会员独享价三两银子一锭。” 越来越多的人都在许多商铺门前发现了这种从没见过的玩意,不管是酒肆布庄南货铺子甚至是书斋铁器铺,都出现了各种各样新式的卖法。 百姓有许多没读过书,看不懂什么意思,但是无妨,每家铺子门口都站着个和颜悦色笑眯眯地伙计,凡有人看门前的招牌,他们就会耐心的解释。 于是一个个被震惊了,纷纷急不可耐的冲入店中。 买东西还能有得送?充个什么会员能便宜一成的价钱? 那还等什么? 于是不少本来只是到这里看热闹的百姓也开始按捺不住了,有看得上的铺子就进去,不管有没有需要的都买一波再说。 就连寻常不会有人进去的医馆都已经快被人挤爆了。 杏林斋也开过来了,林止陌答应送他们的铺子,选了个商业街入口处位置最好的店面。 这就已经让顾悌贞与顾清依感激不尽了,并且林止陌还给他们出了几个主意,就比如现在店门口招牌上写的。 补血茶、养颜茶、护肝茶、养肾茶……买一送一! 别的也就罢了,但是那些妇人们见到了养颜二字就走不动了,那些人到中年的男人也会偷摸的溜进店里买几副养肾茶。 杏林斋啊,名声在外的,有性……信誉保障的! 顾清依已经快忙疯了,满头大汗的收钱给货不断重复着单一动作,同时心里有些后怕。 还好林公子再三告诫自己,一定备足货,不然今天这架势怕是不到午时就得卖空,那可就难看了。 顾悌贞也在忙,但是他的笑容就没退去过,眼角的鱼尾纹都似乎笑得更扯开了不少。 他不在乎钱赚得多少,但是杏林斋的名头怕是从今天开始更为响亮了,没有辜负祖上的期待啊。 而这时,逍遥楼门前却来了一群特殊的客人。 站在最前端的正是姬尚韬,身后跟着的是当朝勋贵们的子女、几十名国子监的学子,另外还有京城中有名的才子才女。 其中赫然还有个拄拐的少年,却是曾经得罪了林止陌被打断腿的卫国公幼子邓元,只是今日的邓元明显低调安分了许多,站在人堆里一言不发,只是好奇的看着眼前这座高耸的酒楼。 姬尚韬向大家笑着介绍道:“诸位,就是这里了。” 一个身穿团花锦袍的青年看了一眼逍遥楼的门头,纳闷道:“世子,我要给我家娘子去买胭脂,你却说带咱们见见世面,一座酒楼有何世面可见?” 另一个满脸痘子的少年也说道:“是啊,你说约了徐姑娘王小姐等诸位才女,小弟还以为是开诗会,怎的变吃会了?” 那几个才女自重身份,只是笑而不语,但眼中却也流露出了狐疑之色。 他们都是京城中赫赫有名的大人家,这天下间还有什么珍馐美味没吃过的,再说刚才那商业街上一通响鞭早已勾得他们心痒痒了。 谁要吃饭?我们要逛街买东西! 当然,他们想是这么想,却都顾忌着姬尚韬的身份没好意思说出口。 姬尚韬却嘿嘿一笑:“莫急,待会儿你们就知道个中玄妙了。” 众人俱都摸不着头脑,但也没觉得会有什么他们没见识过的。 在场的勋贵子弟们其实也不知道这家酒楼的主人就是当今皇帝,因为林止陌有言在先,不让卫国公他们与子女们细说,为的就是惊喜二字。 众人从门口往里张望了一眼,店中墙壁上悬挂着一幅幅字画,看着倒是很雅致,可桌椅之类却不见多奢华。 那团花锦袍的青年笑得有点勉强了,说道:“这酒楼倒是颇具文风,若是再有个姑娘弹琴唱曲便更妙了。” 忽然有人惊呼起来:“我没看错吧?那是衍翠阁的酥酥姑娘?” 第250章 酥酥入驻逍遥楼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只见不远处的街道上,一个清理脱俗的白裙女子正款款走来。 来到近前,她盈盈一拜:“酥酥见过诸位公子小姐。” 那一下微微躬身如扶风弱柳,开口清脆如林间莺啼,顿时令在场众人只觉无比的赏心悦目。 所有人一副惊讶的表情,团花锦袍青年的嘴更是张得能塞进个拳头去。 酥酥号称教坊司诗琴双绝,虽只列花魁榜第三,可是在京城文人士子心中她可是妥妥的第一。 衍翠阁小门小户的,每日里接待的人数有限,而且从未听说过酥酥姑娘有外出赴约的事,因此想要一度芳容从来都不是那么容易的。 可是今天,就在这家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酒楼门口,居然看到了她,这让众人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一个俊俏英朗的青年笑道:“不愧是燕王世子殿下,居然能请动酥酥姑娘大驾光临。” 酥酥却摇了摇头,轻启朱唇道:“奴家并非世子所邀,而是从此以后便在这逍遥楼任琴师了。” 众人顿时大为震惊:“什么?” 那个锦袍青年立刻大声说道:“酥酥姑娘,不如你来我家酒楼如何?我给你双倍……啊不,三倍工钱!” 一脸痘子地少年喊道:“我出四倍!” 又一个叫道:“我五倍!” 酥酥芳名在外,才情卓绝,少年人又争强好胜,当场就喊起了价来,也不管这里的东家会不会介意。 姬尚韬瞥了他们一眼,心中腹诽:“敢跟我皇兄抢人,不要命了你们?” 酥酥却微微一笑:“多谢几位公子好意,只是此地东家乃奴家好友……承蒙诸位不弃,若愿意听奴家弹琴的,日后常来逍遥楼便是。” 说罢又福了一礼,进入楼中,在上首居中的琴台上落座,自顾自拢弦调试,准备了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那锦袍青年叹道:“可惜可惜,酥酥姑娘真乃性情中人,一个好友之邀便来了,那以后衍翠阁不也没了?” 痘子少年嘲讽道:“没了就没了,说得好像你被酥酥姑娘请入过内室品茶一般。” “就是就是,装什么大尾巴狼。” “……” 逍遥楼的顶楼之中,徐大春诧异道:“原来前几日主子让我送信给酥酥姑娘便是说的这事啊?” 林止陌笑而不语。 酥酥不是教坊司入籍的乐户,因此每个月要给教坊司付二十两脂粉钱,另外还得给相关的官员一笔不小的孝敬。 另外她那衍翠阁开着的成本不小,丫鬟小厮还有胭脂香粉、吃穿用度等等,每月就得大几十两银子。 林林总总算起来,她要想做个不被逼迫接客的自由清倌人,每月的花费其实一点都不少。 关于酥酥的身世,林止陌一直是很同情的,所以他在有了开逍遥楼的念头时就有了将酥酥请到这里来坐镇的想法。 他在信中只说了一个理由:逍遥楼生意必将火爆,更容易打探到你那位阮郎的消息。 没人愿意栖身于教坊司那种地方,酥酥在那里呆了三年,也是无可奈何,现在有了逍遥楼这个更好的地方。 而且她一直感念林止陌对她的关怀帮助,以及那晚惊艳了整个京城的,写进了她心坎中的“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所以,她就来了。 见到酥酥已经准备弹曲,众人急忙跟了进去,自有小二引他们入座。 只是酥酥调试完之后却坐着不动了,那锦袍青年大声问道:“酥酥姑娘,怎的还不弹奏?” 酥酥笑着摇头:“尚未到时候,还请诸位先品尝美食,稍后自有新曲奉上。” “规矩还挺大。”锦袍青年嘟囔了一句,左右看看,又怂恿道,“世子,闲坐无聊,既然今日相聚,不如就借此地开一场诗会如何?” 姬尚韬笑道:“诗会自然可以,只是我怕你待会就没心思做什么诗了。” “为什么?” “我说了啊,你会没心思的。” 锦袍青年撇了撇嘴,不再多说,而在他身边坐着的却也是个林止陌的熟人,便是靖海侯之子吴朝恩。 他心思机敏,看了看一脸神秘的姬尚韬,笑问道:“世子,既然不打算作诗,还不早点开饭?让咱们见识见识,若是吃得好了,咱们都给这楼往外宣扬宣扬。” 姬尚韬哈哈一笑:“行,那咱们就来吧。” 他抬手招了招,不多时,一道道菜肴便送了上来,只是众人见到这些菜时却不禁有些失望。 这些菜式好像也没什么稀罕少见吧?照旧是平日里常见的酿肉糟鸡蒸鱼之类的,虽说闻着倒确实挺香,可是在座的谁都是从小养成的叼嘴,顿时大半人连拿筷子的想法都没了。 姬尚韬见众人不动,也不着急,只是笑着对一个端庄大方的女子说道:“徐姑娘乃美食大家,不如请你先来品评一番,如何?” 徐姓女子是京城中出名的才女,以言辞犀利着称,京城之中凡是有些名气的酒楼都被她品尝过,而只要是她评说一个好字,那这道菜就必定是极为不凡的了。 听到姬尚韬点她名,徐姓女子也不推脱,微微一笑:“好。” 她伸筷子夹了一点鱼脯送入口中,缓缓咀嚼着,这是众多菜式中最容易出鲜味的,她想着既是姬尚韬请他们来做客,总要给些面子,不管如何说个不错就是了。 只是她才咀嚼了两口,就忽然间愣住了,一双眼睛瞬间睁大。 众人都在留意着她的表情,眼见她忽然这般,顿时也都好奇起来。 “徐姑娘,如何?” “徐姐姐,好不好吃你倒是说说呀。” “莫非是难吃到徐姑娘不愿意再嚼一口了?” 众人正纷纷猜测中,却见她猛然间惊叹道:“这鱼……竟然如此鲜美?简直难以置信!” 所有人愣住了,纷纷注目于她面前那道菜。 “真有那么鲜?” 既然专家都评鉴了,他们也都好奇起来,于是一个两个都试着夹了一筷放入口中。 顿时,惊叹声此起彼伏,并且每个人开始一道道菜肴尝试了起来。 “好鲜啊!” “果然妙!” “开什么诗会,赶紧吃!” 吴朝恩忽然将筷子一停,大声道:“世子,这楼是你朋友开的是吧?给我预定三……不,五桌!” 第251章 天谴 吴朝恩的这一开口仿佛是点燃了一个火药桶,瞬间引爆了在场许多人。 于是一个个跳了起来,纷纷要姬尚韬给他们要订桌,当听说这里每桌都需要八两银子时,竟然都表示价格很公道。 他们都是京城之内最拔尖最有势力的一批人,从小锦衣玉食,到得现在这年纪几乎人人都是老饕,这天下就没什么是还没吃过的。 可是今天这逍遥楼的几道简简单单的菜肴就瞬间俘获了他们的心。 逍遥楼的菜有什么奥妙?就只有两个字——味精。 京城东北方两百多里就是海,采购海带虾皮之类的既便宜又快捷,回来蒸煮研磨过滤,做成了最简单最原始的味精。 虽然离后世的鸡精味道还差了不少,可是在这年头足够让人鲜得掉眉毛了。 接着又是一道道十分寻常普通的菜肴,一众公子小姐才子才女果然忘了什么诗会,甚至连坐在琴台上弹琴的酥酥都被他们给无视了。 一向稳重清冷的徐大才女都抛开了矜持,吃得无比尽兴。 姬尚韬笑嘻嘻的说道:“徐小姐,不知你有没有兴趣写一篇逍遥楼美食的杂文,本世子给你刊登在下一期的大武报上,给天下人长长见识?” 徐大才女筷子一顿,愕然抬头:“可以……登上大武报?” 大武报啊,那上边除了新闻部自行撰写的时事要闻,就是各部尚书翰林学士的墨宝。 自从第一期发售之后,天下读书人不知道有多少都幻想着自己的文章在将来能刊登一回,这简直比自己出书都要风光。 而现在徐大才女听到自己写一篇美食评论的杂文就能刊登,顿时激动得手都在抖。 其他人闻言也顿时鼓噪了起来。 虽然现在大武报还只是在京城以及周边几个行省发售,但是以后呢?那就必然是整个天下的范围啊,谁不想在年纪轻轻就能刊登文章在那上边,然后被家族中长辈摸着头夸赞一声有出息? 三楼,林止陌听着楼下传来的嬉笑叫嚷声,很是满意。 姬尚桓就是这逍遥楼的掌柜,小胖子人面熟,而且会来事,关键是心眼比较活。 让他管理逍遥楼再合适不过了,因为林止陌可不是想要靠着逍遥楼赚钱,而是将目光放在了将来。 这里可是要成为全大武的情报集散中心的。 犀角洲上人来人往,比之刚才开业时更热闹了许多。 这里的消息被人很快传到了城内,本来还有些无所谓的百姓听到这里有各种各样奇怪的便宜方式,当即就按捺不住了。 百姓都是实在的,不是狡狯,过日子讲究的是能省则省。 犀角洲的商铺有那么多便宜可占,必然是不能错过的。 于是各家商铺迎来了一次又一次的人潮冲击,店里的伙计们忙得满头大汗,但是却无比兴奋。 犀角洲新规矩,伙计的月钱之上再加一种叫做业绩的东西,但凡是他们手中卖出的货,都必须给予一定的提成。 而那些掌柜的以及商铺背后的东家们,无不对林止陌大为感叹以及由衷的佩服。 今天这里的一切手段与规定都是林止陌发出的,包括各种打折方式以及会员制度等等,这些从所未见的新鲜玩意都是这位曾经一度以废物暴戾着称的皇帝陛下所创,让他们惊为天人。 只是逍遥楼三楼上,林止陌的眉头却还是皱着。 “已经快午时了,太平道没有动作么?” 徐大春道:“兄弟们都在暗中守着,一点蛛丝马迹都未曾放过,但确实未曾发现什么异常。” “银库粮库?”林止陌自言自语,但随即自己都摇头否定了。 自从上次的劫库事件发生后,银库和粮库都加派了人手,并且比之以前进出都严苛了许多,想要再轻松劫银或者放火烧库,难度绝对不小。 太平道会在最近闹事,林止陌一点都不怀疑这个情报的可靠性,只是他一直没有想通,一个犀角洲而已,只是用来开拓经济商贸的地方,太平道能捣乱些什么。 想了半天不得要领,林止陌索性懒得再想,就这么站在窗口看风景,欣赏着楼下的人群。 忽然,楼下急匆匆跑上一人,却是傅鹰。 林止陌扭头看去,只见他神情惊恐无比,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 徐大春喝道:“慌什么?发生了何事?” 傅鹰来到近前二话不说跪倒在地,连声音都是在颤抖着的。 “启禀陛下,太庙……太庙寝殿,崩塌!” 徐大春大吃一惊,眼睛瞬间瞪大,不敢置信地看着傅鹰。 “你说什么?” 傅鹰调整了一下呼吸,又说了一遍,这次口齿清晰:“太庙寝殿崩塌,东北角整个破损严重。” 林止陌脸色沉了下来,问道:“怎么回事?失火?” 傅鹰脸色很是难看,说道:“太庙守军说……说是晴空霹雳,将寝殿炸毁的。” 晴空霹雳? 林止陌看了眼窗外,碧蓝的天空连朵浮云都没有,哪来的狗屁霹雳? 徐大春却开始慌了,浑身也颤抖了起来,没比刚才的傅鹰好多少。 “陛下,要不臣立刻过去查看一番?或许……或许并非如守军所言,只是……只是年久失修自然坍塌也未必。” 林止陌道:“这话你自己信么?太庙每年都有专人打理修缮,那么容易就能坍塌?” 徐大春低下头不敢再说,但是脸上的神情瞒不了人,显然是被吓到了。 从古到今,太庙都是历代皇帝祭祖之所,寝殿正是摆放从武朝太祖皇帝至今的十几代皇帝的牌位。 同时,太庙也是历任皇帝颂德与罪己之处,民间传闻,但凡皇帝有德行亏损或是无道暴政之时,太庙便会有异变。 而若是真有此类异象出现,那便是代表着皇帝已经遭到了天怒人怨,将面临难以想象的后果。 轻则罪己思过,重……则交出皇权,更迭帝位! 傅鹰又在这时颤声说道:“太庙守军已经上报内阁,内阁与翰林院已然乱了,说陛下倒行逆施,终于遭……” 他最终还是没有胆子说出后面的两个字,林止陌却也没有在意,而是看着太庙的方向。 第252章 祖宗都看不下去了 林止陌可从来不信什么天谴,对于这种好端端的宫殿崩塌,他就只有两个解释。 要么年久失修,要么有人动了手脚。 太庙年年有人修还有人天天把守,所以真相只有一个。 “走吧。” 林止陌说道。 徐大春神色紧张道:“陛下,现在去内阁会不会……” “去什么内阁?”林止陌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当然是先去太庙看个究竟。” 徐大春和傅鹰对望一眼,相顾愕然,他们没想到林止陌在这当口已然气定神闲的,光是这副定力就足以让他们佩服。 只是去太庙又能看什么?看一堆崩塌的瓦砾碎石? 林止陌从逍遥楼后门走了出去,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有点可惜,今天这样热闹的日子没能多呆片刻。 马车疾驰,直奔太庙,一路上春花烂漫阳光温暖,让林止陌感觉很舒服,斜靠在车厢内享受着这一切。 徐大春和傅鹰则苦着脸,根本没有闲心去欣赏这些。 他们如今都是林止陌的心腹,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尤其是徐大春,堂堂锦衣卫指挥佥事,现在愣是成了林止陌的贴身护卫。 其亲密程度连王青都已经不如,若是林止陌被冠以天谴之名赶下金台,接下来第一个遭殃的必定是他徐大春! 太庙离京城并不近,过了将近一个时辰,马车才算是赶到。 还没靠近,就见太庙门前一队百人禁军正如临大敌般严密守着门,见有马车来到,远远的就拉开了弓摆开了阵。 一名将官喝道:“来人止步!再敢上前格杀勿论!” 马车果然停下,林止陌从车中踏出,一身常服,让那将官愣了一下,但随即便认了出来。 于是场面变得尴尬了,那将官迟疑了片刻才过来见驾,行礼之间也明显有些别扭。 林止陌不与他废话,抬脚往里走去,并说道:“朕进去看看。” “这……是!” 那将官不敢阻拦,迟疑了一下后急忙跟了上去。 进门之后走过一段长长的甬路,穿过享殿,林止陌丝毫没做停留,径直来到第二重的寝殿门外。 来到这里他已经能够看到,前方的寝殿真的崩塌了一角,砖石梁木崩了一地,整个寝殿东北角上只剩下了半截断墙,入眼处尽是狼藉一片。 随行的太庙守军将官低着头跟在身后不发一言,瑟瑟发抖。 他是当值的守军最高将领,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怕是他终将难逃一死,或许连家族都将被牵连。 林止陌走到残垣之前,背着手上下打量了一番,当看到某一处时眼睛微微眯了一下。 徐大春紧紧跟随在他身边,低声问道:“陛下,你要看啥?臣帮你一起看。” 林止陌头也不回,淡淡说道:“焦痕。” “焦痕?”徐大春一愣,接着顿时醒悟,“陛下是说寝殿乃是人为损毁?” 林止陌不再理他,继续往前走去,绕着寝殿细细查看。 傅鹰在旁也听到了,顿时来了劲头。 林止陌却忽然回头,竖起手指在嘴前:“嘘。” 傅鹰一怔,看了一眼跟随着的太庙守军将官,似乎明白了点什么,保持了沉默。 林止陌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直接踏上那一堆乱七八糟的瓦砾,然后似乎从里边找到了一个东西,但是没有被那守军将官看到,放入了怀中。 接着他又绕着寝殿看了一圈,似乎什么都没做,也没什么都没说,最终就这么安静离开了。 守军将官看着离去的马车,一脸诧异。 在他看来,皇帝在这时应当要么暴跳如雷,要么满脸惊慌,可是他们这位陛下为什么如此淡定从容,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回去的路上林止陌一直没有说话,而是安静地靠在车厢里静静思考着。 忽然,驾车的傅鹰低声说道:“陛下,咱们到了。” 林止陌从沉思中清醒,掀开帘子往外看去,却是已经回到了宫门外。 他踏下车来,一名黄门小太监便急急上来:“启禀陛下,宁首辅与诸位大人在太和殿等候,请陛下速速前往。” “朕知道了。”林止陌点点头,也不等御辇来接,就这么大步走了进去。 太和殿上,几乎所以在京的四品官员都在这里了,还包括许多未到品级的御史以及翰林学士,纷纷三五成群、交头接耳的,热闹得如同菜市。 门外的鸿胪寺官员忽然高声喝道:“陛下驾到!” 霎时间,殿中恢复了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集中向了殿门口。 林止陌一身常服出现,神情自若,眼神深邃,就这么淡定的从百官中间穿过,径直登上金台。 底下百官看着他的目光各异,有惊疑,有愤怒,有惋惜,有戏谑,不一而足。 徐文忠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岑溪年,只见他皱着眉似乎在思考什么。 又看向勋贵队列,卫国公等人刚被从犀角洲唤回,一个个面露茫然,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林止陌整理一下袍服,安然坐下,开口说道:“这么急着见朕,有何要事?” 从他进门起,众多官员的脸色就开始变得不太好看,身为皇帝却穿着常服走街串巷,那就是失仪失德,如此行径是朝中众多学士夫子深恶痛绝的。 现在他又这么不咸不淡的问什么事,顿时激起了许多人的怒火。 礼部尚书朱弘率先发难,高声喝道:“敢问陛下,可知太庙崩塌?” 林止陌看了他一眼,嘴角忽然勾起了一个细微的弧度,却又瞬间消失不见。 “知道了,怎么,朱尚书有话要说?” 朱弘脸上满是阴云,眼神愤愤,死死盯着林止陌,说道:“陛下,太庙损毁,乃上苍示警,如此惊世骇俗之事,陛下竟无动于衷,反问臣有何话说?” 林止陌嗤笑一声:“你是礼部尚书,太庙出事,不是应该你先查明缘由么?怎么反来问朕?你怀疑是朕弄塌的?” “陛下可曾自省,若非你自己昏庸失德祸害苍生,连祖宗都已看不下去了,才给太庙示下如此惩戒?” 朱弘终于爆发了,与他一起爆发的还有那一众读书人。 “陛下还要狡辩什么?” “还什么陛下,我呸!” “昏君!” 第253章 请陛下罪己 朝堂之上一时间群情激奋,一众宁党每一个都恨不得跳出来骂上几句,以显示自己忧国忧民之心。 徐大春就站在金台边,听着这些越来越离谱越来越难听的话,脸都变黑了。 翰林院一众学士还好些,他们都是博学之士,对于这种骂街一般的行为通常不屑于去做。 而那一众勋贵本还因为今天犀角洲开业时的火爆而心情大好,转眼见到林止陌被这么围攻,顿时脸色也难看了起来。 岑溪年依旧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听着,听每一个人的说话,表情平静。 过了许久,林止陌忽然开口道:“你们骂够了么?一个个的还像是我大武重臣么?呵!与泼妇何异?” 一句话顿时将好不容易平息了些的怒火再次点燃,于是那一众官员纷纷再次面红耳赤青筋暴起的破口大骂起来。 朱弘厉声道:“我等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然陛下荒淫无道,不顾民生,我等身为臣子自当劝阻陛下倒行逆施罔顾苍生之举,陛下却不知我等苦心,竟辱骂我等?!” 底下又是一片附和。 “正是!所谓忠言逆耳利于行,陛下竟一丝一毫都听不得么?” “我等乃是为了大武,可在陛下口中竟成泼妇?” “可悲可叹,如此昏君,我大武大厦将倾矣!” 林止陌还是没有生气,只是抬手按了按,底下稍稍安静了些,他才说道:“你们说朕倒行逆施荒淫无道,不知朕倒行了什么,逆施了什么?” 一名给事中大声道:“大武百姓如今于水深火热之中,陛下竟不知为民造福,反而建那什么犀角洲商业街,以商贾那等下作手段吸取民脂民膏,此非倒行逆施又是什么?” 又一个接着说道:“三省灾情刚过,无数百姓仍在重建家园,陛下所设的慈善总会虽勉力为之,却仍杯水车薪,陛下可曾想过如何追加救助?” 朱弘接着义正言辞道:“身为大武皇帝陛下,不理朝政,不闻民间疾苦,只知游戏市井,到处惹是生非,若非如此,上苍又怎会以雷霆示警,炸毁太庙?此即时祖宗显灵,太祖与先帝若泉下有知,必痛骂陛下无道无知无为之举!” 林止陌点点头,站起身来,底下瞬间安静了不少。 他们虽然骂得痛快,可是也清楚的记得林止陌是在朝堂之上都敢杀人的。 可是这次他们猜错了,林止陌没有往下走,而是就站在那里,看了一眼身后那道帘子。 是空的,宁黛兮不在。 朱弘大声道:“太后为太庙崩塌之事所惊,如今正在佛龛之下诵经祈祷,陛下不必看了。” 林止陌哦了一声,问道:“既然你们都说了这么多了,那朕就干脆多问一句,你们说朕这么多错处,现在想要做什么?或者说是想要朕做什么?” 朱弘却不再说话,而是看向了人群之中一直保持着沉默的宁嵩。 宁嵩微微抬头,缓步踏出,三缕长髯轻荡,丰神俊朗,气度非凡。 他站于百官之前,拱手一礼,沉稳清晰地说道:“臣请陛下,自此洗心革面,勤于政事,再不行荒诞之事,臣等自当竭力奉君,治理天下,另,请陛下罪己,入太庙反思,并昭告天下!” 一众勋贵顿时哗然,岑溪年虽然已经猜到他们要做什么,但听到这话时还是眉头一皱,抬头看向宁嵩。 徐文忠等一众保皇党更是面沉如水牙冠紧要,死死盯着宁嵩那倜傥的背影。 这人,长得是端正的,可是心却是黑的。 罪己诏,从古到今但凡哪位皇帝下了罪己诏,那势必将在史书中留下黑色的一笔。 从今以后他将再也抬不起头,被世人嘲笑讥讽辱骂。 “哦,罪己诏……”林止陌却没那么大反应,依旧只是点了点头,却忽然看向了宁嵩,“罪名呢?” 宁嵩淡淡说道:“朱大人已经说了,陛下不理朝政,不闻民间疾苦……” 吏部左侍郎何礼忽然出列,高声奏道:“启奏陛下,既然首辅有言,不如陛下便自今日起,请内阁一应奏章批文全都先送入乾清宫给陛下查看,勤勉理政!” 林止陌心中一乐,何礼是他保下来的,现在收到回报了。 于是他当即顺势说道:“不错,朕也是如此想的。” 宁嵩似乎猜到了,摇头道:“内阁乃是太祖所创,以殿阁大学士处理政务,参决政事,陛下若有心,内阁选送部分奏章摘交于陛下即可。” 林止陌笑了:“宁首辅既然提到了太祖,那朕便也接着你的话头说说吧,太祖当初建内阁只是因为事务繁多,便请各位大学士为侍从顾问,而不是如今这般一切全都由内阁处理,朕却什么都不知道。” 他笑得很平静,没有任何负面情绪表露,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是字字扎心,扎在那些平日里以处理朝政不让皇帝插手而沾沾自喜的大学士心上。 宁嵩不愧是个老狐狸,林止陌把话说得这么透彻了,他还是毫无惭愧之色,依旧淡淡说道:“非是内阁不交于陛下,而是陛下一人之力终不及众志成城。” 何礼又一语点出话中漏洞:“莫非宁首辅的意思是内阁继续干活,陛下继续无所作为?” 宁嵩道:“非也,臣说了,可将部分奏章交于陛下。” 林止陌冷笑,部分奏章?前世明朝的几任皇帝不就是这样么,什么都给内阁包揽了,到他们手里的一般要么是些无关紧要的鸡毛蒜皮,要么就是会得罪人的麻烦事,总之正经政务是到不了他们手中的,依然都是内阁一笔挥过,就此决断。 皇帝只能是个摆设?开什么玩笑,那还要皇帝做什么? 朝堂之上的气氛一下变得古怪了起来,宁党众人洋洋得意的看着林止陌,保皇党则面露怒色。 朝政回归终究还是一纸空谈么? 但是这时候的岑溪年忽然像是嗅到了什么,敏锐的抬头看向林止陌。 林止陌果然在笑,但却是冷笑,他站到金台边沿,对着宁嵩居高临下看着,缓缓说道:“既然如此,朕倒是有个建议。” 第254章 不是天罚,是人为 “自今日起,朝中一切奏章批文仍由内阁票拟批示,但是……需送于宫中,由朕批红决断!” 宁嵩猛抬头,看向林止陌。 这一刻,宁嵩有一点恍惚。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原本他看一眼就能吓得闭嘴不言的皇帝有了和他对视的勇气。 这段日子以来,甚至他还将一个个紧要部门收归于自己手中。 而现在,他竟然提出要一人批红决断这种话来。 只是……宁嵩悚然一惊,立刻回过神来。 被林止陌带到沟里去了,不是在说让他罪己么,怎么就转到批红决断上了? 于是他当机立断摇头:“陛下,此事稍后再议,现在还请陛下先下罪己诏,入太庙自省。” 林止陌冷笑一声,口中吐出三个字:“凭什么?” 刚才还被批红决断一事搞得愣住的一众宁党顿时又惊醒了过来,正要再次厉声控诉他的恶行,却见林止陌招了招手,徐大春立刻将刀递了过来。 瞬间寂静! 文官们不怕死,他们铮铮铁骨,他们敢为天下言,但是他们不愿意真的死在朝堂上,而且是被皇帝一刀砍了连句漂亮话都来不及说。 这样的话他们即便死了也是白死,那就太亏了。 林止陌嘲讽的看着底下众人,说道:“你们说朕不闻民间疾苦,那么城外十几万灾民在一月之间被朕疏散安置,这怎么说?” 他又指着刚才说话的给事中:“犀角洲商铺的价格比之城中的都要低廉,何来吸取民脂民膏一说?况且因此地带动的钱币经济流通你为何视而不见?因此安顿的上万灾民你又为何视而不见?眼睛没用就不要留了,自己抠瞎了去。” 那给事中闻言顿时吓得脸色一白,缩到旁人身后去。 林止陌又看向人群中的户部尚书蔡佑:“蔡阁老,朕没有问责户部钱粮亏空一事,是要你自己给朕一个交代,已有月余,你的交代呢?这怎么说?” 蔡佑的胖脸颤了颤,微微躬身,没有说话。 林止陌又说道:“朕担忧灾区百姓,特选翰林院那个臭脾气的季杰担任巡按御史视察,以保百万灾民尽快恢复民生,这又怎么说?” 底下一片安静。 林止陌最后看向朱弘,说道:“朱尚书,你说朕倒行逆施引来天罚,是祖宗显灵是么?” 朱弘比那些文臣要好很多,依然梗着脖子说道:“正是!此即为陛下罪己之由!” “嗯,很好,那你看看这是什么。”林止陌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交给徐大春,徐大春接过,大步来到朱弘面前高高举起,凑到了他的鼻子前。 朱弘顿时一脸恼火,瞪了徐大春一眼就要避开。 林止陌却说道:“躲什么,你给朕闻闻,这是什么味道。” 朱弘一怔,不情不愿的闻了一下,随即脸色一变。 那是一段榫卯,只是已经开裂严重,没了原本的形状。 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在那上边闻到了一股浓重的硫磺味道。 硫磺,但不仅是硫磺,或者应该说这上面有一股火药的味道。 林止陌道:“别不说话,那么多人等着你呢,说说,这上边什么味道。” 朱弘黑着脸,咬牙道:“臣……闻到了……怪味。” 他的心里已经在暗骂某些人了,做事不牢靠,甚至都没人告诉自己皇帝去过了太庙,还在里边找到了这个东西。 如此一来,今天怕是有事要发生。 林止陌冷笑一声,从人群中又点了一个名。 “刘唐,你来闻闻看。” 人群中一直在看戏的工部尚书刘唐愣了一下,随即走上前来,在那榫卯上闻了闻,脸色瞬间变了。 林止陌道:“来告诉各位,你闻到了什么?” 刘唐毫不犹豫的说道:“是火药,这段榫卯上有火药的味道,且分量应当不小,以臣之见,当是火药在榫卯内引起爆燃,导致了榫卯炸裂,最终使寝殿顶梁坍塌。” 林止陌鼓掌:“看看,这是专业人士给出的判断,所以刘尚书,你觉得这不是什么天雷导致的?” 刘唐道:“绝不是!这就是火药,再没有别的可能!” 于是底下所有人的脸色全都变了,而且一瞬间倒过来了。 刚才拉帮结派鼓噪着要林止陌罪己的那帮人偃旗息鼓了,而一众勋贵与保皇党则顿时来了精神。 不是天罚,是有人故意用火药炸毁的太庙,这个结果可就完全不同了。 林止陌看向了一直安静的岑溪年,说道:“太傅,你觉得此事该如何决断?” 岑溪年上前一步,苍老但有力的声音响起:“太庙守护不力,致使寝殿被毁,礼部难逃其咎,尚书朱弘不查真相,妄言天罚,老臣以为,当贬!” 一个贬字出口,朱弘大惊,下意识地反驳道:“此事乃鸿胪寺上报,臣还未来得及查看。” 人群中立刻有人大步而出,正是鸿胪寺卿王万州,他看了一眼朱弘,说道:“启奏陛下,臣在奏章中言明,疑似人为破坏而非是甚么天降霹雳,陛下可问内阁索要翻看。” 王万州就是王可妍的父亲,也就是林止陌的岳父之一,原本他算是个中立派,平日里和和气气的不与任何人争斗,可是现在这当口他不能再装死了。 林止陌很满意的点点头,又看向朱弘,似笑非笑道:“鸿胪寺已经奏报了实情,偏偏你朱尚书觉得是天罚,如今还有什么话好说?” 朱弘心中惶然,偷眼看向宁嵩,却见他低头装死,顿时大怒。 眼下这一关,他知道自己是逃不过了,但是他觉得要说就此贬去他的尚书之职,还是不太可能的。 果然,林止陌接着说道:“你说天罚,要朕罪己,事实证明是你个人无端猜测,贬就不必了,但是内阁你也不用再带着了,让出位置来吧,由何礼正式接任。” 何礼上前一步,高声道:“臣,谨遵圣谕!” 朱弘脸色发白,身体摇摇欲坠。 林止陌又说道:“太庙是你朱尚书的职责,追查炸毁太庙之人也就你来负责吧。” 朱弘目瞪口呆,他一个礼部尚书,让他去追查凶犯? 第255章 给你七天 朱弘正要再申辩,林止陌却猛地看向他,冷冷说道:“身为礼部尚书,不辨是非,信口开河,朕没有立即问你的罪便算是留了分情面,怎么,让你找人这么为难你么?” “可……可臣掌管礼部,侦缉一事……” “陈平。”林止陌开口叫道。 陈平应声而出:“臣在。” “锦衣卫全力协助,尽快捉拿凶徒,另着工部查明火药来源!”林止陌冷冷说道,“朕倒要看看,谁那般好手段,哼!” 陈平刘唐齐声应和:“臣遵旨。” 林止陌又撇了一眼呆滞中的朱弘,说道:“别说朕不近人情,给你七天,若是七天之后再查不到,你这尚书一职也不用干了。” 朱弘浑身一软,仿佛力气一瞬间都被抽干了,竟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还有。”林止陌目光灼灼的看着宁嵩,“今日戌时,朕要看到内阁票拟批示完的所有奏章,自今日起,无朕批红决断者,无效!” 宁嵩抬头,与林止陌对视,目光中隐隐透着丝丝寒意。 林止陌丝毫不惧,眼神都未曾有半分移动,无比坚定。 岑溪年在旁淡淡说道:“宁首辅,陛下亲政,为何不应?” 满殿无人出声,俱都看着两人对视。 这是一场君主与权臣的交锋,没有硝烟,没有战火。 宁嵩知道,只要自己坚持不交,皇帝还是拿他没办法,但是事情绝不会就此完结,因为现在的皇帝不再是孤身一人,他有了岑溪年这个太傅,有了整个翰林院,连内阁次辅之职也替换上了一个何礼。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臣,谨遵圣谕!今日戌时,奏章必送至陛下案头。” “很好,那就散了吧。” 林止陌满意点头,回身准备离开,刚走两步又停了下来,看向底下众人,冷冷说道,“身为朝廷命官,当思为国效力,为百姓争命,而非动不动要朕罪己。” “朕有没有罪,朕自己知道,你们有没有罪,朕,也很想知道!” 林止陌在丢下这句话之后,再不看他们一眼,转身扬长而去。 所有人面面相觑,一言不发,而勋贵与保皇党众人则面露喜色,嘲讽的看着如丧考妣的那群宁党中人。 朱弘终于努力坐了起来,但依旧浑身发软,没有力气。 皇帝刚才的那几句话震得他心中发颤,那是警告,也是明示,他朱弘入朝这么多年,万一被寻个由头查上一查,那就万事休矣。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时,眼前出现了一双脚,他抬头看去,就见陈平温和的笑容。 “朱大人,下官奉旨协助,不知大人要从何处查起?” 朱弘嘴角一抽就想骂人,他是正二品,陈品是正三品,级别在此,可以借机发泄一番。 陈平又是微微一笑:“陛下可只给了七天时间,朱大人要抓紧了。” 朱弘只觉胸口一闷,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乾清宫外。 林止陌回来了,满面红光,神清气爽。 朱弘这群人,动不动要让自己写罪己诏,无非就是以读书人的身份,举着大义的旗帜,要给自己竖立一个昏君的形象,以此来标榜他们的清正廉明大公无私,同时将这天下间的一切乱七八糟全都可以归罪于自己头上,和他们就毫无关系了。 林止陌绝不会让他们如愿! 当昏君是自己的理想,每日里花天酒地不问政事,后宫三千佳丽,宫外红颜知己,随便自己挑着侍寝,多么美滋滋? 可自己相当昏君是一回事,被人按头承认是另一回事。 如今的大武天下,简直就是一个烂摊子,多地灾害不说,还有地方衙门的各种贪腐和不作为。 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每日里盼望的仅仅只是能在下一顿可以吃饱而已。 可曾见前些日子京城外的灾民,一个个都是那么骨瘦嶙峋,营养不良,这可不是短短时间内的天灾能造成的。 还有浙江沿海的逶寇,如此袭扰沿海百姓,不知多少村落被屠,那血淋淋的一座座荒废之地,可都是大武疆域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如今却都成了死地。 大武朝曾经的辉煌已经不再,国力积弱,皇朝式微,官员们只知勾心斗角互相推诿,堂堂国之重器的户部亏空得连蔡佑这个尚书都说不清楚。 林止陌很想改变这种状况,毕竟昏君要想当得久,也要在国泰民安的基础上才可以,不然百姓都难以存活了,国也就将要亡了。 亡国了还怎么做昏君?这是一个很严峻的话题。 只是朝堂被宁嵩一党死死把持着,这个天下也到处是他们的势力,要想整治大武,必定要先整治宁党。 今天是个意外之喜,朱弘自己找死跳了出来,就像渔船边高高跃起的一尾锦鲤,被林止陌顺势一掐,拿下。 内阁之中,一个首辅宁嵩,三个次辅是蔡佑朱弘与徐文忠,从这个组合成立之时起,徐文忠就始终落于下风,一切都被宁嵩等三人把持着。 但是今天开始局面将有了变化,朱弘被贬,换上何礼,从此内阁便是二对二的局面。 而最重要的,是林止陌取回了批红权! “呼……” 他长长舒出一口气,朝御书房走去。 远远的,他忽然看见一个红色衣裙的娇俏身影在院中徘徊。 林止陌笑了,脚下加快速度走了过去。 “玉儿,你怎么来了?” 院中的红裙身影赫然正是晋阳公主姬楚玉,好几天没见她了,这丫头看着竟像是瘦了许多,脸上原本的婴儿肥都不见了,下巴也变得尖了不少。 姬楚玉闻声回头,顿时惊喜地扑了过来。 “皇帝哥哥!” 她也不管旁边还有徐大春眼巴巴看着,一头扎进了林止陌怀里。 林止陌忽然察觉到有点不对劲,问道:“怎么,有人欺负你了?” 姬楚玉抬起头来,一双大眼睛中已经蒙上了一层雾气。 她噘着嘴说道:“皇帝哥哥,你知道过些天西辽使团要来了么?” 林止陌疑惑了一下:“还未收到呈报,西辽使团要来做什么?” 姬楚玉眼里的泪水终于掉下来了,无限委屈地说道:“母后说……说西辽王子耶律重,想要娶我!” 第256章 朕不准 什么玩意?西辽王子要娶晋阳? 林止陌的眉头皱了起来,刚才的好心情瞬间被弄得消散一空。 “朕不准!” 他只说了三个字,但是坚定无比,仿佛谁都无法撼动一般。 姬楚玉抹了把眼泪,胭脂将小脸弄得像只小花猫似的,抽抽噎噎的说道:“真的吗?皇帝哥哥,我只相信你,你可不能把我真的送去西辽啊,听说他们那里吃肉都还是吃生的,我……我吃不惯……哇!” 说到最后她还是一个没忍住,彻底痛哭了起来。 她独自一人在这深宫之中生活着,没有靠山,没有权势,每天过得都提心吊胆的。 好不容易林止陌给了她一个慈善总会的差事,也算是在天下人面前露脸了,本以为从此以后不必再像以前生活的那么卑微,甚至连几个老太监老宫女的脸色都要忌惮。 可是太后的一句轻飘飘的话,将她重新砸下了云端。 嫁去西辽,是和亲?还是缓兵之计? 她不懂,她只知道自己不想去,这个天下只有两个男人值得她信任,一个是自己的亲哥冯王姬景俢,另一个就是当今皇帝。 太后是个什么想法她不知道,也懒得去知道,总之原本太后在她心中那和善慈爱的形象瞬间崩塌了。 林止陌摸了摸她的头,说道:“有我在,谁都动不了你,嫁人,也得我点头了才行!” 姬楚玉的哭声渐渐收住,愣愣的看着林止陌。 她忽然觉得皇帝哥哥的形象好伟岸,好高大,甚至像是在散发着耀眼的光芒一般,就这么挡在自己身前,这世间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东西能伤到自己! 砰砰砰…… 姬楚玉忽然察觉到自己的心跳有点加快,林止陌的眼睛清澈却又似深邃,那是一种很复杂很奇妙的感觉,会将她的目光渐渐吸进去,然后越来越深,直至沉沦。 心花半树,春风暗度。 她忽然间惊醒,脸颊已经红得发烫。 “啊!”姬楚玉惊呼一声,捂着脸转头就跑,口中不忘说道,“皇妹告退,皇帝哥哥再见。” 徐大春目瞪口呆看着她的背影,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回过头一看,林止陌嘴边勾起了一个古怪的弧度。 这……好像是教坊司内的花魁娘子在一堆臭男人里唯独请我去内室奉茶时自己的表情。 可那是公主啊,早晚会找男人的,陛下这么得意是啥意思? 林止陌目送姬楚玉远去,脸上笑容却渐渐收了起来。 宁黛兮,又在开始搞事情了么? 戌时还没到,内阁之中的奏章已经送了过来。 御书房内,林止陌早就让王青收拾了个干干净净,腾出了一大块地方准备摆放,可是当奏章送到时他还是被吓到了。 太多了! 用来装奏章的朱漆竹篑实实在在装了十几筐,堆在御书房的地上。 林止陌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冷笑了一声。 内阁这是在给自己上眼药,但是这种小孩子置气一般的举动根本无足轻重。 王青早已招呼好了几个识文断字的小太监候在了这里,一声令下齐齐上前,将竹篑中的奏章摘选出来,按类分出。 林止陌端坐在书桌边,由王青亲自将奏章一本本呈上,他再细细翻阅,手边狼毫朱砂依然齐备,无论是姬景文还是林止陌,此生第一次亲自理政批阅,开始了。 前世的时候,无论是书中还是电视里,林止陌都大致知道些皇帝批阅奏章的故事,所以他早就做好了准备,让几个小太监分门别类,怕的就是乱七八糟的奏章打乱了他的节奏,并且浪费他的精力。 可是当他才看到没几本的时候,就已经火气窜了起来。 眼前这本奏章上的字写的十分工整好看,可是内容却是——臣叩首百拜,问陛下龙体安康,请陛下勿忘用膳,且春寒难御,切记添衣。 啪的一声,林止陌将这本奏章摔了下来,怒道:“朕又不是傻子,饿了不知道吃,冷了不知道穿么?要他千里迢迢呈递奏章来提醒?” 几个小太监吓得急忙跪倒在地瑟瑟发抖,虽然他们不知道陛下生气的原因是什么,但是这些都是刻在骨子里的,皇帝生气就得跪下,这是下意识反应。 王青的嘴角抽了抽,瞪了几个小太监一眼,喝道:“干、你们的活!” 几个小太监这才急忙爬起身,讪讪的继续摘选着奏章。 林止陌定了定神,又翻开一本,结果脸都绿了。 这本奏章倒是没提醒他吃饭,只是说他对皇帝陛下日思夜想,每日里惦记着回京述职,到时候可以窥见天颜,以慰他那颗拳拳赤子之心。 啪! 林止陌又摔了下来,这回什么话都没说,气得噎住了。 这也不知道是哪个行省的转运盐使司副使,大男人一个,真他娘的恶心。 接下来一本终于正常了点,只是废话依然很多,在洋洋洒洒将近千字之后才说起正事,讲的是西北战事又有纷争的苗头,须及早提防以及预备运送军需粮草等事。 林止陌斟酌着写下批示,放在一边。 接下来一本又差点气到他血压升高,一个自称老臣的按察司佥事说心念陛下龙体安康,便将陛下的圣像悬于中堂,每日里焚香祷告,竟有皓首转苍返老还童之相…… 林止陌终于忍不了了,指着几个小太监怒道:“这种不说正事干拍马屁的都给朕挑出来,另给他们每个人都回一道旨意,今后若再有逢迎阿谀之词,罚一月俸禄!” 几个小太监急忙应下,开始认真查看奏章之中的内容。 林止陌定了定神,又翻开一本,才看了几行字,神情忽然严肃了起来。 这是江南行省湖州知府呈上的奏章,说的是春汛将至,但江南最大的湖泊太湖周边诸多之流淤积严重,恐有灾情,请陛下调派工部善治水之良臣予以援手等等。 下方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署名——臣石学义,叩首! 这份奏章通篇没有废话,没有马屁,文字简约直接,条理清晰,字里行间能看得出一种迫切焦急的心情。 林止陌将这份折子反复看了几遍,沉吟了起来。 第257章 春汛 从他当上这个皇帝到现在,朝政一直被内阁把持着,林止陌就算想触及大武底层也无计可施。 但是今天,情况终于改变了,他看到了来自天下各处的奏报。 大武天下风雨飘摇,林止陌是早就知道各地情况不太乐观的,可是现在从这些奏章上来看,情况比他想象中的可能更差。 前边看的几份奏章就能看出端倪,一府甚至一省主官,奏章上没有提及政务,只知道拍马逢迎,这样的官员治理下的地方会好才有鬼。 而且这几份奏章之上内阁给出的批复也表现出了他们微妙的态度。 那几个拍马屁的,宁嵩蔡佑还给了个阅字,而这个叫石广义的关于防范春汛的奏章,却是光洁溜溜一个字都没有。 这是在给自己出难题,想看自己出丑么? 从古到今,水患始终是一个国家最头疼最难治理的问题,这其中涉及到了工程技术人员调配等等复杂的细节。 但是林止陌没有担忧,没有愤怒,只是略加思索后淡淡一笑。 “王青,通知内阁,明日晨间小朝会。” …… 翌日,文渊阁。 内阁与六部官员几乎都在,除了朱弘,他正在陈平的陪同下努力侦破太庙一案。 林止陌早早的就来了,随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辛雨。 辛雨现在已经是林止陌那间实验室里的骨干成员,在他们三宝和谭松耀的合作之下,一件件新奇的东西都早已经悄然出世,只是按照林止陌的吩咐都还封存着。 他原本只是个工部主事,文渊阁小朝会根本没有他参与的资格,何况他现在已经没了官身,可是今天林止陌破例将他带了过来。 只是辛雨的出现也只是让不少人看了一眼而已,并没有引起什么波澜。 林止陌端坐上方,看着下首的宁嵩等人,开门见山道:“昨日有一封奏章,朕想问问诸位的意见。” 他手一挥,随侍太监将那份关于江南春汛的奏章送到宁嵩手中。 宁嵩扫了一眼,一点都没有意外,开口问道:“臣已知晓,亦是心急如焚,然则江南水陌纵横,疏浚工程非同小可,所需人力物力更是庞大,须请户部鼎力援手,或可暂缓燃眉之急。” 蔡佑不出意外的出列,不出意外的苦着脸。 “启奏陛下,户部库中枯竭,江南春汛如此大的工程体量,实在难以为继。” 林止陌点点头:“朕知道户部不容易,那以你之见该怎么办?” 蔡佑仿佛思考良久难以下定决心一般,皱着眉头犹犹豫豫的,最终说出了两个字来:“加赋!” 林止陌笑了,笑着笑着忽然间戛然而止,怒喝道:“这就是你的馊主意?加赋?你是嫌江南百姓不够苦,家破人亡得不够快是不是?” 蔡佑也不惊慌,依然只是苦着脸道:“臣实在无能为力,陛下圣明,若有良策还请示下。” 林止陌冷笑:“春汛之患,说来并不难,朕根本不需要加赋便能解决。” 宁嵩不着痕迹的眉头一皱,蔡佑也愕然了一下。 林止陌招了招手,说道:“来福,你以前在工部,对江南水路多有了解,你来说说状况。” “草民遵旨!”辛雨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开口侃侃而谈,说的正是江南的太湖以及周边地区的情况。 大武的江南和林止陌那个世界的江南地理情况基本一样,除了几条支流的名字略有出入,其他诸如户籍密度、水路概况、淤塞状态等等都几乎没有两样。 林止陌昨天没有特地去了解江南的情况,是因为他有这份自信,毕竟他有着领先这个时代至少千年的理念,哪怕他不是专业学水利的,但是他是领导者,提出一个观点,接下来自有人去做下去。 文渊阁中许多双眼睛都在看着他,有等着他闹笑话出丑的,如宁嵩蔡佑之流,也有带着担忧的,如徐文忠何礼等人。 但是所有人都从林止陌的脸上看到了淡定从容,接着就听他开口说道:“太湖水患积弊已久,若要治理,只六字足矣——修围、浚河、置闸!” 工部之中工、虞、水、田四属部分管水利的水部郎中茫然问道:“既是防春汛,必是要疏,又为何要置闸?” 蔡佑和宁嵩悄悄对视一眼,眼中的嘲讽之色愈浓。 林止陌摇了摇头,命人拿来一幅江南水路示意图,指着上边一条条水路说道:“这六字如三足鼎立,缺一不可,先将入海、入江的大的支流挖深疏浚拓宽,把低洼地区的水都排入海中或是长江。” 他拿起一支笔,在水路图上指点着,接着说道,“疏浚支流之后,在这几条支流的入海、入江处设置水闸,随时启闭,春汛来时自然是开启,以宣泄洪水,但若是遇到大旱,便可以引水灌溉,且还可以有效规避海潮侵袭时反流导致的泥沙淤塞。” 林止陌放下笔,看着那名水部郎中,问道:“你是专司水路的,他们听不懂,你听懂了么?” 那名郎中呆呆地看着那幅水路图,像是傻了一般,片刻后猛地身体一颤,满脸激动道:“对啊,置闸,置闸!我怎就没想到泥沙回流,导致河道淤塞的问题呢?” 宁嵩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蔡佑也又开始发呆了,众人怔怔的看着林止陌,满脸的不可思议。 这种水路疏浚的专业思路,皇帝怎么也会知道?以前没听说过他喜欢这类书吧? 于是众人又将目光投向一旁端坐着的岑溪年,难道是他暗中教的? 岑溪年垂目而坐,像是一切与他无关,甚至快要睡着似的,一脸的深不可测。 林止陌为什么会治理水患?因为他前世看过一本书,讲的是宋代名臣范仲淹治理太湖水患的故事,记忆尤新,现在只是拿出来翻个版而已。 看着一众保皇党们激动无端与有荣焉的死样子,蔡佑只觉得一阵不爽,眼珠一转开口道:“陛下所言这六字极有道理,但这般大工程,所需民夫亦是众多,那钱粮又该从何处而来呢?” 他似笑非笑地看了眼林止陌,“陛下可莫忘了,户部没钱。” 第258章 赚钱啦 一众保皇党与中立派的兴奋戛然而止。 是啊,大武朝煌煌天威,可却国库空虚,连治理水患的钱都拿不出,没钱又该怎么治? 徐文忠眉头一挑,沉声道:“蔡大人,这岂非该是你户部要想的问题么?” 蔡佑像耍赖似的,两手一摊:“本官说了,无能为力啊,户部是掌钱粮,但是大武连年灾荒,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如徐阁老帮本官出个妙计?” 徐文忠大怒,眼看又要开骂,林止陌却嗤笑了一声。 “蔡阁老你开什么玩笑?那可是江南,还怕没粮?” 林止陌又拿起那支笔在水路图上划了几个圈,那里正是太湖周边位置最好的区域。 这几处区域都是江南那些士族大户霸占的,每次春夏汛期到来,洪水都从那旁边经过,大片农田被淹,这里几处却是不会被淹到的。 百姓们遭了灾,苦不堪言甚至流离失所,那些士族大户则事不关己歌舞升平。 林止陌问辛雨:“来福,每次水患来时,那些大户会开仓放量救济灾民么?” 辛雨答道:“也会,但是他们都是有条件的,一碗粥一个草棚,就可以换得几个年轻俊秀的女娃子,或是签几个青壮的卖身契,从此给他们卖命。” 林止陌冷笑一声:“所以,他们既然不顾百姓死活,朝廷又为何要对他们客气?告诉他们,不给粮也可以,那就拆了他们的堤坝,要淹一起淹!” 岑溪年垂着的眼皮忽然睁开,开口道:“陛下圣明!” 蔡佑的嘴角抽了抽,到嘴边的反驳收了回去,又强打精神问道:“那工钱呢?那么多民夫劳力,总不能也向士族要钱吧?” 林止陌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什么工钱?民夫自然是当地征召的百姓,疏浚河道是救他们自己的灾,保他们自己的命,有粮食管他们饱就行了,还要什么钱?” 这话一出,众皆沉默。 大武律,凡有民夫应徭役者都需自带口粮,完不成任务还得受罚,这已经是延续几百年的规矩了。 可现在朝廷让他们去做的不是徭役苦工,是在治理水患为他们自己保平安,能管饭已经是让他们喜出望外的好事了,陛下说得没错,还要给钱? 难道徭役就有钱给么? “为民发粟,不如御民治灾,百姓不是那些衣食无忧的富户士族,他们要的不是钱,而是吃饱肚子,他们的要求从来都很简单朴实,那就是只要活下去,朕为这种御民治灾之法取了个名字,叫做——以工代赈!” 林止陌淡淡开口,却是振聋发聩,尤其是那以工代赈四个字,简直是神来之笔! 文渊阁中一片安静,忽然,岑溪年站起身,拱手长身一揖:“陛下圣明,老臣代天下百姓,谢陛下!” 一众臣子如大梦初醒,急忙跟着行礼,齐声说道:“陛下圣明!” 蔡佑没有开口,脸上有种被打脸的恼羞成怒。 这份奏章就是他发现之后特地挑选出来为了难为林止陌的,可是结果没看到林止陌无计可施暴跳如雷,反倒用一个以工代赈轻巧解决了,倒愈发凸显出了他这个户部尚书的无能。 “还有。”林止陌再次开口,“湖州知府石广义兼任江南巡按,辛雨加一个水利参谋的职衔,去一趟江南,与石广义一起将朕说的这些妥善实施,内阁可有异议?” 徐文忠与何礼率先开口:“臣附议!” 宁嵩皱眉:“陛下,辛雨已是白身……” 林止陌道:“所以只是虚衔,让他替朕办事而已,宁阁老不同意,那你出个人来?” 宁嵩闭嘴了,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他懒得去争。 蔡佑无奈,也只能说道:“臣附议。” 辛雨大喜,当即跪地行礼:“臣,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场小朝会就此结束,林止陌也就此回了乾清宫。 但是他的心里却不是他表面上那么轻松的,江南水患从古到今都是个大麻烦,虽然现在他出了主意,也有辛雨这样的心腹帮他去解决,可终究是怎么样一个结果,现在还看不到。 刚回到御书房中,就见邓禹等一众勋贵已经等着他了,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满满的兴奋之色。 林止陌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笑眯眯地说道:“怎么,昨天赚了不少是吧?” 老狐狸曹国公钱莫一巴掌拍在腿上,激动地说道:“哎呀,老臣算是知道当初陛下这个计划有多妙了,何止是赚了不少,老臣那几家铺子的门槛都被踩坏了两条啊!” 郑国公熊成比较沉稳,此时却也是兴奋不已,说道:“昨日只是一天,老臣的几个铺子便净赚了数千两银子,若是长此以往,一个月不得进账个十几万么?” 卫国公邓禹则笑眯眯地,似乎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一般,说道:“诸位,淡定,淡定,这才哪到哪,以后日子久了,周边诸省都将没事跑来犀角洲,赚钱的时候还远远未到啊。” 还有许多侯爵伯爵一个个七嘴八舌分享着昨天一日暴富的喜悦,林止陌不说话,就这么笑吟吟的看着他们。 大武的天下是破败了不少,但是财富其实并没有变化,只不过被更多有钱人收拢了去而已。 犀角洲不是为了赚百姓的钱,其实是为了赚那些有钱人的,现在,就像卫国公所说的那样,其实只是个开始而已。 就只有平津侯杜荣苦着脸叹气道:“可惜啊可惜……” 林止陌刚好奇问他为何叹气,钱莫大笑着说道:“陛下不必理他,他开的两家楼子里昨夜人满为患,姑娘不够用了,他在后悔当初没多从别处调来些,导致少赚了不少钱。” 众人一阵哄笑。 时间在他们的笑谈之中不知不觉来到了午时,而这时的菜市口人满为患,无数百姓蜂拥而来,看着前方高台上的一个个跪着的人影。 河北莲山反贼被破,今天,正是太平道乱党匪首被问斩的日子。 时辰刀,刽子手一口酒喷在手中钢刀上,阳光洒在刑台之上,十几名匪首一个个面如死灰等待着生命的终结。 行刑官大喝一声:“时辰已到,行刑!” 刽子手高高举起刀来,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飞来一道寒光。 当! 钢刀被荡开,刽子手捂着脖子摔倒在台上,鲜血从指缝中喷出。 第259章 太平道劫法场 “啊!” 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片骚乱,看热闹的百姓们纷纷惊慌四散而逃。 他们只是来看杀头的,可不想自己也被误杀在这里。 只见混乱的人群之中突然飞身跃出几十个蒙着面的人影,齐齐扑向行刑台上。 行刑官大惊失色,仓惶大叫道:“来人!来人!快来人!” 几个蒙面人速度极快,瞬间就已经登上高台,手中刀光一闪,几名匪首身上的绳索已经被割开。 为首一名垂着脑袋奄奄一息的,脸上被血污沾满,看不出真实面目,但是从身上那件破烂不堪的道袍来看,正是莲山匪首无妄道人。 一个蒙面人俯身将无妄道人背了起来,正要跃下高台,可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无妄道人袖中忽然滑出一柄匕首,轻轻一划便割断了他的咽喉。 噗! 鲜血飞溅,那名蒙面人当即捂着脖子痛苦倒地,抽搐了几下就此没了气息。 而“无妄道人”则挺身站立,大喝道:“陛下有令,太平道匪众祸乱天下,为非作歹,杀无赦!” 顿时,街道两边多家商铺的楼上忽然窗户大开,从中探出一把把大张的强弓,羽箭上弦,箭头在阳光下闪着熠熠寒光。 一声令下,万箭齐发,已经跃上高台的那群蒙面人处于明处,简直就像是一个个靶子,根本避无可避,当即有好几人身中无数羽箭,被射成了个刺猬。 另有几人却拔刀挥舞,抡得飞快,射来的羽箭竟然被他们几人全都荡开。 叮叮当当一阵密集无比的乱响,他们身周掉落了一地的羽箭,但是再看原本跪在高台上的那些匪首,已经全都在这短暂的混乱中被射死,横尸当场。 几个蒙面人眼中露出愤怒与不甘,还有深深的恐惧,互望一眼后不约而同就要跃下行刑台。 无妄道人已经摘去头上假发,露出一张瘦削中带着阴沉的脸庞,正是傅鹰。 “杀!” 傅鹰手一挥,又一轮急射朝着那些蒙面人而去。 而这次他们正在转身欲逃,便没了那么幸运,当场又有三人死于乱箭之下,另有一人后肩与腿上中箭,闷哼一声后摇晃了一下,还是咬牙冲了出去。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接着一整队羽林卫出现,手中钢刀长枪森然,合成了一个铁桶般的包围圈,朝着这边迅速逼近。 几人瞬间站住脚步,那个中箭的蒙面人低声骂了句脏话:“该死的,朝廷早就有了准备,我们中计了!” 忽然,他们身边一家店铺里传出一个小孩子的哭声,但紧接着又是明显被人捂住了嘴。 几人神色一动,不约而同的冲了进去。 傅鹰面色大变,喝道:“围上!” 羽林卫快步冲上,两边窗内的强弓也再次拉开对准了这家铺子。 只是,很快就有人从里边走了出来,而且手中竟然搂着三个孩子,一个十二三岁,两个五六岁。 三个孩子早已经吓得面如土色,瑟瑟发抖,并且已经哭成了个泪人,刚才就是其中一个孩子吓得哭了出来,被那大些的孩子捂住了嘴,但还是晚了,被几个蒙面人察觉而变成了他们的人质。 一个蒙面人高声喊道:“让咱们走,咱们就不杀这几个孩子,若不然你锦衣卫的恶名怕是担定了!” 他们已经认出了傅鹰的身份,这种反应,以及窗内的那种强弓,只有锦衣卫,大武皇帝最忠实也最强硬的狗! 一队中年夫妻哭喊着扑了出来,喊着几个孩子的名字,显然正是他们的父母或者长辈。 傅鹰面色阴沉,怒道:“不是让你们离开的么,怎的将孩子留在了店里?” 那对夫妻早已经慌了神,哭得无比凄惨,哪还顾得上回答傅鹰,只是拼命想要扑过去,却被羽林卫死死架住。 喊话的蒙面人又叫了一遍,手中的刀也提了提,贴在那个看起来最小的孩子脖子上。 远处有许多百姓已经偷偷爬上围墙或树上偷看,见此情景无不骇然,接着看着傅鹰,看他准备如何应对。 傅鹰死死咬着牙关,眼中愤怒的快要喷出火来了。 他们早就在这里设伏,为的就是将胆敢来劫法场的太平道中人一网打尽,可是这几个贪玩躲在店里的孩子破坏了他们原本完美的计划。 按他的心意宁愿舍去这几个孩子的性命也要将贼人拿下的,可是他知道这对于锦衣卫的名声将是一次无比巨大的打击,而且他们的陛下也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但如果就此放他们离去,那么他们好不容易布下的埋伏就要作废,傅鹰心中十分的不甘。 可就在这时,那个中箭的蒙面人忽然挣扎着说道:“我们……从后边跳窗走,放了……放了这几个孩子。” 喊话的蒙面人怒道:“放屁,你说得轻巧,跳窗能逃得掉?” 中箭之人再次强咬着牙说道:“放了……孩子!” 喊话的蒙面人索性扭头不再理他,可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那个中箭的蒙面人竟然挣脱了扶着他的同伴,强行一刀劈了过去。 “你他娘……”喊话的蒙面人大惊,下意识地手一松闪身避开,那孩子掉在地上,被一脚踢了出去。 门外的几个锦衣卫眼疾手快一把接住,然后就见另两个孩子也被他飞快的夺下,踢出。 傅鹰知道,这绝对是个高手,哪怕在身中两箭之后,那出刀的手法和踢人的脚法都无比迅捷且恰到好处,三个孩子被踢出来,根本没有一点受伤。 然而这时,店铺内的蒙面人没了人质,又一次成了待宰的羊羔。 “我日!”喊话的蒙面人也顾不得这时算账,转身飞扑而出,从店后的窗口一跃而出,紧随其后的是其他那些蒙面人,并且将那中箭的也一起抱起冲了出去。 傅鹰看到,那人在踢出三个孩子之后脑袋垂下,已经失去了知觉。 店铺之后是一条河,正值暖春,河水湍急。 河两岸也埋伏着弓箭手,见有人跳窗正要放箭,然而一大片暗器飞来,顿时倒了好几人。 当其他人赶到时,一众蒙面人已经跳入河中,岸边幸存的弓箭手一阵急射下去,河中浮起几具尸体。 傅鹰上前查看,少了三个,那个中了箭的,不在其中。 “追!” 第260章 李瘸子 李瘸子是小坌村的一个老鳏夫,平日里以给人掏粪为生,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但勉强还是能活着。 今天他被人叫去,给一位员外老爷家的粪池掏粪,他忙活了半天清理完毕,挑着两筐满满的大粪摇摇晃晃的回村。 走到半路实在累得不行,便停了下来歇息一会,顺便在一旁的小河里舀点水喝喝。 河的那边有一座庄园,隐在一片林子边,奢华,但却十分低调。 李瘸子不是第一次路过这里,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这座庄子,但是他却没有见过这个庄子里的人露过脸。 他一直怀疑这庄子是有钱人放着闲置的,直到今天,因为他在喝完水准备起身时,发现有三个浑身湿漉漉的人跌跌撞撞进了那座庄子。 李瘸子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因为他清清楚楚的看见,其中一个人的背上有个垂着脑袋不知道死活的人,而在他箭头上似乎插着一截断箭。 片刻后他像阵风似的跑上岸,挑起粪筐朝小坌村跑去。 他不知道这几个是什么人,但是他本能的认为这会是一条能够卖钱的好线索,别人都以为他只是个挑粪的,可其实他还有个没人知道的身份——锦衣卫线人。 …… 御书房中。 林止陌静静的坐着,听完傅鹰详细讲述完过程。 傅鹰有些失落,垂着头不敢看林止陌,今天这场埋伏正是林止陌出的主意,而现场指挥是他。 埋伏很成功,最终却漏掉了三个人,虽然中间有那几个孩子的意外因素,可他还是不能原谅自己的失误。 林止陌看了他一眼,问道:“没追到?” 傅鹰跪倒在地,身子伏得很低:“臣无能,请陛下降罪!” 林止陌笑了笑:“起来吧,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而且你没有因为抓乱党而伤害那三个孩子,不错。” 傅鹰依然没有起身。 “怎么,还要朕扶你起来么?”林止陌还是笑着,他很满意傅鹰的表现,至少他的心不是冷的,知道顾及孩子。 傅鹰迟疑了一下,说道:“臣有一事奏禀……那个喊话的蒙面人,声音似是臣一位旧识,便是……便是前庐州卫千户,柯景岳。” 林止陌的笑容消失了。 庐州卫千户?他记得。 庐州府尹樊致琅以瘟疫之名贩卖假药赚了不知多少钱财,然而一朝身死,那些钱都不知去向,随之消失的就是这个锦衣卫庐州卫千户。 林止陌还记得,当时陈平告诉他这人是前锦衣卫都指挥使徐良的心腹,或许和宁嵩一党有关,只是人就此凭空失踪,这桩案子也就没了下文。 可是今天,他居然从傅鹰口中得知劫法场的蒙面人之一竟然疑似是他? “你可确定?”林止陌甚至都站了起来,问道。 傅鹰点头道:“柯景岳之前乃京城卫百户,那时臣便在其麾下,朝夕相处,熟稔之极,臣……觉得便是他无疑。” 林止陌点点头,正要叫徐大春进来,可徐大春却已经匆匆而入。 “你……”林止陌正要吩咐,徐大春却已抢先开口。 “陛下,线人来报,小坌村西五里处,发现三名浑身湿透的可疑之人,其中一个肩后有断箭。” 傅鹰猛地站了起来,两眼放光,拳头都已瞬间捏紧。 林止陌当机立断,喝道:“傅鹰,朕命你再次带队,前往围捕,但是这次尽量不要杀人,朕要活的!” 傅鹰大声应道:“臣遵旨!” ……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那座低调的大庄园外,傅鹰隐身在一片青苇丛中,在他身边是一个神情紧张的老头,瘸着一条腿,浑身上下臭气熏天。 傅鹰不在乎,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那几个逃脱之人给他带来的耻辱。 “李瘸子,你亲眼看见人是进了这里的是么?”他问道。 李瘸子结结巴巴地说道:“正是,草民只……只是瘸,眼神好……好使得很。” “那就好。”傅鹰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丢给他,“给你的赏钱,若是抓到人了再有重赏,你先赶紧走。”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李瘸子的眼睛放起了光,手中那锭银子分量很沉,掂着怕是足有十两。 傅鹰举起一只手,朝前一挥,百余名随队前来的锦衣卫伏低身子前行,迅速将那庄子包围了个严严实实。 李瘸子仔细塞好银子,本想就此离去,只是看着眼前这一幕,却不由得血脉贲张起来。 年轻时的他也曾经幻想过进入公门成为一个捕快,锄强扶弱为民除害,可惜始终不得门路,最终还因意外摔断了腿,导致现在这么一个凄惨的晚年。 他没有孩子,婆娘也早死了,本来已经死灰一般的内心在这一刻又被锦衣卫这种严密谨慎又进退如一的动作点燃了。 李瘸子悄悄在青苇丛中继续伏着,手边抄起一块石头,屏息静气。 傅鹰潜行到庄园正面,抬头看去,只见门前匾额上三个大字——乐余庄。 天空的月亮时明时暗,庄子边的河流中水声潺潺,这里的景色很美,但是傅鹰没有心情欣赏。 他这次学乖了,命人在河中悄悄铺下了渔网,看着所有人都到位,一声令下,立即有几人抬着一个破门锤冲上。 咚! 一声闷响,庄子的大门轻而易举的被撞开。 “什么人……啊!”门内传来一声怒喝,紧接着变成惨叫。 傅鹰一马当先冲了进去,手中钢刀在月光下闪着寒芒,摄人心魄。 李瘸子浑身颤抖,手中的石头都快要握不住了。 果然,下决心是一回事,事到临头害怕又是另外一回事。 庄子内不断传来激烈的兵器撞击声和惨叫声,李瘸子越来越紧张,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直盯着庄子的大门。 忽然,他的眼角余光中似乎看到了什么,李瘸子猛地扭头,就看到一个黑影正伏低身影,快得像是他们村里的那条疯狗,闪电般冲了过来。 李瘸子吓得手都在抖。 “他看到我了?他看到我了?” 那人影越来越近,眼看就要临近身边了,李瘸子借着月光也终于看清了他。 那张脸惨白惨白的,一只手还捂着肋下,衣服上一滩鲜红,显然是受伤了。 李瘸子的心一下子就定了下来,因为他发现那人并没有看见他,只是碰巧走这里而已。 “那老子可就不客气了,这泼天的富贵……” 他缓缓举起了手中石头。 第261章 柯大人,久违了 近了!近了!更近了! 李瘸子屏住了呼吸,将身体伏地,仿佛融入了夜色与青苇丛中。 终于,那个人影来到了他身边,李瘸子看准时机用力一石头砸了下去。 “啊!” 一声惨叫,那人当场倒地。 月光之下,一个白净面皮的中年汉子抱着右腿膝盖滚倒在地,满脸痛苦,蜷缩成了一团。 那一石头砸得很准,很有力道,毕竟李瘸子是经常挑着七八十斤大粪走十几里路练出来的。 庄子内的喊杀声越来越稀疏了起来,差不多一炷香不到的时间之后,彻底停歇了下来。 大门打开,傅鹰一身血迹的走了出来,在他身后是几十名锦衣卫,以及被绳索串成螃蟹的三十多人,每个人都要么被断了手要么被断了脚,互相扶持着,狼狈无比。 只是傅鹰的脸色不太好看,紧紧抿着唇,眼神冰冷。 “妈的,被他跑了。” 一名锦衣卫小旗啐了一口骂道。 忽然远处有人在飞奔过来,一瘸一拐的,边跑边挥舞着胳膊:“大人,这儿有一个,被我放倒了!” “什么?!” 傅鹰一怔,随即眼睛猛地睁大,飞快跑了过去,同时一颗心已经在不争气的猛烈跳了起来。 他是在皇帝面前立下军令状的,可是搜遍了整个庄子还是没找到柯景岳,反而自己手下的兄弟死了两个。 柯景岳是这次行动的关键人物,少了他的话其他人抓得再多也是白给。 那个飞奔出来招呼他的正是李瘸子,只是傅鹰来不及去想为什么他没听话离去,就只听到了一个被放倒了。 难道……真的有狗屎运? 果然,清冷的月光下,一个熟悉的人影正在挣扎着想站起来,然而反复试了多次,还是无能为力。 傅鹰放慢了速度,一步一步缓缓走去,故意将脸露在月光之下,让对方看得清楚一些。 那人明显僵了一下,放弃了起身的欲望,叹了口气:“傅鹰,多日不见。” 傅鹰走到他身前停住,拱手:“柯大人,久违了。” …… “陛下,整个经过就是这样。” 御书房内,傅鹰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衣服,将围捕的过程讲述完毕。 柯景岳落网,劫法场的另一人也没逃脱,另外还有三十来人,经审问全都是太平道中人。 但可惜的是,那个中箭负伤救下三个孩子的蒙面人不在,不知去向。 “你做得很好,今日起升京城卫副千户吧。”林止陌对傅鹰表示了赞许,然后微微一笑,“那个中箭的,就让他去吧。”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他觉得或许自己可以找到她。 李瘸子因为忠实地执行了锦衣卫的线人工作,并且独自一人阻拦打伤逃脱的匪首柯景岳,被傅鹰破例收入麾下,成了镇抚司衙门破了年龄纪录的锦衣卫小旗。 从此之后那个臭气熏天的挑粪李瘸子不见了,变成了一身光鲜的李大人,只短短两天时间里,就有好几拨媒人来到了他家中,要为他说媒。 对于贫穷困苦半辈子的李瘸子来说,那一石头砸出了他的锦绣人生。 柯景岳与一众太平道乱党的审讯就交给了陈平,林止陌只说了两点要求。 一个是查出庐州府贩卖假药得来的钱财去向,第二就是在京城的太平道余党以及和朝廷中的内线。 太平道在天下铺开得太大,要剿灭并非一日之功,但是林止陌绝对不允许在京城之中有他们存在。 林止陌换上了一身常服,又回到了他那座小院内,徐大春抱着一坛梨花白,另外还有一堆肉和菜。 好久没来了,院子里被打扫得很干净,这是隔壁王安诩的母亲贺氏的功劳。 那个大大的烧烤炉又被拖了出来,擦洗干净,放上炭,林止陌让徐大春去隔壁呆着,自己一个人在桌边慢条斯理地穿着肉块。 噗嗤!噗嗤!噗嗤! 竹签穿入肉中,那么丝滑,那么湿润,那种感觉…… 林止陌鄙视了自己一下,自己好像堕落了,这特么都能想歪。 今天的天气不错,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炭火已经升了起来,肉条也基本都快串完了。 就在他调着秘制酱料时,大门忽然被推开,一道曼妙的白裙身影从外边走了进来。 戚白荟,她真的来了。 林止陌一脸惊喜的放下手中的碗,擦了擦手上前行礼:“徒儿拜见师父!师父,我好想你!” 身长脸帅剑眉星目的大帅哥撒娇是什么样的,林止陌自己都吧敢脑补,反正他发现戚白荟很享受这一套。 “你这些日子去哪了?院子都一直空着。” 戚白荟走进院中,语气中带着小小不满,但是从话中的关键词可以听出,最近她经常来这里找自己。 林止陌听出来,笑道:“出了趟远门,卖一批货,少许赚了点。” 他没有细说卖的什么货,戚白荟也并不感兴趣,甚至她的目光都没有停留在那些烤串上。 “林枫,师父想问你要个东西。” 贞操吗?今天的还在,师父你要不要? 林止陌心里默默说着,嘴上却道:“师父要什么只管说便是。” 戚白荟说道:“你大师兄受伤了,为师试过你的那种药膏,但是似乎还差点意思,所以想来问问你有没有别的灵药。” 林止陌也跟着严肃起来:“大师兄受伤?哪里受伤了,受的什么伤?” “是箭伤,本来并不要紧,但箭头有毒,如今已是垂危了。” 戚白荟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冷淡,却还是听得出其中隐藏的一份担忧。 林止陌啊的一声,表现出了适当的震惊。 其实他的心里却是无比淡定,因为他确定了,那个劫法场还救了孩子的,就是他的大师兄,那个看起来跟他差不多帅的小道士墨离。 箭头有毒?当然,那毒还是他亲自调的,不是什么复杂的绝世毒药,就只是普通的腐坏病菌而已,中箭之人会在很快的时间内加速伤口感染。 劫法场的那群人是太平道乱党,那么墨离自然也就是了,而且从他救孩子时连柯景岳都不敢翻脸的情况来看,他还是个高层。 墨离是高层,那自己的这个漂亮师父……? 第262章 果然是墨离 “师父,我还没看到大师兄的伤,暂时不能下定论,要不你带我去看看?” 林止陌试探问道。 戚白荟摇摇头:“你不能去。” 果然,墨离既然是太平道高层,他住的地方当然也是他们的核心了。 “我去把他带来。”戚白荟接着说道,顿了顿之后补充,“你可以现在烤,我很快就回。” 她还是没能忍住烧烤的诱惑,关键是旁边还有一坛梨花白。 “好,那我等着师父。” 林止陌乖巧地应声,手上已经开始烤了起来。 戚白荟闪身出门,林止陌一边烤肉一边沉思。 从锦衣卫的情报里来看,太平道最高层还不得而知,但是之下有一个圣母,一个圣女,另外就是从高到低的各行省舵主以及各州府的香主。 莲山乱党的无妄道人就是河北行省的舵主,还有之前被林止陌宰了的御史梁正宽则是个香主。 他一直怀疑沐鸢的身份是不是就是那个神秘的圣女,也怀疑沐鸢就是戚白荟的那个将要入宫的女弟子,那么如果沐鸢就是圣女的话,戚白荟不就是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圣母? 肉香开始四溢了起来,一滴滴油脂掉落在炭炉中,发出嗤嗤的轻响。 林止陌手脚麻利的烤好一堆,又把那坛酒打开,桌上摆好碗筷。 而就在这时,戚白荟回来了,身后背着个奄奄一息的伤者,正是墨离。 林止陌发现自己这个漂亮师父似乎不太在乎这种身体的接触,能这么大大方方的背着墨离,那么是不是以后自己也能找机会让她背一下呢? 嗯,师父的身上肯定是香香的,软软的,手还可以从前面垂下去,随着摆动蹭几下…… 戚白荟很熟门熟路的将墨离背入卧房,放在床上,然后看向林止陌。 林止陌洗干净了手赶紧过来查看,墨离昏迷着,额头上滚烫滚烫的,后肩的伤口已经高高肿起,还在渗着深黄色的脓血,很是恶心。 不能再等了! 林止陌知道戚白荟是买了杏林斋的大蒜素给墨离用过了,但是这样的伤口感染已经不是大蒜素能解决的,需要一个小小的手术。 他将戚白荟请到了院子里,又把隔壁的王安诩叫了过来帮他打下手。 有些东西他暂时不想给戚白荟知道。 林止陌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竹筒,打开塞子,一股浓郁的酒香飘了出来。 “好烈的酒啊!” 王安诩惊叹。 林止陌急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漂亮师父那么贪杯,可不能让她听到。 这可不是什么酒,而是被他提纯过的高浓度酒精,虽然达不到他那世的标准,但也已经够用了。 接着,他在王安诩惊骇的目光下,用酒精消毒过的小刀将墨离伤口上的腐肉剜去,墨离在昏迷之中也感受到了剧痛,身体猛烈地颤抖了一下。 然后他将一团浸泡过酒精的棉花仔仔细细给伤口清理一番,再次涂上大蒜素,最后抹上寻常药铺里都有的金疮药,用干棉布小心地包扎上。 后肩处理完之后是腰部,再接着是腿上。 终于,在好一番折腾之后,他终于将墨离身上的几处伤口全都处理完毕。 剜去腐肉,酒精消毒,再以大蒜素去肿消炎,这一系列的动作下来,林止陌已经累得满头大汗。 王安诩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哪怕心中满是震惊,也没在这个时候向林止陌提任何问题,很识趣的回了家,将这里的空间还给了林叔叔和那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大姐姐。 林止陌洗干净了手回到院子里,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戚白荟虽然将桌上的烤串吃了不少,但是一坛酒却竟然半点没动。 “师父,你今日怎的不喝酒了?” 林止陌擦着手入座,看着戚白荟面前那个干干净净的酒碗。 戚白荟摇摇头,没说话,表情依然是清淡的,可是林止陌却敏锐的从她眼中发现了一抹无奈。 他没有再问,假装没看到一般也吃了起来,戚白荟不喝酒,他也自然不会去喝,两人就这么对坐无言,各自吃肉。 戚白荟在没喝酒的状态下是十分优雅的,轻轻的拿,细细的嚼,慢慢的咽,就如同一个人间仙女,不染半分烟火气。 阳光之下,她的眉眼如同画卷之中走出来的一般,那么精致细腻,仿佛是一件巧夺天工的艺术品。 林止陌吃着吃着就停了下来,手中提着一串肉条,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戚白荟,嘴巴微微张开,像一个傻子。 戚白荟没有在意,继续默默吃着,片刻后放下手中的竹签,优雅的擦了擦嘴,站起身来。 “你师兄就留在你这里养伤,可以么?” “当然可以,只是……”林止陌忍不住问道,“师父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戚白荟沉默了一下,说道:“有些事你不必知道,知道了也毫无用处。” “那可不一定,师父你说说看,我这人你知道的,鬼点子多,说不定就能帮你解决麻烦呢?” 林止陌表现的很自信,也恰到好处的带上了几分紧张和焦急。 然后他就看见戚白荟脸上从未见过的一个表情——苦笑。 一向清清冷冷面无表情的戚白荟居然苦笑了,这让林止陌有些难以置信。 两人都站在院中,面对面,但是戚白荟没有看他,而是在看着那棵枣树顶端歇着的一只麻雀。 片刻之后,她轻轻开口,问道:“林枫,你觉得……在这世上,女人可以做什么?” 爱! 林止陌心里飞快蹦出了一个字,嘴上却很诚恳的说道:“能做的多了,天下乃阴阳相济调和所成,缺了男人或缺了女人都不行。” 戚白荟的嘴角泛起一丝苦涩,说道:“是么?但为何男人总要将女人当做交易之物……” “师父你……?”林止陌立即抓住了关键词。 戚白荟却就此打住了,没有再说,脸上的表情也在瞬间恢复了平静,就如以往一样,清清冷冷的。 “没什么,为师只是感慨一下这世道,你不必多想。” 戚白荟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师兄交给你,为师有事先走了。” 不等林止陌回答,她已经转身飘然离去。 “交易?” 林止陌望着戚白荟离去的方向,沉思了起来。 第263章 柯景岳是被要挟的 下午的时候林止陌还是回了宫里,不过他让王安诩留了下来帮忙照顾墨离。 没办法,现在每天傍晚都要批阅奏章,一大堆工作需要等着他去完成,更何况还有一个柯景岳和那不知几何的消失的贩药银子。 镇抚司衙门,林止陌来到了令百官闻风丧胆,百姓生人勿近的诏狱。 阴森的甬道,腐臭的气息,潮湿的牢房,还有是不是窜来窜去的老鼠和虫子,一切都是那么的可怕与绝望。 柯景岳在一间深处的牢房内,镣铐锁住了手脚,披头散发,满脸血污,极为狼狈,但是他的眼神依旧是桀骜的。 陈平领着林止陌来到这里,打开牢房。 林止陌踏入进去,静静地看着躺在地上的柯景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柯景岳有了回应,他看了一眼林止陌,竟然笑了。 “你笑什么?”林止陌问。 柯景岳长长松了口气,说道:“呵,又见到陛下了,臣……罪臣可以解脱了。” 林止陌居高临下看着他,冷笑:“解脱?你想得那么容易么?” 柯景岳沉默。 林止陌在宫里和夏凤卿聊过,从中得知以前这个柯景岳在任京城卫千户时,经常随侍在御驾之侧,也就是说他曾经是锦衣卫中最亲近皇帝的少数几人之人。 也正是因为如此,后来才被调任去了庐州卫任千户,只是这个任命不是弘化帝姬景文,而是内阁宁嵩。 包括陈平以及徐大春等人也都说过,柯景岳是一个很聪明很能干的人,脑子好身手好,而且起初忠心耿耿于皇室的,正因为如此,所有人才会对他的反叛感到不可思议。 锦衣卫,那是世袭制的,从柯景岳祖上到他已经是好几代人了,一直为大武皇朝效力。 所以林止陌都不用猜就知道,这其中必定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也因此他特地嘱咐陈平,暂时不要对他动刑。 柯景岳忽然苦笑了起来:“陛下,你还记得三年前,南阳庆王的刺客对陛下动手时,罪臣给你挡的那一剑么?” 三年前,封地在南阳府的庆王被撤藩,于是在不甘心之下收买高手入宫行刺,最终还是失败了,庆王被满门抄斩,无一活口,这件事在当时是震惊天下的大案子,而当时护驾的锦衣卫领队就是柯景岳。 林止陌面无表情:“你是在跟朕唱苦情戏么?” 柯景岳摇了摇头:“不敢,为陛下效死本就是锦衣卫的天职,罪臣并非以此邀功,只是……” 他的眼神开始变得复杂,似乎陷入了一种很痛苦的回忆之中,接着说道,“庆王被诛,但其一双子女却逃了,当时陛下命罪臣去搜捕,罪臣也在最快的时间内找到了,但是……罪臣在看见庆王之女时,犯了色心,将她藏了起来,只将庆王之子送回了京城受刑。” 林止陌的眼睛微微一眯,他似乎已经猜到了后边的结果。 他问道:“所以这事被人发现了,就以此来胁迫你?” 柯景岳黯然点头:“陛下圣明。” 真相大白了么?柯景岳因为这个被人胁迫,从此走上了不归路,成为了太平道的乱党? 柯景岳似乎真的是一心求死求解脱,接着毫无保留的一五一十全都交代了出来,果然和林止陌猜测的几乎没什么出入。 林止陌听完之后冷笑:“说完了么?朕对庆王之女不感兴趣,对你的悲惨故事更不感兴趣,朕只想知道,庐州当时贩卖假药得了多少银子,现在又在何处?” 柯景岳摇头:“银子共有约二百三十余万两,但最终被运去了哪里,罪臣不知。” 林止陌大怒,说了半天,最关心的银子不知去向,那还说什么? 柯景岳却忽然抬头看着他,认真说道:“陛下,罪臣自知罪孽深重,只求一死,但罪臣还有最后一事交代,要挟罪臣的幕后之人不知是谁,但和罪臣联系的是一个叫做焦先生的人,找到他或许能知道那笔银子的去向,另外,罪臣想求陛下……救救菀菀。” 菀菀,就是庆王之女,姬若菀。 林止陌皱眉:“救?” 柯景岳急切道:“她被软禁在山西汾州,焦先生也在那里,罪臣被捕咎由自取,但消息怕是也快传到那里了,还请陛下派人快些过去,或许还来得及。” 林止陌怒道:“昨天半夜抓的你,你现在才说,那焦先生是死的么?消息传过去不会立刻就跑?” 柯景岳道:“事关重大,未见陛下之前罪臣不敢轻易告诉任何人!不过陛下放心,罪臣在那里自有一批手下,在暗中护持着菀菀,此番来京办事,罪臣也关照过他们,一旦出事,尽量控制住焦先生且护住菀菀,因为罪臣已经……想到了这个结局。” 林止陌终于对这个前京城卫千户有了个新的认识,做事滴水不漏严谨认真,如果不是这次李瘸子歪打正着的一石头,只怕他早就跑回去了。 “陈平,立即派人,去他说的地方抓人,焦先生和姬若菀,都给朕带回来。” “臣遵旨!” 陈平应声,立即飞奔出去安排人手。 林止陌看着柯景岳,缓缓说道:“你放心,朕暂时不杀你,等人带回来,你既已经与姬若菀成了夫妻,朕当然会成全你,让你们见上最后一面。。” “罪臣……并未与菀菀有任何事情发生,我们是清白的。”柯景岳的眼中流露出了一抹怅然遗憾之色。 林止陌撇了撇嘴,很是鄙夷,把人都带来带去的了,还啥都没发生。 一把年纪的人了,玩什么纯真的爱情? 柯景岳忽然像是又想到了什么,急忙说道:“陛下,罪臣还有一个消息,广宁伯黄灿,在南昌宋王处。” 广宁伯黄灿! 林止陌的眼神冷了下来。 上次京城银库的俸银被盗,就是这个黄灿与太平道勾结所致,至今不见人,连他的家中所有人都逃了个干净。 可是今天却在柯景岳口中有了消息。 只是他为什么会在江西,会在宋王那里,难道宋王也…… 林止陌没有再想下去,有些事情,越是表面上看起来像是真像,越可能只是一张遮蔽你眼睛的幌子。 第264章 帮我送封信 宫中,云光殿。 林止陌又穿上了那一身太医院的服饰,来找沐鸢了。 太平道的布局让他有了危机感,就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水,阴森可怕,或许在水底还藏着什么无比恐怖的东西。 值守太监在门口轻声唤道:“沐昭仪,太医来为你诊治了。” 屋内传来一个轻柔无力的声音:“进来吧。” 内室之中,一根红烛微光摇曳,桌上摊着几张纸,旁边是磨好的墨,不知道沐鸢刚才在写什么。 林止陌走了进去,顺手将门关上。 才几天没见,他发现沐鸢的神情变得憔悴了不少,下巴也尖了,眼睛倒是显得更大了。 “你怎么了,这几天没睡好?” 林止陌有些心疼的问道,当然,只是演的。 沐鸢淡淡一笑:“没什么,只是没什么胃口罢了,晚上也时常惊醒,毕竟还是有些不习惯在宫里。” 林止陌走过去,轻轻拉起她的双手,手指上也还沾着墨汁。 “我给你开具诊书了,太医院已经上呈给了陛下,近些日子应当不会来你这里的。” 沐鸢被他拉着手也不再有任何挣扎的念头,只是低下头来,对于他说的这个消息也显得并没有怎么在意。 她好不容易被安排进了宫,成了昭仪,可是却误喝了……那个药,结果导致自己的贞洁没了。 身处宫中没了贞洁,这已经是一个满门抄斩株连九族的罪名了,她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若不是还有没完成的心愿,她甚至有好几次都想就此一死了之算了。 而且她发现自己把宫中想得太简单了,安排自己进来的人也想得太简单了,宫里真的不是那么容易让自己随意打探消息甚至有所作为的。 云光殿外随时都有巡逻的禁卫,还有暗中藏着的岗哨,就连殿外都每时每刻有太监宫女值守着。 她后悔了,早知道就不选择进宫了,哪怕自己独自一人在宫外,或许也能为父亲和弟弟报仇了,哪怕只是报了一部分…… “林枫。”沐鸢忽然抬起头,眼神微微闪烁,“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林止陌笑呵呵的说道:“你和我这么客气的么?有什么直接说便是了。” 沐鸢说道:“我想给家父送封信,你能不能替我转交一下?” 林止陌奇道:“这事你交给你云光殿的值守太监,让他们传递不就是了?” “这是我给家父的私密信件,我怕他们会偷看。” 沐鸢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很平静,似乎没有什么异常,但这件事这么个做法就明显透着股怪异。 无论是妃子还是宫女,是可以给家中传递书信的,当然需要经过司礼监的检阅再传递。 而司礼监,如今恰恰就在林止陌手里,是皇帝亲管的。 林止陌只当没听懂,很痛快地应道:“好,我明日便出宫去给你送。” “谢谢。”沐鸢这才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封口已用烛油蜡封了起来。 林止陌看都没多看一眼,顺手塞进怀中,然后再次拉起她的手,关切地问道:“你这几日怎的瘦了这么多,我来给你看看,是否哪里不妥。” 沐鸢略微迟疑了一下,乖乖坐下,伸出一只皓腕放在桌上。 烛光之下,她的手腕似是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荧光,光洁细腻又柔和,林止陌伸出三根手指搭了上去,煞有介事地微微闭起眼睛诊脉。 片刻之后林止陌睁开眼,很是郑重的说道:“你最近是不是经常半夜不睡觉,而且不好好吃东西?” 沐鸢一怔:“你怎么……”话说一半才意识到林止陌是个太医,只能乖乖的点头,“嗯,晚上睡不着。” 林止陌板着脸:“你这样会引起内分泌失调……哦,也就是你的经络异常,体内血液流速过快,心跳紊乱,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沐鸢沉默了,然后轻轻吐出口气:“是么?那倒是好了。” 死对于她来说并不可怕,反倒是一种解脱,一切都将结束,在她死去的那一刻。 只是…… “你想岔了,不是真的死,是你会满脸生黄斑,眼角下垂奈奈下垂,最后变得丑死!”林止陌愈发严肃的说道,甚至最后还补了一句,“尤其你那么大,更容易垂!” 沐鸢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随即恼怒道:“你……你就不能正经点?” 自己在这里万念俱灰,他在那里讨论凶埠下垂! 林止陌咳嗽一声道:“别急啊,我说这个就是想给你解决问题的。” “怎么解决?” 沐鸢闻言也有点意动,她不懂医术,但是一直在杏林春帮忙,见了好些手段都是她没见过的。 大夫都会绝活,这就是她的印象。 “其实有些病需要治,而有些病需要防,比如你整日不好好睡觉导致的那个不通畅,可以用每日的按摩来解决。”林止陌伸出手比划着,但是那个手势看着多少有点猥琐。 沐鸢只是看了他一眼,低声说道:“我现在心情不好,没心思与你调笑。” 林止陌尴尬道:“你是不是误会了,我说的是真的,你不信过来坐好,我给你捏一下你就知道了。” 说着他不管沐鸢愿不愿意,强行将她拉到一张凳子上坐下,然后站到她身后,双手按在她肩上开始发力揉捏。 前世的林止陌喜欢去按摩,别误会,是那种五十块钱三十分钟那种正规按摩,所以时间久了他自然也学会了一些手法。 沐鸢被关在云光殿中不能出去,每天极度缺乏运动,这才导致气血虚弱神劳失眠,还确实只需要按摩就可以缓解的。 当然,为什么沐鸢会被软禁而不自知,这当然是出自他的旨意,并且在这几天里,为沐鸢暗中送信的小太监也被他找了出来。 好不容易进宫的沐鸢就此成了睁眼瞎,无处可去,连与宫外的联系都断了。 当林止陌的手搭上肩膀时,沐鸢的身体明显绷紧了一下,虽然他们都有过那层关系了,可是她在心里的障碍却不是那么容易解除的。 只是那双手仿佛带着魔力一般,轻重恰好,力度适中,只几下,就让她的身体开始放松了下来。 从两肩到脖子,再慢慢下移,接着是后背……不知不觉中,沐鸢已经迷迷糊糊趴到了床上。 第265章 沐鸢的疯狂 林止陌的动作开始愈发轻柔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因为有了安心的感觉,还是她实在太累,沐鸢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她的脸微微侧着,更显露出了她尖削的下颚线。 林止陌也开始将手上的动作放缓,低着头仔细认真的看着。 沐鸢在睡着的时候眉头都是皱起的,嘴唇也紧紧抿成了一条线,但不管怎样,至少是睡着了。 按摩果然是一门令人放松的手艺啊。 林止陌感慨了一下,前世的一次次观摩学习和沉浸式体验并没有浪费。 他今天本来就没打算和沐鸢发生点什么,哪怕她这么趴着,身下被压出一道美妙的弧线,也并没有引起他任何的歪念。 看着沐鸢的脸,林止陌有种莫名其妙的同情,看着那皱紧的眉心和紧抿的唇,他发现这妹子的心思太重了。 明明就是个又呆萌又贪吃的萌妹子,却偏偏时常想装出一副很强很厉害的样子。 比如上次拉他去那个烟花馆子里拼酒,还有上上次灌自己酒套话。 林止陌正在胡思乱想着,忽然,沐鸢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口中含含糊糊地叫道:“爹,弟弟,你们……不要不理我,我……想你们……” 嗯?做梦了? 林止陌好奇起来,离得更近了些,仔细听着她要说什么。 “爹,纯儿一直都在等着……等着见你……弟弟,别走……” 梦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沐鸢的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色,似乎看到了极为可怕的场景。 林止陌越来越好奇了,纯儿?这是她的小名?还是说就是她的本名? 难道说沐鸢这名字是假的? 忽然,就见沐鸢眼角一滴泪水掉了出来,接着又是一滴,又一滴…… 她连做梦都会哭得这么伤心,到底曾经遇到过多么痛苦的事呢? 林止陌心中有些不忍,伸出手去,轻轻将她的眉心抚开。 沐鸢猛地睁开眼,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神情紧张地抬头,当她看清是林止陌时才一下子放松下来。 她慌慌张张的坐起身来,急忙擦去眼角的泪水,强笑道:“我……竟是睡着了。” 林止陌一脸好奇地看着她,说道:“你梦见什么了?是有好吃的东西别人不给你吃么?看把你急得。” 沐鸢顺势说道:“是啊,宫里的饭菜不太吃得习惯……” 林止陌笑道:“好,那我下回给你带好吃的来,你就不用在梦里解馋了。” 沐鸢微微垂下头,沉默着,片刻后轻声说道:“林枫,谢谢你。” 谢我?谢什么? 林止陌略为思忖就明白了。 说梦话,自然是梦里说的话同时在嘴里也说出来了,人哪怕是在梦中,她也是有记忆的。 沐鸢明显是知道自己听到了她的梦话,故意说什么好吃的在安慰她。 林止陌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笑了笑,站起身道:“你好好休息,最近不要想太多,毕竟身体要紧,你要做什么大事都得先有个健康的身体,对不对?” 说到大事两字,沐鸢的身体明显微微抖了一下,然后她抬起头,看着林止陌,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眼睛都不眨一下。 林止陌摸了摸自己的脸道:“怎么了?我脸上有脏东西?” 沐鸢认真的说道:“林枫,你真的喜欢我么?” 林止陌愕然,怎么忽然又从谍战片转到爱情片了? 不过演技在身,拍什么片都行,哪怕是那种…… 林止陌伸手捧起沐鸢的脸,柔声道:“我要不喜欢你为什么冒这么大的风险进宫来找你?你其实自己也知道的,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沐鸢怔怔看着他,没有说话。 林止陌又露出一个阳光温暖的笑容,说道:“不过你不用有压力,表白只是表明心意,并不是索取关系。” 沐鸢的眼中又湿润了起来,咬了咬红唇,说道:“你……为什么会喜欢我?我对你一直都那么凶,一直以为你会喜欢清依的。” 林止陌凑近她的脸,温柔且缓慢地说道:“我见众生皆草木,唯有见你是青山。” 沐鸢终于崩溃了,眼泪再次大颗大颗从眼眶中掉落,忽然她一把搂住林止陌的脖子,狠狠地亲了上去。 云光殿中再次爆发大战,这一次的主动方依然是沐鸢。 她似乎在那一下彻底被放开了心中的枷锁,所有堆积到现在的压力瞬间都释放了开来。 什么悲苦的经历,什么不堪的回忆,甚至还有那见鬼的任务,在这一刻通通被她丢到了一旁。 现在她只想什么都不管,将自己彻底交给眼前的这个男人。 上次既然已经走错了一步,那么干脆就错到底吧。 于是沐鸢疯狂了,疯狂地亲吻着林止陌,疯狂地继续下一步动作。 两人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一件件少了下去…… 殿外远处的月洞门边,徐大春苦着脸捂着耳朵。 陛下太凶猛了,声音隔着这么远都能钻进自己耳朵,这特么太打击人了! 老子为毛每次几下就收工了?不行,回头要问陛下再讨一杯上次那种酒,然后去找……咳咳! 月亮在一点一点升高着,云光殿内的动静却没有一点变化,还是那么激烈,还是那么高亢。 终于,在徐大春即将崩溃的时候,一切归于了平静。 御书房中,林止陌正在忙碌着。 他的手里拿着那封沐鸢的信,封口被蜡封了,那就从底下拆开,这种活只要用水润湿片刻就好。 终于,信封底部被小心翼翼的弄开,信从中被取出,林止陌看了一遍,没发现有明显的问题。 那个给沐鸢传信的小太监早就让镇抚司衙门审问过了,结果他只负责将信送出去,放在指定位置,什么人都见不到。 一条暗线被挖出来,却发现没有卵用,这是让林止陌决定亲自去找沐鸢的原因……之一。 这次的信没有异常,又或许只是自己没发现,那就先只能这样。 林止陌决定暂时不打草惊蛇,将信封重新粘合好,揣进怀里。 清晨的空中下起了毛毛细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青草芳香。 顾清依打开杏林斋的大门,呼吸了一口清爽的空气,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忽然面前出现了一张笑眯眯的脸。 第266章 我请你吃早餐 “啊!” 顾清依一声轻呼,急忙收回手来,有点不好意思道,“林公子,你怎的一大早来了?” 那张笑脸当然就是林止陌的,他笑道:“我是来找顾姑娘一起去吃早餐的,听说犀角洲上许多早餐铺子都十分不错,我还没试过。” 顾清依迟疑了一下:“啊,我可能去不了,要开……” 身后传来一个恨铁不成钢的声音:“开什么开?林公子都说了没吃过,你还不去做个向导?” 顾清依愕然回头,就看见顾悌贞正恶狠狠地瞪着她。 “那好吧……”顾清依无奈,只得出门,问林止陌道,“你想吃什么?” 林止陌和顾悌贞招呼了一声,回头说道:“无所谓,我听大夫的。” 顾清依噗嗤一笑:“你这人,好吧,那我带你去吃那家。” 她远远一指,指的赫然正是逍遥楼。 “那家店的鸡汤面可好吃了,还有蟹黄包子,听说都是江南来的名厨给做的。” 林止陌差点没忍住,介绍半天还是指了个自己开的店。 顾清依却不知道,还在说道:“虽然价钱贵些,但是架不住人家好吃啊,而且现在我也有钱了,以前一直承你的情,也让我请你吃一顿吧,不用客气啊。” 林止陌侧过头去,看着她的脸。 这些日子犀角洲的生意都十分火爆,连带着杏林斋也每日从早间客满到晚间。 没错,就是客满,一家医馆能用客满来形容,确实有点夸张了。 不过顾氏针灸推拿如今在整个京城乃至周边几个行省都声名赫赫,来的人不一定真是有病,而是来花钱扎一针或者推拿一把,最后再买上几罐如今名扬天下的伤寒药与祛毒膏,心满意足地离去。 犀角洲如今是京城最奢华高级的地区,连带着杏林斋都成了有钱人来的地方。 顾清依这些日子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但是精神却是比以前好了不知道多少。 走在街上,一路都不时有人笑脸和顾清依打着招呼,每个人的称呼都是顾小医仙。 林止陌听得好笑,问道:“你现在成仙女了?” 顾清依瘪了瘪嘴,说道:“我都让他们不要乱叫了,叔叔总说我学艺尚不精,还须加倍努力才是,我哪里当得起?” “不不不,我觉得你误会了。”林止陌一本正经道,“他们叫你仙女的意思,是你长得好,身材好。” 身材,这是顾清依永远的痛,尤其是她在看到沐鸢伸懒腰时那种喷薄欲出的爆发感,每次都会刺激到她弱小的心灵。 “你!”她停下脚步,叉腰瞪着林止陌,然后恨恨地说道,“你们男人就喜欢大,低俗!哼!” 说罢,她再次大步朝前走去,林止陌刚才的那句话已经刺伤她的自尊了,哄不好的那种。 林止陌轻声嘟囔道:“说得好像你们女人不喜欢大的一样。” 吐槽归吐槽,他还是赶紧追了上去。 犀角洲的街道上铺的都是平整光滑的大青石,在毛毛细雨的润泽之下很是好看,从近到远处,像是一条深蓝色的玉带。 顾清依噘着嘴走在前边,林止陌赶了上去,在她身边并排走着,不时的偷笑一声。 这种方式对于好奇的女生来说是非常具有杀伤力的,顾清依果然很快就绷不住了,回过头虎着小脸怒道:“你笑什么?” 林止陌立刻板起脸道:“我绝对没有笑,笑了你就不肯请客了,我可是穷得很,吃不起逍遥楼的早餐。” 顾清依停下脚怒目瞪着他,片刻后终于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林止陌立刻说道:“呐!你笑了就代表没事了,待会付账可不许赖皮啊。” “谁赖皮了?走吧!”顾清依火气全消,竟然主动拉着林止陌往前走去。 逍遥楼果然已经开门营业了,自从林止陌搞出味精之后,整个京城的餐饮档次一下子就提高了很大一截。 或者说就凭借逍遥楼一家饭店,就带动了整个犀角洲商业街不少的营业额提升,而且现在这里也成了京城之中有钱人最爱来的地方之一。 门前迎客的小二一眼瞥见林止陌,立即就要上前见礼,却见林止陌隐晦的给了他一个眼神,顿时秒懂,到嘴边的话也瞬间变了。 “二位客官里边请。” 顾清依很是熟门熟路的带着林止陌往里走,走过那座琴台时还特地介绍:“你上回带来杏林斋的那位酥酥姑娘如今也在此地弹琴演奏,你可知道?” 林止陌一脸清纯道:“我不知道啊,她就是我路上偶遇认识的,我自己可是都从不去风月之地的。” 顾清依翻了个白眼,显然是不信,但也没在这上面深究,而是遗憾道:“可惜了,酥酥姑娘只在午间晚间登台,咱们是没有耳福了。” 林止陌忽然叫过小二:“去把酥酥姑娘请来演奏几曲吧,好久没听她弹琴了。” 顾清依大惊:“你疯啦,酥酥姑娘如今可是京城里最出风头最有名的琴师,你就算与她认识,哪有你这样让人家小二哥去招呼一声就来的?” 小二却笑着应了一声,飞快跑开。 酥酥自从来到逍遥楼之后,就住在附近的一座院子里,离此也就几十步路而已。 果然,没多久酥酥就已经来到了,进门之后见到林止陌,上前笑着行了个礼,然后又与顾清依见礼。 “林公子今日好雅兴,居然一早就约了顾神医?” 酥酥居然也是出乎意料的拿林止陌和顾清依打了个趣,顿时将顾清依臊出了个大红脸。 “我不是,我没有,我……我只是请他吃个早餐而已,没有任何关系的,酥酥姐姐你不能这样。” 酥酥抿嘴轻笑,至于信不信的也没明说,反正笑容说明了一切。 顾清依气得跺了跺脚,求助的看向林止陌。 说来奇怪,她本身是个固执且理智的性子,任何与医学无关的东西都很难让她有什么情绪波动,可是在认识林止陌之后,这一切似乎都慢慢在改变。 这连她自己都好像没有意识到。 林止陌笑了笑,他今天是有备而来,不光是找顾清依,可还有个惊喜给酥酥的。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神秘的递了过去。 “酥酥姑娘,这是一首琴曲,是我一次偶然之间觅来的,不如你就此上台试奏一番?” 第267章 好短的曲子 酥酥接了过去,好奇地看向曲谱,然后抬头愕然问道:“林公子,这……这是你所作的?” 林止陌很装逼地抬起下巴:“正是!” 顾清依在旁诧异道:“咦?你还会谱曲?看起来不像啊。” 林止陌不满道:“什么话,本公子的才华岂是一言能敝之一眼能览之的?” 酥酥犹豫道:“林公子这首曲子尚未可知,但这阙词……好古怪的样子。” 林止陌道:“这是我为逍遥楼特地作的新曲,你试试看。” 酥酥点点头,反正林止陌是东家,他怎么说自己做就是了。 铮! 素手轻扬,琴弦拨动,一首大气中藏着婉约,豪放中带有情意的曲子在逍遥楼中响了起来。 酥酥毕竟是号称京城花魁之中最精于乐理的,虽然只是第一次看到这谱子,但是眼到手到,这首曲子虽说有些迟滞,但竟然真的就此弹奏了下来。 林止陌也不由得暗暗赞叹,把酥酥挖来逍遥楼真是他的一个非常明智的决定。 顾清依听得有些出神,一曲终了,她已经微微张开了嘴,满脸的不可置信。 “这……真是你作的?好像很好听啊。” 她从小研读医术,对于乐理就只知道好听和不好听而已,但是这首曲子让她能听得出神,已经代表了某一种境界。 林止陌嘚瑟一笑:“现在才是试弹,等酥酥唱起来你再夸不迟。” 正说着,酥酥已经开始调试着,准备开始第二次弹奏。 谱子就放在眼前,她有了一次弹奏的手感,第二次将更为熟稔。 而这时楼内的食客也被琴声吸引了过来,酥酥的新曲啊,那是以前在衍翠阁花了银子都未必能听得到的,还不抓紧围观? 于是,只见酥酥微微一笑,敛气凝神,第二遍曲声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酥酥那清灵婉转如黄鹂的歌声。 “岁月催人老,名利都忘掉,一壶浊酒把梦醉倒……”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这种唱词的写法,他们从来没有听到过,似乎很古怪,完全合不了韵律,可仔细再听,又觉得与这首曲子无比契合。 “只要心还跳,就有我逗你笑,牵着你慢慢变老……” 每个人的脸上愈发纳闷起来,这种词真的可以称之为词么?简直就是大白话啊! 但是……这词却通俗易懂,并且蕴含着浓浓情意,那些有心上人的,竟然都不约而同的在这时想起了那个她。 甜甜的,柔柔的,眼前的空气中都仿佛有青丝在缠绕。 一楼大堂内此时已经有不少食客,哪怕逍遥楼的早餐很贵,但还是有不少人愿意花这个钱来此享受。 渐渐的,连逍遥楼外路过的人们都有不少跑了进来,然后呆呆地痴痴地听着这首曲子。 这首曲子的唱词很俗很白,可似乎带着一种奇怪的魔力,尤其是食客与路人之中有不少并非读书人,对于音律本就不通,然而现在听着也都听懂了,且听进去了。 豪情壮志,温柔缠绵,一首曲子里竟然有两种截然不同的东西。 林止陌不管他们吐槽还是喜欢,反正这是前世的电视剧笑傲江湖的主题曲,是他喜欢的。 顾清依吃面的嘴也张了开来,愣愣的看着台上的酥酥。 就在这时,林止陌忽然用胳膊碰了碰她,低声道:“喂,我给你写的,你怎么不感动一下?” 顾清依的脸瞬间红了,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你……你乱说,什么给我写的,分明是酥酥姑娘在唱,跟我有有有……有什么关系?” 林止陌叹了口气,说道:“你不信就算了,可别拿酥酥当挡箭牌,人家是有情郎的。” 顾清依不再说话了,脑袋垂得低低的,耳朵根后都红透了。 在最后一段婉转的尾音之后,曲子结束了。 所有人长出一口气,只觉得意犹未尽,而酥酥则怔怔地看着曲谱上的歌词,有些呆住了。 林止陌在下方看在眼里,心中已经猜到了她在发什么呆。 她那个情郎莫名其妙失踪三年,她能这么等待三年,且为了等待能混迹于教坊司那种地方还出淤泥而不染,实在是令人敬佩。 不是林止陌喜欢阴谋论,他总觉得那个男人很有可能没死,只是因为考试失利于是心灰意冷跑去当了有钱人家的赘婿,从此软饭吃得喷香,把酥酥丢开了。 要真是那样的话,他是真替酥酥感到不值。 于是,酥酥姑娘出新曲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京城,同时这首曲子的名字也被传开了。 逍遥! 曲名逍遥,出自逍遥楼! 回到杏林斋时,顾悌贞看林止陌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就像是岳父看女婿的那种,心满意足,又有种家里的白菜被猪拱走的心痛。 林止陌问顾清依要了点伤药,生肌止血的那种,然后告辞,先去了趟沐鸢的那个家。 沐秀才在家,开门的时候还捧着本书,林止陌将那封信交给他,也没多说什么,就此离去。 他不用多看多说,因为如今的沐秀才家暗伏着好些眼线,一有风吹草动都会传到他的案头。 徐大春直到这个时候才现身,眼里带着一点小哀怨。 林止陌整日里谈情说爱的,也没顾及过他的感受,何况昨天晚上还那么勇猛,让他这个百人敌的高手很是受伤。 回到那座小院里,王安诩依然很尽责地守着,林止陌走进屋里,只见墨离依然睡着,但是脸色比起昨天已经好了不少,至少有了血色,嘴唇也不那么苍白了。 揭开伤口的棉布看了看,已经没有脓水在渗出,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毕竟箭头的毒本来就是林止陌让人调配的,有把握被大蒜素治好才用的。 王安诩一夜没睡,林止陌将他赶回家休息去,然后自己将墨离的伤口重新清理再上药。 忽然房门轻响一声,戚白荟从门外走了进来。 林止陌急忙起身,轻声唤道:“师父。” 戚白荟来到床边,说道:“你不在的时候我没进来,免得吓到那孩子,墨离如何了?” “毒性解了,接下来就是慢慢养伤的事了。”林止陌答。 戚白荟明显松了口气,说道:“辛苦你了。” 林止陌摇摇头,看着戚白荟的样子,她明显还是怀着很重的心思。 这就很奇怪了,戚白荟一直都是那种没心没肺什么都无所谓的性子,而现在她的心思重得都能让自己看到。 林止陌决定试探一下,连台词都在昨天就想好了。 “师父,你……知道太平道吧?” 戚白荟回头,看着他。 第268章 戚白荟要走了 “你为何会问我这个?” 戚白荟的语气很平静,没有意外,也没有警戒。 林止陌早有准备,从怀里拿出一份大武报,指着首页的那篇报道说道:“你看。” 戚白荟没有伸手去接,说道:“我看到了,你想说什么?” “你是太平道中人么?”林止陌开门见山。 戚白荟看着他的眼睛,反问道:“你觉得太平道不好?” 林止陌嗤笑:“以前我还觉得太平道不错,可是现在看看,算了,河北太平道造反,杀官占山,这都不说了,可你看这个什么无妄道人,在山上冒充神仙,做起了土皇帝,贫苦百姓信任他才跟他上山的,结果呢?” 他忽然骂了一句粗口,“他娘的那贼道士拿人家孩子献祭,让人家女眷陪睡,说是侍奉神灵,这也叫为百姓好?” 戚白荟沉默了片刻,说道:“那不过是少数,太平道……我听说还是为百姓谋福的。” 林止陌摇头,指着报纸道:“窥一斑而知全豹,这种祸害百姓的东西,我反正是不会信了。” 戚白荟没有再说下去,继续坐在床边看着墨离,这个话题似乎就此而止了。 房间里变得很是安静,两人都没有说话,墨离当然还是在昏睡中,更不会发出声音。 就这么过了很久,戚白荟站起身来,对林止陌招了招手,走出门去。 “林枫,为师要出一趟远门,你自己好好的,还有,墨离就交给你了。” 林止陌愣了一下:“出远门?师父你要去哪里?” 戚白荟抬头看着天空,眼神中难得出现了一抹怅然,最终还是只说出了两个字:“很远。” 林止陌到现在没试探出什么具体的东西来,想要继续试试套话。 可戚白荟却换了个话题:“你好好攒银子娶个媳妇,老大不小了,该成家了。” 林止陌无语,自己何止成家,媳妇情人都齐了。 只是他故意装傻,说道:“那我成亲的时候师父可以回来么?我没了长辈,你再不来的话我可怎么办?” 戚白荟似是怔了怔,随即竟是一笑,说道:“好,我尽量回来。” 林止陌有些呆了,戚白荟居然笑了,她居然会笑? 这一刹那,仿佛满院子的花、都开放了,姹紫嫣红五彩缤纷……不,那恐怕都不如戚白荟的一笑。 原本林止陌一直觉得戚白荟的容貌和宁黛兮是一个级别的,可是这一笑,就只是这一笑,宁黛兮败了! 如果非要一个形容的话…… 你见过天山顶端的雪莲盛开的样子么?或许那种风采可以抵得上戚白荟这一笑的十分之一。 “你是个好孩子,心地善良,一诺千金,而且有自己的坚持。”戚白荟的手又抚上了林止陌的脸颊,说道,“你觉得太平道不好,那也无妨,反正不与他们打交道便是,想如何就如何便吧。” 林止陌的心里忽然有些感动,他发现戚白荟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清澈,完全没有闪烁,显然这是她发自肺腑的心里话。 可他不是啊,他对戚白荟一直是有着戒备心并且想要试探的。 如果她真是太平道圣母…… 林止陌强行命令自己再想下去,因为戚白荟要走了,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从她的语气中能够听出,似乎她很有可能回不来了。 “师父!”他忽然一把抓住戚白荟的柔荑,凉凉的,但是很软,很温柔。 戚白荟没有挣扎,任由他握着,然后说道:“我教你的刀法有空便多练练,哪怕你没有内功底子,至少可以用来防身……我就先走了,他日有缘再见。” 这一次她没有再自称“为师”,而是直接说“我”了,林止陌竟然有了一种临别时的伤感,心中对戚白荟的那点算计和试探,在她那种白纸一般的心性面前全都忘了个干干净净。 林止陌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这次没有再说什么。 戚白荟又是灿烂一笑,挣开林止陌的手,伸开双臂将他轻轻搂了一下,在他耳边低声说道:“这个天下坏人很多,你要小心。” 林止陌还没回过神来,戚白荟已经飘然而去,不见了踪影。 一阵微风吹过,卷落几片枣树的叶子,飞过林止陌眼前。 戚白荟就这么走了,什么都没交代,只留下了一个温柔的拥抱,和那一句耐人寻味的话。 坏人很多?林止陌当然知道。 可是自己不是小孩子了,戚白荟特地对自己说这个话干什么? 林止陌站在院子里,呆呆看着枣树上那个被戚白荟飞刀扎出来的洞。 这一天他始终留在这宅子里,安静地坐在屋内,陪着昏迷的墨离,脑子里想着戚白荟所说的话。 就这样一直到了下午,眼看就又快要到戌时了,内阁的奏章又该送来了。 林止陌正准备起身去叫王安诩,却听到床上传来声音。 他急忙回头,就见墨离醒来了,虽然他的样子还是很痛苦很难受,可眼睛却还是慢慢在睁开。 见到眼前这个陌生的环境,墨离本能的瞳孔一缩,但随即见到床边的林止陌,他瞬间放松了下来,咧嘴一笑。 “小师弟,是……是你啊?” 林止陌也笑了,还了一个明朗的笑容给墨离。 “大师兄,你终于醒了,没事就好。” 墨离看了看旁边,虚弱的问道:“师父呢?” 林止陌道:“走了。” 墨离的笑容收了回去,沉默了,片刻后说道:“还是走了么?” 林止陌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你知道师父去哪了?” “知道。”出乎他意料的是墨离承认了,但是却又说道,“但我不能告诉你。” “……”林止陌无奈,又有点不死心。 墨离看着头顶的床幔,轻笑一声:“你放心吧,师父是……算了,你这等初入江湖的,说了你也不懂。” 林止陌心中一动,师父是什么?太平道第一高手?天下第几女侠? 墨离又看向他,问道:“最近……京城有什么新鲜事么?我躺得久了,太无聊,你给我说说?” 这是要试探乐余庄的情况? 林止陌想了想说道:“新鲜事?据说西辽使团要来了。” 墨离道:“他们不重要,还有么?” 不重要?林止陌反倒一怔,这语气,难道墨离早就知道? 第269章 死脉 于是,林止陌将最近发生的事情随口说了几件,比如犀角洲的开张,比如太庙损毁,最后说到了乐余庄的覆灭。 说这些的时候,林止陌一直注意着墨离的神情。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在说到乐余庄中所有人被一网打尽时,墨离的脸上竟然没有任何遗憾或是愤怒的神情,反而像是很赞同的点了点头。 “抓了好,光天化日之下劫法场,一群乱臣贼子。” 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林止陌更诧异了,你特喵也是劫法场中的一员吧?有什么立场说这样的话? 不过他当然不会说出口,只是在心里吐槽罢了。 又到了该换药的时候,林止陌一边给他处理伤口,一边问道:“大师兄,你为什么要做道士?” 墨离摇摇头:“我是师父捡回来的,所以从小就是道士……是我原来的师父,一个老道。” “那你师父呢?” “死了,被甘州守备抓去割了脑袋,冒充鞑靼人领功了。” 墨离的脸上没有悲伤,没有怀念,只有冷漠和死寂,就像是在说一个与他毫不相关的人时该有的表情一样。 但是林止陌知道,这不是无关,而是麻木。 甘州,就在大武朝西北,与鞑靼接壤,也是与鞑子交战摩擦最多的地方之一。 将寻常百姓的首级冒充敌人领功,这种事林止陌只在历史书或者电视里看过,没想到现在自己亲自遇到了。 他沉默了片刻,问道:“你报仇了没有?” 墨离笑了笑:“我师父死的时候我才七岁,没法报仇,后来我遇到了咱们师父,跟着她了,等我学了功夫回去找那狗官,甘州被破,鞑子屠城,那狗官也死了。” 林止陌又沉默了,屠城,多么血腥的字眼。 墨离叹了口气:“甘州现在又回来了,是汉阳王当年打回来的,鞑子杀了那狗官,狗官杀了我师父,我就当汉阳王他老人家为我报仇了。” 说话间他的伤口处理完毕了,墨离的精神也恢复了不少。 林止陌没有再问他什么,现在墨离需要静养,不适合多说话,而且他现在问多了容易引起墨离的警惕,慢慢来。 王安诩睡了一觉又过来了,林止陌于是就此离去,回到宫中,又是一堆如山一般的奏章在等着他。 奏章之中依然是一大部分的马屁,林止陌现在有了经验,让几个小太监摘选出来,每一封都回个罚俸一月的旨意,现在多,但是相信长此以往之后,马屁废话会少很多。 只是哪怕摘选出了那么多的废话,剩下的奏章还是将林止陌忙得够呛,回到寝宫内甚至连正阳决都有点不太想练了,就想躺在床上直接睡觉。 夏凤卿看着他这副样子,很是心疼,可又没办法。 从古到今的皇帝不都是这样的么? 夏凤卿还是忽然说道:“就快三个月了。” 林止陌正在脱衣服的手顿了顿。 三个月,他知道是什么意思,意思是在宁嵩的概念里,他应该快要死了。 这些日子以来无论他做什么,宁嵩都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显而易见,一切都在等他死了之后再行动。 但是这样的话…… 林止陌不太喜欢被动的感觉,他还是喜欢将主动权抓在手上。 这一日,两封密报送到了他手中。 一封是汉阳王送来的,他如今已经在江西,季杰被他救下了,一切安好,而宋王姬景策对于崔玄巡查江西竟然很配合。 有古怪! 这是林止陌的看法,也是崔玄在信里说的话。 另一封则是周家峰送来的,神机营在浙江沿海一带已经开始了他们的追击逶寇行动,林止陌给他们的鸳鸯阵大显神威,已经多次击败敌人。 这是最近对于林止陌来说最好的消息,他很期待接下来的战果。 对于宋王,他没有什么担心的,崔玄那个老狐狸在,江西翻不了天,浙江有周家峰和神机营再加上他暗中发过去的新武器,逶寇退走是早晚的事。 林止陌看着手里的信,觉得自己也应该做些什么了。 于是这一天的早朝时,百官惊愕的发现林止陌似乎病了。 金台之上,林止陌坐在龙椅中,神情萎靡,脸色苍白,并且伴随着不时的轻咳。 百官窃窃私语议论着,徐文忠等人则有些紧张。 经过林止陌几次霸道的行为和一系列整顿之后,现在的朝堂上的风气明显好多了,至少没人再敢轻易跳出来指责皇帝的行为。 但是今天,又有两名御史出列痛斥林止陌荒废朝政只顾行乐,把犀角洲又拿出来喷了一番。 可是林止陌竟然没有动怒,甚至好像都没怎么听进去,眼神迷离,精神恍惚,一副沉疴难愈之相。 当日中午,太医院新任院正濮舟前来诊治,在足足半个时候后,濮舟方才离开,但是离开时他的颜色很是难看。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之后,宁嵩已经收到了确切的消息。 皇帝的脉搏极其虚浮,时有时无,似是医典之中所说的“死脉”。 宁府。 书房内。 宁白兴奋的说道:“父亲,那混蛋终于要死了,大事该准备了。” 宁嵩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你确定他要死了?” 宁白道:“濮舟都看过了,还能是假的?” 宁嵩没有回答,只是依然淡淡看着他。 宁白似乎发现了自己的冒失,立刻住嘴,乖乖等着父亲发表意见。 书房内没有别人,今天连蔡佑都不在,这是属于宁家自己的秘密,哪怕是平日里亲密无间的同伴,也要在这时候隔绝开来。 宁嵩的手轻轻在桌面上敲击着,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淡淡开口:“濮舟应当是不会诊断失误,但为父却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先不要有动作,看看再说。” 宁白乖巧的应了一声,就此告辞离去,只是宁嵩没有发现,宁白在背对他时眼珠在转着。 乾清宫内。 林止陌手里拿着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木球一抛一抛的,笑道:“这招果然有用。” 木球夹在腋窝下,诊脉时就会诊出断断续续的死脉来,他是前世看电视学来的,没想到这次有机会试验了。 夏凤卿问道:“宁嵩会上钩么?” 第270章 太后驾到 林止陌摇摇头:“不好说,他是头老狐狸,不是那么好骗的。” 夏凤卿正要说话,忽然王青出现在了门口,焦急地唤道:“陛下,实验室出事了。” 林止陌霍的起身:“出了什么事?” “辛雷不见了。”王青的脸色很沉重。 林止陌的脸色阴沉了下来,眼中明显有怒火在燃烧。 实验室是他的禁地,他再三说过,谁都不能碰。 辛雷也是他实验室的关键人物,掌握着不少他的秘密。 “去找了么?”林止陌问。 王青答道:“陈指挥使已经派人追查了,应当很快便会有消息。” 正说着,徐大春急匆匆赶了过来。 “陛下,辛雷找到了,但……” 林止陌怒喝:“但什么?” “他……他被打得不成人样,但还活着。” 徐大春说这话的时候吞吞吐吐的,连看都不敢对着林止陌看。 林止陌现在反而冷静下来了,人还活着就好。 “说说,发生了什么?” 徐大春将陈平查出的经过飞快叙述了一遍。 辛雷是成了家的,只是妻子已经亡故,家中就一个儿子,由他的管家带着,平日里有空时他会回去看看。 可是今天有人将他的儿子抓了去,留了句话让他亲自过去一趟,辛雷明知道自己将可能一去不返,但是又担心儿子被人杀了,于是没敢跟任何人说,独自一人赴约。 结果他被人扣住,严刑逼供拷问他关于实验室内的一切东西。 等锦衣卫赶到时,辛雷已是血肉模糊奄奄一息,但好在陈平去得及时,把人救回来了。 徐大春讷讷道:“陛下,辛雷让臣转告,他未敢辜负皇恩,一个字都没说。” 林止陌点了点头,脸色平静,但是手却已经握起了拳头,手背上青筋凸起。 “谁做的?” 徐大春说出了一个名字:“宁白。” 林止陌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因为他猜到了。 夏凤卿挥了挥手,王青徐大春会意,退了出去。 “宁家果然这么快就忍不住了。” 林止陌摇摇头:“未必,你没听大春说么,是宁白,不是宁家。” 夏凤卿也是个聪明人,当即明白了林止陌的意思,问道:“那你打算如何做?” 林止陌道:“他是宁嵩的儿子,是宁黛兮的弟弟,我管他是谁,反正他做了就等于是宁家做的,没什么两样。” “所以……?” “所以我找宁黛兮算账也是理所当然的。” 林止陌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冷笑,“对吧?” 懿月宫中。 宁黛兮正在看着书,时光荏苒,光阴似箭,她入宫这么多年,除了看书之外也就没别的事情可以消遣打发时间了。 忽然一个宫女匆匆而来,低声说道:“启禀太后,乾清宫来人通报,陛下似是……似是病危,已口不能言,皇后娘娘心乱得难以自持,想请太后前去。” 宁黛兮猛地回头,眼睛睁大:“你说什么?陛下病危?” 宫女道:“是,乾清宫已有太医赶到,是他们说的。” 宁黛兮的脸上浮现出了明显的喜色,但是随即又觉不妥,强行按捺了下去。 她站起身在殿内来回走了几步,心中盘算着,问道:“可通知内阁了?” 宫女说道:“太医说暂时不要通知,怕引起朝堂之乱,想请太后前去主持大局,再做定夺。” 宁黛兮脚下停住,一种拨开云雾见青天的爽快升上了心头。 那个混蛋终于要死了,终于要死了! 之前他给自己带来的所有羞辱,已经成了她的梦魇,不知道多少个夜里,她都会在噩梦中惊醒,而梦境之中没有别人,永远都只有那个混蛋。 “摆驾,去乾清宫。” 宁黛兮终于下了决定。 时已入夜,一乘软轿在宫中匆匆而行,来到了乾清宫。 宫门之外几名太医盘桓踯躅,神情焦急,诸多太监宫女也都垂手而立不敢出声,每个人的脸上都显露着惶恐不安。 宁黛兮在软轿内看得真切,心中也越来越相信林止陌是死到临头了,于是愈发的痛快。 “太后驾到!” 一声高唱,门口的所有人全都急忙跪倒迎接。 宁黛兮款款下轿,淡淡地对门口众人说道:“你们且在此等着,哀家进去见皇帝。” “是。” 所有人应声,乖乖地跪在那里不敢起身。 宁黛兮跨过门槛,走入乾清宫中。 月光洒在庭院内,落下一片银白色,就好像她此时的心情,明亮且洒然。 寝殿门口空无一人,宁黛兮抬步走了过去,刚好夏凤卿从内走出,两只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刚哭过。 宁黛兮脸上装出一副急切的模样,问道:“皇帝如何了?” 夏凤卿跪伏迎接,才刚跪下,已经忍不住哭出了声:“太后,陛下已经……” 宁黛兮心头狂喜,却还是强行装出悲伤的样子,叹了口气说道:“哀家进去看看,皇后你先休息片刻去吧。” “是。”夏凤卿应了一声,掩面而去,只是宁黛兮没有发现在夏凤卿掩面的袍袖之下,有一抹冷笑。 寝殿之内一片安静,落针可闻。 宁黛兮跨进殿中,顺手将门掩了起来。 她要看看林止陌病重的样子,如果可以,她想亲眼看着林止陌死! 这是她这么久以来无比坚定的念头,要不是因为父亲说了要等三个月,只怕她早就豁出一切去动手了。 现在,终于等到了。 她缓缓走入内室,只见屋内烛光掩映,摇摇晃晃,照的床上之人也是明暗不定。 那是皇帝么?是那个混蛋吧? 宁黛兮自己都没察觉,心跳都在这时加快了起来。 林止陌似乎真的快不行了,就这么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一步,两步,三步…… 从门口到床边就这么一点距离,宁黛兮都走得十分慎重。 终于,她走到了床边,亲眼见到了双眼紧闭着的林止陌。 呼…… 宁黛兮长长的吐出口气。 她伸出一只手,迟疑了一下,伸了过去,轻轻地落在林止陌露在被子外的手腕上。 “嗯?” 宁黛兮愣了一下,林止陌的脉搏沉稳有力,一点都不像将死之人,连她这个医术外行都感觉得到。 忽然间她的手掌一紧,接着一股大力传来,眼前天翻地覆,然后重重摔在了床上。 当她回过神时,眼前出现了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林止陌的脸! 第271章 帮你回忆一下 宁黛兮的脑子里瞬间空白一片,整个人如坠深渊。 这是一个圈套,一个针对她的圈套,皇帝没事,但有事的却好像……是我? 她瞬间就回过神来,急忙要起身,却被林止陌一只手掐住脖子重新摁在了床上,接着就看见那张可恶的脸在朝自己慢慢逼近,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眼中带着嘲弄。 “怎么了?我的母、后。”林止陌微微侧着头,像一只正在端详猎物的饿虎,“看到我没有生病,你似乎很失望对不对?” 宁黛兮使劲去掰他的手,因为自己几乎快要呼吸不了,快窒息了。 “你放开我!” 林止陌又问道:“为什么你听到我病得快死了就急急忙忙跑过来?是想亲眼见证我死么?是想着接下来如何替我接管这个天下么?” 忽然他的眼神一变,变得凶狠而狰狞,手中猛地一用力,“是不是?!” “咳咳咳……”宁黛兮剧烈咳嗽了起来,拼命蹬腿挣扎着,“不……不知道你在……在说什么!” “是么?那我来帮你回忆一下。” 林止陌说着,另一只手轻轻抚上了宁黛兮的腰间,捏住她的衣带一头,轻轻一拉。 宁黛兮大骇,两条腿踢腾起来,尖声叫道:“你要做什么?放开我!不!不要!” 林止陌只是身体往前依靠,用身体压住,宁黛兮就动不了了。 宁黛兮的衣带轻松被解开了,露出里边一件月白色的中衣,那丰腴的身姿与纤细的柳腰已经现出了轮廓,在微微摇晃的烛光下显得有些迷幻。 她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毫无血色,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动作,让她意识到了接下来可能要发生的事情。 不!不行,不能让他得逞! 宁黛兮慌了,但是这一刻,她迟疑了。 门外有皇后夏凤卿,有太医,有羽林卫和锦衣卫,还有许许多多的太监和宫女。 如果自己这副丑态一旦被人看到,那将是大武……不,或许是这个天下从古到今的史书之中从未有过的丑闻。 但如果不挣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一点都不敢想。 林止陌逼视着她,像是一个恶魔:“怎么,不敢叫?没事,你大可以叫救命,让所有人进来看看他们尊敬的太后不穿衣服是什么样的。” 宁黛兮心中已经慌乱得无以复加,但还在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试着和林止陌谈判。 “皇帝,你不能这样,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可以么?” “可以啊,我没说不跟你好好聊天,只是在帮你回忆一下你……哦,是你们宁家曾经做过什么事。” 林止陌说着话,手中却没有停,指尖轻轻在宁黛兮的小腹上掠过,速度极慢,慢得让宁黛兮更清楚的感受到了一种难以忍受的麻痒感觉。 “不……不要碰我!” 宁黛兮死死咬着牙,用尽力气挣扎着,然而毫无用处。 林止陌的手指像是在她的肌肤上跳舞,弹动、轻扫、画圈,渐渐的从腹部开始攀上了宁黛兮身前最高处,停住。 “为什么你们确定我快要死了呢?哦,是你们给我推荐来的那个道士,叫陶元杭的,他还给我送来了很多仙丹。”林止陌的手指在那里缓缓转动,围绕某一个中心点,画着圈。 宁黛兮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不知道是因为难受还是因为想起了陶元杭一事而害怕。 “那些仙丹你们宁家人吃过么?我猜是没吃过的,吃了会死的,你们那么聪明的一家人,怎么会吃呢?” 宁黛兮一呆,脱口而出:“你……你早就知道了?” “你猜?” 林止陌手指忽然停住,然后继续往上,穿过宁黛兮的脖子,往后,捏住那件中衣的系带,一拉。 “啊!” 宁黛兮终于忍不住了,一声尖叫,双手拼命去捂胸口,然而她的力气根本不是林止陌的对手。 眼前一花……白花花的花。 那具林止陌看了好几次的完美身躯又一次展现在了他的眼前。 宁黛兮不顾一切的遮挡,就连被掐着的脖子都不管了。 林止陌却在这时放开了她的脖子,一把抓住她的双手手腕,交叉,往上一提,按在床榻上。 只这一个动作,宁黛兮的最后防线彻底崩塌,整个身体完完全全暴露在了林止陌的眼前,双手被高高举起,死死固定,就像一只待宰的羊羔,那么洁白,那么柔弱,那么的令人垂涎。 林止陌的头低了下去,凑到她胸前,深深呼吸了一口,然后张开嘴…… 宁黛兮浑身像是被雷击中了似的,猛地一颤,拼命摇着头,带着哭腔喊道:“不要!不,放开我!我是你……我是你母后,你这是……是要遭天谴的!” 林止陌停下,抬头,无比享受的舒了一口气。 果然应了那句广告词,天然好牧场…… 他抬头看着宁黛兮,说道:“你现在知道自己是母后了么?那为什么会让陶元杭来要你儿、子的命?哦,不止,还有你家那两次刺杀,若不是我命大,这时候怕是已经该新皇登基了吧?” “对了,新皇会是姬景逸对吧?他年纪小,好控制,会听你们宁家的话,等过个几年找一个借口将他废黜,你爹再假装逼不得已地‘被’禅位,对不对?” 宁黛兮已经呆滞了,两眼发直,这时候已经顾不得胸前空荡荡的,也顾不得林止陌那充满侵略性的目光了。 “你……你都知道?那……”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那么所谓的仙丹他根本就没吃,身体一直没有问题,从始至终他都是在骗我们的? 可是这怎么可能?! 宁黛兮不敢相信,姬景文是个不折不扣的废物,他怎么可能想得到这么多? 林止陌又开始微笑了,宁黛兮心中一紧,因为她知道,每次林止陌这么笑的时候总会发生些不太好的事情。 果然。 “所以你看,你们宁家对我做出这么多事,我小小的报复一下,不过分吧?对么?” 当“对么”两字出口时,宁黛兮只觉双腿一凉,眼睛瞬间瞪大。 她的裤子,没了! 第272章 不服! 宁黛兮从来没有如此真切的感受到恐惧,哪怕前几次林止陌来她宫里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但是那几次最终并没有发生什么。 但是现在,自己除了一件凤袍还在,但已经完全敞开,浑身上下彻底展露在了林止陌面前,一览无遗。 “不!你不可以!我……我是你的母后!你……放开我!” 宁黛兮这时的语无伦次与惊慌失措,莫名的让林止陌想到了自己第一次进宫时与安灵熏的那次相遇。 她那时候说的也是差不多这样的话,也是差不多这样的惊恐。 林止陌的眼中有道一闪即逝的温柔,接着又恢复了冷漠。 “所以,父皇将这天下都给了我,这大武的所有东西不都该是我的么?包括你,我的……母、后!” 宁黛兮的眼睛越睁越大,因为她亲眼看着林止陌在开始脱自己的衣服了,很快的,他已经与自己彻底的坦诚相见。 她已经预感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想尖叫,想叫人来救她,她还想挣扎,想逃跑,甚至想找一把刀现在就把林止陌捅死。 将来的皇位由谁坐,这天下由谁掌控,宁家会不会继续辉煌下去,这些她已经不再去想了。 因为林止陌……来了。 宁黛兮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死死地并拢着双腿,可是林止陌只是用一个膝盖就轻松破开了她的防御,再然后朝她一点点逼近过来。 “啊!” 一声如同杜鹃啼血般的凄婉叫声,回荡在乾清宫中。 宁黛兮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一片空洞,她知道,什么都完了。 什么母仪天下,什么凤驾归鸿,都在这一刻被林止陌撕碎了,将她打落凡尘之下,不,是地狱之中了。 但是完了的只是她一个人,对于宁家丝毫无损。 没了的是她的清白,是她的尊贵,宁家还是那个宁家。 宁黛兮如同一个没有了灵魂的木偶,眼睛看着床幔顶端,呆滞、无神、空洞。 因为她本就是宁家的一个商品,用来交易权力的商品,而且这一次自己的中计,也是因为自己的亲弟弟宁白来告诉她,皇帝要死了。 所以今天,现在,正在进行中的这一幕,是宁白给她带来的,是宁家带来的。 她恨林止陌,恨他不顾礼义廉耻人伦纲常,做出了这种事,可是她在这一刻竟然也开始恨起了宁家。 床榻轻轻晃动着,很有节奏的晃动着。 林止陌很粗暴,没有半点顾及到宁黛兮。 他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不是为了只是简单的做这种事,而是要将宁黛兮征服,要将她的骄傲狠狠践踏。 你带着宁家给你的自信,那我就用最原始最实际的行动来摧毁你这份自信! 宁黛兮敢于再三对自己和自己的人动手,那就一次性的打疼她,打怕她,就算自己成了她眼中的无耻无礼的混蛋和畜生,也根本无所谓。 这具完美的身体现在已经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下,被他狠狠征伐着。 太后又怎样?宁家又怎样? 林止陌现在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是一个暴君,要让宁黛兮看看,什么叫做绝望,什么叫做帝王的威严。 渐渐的,宁黛兮开始有了变化。 从一开始的那道撕裂般的剧痛,到现在竟然渐渐感受不到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她从未感受过的难以言喻的感觉。 她的呼吸渐渐变得粗重,眼神也迷离了起来,虽然她也有过瞬间的警醒,可是根本没过多久又继续沉沦了下去。 就这样吧,反抗也没必要了,一切都毁灭了吧! 宁黛兮的心里浮现出这样一个念头,不是万念俱灰,而竟然是一种听之任之,彻底放开一切狠狠发泄的欲、望。 就好像林止陌点燃了她内心之中严密封锁禁锢了许久的火药桶,在这一瞬间燃烧了起来。 那种从未感受过的刺激,那种酥麻的感觉,充斥着浑身每一处毛孔与神经,甚至她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在这个时候颤抖了起来。 宁黛兮不再挣扎,而是开始彻底放开,完全投入。 她要报复! 报复林止陌,报复宁家,报复这整个天下! 就从现在开始,从这场没有硝烟的战斗开始。 于是她开始反击起来,双手还在林止陌的掌控中,但是没关系,身体可以动。 而林止陌当然是第一时间感觉到了宁黛兮变化的人,眼中出现了片刻的错愕,然后就是嘲笑与讥讽。 这个女人不知道在想什么,是疯了?还是真的被自己征服了? 乾清宫外。 濮舟与几名太医依旧老老实实的在门外候着,垂手而立,不敢出声,因为皇后也在这里。 夏凤卿的神情显得很悲伤,似乎林止陌真的就要死了似的,可是没人发现,她的眼神中带着一抹冷意,和一种幸灾乐祸的神色。 现在的寝殿内正在发生什么事情,她是清清楚楚的,不用猜都知道,现在应该已经正在酣战了。 她不吃醋,不嫉妒,对于她来说,这就是一场对于宁家的报复。 夏家,曾经的勋贵豪族,正是因为宁家的打压而变成了后来的落魄样子,就连她被选入宫中成了皇后,那也是宁家准备将皇位取而代之,才将她选出来做一个未来的殉葬品而已。 宁黛兮,太后! 你有今天都是你们宁家咎由自取,是你自己的因果。 夏凤卿现在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亲眼看着宁黛兮被鞭笞被蹂、躏的样子,她现在需要在门口看着这里的所有人。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寝宫之中的暴风骤雨终于渐渐停歇了下来。 林止陌放开了宁黛兮的手,一身疲惫地躺在她的身边。 宁黛兮也浑身大汗淋漓,一动不动的躺着,全身没有了半点力气。 她的脸上还带着风、雨过后的余韵,红馥馥的,十分诱人,眼中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再配上那张殷红丰盈的嘴唇,果真不愧是一个绝代尤物。 林止陌侧过头看着她,抬手抚上她的脸,很轻柔,像是生怕弄疼她的样子。 宁黛兮依旧直直看着床顶,淡淡说道:“你还想怎样?现在我已经被你毁了,你满意了?” 林止陌道:“怎么,你好像还很不服?” 宁黛兮也侧过头看着他,眼中满是决绝:“不服!” 第273章 我是被迫的! 林止陌看着她眼中的倔强,忽然笑了:“你再不走,门外之人要怀疑了,你也不想宫里因此传出什么奇怪的话来吧?母、、后!” 他最后那一声母、、后是加重了语气的,宁黛兮只觉得血气上涌,在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强行按捺住愤怒,挣扎着坐起身来。 只是她才这么一动,就感觉到了一阵钻心的疼痛。 应该是肿了,这个混蛋! 宁黛兮咬着牙从床上起身,从地上捡起散落的衣服一件件穿上。 林止陌侧着身,一只胳膊撑着脑袋看着。 这一次他是真正近距离的欣赏,上次在温泉之中远远相望,还有那么重的水雾,虽然有种朦胧美,可却总是一个心中的遗憾。 但现在不一样,宁黛兮就在床边,甚至因为俯身捡拾衣服弯下腰时,那背对着他的一幅美景,几乎触手可及,妙不可言。 宁黛兮也知道自己这个动作肯定会被那混蛋看在眼里,可她已经不在乎了。 看就看吧,以后我会报仇的,一定会! 她在背对着林止陌的情况下咬着牙,暗暗发誓。 乾清宫的寝室内也有梳妆台,宁黛兮就这么坐在台前,对着镜子仔细地整理着妆容。 她是太后,任何时候都应该一丝不苟的,应该是精致的。 林止陌也起身了,就这么赤、条条走到她身后,从后往前看着镜中的宁黛兮。 “其实你也是个可怜人。” 林止陌忽然说道。 宁黛兮板着脸不说话,但是心中莫名泛起一阵酸楚。 她可怜么?从小生活在宁家那样的大家族之内,锦衣玉食,无忧无虑,若是她也算可怜的话,天底下没有一个少女是幸福的。 可是幸福……她在最好的年华就被送入宫中,嫁给那个苟延残喘快要病死的老皇帝,虽然在她和宁家的努力下成为了皇后,执掌整个后宫,可是老皇帝连她的手都没有碰过一下,就驾崩了。 女人的幸福是什么?是权倾天下?不,那是男人的!女人只想要一个对她温柔包容百依百顺的男人,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这才是女人想要的幸福。 说起来也很讽刺,宁黛兮活到现在,已经三十岁了,竟然在刚才,对,就是刚才,有那么一个短暂的时间内,林止陌将她搂着,竟然让她有一种无比舒适无比享受的感觉。 虽然自己那时候是被迫的。 对,我是被迫的! 宁黛兮的思绪回归,眼神又冷了下来,淡淡说道:“你的报复已经成功了,还想要说什么,要用言语来羞辱我么?” 林止陌摇摇头:“那倒没有,我喜欢实际,用言语攻击没有任何用处,你也不会在意,毕竟你这么大年纪,心性很稳了。” “你!”宁黛兮大怒,她现在唯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年纪,林止陌却偏偏提这事。 可能她自己都没有感觉到,自己会在意年纪,只是因为刚和林止陌发生了那样的关系,要在意也只是因为在林止陌面前在意。 她没有再说话,一丝不苟的打理好自己的妆容和服饰,站起身来,回头看了一眼林止陌。 林止陌的身材很好,线条英朗,肌肉分明,肌肤都白得不像话。 宁黛兮毫不避讳地看了一眼,讥讽道:“你还要继续装病么?” 林止陌笑道:“当然不用,我会说母后给我带来了神药,将我治好了。” 宁黛兮又被噎住了,柳眉竖起一脸怒容。 她相信林止陌肯定会这么说,太医乃至内阁也会因此来问她,而她却无法回答实情。 因为今天发生的事情一旦曝光,皇帝或许会被百官攻讦,会被弹劾,但是最终的结果无非是太庙认罪,可是自己…… 宁黛兮破天荒第一次没有考虑宁家会怎么样,因为今天的事情走到这一步,就是因为她那个白痴亲弟弟宁白。 她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了出去,只是才走两步脚下一个趔趄,差点疼得摔倒。 身后传来林止陌的声音:“放心,很快就不疼的,而且下次会很舒服,信我。” 宁黛兮再也忍不住了,加快脚步走了出去。 下次?你还想有下次?! “弘化七年春,帝病危,太后三日三夜不眠不休于佛前祝祷,求得龙体康复,幸甚。” 这是几天之后翰林院撰写的一篇文章中的节选,发表在了当期的大武报上。 百姓对此事的反应平平,皇帝也是人,也会生病,没什么稀奇的。 而在当天,锦衣卫新上任的京城卫副千户傅鹰率队来到了宁府,竟然带走了十多名宁府中的家丁以及护院,并且当众宣布直接下诏狱。 宁嵩没有出现,宁白在远处看着,牙关紧咬脸色难看,但也没有妄动。 这是来自皇帝的报复,他没死,宁白就要遭殃了。 直到晚上,宁嵩才回了府,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宁白跪在了书房内,直跪了一整夜。 宁白知道自己错了,父亲再三吩咐不要轻举妄动,但是自己还自以为取巧。 直到这时他信了,皇帝其实没有病,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他装出来的。 一个小小的陷阱,自己就掉落了下去。 只是他还不知道,自己的亲姐姐宁黛兮因为他的冲动遭受到了什么。 而与之同期刊登的另一件事却吸引了无数人的眼球。 太后寿诞将至,南番使团与西辽使团即将到访! 西辽使团没什么好说的,曾经的北方霸主,但日渐式微,最终被大月氏打得龟缩到了西边,才得名西辽,现在更是在大月氏的铁蹄下被压得喘不过气。 在大武百姓看来,西辽来大武是求援的,拉联盟的,没什么好说的。 而南番其实名为南磻,因其位于大武之南,处山林险岳之地,其国人多为半开化的土人而得了个外号“番”。 南磻国至今已传十七世,历十五帝二主,曾因苛政引发暴乱,后被前一任南磻国君之弟率兵清君侧,最终改换朝堂,成了新一任君主。 从那时起,南磻开始一扫多年贫苦颓唐之势,开始崛起,虽疆域不大且多为沼泽瘴气丛生之地,但国力日渐昌盛,已不可再小觑。 第274章 答案在沐鸢那里? 南磻与大武并没有什么仇怨,毕竟地势原因,两国之间隔着茫茫山林,要相互往来并不容易,因此这么多年两国之间也并未有什么外交。 这次大武太后宁黛兮即将寿诞,南磻也因此受邀,一是为祝寿,二来是据说南磻这一任君主素来仰慕大武天朝,想要开展邻国贸易,互通有无。 同时还有一个小道消息,据说南磻此次前来的是一位女亲王,年已二十有余,但尚未婚配,而大武地大物博人杰地灵,故想来择一良婿。 南磻段疏夷,冰肌玉骨,花容月貌,乃南磻第一女将。 这些内容被王可妍这个主编毫无保留地发表在了当期的大武报上,顿时引起了全国上下一片哗然。 西辽会来个王子,这和他们没关系。 但南磻女亲王?哪怕只是个弹丸小国,那也将是皇亲国戚啊!而且还据说很好看? 于是,只在短短两三日之内,各行省已有无数或俊秀或才优的适龄未婚男子赶赴京城。 而在他们到达京城之后,几乎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第一站——犀角洲。 御书房内。 老狐狸曹国公钱莫难得正色禀报:“陛下,犀角洲近日多了许多游人,只是老臣发现,其中似有不少心怀不轨之人。” 林止陌正在看着最近的财务报表,忽然被这句话吸引了过去:“什么意思?有细作?” 钱莫很严肃的说道:“以老臣之见,应当是了。” 林止陌笑道:“细作就细作,多大点事。” 他站起身来,扯开墙上盖着的一块布,露出其后的一张巨大的舆图。 这是涵盖了大武、大月氏、西辽、南磻以及逶国和东北角的高骊诸国的大舆图,他指着左下角的方向说道:“南磻近些年可一直没歇着,虽然未曾进犯我大武,但是沿着他们国内的那片密林一直往西,打下了不小的疆域,他们是有野心的。” 他站在舆图前看着几位勋贵,说道:“朕不知道他们来大武是不是真的为了给他们的什么女亲王找男人,但一味的提防也不是个事,也防不过来。” 郑国公熊成皱眉道:“不防怕是不成,还是老臣带人随行监视着,以防不测的好。” “没必要。”林止陌笑笑,“他们要看就随便他们看,我大武泱泱天国,这点气量总要有的。” 卫国公邓禹有些迟疑,但忽然发现林止陌的笑容似乎藏着些什么,顿时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 “老臣,谨遵圣谕!” 这几日里,林止陌又很少在宫里了。 白天他会去城中小院照看墨离,几天时间里,墨离已经在很好的康复中,伤口结痂了,也能下床走走了,但是仅限于院子里,他自己都不会出门去。 戚白荟自那一次之后真的没有再出现过,仿佛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一般,林止陌好几次套墨离的话,却总是得不到一个确切的消息。 林止陌心里有种不安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自己或许这辈子都见不到戚白荟了。 看着日健康复的墨离,林止陌忍不住问道:“大师兄,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墨离想了想:“我?反正给师父报仇无望了,活一天是一天吧。” 确实,当初用他师父人头冒领军功的当事人全都死在了鞑靼人手中,而鞑靼在之后被大月氏所败,最终苟延残喘逃往了北方,其境遇比之西辽都要更惨。 现在墨离就算想要找仇人,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了。 林止陌斟酌很久,才问道:“大师兄,你和师父为何不自立门户,游戏山林,逍遥世间,这不才是你们的性子么?” 墨离嗤笑一声:“我倒是想,但师父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他现在说的师父当然就是指戚白荟了。 林止陌从他眼中看到了一种悲哀的情绪,但那不是为了自己悲哀,而是看到了别人的不幸之后无能为力的表现。 墨离看着散漫不羁,然而却是个很敏感的人,立刻察觉到了林止陌的反应。 他笑了笑,说道:“其实我知道小师弟你和我们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师父当初找到你也是另有目的的,但是现在无所谓了,我也不怕说给你听。” 林止陌愕然,他没想到墨离会直白地告诉他。 墨离接着说道:“师父是个简单的人,她没有任何坏心思,如果当初算计你,那也只是被逼无奈的而已,你不要怪她。” 林止陌摇摇头:“我当然不会怪师父,但是大师兄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告诉我师父去哪了?” “因为告诉你也没用,反而平添你的烦恼。”墨离干脆的说道,“连我都无法帮她,你又能做什么呢?” 他越是这么说,林止陌就越是好奇,可是明显他不可能在墨离这里套出什么话来。 墨离却忽然又说道:“其实若是师妹的话,说不定还有可能帮到师父一点的,可惜……” 师妹?沐鸢? 林止陌心中一动,但是接着更疑惑了。 沐鸢能帮到什么? 可是墨离说到这里就此打住了,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天气越来越暖和了,京城的景色也愈发的好看了起来,但是林止陌却没有半点赏春的时间。 除了墨离,白天的其他时间里他都泡在了实验室里,辛雷的伤势很重,重到差点没命,因此现在实验室里就只有辛雨和马宝郭在,另外加个铁匠谭松耀。 傍晚依然是批阅奏章时间,不过自从前些日子的分类与罚俸批复,现在的奏章中含水量少了许多,林止陌的工作量也没以前那么大了。 晚上的时候他开始各个宫里走走,邓芊芊王可妍还有夏凤卿雨露均沾,没一个冷落了。 而今天,林止陌再次换上了太医的服饰,来到了云光殿。 戚白荟的离去让他耿耿于怀,墨离那句没说完的话让他耿耿于怀,而沐鸢似乎有能够解答这个问题的答案。 踏入云光殿,他就见到沐鸢似乎有点不对劲,眼圈明显是红的,像是刚哭过。 林止陌抽了抽鼻子,屋内还有一股明显的檀香味。 这是刚给谁上过香? 第275章 不能说 “你来啦?” 沐鸢的情绪不高,只是勉强一笑。 林止陌拉着她的手走了进去,顺手关上门,冷不丁的问道:“你是在祭奠谁么?” 他没有躲躲闪闪,干脆开门见山。 沐鸢一怔,神情间明显看得见些许慌乱。 “我……今日是我一位故交的祭日,如今身在宫中,便只能点一炷香遥遥祭拜一番了。” 林止陌看着她的眼睛,就这么久久不说话。 沐鸢一怔,然后下意识地将头扭了过去,然而林止陌依然看着她。 “你……你看我做什么?” 沐鸢的心里有点慌乱起来。 林止陌说道:“我看你什么时候愿意与我说实话。” 他能感觉到沐鸢的身体微微一颤,但依然没有转过头来,手也任由自己握着,可就是垂首而立,一言不发。 林止陌不急,他在等着。 他能察觉到沐鸢有一种随口就能扯谎的习惯,但不是她的本性,而应该是被什么事情逼出来的习惯。 这个习惯说不上是好是坏,但应该是沐鸢保护自己的一种手段。 她为什么要下意识的保护自己?林止陌在思考过很久之后,发现了一个很奇妙的事情,那就是沐鸢的说话行事和自己竟然有些相似。 沐鸢的身份是假的! 这是林止陌最终得出的结论,未必准确,但极有可能。 他没有去逼沐鸢,因为他自己深有体会,皇帝这个身份是假冒的,所以他无时无刻不在努力隐藏着。 其实林止陌并不在乎皇帝的身份,说实话,相比于执掌天下的绝对权力,他更想将这个日薄西山乱七八糟的天下治理好,让百姓过上更好的日子。 至少,在他的治理之下,不会再有百姓挨饿受冻。 因为他曾亲眼见过城外的灾民是多么的悲惨可怜,那些蹒跚而来等着城门打开让他们能进城乞讨的期盼样子,那些做父母的抱着自己饿死的孩子满脸麻木的样子,那些只要给一小袋陈米就能毫不犹豫将自己的孩子送出去的无情的样子。 那些景象都是他以前从来没见过的,是他连想都不敢想象的,可却真实的在他面前发生了。 亲眼见过那般苦,他才确信沐鸢和他一样,有什么难言之隐。 时间一点点流逝着,内室的蜡烛都已经燃了一截,沐鸢终于忍不住了,低声说道:“你要我说什么实话?” 林止陌说道:“你真实的家世。” 沐鸢猛地抬头,惊愕难名地看着他:“你怎么……” 林止陌说道:“我为什么知道?猜的。” 他将沐鸢拉到床边坐下,轻轻搂住她的肩膀,沐鸢没有挣扎,只是眼睛依然看着他,等着他的答复。 林止陌决定给她来点劲爆的,于是笑了笑,说道:“认识墨离么?” 沐鸢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猛地站起身来,满脸震惊的看着他:“你……你怎么认识墨离?” 林止陌看她的反应就知道自己猜对了,脸上轻描淡写的说道:“因为他是我大师兄啊。” 沐鸢的表情变得更精彩了,张口结舌,半晌才说道:“你就是师父新收的弟子?” 话刚出口她就自己回答了:“是了,你就是,师父那时问我要你的地址,想找你要祛毒膏的配方,我给了她,后来她便没有再与我提起你,只是过了些日子说收了个新徒弟。” 娘的,果然是你! 林止陌早就怀疑戚白荟找上自己为的是祛毒膏,而且应该就是沐鸢泄露的,现在确定了。 可是她们师徒二人也有意思,互相之间居然也不沟通,一个给了地址,一个跑来墨迹半天什么都没得到之后收了自己当徒弟,回去又谁都不说。 沐鸢的表情现在很有意思,欲言又止中带着几分哀怨,看着林止陌说道:“所以你就是我的小师弟?” “对啊。”林止陌笑得很开心,补了一句,“师姐好。” 沐鸢很明显的松了口气,或许是师弟的这个身份让她感受到了安全感。 林止陌再次拉住她,搂入怀里,让她坐在了自己腿上,笑眯眯地说道:“现在师姐可以告诉我真相了么?” 沐鸢迟疑了一下,还是摇头道:“没什么真相,我就是我,这还能造假不成?” 林止陌有种挫败感,沐鸢其实不算笨,但是似乎在面对自己时总是落入下风,甚至都被自己给睡了,可即便这样,他还是不能问出沐鸢的真实身份。 失败,太失败了! 既然这个问不出,他就干脆换个话题。 “师父走了。” 沐鸢愣了一下:“走了?这么快?” 你果然知道! 林止陌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说道:“大师兄说师父会有危险。” 沐鸢默然,片刻后说道:“这是师父的使命,无法逃避的。” 林止陌追问:“是什么任务?” 沐鸢道:“不能说。” 果然是太平道中的任务! 林止陌确认了,可是再问下去,沐鸢却是三缄其口,再不说半个字。 直到离开了云光殿中,林止陌还在郁闷。 他手里多了一封信,是沐鸢再次让他带给自己“父亲”沐秀才的。 然而刚才他用尽了方法,就是不能从沐鸢嘴里掏出半点有用的话来。 不管是她的身世还是戚白荟要去做的任务,什么都问不出来,哪怕最后用出了美男计,让沐鸢浑身抽搐如上云端,还是保持着最后的理智,没有告诉自己。 妈的,回去苦练正阳决! 回到御书房,却见陈平已经等候在了那里。 林止陌一眼见到他脸上的神色不太好看,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山西之行不顺利?” 陈平伏地,说道:“臣死罪!锦衣卫按柯景岳所说的地址赶至,那所谓的焦先生已经跑了,柯景岳留下的心腹死了大半,只有庆王之女姬若菀还在。” 林止陌并不觉得意外,柯景岳为了爱情,将这么重要的事情憋到了自己来了再说,那个什么焦先生当然不会坐以待毙。 他点点头,没有苛责陈平,说道:“你起来吧,姬若菀呢?带回来了?” “是,但她并未提起柯景岳,反而求见陛下,说是有一个秘密要告知陛下。” “哦?”林止陌的眉梢一扬。 第276章 姬若菀的秘密 一个布衣荆钗的女子被带了进来,才入御书房,便款款跪倒在地,轻启樱唇,说道:“罪臣之女姬若菀,拜见陛下。” 林止陌没有说话,而是细细打量着这个能把柯景岳这个锦衣卫千户迷得神魂颠倒叛出朝堂的女人。 眼前的姬若菀带着几分憔悴之色,毕竟是刚从山西归来,一路上锦衣卫也不可能给她有什么好待遇。 但即便如此,即便她只是穿着寻常百姓的衣装,朴素到了极点,但那张脸仍然堪称是国色天香,妩媚至极。 林止陌注意到她微微抬了下眼,像是在偷看自己,但又恰到好处的被自己发现。 这娘们不简单啊。 林止陌心里给出了一个判断。 “姬若菀,抬起头来。”他淡淡开口。 姬若菀似是迟疑了一下,还是乖乖抬起头,但眼睛仍是看着地上,显得有些胆怯与无助。 御书房内烛火通明,将姬若菀的容貌映照得清清楚楚。 林止陌承认,她比起自己认识的大部分女人都要好看,当然,这个好看不是指简简单单的相貌,而是指整个人的气质。 她有种骨子里透出来的媚态,会让男人在第一眼见到时就会有种发自内心的怜爱之情,但同时又会让人有种想要将她按在床上狠狠蹂躏的冲动。 从现在她跪着的身姿来看,姬若菀的身材匀称曼妙,凹凸有致,堪称一代尤物。 林止陌没有避讳什么,就像一个高高在上的审视者,仔细打量着她,然后开口问道:“姬若菀,你要告诉朕什么秘密?” 姬若菀微垂着头,说道:“臣女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妄求陛下原宥,但只想以此秘密作为交换,请陛下留臣女性命。” 林止陌冷笑:“你在和朕讲条件?” “臣女不敢。”姬若菀似是被吓到了,急忙再次伏低身子,带着哭腔说道,“臣女之父起事作乱时,臣女尚且年幼,许多事情并不知晓,还请陛下明鉴。” 林止陌也承认这是真的,姬若菀现在也就是二十来岁的样子,庆王造反时她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女,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 但是他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尤其这种拿着什么秘密来要挟自己的。 “你知不知情的,也是逆臣之女,你要朕饶你性命,那就先说说看是什么秘密,朕视情况而定。” 姬若菀沉默片刻,抬起头正视林止陌,缓缓说道:“宁王将反。” 宁王要造反?这算秘密么?林止陌面无表情。 上次那个工部郎中刘鸥就曾被他查出疑似暗中偷卖军械火器,最终虽然没有明确的目标,但种种线索指向的都是宁王。 另外朝中诸多官员在私下里也曾受过宁王的赠与,林止陌还记得礼部左侍郎周琛就收过他两匹好马。 林止陌是一直将这事记在心里的,锦衣卫也暗中派人潜入到了宁王府中,可是到现在也没寻找到切实的证据。 然而现在姬若菀又提起这事来了,而且看她的神情不似作伪。 林止陌问道:“你怎知道?” 姬若菀道:“臣女之父曾暗中遣人接近宁王,如今已是宁王心腹,而当初他的任务便是鼓动宁王,与臣女之父共同起事,最终他按兵不动,眼睁睁看着臣女之父兵败身死。” 她说到这里,眼中已是满含泪水,并且有着明显的怒火。 林止陌恍然,姬若菀是想借自己的手将宁王杀了,来给他父亲报仇。 当初庆王造反约好了宁王,但是宁王在关键时候没动手,导致庆王兵败,所以姬若菀把这笔帐算在了宁王头上。 他看着姬若菀,问道:“你可知胡乱构陷是何罪?宁王是朕的皇叔,岂可因你轻飘飘几句话,朕便将他处死?” “臣女将此事已经全都告知陛下了,至于证据……臣女实在无能为力,便只能任凭陛下明断。”姬若菀的表情瞬间又变得凄婉可怜起来,默默垂泪掩面而泣。 林止陌冷冷看着她,忽然摆手道:“将她收入诏狱,先关着。” 姬若菀的眼神明显错愕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正常。 陈平领命,将姬若菀带了出去。 林止陌看着案头的蜡烛,发起了呆,片刻之后开口问身边一直保持沉默的王青:“王青,你觉得宁王会造反么?” 王青微微躬身:“此等大事,奴婢学识短浅,看不出个中玄虚,陛下恕罪。” 林止陌笑着指了指他:“让你说就说,在朕面前还要如此遮遮掩掩么?” 王青略微尴尬了一下,随即说道:“奴婢只是觉得,若是宁王要反,为何这几年里到处惹人非议?似乎不太合理。” 林止陌深以为然,因为他也是这么想的。 宁王真的要造反的话,那么他买武器也好,私下贿赂官员也好,都会尽可能遮掩,而不是像现在都给自己知道了。 可是所谓空穴不来风,他要没那个心思,为什么连姬若菀都在拿这个说事,用来跟自己交换她的性命? 王青忽然说道:“陛下,太后即将寿诞,宁王……也是会入京的。” 林止陌点点头,意味深长地笑道:“有道理,那就等他来了问一问就知道了。” 王青愕然:“问一问?” …… 镇抚司衙门。 大名鼎鼎的诏狱之内。 柯景岳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地看着斑驳脏污的墙壁,不知道在想什么。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丁零当啷的脚镣声,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似乎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但是片刻之后一个身影出现在了他的牢房门外,柯景岳眼角余光中瞥见,顿时浑身仿若触电一般猛地抖了一下,然后整个人跳了起来,冲到牢房门口,抓着牢门死死看向门外之人。 姬若菀。 “菀儿,你……” 柯景岳才叫了个名字,剩下的话就仿佛梗在了嗓子里,再说不出了。 姬若菀脚下停住,似是眼带哀怨地看着他,凄然说道:“景岳大哥,对不起,是菀儿连累你了。” 柯景岳笑中带泪地摇头:“没有,是我心甘情愿的。” 姬若菀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却只是掩面扭头,默默离去。 御书房中,陈平又回来了。 “陛下,他二人当时的对话便只是这些。” 林止陌笑了:“果然。” 第277章 让邓良给我做事 林止陌是个很敏感的人,尤其是对女人。 从他见到姬若菀的第一眼时他就觉得这个女人很善于玩弄手段,用他那个世界的话来说,就是绿茶。 而柯景岳的所作所为,就是一个标准的舔狗。 为了个乱臣贼子的女儿,他甘愿抛下锦衣卫一省千户的锦绣前程,去做一个太平道的反贼,一把年纪了还要叛逆,这是林止陌很不齿的。 而他的那句“果然”,则另有所指。 林止陌问道:“陈平,你觉得人之将死,还会有心情在牢房互诉衷肠么?” 陈平摇头:“臣鲁钝,不解风情,但觉姬若菀的态度很是古怪。” 林止陌笑了:“看来你和朕想到一起去了,那就……小心吧。” “臣已经准备妥当了。”陈平应了一声。 林止陌满意的点点头,没有再说。 柯景岳是庐州瘟疫的始作俑者之一,不管他是不是为了爱情,总之,必须要死。 但是那笔银子必须要找回,这或许还要着落在他身上,所以只能再等等。 姬若菀……林止陌现在对她的处置还没想好,因为他还在等待着后续。 天生媚骨的女人,怎么可能只是蛊惑柯景岳一个人那么简单? 他忽然又问道:“朱弘查太庙损毁案查得如何了?” 陈平回道:“毫无进展。” 林止陌点点头,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弄毁太庙是为了给他泼脏水,罪魁祸首必然是宁党中人,朱弘能找得到才有鬼。 明天,他给朱弘的七天之期可就已经到了。 储秀宫。 林止陌又来看邓芊芊了。 一个硕大的浴桶内,两人相拥着坐在一起,热气氤氲,无端营造出了一种暧昧的气氛,只是他们现在讨论的话题却是很严肃甚至有些伤感的。 林止陌抱着邓芊芊的腰,手掌感受着她腰间肌肤的滑腻,问道:“你大哥的伤恢复得如何了?” 邓芊芊的眼神略微暗淡了一下,说道:“已是无碍了,我大哥心性豁达,便是少了一条手臂也未曾有多烦闷,最近在家中一直看书来着。” 林止陌点点头,对于男人来说,少了一条胳膊就相当于失去了前程,再要入朝为官是肯定不行了的。 邓家虽然男丁不少,可邓良是兄弟几人之中最为稳重也最有出息的一个,因此就连林止陌都不由得为他感到惋惜。 不过,林止陌从没有放弃过邓良,毕竟他这样的一个人才如果就此搁置不用,那真是一种极大的浪费。 他在水下的手悄悄滑动了一下,邓芊芊的脸顿时红了,伸手一把抓住那只鬼鬼祟祟的手,嗔道:“别乱动。” 林止陌道:“老夫老妻了,摸一下而已嘛。” “痒……”邓芊芊从小习武,可却架不住林止陌经验丰富,就算严防死守也没用,还是被林止陌突破了防线。 林止陌在她耳边说道:“其实我有件事很早就想做了,可需要你的配合。” 邓芊芊的眼神已经开始迷离了起来,那只手……哪怕只是一根手指,也让她有些受不了。 她的贝齿咬着红唇,强忍着酥麻道:“你……你又想要我做什么……做什么奇奇怪怪的样子?” 林止陌一脸诧异道:“芊芊你学坏了!我在和你说正事呢,你怎么也能想到那上边去?” “啊?”邓芊芊又羞又气,“不是你说的……” “我是说想让你大哥给我做事。”林止陌在她耳边说道,“我想在边关重建榷场,由你大哥负责总管,与西辽、大月氏、波斯等国互贸,你觉得如何?” 邓芊芊猛地抬头看着他,眼神中满是惊喜:“真的?可……可榷场重开事关重大,内阁会同意么?” 林止陌笑笑:“他们会同意的。” 榷场,指的是在边境所设的与邻国互市的市场,场内贸易由官吏主持,除官营的贸易之外,民间商户也可以参与,只需纳税、交付牙钱、领得证明文件后就能交易。 大武朝以前曾有过与西域诸国的贸易榷场,用丝绸茶叶瓷器等物换取他们的良马毛皮等物,只是后来因西辽大月氏的数度侵犯,国与国的外交关系变得越来越恶劣,因此榷场也关闭了,断了生意往来。 可是作为现代人的林止陌知道,外贸是一个必须的东西。 贸易,可以互通有无,调剂余缺,实现资源的优化配置,可以吸收引进他国的先进工艺,增强大武的经济实力。 进出口贸易对于一个国家的发展影响巨大,能加速国家的发展。 林止陌现在不缺钱,自从抄了好几人的家之后他很富有。 但是大武缺钱,户部的缺口到现在还没补上,钱粮都缺。 农林业,林止陌是要狠抓的,但是商业他同样不会放弃或是轻视。 邓芊芊出身于卫国公府,当然知道贸易的重要性,可是她从没敢想过,自己大哥竟然能有机会去负责这么大的事。 “啊!” 她忽然又娇呼一声,嘴巴撅起看着林止陌。 林止陌坏笑道:“你看,我如此护持大舅哥,你这做妹妹的是不是该表示表示?” 邓芊芊咬了咬红唇:“你想要怎么表示?” “唔……芊芊啊,你憋气能憋多久?” …… “陛下驾到!” 太和殿上,随着鸿胪寺官员一声高唱,早朝再次开启。 林止陌出现在金台上,而今天,垂帘之后的身影再次出现了。 百官山呼完毕,各归队列。 林止陌看了一眼下方,开门见山的直接点名。 “朱弘,七日之期已到,你可查出什么来?” 朱弘早就知道自己今天是逃不掉了的,硬着头皮出列。 “启禀陛下,臣……暂时还未查出头绪。” 林止陌脸色沉了下来,宁嵩眉梢微挑,瞥向蔡佑,就要准备出列为朱弘申辩。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林止陌并未借机发火,而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朕知道了。” 不对劲! 宁嵩反倒心中一个紧张。 接着,他就知道了林止陌这么做的用意了。 “朕今日有件事与诸卿商议。”林止陌懒散地靠在龙椅上,缓缓说道,“诸国即将来访,朕想借此机会与诸国使团商谈……重开榷场!” 第278章 榷场 榷场? 百官也没想到林止陌会忽然提起这个话题。 这已经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的大武也是有榷场的,只不过在当时被鞑靼撕毁契约肆意劫掠了几次之后,榷场被破坏得一塌糊涂,以至于当时的大武皇帝一怒之下关闭了两国贸易。 这是一个很大的遗憾,因为榷场的关闭导致了从此之后大武国内的良马采购受到了极大的限制,哪怕之后鞑靼被灭,由大月氏取代,榷场也未能恢复。 由于地理原因,大武国内极少有能养马的地方,好马都是需要从大月氏西辽等国购入。 可榷场是有明确契约的,价格与运送都是有保障的,但是现在只能靠户部向两国的几户马商购买,价格浮动大,马的牙口与质量都得不到保障。 重开榷场,这是一件好事,可是林止陌预计今天这个话题不会这么顺利。 果然,都察院队列中站出一人,正色道:“启奏陛下,如今边关战乱不断,大月氏野心勃勃,如今便开设榷场怕是难以治理,还请陛下三思。” 这是都察院中的御史,名叫程涵,林止陌倒也知道他,是个直来直去的二愣子,不属于哪一派,就按着自己的性子该谏就谏,该骂就骂,所以在都察院那种清流聚集之地很是吃得开。 林止陌反问:“你所谓的难以治理指的是什么?大月氏会像鞑靼那般入榷场劫掠?” “正是!”程涵义正言辞道,“况且陛下若是要贸易,差人组建商队即可,所货盈利皆归国有,不必被民间商贾分利。” 林止陌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不过商队去哪里交易?不还是边境或是干脆径直去人家国境之内?商队的安全如何保证,货物与货款如何保证?” 程涵道:“陛下可组一支护卫队,总比开设榷场来得方便。” 林止陌笑了,摇头道:“你是不是读过很多书?” 程涵骄傲地昂起头:“臣乃弘化四年二甲进士,自幼饱读诗书,过目不忘……” 林止陌打断他的话,说道:“那你可读过贸易相关的书?” 程涵的脸色尴尬了一下:“商贾之术难以入流,我等饱读圣贤书,岂能以此旁门污耳目?” 又来了! 这个年代的读书人就是有这种莫名其妙的优越与清高,所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说的就是这个,可林止陌现在需要的不是圣贤书,是要能发展国力的东西。 “圣贤教过你如何赚钱么?教过你如何让百姓过得更安逸稳定么?教过你如何让敌人心存忌惮不敢妄动刀兵么?” 林止陌看着程涵说道,眼中带着明显的不满,“你饱读圣贤书,朕没说不好,但是你说除圣贤外皆无用,就当好好自省。” 程涵一听就恼了,说道:“陛下,臣未觉有需自省之处,圣贤之道便是天人之道,民生兵力治国之道皆由此出,故而臣以为除圣贤书之外皆无用!” 林止陌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对于这个年代的读书人有了很深刻的认知,也和他们打了不少交道,于是他也不生气,因为生气也没用,那帮读书人都是这个鸟样。 “圣贤书是让你明白事实真相,让你感悟人生的,而不是让你用他来治国平天下,因为这不可能。” 林止陌平静的指了指站在一旁的勋贵武将队列,“程涵,你说圣贤书几乎是万能的,那那若是没有他们,你能让大月氏滚回他们的国内不再犯我边境么?你能让西南土人收起刀兵安分守己么?你能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不再受盗匪袭扰么?” 勋贵们被忽然点名夸了一番,顿时都眉飞色舞了起来。 大武朝重文抑武,他们憋屈了两百来年了,今天终于听到了陛下在为他们说话,为他们出头,这种荣誉感让他们恨不得现在立刻领军出征,与敌人狠狠厮杀一场才好。 程涵额头上暴起了青筋,他很想用圣贤书中学来的内容反驳林止陌的话,可是他哪怕翻遍心中所学,竟然都找不出一句话来抗争。 林止陌又道:“你不用急,朕并不是说圣贤书不好,但是你不能因此否定别人的作用,比如工部,你问问刘尚书,他工部之内有许多并无功名的匠人,可他们的贡献可比你这位御史要大得多,你可承认?” 刘唐被点名就沉稳了很多,垂手而立并不做声,但是心中却也是很舒坦的。 林止陌身体微微前倾,看着程涵道:“朝中如你这般饱读圣贤书之人不知凡几,但是圣贤书教的是什么?一是洞穿人性,二是看透规则,万事万物都有规则,可你不光要看透,还要会用,对这天下有用,对百姓有用,你就该努力去做,这才是圣人所说的道理。” 程涵目瞪口呆,因为他竟然发现皇帝说的是对的。 饱读圣贤书,那又如何?能倒背如流,那又如何? 要懂得如何运用圣人之道为百姓谋福,这才是圣人之道想要表达的东西! 不光是程涵,就连太和殿上许多文官都在这时发起呆来,林止陌说的话浅显易懂,可是他们之前竟然都没想过这个问题。 看透规则,利用规则,只要对天下有益,那就去做。 林止陌看他们的反应就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于是继续说起刚才的话题,直接点名:“户部,给你们三天时间,拟一个榷场规划出来。” 蔡佑面色不变,但垂首而立,没有任何反应,户部左右侍郎见他这般,也都一时噤声。 林止陌却忽然看着他笑了笑,“蔡阁老,朕想过些日子出游,听说沁阳关景色怡人,又离你老家近,不如到时由你随驾,来给朕做一回导游,如何?” 蔡佑的脸色猛然一变,但随即急忙恢复正常,抬头微笑道:“陛下有命,臣荣幸之至。” 林止陌笑笑:“那就这么说定了,哦,朕方才说的,蔡阁老可有异议?” 蔡佑拱手,高声说道:“臣,谨遵圣谕!三日之内,必呈交陛下御览。” 林止陌似笑非笑的看了看他:“那,朕就等着蔡阁老的折子了。” 蔡佑表面恭敬答应,背后却已经湿了。 沁阳关……那里,有一支蔡家的商队。 第279章 御史只会动嘴? 沁阳关,位于山西行省的西北角,再过去就是两国边境。 蔡佑身任要职,又在山西有着深厚的根基,因此早就自己弄了个商队,与大月氏乃至更远的波斯做着走私生意。 他一直以为这事很隐秘,甚至连宁嵩都没告诉过,可是今天却被林止陌在太和殿上当众点了他一下,顿时大吃一惊。 蔡佑都服软了,朱弘现在自身难保,宁嵩也保持了沉默,于是其他人更没有意见。 只是程涵却又开口道:“陛下,如今大武民生萧条,国库空虚,若要建榷场所费必然不小,这笔开销又将从何而来?” 林止陌看着他,反问道:“依你之见,该从哪里来?” 程涵摇了摇头:“臣乃言官,只是提出质疑,至于解决办法自然需陛下与户部诸位大人费神了。” 蔡佑的嘴角抽了抽,御史开炮可从来没有什么盟友的,逮着一个目标就开火。 林止陌却不生气,而是说道:“程涵,当年太祖皇帝设立御史,为的不是让你们全然只管挑刺找茬……” 程涵不满打断道:“陛下此言甚谬!何为挑刺,何为找茬?风闻奏事本就是御史之责,可如何解决自然是由陛下挈纲提领,六部官员各司其职,共同解决,陛下怎能将此事亦归于都察院?” “所以你的意思是御史就只会动嘴不会动手?可方才你自己说过的,圣贤之道便是天人之道,民生兵力治国之道皆由此出。” 林止陌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说道,“如何筹资建立榷场,为大武谋盈利,为百姓谋生计,这便是民生,车攻马同守护榷场,此乃兵力,再以贸易隐性捆绑邻国,增强外交激活大武经济,此乃治国。” “所以……这些岂非就是圣贤教过你们的么?不应该是你们都会做之事么?” 一番话说得程涵目瞪口呆,半晌没回过神来。 他觉得林止陌说的这些话有些牵强,其中有很大的问题,可问题具体是在哪里他又说不上来。 “陛下此言……不对,不对……” 程涵结结巴巴的说着,可是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反驳,一时间卡在了那里。 都察院左都御史糜昙看不下去了,喝道:“大胆,怎可质疑陛下?” 他的本意是让程涵借台阶回来,可是林止陌一个坑挖到现在,怎能让他从容离去。 “无妨,御史之责岂非正是质疑诸事以求更善么?不过,若是我朝御史都只会义正言辞的质疑,而不知如何妥善解决问题,那么……” 林止陌冷笑一声,“这都察院要来何用?” 百官顿时一片哗然,连糜昙这等心性坚韧之辈都瞪大了眼睛,程涵更是一瞬间脸色涨得通红,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御史言官,那是全天下读书人都奉为至高的一份差事,哪怕只是区区七品,但清流之名绝不能被人随意侮辱,即便是皇帝也不行。 林止陌没让他再有机会顶撞,而是斜眼看着他,说道:“怎么,不服气?朕方才就说了,圣贤教你们的是看透规则,运用规则,可你,还有你们都察院所有人,从来都只会夸夸其谈,以巧言令色博一个清流之名,天下人只知道圣贤书好,可是好在哪里,你说说看?” 程涵怒道:“臣十年寒窗,为的从来不是什么清流之名,陛下未免太小看臣了!” 林止陌继续冷笑:“是么?那你倒是做点实际的给朕,给天下百姓看看啊,光说不练,朕在宫里随便找个小宫女都能说得比你程涵好听。” 这个侮辱可就太大了,宫女太监怎能和他堂堂二甲进士相比?这句话一出,别说都察院一众御史,就连看热闹的六部官员都皱起了眉头,也就勋贵那一波还在嘻嘻哈哈看着热闹。 程涵彻底爆发了,往前跨出一步,喝道:“既然如此,那臣便斗胆请陛下给臣一个机会,让陛下看看圣贤门人究竟是否能为百姓谋福,为天下谋太平!” 林止陌摇头:“还是大话,你如何保证给你机会便能做好?” 程涵已经近乎咆哮了,吼道:“不试怎知?臣有信心让陛下看到,让天下人看到,御史可并非只会动口,圣贤书也并非空谈!” 林止陌忽然笑了,说道:“既如此……梧州府怀集县已连续多年未曾补足税收,皆因被前御马监总管太监裴辰之侄裴粲勾结乡党士绅祸害所致,朕便命你为县令,前去好好整治一番,程涵,你敢么?” 程涵早就被刺激得神经被绷成了钢丝,当即拜伏在地,大声道:“有何不敢?臣领旨!” 林止陌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他:“那朕便以半年为期,你若治理不好,又当如何?” 程涵昂着头傲然道:“臣若治理不好,愿提头来见!” 林止陌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这就是他今天早早打算好的结果,很好。 宁嵩微微抬头与蔡佑对视一眼,各自沉默不语,但眼中露出了一抹讥讽。 他们都是老狐狸,早就看出了林止陌激怒程涵是有预谋的,但直到这时才大概猜到了一些其中的深意。 这昏君……是要搞新政么?所以派一个愣头青御史找了个地方试验一番,如果试验成功可以顺势向全天下推广,试验失败激起民怒,那个愣头青就自然成了替罪羊,最终免不了一死。 想法是不错,可是这昏君似乎还是小看了地方乡绅的实力和本事。 要知道那些乡绅士族早已存在多年,互相联姻,关系盘根错节。 区区一个外来的县令要撬动他们谈何容易?动了一个就等于动了一窝,可能不用半年,他就会死在任上了。 在大武朝,这种事情可并不少见。 程涵似乎也在这时意识到了一点什么,但是他满腔热血,丝毫不惧,昂然站起身来。 林止陌又说道:“哦对了,朕会派人随你一起去,保护你的安全,至于人选……晚些你就知道了。” 程涵愣了一下,晚些?什么意思? 他想问问到底是派什么样的高手随他去,可是却发现林止陌的脸上有一种奇怪的神色。 第280章 又是声东击西 朝会结束,百官退散,蔡佑在宁嵩的示意下来到了宁府之中。 书房内,宁白亲自斟了两盏茶过来,然后垂手立在一旁。 自从他自作聪明坑了自己的亲姐姐之后,宁嵩就将他禁足了,同时也对这个自己的亲儿子很是失望。 原本以为让他在内阁帮忙批阅奏章能很好的锻炼他,可惜连装死这么简单的一个小伎俩,还是让他上当了。 宁白也是一样,自从那一次之后,他就变得没了自信,他发现自己竟然真的还不如那个昏君,竟然被他算计了。 不过现在他暂时忘记了那次耻辱,而是错愕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和蔡佑。 两人面对面坐着,俱都神色平静,但是小小的书房内似乎有一种很是压抑的气氛,压得宁白在一旁有点喘不过气来。 宁嵩没有看着蔡佑,而是老规矩,手中捧着一本书,口中却淡淡说道:“榷场一事,蔡大人如此痛快就应下,看来是早有想法,与陛下想到一路去了。” 蔡佑说道:“户部库房空空如也,榷场设计总归是好事。” 宁嵩不置可否,却换了个话题:“沁阳关有什么特别的景致么?本官也曾去过,却未曾发现过。” 蔡佑暗暗叹了口气,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 但他还是装作沉思的样子,说道:“陛下此话应是另有所指,但具体是说什么,本官尚未猜透。” 宁嵩终于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片刻后点了点头:“哦,是么?” 这一声简单的“是么”,已经明确表达了他的不满。 蔡佑是忠实的宁党,但又与其他人有所不同。 蔡家与宁家都是山西大族,虽在实力上有些差别,但所差并不太多。 蔡佑也从来都是以一种合作者的面目在宁嵩身边的,而并非附庸者,所以现在宁嵩这么一声回答,在蔡佑看来就是阴阳怪气。 于是他也不满了,笑了笑说道:“沁阳关区区弹丸之地,能有什么好景致,陛下随口一说,或是谁与他提过一嘴而已,阁老若是对蔡某的应对有何不满之处,还请明示。” 宁嵩看着他,也同样微微一笑:“陛下喜好游玩,想去便去,本官有何不满?” 宁白在旁边看得浑身紧绷,两人的对话之中没有什么唇枪舌剑的激烈言辞,可是每句话里似乎都夹带着更深的意思。 他虽然没有官身,可是混迹朝堂已久,有些话听不懂,但是话里的气氛却能明确感受得到。 那是一种冷意,一种对峙。 但是他毕竟眼力还不够,没看出来宁嵩与蔡佑那原本牢不可破的关系之中,似乎因为这件小事出现了一点点裂痕,虽然细小得可以忽略不计,但,终究也是裂痕。 不是为了什么沁阳关,也不是为了榷场,而是因为蔡佑向宁嵩隐瞒了某些事情。 山西三大家同气连枝,宁嵩不愿意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做出背叛之举。 而且,三月之期就要到了! 两人没有再继续对话,只是静静地对坐了片刻后,蔡佑起身告辞,临走时脸上依然挂着笑容,一如他之前每次离开这里时一样。 可是宁白觉得,今天蔡佑的笑有点不一样了。 …… 夜色渐渐深了,御书房中,林止陌还在批阅着奏章。 虽然被精简了许多,可是皇帝的工作量还是让他很无奈。 那些奏章简直像座山似的,堆在桌上,压得他呼吸困难。 徐大春忽然匆匆而至,说道:“陛下,果然来了,府衙大牢遭劫!” 京城府衙当然也有牢房,关押的通常都是些犯了民事罪的普通犯人,有贼匪,有扒手,还有些敲诈勒索通奸之罪的。 而就在刚才,一群乱民手持武器冲入牢房,像是要劫狱。 林止陌的手停顿了一下,放下手中奏章,站起身来,笑道:“又是声东击西这套,也没点新花样……走,会会他们去。” 而与此同时,锦衣卫镇抚司衙门的大牢之外一片死寂,只有一队当值的守卫随意的四散站立着。 大牢之内的墙壁上插着松木火把,火光明暗不定,将本就阴森的甬道照得愈发有种地狱的感觉。 最里端的某间牢房内,姬若菀身穿一身白色的囚服静静地盘坐在角落,她的神态还是很平静,妆容衣衫也收拾得很齐整,看不出一点坐牢的痕迹来。 这是林止陌给她的优待,毕竟是皇族,算起来还是他的堂妹。 牢房的一角有扇小小的气窗,从姬若菀的角度看去,正好能见到一弯新月,仿佛是嵌在那扇窗口之中一般。 就在这时,甬道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惨叫,紧接着又是一声,再一声。 然后是凌乱惶恐的喝骂声,兵器撞击声,还有撞在牢房栅栏门上的砰砰声。 姬若菀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头也转了回来。 月亮么,出去之后慢慢看就是了。 很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阴暗的甬道内突然出现了十几个身穿黑衣的蒙面人,手中各持刀剑,有的刃口上海在滴着鲜血,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眼。 他们目的很明确的直奔里端,来到姬若菀牢房外站定,挥刀斩落门上的铁链。 哗啦响声中,牢房门被打开,姬若菀神情冷静地走了出来。 没人说话,但是有人给了她一把剑。 姬若菀接过,拔剑在手,顿时浑身气势陡然一变,像是换了个人,眼神也变得犀利了起来,轻喝一声:“走!” 于是一众黑衣人再次从甬道内杀出,但是此时的大牢之内竟然再见不到值守的锦衣卫,变得空荡荡的。 姬若菀四下看了一眼,微微蹙眉,感觉到了一丝不安。 她问道:“你们来时门外有人么?” 一名黑衣人说道:“回圣女,有人,不过门外的花狗子都已经宰了。” 姬若菀点点头,不再多说,快步走了出去,当她路过某间牢房时停了下来,看着房内席地而坐的柯景岳道:“柯大人,随我们出去吧。” 柯景岳抬头看了她一眼,苦笑一声:“原来你也是圣女……” 第281章 清净圣女 太平道从来只有一个圣母,但是却不是只有一个圣女。 圣女有两位,一个号清净,一个号无为。 柯景岳没见过那个圣女,但是却知道她一直在京城之中,所以当他在牢房内听到别人对姬若菀的称呼时,他就明白了,她就是另一个圣女。 原来自己一直都是被蒙在鼓里的。 庆王之女,在自己的保护下逃亡,楚楚可怜,弱不禁风…… 他想起来了,当初庐州府尹樊致琅来找自己,要制售假药坑买百姓时,就是姬若菀珠泪盈盈地劝服自己,说她没想过篡权,但是想要为父报仇,太平道就是她一个很好的倚仗,所以急需要银子。 我真该死啊! 庆王郡主要报仇是一回事,但若是她的身份本就是太平道圣女,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柯景岳靠在墙上深深地叹了口气,原来这一切都是太平道的计划,自己只是一个被美色诱惑了的蠢货而已。 “你……是清净还是无为?” “我号清净。”姬若菀的脸上没了之前的妩媚与凄婉,而是冰冷淡漠的,“柯景岳,看在你这一路对本圣女还不错的份上,我才想着带你一起走,希望你莫要不识抬举。” 柯景岳哂笑道:“是因为我对你好么?不是因为你们一群乌合之众需要我这千户的领兵经验?” 这时一名黑衣人不知道从哪个牢房内又救出了一人,来到姬若菀身边催促道:“圣女,花狗子很快就会来,咱们要快些走了。” 花狗子,就是天下对锦衣卫的一个恶称。 “嗯。”姬若菀点点头,素手一挥,“先将他拖出来带走,日后再说。” 两名黑衣人当即挥刀斩断铁链冲进牢房,不由分说将柯景岳拖出来,而柯景岳手脚上仍戴着镣铐,根本无法挣脱。 “何必呢?我是不会再为你们卖命的。” 柯景岳没有发怒,只是任由他们拖着往外冲去,他的目光朝四周扫去,牢房中其他犯人都各自缩在角落,忌惮地看着他们,不敢作声。 那些未必都是死刑犯,留着最多受点罪,但是一旦跟着太平道反贼冲出去,万一被抓就是个斩立决甚至留到秋后凌迟。 他又看了一眼被救出来的那个人,相貌普通,蓬头垢面,却不知道是什么人。 柯景岳目光一扫,忽然停留在了某一具尸体上。 那是一张他很熟悉的脸,原先是前锦衣卫指挥使徐良的忠实走狗,只不过级别太低,因此一直留到了现在,没被陈平清理掉而已。 可是现在他死在了甬道里,死状很惨。 旁边还有一个死人,柯景岳也认识,同样是徐良的人。 柯景岳心中灵光一闪,忽然明白了点什么,脸上也顿时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原来如此,那就有意思了。 姬若菀没有察觉到他脸上的表情,依然快步朝外冲去。 踏过甬道地上的血迹,穿堂风吹得她的脖子有点发凉,但是大门就在前方。 近了,近了,更近了! 姬若菀有点兴奋了起来,脚下也不由自主加快了些,而柯景岳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她的背影。 终于,冲出牢门了,月夜的清辉洒落在门外的院中,像是铺了一层银色。 姬若菀站在院中,左右看了一眼,空无一人。 “果然都被引走了么?做得很好……走!” 她赞了一声,正要准备走,忽然不远处传来一个似乎很熟悉的声音。 “确实,朕也觉得你们做得很好。” 姬若菀眉头一挑,朝声音的来向看去,接着就听到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响起,上百名锦衣卫潮水般涌出,出现在了院中。 砰的一声,身后的牢房大门被人关了起来,也有几十名锦衣卫出现,挡住了他们的退路。 而四周墙头上几乎同时也冒出无数身影,一个个手中持着强弓,已是弓弦大张,箭镞森寒,对准了他们。 只一瞬间,他们就被包围了,四周人影憧憧,插翅难飞。 锦衣卫人群分开一条道,从中走出一个人来,正是林止陌,在他身旁紧紧护持着的是陈平和徐大春。 “看来朕的猜测没错,太平道果然会来劫狱,而且他们如此大费周章来救你,看来你的身份早已不单单是庆王之女那般简单了吧?” 林止陌看着姬若菀,淡淡说道。 姬若菀沉默片刻,忽然笑了,哪怕现在她还是身穿着囚服,依然是那么妩媚动人,风华绝代。 “天下人都说陛下是大武朝空前的昏君,或许也会是绝后,蛮横霸道却又偏偏心智浅薄,可今日一看,传言果然只是传言,不可信。” 林止陌冷笑:“那是你们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区区一个调虎离山,就以为多高明了?” 他看了眼身边的陈平,说道,“朕要活的。” “是!” 陈平应声,十分从容,没有一点心理负担。 太平道中高手很多,尤其是在这京城之中,更是有圣母圣女这等高手与高层。 锦衣卫中虽然也有身手好的,但是与太平道相比还是显得弱势的,就比如上次库银被劫案中,锦衣卫死伤那么多,还是被对方逃了。 可是现在,四周包围了一百多人,而劫狱的只有十几个,任他们再是如何高手,也绝无可能逃脱。 姬若菀的脸色不变,依旧言笑晏晏地说道:“既然陛下已经猜到了,那奴家便只能认了,不过……” 她微微抬起头,让月光照在她的脸上,这一刻,她的笑容收了起来,似乎一下子变得无比圣洁,无比纯净。 “你真以为如此就能留住我们么?” 声音清清冷冷,毫无感情。 林止陌的眉头皱了皱,本能的察觉到有些不妙。 就在这时,被包围着的黑衣人忽然跳了两个出来,胸口衣襟一扯,露出绑在身上的一个包袱,接着他们目露狰狞,用手中火把往胸口一凑。 顿时一点火星闪燃,在这夜色之中格外耀眼。 林止陌瞳孔猛地一缩,这个画面他太熟悉了,前世的电影中不知道多少次见过这样的镜头。 这是……炸药?! 林止陌厉声吼道:“快闪开!” 第282章 你跑不了的 那黑衣人就像一只飞蛾,奋不顾身地朝着身前密集的锦衣卫扑去,双臂张开,似乎要给他们一个温暖的拥抱。 林止陌已经率先往后一扑伏倒在地,只听身后轰的一声。 一股热浪袭来,同时传来的还有一片惨叫声。 当林止陌抬头看过去时,现场已经变得一片狼藉。 地上横七竖八倒了不知道多少人,身上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而那个引爆炸药的黑衣人则是胸腹间炸开了一个深深的坑洞,肠子也拖了出来,挂在腹腔之外。 然而林止陌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被炸药伤到的锦衣卫众人似乎被炸死的没几个,大多数都是脸上身上被炸伤,看着可怕,其实并不算太致命。 而那个自杀的死士也几乎保持了一个全尸,绑着炸药的,连身体都没炸断。 他仔细看了一圈,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 那个炸药包上边应该绑着许多竹条与铁片,因此受伤的几乎都只是被这些炸开的零碎刺伤划伤的。 这个所谓的炸药,威力不过如此! 混乱声中,姬若菀再次冷冷一挥手:“再上!” 又一名黑衣人扯开衣襟大吼一声冲了上来,锦衣卫刚才经过那一次自杀式的爆炸,顿时一片慌乱,见又有人上前,顿时下意识地慌忙后退。 轰的一声,又是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起。 十几个没来的逃开的锦衣卫顿时被乱崩乱飞的竹条铁片伤到,惨叫声再次响起。 林止陌想要起身,可是却被陈平死死护在身下,他又惊又怒,喝道:“找水来,弄湿他们!” 可是话音刚落,就听姬若菀银铃般的笑声:“晚了,咯咯咯!陛下,奴家就先告辞了!” 林止陌大怒:“拦住他们!” 可是真的已经晚了,只见又是两名黑衣人同时跃出,朝着左右两个方向扑去。 轰轰两声,又是一片倒下,而姬若菀也趁此机会一跃而上了墙头,并且顺手拉住了柯景岳。 可是就在她准备翻身跃出之时,身体忽然间一僵,然后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身旁。 只见一把刀不知道什么出现在了柯景岳手中,而刀锋正稳稳地停在姬若菀的咽喉上。 姬若菀怒道:“你做什么?” “你跑不了的。”柯景岳看着她的眼睛,神色平静的说道。 墙上墙下还剩下八个黑衣人,此时也一时愣住了,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而锦衣卫在刚才那猝不及防的混乱之后迅速重新集结了起来,他们毕竟是皇帝亲军,有着最高的职业素养以及最快的反应。 徐大春率先冲了过来,满脸怒火,握刀的手背上青筋凸起。 姬若菀瞪着柯景岳,心中无比后悔,要救出柯景岳并不是她的决定,而是上头给她的任务。 因为柯景岳带兵有一套,太平道要造反,这样的人才是亟需的。 可现在就是因为这个任务,导致自己明明有这么稍纵即逝的机会逃走,也被破坏了,阻止了。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姬若菀咬着牙说道,“你不跟我们一起走,留着等那昏君将你满门抄斩么?” 柯景岳神色平静,摇头说道:“从你欺骗我,哄我加入太平道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经回不去了,可是我祖上都是锦衣卫,都是受皇恩的军户,错过一次,我不想再错第二次。” 说着,他忽然挥手,手腕上的铁链哗啦一声绕在了姬若菀的脖子上。 那冰凌刺骨的感觉深入肌肤,姬若菀的脖子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再然后,她就觉得眼前忽然天旋地转,接着重重摔倒在地。 十几把钢刀出现在了面前,耳边同时响起声声激烈的打斗与惨叫声。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最后那八名黑衣人以及那个被救出来的陌生人已经全都倒在了地上,没有人死,但都被刀架住了要害。 林止陌拨开人群走了过来,没有去看姬若菀,而是将视线转向一旁的柯景岳。 他的眼神有点复杂,并没有说话,只是这么静静看着他,片刻后才轻叹一声:“将他先带进去。” 柯景岳没有反抗,只是看了那个陌生人一眼,说道:“陛下,他们劫狱应当就是冲着他来的,还有,姬若菀也是圣女,太平道清净圣女。” “哦?”林止陌眼现惊讶之色,看了一眼姬若菀。 他猜测沐鸢就是太平道圣女,没想到姬若菀也是,太平道居然有两个圣女,可是情报之中却没人提起过。 看来要尽快创立并且发展一个专业的情报部门了! 林止陌在心中暗暗下了个决定。 柯景岳被暂时带回了牢房内,林止陌这时才看向姬若菀,淡淡说道:“其实何必呢,你们就算跑,这偌大的京城之中你们又能藏去哪里?” 姬若菀现在躺在地上,十分狼狈,但是脸上的神色依然那么高傲冰冷。 “那又如何?你无非是将我杀了,反正我父王母妃还有弟弟都已经不在了,我早些去陪他们也好。” 林止陌道:“庆王造反,这才导致的身死,当年父皇只是诛杀了首犯,并未对你家中其余人赶尽杀绝,已经是格外开恩了,你却不知反思,还加入了太平道中去。” 姬若菀忽然又笑了,笑得浑身颤抖,笑得越来越疯狂。 “哈哈哈哈!真是好笑,不知反思?你莫非要我感恩不成?”她猛地抬起头瞪着林止陌,眼神中满是疯狂与凶狠,“我最亲的亲人都被杀了,留下那些我都根本不认识的外族表亲什么的,有什么用?” “我父皇为何会造反,那是因为你们逼的!若非你父皇要将我父王削藩降罪,我父王会反么?他是那么忠心于大武,可是最后呢?” 林止陌忽然皱了皱眉头:“忠心?你父王都在暗中打造了龙袍龙椅,还暗中训练三万精兵五百死士,这叫忠心?” 姬若菀愣住,随即大怒:“姬景文!我父王死就死了,你还要给他泼脏水?你和你父皇一样,都是那么的恬不知耻!” 林止陌似乎感觉到,有些什么隐秘被他发掘出来了。 但是这种陈年旧案他并不关心,他关心的是如何好好审问一下姬若菀,从她口中问出他要的东西。 对了,还有这个人。 他的目光看向了那个被救出来的看似普普通通的人。 第283章 庆王是不是被冤枉的 这人看着四十多岁模样,白面微须,一副读书人的样子,在被擒住之后缩在那里,一脸惊恐的样子,显得很是害怕。 林止陌问陈平:“他是谁?” 当即就有主管诏狱的出来禀报:“回陛下,这人是从莲山抓回来的,名叫齐磐,自称是被裹挟上山的落第秀才,但傅鹰大人说此人有古怪,让先关着。” 林止陌看了那人一眼,傅鹰的眼力向来是极好的,现在又是这么多人特地过来救他,显然身份不一般。 受伤的锦衣卫已经被抬下去救治,现场的狼藉也开始清扫了起来,林止陌心中有一股难以压制的怒火,亟需发泄。 这里是京城,是大武的最中心,可是太平道竟然三番两次视皇权与国法于无物,肆意横行,无法无天。 林止陌看着那秀才,问陈平:“审过么?” 陈平的神情有点尴尬,说道:“回陛下,审过,但是问不出什么来……” 经他解释了一番,林止陌明白了。 这个叫齐磐的表现得就是一个完全的读书人模样,每次审问时有问必答,但是说来说去都是那几句。 说自己就是个乡村中叫蒙童读书的秀才,什么都不知道,被山贼裹挟上了莲山,只为了让他记账而已,从头到尾没伤害过任何人云云。 林止陌冷笑,如果在这之前他这么说,锦衣卫或许真的就忽略过他了,可是现在太平道劫镇抚司衙门的大牢都要把他带出来,显然不是寻常人物。 “不愿说话?呵,那朕给你出个主意。”林止陌低声和陈平说了几句什么,只见陈平的脸上现出茫然之色。 “陛下,真的就……这样?” 林止陌笑了笑:“你试试就知道了。” “是。”陈平不再质疑,命人将秀才带了下去。 这一日,镇抚司衙门的大牢内多了一间特殊的牢房。 这间牢房的门外四周用厚厚的稻草和棉花包围着,房内什么都没有,没有床,没有窗,没有光线,没有声音,只有一扇小门,每天两次定时给他扔进两个馒头和一碗水。 安静,这里只有绝对的安静,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齐磐在进这间房时根本不以为然,甚至嘴角还挂着冷笑。 他是受过严苛训练的,敢说诏狱之中没有任何刑罚能让他吐露真话,何况是这种简单的黑暗? 可是渐渐的,他察觉出了有些不对劲。 比起安静,他觉得用死寂来形容这里更贴切,他在加速呼吸时,耳朵里似乎能听到微弱之极的血液流动声,在转动脖子时能听到颈椎发出的细微摩擦声。 在这里,他不知道时间,不知道外面的任何情况。 齐磐开始觉得焦虑和紧张,为了缓解这种不舒服的感觉,他盘膝坐下闭目养神,想用自己的养神功夫来应付这种情况。 然而没用多久,他开始感觉到了压抑、不安,甚至恐惧。 “啊!” 他开始忍不住了,站起身挥舞手臂,疯狂大喊,可是四周依然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没有人回应。 院子里,受伤的人已经全都抬走救治去了,黑衣人也全都押了进去,院子中只有林止陌与姬若菀对视着。 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姬若菀的眼神很愤怒,甚至还有点绝望。 如此妥帖完美的一个计划,竟然因为柯景岳的临时背叛而功亏一篑。 她到现在还是没想通,为什么平时百依百顺的柯景岳会在关键时刻背刺,将她拖入了深渊之中。 林止陌静静地看着她,开口说道:“那个秀才其实和你很熟,是不是?” 姬若菀冷笑:“你杀了我吧,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 林止陌自顾自的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父王明明什么都没做,可朝廷却认定他要造反?究竟是你父王真的打算造反,单单只隐瞒了你一人,还是你父王是被冤枉的,是我父皇的错?” “如果真是被冤枉的,那么龙袍龙椅以及那些违背礼制的东西又是哪里来的?我父皇又是如何知晓的?” 姬若菀的神色一僵,她刚才就已经有瞬间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只是急于离开,暂时放下而已,现在被林止陌这么一说,许多被她几乎遗忘了的细节开始慢慢浮现在了脑海之中。 林止陌却没有再说下去,淡淡说道:“朕给你三天时间好好想想,将你的所有疑惑都列举出来,到时候,朕再来找你。” “不论你父王当初是不是被冤枉,但是你加入太平道成了乱党的圣女,祸害天下百姓,朕就已经该赐你一死,可你父王若真的是被冤枉的,那么你走到这一步,是不是有人刻意引导的?” 林止陌俯身看着她,轻声说道:“朕只想告诉你,想清楚,莫要被人利用了。” 姬若菀又被带回了牢房之中,单独关在了最深处。 她抬头看着那扇小得可怜的窗子,以及窗外那轮新月,眼中的倔强与愤怒不见了,换成了一缕悲伤和痛苦。 父王是那么疼爱她,弟弟是那么依赖她,母妃温柔得从来不会对谁发怒,王府中每个人也都很是和睦。 在庆王的封地之上,百姓都是那么安居乐业其乐融融,可是当那一天朝廷大军到来时,一切都没了。 姬若菀的脑中想起了刚才林止陌说的话。 有人刻意引导?父王究竟是不是真的造反,还是被人冤枉的? 于是,她又自然而然想起了齐磐。 不,他不叫齐磐,他真名叫潘启,是父王身边最信任最依赖的幕僚,庆王治下的百姓就是因为他的许多建议和谋略变得越来越富庶,越来越幸福。 但就在某一天,朝廷大军突然兵临城下,父王被擒,全家被杀,只有她和潘启逃走了。 潘启带自己远远的逃离了,并且神奇地避开了官兵的搜捕,来到了一个她十分陌生的地方。 再后来,她为了报仇加入了太平道,成为了清净圣女。 有些事经不起琢磨,被林止陌这么一提醒,姬若菀开始陷入了痛苦且混乱的思考之中。 第284章 全城戒严 京城之中全境戒严,锦衣卫以及京城府衙所有捕快、五城兵马司全体出动。 大街上一队队官兵快步奔跑而过,无数民宅被破门而入,从中揪出一个又一个看似慌乱无辜的百姓。 甚至就连许多官员的住所都没能幸免,六部之中以及都察院的御史们,平日里一个个自诩清流,可锦衣卫却从他们家中找出了与太平道勾结谋反的证据,甚至当场人赃并获。 寂静的夜被彻底破坏了,到处是喧闹打斗哭喊声,这一夜,林止陌没有再留一丝怜悯,只是下了一道命令。 凡与太平道有关者,杀无赦! 于是,无数京城百姓被吵醒,然后惊恐地不敢再入睡,颤抖着缩在家里不敢探出头去看一眼,哪怕他们是平日里最爱看热闹的。 陈平坐镇在镇抚司衙门,一条又一条消息流水般传送了进来。 这是之前铺下的线人网起到了作用,因为反贼有个通病,那就是一旦有风吹草动,他们的反应会比平常人更激烈也更敏感。 而恰恰是他们的这些反应,被隐藏在他们身边同样看起来十分普通的锦衣卫线人发现了端倪,然后一一被揪出。 林止陌也没睡觉,他一直在御书房中坐着,镇抚司衙门有任何消息也都会在第一时间传到他的手中。 太后即将寿诞,诸国来贺的日子就在眼前,他不想在这个时候有太平道给他添堵。 姬若菀的态度有点不对劲,如果庆王真的是造反,她不会这么理直气壮并且执意复仇。 但如果庆王没有打算造反,那么所谓的那些证据以及他的反抗又是怎么回事? 林止陌本能的察觉到,这和太平道必然脱不了关系。 太平道! 林止陌这次真的怒了,他不再顾忌任何人,不再担心会不会让百姓慌乱,现在他只想快刀斩乱麻并且施以重刑,让京城恢复一个清明的状态。 从宫内到宫外,京城就像一池煮沸的水,没有哪个角落是平静的。 “户部员外郎陈碧家中搜出太平道乱党三人……” “翰林侍读王笃家中搜出太平道香火牌……” “轻红院搜出疑似太平道乱党一人……” 消息不断地传到林止陌案头,王青和徐大春也已经忙坏了,他们协同玄甲卫都指挥使丰止庸正在宫中全面盘查,每一个太监每一个宫女,甚至是新入宫的妃嫔婕妤等等,全都在被仔细盘查着。 云光殿中,沐鸢长长的松了口气,关上了殿门,回到寝室之中。 她没有被查出什么来,但是她现在很担心,城中她的那些伙伴会不会有事,比如她的“父亲”。 就连邓芊芊王可妍等几位贵妃也没逃脱盘查,甚至还有……宁黛兮。 “混账!哀家会与太平道有染?” 宁黛兮在殿门口怒目瞪着来盘查的太监,银牙紧紧咬着红唇,已是愤怒无比。 那个太监是司礼监王青的手下,也是个安分守己的老实人,被太后如此训斥,不由得脸色煞白,慌乱了起来。 “娘娘恕罪,这是陛下的旨意,奴婢只是奉旨办事,还请娘娘容奴婢入殿一观……” 宁黛兮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喝道:“来人,掌嘴!将他打死了送去乾清宫!” 那太监大惊,正要求饶,却听身后一个声音传来:“母后为何如此暴躁?不让看就不看了吧。” 宁黛兮的身体猛地一僵,这个声音…… 果然,那太监急忙后退一步,躬身让开,露出他身后带着淡淡笑容的林止陌。 可是这样的笑容在宁黛兮看来却是那么可怕,简直如同恶鬼。 她已经连续几天没有睡好了,一闭上眼,面前就会出现这张可怕的脸,并且也同样是带着这样的笑容。 那太监颤声道:“奴婢该死,陛下恕罪。” 林止陌挥挥手:“无妨,你去吧,太后这里……朕亲自进去看看便是。” 那太监如蒙大赦,急忙告退匆匆离去。 宁黛兮却仿佛听到了什么无比可怕的声音,大惊道:“你……你要看什么?” “例行公事,母后不必这么紧张。”林止陌笑着跨入殿中。 宁黛兮很想一巴掌打过去,将这个混蛋赶走,可是眼看林止陌已经走到了她面前,近在咫尺,可是她的手却连抬起来的勇气都没有。 林止陌跨进门,笑眯眯地看了一眼宁黛兮。 “怎么,母后这里总不会真有乱党吧?还怕朕来查看?” 宁黛兮顿时怒了,喝道:“皇帝,此乃哀家寝宫,岂容你放肆?!乱党?哀家乃是大武太后,也会窝藏乱党不成?” “皇后与淑妃婉妃宫里朕都已经看过,若是不来母后这里看看,又如何服众?” 林止陌风轻云淡的说着,顺手将殿门关了起来,声音从门内传出:“朕要与母后详谈剿灭太平道一事,任何人不得打扰。” 徐大春高声应道:“臣,谨遵圣谕!” 宁黛兮只觉脚下一软,刚才的怒火瞬间退去,她急忙要去重新打开殿门,手刚抬起,就被一只大手捉住,紧紧握着。 “怎么,你很害怕?” 林止陌的笑脸出现在她的面前,戏谑地看着她。 宁黛兮强忍着惊惧,咬牙道:“我怕什么?” “既然不怕,那就领我进去看看吧。” 林止陌说着,不容置疑地拉着宁黛兮就往里走去。 宁黛兮忽然用力一挣,伸手朝殿门抓去,想要冲出去。 然而林止陌似乎已经料到她会这么做一般,出手如电,抓住她的手腕一扭一带。 宁黛兮一声痛呼,已经被林止陌抓到了手中,并被一条胳膊紧紧箍住了腰肢。 “我有些话要跟你说,你最好不要惹怒我!” 林止陌冰冷无情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宁黛兮身体一颤,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那天被完全压制的可怕画面。 等她再回过神的时候,林止陌已经将她带进了内室,然后随手一丢,将她丢在了软榻上。 “我知道,你宁家与太平道是有些联系的,所以你给宁阁老传个话,有些事,适可而止,不然……” 林止陌看着她的眼睛,冷冷说道,“别让我查出来!” 第285章 你能得到什么? 宁黛兮被摔得猝不及防,有些狼狈,听到这句话之后顿时愤怒了起来,猛地坐起身,狠狠瞪着林止陌。 “适可而止?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些什么?我乃是大武太后,我会勾结太平道?” 林止陌冷漠地看着她,说道:“有些事情你不知道,并不代表不存在,你以为你父亲什么都告诉你了么?” 宁黛兮愣了一下,随即冷笑起来:“皇帝,你这种挑拨离间的手法太低级了,你以为我会信么?我父亲不告诉我,反而让你知道了?呵!幼稚!” “幼稚的是你。”林止陌说道,“上次俸银失窃,虽说查证是广宁伯黄灿勾结太平道致使此事发生,可是银库的守卫为何偏偏在那天忽然少了许多?为何在外围的警戒被调开?” “那与我父亲,与我宁家何干?” “户部蔡佑与你父亲的关系,还用我多说么?” 宁黛兮一下子语塞了。 宁嵩与蔡佑的关系是天下皆知的,户部银库的防卫力量忽然大减,蔡佑绝对逃脱不了干系,而蔡佑敢这么做,没有宁嵩的首肯或者沟通,事后宁嵩绝对不会如此平静。 林止陌微微俯身,看着宁黛兮道:“怎么不说话了?那次的调查结果朕只是没有细究,毕竟那时朕还得看那道帘子之后的你的脸色行事。” 垂帘听政!大武朝弘化帝的耻辱! 已经成年的他竟然被宁家把持朝堂,一应政务需要她这个太后来决断。 宁黛兮的脸色时红时白,眼神闪烁。 她不愿相信那次的劫银事件真的与自家有关,并不是关系到银子有多少,而是她不愿接受父亲与蔡佑的暗中谋划偏偏瞒过了自己。 林止陌又说道:“你若是还不信,那就好好回忆一下,那日的库中是谁在当值,是卫国公的长子邓良!结果就是那么多守卫死伤,连邓良也断了条胳膊,可是蔡佑的心腹呢?没有一个在场。” 他又逼近了些,沉声说道,“真的是那么巧合么?你信不信我不知道,反正我不信,卫国公也不信,这笔帐他一直记着,而且记的是在你头上,我的太后!” 宁黛兮撑着身子的胳膊忽然软了,险些摔倒。 这些年里卫国公虽然变得越来越低调,朝会上也几乎不说话,成了一个谁都不得罪,谁都不会留意他的老混子,可是谁都无法忽视卫国公的底蕴。 那可是大武朝的开国功臣,朝堂中最老牌的勋贵! 混,只是现在他的一个生存方式,不代表他就是好惹的,宁家将来如果想成大事…… 宁黛兮不敢再想下去,因为现在的她很害怕林止陌,甚至害怕自己的眼神会暴露自己的心迹和隐秘。 “现在,你还敢信誓旦旦的说与你宁家无关么?还敢说你宁家和太平道没有勾结么?” 林止陌说着话,手伸了过去,轻轻抚摸在宁黛兮那修长雪白的脖颈之上,“还有庐州瘟疫,河北莲山,为何官府如此无能甚至坑害百姓,那些主官是谁的人,你不清楚么?” 一句又一句话,仿佛一根根尖刺戳在宁黛兮心口上。 她一直深信着自己的父亲和弟弟,她觉得一切都是父亲老谋深算安排好的,从自己能进宫成为皇后,母仪天下把持后宫,到现在成了太后,垂帘听政,政令不出于皇帝。 权力!这天下最大的权力已经全在自己与宁家的手中,皇帝只是一个形象,一个名字,一块随时可以从桌案上取下的木牌而已。 可是现在她发现自己似乎错了,自己的父亲,老谋深算的宁阁老,好像真的连自己都只是他谋划中的某一颗棋子而已。 宁黛兮从来就不是个蠢笨之人,很多事她不是想不到,而是没想过,因为她相信自己的父亲,相信家人,可是林止陌用铁一般的事实打了她的脸。 她无法反驳,因为林止陌说的话未必全对,但是大半都是说中了的。 宁家把持朝堂多年,大武朝诸多行省的最高职官大半都是他宁家的附庸,比如那庐州府尹樊致琅,自己甚至在少女时期就曾见过他来家中拜见父亲,并且口称恩师。 自己竟然是被瞒着的! 宁黛兮的脑子里开始混乱了起来,一种被亲人欺骗之后的无力感传遍了全身。 林止陌恰到好处的停顿了片刻,他要给宁黛兮一定的时间消化这些消息。 今天的早朝上,宁黛兮就在那道帘子之后,可是从头到尾她都并没有说过话。 林止陌知道,这只是那天发生的事情让她还没有回过神来,并不是真的屈服于自己了。 所以他要借今天的这次机会来给她加深一下印象,顺便拿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如何,想明白了么?”林止陌的语气变得温柔了下来,但是却在这时又给宁黛兮来了最沉重的一击,“其实我一直想不明白,你如此为宁家出力,赌上了你的名声,赌上你的青春,甚至赌上了你的一辈子,可是到头来你能得到什么?” “就算你宁家真能把持朝政,一手遮天,甚至最终夺取江山,可那时,你会是一个什么身份呢?前朝太后?呵!” 一声轻笑,却是无比刺耳的钻入了宁黛兮耳中。 她的身体再次颤抖了起来,然后忽然爆发了起来,两眼充血,死死瞪着林止陌。 “你莫非以为说这些话,就能让我背叛我父亲么?你莫非以为说这些话就能掩去你对我做过的那些事么?不可能!” “不要以为你说这么多,我就会帮你一起对付宁家,你……做梦!” 宁黛兮终究还是在最后时刻清醒了过来,她意识到了林止陌旨在摧毁她的信念与意志,可是,她想做什么,容不得林止陌来置喙! 林止陌却忽然笑了,笑得很温和。 “我不需要你帮我,因为这天下,本就是我的。” 宁黛兮冷笑一声,正要反驳,脖子上忽然传来一股大力,她的发髻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林止陌揪住了。 “看来你还是很不服气是吧?”林止陌说着,另一只手缓缓伸向宁黛兮的衣襟。 第286章 不必再垂帘听政了 噩梦! 噩梦又来了! 宁黛兮很想逃,可是林止陌的力气太大了,她根本逃脱不掉,哪怕自己在奋力挣扎着,用手拍打,用牙咬,可还是被林止陌轻而易举地制服在了软榻之上。 她在恐惧,又想起了那天不堪回首的一幕。 于是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衣带被解开,看着林止陌将她按在床上丝毫动弹不得。 “我知道你不服,不过……我本来也没想让你服我,因为我其实并不喜欢太过乖巧的你,那样就太无趣了。” 林止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仿佛一个邪恶的鬼魂。 懿月宫外一片安静,现在已经是深夜,或许再过没多久都要天亮了。 而此时的宫内却飘荡着一种古怪的气氛。 红烛飘摇着,使得房间内的光线也在明暗不定。 宁黛兮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林止陌反着按在桌边,双手抓着桌沿,脸颊贴在桌面。 那冰冷的檀木桌面摩擦着她的肌肤,让她在沉沦与清醒之中迅速来回切换着。 她的凤袍被掀了起来,衣襟自然垂落散开,随着摆动一扇一扇的,像一对蝴蝶的翅膀。 那种想象中的恐惧竟然没再出现,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她从来没体会过的愉悦…… 不!不可能!我绝对不会屈服! 她咬着嘴唇,紧闭着双眼,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可是她还是失败了,一声声羞耻的呻吟从她口中传了出来。 林止陌没有再和她说任何话,只是不停地攻伐、征服!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切都渐渐归于平静。 宁黛兮浑身瘫软地趴在桌上,已经没有了半分力气,然后任由林止陌将她抱起,放在床上。 这一次,林止陌的动作很温柔。 “你看,你乖巧的样子多可爱?”林止陌坐在床边,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 宁黛兮依然闭着眼睛,不发一言,慢慢握紧了拳头。 “你只是个女人,虽然有点脑子,但其实不多,所以……”林止陌的声音变得冷漠下来,“从今日起,你就不必再上朝了。” 宁黛兮睁开眼睛,没有惊愕,没有意外,就这么平静地看着林止陌。 她早就猜到了,自从那一次噩梦之后,她已经意识到,自己垂帘听政的那段日子将结束了。 皇帝在这些日子里不知不觉收回了朝权,哪怕还有自己的父亲与蔡佑朱弘等人,可是眼下的大武,已经是皇帝能做主的了。 虽然她知道父亲在暗中有许多布置,可自己已经无法在明面上干预他这个皇帝的任何决定了。 可是一想到这个结果,她的心里顿时又有怒火窜了出来。 她知道父亲有布置,有安排,但是自己却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林止陌拉过锦被盖住她的身体,轻声说道:“你如果不服,大可以继续与我斗,但是我把话放在这里,你与我斗一次,就要准备好承受一次报复,我,说到做到!” 宁黛兮没有反应,只是呆呆看着床幔顶端。 …… 林止陌回到乾清宫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他没有睡觉,因为程涵来了。 御书房中,程涵在下方看着林止陌,眼神中还是带着那种倔强与鉴定。 从小饱读圣贤书的他当然不愿意背负一个虚伪之名,哪怕他已经明白这是皇帝给他设的圈套,可他还是心甘情愿的钻进去。 林止陌让王青沏了一盏浓茶,啜了一口,淡淡问道:“程涵,你知道去怀集县要做些什么?” 程涵不卑不亢的说道:“臣自然知道,追缴漏税,肃清吏治,还怀集县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林止陌笑道:“嗤!说得轻巧,那你说说要怎么做?直接追查去那些大户之中?你信不信你会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程涵愣头青的性子瞬间上头,怒道:“为国为民,死亦何惧?” 林止陌反问:“死了怎么查漏税?怎么查隐田?” 程涵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可是发现自己竟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大武朝的民间有着许许多多的士族豪绅阶层,他们凭借着国策给与他们的福利,可以不用赋税,于是每州每县的赋税便会平摊到那些其实根本没多少田地的贫苦百姓身上。 作为大武的百姓,既要缴纳田赋,又要承担花样繁多的徭役。 于是百姓们越来越穷,除了逃亡,就只有投入士绅家中,用一个家奴的身份换一口安稳饭吃,而代价就是他们的田地从此也归了主人。 所谓隐田,就是士绅上报的田产之中那巨大的水分,那些被他们刻意隐瞒的部分。 林止陌要让程涵做的,就是从怀集县开始做一个试验,一个大武朝从未有过的大胆试验。 以前的税收按的是人头税,征税的对象是人口,而现在他要将各类徭役、杂税都折算成银两,按照田地的面积来征收。 如此一来,田产越多的人自然要交的税越多,势必会得罪那大批士绅阶层。 哪怕如林止陌这般肆无忌惮,也只能从一个小地方开始,用这种新征税法来体现最基本的公平,同时也能保证税收来源的稳定。 而这个试验的主持人,就是程涵。 “这是朕给你规划的方法。”林止陌将几张纸丢给程涵,淡淡说道,“不必有压力,朕只是让你试试,没指望你真能做到。” 程涵顿时又怒了,接过纸来看都没看就放在一边,昂着头大声道:“臣还是那句话,若半年之内做不到,便提头来见!” 林止陌笑笑:“程涵,朕知道你的拳拳赤心,但是说狠话没用,朕要看到你做出的成效。” 他指了指那几张纸,“此法乃是朕设立的新税法,但赋税积弊已久,便是要改革也需要一个徐徐图之的过程,朕希望你能成为一个成功的典型,用你读过的圣贤书,帮你做成这事,帮百姓做成这事,以发挥示范带头作用。” 程涵怔了一下,他忽然发现皇帝其实不是在嘲讽他,在轻视他,而是真的希望他做出成绩来的? “民间其实尽在乡绅掌中,你此去凶险之极,所以……朕给你配了把刀。”林止陌说到这里拍了拍手。 门外应声走进一个人来,身形魁梧,满脸凶恶之相。 林止陌笑了笑:“这就是能帮你杀人的刀,玄甲卫千户,吕汉。” 第287章 温柔体贴王可妍 程涵猛地瞪大了眼睛。 吕汉?! 他不是前些日子火烧锦衣卫东城千户所,导致锦衣卫千户赵旻身死的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林止陌笑而不语。 吕汉为什么会出现?因为本就是他一手安排的。 为了收拢玄甲卫,他特地找出了两个人,一个吕汉,一个是死了的赵旻。 赵旻是前锦衣卫都指挥使徐良的人,直到如今仍然与宁党中人暗里眉来眼去的,自然上了陈平清洗的名单。 而吕汉则因独子侵占良田失手打死人,被锦衣卫拿到了把柄,于是胁迫他演了一出戏。 他放火烧了东城千户所,可是死了的只有赵旻,吕汉也因此逃亡不见。 而这个矛盾的产生导致了林止陌很顺利的拿下了耿武,同时收回了玄甲卫,就算宁嵩猜到了背后的真相,却无法破除这个阳谋。 程涵吃吃的说道:“吕……千户?他随微臣去……?” 林止陌点点头,看向吕汉:“吕汉,准备好了么?” 吕汉跪倒在地,说道:“臣的刀已经磨得雪亮。” “很好。”林止陌对他的态度很满意,“此行前去,你务必一切听从程涵的命令,同时保证他的安全,朕再给你拨二十名玄甲卫,都是往日你的老部下。” “谢陛下隆恩!”吕汉顿觉心头一松,同时又苦笑了一声。 他看似粗鲁,其实非常精明,因此当林止陌让他去梧州府时他已经猜到了皇帝的打算。 半年的新税法试验,做成了,他吕汉衣锦还乡,以前儿子闯的祸一笔勾销。 做垮了,他就将被推出来杀了以平民乱。 二十名玄甲卫随他同往,看似皇帝对他的照顾和保护,可又何尝不是用来监督他和程涵的呢? 弘化帝,自从他回归朝堂,至今不过两月有余,已经展示出了他非凡的霸气与智谋,再不会有人说他无能昏庸了。 吕汉只能顺从,也只能全力辅助程涵这一次的梧州之行。 事到如今,程涵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他也已经明白了林止陌的打算,可是他并不后悔。 因为他是圣人门徒!是以拯救苍生为己任的御史! 程涵与吕汉很快就出发了,现在程涵的身份从御史变成了怀集县县令,而吕汉则成了怀集县县尉。 京城之乱终于慢慢平息了,许多百姓眼睁睁看着平日里见面招呼的邻居被抓走,最终被证实为太平道乱党。 甚至还有诸多官员被查出与太平道有染,于是锦衣卫上门,抓人,查抄,封门。 京城府衙大牢与锦衣卫诏狱一时间人满为患,最终不得不将多出来的疑犯送去京军大营看守。 林止陌舒服地躺在浴桶中,闭着眼睛享受着热水包裹全身的感觉,一双白嫩的小手在给他轻轻揉捏着。 这里是长春宫,给他按摩服侍的是王可妍。 “林大哥,太后真的从此不再入朝会了么?” 王可妍有些不敢相信的问着,而她对林止陌的称呼也依然还是林大哥。 这是林止陌要求的,不管别人怎么样,他希望王可妍和邓芊芊在私下里还是这么称呼他。 “是啊,有些事也该适可而止了,她其实自己知道的。” “那就太好了。” 王可妍也很为林止陌感到高兴,她出身官宦之家,很清楚朝权对于皇帝会是一个怎样的东西,太后问权,那是皇帝还未成年才能做的,可现在皇帝何止成年,更是…… 她忽然想到林止陌和她温存时的样子,不由得羞赧了起来。 林止陌忽然问道:“你最近与你父亲可有见过?” 他不像历任皇帝那般限制后宫,而是充分放权给了她们,各司其职,也可以随时见到她们的家人。 王可妍是掌管着大武报的,需要经常和唐尧许骞会面,并且随时都可以回自己娘家见一见父亲母亲。 对于此事,内阁曾经抗议过,但是林止陌根本不予理睬,久而久之便成为了现在这样。 王可妍将他的脑袋稍稍往后搬了搬,靠在自己的胸前,然后给他揉着额前。 “昨日我倒是回了趟家,却是没见到父亲,不过母亲给了我一支野山参,让我给林大哥炖了补一补呢。” 林止陌感受着后脑传来的温软和弹性,享受地低哼了一声。 要说他认识的所有女子,王可妍是最温柔最体贴的一个,也是最知道他的喜好的,虽然性子内向羞涩,可却愿意陪着自己各种尝试,各种疯狂。 这一点就连安灵熏都颇有不及,更别说火爆的邓芊芊和保守的夏凤卿了。 林止陌享受了一会,闭着眼说道:“你父亲这几日已经开始忙起来了吧?听说诸国使节团已经陆续来到了京城。” 王可妍点头:“我母亲说家父已经连着几日没好好休息了,不过这是他老人家职责所在,应当应分的。” 林止陌笑,他就喜欢王可妍这种温柔懂事识大体的性子。 他想了想又说道:“对了,这一期的大武报,你去请兵部徐阁老和卫国公各写一篇,他们会知道该写什么的。” “是。”王可妍没有细问,点头答应。 “还有,这一期大武报要多一个内容。”林止陌的嘴角扬了起来,“既然大武报如今已经在渐渐成熟,自然要充分利用起来了。” “要多什么?” “广告!” 王可妍听着这个陌生的词汇,有点发怔。 林止陌反手握住她的柔荑,轻轻一拉,王可妍轻咬着红唇,褪去衣裙,然后乖巧地爬入浴桶,坐在了林止陌腿上。 肌肤相触的感觉传来,王可妍的小脸开始染上了红色。 林止陌伸手揽着她的纤腰,在她脸上啄了一口,笑道:“大武报如今赚钱么?” 王可妍摇摇头:“不赚钱,其实还亏了很多。” 报纸所需要用到的纸张、油墨、印刷,以及后期的发送、运输、售卖等等,都是一笔很大的开销,而大武报的售价仅仅只是五文钱而已。 这样的成本和开支王可妍这个总编是当然最清楚的,可是她也没办法,也从来没想到过如何在报纸上赚钱。 “报纸其实是可以赚钱的,而且是很能赚钱。”林止陌的手开始在水中游弋了起来,声音也变得轻柔了起来,“我来给你慢慢解释。” 第288章 这样不可以 长春宫中的地面上早已是一片水渍,在烛光的映照下闪着一片片斑斓的碎光。 大战正酣,涛声依旧。 不知过了多久,厮杀声才渐渐平息了下来,王可妍浑身娇软无力地靠在林止陌胸前,玉臂搂着他的腰,脸上晕染着一层迷人的酡红色。 林止陌则颇有些不尽兴,自从练了正阳决之后,他的状态越来越好,力量越来越大,王可妍只是个娇弱的千金大小姐,实在有些难以承受住他的折磨。 他看着怀中的王可妍,脑子里忽然钻出个邪念,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王可妍浑身一颤,不敢置信地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无比羞赧地钻回他的怀里。 “这样……这样不可以。” 林止陌道:“有什么不可以?你和芊芊都是我爱的人,况且你俩不也情同姐妹么?” 王可妍还是连连摇头:“不……不可以的,太羞人了。” 林止陌轻笑一声,说道:“你就不想看看芊芊那么骄傲的人,在和我一起时会是什么样子么?” 王可妍摇着的头忽然停下了,这句话就像带着某种强大的诱惑力一般,将她的想象力牵引了过去。 那个平时虽然时常面带微笑,但是说话从不容置疑并且做事雷厉风行的芊芊姐姐,在和林公子……那个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的呢?她……也会忍不住叫出声么? 林止陌的那句话就像恶魔的呓语,在她的脑海里反复盘旋,盘旋。 于是不知怎的,王可妍竟然鬼使神差般地轻轻“嗯”了一下。 林止陌一把抱起她,笑道:“捡日不如撞日。” “啊?!现在?”王可妍一下子惊醒了过来,看着窗外的月色,有些惊慌起来。 这个坏人,不会是想现在就去储秀宫吧?那……那芊芊姐…… 可是不等她抗拒,林止陌已经将她抱回了寝室,亲手为她擦干身上的水渍,然后看着她穿上衣裙。 片刻之后,两人已经坐着轻辇来到了储秀宫。 明月高悬,时间其实已经不早,林止陌知道邓芊芊的作息一般都很规律,这个时候不出意外是已经休息了。 储秀宫的值守太监看见林止陌忽然到来,不由得大吃一惊,刚要唱一声“陛下驾到”,却被林止陌一个眼神制止,接着他就眼睁睁看着林止陌和几乎把头垂到胸口的婉妃轻手轻脚地进了门。 “这这这……”值守太监不知所措,因为这种事情完全超出了他的所知,陛下来储秀宫不是应该先让司礼监过来通报的么,怎么可以大半夜直接过来的? 皇室的体面呢?祖宗的法度呢?陛下难道都不顾了? 随行的徐大春怀抱着腰刀懒洋洋道:“这什么这,走远点,这里没你事了。” 值守太监苦笑,只得乖乖走开。 徐大春打了个哈欠,羡慕嫉妒恨地看了眼重新关上门的寝宫。 回头一定要请陛下将他的秘诀传授一下,嗯,还有陛下上次从崔王爷那里得来的补酒…… 寝宫内,林止陌轻手轻脚走进内室,王可妍则做贼似的跟在他身后。 内室里只有一枝红烛燃着,发出并不太明亮的光芒,床幔之内一道身影若隐若现,邓芊芊果然已经入睡了。 林止陌嘴角扬起一抹坏笑,指着床脚边的暗处对王可妍示意了一下,王可妍意会,蹑手蹑脚走过去蹲下,心跳得快要从嗓子眼冒出来了。 这种荒唐的事也只有林大哥能想得出来,可是自己为什么也会跟他一起胡闹呢? 王可妍,你变坏了!呜呜呜…… 林止陌走到床边,轻轻掀起床幔,只见邓芊芊睡得很是香甜,双眼闭着,呼吸平稳。 他在床边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将身上衣服脱去,然后爬上床去,掀开被子,像一条泥鳅似的钻了进去。 “啊!”邓芊芊瞬间惊醒,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锦被从她身上滑落,露出一具完美的胴体,双臂如玉,肌肤白皙,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肚兜。 邓芊芊毕竟是从小习武的,下意识地顺手就要一拳打过去,可是手腕刚抬就被一只大手捉住,接着她就看见林止陌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你……”邓芊芊怔了好一会才回过神,顿时气恼地轻轻给了他一拳,“大晚上的,你做什么?” 林止陌不闪不避承受了她的这一记,柔声道:“不做什么,就是想你了。” 邓芊芊的脸颊一下子红了起来。 她入宫已经有些日子了,和林止陌亲密也已经渐渐习以为常了,可是当她听到这种情话时,还是有一种按捺不住的幸福和羞赧。 “你……你不是前日才见过我。”邓芊芊强装镇定,瞪着眼睛,一颗心却已经被温柔融化了。 林止陌还捉着她的手,一边轻轻抚摸着,一边说道:“我刚忙完,本想去休息的,脑子里不知怎的就冒出了你的样子,我就直接来了,倒是忘了时间,没想到你睡了。” 邓芊芊的心愈发柔软了起来,怜惜地说道:“我知道你如今将朝权收回了,是开始要忙的时候,可你还是该仔细着自己的身体,莫要累得过度了。” 林止陌笑眯眯地说道:“是啊,所以我这不就是来找你了么,因为只有在你身边,我才能绝对放松,绝对的安心。” 这种情话不论是御姐还是少女,只怕都是吃不消的,邓芊芊也不例外,尤其是她从小就性子刚直强硬,最怕的就是这种糖衣炮弹,顿时一颗心化成了一滩春水。 “嗯,那你今晚就在这里好好睡一觉,我陪着你。” 林止陌手上微微用力,将她拉回躺下,伸手将她揽住,另一只手已经熟练地钻进被窝作起怪来。 “你……不要……”邓芊芊被摸得一阵发痒,忍不住娇嗔,然而话刚出口,林止陌的嘴已经吻了上来。 于是,邓芊芊渐渐陷入了迷醉,眼睛也缓缓闭了起来,全情投入享受着林止陌的炽热与激烈。 只不过她完全没有察觉到林止陌的手悄悄打了个手势,然后她就发现身边好像又多了个人。 邓芊芊一睁眼,就看见王可妍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床上,小脸红红的,身上赫然是清凉一片。 “唔……!”邓芊芊大惊,急忙就要挣扎逃脱,可是已经晚了。 第289章 荒唐 邓芊芊快要疯了,而且她觉得王可妍也疯了,竟然陪着林止陌做这么荒唐的事。 她很想挣扎逃脱,可是那该死的王可妍竟然……竟然拿捏住了她最怕痒的地方。 于是她浑身酸软,一点力气都用不上了,喘息着说道:“你……你放开我!” 林止陌在笑,而且笑得十分邪恶,对王可妍努了努嘴。 王可妍顺着他努嘴的方向看去,是邓芊芊正微微翕开着的红唇,她盯着看了一会,忽然渐渐恍惚起来,好像邓芊芊的嘴唇正对她散发着一种奇妙的诱惑力。 她的头渐渐俯下去,越来越近。 邓芊芊大惊:“王可妍,你……你不要……唔……” 就在她要躲避挣扎时,林止陌那该死的突然间加快了速度,邓芊芊顿时脑子一空,然后就只觉嘴巴上被王可妍亲了个结实。 可妍的嘴唇好软,好甜啊,和林枫那个该死的比起来舒服多了。 邓芊芊的这个想法刚冒出来,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而王可妍也和她一样的想法,她在短暂的惊慌试探后有点按捺不住的放肆了起来。 热烈、缠绵、突进…… 于是,两个千娇百媚的美人一起沉沦了,一起迷醉了。 “我去!” 林止陌惊呆了,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有点不敢置信。 他只是使坏,想让王可妍趁机欺负一下邓芊芊的,可谁想到她俩亲上瘾了? 可是……两个光溜溜的大美女抱在一起亲亲的画面实在是太刺激了,他都有点舍不得拆散,反而感觉到一种无与伦比的刺激感从心底升起。 他的肾上腺素在急剧飙升,喉咙中发出一声低喝,真正的大战,开始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储秀宫内终于恢复了平静。 林止陌躺在床上,只觉从所未有的舒爽,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似乎都已经全都张开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愉悦感充斥在全身。 邓芊芊在他身边蜷缩着,背对着他,用锦被蒙住了头。 她很生气,非常生气! 因为今天她把所有脸都丢尽了,竟然会莫名其妙和林止陌王可妍一起做出这种荒唐的举动,而且当林止陌将目标转移到王可妍时,她居然也主动上前“欺负”起了王可妍。 当时她看着王可妍又哭又笑娇喘着求饶时,心里居然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快感,甚至自己还主动做出了一些王可妍没对她做过,林止陌也没对她做过的行为。 啊啊啊!太羞耻了!我不想活了! 王可妍则小鸟依人般贴在林止陌怀中,脸颊上依然留着一层迷人的红晕,她也害羞,也觉得羞耻,可是她心里只有一个坚定的念头——他喜欢就好。 林止陌侧过头,在王可妍的脸上亲了一下,王可妍报以一个甜甜的笑容。 他又转头看向邓芊芊,忍不住笑了。 这个平时雷厉风行的大御姐,现在像个鸵鸟一样的藏住了自己,想到刚才她从不忿到屈从,再渐渐沉沦的样子,林止陌忍不住在她耳边轻唤了一声:“芊芊。” 邓芊芊没有动,假装没听到。 林止陌又叫了一声,她还是不动,但是将锦被裹紧了些。 “怎么还生气了呢,刚才你可叫得比可妍大声啊。” 林止陌的一句调侃让邓芊芊猛地掀开被子,转过头狠狠瞪着他,满脸羞愤。 “你们……” 林止陌搂住她,柔声安抚,王可妍则在身后咬着手指吃吃笑着。 邓芊芊的气撒不出来了,只能依然愤愤地等着两人。 太过分了,趁自己睡熟时跑来搞这一出,以后自己还有什么脸见到他们? 最可气的是王可妍,亏我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你竟然趁着……那个时候摸我! 真是见鬼了,明明都是女人,为什么她的手摸上来会比林止陌的手更痒,好像带着一种魔力似的。 哼!当然,自己也摸她报复了,而且看起来她也怕痒,扭得比自己还厉害。 下回看我怎么折磨你,你等着! 可是这个念头刚出现,邓芊芊自己就被吓了一跳。 下回?我竟然还期待下回? 而就在这时,林止陌在她耳边也轻声说道:“是不是很刺激?” 邓芊芊终于忍不住了,狠狠掐了他一把。 “刺激你个头!你看看我的床还能睡觉么?”她指着乱成一团的床褥,那上边斑斑驳驳的,到时候不知道要被浣衣院的宫女怎么暗中取笑了。 但是她自己不得不承认,这样似乎真的……好像还可以。 林止陌就像个牲口,这是形容,不是辱骂。 自己尽管从小习武,体质比多数女子要强悍,可还是经常招架不住。 看王可妍那柔柔弱弱的样子,恐怕她更坚持不了多久,可是今天三个人……一起那个之后,自己就没那么累了,看王可妍那小浪蹄子一脸满足的样子,她也好像很享受。 林止陌道:“没事没事,换一套被褥而已,下次我们去长春宫折腾,或者去未央宫折腾。” 邓芊芊瞪大眼睛:“你……还想和皇后娘娘一起……” 林止陌笑得有些尴尬,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但是……真的好期待! 不光是夏凤卿,甚至还有安灵熏,还有…… …… 乾清宫。 夏云回来了,站在林止陌面前,神采奕奕,脸色红润。 “恢复得很不错。” 林止陌打量了一番,赞许道。 太医院在夏云身上是花了功夫的,新任院正濮舟亲自问诊配药,并且三天两头前去查看伤势,太医院里的上好补药也都尽可能的使上。 随着林止陌朝权的回归,夏云这位当朝国舅的分量也自然是越来越重了起来。 夏云还是那般恭敬,没有因为夏凤卿的身份而有半点随意。 “多谢陛下惦念,臣已然恢复如初了。” “那就好。”林止陌满意地点点头,随即低声说道,“朕要你办一件事,只有你一个人知道的事。” 夏云顿时肃然起来:“陛下请吩咐。” “如今兵权尽归朕手,你替我去各军之中遴选最优者……” 林止陌低声说着,夏云的眼睛开始渐渐发亮。 第290章 太平道是乱党吗 南城的小院中,墨离坐在檐下呆呆地看着天空。 天空碧蓝,万里无云,偶有飞鸟经过,在他视线里划过一道留痕。 “墨离哥,这是我娘做的饼子,里边有肉的,你赶紧趁热吃。” 王安诩捧着一个碗匆匆跑来,里边赫然是两块香喷喷冒着热气的饼。 墨离回过神来,急忙接过,笑道:“哎哟,替我谢谢干娘。” 在他养伤的这些天里,每日里都是王安诩和他母亲王贺氏来照顾他的,久而久之他越来越喜欢这个孩子了。 有一日他和王安诩母子随口聊起了自己的身世,说到自己的道士师父惨死,于是引来了王安诩的共情,当场就撺掇着墨离认自己母亲为干娘。 墨离从来没感受过母爱,而虽然他被戚白荟带大,可戚白荟那种什么都不会也什么都不愿意去会的性子,反倒是他照顾师父更多些。 人在生病受伤的时候情感总是最脆弱的,于是他不带丝毫犹豫的就当场认了王贺氏为干娘,而王安诩自然也就是他的干弟弟了。 这几日里他们三人的感情越来越亲密,墨离甚至都开始教王安诩功夫了。 王安诩本身就是军户人家出身,父亲曾是将领,虽然级别不高,但却是家传的一身本事。 现在被墨离只是调、教了几天,身手便有了明显的进步。 饼很香,里边的馅料很足,是新鲜猪肉剁碎加上了香喷喷的葱。 墨离是道士,却不忌荤,吃得很是满足。 王安诩双手支着下巴坐在旁边看他吃,忽然问道:“墨离哥,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墨离摇头道:“不知道,会有人告诉我要去做什么的。” “有人?谁啊?”王安诩一脸天真烂漫。 墨离敲了他的脑壳一下,说道:“别多问。” “哦。”王安诩哎哟一声捂着脑袋,换了个话题道,“墨离哥,这两天京城里到处在抓太平道乱党,你现在身子好些了,但是不要随便出去啊,街上查得严,万一把你当太平道的抓紧去就麻烦了。” 墨离歪头看着他道:“你觉得太平道是乱党吗?” 王安诩很坚定的点头:“是!” 墨离笑了笑:“可是太平道中几乎都是穷苦百姓,他们造反也只是为了有口饭吃,是不是乱党……呵,只是朝廷说了算罢了。” “嗯,若不是官府欺压百姓,乡绅霸占良田,百姓哪会过不下去,哪会吃不上饭而造反?” 王安诩像是在诉说一个很平常的事实,可是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消失了,缓缓说道,“可我还是不喜欢太平道,而且我很讨厌他们。” 墨离愕然:“为什么?” “因为……”王安诩的眼中渐渐渗出了泪光,咬着牙道,“就是太平道,弄断我家乡的堤坝,导致洪水肆虐,害得无数和他们一样的百姓流离失所,甚至没了性命,包括我父亲……也没了。” “我和母亲从湖广一路逃难,随处可见太平道的人趁乱抢钱抢粮甚至抢人,跟我们一起逃出来的乡亲,就是在这一路上,少了一大半,有的饿死了,有的被杀了,还有的婶婶姐姐被……” 王安诩说到这里已经哽咽得说不下去了,墨离咀嚼着的嘴停住了,怔怔地看着他。 他是太平道中人,但并不完全是,他只按照师父给的任务做一些特殊的事情,对于百姓的处境他根本没什么概念。 直到现在王安诩跟他说了这些话,虽然只是短短几句,却已经瞬间颠覆了他印象中太平道的样子。 太平道造反不是为了百姓能过上好日子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王安诩抹去眼泪,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所幸的是我和母亲在城外时遇到了我干爹还有林叔叔,是他们帮了我,不然可能现在我已经是城外乱葬岗中一捧枯骨了。” 他顿了顿,又说道,“所以,我发誓要勤练功夫勤读书,将来和我爹一样,去云麾将军帐下效力,打胡虏,打蛮子,保护我大武百姓!” 墨离一惊:“你父亲以前是跟着云麾将军的?” 王安诩骄傲地抬起脑袋:“嗯!他打过西辽人,打过鞑靼人,当初鞑靼人屠灭边关几座城,就是我爹跟随云麾将军去杀了他们给咱们百姓报仇的。” 墨离张口结舌,如遭雷击! 鞑靼屠城,他的道士师父就是死在了那里,后来听说鞑靼被大武军队报仇驱逐了,自己师父的仇也算是报了。 可谁能想到,当年为自己师父报仇的王安诩的父亲,最终死在了太平道的手中。 他沉默了,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此时此刻,他竟然有种身为太平道中人的羞耻感。 院门忽然嘎吱一响,林止陌来了。 他的手里提着一坛酒还有许多菜,进来一眼见到墨离,笑道:“几日不见,恢复得很不错,来,喝点。” 墨离暂时刚才的事放在心里,勉强一笑,说道:“师弟最近去哪了?又做买卖去了?” 林止陌将酒菜放下,说道:“去了趟庐州府卖了批货物,顺便给那里的大武慈善分会捐了些银子。” “庐州?那里……现在怎么样了?”墨离的心慌了一下,庐州府当初发生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 林止陌一边开着酒坛的泥封,一边叹了口气:“能怎么样,因为太平道暗中掌控,贩卖假药制造瘟疫,百姓死了一半,惨不忍睹。” 墨离沉默了。 林止陌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的心思,和王安诩一起忙里忙外的摆放碗筷和酒菜。 这个小院在此时看起来一片温馨,可是墨离的心里却如翻江倒海一般,久久不能平静。 林止陌手上不停,口中说道:“哦对了,等过几天你身体彻底好了,到时候我带你去看热闹。” 墨离下意识地问道:“什么热闹?” 林止陌道:“诸国使团要来了,什么大月氏西辽南磻逶国高骊的……最近京城百姓被太平道折腾得不轻,也不知道会不会被那些番邦外国看了笑话去。” “林枫!”墨离忽然开口叫了一声。 林止陌的动作停住,看向他:“啊?” 第291章 戚白荟的下落 “我……” 墨离陷入了痛苦的纠结,竟然一时失语,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 他一直在想着刚才王安诩说的话。 太平道是不是乱党,他当然知道,可是他一直都是被派去做一些特殊的任务,并没有看见过多少太平道祸害百姓的情景。 那次他与柯景岳一起救无妄道人,结果被困在街边的屋子里时,柯景岳就曾想拿三个孩子做人质,这当即引起了他的不满。 他还以为柯景岳这种只是少数,可听完王安诩的经历之后,他心中对于太平道的看法彻底被颠覆了。 而且他心里还有一件事,始终没有告诉过林止陌。 那天他重伤之后被戚白荟救了回去,可是在他昏迷之时曾醒过,依稀听到有人和师父戚白荟争吵了起来。 “墨离既然快死了,那就将他给……送去官府,也正好能保我们的人安全。” 他在迷糊之中也能听出,这是京城分舵的领头人,他说的给谁送去没听清,但想必是潜伏在官府之中的太平道中人。 戚白荟那般平静淡漠的性子都一瞬间暴怒了起来,当即拒绝,那人明显变得不满,语气也冰冷了起来。 “死就死了,若是在这里被人发现岂不是还拖累了我们?不如送出去还能有点最后的用处。” 戚白荟没有再说什么,后来自己就又继续晕了过去,等醒来就已经是在林止陌这里了。 墨离沉默许久,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 “你……是不是在官府中有朋友?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林止陌点头道:“有,你要做什么?” “师父应该又快回京城来了,不过这次她是随着大月氏使团一起来的。” 林止陌大吃一惊,戚白荟为什么会在大月氏使团?她想要做什么? 墨离苦笑一声:“你也觉得不可思议是么?其实……小师弟,告诉你一件事,我与师父都是太平道中人。” 林止陌没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 墨离反倒有些吃惊:“你不觉得奇怪?” 林止陌道:“我早就猜到了。” 墨离怔了怔:“是啊,你那么聪明,师父又是个从不会掩饰心事的人。” 他又一脸歉意地看着王安诩,“安诩,墨离哥不是故意要骗你的,但是你信我,我从未对百姓做过任何伤害他们的事。” 王安诩点点头:“我相信墨离哥,林叔叔已经告诉我了,你那日为了救三个孩子,不惜让自己身处险境。” 墨离大惊:“你……你竟然这都知道?” 林止陌很淡定的说道:“我有朋友在锦衣卫。” 他看着墨离道,“我现在只想知道,师父是不是有危险,或是她要去做什么有危险的事,不要瞒我。” 墨离摇头:“岂止是危险,她……现在的身份是大月氏吐火罗王的王妃,而教主给她的任务是伺机刺杀大武的皇帝,挑起大武与大月氏的彻底开战。” 林止陌只觉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一股怒火从心底直冲到天灵盖。 太平道的教主想要做什么?挑起两国大战?那要死伤多少无辜百姓? 而且还有一个最关键的,做那个什么王的王妃,不就是变成他的女人?这是林止陌绝对不能忍受的! 戚白荟是我的师父,也是我内定的女人,谁他妈敢碰?! “我已经死过一次,而且我从来不在乎自己的这条烂命,小师弟,今日我将这等秘辛告诉你,是出于对你的绝对信任,当然,如果你去找你的锦衣卫朋友出卖师父,那她必死无疑,可是……” 墨离看着林止陌的眼睛,说道,“我其实宁愿师父被抓,计划失败,毕竟这样的话死的就只是她,还有我,但是会避免无数百姓无辜枉死,边关之上的将士也能幸免于战火纷争。” 林止陌紧紧咬着牙,沉默不语,片刻后开口道:“你想要怎么做?” 墨离语气很坚定,说道:“我要进入四方馆,做一个不起眼的小厮,在暗中保护师父,如果有机会我再将她抢出来。” 林止陌忽然问道:“师父为什么会答应去做这种事?她为什么不拒绝?” 墨离苦笑:“她不能。” 她不能! 只是三个字,但是林止陌听出了其中的无奈与悲痛。 他忍不住怒了:“到现在你还瞒着我做什么?都说出来,师父为什么会去做这种事,她是不是被什么胁迫的?如果是,那么我们一起想办法去解决,让师父不再被胁迫,不是自然解脱了么?” 墨离摇头:“师父是被胁迫的,可是我们帮不了她,因为……她的师父还在教主手中。” 戚白荟的师父?在太平道教主手中?! 林止陌愣了一下。 “师父也是个孤儿,当初是被师祖捡到养大的,可师祖生病了,只有教主能施手段吊着他的命,师父若是不去做那件事,教主就……” 墨离已经彻底放开了,将所有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林止陌皱眉道:“什么病是只有你们那狗屁教主能救的?天下间就没有大夫能治得好?” “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他一直在咳嗽,已经瘫卧在床近两年了。” 咳嗽,瘫卧在床…… 林止陌听到了这个关键词,心中忽然一动。 会导致咳嗽的病在他的认知里就那几种,虽然在这个年代是几乎都无药可医的,但是他或许可以想想办法试一试。 他忽然看向墨离:“你知道师祖在哪里么?” 墨离一怔:“你要做什么?” “我或许可以治好他,所以,如果可以的话你去把师祖偷出来,交给我来治。”林止陌目光灼灼,“师父那里,我去盯着,在这个世上,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她,包括她自己!” 墨离猛地站起身,惊道:“你……你真能治师祖?” 林止陌只是看着他,没说话。 墨离反应过来了,伤寒药和祛毒膏就是林止陌做出来的,也是太平道一直想要得到的两种神药,或许他真的有手段能治好师祖也未必,如果真是那样,师父自然就可以大大方方脱身了。 “好,我去将师祖偷出来,师父那里……” 林止陌重重拍在他肩上:“交给我!” 第292章 阮郎?是你么? 出了小院,走出很远,林止陌的心中还是无法平静下来。 他没想到戚白荟居然会被他们那个狗屁教主派去当什么王妃,还要刺杀自己引起两国大战。 这么做的用意显然只是为了方便他太平道起事,能浑水摸鱼,可是如此一来天下百姓会死伤多少?会有多少家破人亡的惨剧发生? 这一切都只是为了他的所谓狗屁大业! 林止陌很愤怒,也为戚白荟感到悲哀。 戚白荟一直都是个淡漠的性子,这一点林止陌很早就知道,哪怕自己的两种药迟迟没有给她,她也从来不会着急催要,佛系得一塌糊涂。 现在想想,她那样的性子,会那么喜欢喝酒,或许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将她养大的师父是她最亲近的人,可是却病重难愈,需要他们的教主一直用手段吊着命,而她这么高的身手却无能为力,甚至还因此被他们教主要挟。 林止陌在愤怒的同时也庆幸徐大春被他赶去了隔壁王贺氏那里,没被他听到。 徐大春是他的心腹,可这种事还是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分危险。 他在心里盘算着怎么解救戚白荟,烦闷之下来到了逍遥楼。 这个世上如果有什么能迅速平复他的心情,或许就只有酥酥的琴声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在第一次见到酥酥的时候就觉得这个身世令人同情的美女有一种令他亲近的魔力,只要在她身边,哪怕只是说说话听听曲,他就能情绪稳定。 所以这也是他不敢太接近酥酥的原因,人家是有心上人的,自己虽然对她有好感,却不想横刀夺爱做这种缺德事。 现在已是午时,犀角洲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逍遥楼中更是生意兴隆,大堂内人头攒动,几乎满座,而门外都还有不少人在安静等候着。 如今的逍遥楼早已名声大振,不少人宁愿等上一个时辰,也要在这里美美地吃上一顿,不光是为了身份,也是因为这里的东西真的好吃。 林止陌踏入大堂,看着这份热闹场景,心中感慨。 这也就是京城,可以如此繁华,如此和谐,可惜不知道边关现在是怎么样一个状况,或许将士们还在枕戈待旦随时迎接敌人的袭扰。 希望榷场和多国贸易的计划可以成型并顺利开展。 “少爷!” 逍遥楼的掌柜一眼看见他,急忙上来迎接招呼。 林止陌点点头,打眼一看,整个一楼都没有位置,于是他索性也不急,摆了摆手让掌柜的自己去忙,然后将目光投向琴台。 酥酥正在上边演奏,一袭白裙,略施脂粉,满头青丝只用一根丝带系在脑后,显得那么飘飘若仙,不带半点凡尘气息。 林止陌没有打扰她,就这么安静聆听着。 片刻之后一曲终了,林止陌呼出一口气,心中依然渐渐平静了下来。 不愧是京城花魁之中最擅音律的酥酥,素手弹拨之间就能让人恍如置身幻境,那么美好,那么惬意,让他在那小院之中受到的负面情绪已经被缓解了大半。 酥酥收回手,一眼看见琴台下的林止陌,微微一笑,招呼道:“少爷,你来了?” 林止陌不满道:“我不是说了,咱们是朋友,不许叫我少爷。” 酥酥又笑了笑,说道:“好,林公子。” 林止陌也笑了,他今天过来除了散心吃饭,另外还有件事要和酥酥商量,需要请她帮忙的。 就在他准备上前时,大堂内一桌客人吃完会账走了,门外又迎进了几个新客人。 “酥酥?!” 忽然,一声惊诧之极的呼声在林止陌身后响起,然后林止陌就见到酥酥的表情从微笑变成震惊,接着眼圈一红,拎着裙摆飞奔而下。 他急忙转身,只见身后站着一个清秀青年。 “阮郎?是……是你么?”酥酥来到他面前,一开口已是泣不成声,双眼却痴痴地看着那青年,她伸出手想要触碰那青年的脸颊,却颤抖着停在了半途,似乎在害怕这是一个梦境,而她一旦触碰,梦境就将崩碎。 阮郎?! 林止陌也惊了,这个小白脸难道就是酥酥思念等待了三年的那个情郎? 他不禁在旁边仔细打量了起来,却发现似乎有一点不对劲。 这位阮郎长相很是清秀,甚至有点男生女相,但是身形略显瘦弱,脸色也颇为苍白,眼圈甚至青得很严重。 这是肾虚啊,纵那啥过度的样子,那就是酥酥等的男人?怕不是早就有人了吧? 林止陌不由得担心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他看见那个阮郎往后退了半步,脸上显出厌恶的神色。 酥酥的动作僵住,脸上也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三年,自己等了他三年,难道就是等来了一个这样的反应? “听说你这三年一直混迹于教坊司,还混得风生水起?我阮坤何等样人,不值得你花魁酥酥如此惦记。” 不止是反应,他说出来的话更如一把把利刃,狠狠扎在了酥酥的心上。 酥酥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然后缓缓收回了手,露出一个凄美的笑容:“原来阮公子一直知道小女子在何处。” 阮坤冷笑:“我当然知道,本来还想着这次回大武京城顺路去教坊司看看你,没想到你已经从良了,到这地方来弹琴卖笑,倒也不错。” 从良?卖笑? 这种词真的是从这个男人的嘴里说出来的么? 林止陌刚被琴声抚慰抹平的怒火再次冒了上来,他看了一眼酥酥,发现她已经摇摇欲坠,似乎随时要晕倒的样子,急忙上前扶住她。 “酥酥,冷静。” 阮坤似乎发现了什么,怪声怪气地叫道:“哦哟,难怪从良了,是有男人看上了?呵,这小白脸倒也痴情,居然……” 话还没说完,他忽然发现一个拳头从远到近,在自己的视野里渐渐放大,最终只觉脑袋狠狠一震,自己猛地倒摔了出去。 砰! 阮坤重重摔在地上,顿时引来大堂内一阵惊呼,但是惊呼声几乎都是带着一种痛快的情绪,却没人同情他。 林止陌握着手腕舒缓了一下冲击力,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 就在这时,阮坤随从而来的几人同时拔刀拦在他面前。 第293章 叛国者 这几名随从的武器制式都是一模一样的,甚至他们的拔刀动作、站位姿势都是相同的。 徐大春一闪身已经挡在林止陌面前,抽刀在手,虎视眈眈地瞪着他们,眼中杀气毕现。 林止陌皱了皱眉,就这么负手挺立在他们面前,毫不退缩。 酒楼内的食客们都惊呆了,他们都很少见到这位逍遥楼的东家,传说中他就是打造整条犀角洲商业街的神秘人物,可是今天一见,谁都没想到他还有这么一副暴脾气。 当然,没人会觉得他打得不妥,毕竟酥酥本来名声在外,如今在逍遥楼更是一个标志性的人物,不知道多少文人雅士为了在品尝美食的同时还能听酥酥姑娘弹奏一曲,宁愿在店外排队一两个时辰。 酥酥的往事早已成为了一段佳话,在京城以及周边许多州府都广为流传了,因此刚才那短短的交谈,让他们都已经明白,眼前这个小白脸竟然就是酥酥等待了三年的那位阮郎? 可是结局与他们所想象的完全不同,酥酥惦念了三年的情郎,竟然一直都知道酥酥在等他,并且还能说出如此恶毒的语言来。 卖笑?从良?! 食客们都怒了,酥酥那是在卖笑么?她和教坊司那些女人能相提并论么?她为何会沦落风尘你不知道么? 结果在这时,逍遥楼的东家出手了,快、准、狠,一拳揍飞了那个负心人。 “他娘的,太解气了!” “以后老子再不去别的地方吃饭了,就认准逍遥楼了!” “东家好样的!” 无数食客在一刻自发的叫起好来,为了林止陌的一拳,也为了给酥酥助威。 阮坤在随从的搀扶下站起身来,满脸鲜血,鼻梁竟然已经断了。 他轻轻摸了一下,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随即狰狞地瞪着林止陌:“你敢伤我?!好,很好,我要你死,包括酥酥这个贱、人,你们都得死!” 林止陌冷冷地看着他,问道:“他们不是我大武人氏,你入了番国?” 阮坤狞笑:“不错,本官如今乃是大辽太子耶律重殿下的参政,此番随大辽使团出使你武朝,呵!你打本官,便是挑起两国外交纠纷,看谁能保你!” 一直在旁呆立着的酥酥身体一颤,不敢置信道:“你……你竟然入了西辽?当年你可是曾说过最为痛恨番邦外国的。” “住口!”阮坤大喝一声,怒道,“你个贱、人,竟敢污蔑本官?还有,什么西辽,那是大辽!大辽!” 这一下满座皆哗然了起来。 无论如今的大武是不是腐朽不堪,但是每一个大武子民内心之中的骄傲总是在的,加入番国?他们想都不会想,那是悖逆祖宗,要天打五雷轰的! 林止陌冷笑:“好一个大辽,就因为你在我大武考试未能出人头地,便转身去投他国当了条狗腿子?真是好一副铮铮傲骨,不拆下来喂狗白瞎了。” “哈哈哈哈!” 四座一片哄笑,还有不少人甚至不顾风度连连拍桌叫好。 阮坤的脸色难看了起来,甚至已经像是扭曲了起来,咬着牙道:“来人,将他还有那贱、人一起抓起来!” 那几名随从领命冲上,毫不犹豫。 他们都是太子禁卫,在他们眼里林止陌就是个普通人,至于徐大春也就是看着还像个样子,但怎可能与他们相比? 可是当他们刚跨前一步,就听到门口传来一个平静但没有丝毫感情的声音:“犀角洲严禁刀兵,妄动者,死!” 紧接着,一队二十人的五城兵马司将士快步冲了进来,将阮坤与他的随从团团围了起来,再接着,几名锦衣卫走进,为首之人是个年轻人,可是看装束打扮却赫然是个千户。 许崖南,犀角洲千户所千户,刚才那句话正是出自他口中。 阮坤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起来,冷声道:“这位大人,本官乃大辽……” 许崖南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我听到了,不必再重复一遍。” 听到了?那意思是说我在被打的时候你就在,可是现在我要还手了你却进来了? 阮坤愈发难堪,但是他的身份给了他莫名的底气,喝道:“本官乃是使臣,你大武便是如此对待远来之客的么?” 许崖南微微一笑,说道:“我大武乃天朝上国,自然不会随意为难外国使臣,尊使这几位随从只要收刀,随时都可离去,本官绝对不会伤害他们分毫。” 阮坤刚要说什么,忽然听出了话里的意思。 “随从?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尊使你,暂时还不能走。” 许崖南的脸上笑得很和善,一如他在犀角洲的名声,和善可亲,但处事公正。 阮坤勃然大怒,正要抗议,却听林止陌说道:“三年前你从大武出走,投入西辽,所以你不能算西辽使臣,而是一个……叛国者!” 叛国者! 这三个字一出口,阮坤的脸色瞬间从原本的嚣张狰狞变得一片苍白,他情不自禁的倒退了两步,慌张道:“你你你……你胡说八道什么?谁说我是叛国?我……我只是……” 林止陌冷笑一声:“你只是什么?还没想好是不是?那就去大理寺好好想。” 叛国者不归锦衣卫管,只能大理寺来审理。 “你们敢!你们……” 阮坤大惊失色,急忙要退走,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五城兵马司的将士早将他的胳膊倒扭住,他的随从也全都被刀威逼住,根本不敢动弹。 林止陌走到他面前,冷冷说道:“你生于大武,长于大武,受的是大武的教育,可是却投入别国的怀抱,既然你自己选择了这条路,那就要做好准备自食其果。” “你有什么权力?你们有什么权力?!放开我!”阮坤被按住,拼命挣扎着,用力之下血又从鼻梁断骨处涌出,弄得满身血污,无比狼狈。 许崖南微笑不语,挥了挥手准备将他押出去。 “许大人,请稍等。”酥酥忽然开口阻拦,她的神情已经渐渐恢复了平静,只是脸色依然很是苍白。 第294章 割袍断义 “我虽身入风尘,但自认清清白白,更不屑与你叛国者多言,三年痴等就当是一场笑话,你我从此再无瓜葛!” 她看着阮坤,眼神逐渐坚毅,伸手从徐大春手中拿过刀,随手一划,切下一块衣角甩去。 割袍断义! 从来都是柔弱温婉示人的酥酥,今天居然表现出了她深藏的坚决果断以及大义的一面。 所有人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喝彩声。 许崖南拱手为礼,摆手将已经痴呆了的阮坤带了出去,那几个随从如梦初醒,还要追赶,可是五城兵马司的将士死死看着他们,刀兵在颈,他们丝毫都不敢妄动。 直到现在他们才发现自己之前的认知似乎发生了极大的错误。 大武孱弱无能?谁他娘说的? 就算是这个酒楼里的一个小小东家都敢对他们如此毫不畏惧,横眉冷对,号称是皇帝走狗的锦衣卫对他们的使臣说抓就抓一点都没有迟疑。 这下可怎么办? 他们互望一眼,最终只能在包围圈中悻悻收刀,默不作声的退了出去。 阮大人被抓了,他们还是去请太子出面吧,只是看这架势,不知道大武的皇帝会不会给他们太子这个面子。 一场风波就此结束,可是从今天起,名扬京城的酥酥姑娘更是突然间从万花丛中脱颖而出。 不是因为她那份苦等三年的孽缘,而是因为她那份对于叛国者的坚定态度,哪怕那人是她等候多年的情郎,哪怕对面是几个虎视眈眈的西辽人。 她,一介弱女子,竟然毫无惧色,堪称巾帼典范! 林止陌对四周抱拳行了个罗圈礼,笑呵呵道:“区区小事影响了诸位的雅兴,今日这顿我为大家打个对折,还请慢用。” 对折! 逍遥楼可从来没有打折一说的,今天居然破天荒的对折。 可是在座的食客们却没有几个露出欣喜的神色,反而有人高声问道:“东家,如此一来酥酥姑娘可还会留在逍遥楼啊?” 这一声问出来,顿时有人紧跟着叫嚷道:“是啊是啊,酥酥姑娘会不会就此离去啊?” 一个又一个人问了出来,七嘴八舌,但是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紧张的神色。 酥酥在衍翠阁就已经是大名鼎鼎,来到这逍遥楼之后更是成了这家店的宝贝,甚至是整个犀角洲的宝贝。 她如果真的因为那个叛国的臭男人从此离开,不知道会有多少达官贵人名人才子心碎失落。 林止陌迟疑了,他也没想到今天会出现这么一件事,便下意识地看向酥酥。 酥酥深吸了一口气,微微闭上了片刻眼睛,很快又睁开,对着在座众人福了一礼,微笑道:“酥酥还是原来的酥酥,如蒙不弃,将继续在逍遥楼,哪里都不去。” “好!好啊!” “啊,那可太好了!” “酥酥不走就好,不走就好!” 满堂食客尽皆开怀回应,甚至有人都感动得涕泪横流了起来。 林止陌很无奈,看了眼酥酥,低声问道:“你……真的没事?” 酥酥微微一笑,用行动向他证明,整理了一下衣衫再次回到琴台上。 素手轻扬,一首欢快的乐曲顿时飘扬在逍遥楼内。 …… 镇抚司衙门。 大牢之中。 林止陌站在牢房门口看着房内席地而坐的姬若菀。 已经三天了,姬若菀的神色明显憔悴了许多,眼中再也没有了以往那妩媚勾人的神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望的灰色。 林止陌那天对她说的话依然还在脑中清晰印着,一遍又一遍在耳边回荡。 潘启是看着她长大的,也是对她整个少女时代传授知识最多的,对她整个人生影响最多的人。 这个天下除了她死去的父母以及弟弟,再没有人能比潘启更懂她,也再没有人能像潘启那样被她信赖着。 可是林止陌的话仿佛一道惊雷,狠狠劈在她的头顶,将她以往从未想到过的真相劈出了一个角,哪怕只是小小的一角,却也让她感觉难以接受。 不!绝对不可能的!那是潘启,是她的潘先生! “是不是还不愿意相信?”林止陌站在牢房门口,淡淡说道。 姬若菀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随即轻笑一声:“皇兄,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但是你不必再离间我与潘先生了,毫无意义。” 林止陌没有反驳,只是点了点头:“行,既然如此,朕现在要去提审潘启,不如你一起来听听,如何?看究竟是朕冤枉了他,还是他一直在利用你。” 姬若菀站起身,虽然双脚因为久坐而发麻,但还是扶着墙走了出来,倔强的看着林止陌。 牢房最深处,一间包着厚厚棉被的大门被缓缓打开。 潘启蜷缩在墙角,像是一条死狗,一动不动。 开门的声音惊动了他,他抬起头,突如其来的火光让他茫然了一下。 “啊!” 潘启惨叫了起来,不知道是被火光刺痛了眼睛,还是因为别的。 姬若菀就在门外暗处,没有出现,她惊愕的看着潘启,发现他身上竟然没有一处新伤,连衣服也是干干净净的,像是没有受过任何折磨与拷打。 潘启的状态很差,这几天里他一直身处在黑暗中,没有光线,没有声音,除了偶尔从门内塞进来食物时有点动静之外,他几乎就是与这个世界彻底隔绝了。 他不知道时间,没人告诉他,伸出手的时候也根本看不见自己的手指。 一开始他还很淡定,甚至暗暗嘲笑林止陌这种关押他的方式简直好笑,他还在从容想着要怎么应对接下来的审问。 可是慢慢的,他发现自己的大脑开始运转缓慢了起来,甚至渐渐变得不会思考了。 他似乎是被整个世界抛弃了,抛弃在了一个空旷孤独的角落,四周只有死一般的寂静,一种从始至终没有变化的寂静。 再后来他甚至忘了自己是谁,什么潘启,什么齐磐,什么庆王幕僚,什么太平道军师,甚至连自己是不是个人都已经忘了。 他在黑暗中开始自言自语,开始痛哭流涕,甚至用头去撞墙,可是墙上都钉着厚厚的木板,撞着很疼,却不会死。 终于,他崩溃了。 第295章 潘启疯了 林止陌就选在了这个时候出现在了他面前,就这么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徐大春陪在他身边,以防潘启暴起伤人,陈平则在门外看着姬若菀。 潘启捂着眼睛一直在嚎叫,身体拼命往后缩着。 “你……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林止陌淡淡开口:“真是可悲,堂堂庆王竟然亡于你这种小人的挑拨栽赃。” 潘启的嚎叫声戛然而止,捂着眼睛的手缓缓放了下来,直勾勾地看向林止陌。 “你也算是一介名士,饱读诗书,却只会用这等低劣的手段,太平道智囊?呵,不过如此。”林止陌继续说着,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屑与鄙夷。 门外的姬若菀神经紧绷了起来,双手渐渐握成拳,死死盯着潘启。 潘启的眼角抽了抽,表情开始有了变化,从面无表情变得微微抽搐,最后低沉地笑了起来。 “不过如此?哈,哈哈……那你父皇不还是中计了么?我就只是造了一件龙袍,一枚玉玺,大军就杀来了,不过如此?哈哈哈哈!” 他笑得逐渐放肆,逐渐张狂,最终变成疯癫的大笑。 姬若菀的眼睛猛地瞪大,满脸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潘先生,她最信赖的潘先生,竟然真的是栽赃陷害自己父王的罪魁祸首? 不!不可能! 姬若菀只觉一股热血直冲上头顶,两眼通红,就要往里冲去,陈平眼疾手快的一把将她按住。 林止陌依然淡定自若,说道:“先皇本就想削藩,只是苦于一直找不到机会,而你……” 他一指潘启,讥讽道,“你这位聪明人恰好送上了一个好机会,如此说来,朕还要替先皇多谢你才是。” 潘启一呆,竟然不知如何回答了。 林止陌继续说道:“其实你也该感谢先皇才是,若非因为庆王案阴差阳错让你立了功,不然以你这种水平,怕是在太平道内也不会有出头之日吧?别不服气,你倒是说说,还给太平道做出过什么贡献?呵,废物一个,还装高人。” 潘启顿时勃然大怒:“庆王谋反乃是我一手策划一手布置,最终使庆王封地数十万户百姓成了我太平道教众,还有河北行省啸聚十万之众,安徽行省瘟疫之计皆出自我手,还有徐檀之伤亦是出自我手,戚白荟因此受制于教主,如此种种,你还……” 林止陌越听越怒,然而脸上还是装作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你随便扯几个无名之辈也算是你的功绩?” 潘启似乎是被人触及到了心中最薄弱处,怒睁双眼大声道:“无名之辈?戚白荟便是我教中圣母,徐檀便是她师父,你懂什么?” 戚白荟的师父? 林止陌心中一震,原来戚白荟这样淡然的性子会被太平道缠住,就是因为她师父……有伤?肺部的伤? 他将此事记在了心里,脸上依然云淡风轻的说道:“那也不过是你们自封的名头,朕所知道的,无非只是姬若菀罢了,而且她成为什么圣女也是出于你的手笔吧?可她当了圣女能有多大用?还是那句话,不过如此!” “我也还是那句话,你懂什么?姬若菀乃是庆王千金,武朝郡主,人都是虚荣的,只要她的名号一亮出来,不知道有多少人趋之若鹜只为一亲芳泽,柯景岳如此精明的人物不也中了这美人计?你以为他们图的是姬若菀的美色么?不,图的是她郡主的身份!若是有可能,我都甚至想将晋阳公主哄进太平道!” 潘启的样子已经彻底疯了,身体前冲,一副野兽般的模样,龇着牙对着林止陌咆哮。 他已经再不见当时在诏狱中那般低调平凡的样子,现在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就连徐大春看着都有点发怵。 姬若菀在外边已经呆滞了,脑子里只剩下一片嘈杂的嗡鸣声。 她始终不愿意相信潘启就是陷害她父王的罪魁祸首,可是现在,潘启亲口承认了,甚至还把拉她入教的真实目的吐露了出来。 好端端的家,好端端的庆王府,自己的父王母妃,还有整天腻在自己身边的弟弟,都没了! 她垂着脑袋,眼睛逐渐血红,浑身颤抖,终于,她猛地一声尖叫朝门内扑去。 陈平差点没能拉住她,还好,徐大春一步跨来将她拉住。 林止陌侧头看了她一眼,冷冷道:“都听见了?” 姬若菀却仿佛没听到他的话,只对着潘启嘶声尖叫道:“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潘启愣住,像是忽然清醒一般,脸色渐渐变得苍白,身体一软委顿在地,双眼呆滞,如同失去了灵魂。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像是着了魔一般,将心中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吐露了出来。 完了,一切都完了…… 姬若菀被带走了,而潘启则被关到了一间正常的牢房里。 暗室不能再让他待下去了,时间久了他很可能会彻底疯掉,林止陌还指望从他这里挖出更多太平道中的东西。 回到院中,陈平和徐大春一脸敬佩与崇拜的看着林止陌。 这是他们发自内心的想法,因为他们从没想过,只是一间隔绝光线与声音的房间,就会让人有这么大的变化。 林止陌像是猜到他们所想,笑了笑,说道:“像潘启这种有脑子又善于隐藏和伪装的乱党,单单用刑是毫无用处的。” “他这种人,心中有一种扭曲的信念感,如果只是单纯的用刑,你越对他用重刑,他就会越觉得这是对他信念的考验,而一旦用刑过重让他死了或是疯了,那这条线将就此终止,前功尽弃了。” 林止陌最后说道:“真正可怕的刑罚不在身体上,而是精神上,摧毁他的精神,再稍稍加以引导,他这不就说出来了?” 陈平自从上次的水刑就已经见识到了林止陌的厉害,可是今天这事更让他刷新了认知。 现在林止陌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十分认真的听着,并且牢牢记在了心里。 他想了想,问道:“陛下,接下来臣该如何做?” 林止陌往外走去,口中说道:“先关着吧,朕还有要紧事去做。” 第296章 进阶版祛毒膏 城南小院。 林止陌站在卧室内,看着床上的一名老人,有些出神。 其实说是老人似乎有点夸张了,充其量也就是五十左右的年纪,而且现在虽然躺在床上,时不时咳嗽一声,看起来很是虚弱的样子,但他偶然睁眼一瞥时,眼中闪过的精光还是会让林止陌的心不由自主的跳一下。 这就是徐檀,戚白荟的师父,墨离已经成功将他偷了出来。 至于是从哪里偷的,林止陌没问,因为他知道墨离这个一根筋的不会回答他,而且现在徐檀被偷走,那个地方也肯定已经没人了。 如今的京城之中,太平道乱党已经几乎没有了藏身之地,如同过街老鼠一般,惊恐而又警觉。 顾悌贞也来了,是林止陌特地请过来,现在正在给徐檀诊脉。 房间内一片安静,林止陌和墨离并肩而立,默不作声。 片刻后,顾悌贞收回了手,脸色颇为凝重。 林止陌急忙问道:“顾大夫,如何了?” 顾悌贞摇摇头:“肺部有旧伤,应是被暗器所损,且带有毒素,而肺又是极难自愈的,故而如今毒性已渐渐散开到了整个肺中。”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是潜台词已经很明白了,那就是基本没治了。 徐檀的神色很委顿,闻言却还是洒然一笑:“徐某自知这伤有多重,早便有了……咳咳……赴死之念,顾神医不愧是京城第一名手,一探即知,佩服!” 顾悌贞苦笑,什么京城第一名手,什么神医,结果不还是治不好? 墨离大急,拉住林止陌道:“师弟,你不是说有法子治好师祖么?” 徐檀和顾悌贞闻言一起看了过来,徐檀的目光还是很平静,似乎对墨离的这句话并不在意真假,而顾悌贞则露出了询问的眼神。 林止陌问道:“顾大夫,如今的问题是肺叶受损且毒素蔓延,若是用你的金针加上祛毒药物一起施展,有没有把握治好?” 顾悌贞摇了摇头:“祛毒之药我能配,假以时日确实能将毒素去除干净,可是见效太慢,只怕毒还未去干净,这位老先生便已熬受不住了。” 他的话已经很委婉了,言下之意就是徐檀快不行了,现解毒来不及。 林止陌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白瓷瓶,说道:“解毒药我有,而且应该会有用。” 顾悌贞还是摇头:“你那祛毒膏我知道药性,不够用。” 林止陌笑了笑:“不,这瓶是进阶版,药性强了数倍,且见效更快。” 顾悌贞一怔,随即猛地站起身,一把夺过那瓶药,打开闻了闻,奇道:“为何这味道大不相同?” “不如现在就一试?”林止陌笑道。 “好!”顾悌贞学医入痴,当即拿出金针,按着林止陌给的法子让徐檀服了两滴那种新药,接着开始施针。 很快,徐檀的胸前已经扎了十几枚针,墨离紧张的在旁边看着,甚至不敢让自己的呼吸声打扰到那边。 接着他就惊愕的发现了一个事实,徐檀那断断续续的咳嗽竟然停止了,再看他脸上,虽然还是苍白的,但已隐隐现出了一丝红润。 墨离激动道:“啊!师祖他……不咳了?!” 徐檀也察觉出了异样,他吸了一口气,胸口竟然明显畅通了一些,再没有以往憋闷且刺痛的感觉了。 他的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自己的伤有多严重,只有自己最清楚,之前都是由教主亲自施针并且喂他吃一种特制的药物,才勉强让自己苟延残喘着。 可是今天这只是两滴,再加上一次金针刺脉,就有了明显的改善,虽然还不至于说立刻好转,可却已经让他有了一种如获新生的感觉。 顾悌贞一直在认真观察着他的样子,这时也激动了起来,叫道:“林公子,这药有效,果然有效!” 林止陌也松了一口气,暗道一声侥幸。 这其实是他记忆中的另一种青霉素,源自他那个世界的唐朝,提炼方法稍有点恶心,就是将一个发霉的馒头上那层绿毛刮下,再用稻米磨成汁水作为培养基溶液…… 整个过程十分复杂,且能提炼出的土法青霉素量少得可怜,他早就在实验室里折腾这玩意了,可到现在也就提炼出两小瓶而已。 徐檀的肺受伤中毒后导致成了现在这样子,其实林止陌的药虽然要比顾悌贞开的药见效快,可也不会快到这个程度。 关键是徐檀第一次试用青霉素,反应更快更敏感而已。 顾悌贞收回针,显得很是兴奋,肺病一直都是医学上难以攻克的问题,现在有了这种药,对于他来说不啻于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林公子,若是可以的话还请多制作此药,可救人无数啊!”他紧紧握着林止陌的手,激动道。 林止陌苦笑:“我尽量。” 顾悌贞点点头,话风一转,又说道:“清依很想念林公子,若是得闲别忘了去看看她,这丫头脸皮薄,不好意思来找你。” 他说完背起药箱扬长而去,一边走一边嘀咕:“这傻丫头,喜欢就说出来,还得我这把年纪的出面……” 林止陌听得真切,不由得有点尴尬,一回头就看见徐檀正在艰难地坐起身,墨离在旁边慌乱的扶着。 “林公子。”徐檀对他的称呼很客气,眼神湛湛,似乎能看穿人心一般,“老朽多谢你的相救,不过还是想问一句,不知公子如此大费周章,究竟有何目的?” 墨离急忙解释道:“师祖,他是我师弟,也是师父所收的弟子,我和你老人家说过的。” 徐檀摇了摇头,微笑不语,依然看着林止陌。 他活到这把年纪了,心中通透得很,戚白荟为何会收林止陌为徒,他清清楚楚。 可是戚白荟事实上只教过他一套刀法,别的什么都没教过,林止陌现在却甘愿冒着惹到太平道的危险将自己救了出来。 没有目的?呵,我不信! 林止陌迎着他的目光,丝毫不退让,语气坚定的说道:“因为我看不惯太平道,想要救你出来,再救我师父出来!” 徐檀沉默片刻,忽然问道:“你喜欢白荟?” 第297章 这老头有故事 一句话出来,最先被震惊到的不是林止陌,而是墨离。 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林止陌:“你……你居然……” 对,你把我当师弟,其实我想当你师公。 林止陌笑了笑,大大方方地承认道:“是的。” 徐檀看着他,没有说话,似乎在等着他说下去。 林止陌也有点意外,这个年代是十分注重礼教大防的,师徒相恋?这在世人眼里看来是绝对的禁忌,是不被人认可的。 可是徐檀的神情很平静,一点都没有暴怒的样子。 他便十分坦然的说道:“师父是个非常单纯的人,单纯得让她根本藏不住心事,其实在她第一次主动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就已经察觉到了她的目的,可是我没说,想看看她会如何去做。” 林止陌晃了晃手里的白瓷瓶,“那次她也是想问我要两种药的配方,以她的身手其实大可以来我家里搜索一番,或者甚至是拿下我直接严刑拷问,可是她没有,只是这一点,就已经让我对她消除了戒心。” 徐檀开口道:“就只是因为这个?” “当然不是。”林止陌笑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师父那么好看,我喜欢她是很正常的事,前辈不必觉得惊讶。” 徐檀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想娶她?是明媒正娶的娶她?” “当然。”林止陌想都没想就直接说道,“而且是会用天下最高礼仪规格娶她。” 墨离已经渐渐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听到这里却脸色变得很不好看,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徐檀摇摇头:“白荟怕是很难嫁人,她……有使命。” “太平道的使命是吧,我不在意,我会想办法将她救出来的,而且要让她从此与太平道再没有任何瓜葛。” 林止陌同样看着徐檀,语声决绝,目光清澈而真挚,“她是个简单纯粹的人,干干净净,不惹尘埃,不应该在太平道这种污秽之地。” 徐檀怔了一下,默然不语,也不知是默认了林止陌的话,还是不愿意争辩。 林止陌冷笑:“不说师父,就是前辈你,方才顾大夫已经说了,他可以为你治好,虽说需要些时间,可是你们的教主却因为这个将你拿捏,并要挟师父去做一些完全违背她本心的事情,这难道不算是污秽之地么?” 墨离也不由得看向了徐檀,戚白荟是将他救出并养大的师父,对于教主胁迫她做的那些事,他也从来都是看不惯的,只是身不由己,戚白荟还反过来安抚他,导致现在他已经变得麻木。 徐檀忽然又咳嗽了起来,他的伤只是有了起色,但沉疴已久,哪是这么容易就恢复的。 墨离急忙上前扶着他,在他后背轻轻拍着,好一阵之后他才慢慢缓了过来。 “呵!”徐檀呼出一口气,苦笑道,“是啊,太平道已经不是以前的太平道了,教主……算了,与你说这些毫无用处。” 他看向林止陌,说道:“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底气能将白荟救出来,也不知道将来会不会有麻烦,总之你想怎么做就去怎么做吧,我信你,毕竟你连这种神药都能做出来。” 这回轮到林止陌有点不好意思了,他尴尬道:“其实这药只是个半成品,能不能救前辈你,只能完全看天意,不过总算结果是好的。” 徐檀愕然:“所以你的意思是原本也没把握能不能救活我?” “是啊。”林止陌说开了也就放开了,大大方方承认,“无非就两个结果,一个是前辈你被治好了,皆大欢喜,二是你被治死了,那也索性断了师父的念想,帮她解脱了,最多我做这个坏人就是了。” 徐檀愣愣的看着他半晌,墨离也是一脸见了鬼的表情瞪着林止陌。 忽然,徐檀大笑了起来:“哈哈哈!你这小家伙不错,坦坦荡荡,我喜欢!” 林止陌其实也挺喜欢徐檀这性子,光明磊落,没有架子,不像别的老头动不动自称老夫的。 而且他从徐檀身上看到了一种特殊的气质,那是一种曾经戎马倥偬挥斥方遒的威武霸气,一种面对任何危难都从容应对的淡定从容。 他忍不住问道:“徐前辈,你出身行伍?” 徐檀的笑容戛然而止,脸色忽然变得无比落寞,眼神中甚至闪过一抹肉眼可见的悲伤。 “我有些累了,你们先去吧。” 这突如其来的情绪变化让林止陌有点诧异,但是他很顺从地告辞退出了屋子,来到院子里,和墨离大眼对小眼。 “师弟你……真的喜欢师父?”墨离终于还是没忍住,纠结着问道。 林止陌道:“不错,师兄不同意?” 他知道墨离也是个十分随和的人,索性就摊开了说,一点都没隐藏自己的情绪。 果然,墨离翻了个白眼:“我同不同意有个屁用,你得看师父同不同意。” 自从他被林止陌救了之后,就对这个师父故意捡来的师弟越来越顺眼,他其实更愿意看到师父不受掣肘,活得轻松自在。 什么太平道,什么造反大计,他从小就是个道士,其实向来很不愿意掺和这种事。 师父会不会嫁人,会嫁给谁,他从来不会去考虑,反正师父很厉害,别人也欺负不了她。 他想到这里,问道:“你打算怎么救师父?” 林止陌摇头:“我还没想好,先去找到她,等机会。” “若是没有机会呢?” “那我就创造机会。” 林止陌说这句话的时候看着天空,他是这片天空之下的最高权力者,是皇帝,是掌控一切的君王! 回去的路上,他想到了一件事,于是问徐大春:“你听说过徐檀这个名字么?” 徐大春想了想,为难道:“还真的好想有点印象,但是具体是谁……想不起来了。” 林止陌没有再问,但是他始终觉得徐檀的出身是有点蹊跷的,这身气质瞒不了人,也装不出来。 尤其是自己问他是不是有从军经历时,他忽然就变脸了。 有故事,这老头肯定有故事。 林止陌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他或许会知道。 第298章 昭武将军 “徐檀?” 岑溪年听到这个名字之后愣了片刻,忽然间脸色一变,“是他?” 林止陌一喜,看来自己的猜测没错,岑溪年果然是认识他的。 “恩师,他是何人?” 岑溪年竟然变得有些激动起来,一把抓住林止陌的手,追问道:“你见过他?他现在人在何处?” 薛白梅也坐在旁边陪着,一身鹅黄色长裙,精致俏丽,还是那么一副古灵精怪的样子。 见到岑夫子这般失态,她也有点吃惊,因为在她印象里,岑溪年是无比稳重的,始终都是泰山崩御前二面不改色的样子,可是现在竟然如此惊讶。 “夫子,你怎么啦?”薛白梅忍不住问道。 岑溪年不答,只是盯着林止陌。 林止陌迟疑了一下,说道:“学生的确见过他,他并没有表明他的身份,但学生从他的言行举止以及气质猜测,他应当是出身行伍,且官职应当不低。” 岑溪年的手缓缓松开,靠坐在椅子上,长出了一口气道:“何止不低,他曾经可是显赫一时,威风八面啊。” 他的眼睛看向窗外的天空,仿佛在追忆某段往事。 “徐檀,先帝朝中昭武将军,世袭承恩伯,镇守中兴府近二十载,无数次阻挡住鞑靼及大月氏的袭扰,其中令他名声大振的一站,便是十七年前亲率五千人,奇袭鞑靼中军,一举歼敌近两万,并亲手将鞑靼罗贺部首领斩杀于乱军之中。” 林止陌惊呆了。 五千杀了近两万,听起来并不是很夸张,可那是深入敌方中军,是兵力最为密集的地方。 最难以想象的是他最终竟然还杀了敌人的首领且全身而退,这是要有多大的勇气,多威猛的武力? 可是这么一个勇冠三军的猛将,为什么后来会去了太平道,还成了圣母的师父? 林止陌心里有个不太好的猜想,忍不住问道:“他后来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岑溪年那沟壑纵生的老脸上浮现出难得一见的愤怒之色,咬牙道:“中兴府如此边关重镇,乃是他一力镇守,可最终却被人诬陷谋反,结果先帝被蒙蔽,由内阁下旨,竟将他全家杀了个干净,连他刚出生的孙子都没能幸免……后来老臣就没听过他的消息了,没想到他竟然逃脱了大难,还活在这世上。” 林止陌震惊了,他没想到自己那个捡来的师父居然还有个这么牛逼轰轰的师父。 镇守中兴府近二十年,胡虏不敢入! 这样的人才怎能让他流落在外,何况还是落在了太平道手中? 他回过神来,问道:“恩师,当初是谁陷害他的?” 岑溪年看了他一眼,说出两个字来:“宁王。” 宁王?又是宁王? 林止陌有些惊讶,因为从表面证据来看,眼下的宁王有很明显的造反动机,毕竟与朝中那么多人有来往。 可是越明显的证据就越让他不太相信,毕竟没人会造反造得那么明显。 可是现在一件件事都出现在了他头上,连徐檀被冤枉都那么巧的与他有关。 岑溪年却又说道:“徐檀被抄家乃是十四年前的事,那时候的宁王也才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是他拿出了几封徐檀与大月氏勾结的密信,导致最终那桩冤案,但究竟是不是宁王自己无意中发现还是别的什么,没人知道。” 薛白梅忽然插嘴道:“宁王封地在成都,与中兴府差了那么远的距离,好端端的他怎会去想到查那个徐檀?” 林止陌看向她:“梅儿,你有什么看法?” 薛白梅摇摇头:“我就是觉得奇怪而已,外祖父与我聊过宁王,说他就是个没心没肺的简单之人,只爱书画而已,会不会是旁边有人撺掇或是鼓动他?” 林止陌沉吟不语,这事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岑溪年也只是知道一个大概,要想查出真相的话怕是要好好翻一下旧账才行。 一时间他也不得要领,脑子里混沌一片。 薛白梅又道:“其实……你可以试着去拉拢一下他,就连我外祖父都提过这个徐檀,说他是少有的帅才,甚至我外祖父说,若是大武要另选一位军神,恐怕只有这个徐檀才够资格。” 她捅了捅林止陌的腰,“喂喂,你是皇帝啊,实在不行就在他面前表露身份,帮他平反,当初谁冤枉陷害了他的一一严加查办,那不就行了?” 林止陌看了看岑溪年,发现他也正在点头。 “好,我回去就让人好好查一查。” 事情说完,林止陌便也就要回宫,薛白梅将他送到门口,还是老样子,坐在轮椅上继续冒充残疾人。 林止陌侧过头看着她,发现小丫头嘴巴翘着,一脸不开心。 “怎么了?” 他捏了捏薛白梅的脸颊,入手滑嫩,手感好极了。 薛白梅道:“你都好久没来看我了,是不是纳了几位贵妃娘娘就精力不济了?” 林止陌只觉得受到了侮辱! 我会精力不济?改天一定让你见识见识那几个是如何跟我求饶的! 林止陌愤愤想着,可又不敢得罪这小丫头。 薛白梅是个古灵精怪的性子,一不小心被她暗戳戳报复一下可就惨了。 于是他只能讪讪说道:“不是,最近诸国使团来了,事多了些……” 薛白梅却忽然正色道:“诸国使节过来可没怀什么好心,你得提防些,尤其是他们会与太平道那等乱党暗中合作。” “我知道。”林止陌笑了,薛白梅毕竟是跟着崔玄那老狐狸长大的,对于这种政治上的事情比别的同龄人要敏感许多。 薛白梅想了想,又说道:“我一直怀疑你宫里新纳的娘娘们或许就有太平道的人,你也小心一些。” 这个我也知道,沐鸢现在就在宫里呆着呢。 林止陌暗暗想着,身体微不可察地朝她慢慢靠近了些,口中说道:“嗯,我会注意,还有吗?” “还有……”薛白梅刚张口,嘴型正好喂喂张开,紧接着就见林止陌的大脸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然后重重吻了上来。 “唔!”薛白梅眼睛瞬间睁大,想要挣脱,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第299章 天下人修功德 林止陌发现了薛白梅一个很好玩的地方,那就是明明古灵精怪不好惹,可是脸皮却十分薄,很容易脸红。 刚才那一个偷袭的亲嘴,让她一下子就成了个煮熟的螃蟹,红了个透。 嗯,可能还是黄花大闺女,所以容易害羞吧,以后就会好的,你看看以前的王可妍也是动不动脸红,现在都会主动了…… 林止陌一路想着一路回到了乾清宫。 才进宫门,王青就来禀报,说是晋阳公主等候多时了。 今天这是少女专场?刚见了薛白梅,现在又要见姬楚玉。 林止陌想想都好笑。 御书房内,姬楚玉一脸委屈,坐在那里生着闷气。 “玉儿,谁惹你了?”林止陌笑着走了进来。 姬楚玉立刻站了起来,噘着嘴跑过来一把拉住林止陌的袖子摇晃着。 “皇兄,你还没和那个耶律重说明白么?他今天来找我了,好烦啊!” “他来骚扰你了?”林止陌的笑容收起来了。 姬楚玉道:“是啊!他今天跑来了我那里,给我送来一大堆莫名其妙的东西,说是给我的礼物什么的,虽然看着都还不错,可我真的不喜欢。” 林止陌的眼睛眯了起来,这个耶律重还是西辽太子,也太没有轻重了。 堂堂一国太子,在没有经过鸿胪寺的通报就私自求见别国公主,还将礼物送上门,礼部是吃什么的,这都管不住? 他拍了拍姬楚玉的脑袋,安慰道:“放心,朕不会让你嫁过去的。” 姬楚玉顺势搂住了林止陌的胳膊,脸在他手臂上蹭着,撒娇道:“还是皇帝哥哥疼我,玉儿最喜欢皇帝哥哥了。” 林止陌感觉到胳膊上传来的温软触感,心中又是一阵荡漾。 “对了皇帝哥哥,跟你说个好玩的事哦。”姬楚玉似乎刚刚想到了什么,拉着林止陌坐了下来,也不避讳,两人就这么坐在一旁休息用的罗汉床上,肩并肩的,极其亲昵。 林止陌打趣道:“什么好玩的?有哪位才子向你表白了?” “什么呀?玉儿早就说了,这辈子不嫁人,不招驸马,有皇帝哥哥疼着宠着,一个人逍遥快活的,多好?” 姬楚玉笑得眉眼弯成了一道月牙,随即一拍脑袋,“哎呀,又打岔了。” 说着,她从怀里拿出几张纸,上边赫然是一个个数字,后边还有许多人名。 林止陌扫了一眼,惊讶的发现这竟然是大武慈善总会的捐助名单,那上边的数字都是捐款的数字,有的竟然大得吓人。 “这么多?三万两……五万两……这个竟然一下捐了二十万?” 姬楚玉笑道:“是啊,我正想说这事,最近好多人都自发到各地慈善总会的办事处,有捐银子的,有捐粮食的,还有捐衣物被褥的。” 林止陌发现姬楚玉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是十分真实的,可见她是真的希望慈善这一个新兴事物能做好做大的。 姬楚玉笑眯眯地看着他,一副明显有了答案却还要卖关子的样子。 林止陌恍然:“你知道为什么?” 姬楚玉嘿嘿一笑,说道:“其实最近开始越来越多的人主动来捐赠,我和太妃还有邓姐姐她们一开始也被吓到了,后来你猜我们发现了什么?” “什么?”林止陌见她这样,索性凑趣,装作求知欲旺盛的样子。 姬楚玉道:“皇帝哥哥,你知道道家原来是修一个清净无为的对吧?可是最近许多地方的道士都在宣扬修功德,说是应当为来世修今生,功德昭彰者来世必将怎么怎么的,我特地找道纪司的打听了一下,说是他们的张天师吩咐下来的。” 林止陌已经想到了,因为这事就是当初他给张天师写信说的,杀一个假天师陶元杭让道家正统回归,张天师可不单纯的只是一个修道之人,这点情商总还是有的。 姬楚玉却不知道,继续兴致盎然的说道:“你知道天下有钱人那么多,而且多数是为富不仁了,他们可不得害怕下辈子没钱花么?修桥铺路什么的他们嫌麻烦,就索性一下子将银子什么的捐给咱们了。” 林止陌笑而不语,就这么安静听着。 这时候的姬楚玉像一只快乐的小麻雀,叽叽喳喳手舞足蹈的。 直到她讲想说的都说完,已经是口干舌燥,也不管什么礼不礼的,端起桌上的茶盏一饮而尽。 只是她端的时候毛手毛脚,茶盏一歪,茶水打翻在了她的胸前衣襟上。 林止陌摇摇头,说道:“多大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 说着从袖中摸出手巾,“赶紧擦擦。” 姬楚玉噘嘴道:“玉儿是不是小孩子皇帝哥哥还能不知道吗?” 林止陌一时语塞,上次的温泉里自己是看了个清清楚楚,哪怕是有宁黛兮那种魔鬼身材做对比,姬楚玉也没有输多少,可见她何止不是小孩子…… 可是姬楚玉没有放过他,双手背在身后,身体微微前倾,坏笑道:“皇帝哥哥,要不你帮我擦吧。” 林止陌心中一跳,虽然自己对姬楚玉有点想法,可毕竟现在没说破,直接上手……这个不太好吧? 姬楚玉见他不答,更是心里得意。 哼!上次占我便宜的事到现在你提都不提了,可我却不会忘记,一定要找你算账才行! “咦?皇帝哥哥你怎么啦?你是我哥哥呀,帮我擦一擦水又能怎么了?” 姬楚玉继续往前逼近,高高挺起的胸口几乎要触碰到林止陌的手臂了。 林止陌往后退了一步:“你……你不要过来啊。” 姬楚玉愈发得意:“皇帝哥哥,玉儿这几天胖了,你看得出么?” 林止陌头痛:“可以了,你别过分啊。” “玉儿只是想让皇帝哥哥帮我擦擦水嘛,哪里过分了?” “……” “皇帝哥哥,来嘛!” 林止陌一步一步往后退,姬楚玉一步一步往前逼近,眼看就要将林止陌逼到墙边了。 我去,没完没了啊。 林止陌怒了,你敢死我还不敢埋么? 姬楚玉还在继续往前逼近,她似乎玩得有点上瘾了。 可就在这时,林止陌忽然伸手,一把按在了她的胸口。 第300章 西辽使团 姬楚玉浑身一颤,如遭雷击,一时间呆住了。 他摸了!他真的摸了!他怎么可以?! 可是这还没完,林止陌竟然还顺手捏了捏。 “啊!” 一声尖叫划破御书房的寂静,姬楚玉接连倒退了好几步,双手捂着胸口,脸上已经红得像是被水煮过了似的。 林止陌收回手,好整以暇地说道:“好像确实胖了,大了半个号。” “??” 什么叫大半个号? 姬楚玉又羞又气:“你!你怎么真的……” 林止陌理所当然道:“不是你让我摸摸看的么?” “你!”姬楚玉无言以对。 “咦?朕好像忘了给你擦水了……”林止陌抬起手作势又要过来。 姬楚玉惊呼一声夺门而出,很快消失了身影。 “小样,跟我斗?”林止陌看着她逃跑的背影,忍不住笑了。 但是他很快他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耶律重!” 早朝再次开启,百官山呼完毕,各自列队。 林止陌坐在金台之上,扫了一眼下方,发现不少人的目光都在偷偷打量后边那道垂帘。 只是今天那里边空空荡荡,没有人。 林止陌嘴角微微勾起:“自今日起,太后将不再垂帘听政,一应政务皆由朕操持。” 底下一片轻声议论响起,但是却不明显,自从林止陌回归朝堂之后愈发强势,并逐渐把持住了朝权,他们已经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所以这一天的到来并没有让他们意外。 有人下意识地看向宁嵩,却发现他的表情十分平静,似乎也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朝堂之上最开心的应当属勋贵集团了,他们凭借犀角洲与林止陌绑定了关系,现在每日里的营收都让他们乐得睡不着。 谁能懂?区区几家店铺,一个月的收入就比他们的田产俸禄等等加起来都要高了不少,长此以往,大武天下最富有的一批人必定是非他们莫属了。 一阵短暂的议论过后,朝中渐渐安静了下来。 这时朱弘出列了,行了一礼后高声道:“启奏陛下,西辽使团求见,并带来了朝贺之礼以及西辽皇帝陛下的亲笔书信。” 呵!西辽,真的来了? 林止陌冷笑一声,淡淡开口:“宣。” 自有鸿胪寺官员出殿宣召,没多久,一行七人鱼贯而入,站于殿中央,齐齐行礼。 “大辽外使团,参见大武皇帝陛下!” 西辽与大武并非藩属关系,他们的使团在见林止陌的时候自然也不用行大礼参拜,只是简单躬身长揖。 林止陌点点头,接着便是西辽使团中一名富态老者站于队列之前,拿出一卷黄灿灿的圣旨,高声诵读了起来。 这是西辽皇帝的外交诏书,说的都是些骈四骊六的东西,林止陌听着费劲,但脸上还是装作一副认真聆听的样子。 外交,首先注重的就是一个脸面。 一番宣读完毕,大武方由朱弘代表,同样宣读了一份诏书,是翰林院替林止陌执笔写就的,但从辞藻上来说就比西辽的那份诏书华丽了不知多少。 毕竟天下文豪尽在大武,只说文采方面,大武比西辽大月氏乃至南磻国都要高了许多。 两方的第一次虚伪外交接触就此结束,那个西辽的富态老者此时也亮明了身份。 他是西辽丞相萧翰,也是这次西辽使团带队的主使,说话倒是识礼知节条理分明,不愧是丞相。 他命随人奉上了贺礼与外交国书,一封礼物清单呈上了金台。 林止陌摆摆手,朱弘同样还了一份国礼,礼单给到了萧翰手中。 萧翰略扫了一眼,不动声色,交给了身边的太子耶律重。 可耶律重在看了礼单之后脸色却变了变,忽然开口打断了正在说场面话的朱弘,看着林止陌冷冷说道:“久闻大武乃天朝上国,极为注重礼仪邦交,可本太子今日一见,却是不过尔尔。” 朝中百官闻言顿时脸色一变,齐齐怒目看向了他。 这话是在说他们的国礼不够级别,给的太差? 就算是寻常百姓家来往,哪怕礼物不够好,但是没人会直接开口嫌弃,何况现在是金殿之上两国首次相见,这个太子说话实在有点过分,很不给面子。 林止陌摆了摆手,制止了台下的骚乱,淡淡问道:“西辽太子,你是在嫌弃朕的回礼差?” 耶律重脸色一变,哼了一声:“大武皇帝,我们乃是大辽,并非什么西辽,还请陛下注意言辞。” 这话一出,满朝刚刚平静的气氛顿时又炸开了。 “哼!该注意言辞的是太子殿下,尔等远道而来,我大武悉心招待,你竟对我大武陛下如此无礼,这是你西辽的外交国策么?” 首先发难的是兵部尚书徐文忠,一步踏出,脸色铁青,丝毫没给耶律重面子,说的话也是直截了当。 岑溪年没有出列,却淡淡说道:“你大辽地处大武之西,陛下称之为西辽并无不妥,倒是耶律太子,莫非你家陛下未曾给你东宫配备太子少傅教授礼仪么?” “你……!” 耶律重大怒,可身在别国朝堂之上,他再怎么嚣张也不敢放肆得太过火,这口闷气只能憋住。 一个称呼而已,他此行另有目的,不能在这开门的第一件事上纠缠太久。 他忍住了火气,哼了一声道:“是本太子的不是,陛下恕罪!” 林止陌点头:“无妨。” 然而耶律重继续说道:“不过本太子另有一事要相询大武皇帝陛下,我使团中的参政刚到此地便被锦衣卫无故扣押,还请皇帝陛下给本太子一个合理的交代。” 使团成员被锦衣卫扣押了? 百官顿时悚然一惊。 他们还不知道发生在逍遥楼的事情,虽然这事在市井中已经开始传开了。 使团成员代表的就是一国脸面,人家刚来京城就被抓,这和直接向西辽宣战几乎没什么两样了。 林止陌点点头,开口道:“陈平,为何扣押西辽使臣?” 陈平出列,脸上平静依旧,波澜不惊。 “启禀陛下,臣是接到举报,不得已之下才将那位使臣扣押,事出有因,请陛下明察。” 耶律重忽然暴怒,喝道:“你们私自抓我们的人,还有什么因?今日不给个交代,那就等着开战!” 林止陌一眼看去,口中发出一声冷笑:“呵!开战?” 第301章 阮坤是个逃犯 西辽的前身是曾经横扫天下的大辽,确实曾经辉煌过,可是自从被鞑靼几乎灭国,仅剩几支贵族逃到西方建立新辽之后,就已经是龟缩一隅苟延残喘了。 就算这近几十年渐渐恢复了些许国力,但也绝非是大武之敌。 所以当耶律重的这句话说出来时,林止陌只觉得好笑,就连西辽使团中人都纷纷尴尬地低下了头。 丞相萧翰急忙上前拉住耶律重,正想说话,耶律重却一甩手将他推开。 “不必多言,我大辽儿郎从不怕事!” 萧翰脸一僵,默默退了回去,与身边的一个青年不着痕迹的对视了一眼,随即各自垂下头去。 从西辽使团进入太和殿时,林止陌就一直在默默观察着他们之中的每个人,其中这个青年是他尤其注意的。 刚才萧翰介绍过,这是他们西辽的二皇子耶律承,而关于西辽使团的情报也早就被锦衣卫送到了林止陌的案头。 耶律重生性暴躁蛮横,且有异癖,其实并非最佳太子人选,只是因为立长不立幼,又有皇后的家族支持,才将他定为了太子。 可是耶律承这个二皇子不一样,从小就聪颖坚忍,又待人宽厚。 林止陌当时就觉得,西辽有事情可以搞搞了。 所以当他看见萧翰和耶律承那一触即收的对视,心里就大概明白了。 耶律重的那一句开战,瞬间惹恼了太和殿中无数大武官员,尤其是那群勋贵,他们本就都是武将,其中很多人更是曾与西辽交战过,那仇是结了几代人的。 平津侯杜荣率先踏出喝道:“你西辽不怕事,我大武莫非就会怕不成?你想开战,那便开战,谁怂谁孙子!” 勇毅候卢一方更直接,朝林止陌一拱手:“陛下,西辽太子求战,臣便乞一个征西将军之职,率军赶赴边关!” 他们二人这一开头,顿时不少人一个个跳了出来,七嘴八舌。 “请陛下恩准臣出战!” “臣可督运粮草!” “臣请镇守中军!” “……” 包括文官们也都一个个怒目而视厉声斥责,耶律重被包围在中心,像一个活生生的靶子,竟然连一句回嘴的机会都没有。 这下子他有点慌了,刚才一时激动,忘了这是在大武境内。 这是大武的京城,更是百官议政的金殿,自己这回是来出使的,不是找死的。 可是现在一时冲动弄尴尬了,他急忙回头去看萧翰,可是萧翰却低头不语,明显是不打算管他的死活了。 “这老东西,回去后定要弄死他!” 耶律重大怒,在心中默默发誓。 然而接下来就见他的皇弟耶律承踏上一步,面不改色,从容淡定地朝上一拜:“大武皇帝陛下,我皇兄舟车劳顿心神疲惫,导致一时失言,外臣在此替皇兄致歉,陛下海涵地负,英武豁达,还请恕罪。” 他又接着转头对耶律重说道,“阮坤被扣押,想必陛下会给出说法,皇兄还请稍安勿躁。” 林止陌看了他一眼,心中赞了一声。 这样的场景,这样的气氛,他还能保持如此淡定,并且随口几句话,既给了大武面子,又给了耶律重台阶,果然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耶律重本来就有点慌,现在有了台阶,也就顺势说道:“好,那本太子就等着。” 说罢他退了回去,虽不甘心地看了眼林止陌,但终究还是没敢再说什么。 一场短暂的交锋,以耶律重的灰头土脸与耶律承的崭露头角告终,林止陌也没有咄咄逼人,对陈平说道:“既然如此,陈平,你来为大辽使团解释吧。” 陈平躬身:“臣遵旨。” 随即他面朝西辽使团,淡淡说道:“敢教大辽太子、丞相得知,贵国使团参政阮坤,其乃是我大武人氏,三年前疑偷盗杀人潜逃,锦衣卫缉拿阮坤,一为他叛国,二为他旧案,然恐他再次仓惶逃脱,故锦衣卫不告而缉拿,此即申明,且严正通告贵使团。” 陈平解释完毕,退了回去。 杀人潜逃加叛国? 耶律重傻眼了,竟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想当年他见到阮坤时就觉得他生得俊俏,皮肉白净,这才收入了帷帐之中,以供自己欢愉,可谁知道他还是个杀人潜逃的凶犯? 耶律重不说话了,西辽使团更是全体默然,阮坤就是个没什么本事只会逢迎的小人,使团中没人看得起他,现在他被抓了,他们其实在心里都默默叫好。 一个靠出卖后、庭升官发财的货色而已,呸! 林止陌开口道:“几位可曾听清了?” 萧翰苦笑,答道:“外臣听清了,既如此……”他看了眼耶律重,见他没反应,接着说道,“外臣等便不再过问,烦请陛下届时出具一份案情要录给我等即可。” 林止陌点点头:“可。” 案情要录,就是阮坤的口供,不管他是不是嫌疑犯,是不是叛国,可总归眼下还是使团成员,萧翰是要拿回去给他们的西辽皇帝一个交代的。 林止陌又忍不住看了耶律重一眼。 他早就通过外交来信告知,想来大武迎娶姬楚玉的,可谁他娘的知道这王八蛋竟然不光喜欢女人,还喜欢男人。 而巧之又巧的是他的男宠阮坤偏偏就是酥酥等待了三年的那个阮郎。 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酥酥是自己的好朋友,嗯,反正自己是这么认为的,朋友的事自己当然要帮忙。 所以,阮坤哪怕当初只是随商队去西辽跑生意,自己随便安个罪名给他就是了。 耶律重丢了这么大一个面子,脸色十分难看,心中快速盘算了一番后再次抬头,对林止陌说道:“皇帝陛下,本太子此番前来另有一事,便是求娶大武晋阳公主,还请皇帝陛下……” 话未说完,林止陌就摆了摆手:“此事朕已知晓。” 耶律重眼中浮现出了希望:“不知陛下是否应允?” “你大辽饮食粗陋,民风暴戾,朕的皇妹金枝玉叶,恐难以适应,所以朕的意思就是……”林止陌一点没有给他和西辽使团面子,简单直接地说道,“大辽太子在你国内另择淑媛,朕的皇妹,不嫁!” 第302章 吐火罗王,弥兜 耶律重的脸色一下子又变得难看起来,眼睛一瞪就要发作。 林止陌却看都没再看他一眼。 果然是个废物,在这种场合都不能控制自己的表情,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大出息了。 倒是耶律承,又悄悄拉了一下耶律重,将他快要爆发的情绪按捺了下去,然后又看了一眼萧翰。 两人对视,均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传闻中大武皇帝是个荒淫暴戾的废物,还被太后把持着朝政,直到如今还依然垂帘听政,一切政务都不经其手。 可是今天一看哪里废物了?轻松将自己太子拿捏,让他一点脾气都发不出来。 而且那边帘子后分明是空空荡荡的,那位母仪天下的太后呢?怎么不在? 还有大武朝那位总揽政务的内阁首辅,怎么一直都只是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这……情报错得太离谱了! 接下来的场面话就又转交给了礼部,朱弘将太后寿诞的具体日期与行程安排宣读了一番,耶律重全程都没有认真听。 他现在无比气愤与不甘,因为这次出使大武,他的父皇是给了他任务的,那就是迎娶大武公主姬楚玉。 西辽需要通过这个纽带来与大武联盟,因为现在的大月氏太强,西辽被逼迫得越来越难受,恐怕如此下去又将重蹈曾经的覆辙。 可是大武皇帝一点情面都不讲,连讨价还价的余地都没有,就拒绝了。 耶律重愤怒之余更多的是不安…… 于是一切应付周旋又回到了萧翰的手中,而此时的朱弘也趁势说起了关于两国建立榷场互通商贸的事情。 耶律重听到这个关键词时顿时又要怒了,不把晋阳公主嫁给他,还想和大辽做生意?想都别想! 然而耶律承的想法却是完全不同,在耶律重还没来得及胡说八道前先一步应下了和谈的建议。 他也是皇子,也要努力完成皇帝给的任务。 联盟,不管什么样的形式,只要能联盟就好。 一个女人还能比银子和物资更值得信赖么? 朝会结束,自有户部和礼部的官员带西辽使团去商谈榷场的具体内容,林止陌则再一次换了常服,在徐大春的陪伴下悄悄出宫去了。 四方馆。 这里是迎接与招待各国使臣的地方,而大月氏使团也到了,就在这里。 徐大春拿来了一套衣服,忍着尴尬递到林止陌手中。 “陛下,你……你真的打算这样混进去?若是被内阁和翰林院那帮货色知道,又该上书死谏那一套了。” 林止陌已经开始换了起来,口中说道:“就只有你在,若是有人知道,我就拿你是问。” “……”徐大春不敢说话了,默默无语两眼泪。 朝花楼。 四方馆的某一座庭院。 院中的楼宇之上,一个穿着身白裙的绝色女子懒洋洋的斜躺在窗边的软榻上,正午的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十分舒服。 白裙,阳光,那朦胧的透视感。 如果林止陌在这里,一定会被勾起深刻在记忆中的那一段旖旎画面。 戚白荟,如此风华绝代,只有戚白荟。 在她身后有个如一座小山似的壮汉,脑满肠肥,眼睛被肥肉挤得只剩了一条缝,正搓着手讨好的笑着:“爱妃,这等好天气干躺在这多无趣,要不陪本王去花园里散散心?” 戚白荟眼睛微闭着,漫不经心道:“要去你去,我不想动。” 壮汉满脸堆着讨好的笑容:“别啊,再好看的景致也得有爱妃你在才好看啊。” 戚白荟终于睁开眼睛,面无表情道:“堂堂吐火罗王,能不能别这么肉麻?” “嘿嘿,本王在别人面前自然不会,这等肉麻也只有爱妃才能看得见不是?” 壮汉看着一脸油腻,长相丑陋,可却赫然是大月氏三大部落中吐火罗部落的首领,也是大月氏国内威名赫赫的猛将弥兜。 戚白荟眼中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厌恶,脸上却还是平静如水,似是想了想,然后缓缓起身。 阳光沿着她舒展的身体曲线,在地面上勾勒出了一个曼妙婀娜的影子。 弥兜忍不住咽了口口水,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戚白荟的身姿。 “这副色胚样和那小子真是像……” 戚白荟的脑子里不知道怎么的就浮现出了林止陌的样子,此时仿佛正站在她面前,用同样的色眯眯眼神看着自己,然后对自己说“师父,想喝酒么?” 这个小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是不是又出门做买卖去了,有没有想我…… 她慵懒地起身,往楼下走去。 弥兜大喜过望,急忙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此时此刻他的这副模样若是被他部落中人看到,肯定不敢相信这就是他们那个在战场上威风八面大杀四方的吐火罗王。 现在正值暖春,四方馆内的花园里百花齐放,正是一年之中景致最佳时。 弥兜像一个青春懵懂的少年,在看见自己心仪的少女时又喜悦又紧张,仿佛戚白荟只是单纯的陪在自己身边,满天的阳光就全都照在了自己身上一般。 “爱妃,你看这丛兰花,长得真好,咱们大月氏就没这个种,回头问大武皇帝要几株,咱们带回去种着,让你每年春天都能看得到。” “啊呀,这株石榴冒出花蕾了,还没开就已经这么好看了。” “你看你看,墙边这串泠鸢海棠,可都快赶上爱妃一根头发丝那么好看了。” 弥兜一株株花草看着,嘴里碎碎念的不知道说着什么,就希望有哪一株能引起戚白荟的注意,稍微驻足片刻,他就能顺势聊下去了。 戚白荟对花没什么感觉,就觉得好端端的开着就开着,和自己没有关系,也不知道为什么世人那么喜欢看花。 “那小子不知道喜不喜欢花,估计多半也是喜欢的,他那么色,肯定会喜欢摘了花哄别人家姑娘去。” 莫名其妙的又一个念头出现,还是与林止陌有关,戚白荟在惊觉时自己都不由得愣了一下。 就在这时,旁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贵客,这是我四方馆珍藏的百花蜜酿,还请品尝。” 戚白荟的脑子里似是闪过一道惊雷,这个声音…… 第303章 好酒 一回头,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青衣小帽的侍从,垂手而立,身边摆着一个托盘,盘子上摆着一个小酒坛和几件奇奇怪怪的东西。 虽然这里是四方馆,但是弥兜的护卫还是很谨慎的将他拦在了几步之外。 戚白荟愣住了,这个看起来一副卑躬屈膝模样的侍从,可不正是林枫么? 他……他怎么来了?怎么进来的?又是为什么来? 弥兜却很是感兴趣,盯着那个酒坛问道:“什么是百花蜜酿?有何特别之处么?” 林止陌躬身道:“回吐火罗王的话,这是我大武皇帝陛下私人珍藏的御酒,极其珍贵,特地命鸿胪寺取来一坛供王爷品评的。” “好酒?大武皇帝倒是知道我就好这一口啊,赶紧拿上来!” 弥兜很是兴奋,话刚说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赶紧回头问戚白荟,“爱妃,这是大武皇帝拿来的礼物,咱不喝不好意思,就尝一点点好不好?” 戚白荟还有点没回过神来,下意识地点头:“好。” 弥兜大喜,挥手将护卫赶开,林止陌托着盘子却没动。 “王爷,我们陛下吩咐,这酒不宜在户外品,唯恐香气散去,可就暴殄天物了,况且,这酒另有巧思,不可直接喝,还请王爷移玉趾,转入室内。” 弥兜更是好奇了,什么酒还需要看环境?他在大月氏喝过美酒无数,可还没试过这么讲究的酒。 他的这一生就只喜欢三样东西,打仗、吃肉、喝酒! 而若是将这三样东西排个顺序,那必然是酒排第一。 于是他当即吆喝道:“走走走,咱们进屋去,看看这酒到底好在哪里。” 戚白荟此时终于恢复了正常,默不作声跟着他朝楼内走去。 林止陌端着托盘跟了进来,门外的护卫正要跟进来,却被弥兜喝住。 “大武皇帝给的酒,还怕有毒不成?本王要与爱妃一起品尝,你们都给老子在外边等着去。” 护卫们也习惯了弥兜的性子,乖乖出去了,顺手还将门也关了起来。 他们如此淡定的原因是这里乃四方馆,是整个大武国内最安全的地方,况且他们的王本就是千人敌,寻常人不可能对他造成什么伤害。 弥兜来到屋内坐定,已经急不可耐的催促道:“快快,要怎么弄法?” 林止陌躬身一礼,开始摆弄起来。 他先微微闭目,似是在调整呼吸,随即睁开眼来,戴上一副白纱手套,打开酒坛封口。 封口才开,一股浓郁之极的酒香便飘散了出来,很快就弥漫在了整间屋内。 弥兜抽了抽鼻子,只觉一种难以言喻的酒香如同实质一般钻进了他的鼻子,且还带着兰花、梨花、桃花等等许许多多复杂的香气,可是众多香气交缠在一起,却并未有冲突,反而更显得有浓有淡,层次分明。 他忍不住大声赞道:“好酒,果然好酒!” 林止陌微微一笑,将两个白玉所制的酒杯倒扣在旁边一个浅瓷碟中,轻轻一按又收了回来。 弥兜发现杯口沾了一圈白色的细沙,忍不住好奇道:“这是什么?” “回吐火罗王,是细盐。” 林止陌口中回答,手上不停,捧起酒坛将杯中倒满。 弥兜一愣,细盐? 盐为什么可以做到这么细这么白?为什么他这辈子都没见过? 林止陌又取出一个火煤,吹一吹点燃凑到杯口。 噗! 一声轻响,两个白玉酒杯的杯口竟然燃起一团蓝幽幽的火焰来。 弥兜已经看得呆住了,在他的认知里,酒就应该打开封口直接大碗喝,哪有那么多花样? 可是现在这小子这么个弄法,他竟然觉得眼花缭乱心旷神怡,对于喝酒的花样有了新的认知。 再接着,林止陌将两杯燃烧的酒放到了弥兜和戚白荟的面前,又拿出一个瓷碟,往杯口上一按。 火焰灭了,弥兜的注意力也回归了。 林止陌收回手,继续垂手而立,微笑道:“王爷,请。” 弥兜早已按捺不住,闻言不再迟疑,拿起酒杯凑到嘴边,先浅啜了一口。 嘴唇接触到杯口,先品尝到的是一种纯粹的干净的不带半点苦味的咸,再然后酒液入口,刚经过燃烧的酒还带着余温,那咸味恰到好处的配合着热度将酒中的香气提升得更加清冽醇香。 再然后酒液入喉,仿佛一道火线直钻入腹中,热辣辣的,很是刺激。 弥兜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眼睛都已经亮了。 果然好酒,难以言喻的好酒! 这样的酒他是从来没喝过,甚至连想都没想过。 他感受着胃里那暖洋洋的感觉,只觉比他大月氏国内最烈的酒都要烈了不少。 打仗要杀最勇猛的敌人,吃肉要吃最肥的肉,喝酒当然也要喝最烈的酒。 这就是吐火罗王弥兜的人生信条。 “好!好酒!” 弥兜拍案叫绝,将杯中酒一口喝了个干净,接着将酒杯往桌上一顿,喝道,“再来!” 这时他又想到身边还有个戚白荟,急忙又扭头赔笑道:“爱妃,你也尝尝,这酒可真不错,等咱们回去时我再问大武皇帝要些,给我们大婚时用。” 戚白荟到现在也没想明白林止陌来这里是什么用意,还费那么大劲搞这些花活,迟疑了一下拿起酒杯。 “嗯?”才一入口,她也感受到了这酒的美妙,于是她忍不住看向林止陌。 这酒肯定是这小子的,可是他既然有这样的好酒,以前为什么不给我喝? 要不是现在弥兜还在旁边,她都要忍不住拎着林止陌的耳朵问问清楚了。 林止陌面带微笑再次给弥兜炮制了一杯,又是一饮而尽。 直到三杯下肚,林止陌却停住了,说道:“王爷,我家陛下说了,这酒甚烈,会醉人,以三杯为宜。” 弥兜一拍桌子,怒道:“放屁,本王酒量通着海,这酒虽然是不错,可这一坛子怕都不够本王喝的。” 林止陌脸现无奈,还是乖乖照做,于是一杯之后又一杯,弥兜喝了个不亦乐乎。 戚白荟却依然拿着那第一杯,没有喝完,她有种预感,这酒不是单单看着好看那么简单。 他到底想干什么? 第304章 不用再顾忌了 果然,弥兜的眼神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渐渐迷离,手也有点不听使唤起来,几次抓杯子都没抓准。 接着就见他摇摇晃晃的,砰的一声倒在桌上。 林止陌放下手中的酒坛,松了口气。 他按照前世鸡尾酒的做法,故意弄得花里胡哨的,就是想引起弥兜的兴趣,然后多喝几杯。 这可是他自己酿造的高度酒,弥兜喝了这么多才醉倒,在他看来已经不像正常人类了。 目的达到,他轻叹一声,看向戚白荟。 戚白荟愣了一下,伸手去探弥兜的鼻息。 “放心吧,他就只是单纯的醉了,没死。”林止陌幽幽说道。 戚白荟看了他一眼,缓缓收回了手,就这么平静地看着他。 “你来做什么?”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淡定,可是林止陌的心里一点都不淡定,甚至很想把她按在桌上打屁股。 “你一声不吭就跑了,我没了师父,不得来找你?” 戚白荟看着他,沉默了片刻,说道:“我不说,是因为我不能告诉你。” 林止陌毫不客气地反问:“是怕我破坏你们的大计么?” 戚白荟点头:“是。” 林止陌被气笑了,戚白荟还是依然如同一张白纸,心性单纯得不会骗人。 他相信如果换成是别人,早就一大堆借口出来了,可是她就只是简单的承认。 “行吧,但是现在我告诉你,你的任务不用做了。” 戚白荟略微歪了下头,问道:“为什么?” “因为你的师父……”林止陌故意顿了一顿,果然看见戚白荟的脸色明显变了变,才接着说道,“被我救回来了。” 戚白荟终于极为少见地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你说什么?救回来了?” “是啊,墨离将他偷出来,我帮他把毒解了,就这么简单。” 林止陌说得风轻云淡,仿佛一切都只是这么简单而已。 戚白荟呆住了,眼睛睁得大大的,连小嘴都微微张开着。 她忽然一把抓住林止陌的手,急切地问道:“我师父的伤真的好了?” 林止陌道:“嗯,现在就在我那个宅子里,你若是不信可以自己去看看。” 戚白荟没有不信,事实上她早就想把师父带出来找林止陌去治伤的,可惜那里的人一直防备着她。 这次师父被救出来,显而易见是因为自己已经进了大月氏使团,计划已经在按着预期进行了,那里的防备才会松懈下来,所以墨离将师父救出来就并非难事了。 “跟我走吧我不知道你潜伏在这个死胖子身边为了什么,但必然不会是什么好事,这种肮脏的事情不是你能碰的。” 林止陌的眼中浮现了一抹柔色,说道,“太平道打着拯救苍生的旗号,实则在祸害天下百姓,你身为圣母,不会不知道,现在你的掣肘已除,不用再顾忌什么了。” 戚白荟愣住:“你……你都知道了?” 林止陌无奈道:“从你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太平道的了,只是没想到你的身份会是那位神秘的圣母。” 戚白荟或许是人生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做尴尬,微微低下了头。 当初教主让圣女获取伤寒药和祛毒膏的药方未果,便让自己亲自出手,可是欺骗和套话本就不是她擅长的,当初她就知道不妥。 现在果然,当面拆穿的感觉是这么的羞耻。 林止陌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轻声说道:“你是朵干干净净的小白花,不应该在太平道那种腌臜之地,跟我走吧,什么都不用管,以后想喝酒就喝酒,也不会有人再管着你了。” 戚白荟眼神定定的看着林止陌的手,他的手很好看,手指修长,皮肤白皙,被他握着很舒服。 最终她抬起头,说道:“我要先去看看我师父。” “好。” 林止陌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戚白荟需要确认自己师父的安全。 戚白荟又低头看了眼林止陌的手:“你可以放开了。” “呃……忘了。”林止陌讪讪收回手。 弥兜还在沉睡着,渐渐发出了雷鸣般的呼声。 林止陌嫌弃道:“以后天天晚上陪在这么个玩意身边睡觉,你甘心?” 戚白荟只当没听见,走向房门。 “现在就走。” 林止陌松了口气,今天费劲巴拉的混进来,总算达到了目的。 戚白荟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停住,回头问道:“这酒还有么?” 林止陌点头:“很多,给你留着。” 今天又是新一期大武报出刊的日子,无数读书人甚至寻常百姓已经习惯了早早去各家书局抢购。 当他们接过报纸时,映入眼帘的首页上赫然是一则加大字体的消息。 ——《大武皇太后凤驾寿诞,万国来邦!》 太后将要寿诞的消息其实早就在京城里传开了,可是这一篇通稿更明确的刊登出了日期,以及这一日晚间于京城之中举办花灯大会的消息。 花灯大会,素来都只是会在选在元宵和中秋,并且也都只是由民间小规模的举办,像这次由皇帝下圣旨举办的还是破天荒第一次。 于是这条消息瞬间在京城传来了,甚至当天就有许多周边州府的百姓来到了京城。 太后寿诞,普天同庆。 这一天的京城花灯会必定会热闹无比。 乾清宫。 林止陌回来了,他没有和戚白荟一起去小院中,因为镇抚司衙门传来一个消息。 姬若菀想见他。 御书房中,林止陌看着跪在地上的姬若菀,心中有些唏嘘。 好端端的庆王府郡主,被太平道设计弄得家破人亡,只留下了她一个弱女子,还被继续利用着为太平道卖命,殊不知她的家人都是死在自己最为信任的人手中。 “想通了?” 林止陌没有弯弯绕,开门见山的问道。 “是。”姬若菀缓缓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我会将我所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但我有一个条件。” 林止陌冷笑:“你没资格谈条件。” 姬若菀摇摇头:“我的条件很简单,就是请陛下将我葬于我父王母妃还有我弟弟一起,飘零数年,我……想他们了。” 两行清泪从她眼中挂落。 林止陌沉默片刻,忽然问道:“若是朕许你继续活着呢?” 第305章 回去继续做圣女 姬若菀的神情明显错愕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凄婉一笑:“谢陛下隆恩,但我如今孑然一身,飘零于世,已不想苟活,还不如……” 林止陌打断她的话,说道:“你帮我做一件事,事成之后我替庆王平反。” 姬若菀浑身猛地一颤,不敢置信的抬头看着林止陌,小嘴微微动了动,似是想要确认刚才的话是真的而不是幻听。 林止陌目光灼灼的看着她,缓缓说道:“朕知道你已有死志,但你若就此死去,你的父王母妃还有你弟弟将永世蒙冤,遭世人唾弃,你甘心么?” 永世蒙冤? 这句话仿佛带着一种独特的强大的魔力,反复的在姬若菀脑海中回荡着。 她的目光逐渐从惶恐闪烁中变得坚定,最终咬了咬牙,说道:“是,陛下但有所命,菀儿无不遵从,只要……只要我父王之冤能洗清。” 林止陌笑了。 姬若菀孤苦伶仃也好,孑然一身也好,都和他没什么关系。 他从来都不是个滥好人,也不会因为姬若菀长得好看就网开一面,只看她有没有可利用价值。 “朕要你回太平道,继续做你的圣女。” 林止陌没有再铺垫什么情绪,开门见山的说道。 姬若菀怔了怔,立即明白了林止陌的用意。 她毕竟也是个聪明人,要不然也不会在太平道里混得风生水起,还设计拉拢了柯景岳那等一方重臣。 如今的大武内忧外患,北有大月氏,西有西辽,南边的南磻虽然比较低调,可是国力却一点不容小觑,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在大武不注意的时候来上一击。 但是这些都是次要的,在一个英明的君主眼中,首要剿除的就是内患。 太平道,兴风作浪已经多年,如果再任其发展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姬若菀毕竟也姓姬,也会站在皇帝的角度看问题,自然一点就通。 “菀儿遵旨!” 她没有考虑,当即就答应了下来,神色间有一种英勇赴死的壮烈。 为了父王能平反,再次深入龙潭虎穴又如何? 林止陌看出她的决绝,轻笑一声,说道:“其实你此番回去,应当会被重用,因为……圣母已经不在,教中就只你一个圣女了。” 姬若菀一惊,瞪大眼睛道:“圣母不在了?怎么可能?” 话刚出口她就意识到自己有点激动了,急忙垂下头:“陛下恕罪,菀儿失言。” 林止陌摇摇头:“你回去就知道了,不过现在,你先跟朕说说关于太平道中的你所知道的一切。” 君无戏言,皇帝说不在了,那就肯定是不在了,就是不知道是死了还是什么。 姬若菀定了定神,开始将自己所知道的教内情况一一细说了出来。 太平道据说是源自前朝一个名为白莲的民间教会,其教义本是教化众生互相帮扶,可是后来借机生了乱心,被朝廷剿灭,消失于世间。 而在十几年前,一个自称是前白莲的教主后人重新出现,以一部仙术每每于人前显圣,并用一手高超的医术救了无数百姓。 自那以后,他身边的追随者越来越多,渐渐再次重兴白莲旧业,但是为了躲避官府追查,改名为太平道。 这个据说能飞天遁地医人无数的半仙,名叫洪羲,没人知道他来自哪里,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白莲旧人,无数穷苦百姓日子越来越过不下去,便将他奉为了仙人,自发追随了起来。 林止陌一边仔细听,一边记下其中细节。 洪羲! 这个名字深深刻在了他的心里。 就像姬若菀分析的那样,林止陌现在首要目的不是什么西辽大月氏,不是宁嵩一党,而正是这个太平道。 不管是湖广水灾还是河北逆反,亦或是庐州瘟疫,其背后都是太平道兴风作浪搞出来的麻烦,他早已深恶痛绝,势必要铲除个干净才能安稳。 “他现在可在京城?”林止陌问道。 姬若菀摇头:“不知道,他以半仙自居,行踪飘忽不定,从来不会固定在某处。” “那你若是回去,又该去哪里寻他?” “京城之内的分舵被锦衣卫查除了,现在还有个秘密据点。” 还有据点,林止陌没有感到奇怪,太平道在大武遍地开花,不是一下子就能清除干净的。 “还有那个焦先生,他是何许人?” 姬若菀道:“他和齐磐……潘启一样,乃是太平道中的军师,不过如今身在何处菀儿也不知。” 林止陌点点头,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可知宁王是否真的要反?” 姬若菀迟疑了一下:“听说教中有人早已潜伏在宁王身边,但他具体反不反,菀儿并不知晓。” 林止陌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宁王是不是会反不重要,他自己去查就是,但是眼下还有件事情更为重要。 他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说道:“朕会安排一场合理的逃脱,让你回到太平道中,但是你要想办法先给朕找一样东西。” 姬若菀也肃然起来:“陛下请吩咐。” “朕,要你尽可能多地找出太平道安插在朝中的内线,以及所勾结的官员名单。” “是,菀儿谨遵圣谕!” 当天夜里,镇抚司衙门的大牢忽然再次出现了意外,一名看守诏狱的小旗暗中下毒,放翻了当天值守的所有人,将关在牢中的柯景岳和姬若菀救了出来,然而在即将逃脱之时被巡逻的锦衣卫发现,柯景岳和救他的那名小旗当场被格杀,姬若菀受伤逃脱。 很快,这件事情就传遍了京城,百姓无不哗然。 镇抚司衙门,神鬼避之不及的地方,可是最近却再三出事。 锦衣卫在百姓心中的形象实在不怎么样,虽然最近所作所为在渐渐扭转百姓的好感度,可却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 于是很多人自发前去看热闹,这次事件的真相也被人挖了出来。 那个下毒的小旗是庐州瘟疫案主犯柯景岳的旧部,等待了好些天终于等来机会将柯景岳救出,可惜功亏一篑,死于镇抚司衙门大门口。 而在百姓看热闹的时候,姬若菀出现在了城中某座不起眼的小院中。 第306章 锈衣堂 这里就是姬若菀口中的太平道秘密据点,几名躲藏在此的教众在惊喜之后告诉她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他们的圣母,失踪了。 虽然已经从林止陌口中得知了这个消息,但姬若菀还是失神了一下。 圣母的身份在太平道中非同小可,是受万千教众敬仰膜拜的存在,平时出入都有无数眼睛盯着,怎么可能无声无息的消失不见? 况且戚白荟是教中高手,朝廷对她搜捕了多年都没能摸到过她的衣角,皇帝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不过她也只是失神了片刻,没有纠结下去,因为她要开始进行自己的计划了。 御书房中。 地上跪伏着一个人,衣衫褴褛,头发糟乱,脸上手上满是泥垢,脏得让人简直不愿意多看一眼。 可林止陌偏偏正盯着他看,因为他竟然是已经死在镇抚司衙门的柯景岳。 “知道朕为何留你性命么?” 林止陌的声音很平静,没有半点情绪,但柯景岳却听出了其中隐藏的森然意味。 他的头埋得更低了,声音干涩地答道:“臣自知万死,然贱命不足以抵罪。” “你知道就好!杀你很简单,可是庐州几十万条人命如何算法?便是将你凌迟又能如何?” 林止陌说到这里冷笑了一声,“柯景岳,你将自己唯一的骨血藏在江西,以为朕便不知道么?” 柯景岳脸色猛然间狂变,抬头看着林止陌,神情依然呆滞。 他的原配妻子无所出,又已早亡,在他去庐州府上任时家里已经空无一人,可是没人知道,他还曾有个相好的女子给他生了个儿子,今年已经十岁,被他藏在了江西抚州。 入了太平道就是造反,就是万劫不复的结局,柯景岳其实从来没觉得太平道是有能力掀翻大武皇朝自立门户的,所以也早就预备自己不会善终。 将儿子藏在江西一位故交家中,就是为了给自己留个子嗣,不至于绝了他柯家的香火。 可是他无论如何没想到,这么隐秘的事情都被林止陌查出来了。 林止陌看着他的眼睛,缓缓说道:“朕现在给你一个机会,若是你答应,朕便让你活着,让你儿子也活着。” 柯景岳的脸色变得煞白,眼神呆滞。 他还能选么? 但是很快,他的眼神恢复清明,坚定地磕下头去。 “臣,谨遵圣谕!” 这一日起,刑部大牢以及镇抚司诏狱中多名死刑犯无声无息的消失了,当他们再次出现时,发现自己赫然身处一个昏暗的陌生环境之中。 一个面容清瘦的中年人站在前端,声音冰冷,毫无感情,开口道:“自今日起,你们便是锈衣堂一员,我是你们的首领,你们可以叫我柯大人。” 锈衣堂,是林止陌新建的一个秘密组织,行于暗处,主情报、间谍、刺杀诸事。 其中人员俱都是死刑犯,经林止陌严格遴选而出,且各有所长,或是多年惯偷,或是强于武力,或是眼力听力出众,或是心思缜密。 另外,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家中都有血脉牵绊,或是父母,或是子女。 本来他们都是将死之人,忽然被选出,能继续活着,而且哪怕在任务中身死,家人也能收到一笔不菲的抚恤金,于是被选出的人没有不愿意的。 林止陌自从穿越来这个世界之后,受到了无数来自暗处的谋算,所以他决定以牙还牙,同样打造一支暗中行动的队伍,来做一些见不得人的脏活。 锈衣,即镣铐在囚衣上留下锈斑,也就是囚徒之意。 柯景岳出身锦衣卫,且能凭借自身能力升到千户一职,当然有他的过人之处。 这样的人才就这么杀了确实可惜,眼下正值多事之时,林止陌觉得留下他的命似乎更有性价比。 至于柯景岳的儿子为何会被找到……那是他自己和姬若菀在某次闲聊时说过的。 …… 城南小院。 林止陌终于有空来了,徐檀的毒在剥茧抽丝般慢慢解去,他的身体也在肉眼可见的恢复。 顾悌贞再次给徐檀复诊施针,林止陌在院子里坐着,面前的桌上摆着一坛百花蜜酿,而酒坛的对面则是一身纱裙的戚白荟。 时值正午,可惜今天是个阴天,没有能穿透纱裙的明媚阳光,这让林止陌有点遗憾。 但是他看着对面明显解开心结无比放松的戚白荟,心情又好了起来。 戚白荟就这么走了,什么任务,什么王妃,都在徐檀被救出的时候抛到了脑后。 吐火罗王酒醒之后会怎么发疯,她也完全懒得理会,现在的她就像个孩子,无忧无虑,只想着什么时候能喝到面前的酒。 “还不能喝吗?”她的眼睛盯着酒坛,嘴里却在问林止陌。 林止陌无奈道:“师父,酒已经拿来了,不用这么急吧?” 戚白荟终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却是摇了摇头:“我现在已经没那么想喝酒了,只是想再看一遍你做这个酒。” 林止陌怔了一下,没那么想喝酒了? 在他的记忆里,戚白荟是他认识的人中最贪酒的人,偏偏酒量不怎么样,酒品更不怎么样。 可是现在她忽然说不想喝了…… 他忽然明白了,戚白荟以前不是爱喝酒,或许只是因为徐檀被软禁,且身受伤病的困扰,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这才只能以酒来麻痹自己。 但是现在徐檀救出来了,毒也解了,她的心结也就打开了。 “好吧。”林止陌笑了,开始动手操作了起来。 杯子蘸盐、倒酒、点火、灭火。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最后将还带着余温的酒放在戚白荟面前。 戚白荟像个好奇地少女,盯着酒杯看着,林止陌笑了笑,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只是没弄那么花哨。 他端起酒杯小小喝了一口,那种辛辣芬芳的感觉顿时充斥在口腔中。 而就在这时,戚白荟忽然开口说道:“我师父说你想娶我?” 噗! 刚入口的酒顿时被林止陌喷了出来,直朝戚白荟面门而去。 戚白荟素手一扬,酒雨飞偏,全都落在空处。 她抬头看着林止陌,脸上还是那种平静从容的表情。 第307章 重新披挂 林止陌又一次社死了,虽然他在和徐檀明说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准备让戚白荟知道的,可是他没想到戚白荟竟然当面说出来了。 别人家女孩子知道这种事情之后不是应该含羞带怯娇滴滴的假装不知道的吗? 尴尬! 不过林止陌也是个脸皮厚……呃,豁达的性子,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嘿嘿笑道:“那师父你考虑得如何了?” 戚白荟看着他,忽然拿起杯子一饮而尽,然后起身进屋,砰的一声,房门关上了,留下了一脸茫然的林止陌在院子里发呆。 就这么没有后文了? 另一边的房门响动,顾悌贞从屋内走了出来。 林止陌迎上前和他寒暄了几句,便送他出了门,然后又回进了徐檀的房中。 徐檀的精神比他刚来的时候好了太多,现在脸色红润,咳嗽也几乎不怎么咳了,正半躺在床上看着他,只是神情略微有些严肃,似乎是在想什么事情。 林止陌来到床边坐下,他决定要和徐檀聊聊他还有墨离戚白荟接下来的去向。 “徐前辈,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徐檀摇摇头:“还没想好,不过老夫打算去一趟赤霞关。” 赤霞关,中兴府外第一关,当年就是在这里爆发了一场大武与鞑靼的大战,双方总伤亡人数达到了惊人的二十万。 而徐檀曾经就是镇守此地的一代名将,尤其是在斩杀鞑靼罗贺部首领之后,更是让鞑靼人听到徐檀的名字就整军后撤,不敢妄动。 可惜英雄遭陷害,如今威名不再。 林止陌唏嘘了一阵,又好奇地问道:“赤霞关是有故人么?” 徐檀的神色有些黯然,点头道:“是啊,那里有我四万余军中儿郎,尽皆埋骨于赤霞关外的连绵青山中,此生都无法归来了。” 林止陌沉默了,四万多大武将士,那片青山之中该有多少荒坟啊。 他自从知道徐檀的事情之后,特地让王青将当初那一战的相关记录拿来看了一下,才发现当时那场大战之惨烈简直不敢想象。 当时鞑靼集结二十二万大军进犯大武,而中兴府就是其中最主要的进攻路线之一,徐檀率八万守军死守三个月,期间找准机会出击偷袭,最终生生熬得鞑靼大败而归。 据说当时的中兴府外杀得遍地尸骸,连天边的云彩都被映成了血红色,赤霞关本来不是这个名字,也正因为如此,才改成以赤霞为名,为的就是这片无数忠勇英烈长眠的地方。 徐檀笑了笑:“那场大战早已过去多年,鞑靼也不复存在,老夫只是感慨一下罢了,你不必挂怀。” 林止陌忽然问道:“徐前辈,你在那之后有没有去找过宁王?” 徐檀一怔,沉默片刻后摇头道:“去找他做什么?报仇?呵……老夫已是丧家之犬,又有什么能力去报仇?” “我的意思不是报仇,是问个清楚。”林止陌很认真的说道,“他和你无冤无仇,没道理平白陷害你,说不定是有人故意撺掇的。” “我知道。”徐檀竟然很平静,“但那又能如何?老夫已不再是以前的承恩伯,一朝失势,众叛亲离,想再去追查真相已是绝无可能。” 看着徐檀眼角深深的鱼尾纹和满头花白的头发,林止陌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憋闷。 他其实才五十多岁,可是现在的面相看着像是个古稀老人,苍老、迟暮,那一场诬陷导致的全家尽殁,让他受到的打击简直难以想象。 墨离转身出去了,他听不得这样的话,因为会勾起他心中不好的回忆,想起曾经养大他的师父,那个始终笑眯眯的老道,最终被那几个狗官砍了脑袋冒充鞑靼人去向上面邀功领赏…… 林止陌在心中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说道:“前辈,你就这么去赤霞关,甘心么?” 徐檀叹了一声:“老夫自然是不甘心,可如今的我已经是个见不得光的人,还能有何作为?” 林止陌看着他的眼睛,无比认真的说道:“我只是觉得,若是前辈想要去悼念同袍,不如重新披挂,镇守边关,让他们看看曾经的徐大帅又回来了,而不是就这么空着手去看望他们。” 徐檀的眼神明显恍惚了一下,随即却又默然不语。 林止陌追问:“前辈莫非这就放弃了?” “不放弃又能如何?”徐檀苦笑,“重新披挂?谈何容易。” “我有位长辈,或许能帮到前辈。” 林止陌终于说出了心里的打算。 徐檀是曾经的一代战神,虽然不及崔玄那般资历和战绩,可也是难得的名帅,最关键的是他比崔玄年轻,依然还是年富力强的年纪。 如今大武边关诸国虎视眈眈,他亟需这样的老帅坐镇。 徐檀看了他一眼,笑道:“你的好意老夫心领了,但是……”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曾经的他是被扣了个谋逆的大罪,后来又加了个临罪叛逃,更有了加入太平道这段经历,已经是罪无可恕了,这世上还有谁能帮他? 林止陌却是笑了笑:“未必,我的那位长辈姓岑,名溪年。” 徐檀恍惚了一下,随即急声问道:“你说是谁?岑溪年岑夫子?” “正是。”林止陌笑道,“岑夫子乃是当今太傅,为人刚正不阿,想必前辈也是知道的,若是由他上奏天听,为前辈平反……” 林止陌也学着他没把话说完,但是徐檀已经明白了话里的意思。 他的神情变得有些激动起来,一把抓住林止陌的手问道:“岑夫子复出了?他的眼疾好了?” “不错,就是顾大夫给治好的。”林止陌笑道,“前辈在太平道中没人与你说过么?” 徐檀哈哈大笑:“说个屁,洪羲老鬼就只是拿我要挟着白荟,还会与我说什么?岑夫子复出了,好,好好好!” 他一连说了几个好字,显然心中已是十分痛快。 林止陌趁热打铁,已经有了打算,笑道:“不如我现在就带前辈去见见岑夫子?” 徐檀一掀被子,跨下床来。 “走!” 第308章 故人 果然不愧是戎马倥偬的老将,做事雷厉风行。 片刻之后,徐檀已经穿戴整齐,坐到了马车上。 墨离和戚白荟一起随行,朝着岑府而去。 一路上,戚白荟的目光总是看着车窗外,似乎在欣赏着沿路的风景,就是不看林止陌一眼。 林止陌却不管,主动找她搭话。 “师父,我还没问你,你是怎么忽然就成了那个吐火罗王的王妃的?” 戚白荟头也没回,说道:“洪羲安排了一场刺杀,我在半途中杀出来救了他,他就对我一见倾心了。” 就是这么简单粗暴,对于弥兜那种人来说没什么技术含量。 林止陌又问:“那你跟着他来大武是为了什么?” 这是林止陌早就想要问的问题,只是前边只记得调戏师父了,把这事耽误了。 戚白荟平静随意地说道:“在出使大武的这段时间找个机会弄死他,嫁祸给大武皇帝,让大月氏出兵报仇,洪羲能趁机行事。” 林止陌其实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可是在得到戚白荟亲自确认后,他还是不由得冒出了一后背的冷汗。 真是毒计! 大月氏如今国力强盛,反观大武则正处虚弱之时,要是这个时候大月氏对大武出兵,虽然大武未见得会输,但必定也会被弄得狼狈不堪。 最关键的是边关附近的百姓必定首先遭殃,到时候民不聊生这个词都算是轻的了,也不知道会有多少无辜百姓死于战火之中。 如此一来太平道趁势崛起,登高一呼,那大武皇朝就危险了。 太平道一定要尽快铲除,灭干净! 林止陌在心里默默发誓。 岑府门口,马车停了下来。 门房认识林止陌,急忙迎上来,正要开口时林止陌先说道:“劳驾通报恩师,学生林枫求见。” “是,林公子稍等。”门房也是个机灵的,立即顺势应声,匆匆进去通报。 不多久他回了出来,将林止陌和徐檀几人带了进去。 徐檀是略微乔装了一下的,头上戴着个斗笠,整张脸隐藏在帽檐下。 几人来到书房,岑溪年正在这里教小孙子念书。 林止陌先行见礼,躬身一拜:“林枫拜见恩师。” 岑溪年不知道什么情况,便顺着门房通报的名号应道:“林枫,今日怎得闲过来?” 林止陌道:“有位故人想与恩师叙叙旧。” 门房退去,四下无人,徐檀才将斗笠摘去,露出脸来。 他深吸一口气,朝岑溪年拱手一礼:“岑夫子,久违了。” 岑溪年猛地脸色一变,站起身来:“你……承恩伯?” 徐檀苦笑:“徐某乃叛逃之人,早非什么承恩伯了。” 岑溪年看了一眼林止陌,林止陌便将徐檀所遇的冤屈和这几年的经历简单叙述了一番。 一番话说完,岑溪年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他之前也是因为眼疾,离开朝堂已久,徐檀被定罪抄家之时他也听到过消息,虽然他不信,可惜那时候根本无力插手,最终没了徐檀的消息。 可是他怎么都没想到,徐檀会在今天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并且还是皇帝亲自带来的,这是什么情况? 林止陌又说道:“徐前辈的冤屈只能请恩师去禀告陛下以求平反了,再者,如今大武风雨飘摇,徐前辈这样的军中名将不该被埋没,还有他的爱徒和徒孙……” 他站得略微靠前,背对着徐檀和戚白荟,朝岑溪年使了个眼色。 林止陌自从迎回岑溪年后,时常与他私下里商议要务,两人早已养成了极佳的默契,一个眼神便能让对方知道自己的意思。 于是徐檀留下了,在书房里和岑溪年叙起旧来,林止陌则顺势先行告辞,他宫里还有一大堆事要做,不能再逗留了。 戚白荟和墨离也退出了书房,将空间留给了徐檀和岑溪年两人。 林止陌来到戚白荟面前,笑嘻嘻的说道:“师父,你到底考虑得怎么样了?” 墨离翻了个白眼,假装看风景溜达走了。 戚白荟微微歪头,看着他反问道:“考虑什么?” 又装傻?! 林止陌从来不知道含蓄是什么东西,当下直接说道:“考虑嫁给我。” 戚白荟哦了一声,又没下文了。 林止陌无语,小白花是好,可也有缺点,就比如现在,自己在认真的和她说正事,她可以随时装傻,偏偏自己还没辙。 最终他还是败了,戚白荟堪称话题终结者,经常能让他无言以对并且找不到话题。 于是他又一次灰溜溜的走了,但是林止陌没有灰心,因为徐檀已经来了,以岑溪年的老辣和智慧,自然会替他安排好接下来的进程,耐心等待就好。 …… 懿月宫。 林止陌又来了。 诸国使团已经到了,为了给宁黛兮祝寿,虽然礼部和司礼监都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但是他总也要来和宁黛兮见见的。 只是宁黛兮似乎不太想见到他,在见到他时脸色冰冷得仿佛要挂出霜来了。 “怎么,不欢迎我?” 林止陌照旧赶退了宫中的太监和宫女,就这么站在了宁黛兮对面。 宁黛兮冷冷道:“欢迎?给我一个欢迎你的理由。” 林止陌笑了笑,走前两步,直接坐到了宁黛兮身边。 宁黛兮秀眉一皱,厌恶的站起身来就要离开。 只是一只大手已经揽住了她的腰,并且粗暴地用力一拽。 “啊!” 宁黛兮脚下不稳,顿时朝后跌了回去,却正好坐在林止陌怀中。 “放开我!” 宁黛兮怒目瞪着林止陌,可是一点都没有杀伤力。 林止陌啧啧有声道:“一夜夫妻百夜恩,你就这么对我?” “你……”宁黛兮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但是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改口道,“找我何事?” 林止陌深深嗅了一下宁黛西的发边,陶醉道:“你身上的味道越来越好闻了。” 宁黛兮只觉得浑身仿佛有无数小虫在爬,脖子上又痒又麻。 她很想逃离,可惜林止陌似乎猜到了她的反应,手中搂得很紧,完全无法挣脱。 就在这时,门外的太监忽然尖声叫道:“启禀娘娘,宁公子求见。” 宁白来了? 宁黛兮如闻仙音,急忙低声说道:“还不放开?没听到我弟弟来了么?” 然而林止陌却只是微微一皱眉,随即脸上挂起一抹邪笑。 “想不想……玩点刺激的?” 第309章 有事在门口说吧 宁黛兮面色大变,以前几次很不好的记忆瞬间涌上了心头。 她当即就要挣扎逃脱,慌张道:“你想做什么?” 林止陌双手箍着她的腰,手掌中感受着那温软且弹性十足的肌肤,冷笑道:“宁黛兮,外戚不得入宫,这是祖宗定下的规矩,我让他在门口跟你说话已经是足够宽容了。” 宁黛兮一滞,这一条确实是大武皇朝的铁律,两百年来都从未有人胆敢冒犯过。 之前是倚仗她把持后宫,且皇帝毫无话语权,他们宁家才胆敢逐渐放肆,让宁白随意来到太后宫中说话,根本无人胆敢阻拦。 可是现在…… 皇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展露出了他的杀伐果断和蛮不讲理,就这么一步步收回了皇权,甚至现在连后宫的主持权都已经从自己手中流失了大半。 宁黛兮虽然还是名为太后,可却已经无法再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了。 她咬了咬牙,说道:“可那是我亲弟弟……” “是你亲爹也不行!”林止陌手中忽然用力,断然拒绝。 宁黛兮疼得闷哼一声,接着听到林止陌那魔鬼般的声音。 “或者你可以让他进来试试,他敢开门,我就让他见见他姐姐的身子有多白。” 说着,他的手不知不觉的将宁黛兮的腰带扯了去,衣襟敞开,露出其中隐隐约约的一件白色小衣,以及小衣遮掩下腰肢的白腻肌肤。 “啊!” 宁黛兮又惊又怒地拼命用手阻挡,可是经过前几次的事实证明,她的力气根本敌不过林止陌。 “宁白在等你,你若是再拖延,就不怕他起疑心么?” 那个魔鬼般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宁黛兮慌乱惊恐之极,急忙道:“我答应,我答应!” 林止陌的手终于停了下来,宁黛兮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门外的小太监等了好一会没见回复,以为宁黛兮没听到,又一次喊道:“启禀娘娘,宁公子求见。” 宁黛兮定了定神,提高声音道:“时候已经不早,有事在门外说吧。” 门外的宁白已经等得有点不耐烦了,以前他来见自家姐姐哪需要通报,在门口喊一声就能直接进来了,可是有些天没来了,现在门口的太监宫女和侍卫都是他没见过的,死活不让他随便进。 他很郁闷,但是心里也清楚,现在的后宫之中都被林止陌掌控住了,恐怕自己的姐姐现在日子也不太好过。 于是他无可奈何的只能继续在门口等着,但是等来的却是让他在门口说话。 宁白勃然大怒,在门口说话,连门口不开,把他当什么了? 他的怒气上头,竟直接上手拍门喊道:“姐姐,开门啊,我有话与你说!” 小太监大惊,横身拦在门口,叫道:“宁公子,不可,不可啊!” 徐大春冷哼一声,喝道:“放肆!此地乃懿月宫,不是宁家,你只可称呼娘娘!” “我……”宁白一滞,但是看到徐大春那张黑沉沉的大脸上泛起的凶光,只得暗暗忍下这口气,收回手,调整了一下情绪后大声道,“启禀娘娘,寿诞在即,父亲着礼部为你准备了礼服,以及一应寿诞所用物品,请娘娘过目。” 他的心里得意了一下,清单在这里,你要看总得开门让我送进去了吧? 可门内沉默了片刻,然后又有声音传出:“你在门口念给哀家听吧。” 宁白脸上刚浮现的得意之色瞬间僵住,看了一眼旁边严防死守的太监,和虎视眈眈的徐大春,无奈只得拿出清单念了起来。 门内,林止陌低声对宁黛兮道:“我都忘了问你,快寿辰了,想要什么礼物?” “要想你离我远点!” 这是宁黛兮的心里话,可是终究没敢说出来,她咬了咬牙说道:“不必了,这寿辰是礼部与内阁张罗的,我本就不想过这劳什子的寿辰。” 林止陌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的眼中竟有几分无奈。 果然,在自己的几次暗示之下,宁黛兮开始对自己的父亲起了怨怼之心。 他笑了笑,说道:“放心,虽然我和你以前有些龃龉,但是已经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等你寿辰当天就能见到了。” 宁黛兮愣了一下,忍不住回头看了林止陌一眼。 他会给自己准备礼物?这是什么意思?还是说别有用心? 这时门外的宁白已经念了一会,可是宁黛兮一点都没听进去。 清单上是关于她寿辰时所用的东西,可是根本就不是她所关心的,也和她无关。 只是她忽然发现林止陌的手又开始动了起来,从自己的腰间开始缓缓游弋,从衣襟之间往上抚摸去。 她又惊又怒地一把按住林止陌的手,说道:“你……你说好不乱动的!” 林止陌笑着反问:“我什么时候说过?” “我……”宁黛兮语塞了,她发现林止陌好像真的没说过,那是自己误以为的而已。 接着她就感觉到小衣下一紧,一只干燥温热的手径直钻了进来,抚上自己的胸前。 “唔……不……不行!” 宁黛兮只觉一股熟悉的酥麻感觉传来,死命的用手按住,想让林止陌的手停住,可是毫无用处,那只手开始再一次熟练地开始了动作。 轻轻地,慢慢地,宁黛兮拼命挣扎,拼命扭动,然而林止陌的另一只手像是生了根一般,牢牢控制住了她的腰。 宁黛兮只觉一股愤怒直冲上头顶,骨子里的倔强让她索性放开了手。 她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道:“来吧,我倒要看看你能怎么样,宁白还在门外,你若是不怕他听到便随意施为,大不了一起让他见到!” 林止陌错愕了一下,但随即嗤的一笑:“好啊,这是你说的,那咱们就按照之前说我的,玩得刺激一点。” 宁黛兮忽然有种很不妙的感觉,自己似乎是有点玩过火了。 果然,下一秒她就感觉自己的身体腾空而起。 “啊!” 一声惊呼,她已经被林止陌抱了起来,然后大步走向门口。 宁黛兮慌了:“你……你想做什么?” 第310章 啰嗦的宁白 林止陌将她抱着大步走到离门口还有约莫四五步的墙边,然后将她放下。 宁黛兮脚一落地,转身就要走,又被一把抓住后腰按住。 “你……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宁黛兮惊怒交加,又怕门口的宁白听到,强行压低声音怒道。 林止陌咧嘴一笑,笑得邪魅狂狷。 “我说了,带你玩点刺激的。” 他从背后抱着宁黛兮,手已经彻底伸入小衣之中,肆意探索着。 “不……不要……” 宁黛兮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心中想要挣扎,想要逃脱,甚至想要尖叫,可就在这时林止陌的另一只手已捂住了她的嘴。 “呜呜……” 宁黛兮知道自己又将被侵犯,于是拼命挣扎着,想要强行挣脱。 忽然她的身体猛地一颤,顿时僵住。 因为林止陌对她的身体已经十分熟悉,知道哪里是她的弱点,并且已经在她无法防备的情况下拿捏住了。 只是小小的轻轻的拿捏,宁黛兮就败了。 捂着她嘴的那只手放了下来,因为宁黛兮不会再惊叫,甚至自己已经在下意识地忍住发出声音。 她的眼神渐渐迷离,虽然明知道门外就是宁白,离她只有短短几步距离,只要自己稍微声音大些,哪怕只是喘息声,都会被听到。 可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整个身体已经几乎完全挂在了林止陌的手臂上,只要林止陌放开手,自己绝对会就此跌落在地上。 那件凤袍缓缓敞开,丝绸与她滑嫩的肌肤没有产生多大的摩擦力,被林止陌稍稍一扯就从肩上滑落下来,最终落在地上。 等宁黛兮惊觉之时已经晚了,她想抓住袍子,可惜没能来得及。 忽然,林止陌将她往墙上按去,宁黛兮一惊,下意识地双手撑住墙,可是才做出这个动作,她的心里就咯噔一下。 “不好!” 这个动作她依稀仿佛有点熟悉…… 果然,下一刻她就感觉腰间一松,系着裤腰的丝带也被解开了,再然后双腿一凉,最后的遮挡也没了。 “唔……” 一声压抑之极的低沉呻吟,宁黛兮知道,自己又一次没能抵挡住林止陌的侵袭。 那种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惊惧、恐怖、绝望的可怕场景重现了。 门外的宁白已经将寿辰清单念完了,正在问道:“娘娘,清单上的物品可有需要删减调换的?” 宁黛兮一边努力抵抗着林止陌的侵袭,一边忍住浑身泛出的那种酥麻感,勉强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正常地说道:“没有,你接着说。” 宁白在门外愕然了一下,虽然姐姐的声音似乎听起来没什么问题,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呃,是……还有就是诸国使团之中的女眷想求见娘娘,我……哦不是,是父亲已经让她们在娘娘寿辰当天来宫中拜谒。” “嗯,知道了。” 宁黛兮勉强回答了一声,可接着她猛地一只手捂住了嘴,因为林止陌的动作猛地加快,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冲击着自己的身体。 她感觉自己仿佛身处黑暗中的海边,耳边尽是一阵又一阵的浪涛拍岸的声音。 砰! 一道浪潮扑在岸边礁石上,炸开,回归海中,接着又是一道。 若不是林止陌的双手强劲有力地牢牢抱着她,恐怕此时她都快要软倒在地了。 宁白继续说道:“内阁已经着礼部下通告给了诸国使团,将此次寿辰的一应礼节流程发了过去,父亲想问娘娘,可有什么要增补或是删减的?” “不要再说了,你快走啊!” 宁黛兮的心中呐喊着,她实在快要忍不住了,可是这该死的宁白还在絮絮叨叨的,真是从小到大没发现他居然这么啰嗦。 可是她嘴上还是努力回道:“不用了,就按这么做。” 宁白忍不住问道:“娘娘,你……真的没事?” 宁黛兮死死咬住自己的手,已经咬得现出了两排深深的齿痕。 忽然,林止陌的动作戛然而止。 宁黛兮一怔,但是随即就明白,林止陌不是结束了,只是给她一个暂时回答的时间。 她深吸一口气,冷冷道:“哀家能有什么事?你在说什么?想什么?” 宁白吓了一跳,讪讪道:“没有没有,是我误会了……还有几位使团中女眷为娘娘奉上的祝寿词,礼部的意思是不用在寿辰当天宣读了,那得占用时间,先行奉给娘娘便是,我这就给娘娘念。” 说着他又拿出几张锦笺,念了起来。 如大月氏西辽等国都重武轻文,因此写出来的祝寿词也都不知道是哪里学来的文笔,听起来骈四骊六的,辞藻很是华丽,又很拗口,却其实不知所云。 林止陌又一次开始动了起来,宁黛兮撑着墙面的手已经握起了拳头,手背上青筋凸显。 她不是迷醉,不是畅快,而是恼怒。 直到这时她才明白林止陌所说的刺激是什么意思,刺激?这何止是刺激?! 自己的弟弟就在门外,还有不知道多少太监宫女以及侍卫,而就在这里,就隔着一扇单薄的木门,她和林止陌…… 万一被人听到自己哪怕一声喘息或是别的奇怪的声音,哪自己就将万劫不复了。 宁黛兮一边感受着强劲汹涌的感觉,一边咬着自己的手掌,用尽全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可是耳边还在传来宁白那冗长而又莫名其妙的祝寿词,就像一只苍蝇似的,一直在耳边嗡嗡嗡的吵闹个不停。 终于,她再也忍不住了,大声道:“把祝寿词放下,哀家自会看,你先回去吧。” 话才出口,她自己就吓了一跳,因为这次说得太急,声音有明显的变形和颤抖。 宁白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疑惑地侧耳听了听,又掏了掏耳朵。 难道是自己听错了?为什么姐姐的声音听着像是在那个啥? 宁白是风月场中的老手,这种声音对于他来说无比熟悉。 可是那里边是自己的姐姐,是当今太后,就算怀疑,他敢说出来? “是,那娘娘,我……就此告退。” 宁黛兮听着宁白的脚步渐去渐远,终于长长松了口气,然后只觉林止陌又一次加快了速度和力量。 “唔……!” 第311章 大理寺狱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风停雨歇。 宁黛兮躺在内室的软榻上,两眼无神地看着屋顶,浑身瘫软,再没有半分力气。 林止陌的体力似乎永远用不完似的,从外殿转战到耳房,再回转进内室,几乎折磨了她近一个时辰,而且看他现在依然还是精神奕奕的。 她的心中一片宁静,只觉得自己的人生或许就这样了,不可能再有什么奇迹发生。 之前她还曾懊恼后悔过,没有撺掇父亲趁早将皇帝弄死,可是现在她不这么想了。 再三的懊恼只会让现在的自己更痛苦,与其挣扎,不如放弃。 林止陌不紧不慢地穿起了衣服,侧头看着宁黛兮。 这个女人真是极品,哪怕三十岁了,皮肤状态还是和少女一样,白嫩细腻,滑如绸缎。 “对了,今天我来是想告诉你,你寿辰那天会有一场灯会,到时候我会让人来给你梳妆换衣,让你盛装出现在百姓面前,一展我大武太后的风采。” 宁黛兮依然呆呆地看着屋顶,没有回应。 林止陌穿戴整齐,俯身下去捏住宁黛兮精致的下巴,轻笑道:“是不是很恨我?没关系,你越是恨我,我就越有兴趣,或许这样你也会觉得很刺激,是不是?” 宁黛兮终于有了反应,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你可以滚了么?” “不错不错,就是这种反应,哈哈哈!” 林止陌放开手,大笑而去,只留下宁黛兮依然独自躺在床上,她的眼中没有流泪,只有深深的愤恨。 御书房中。 徐大春匆匆而来,低声说道:“陛下,线人来报,耶律重私自会见了朱弘,就在城外朱弘的别院。” 正在批阅奏章的林止陌抬头,脸上露出一抹冷笑:“朱弘,原来是他?” 徐大春一脸钦佩,锦衣卫线人这个想法就是林止陌提出的,之前在搜捕太平道余孽时有了惊喜,今天又是,一个乞丐来报,说看到西辽太子耶律重进了一座看似没有任何起眼之处的宅子。 这个乞丐常年在四方馆外混迹,同时也是一个不为人知的锦衣卫线人,今天看见耶律重出了四方馆就立即悄悄跟了上去,直到这里。 虽然他不知道这座宅子是谁的,但还是在第一时间将这消息报入了镇抚司衙门,换取了一锭银子。 林止陌沉吟片刻,问道:“大春,你觉得耶律重去见的是谁?” 徐大春一路上已经想过了,当即答道:“见谁不知道,但想必是为了要救那阮坤吧?” 林止陌笑了笑:“这个耶律重倒也是个重情义的人,为了他的男朋友愿意四下奔走,不错,不错。” 男朋友? 徐大春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词,有点茫然。 林止陌笑了笑:“行了,今天已经晚了,明日去见见那个阮坤,说不定就能知道耶律重见的是谁了。” …… 大理寺。 这里是大武皇朝的最高审判机构,与刑部、都察院并称为三法司。 林止陌从没来过这里,但是今天他来了,因为他要来见一个人。 阮坤。 “圣人云君子不沾狼藉,大理寺狱中脏污不堪,还请陛下……” 迎驾的是大理寺少卿邢世珍,宣正二十五年的进士,一个刚直不阿又略显迂腐的中年人。 林止陌摇头:“不必了,朕没那么多讲究,带路。” 邢世珍无奈,只得当先引路,带着林止陌进入威名赫赫的大理寺狱中。 林止陌去过镇抚司大牢,也就是被称为诏狱的地方,如果说诏狱是天下官员最害怕的地方,那么大理寺狱就是天下百姓最害怕的地方。 一进大门,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腐臭的难闻气味,整个狱内的空间阴暗潮湿,似乎首先就给来到这里的犯人一种永无出头之日的暗示。 狱中牢头早就在门口跪迎了,此时胆战心惊地在前引路,邢世珍徐大春紧随在旁,来到狱中深处的一间牢房外。 才来到门外,林止陌的眉头皱了皱,因为他看到这间牢房内铺设干草,被褥整洁,另外旁边竟然还有一壶酒摆着,阮坤正在睡觉,虽是名为坐牢,可看这环境竟然安逸得很。 “这是谁给他安排的?”林止陌问道。 牢头慌了,急忙说道:“是……是莫大人。” 莫大人,就是大理寺卿莫正桓。 林止陌冷笑:“怎么,他与这阮坤是旧识么?” 牢头垂着脑袋不敢答话,他就是个小人物,哪敢说这个。 两人的对话吵醒了阮坤,他睁开睡眼看来,接着一骨碌爬起身,怒目瞪着林止陌。 “是你?” 林止陌淡淡道:“是我,怎么,到了这里还是硬骨头么?” 阮坤想起了那天林止陌说他的硬骨头能喂狗的话,当即暴怒而起,看他的样子似乎想冲出来和林止陌拼命,但是脚下刚动就止住,坐在床边冷笑道:“你想看老子的笑话?你打错算盘了,告诉你,不用多久老子就能出去!” 林止陌道:“是么?我很好奇,谁告诉你可以出去的?” “这你就不用知道了,总之你和酥酥那贱、人就等着吧。”阮坤说这句话的时候脸色很是狰狞,他的鼻梁断裂处依然一片青紫,更显可怖。 林止陌故作惊讶:“莫非你家太子找大理寺中的官员疏通了?” 阮坤冷笑不答。 徐大春在林止陌身边已久,早已默契十足,当即也故作沉吟道:“大理寺的官员都刚直迂腐脾气臭,怕是没那么好疏通。” 一旁的邢世珍脸色一黑。 “找的刑部?” “或是都察院?” “翰林院?” “哪家勋贵?” 林止陌恍然状:“你怕不是故意这么说的吧?” 徐大春深以为然地点头:“就是,也不知道找的什么阿猫阿狗,自以为了不得了。” 阮坤被激得勃然大怒:“礼部天官朱大人也算阿猫阿狗?” “哦!礼部天官!”林止陌拖着长调点了点头,随即笑道,“那我就知道了,不过……你还是出不去,我说的。” 阮坤不屑道:“你说的?呵!你以为自己是谁?” 林止陌扭头对一边招手道:“邢世珍,来,告诉他朕是谁。” 第312章 朱弘落马 阮坤一怔,接着就看见一个身穿从四品补服的官员从暗处走出,对眼前的林止陌躬身一拜,然后对着自己厉声道:“陛下在此,胆敢如此放肆?还不跪下!” 陛下?这……这个酥酥的相好,这个在犀角洲开酒楼的小白脸,他……他是大武当今皇帝? 他的脚一下子软了,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林止陌冷声道:“开门。” 牢头急忙上前将锁打开,徐大春陪着林止陌走了进去。 阮坤身体一颤,猛地惊醒过来。 他终于害怕了,慌张地跪倒在地,哭喊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林止陌淡淡说道:“朕凭什么饶你?凭你让酥酥空等三年,还被你当众言语侮辱?凭你对着朕叫嚣?还是凭你有耶律重撑腰?” 酥酥是他的朋友,她相信爱情并且愿意为之付出所有,即便身处烟花之地依然守身如玉。 可就是这样一个全京城的才子名士都非常敬重的奇女子,却被这样一个狗东西辜负了三年,欺瞒了三年,并且还如此恶毒地当众羞辱。 林止陌是个小心眼的人,是个护短的人,何况他还是皇帝,所以必须要为酥酥出一口恶气。 阮坤瑟瑟发抖,他是个识时务的聪明人,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因为在大武混不下去而转入西辽寻机会,更不会为了荣华富贵甘愿做一个兔儿爷。 “小人愿将一切所知告知陛下,只求陛下饶小人一命!” 林止陌冷眼注视着他,说道:“饶不饶你,要看你说的能不能让朕感兴趣。” 阮坤急忙道:“是是是,启禀陛下,我家太子……啊不是,是耶律重,他与大武礼部尚书朱弘私下往来已有数年之久,并暗中有盐铁火药等禁物交易,数量巨大。” 林止陌眼神一凝:“盐铁火药?” “小人不敢隐瞒,其中有几次交易还是小人前去交接的,朱弘家派来交易的是他侄子,名叫朱曦。” “耶律重送过十几箱各色宝石给朱弘,另有上百名波斯暹罗等地的美女,还有还有,他们……” 阮坤这时候已经顾不得别的了,为了活命,他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的都抖了出来。 林止陌越听脸色越难看,但还是强忍着怒火继续听着。 直到几乎小半个时辰后,阮坤才终于渐渐没什么可说的了,脸现尴尬,抓耳挠腮。 林止陌没了耐心,对邢世珍看了一眼:“将他换个地方,继续关着,还有,从今日起,任何人不得探视他。” 邢世珍急忙躬身领命,叫牢头找了一间整个大理寺狱中最破最阴暗的牢房,将哭天喊地的阮坤关了进去。 林止陌没有再逗留,带着徐大春与邢世珍直奔文渊阁。 时值临近正午,内阁正在这里办公,却听门外脚步声传来,然后一队锦衣卫径直冲入。 宁嵩抬头,眼睛微微一眯,有种不详的预感,其他人则纷纷惊诧的看着这一幕。 接着就见林止陌背着手大步走入,冷声道:“拿下。” “是!” 领队的傅鹰大声应和,接着冲向角落,将一脸错愕的朱弘一把按住,打落乌纱,剥去官服。 朱弘大惊,怒目叫道:“陛下,陛下!臣何罪?” 其他官员但凡是朱弘一党的也都急忙过来劝阻,徐大春锵的一声拔出刀来,拦在众人面前。 林止陌看着朱弘,冷冷道:“本来朕以为将你内阁辅臣之职暂时搁置,好让你冷静冷静,自省一番,没想到你不思悔改,变本加厉,竟然私会外国使臣,意图谋反!” 轰! 这话一出,文渊阁中顿时一片哗然,无数双,目光看向朱弘。 朱弘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煞白,不敢置信的看着林止陌。 但随即他立刻反应过来,抗辩道:“冤枉,臣从未与外国使臣私会过,必是哪个小人栽赃陷害,还请陛下明察!” 林止陌冷笑:“陷害么?傅鹰,去朱尚书家里搜一搜,看看别人是否在陷害他。” 傅鹰大声应道:“臣遵旨!” 朱弘大惊失色,然而不等他再想什么说辞,林止陌已经挥手:“带走。” “是!” 傅鹰人如其名,就像老鹰抓小鸡一般,揪着朱弘出了文渊阁,一路上就听到朱弘撕心裂肺的喊冤声,然后渐去渐远,终究不闻。 文渊阁内一片死寂,没人再敢说话,那些朱弘一党的六部给事中平日里牙尖嘴利头铁腰粗,现在也不敢再吭声。 那是礼部尚书,六部天官之一,朝廷最高决策层的一员,皇帝都能亲自出马缉拿,显然是已经有了确凿的证据。 林止陌扫了一眼众人,目光停留在角落中一个老头身上。 他开口唤道:“莫正桓。” 莫正桓身体一抖,急忙迎上前来跪倒在地:“老臣在。” 林止陌面无表情地说道:“朕看在你劳苦多年,给你最后的体面,自己滚吧。” 莫正桓的老脸抽搐了一下,艰难地说道:“老臣……老臣谢陛下隆恩。” 说罢,他双手颤颤巍巍摘下乌纱,放在身边,又再次恭敬磕了三个头,佝偻着走出文渊阁去。 所有人仿佛看了一出大戏,怔怔地目睹了这一切。 林止陌看向宁嵩,说道:“宁阁老,你与岑太傅徐阁老一起商议,尽快拟定礼部尚书与大理寺卿的接任人选。” 宁嵩低眉垂目,应道:“臣遵旨。” 林止陌不再多说,转身离去。 直到他走远,文渊阁内才爆发出一阵哗然。 今天的陛下用雷霆手段直接拿下了礼部尚书和大理寺卿两位重臣,没有任何道理可讲,也没有人敢和他讲道理。 所有人面面相觑,这大武的天似乎要变了…… 林止陌刚走出不远,就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回头一看,却是岑溪年。 “恩师,可是有事?”他急忙停下,回身迎上。 岑溪年来到他面前,看了眼四周,低声说道:“陛下,承恩伯求见,不知陛下可否应允?” 徐檀要见我? 林止陌笑了,这老头看来是想明白了。 “可以,今晚戌时带他来御书房吧。”林止陌说到这里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个弧度,补充道,“让他带着徒弟徒孙一起来。” 第313章 广告 这天下午,京城中原本因为太后寿辰将近的欢乐气氛忽然变得紧张起来。 因为大队禁卫军和锦衣卫直冲到东城礼部尚书朱弘府上,团团围拢,封锁所有门户,紧接着府中所有人被收押带走,一应财物俱都查抄封存。 继一个半月前的长平伯严雄与文华殿大学士常雍等人被抄家之后,又一个高品级官员被下狱抄家。 朱弘,礼部天官! 这是帝王之喉舌,朝廷之股肱,是朝中机事所总、出纳君命的精英人物,可谓朝廷百官之中坚。 可今天忽然说抄家就抄家,京城中百姓无不惶恐惴惴。 另外还有大理寺卿莫正桓也被朱弘牵连,告病返乡了,而大理寺中有数人被锦衣卫带走去了诏狱,生死不知。 市井之中开始有人传播出了一条消息,说当今圣上本就昏庸易怒,而最近被佞臣挑拨,导致因一点小事便将朱尚书贬谪入狱,或因此牵连九族乃至更广。 这个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在京中扩散开来,眼看好端端的太后寿诞的气氛就要被破坏。 然而现在的百姓和以往已经大不一样了,很多人面对这样的流言蜚语就只有一句话:“下一期大武报上总是会报道的,到时就明白了。” 京城的百姓与其他州府的百姓最大的区别,就是他们最接近国家行政中心,对国策或朝政变故也最能迅速反应过来。 于是本来被有心人刻意挑起的民情,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平复了下来。 并不是百姓对当今大武朝廷有多放心,而是报纸的出现让他们已经习惯于有地方寻找原因了。 无端的猜测才是最令人恐慌的,但是现在不会,因为有报纸了。 另外,从这期大武报上百姓们见到了一个有意思的东西。 那就是在大武报的第二页,也算是最值钱最要紧的一页上,竟然通篇都是介绍犀角洲的,而且是分成了五六个小版块,分别罗列了逍遥楼、杏林斋、江南绸庄、馥明春胭脂铺等数家商铺。 这几家店铺的名字下边只有简简单单几行字介绍,再加一个所在地址,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但是读者已经能一目了然。 这又是一个百姓们从所未见的新鲜玩意,而在这一版的顶端赫然有两个醒目的大字——广告! 所以当这一期报纸发行后,许多京城乃至周边州府的商铺掌柜纷纷寻到新闻部,急吼吼地打听在大武报上刊登广告的价钱。 于是能言善辩的许骞加上对商业洽谈有着相当高天赋的姬尚桓联手,在短短两天就已经签订了将近五十家商铺酒楼作坊的广告,并且先行收取了一半订金。 当所有广告费入账时,负责盘账的王可妍惊呆了。 她终于明白那天林止陌跟她说报纸不会亏钱的意思了。 一期报纸上可以刊登六个甚至更多广告,每个广告竟然能收多达二百两银子,并且将来随着报纸的发行量增加,广告费用也会继续增加,这绝对是一项不光不会亏,甚至是暴利的东西。 而对于商家来说,一个广告二百两银子虽然有点咬手,却也不是不能接受,况且做生意的没有傻的,他们几乎都去犀角洲明察暗访地问那几家做了个广告的第一批铺子。 当他们得知如杏林斋这样的医馆,在做了广告后竟然一天之内的流水账目都猛然暴增了两倍有余,他们便再也按捺不住,冲向新闻部去了。 不过他们并不知道,第一批做广告的几家商铺都是没花钱的。 傍晚,御书房中。 林止陌已经习惯了每天在这个时候批阅奏章,而随着分拣奏章的好习惯慢慢养成,他的工作量比起以前也在大大减少。 陈平来报,大理寺中被带走的几人都已收押,他们均是收了耶律重的好处,在大理寺狱中照顾了一下阮坤,结果被撤职查办,一点都不冤。 而朱弘的府邸中被细细地搜查了几遍,连地皮都像被篦子耙过似的,最终连同朱弘名下的几座别院,共搜出白银八十多万两,其余珠宝古董字画等等不计其数。 这次林止陌没有藏私,直接交给了户部,只不过现在的户部之中有锦衣卫和翰林院一起派去的监督员,严密看管着每一锭银子的去向。 戌时。 一辆马车来到宫门外,王青已经在这里候着了。 车上下来了几个人,正是岑溪年与徐檀,以及一脸平静的戚白荟和左顾右盼的墨离。 徐檀的气色已经好了很多,但毕竟卧床太久,身体还是有些虚弱。 他站在宫门口踟蹰着,不知不觉又想起曾经镇守一方,偶尔回京时入宫覆命的场景。 那时的他是威名赫赫的承恩伯,是皇帝的宠臣,可是一切辉煌都随着先帝驾崩而渐渐暗淡,最终落了个家破人亡,只剩他一人。 岑溪年似乎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陛下等着呢。” 徐檀迟疑了一下,问道:“岑夫子,你说……会顺利么?” 岑溪年笑了笑:“陛下主动提出见你,自然已经有了计划,你还在担心什么?” 墨离在旁说道:“师祖,你不会在担心是皇帝抓不到你,才故意把你骗来弄死的吧?” 啪的一声,戚白荟扇了他一个后脑瓜皮,然后面无表情看着他。 墨离挠挠头不敢再说,王青在旁边嘴角抽了抽,只能当做没听到。 徐檀苦笑一声,也不再纠结了。 他不信皇帝,但是他信岑溪年,岑夫子作保召他见驾,那就必然不会有事。 王青领着几人进入宫中,来到乾清宫御书房门外。 此时的门口只有一个徐大春,见他们到来也不通报,竟直接开门请进。 徐檀怔了怔,随即整理一下衣冠,昂首抬步走了进去,戚白荟和墨离落后半步同样跟上。 进到屋内,只见前方一张宽大的书桌,上边堆满了小山一般的奏章,奏章之后有一个人正在埋首奋笔。 “罪臣徐檀,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徐檀一撩前摆就要跪倒在地。 林止陌从奏章山中抬起头,笑道:“徐前辈,免礼吧。” 第314章 陛下请自重 徐前辈? 这一声称呼让徐檀只觉得头顶一道霹雳闪过,浑身一僵。 他不敢置信的抬起头来看了过去,只见一张熟悉的脸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林枫?! 怎么……竟然是他? 不光是他,身边的戚白荟同样呆住了,哪怕平时一直都是云淡风轻岿然不动的性子,这时也小嘴微张,一脸呆滞。 墨离瞪大双眼脱口而出:“师弟?” “咳咳!” 岑溪年在旁咳嗽两声,提示他不得失礼。 他已经知道了林止陌在宫外拜了这个漂亮得像个仙女似的姑娘为师,当然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学生安的是不是一颗正经的心,他也懒得管。 可是在宫外随便如何没人管,但这是在宫内,总还是要顾及皇家礼仪体面的。 徐檀总算是回过神来了,但脑子里还是在嗡嗡作响。 难怪他说能帮自己平凡,帮自己报仇,原来他就是当今皇帝姬景文? 林止陌心中很得意,他等这一幕已经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了,而且看徐檀的表现完全符合了自己的想象。 就是师父戚白荟的表情似乎有点不对劲。 他急忙转移开视线,说道:“咳!坐下说。” 岑溪年当然不让的坐了下来,徐檀迟疑了一下,也谢恩落座。 林止陌看着徐檀,开门见山道:“徐前辈,朕先为当年之事向你道一声歉,但彼时朝政被内阁把持,朕被架空,实属无能为力。” 一声道歉,让徐檀惊得顿时又站了起来:“罪臣惶恐,不敢不敢!” “先听朕说完,说来也巧,朕今日寻了个由头将朱弘下了诏狱,而他,正是当年力主将你定罪的首官。” 林止陌摆摆手,接着说道,“朕会将三年前那桩冤案重提,但是有件事需先告知,你要做个准备。” 徐檀听到皇帝说要帮他平反,心中已经无比惊喜,当即跪倒在地,俯首聆听。 林止陌看着徐檀,缓缓说道:“朕将昭告天下,公开当年实情,且为你恢复原职……然当年朕不涉朝政,不知内情,但想来绝非朱弘一人所为,或与宁党有关,只是宁党依旧势大,只得徐徐图之。” 徐檀在听到昭告天下四个字时,再也绷不住了,两行老泪滚滚而下,跪伏在地,语声哽咽地大声道:“臣徐檀,谢陛下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止陌从桌后走出,来到他面前亲手扶起了他。 “徐前辈,徐爱卿,崔王叔已然复出,你可准备好了?” 准备?皇帝这是要大兴刀兵对抗敌国了? 徐檀一把抹去眼泪,昂起头掷地有声道:“徐檀一条性命,交与陛下,但有所命,万死不辞!” “哈哈哈!好好好!”林止陌很高兴,徐檀是比崔玄也差不了多少的名将,有了崔玄,再有徐檀的回归,大武边关将会稳固许多。 他又看向一脸懵逼的墨离,笑道:“师兄,你这道士就不用再当了吧。” 墨离迟疑了一下,说道:“小师……陛下,贫道性情散漫,且自幼出家,还是……” 林止陌摇摇头,打断了他的话:“鞑靼虽然被赶跑了,可却有大月氏还在为祸边关百姓,道家虽讲究清静无为,但出家人悲悯众生,你真忍心?” 墨离默然了,低头不语。 林止陌拍了拍他的肩膀:“朕不愿强人所难,你好好考虑一下,但朕实在是不想再看到当年你师父那种惨事再度发生了。” 墨离叹了口气,说道:“陛下说得是,墨离……遵旨!” 他跟着戚白荟学武多年,连性子上也学了戚白荟的几分,平静淡然,对于战争其实真的不感兴趣,可是林止陌的话让他想起了曾经那个捡回他来的老道士,想起了那个慈眉善目却被割了脑袋的师父。 于是他终于应下了,又看了眼徐檀。 将来跟着师祖征战沙场,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只是林止陌却摇头道:“朕不是要你随徐前辈去前线,而是另有重任交托给你。” 墨离一怔:“啊?不是要我打仗?那我干啥?” 林止陌笑了笑:“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墨离的应允让他很高兴,因为他在前些天让夏云暗中挑选的各营精锐已经差不多集结完毕了。 这将是一支倾力打造的特殊队伍,人数不多,只有五百之数。 浙江有周家峰率领的神机营,而这一支队伍的名字他也想好了,叫做天机营,统领一职他早就留给了墨离。 该说的事都说完了,徐檀和墨离都有些没能回过神来,林止陌咳嗽一声,说道:“徐爱卿,墨离,你们先回去歇息着,朕这边处理完再找你们。” 徐檀一怔,抬头看见林止陌眼中一闪而逝的尴尬,顿时会意。 “臣,谨遵圣谕!” 墨离还在发愣,被徐檀扯着袖子拉出门去,岑溪年也笑吟吟地跟了出去,顺手关上了门。 御书房内于是就只剩下了林止陌和戚白荟,气氛也一下子变得有些奇怪起来。 两人就这么相对而立,彼此互望着。 戚白荟的表情依然很平静,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林止陌被她那双清澈无垢的目光看得多少有点心虚,干咳一声道:“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戚白荟淡淡说道:“我没说你是故意的。” 林止陌试探道:“所以你没生我的气对不对?” “没有。” 戚白荟言简意赅,没有半点负面情绪流露出来,可是林止陌却很敏感地听出了她的不高兴。 果然,再出尘的女神也总是会小心眼的,何况自己以徒弟的身份堂而皇之说要娶师父,现在还曝出了皇帝的身份。 这多少有点豪门阔少假扮穷小子哄骗无知少女的意思,就连林止陌自己都觉得不太像人。 戚白荟现在越是表现得没有生气,林止陌就越是心慌。 “没事要说了么?那民女告退了。” 戚白荟说道,顺势就要走。 林止陌一咬牙,一把抓住她的柔荑。 戚白荟回头看着他,面无表情:“陛下,请自重。” 林止陌的手掌紧了紧,感受着手心中滑腻微凉的触感,咽了口口水。 “那个,今晚……” 第315章 黑瘦的季杰 不出意外,戚白荟还是那么平平静静地看着他,然后问道:“今晚怎么?” 林止陌说不下去了,嘴角抽了抽,无奈道:“好吧,不演了。” 只是他没发现,戚白荟干净单纯的眼神中闪过了一抹狡黠,像是一只刚偷到小鸡的小狐狸。 “好了,师父,恭喜你终于自由了。” 林止陌的脸上挂起真诚的笑容,他是发自内心的为戚白荟感到高兴,当然还有徐檀和墨离。 戚白荟点点头,也很真诚的说道:“多谢陛下。” 林止陌很不满:“……现在是私人时间,能不能别用民女陛下什么的称呼了?” 戚白荟想了想:“是要随意一些?” “当然,你想想,你可以不用再当圣母,可以不用再被你们的教主使唤着做你不想做的事了,不得庆祝一下?” “怎么庆祝?” “比如喝杯酒啊,唱个曲啊,抱一抱之类的。” 林止陌建议道。 戚白荟微微歪头看着他:“抱一抱?” 林止陌的表情很严肃:“对,很正经的抱一抱,师父和徒弟那种。” 戚白荟想了想,竟然真的伸开手臂轻轻抱了一下林止陌。 温软来袭,林止陌愣了一下。 戚白荟真的肯抱自己? 但是老色批是绝对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的,甚至还能发展延伸扩大,于是他反手也抱了回去,紧紧的。 如此紧密的接触之下,林止陌察觉到了戚白荟的身体猛地绷紧了一下,他笑了。 戚白荟这样清雅淡然的性子,终究还是会紧张的。 便宜占了一下就可以了,过犹不及,于是林止陌放开了手,看着戚白荟道:“其实刚才我想说,今天晚上开始你就住在宫里,好不好?” 戚白荟摇头:“宫里太大太冷静,我不喜欢,我……” 林止陌忽然打断她的话:“最近很可能会有人进宫行刺。” 戚白荟的眉头皱了一下,沉默了。 “朱弘虽然入狱,但是他的根基深厚,朝中党羽众多,他已经是必死之罪,恐怕会破釜沉舟。” 林止陌说到这里顿了顿,将自己之前骗宁嵩的那三月死期的事说了出来。 不知不觉三个月已经到了,虽说宁嵩之前已经知道自己并没有服用那假仙丹,可他应该是早就给自己预设了时间。 眼看现在朝权被自己慢慢收回,各路兵权也回归,宁嵩和宁党应该要坐不住了。 戚白荟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片刻后忽然问道:“你是不是总是喜欢骗人?” 林止陌没想到自己如此严肃地讲述自己将要遇到的危机,会引起戚白荟的重视和担心,可是她却把注意力放在了骗不骗人上边。 “我就是为了保命而已,还骗谁了?” “骗我了。” “呃……好吧。” 林止陌说不出话了。 堂堂大武皇帝,居然冒充一个什么军医的儿子,还特地买了个小院当场景。 他沉吟片刻,叹了口气,说道:“这样吧,我们就把这当做一场交易,我帮你师父平反,并且帮他报仇,你住在宫里,以便暗中保护我的安全,如何?” 戚白荟想了想,问道:“你不会借机占我便宜?” “……” 林止陌终于还是劝说成功了,戚白荟没有出宫,就在乾清宫里住了下来。 …… 湖广行省,新江县。 泥泞狭窄的道路上走着一个黝黑干瘦的中年人,身上的衣袍已经洗得发白,还有好几处补丁,看着一副贫苦模样。 只是他的眼睛却是明亮的,并且带有一种倔强坚忍的神色,眼望前方大步而行着。 在他身边还有一人,腰间挎着佩刀,似乎是他的随从,因为走路时始终落后于他半步,可是看身上穿着却比他好了不少。 他看了眼远处,对干瘦中年说道:“大人,前方就是新江县去年受灾最严重的胡家村,不过慈善总会的救助银两已经在上月底到了,也不知他们重建得如何。” 干瘦中年微微颔首,却没说话。 就在这时,他的脚步忽然停住,视线看向身旁不远处。 只见那里的野草从中似乎躺着一个人,身体蜷缩着,一动不动。 他眉头一挑,二话不说转身朝那边快步走去。 来到近前,他看清了,这是一个赤着上身光着脚的年轻人,浑身泥土和黑灰,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像是随时都有可能死去一般。 干瘦中年神色一凛,喝道:“救人!” 随从急忙过来将年轻人扶起,探了探鼻息和脉搏,松了口气:“还好,没什么大碍,应该只是虚弱导致的。” 他取出水囊,给年轻人小心的灌了几口。 年轻人发出一声虚弱的呻吟,渐渐醒了过来,睁眼看见两人,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惊惧之色,慌忙就要挣扎。 干瘦中年蹲在他身边,一脸肃然道:“你且宽心,本官乃朝廷钦命三省巡按季杰,这是随行的锦衣卫百户陈大人。” 如果林止陌在这里的话,恐怕会惊掉下巴,这个黑瘦得像个乡农一般的汉子竟然就是他派来三省做巡按的季杰。 年轻人似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怔怔的看着季杰,然后猛然间像是见到了没事可怕的事物一般,慌忙挣扎着翻身跪倒连连磕头。 “草民无意冲撞大人,求大人饶命!” 季杰温和的说道:“本官只是见你晕倒在此,才将你救醒,不必如此紧张害怕。” 年轻人依旧连连磕头,慌张的说道:“草民只是路过,路过而已,求大人放草民离去,我这就走……” 听着他语无伦次的慌张言语,季杰本能的感觉到有点不对劲。 他又一次上下打量了年轻人一番,皱眉道:“你是这附近的矿工?” 年轻人脸色大变,连连摇头:“不不不,不是,草民是来此地探望亲戚的。” 陈百户脸色一沉,喝道:“别以为我们救了你就能胡说八道,你这一身泥尘和矿屑,不是矿工又是什么?” 季杰抬手拦住他,看向年轻人,目光灼灼:“你是被强迫采矿的黑工?” 年轻人身体一抖,沉默了。 第316章 硫矿 季杰眼睛眯起,淡淡说道:“本官奉旨巡按三省,有先斩后奏之权,但有冤屈,你敢说,本官就敢管!” 年轻人怔怔的看着他,忽然间双眼泪如雨下,浑身剧烈颤抖。 “大人,救命!” …… 一封密报送到了御书房中。 许久,林止陌放下手中的信,闭上双眼,沉默了起来。 自从季杰巡按三省之后,渐渐落下了一个外号——季阎王。 慈善总会的钱粮在第一时间就分发到了各地,而有利益的地方就会有贪腐,这时绝对无法避免的,于是季杰就用林止陌赐给他的那把尚方宝剑一路杀了过去。 不错,就是杀,毫不留情,绝无情面的杀。 几乎每天都会有弹劾的奏章从各地发来,说的就是季杰在三省之内大开杀戒的事情。 吏员坑骗百姓救助银,杀! 县丞克扣百姓口粮,杀! 士绅借机霸占百姓良田,杀! 甚至徽州知府私自修改账簿贪污银两,同样是杀! 季杰一共在安徽行省逗留了半个多月,只徽州一地就杀了上下官员共十余人,简直是大武朝历史上前所未见的骇人之事。 从一省安抚使转运使到各府守备,都送了不知多少弹劾奏章,然而每一封都如泥牛入海,没有回应。 并且他们没能等到朝廷的旨意,却各自等来了各自倚靠的大佬发来的警告。 之前倒是有人暗杀过季阎王,但是他们还没开心多久,就等来了更凶残的汉阳王崔玄,几百精兵横扫之下,下黑手的那些魑魅魍魉纷纷伏法。 于是他们死心了,他们绝望了,不敢再随意伸手,只能看着季杰像个横行霸道的凶兽,巡视各地,又无人敢惹。 可是这一次,季杰来到了湖广行省,来到了新江县,却遇到了一件让他都难以下手的棘手问题。 新江县,隶属于荆南府,而荆南府的主人是当今陛下第五个皇弟——楚王,姬景昌。 林止陌睁开眼,又看向季杰送来的信。 信上说他无意中救下了一个从黑矿中逃出的矿工,因此得知在荆南府境内有一座大型铁矿,被楚王暗中操持着,朝廷收不到半点矿石和税银。 最关键的是,那个矿工告诉季杰,铁矿之中另有伴生的硫矿。 硫矿的直接应用就是生产硫磺,而硫磺,正是制作火药的主要原料。 林止陌的神情也变得凝重了起来。 姬景昌是先帝的第五子,从小聪慧圆滑,不惹是非,可以说是他们兄弟几个之中人缘最好的一个。 荆南府地处长江中游,山岭险峻,地势狭窄,但是矿藏丰富,先帝将姬景昌分封在此地,也是略有照顾他的意思,但是矿藏属于朝廷,姬景昌应该每年上缴一定数量矿税的。 然而林止陌的记忆里,荆南府就几乎没怎么交过矿税。 当然,林止陌知道姬景昌肯定是会自行开采的,毕竟赚钱嘛,人之常情,但是现在出现了硫矿,那就是一个绝对不能触碰的禁忌了。 “硫矿,硫矿……姬景昌,你是在作死么?” 林止陌看着信纸,喃喃低语,嘴角挂起一抹冷笑。 藩王是一个很讨厌的东西,霸占资源,侵损国课,对地方财政造成破坏。 去年河南山西两省的存粮数为两百多万石,可是各地宗室藩王的禄米却高达六百万石,这对大武朝造成了极大的压力。 削藩,是林止陌早就有的想法,这个天下必须要回归到以百姓为主体,且干干净净不受任何人侵害。 本来他的首要目标是宁王,因为从各种现有证据表明,宁王是很有可能造反的,他也早就做好了准备对宁王来一次致命打击。 可是宁王没跳出来,楚王却无意中露出头来。 林止陌很快就在心里制定好了一个初步方案。 “大春,墨离已经正式接管天机营了吧,正好,让他去荆南府走一趟。” 他的眼中闪过一道杀气。 如果说神机营是可以突入敌阵的尖刀,那么天机营则是可以散入敌人之中的钢针,低调坚忍,无迹可寻,关键时候却能无坚不破。 有了特种部队,自然也要有一支好用的间谍部队,这就是林止陌打造天机营的初衷。 今天是太后寿辰之前的最后一天,天空中阴云沉沉,有些压抑。 压抑的不止是天气,还有林止陌的心情,所以他带着戚白荟来到了犀角洲,准备散散心。 哪怕是这样的天气,犀角洲依然很是热闹,大武报上的广告造成的效应就是附近几个州府的许多人都特地大老远跑了过来,以求见识一下如今大武朝最为繁华奢靡的销金之地。 青石板铺就得路面上光洁如镜,纤尘不染,林止陌随意的走着,随意的看着,戚白荟不紧不慢的跟在他身边。 “你有心事?”戚白荟忽然问道。 林止陌没有隐瞒,点了点头,却又笑道:“问题不大。” 戚白荟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却忽然悄悄握了握他的手,虽然一触即收,却也让林止陌愣了一下。 他抬起手,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忽然有种幸福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个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的漂亮师父,好像对自己也不是那么的淡漠。 已是正午,逍遥楼中一如既往的生意火爆,站在门口放眼望去,已经没了空座。 可是让林止陌意外的是琴台上竟然空空如也,酥酥不在。 掌柜的迎了上来,刚给林止陌问了个安,就见他的目光所投向的方向,顿时会意。 “少爷,酥酥姑娘病了,正在楼上歇息着。” 林止陌一愣:“病了?什么病?” 掌柜的苦笑:“小人也不知,但是劝她去杏林斋看看她也不肯,要不少爷上去瞧瞧?” 林止陌点点头,正要招呼戚白荟,却见她反而往门口走去,口中说道:“病中的姑娘更需要体贴的安慰和照顾,你去吧,我在门外等你。” “……”林止陌无语,但还是往楼上走了去。 三楼之上还有一间休息室,就是用来给酥酥平时弹琴疲累时休憩所用。 林止陌轻轻推开门,就见酥酥正躺在屋内的一张软榻上,脸色苍白,神情憔悴。 第317章 酥酥病了 听到声音,酥酥睁开眼睛来,一眼看到是林止陌,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挣扎着要坐起来。 “林公子,你……你来啦?” 林止陌快步走上前去,一把按住她:“别起来,躺着说话。” 酥酥争不过他,只得乖乖躺着,眼中有一抹愧疚之色。 “林公子,真是对不住,我这几日实在无法奏曲了。” 林止陌不满道:“什么话,病了当然别再弹琴了,乖乖养病才是。” 说着他伸手探向酥酥额头,还好,没有发烧。 “掌柜的说你不肯去看病?为什么?” 酥酥缓缓摇了摇头:“我不想出去,只想安静一会。” 林止陌没说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酥酥的病从根本上就是因为那个渣男阮坤,或许那天她能装作无事发生的继续弹琴,风采依然,可是情之一物哪有这么简单。 三年,那是三年啊! 苦苦等待了千日,可望穿秋水之后等来的却是晴天霹雳一般的失望。 或许在阮坤看来,酥酥不管为了什么理由,厮混在烟花之地就已经失了贞洁,可是他却不曾想过贞洁如此重要,在酥酥看来却不如他阮坤的一个消息。 酥酥是将林止陌看作朋友的,所以那天隐忍了下来,强颜欢笑依旧上台演奏,依旧是风华绝代的花魁酥酥,可是满堂宾客何人知晓,酥酥当时弹奏琴弦的手指是在强忍着颤抖的? 现在她不愿去杏林斋,甚至连这间屋子都不肯出去,那是已经病得动不了了。 是心病。 林止陌在床边蹲了下来,看着酥酥的眼睛严肃地说道:“我有句心里话想跟你说。” “公子请说。” “谁一辈子不踩个狗屎?把旧鞋扔了,换双新鞋就是了。” 酥酥咬着嘴唇:“酥酥也知道,可……” 林止陌道:“可就是一时钻了牛角尖出不来是不是?没关系,我有个好法子,可以让你尽快放下。” 酥酥一怔:“什么法子?” “找一个比那渣男好百倍的男人,然后带着他到阮坤面前告诉大声告诉他:老娘不要你了!” 看着林止陌那一本正经的表情,酥酥终于忍不住莞尔一笑。 林止陌相信,如果换做是王可妍的话可能会羞答答的点头“嗯”一声。 如果是邓芊芊估计会给他一拳。 如果是薛白梅,这丫头绝对会问有什么好处。 可是酥酥只是微微一笑,一个温柔如水得让人心疼的微笑。 阮坤真他娘的不是个东西,这么好的姑娘都舍得辜负,该让王青拉去骟了! 林止陌顺势说道:“你笑了就代表想通了是吧?来,我陪你去杏林斋看看,别死撑了,早些好起来,我这逍遥楼里的客人可都是冲着你来的,你不能上琴台我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看着林止陌脸上明朗的笑容,那亮如晨星的双眸,酥酥的心中一暖。 “嗯。”她点了点头,却又脸一红,“那……林公子可否先出去一下,我起身穿衣。” 林止陌十分严肃的说道:“不行,你身子太虚弱,万一穿衣服时摔倒怎么办?我要在旁边看着。” 酥酥的脸愈发红了,但却竟然没再说话,咬了咬红唇掀开被子,露出她只着一件中衣的纤瘦身子。 林止陌大为失望:“你穿着衣服啊?” 酥酥愕然:“啊?” “没什么,我的意思是你穿得太少,会着凉……” 林止陌慌忙解释,并且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正直,将一旁搭着的袍子取过来亲手给酥酥穿上,并扶着她下了楼来。 楼下的食客们顿时沸腾了,消失两天的酥酥又再出现,可是这脸色如此憔悴,实在让人心疼。 还有,那个年轻的东家扶着她是什么意思,你俩在一起了? 戚白荟没有出现,也不知道是为了避嫌还是给林止陌机会和酥酥独处。 林止陌也没刻意找她,就这么扶着酥酥朝杏林斋而去,反正也没几步路。 没多久来到杏林斋,生意一如既往的火爆,顾悌贞和顾清依叔侄正在为人诊治,忙得不可开交。 不知顾清依是不是有心灵感应,林止陌一进门时她就抬起了头,然后一眼看见,急忙匆匆将手头的病人交代完毕,起身迎了上来。 “酥酥这是怎么了?” 顾清依和酥酥已经厮混得很熟了,见她这样顿时有些心疼。 林止陌没和她说原委,只是请她看看。 顾清依将酥酥接过去,扶到椅子上坐下,细细诊脉,片刻后松了口气。 “还好,只是脾胃虚寒阳气不足,以致寒气凝滞,我给你开副药,慢慢调理半个月左右就能好了。” “有没有……能恢复得快些的?” 酥酥有些不好意思,她最近确实因为阮坤一事搞得心思沉重,什么都吃不下,可是现在被林止陌算是解开了少许心结,就想着尽快恢复,好继续奏曲来回报林止陌的。 顾清依拿起针包晃了晃:“这样啊,那就只有施针了。” 酥酥俏脸一白,她最怕的就是扎针。 顾清依撇嘴:“你又不肯吃药又不肯扎针,那怎么办?” 旁边的顾悌贞忽然插嘴道:“好办,找个温泉泡上几次便是了。” 这话一出,几人全都眼睛一亮。 女孩子几乎都喜欢泡澡,这是一种难以抵抗的诱惑。 而林止陌则是想到了,自己不就正有一座温泉么,在那里还曾经发生过一个美丽而香、艳的故事,只不过其中一位当事人还不知道。 于是他当即就说道:“我知道哪里有温泉,不如现在就带你去。” 酥酥迟疑了一下,点头应了下来。 顾清依满眼羡慕之色,却还是说道:“那你们去吧,但是记得别泡太久啊,会晕倒的。” 林止陌没有再逗留,和顾氏叔侄招呼一声,带着酥酥走了。 顾悌贞愕然看着自家侄女,问道:“你不跟着去?” 顾清依指着满堂病人和客人道:“我也想去,可哪有空啊。” 说着又回到座位上坐下,开始下一个病人的诊治。 “你……你怎么就这么死脑筋?!” 顾悌贞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她一眼。 人家都去鸳鸯戏水了,你还这么淡定。 第318章 兔子 北山温泉,一如既往的偏僻和宁静。 山下外围有禁军值守,林止陌带着酥酥依然从上次来的那条小路进来,没有惊动任何人。 现在他还没想好怎么和酥酥袒露身份,这才选择了悄悄潜入。 正值暖春,山上的野花开出了半坡烂漫,十分好看。 走在山间小路之中,呼吸都是无比清新的,酥酥只觉得自己的病似乎都好了不少。 来到温泉边,酥酥更是被眼前的这一幕水汽氤氲如人间仙境般的美景震惊得呆了。 “好美啊。”她喃喃道。 今天的天气有些阴沉,偶尔还飘一阵毛毛细雨,这样的天气泡在温泉里,想想都是件十分幸福惬意的事情。 林止陌将她领到温泉池边,说道:“那你就在这里泡着,好了叫我。” 酥酥看了看四周,空无一人,心中略有些慌。 “那你能不能别走太远?我……有点害怕。” “没事,我就在那边。”林止陌安慰一声,尽管有些舍不得,还是转身离去了。 温泉外,戚白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这里,她一直在马车附近跟着,没有出现。 她看了一眼里边白雾蒸腾的样子,又看向林止陌。 “你就这么出来了?” 林止陌正色道:“我和酥酥姑娘只是朋友,请师父不要误会我!” 戚白荟问:“她如果请你进去陪她,你愿不愿意?” “我拒绝!”林止陌义正言辞道,“我是个正直之人。” 忽然,温泉内传来一声惊呼,是酥酥。 林止陌一惊,二话不说转身冲了进去。 戚白荟撇了撇嘴:“正直?” 酥酥已经将衣服脱了干净,浑身上下片缕不存,正站在温泉池边惊慌的看着不远处,那里赫然有一只野兔,刚嚼了一口草,被酥酥的惊呼声吓到,正一脸呆萌地看着她。 “呼……” 酥酥刚才听到动静,以为是有人进来了,当场被吓了一跳,现在看清只是兔子后松了口气。 然而这口气刚松到一半,就见林止陌冲了进来,口中叫道:“怎么了怎么了?” 空气忽然间凝固了,两人打了个照面,都各自愣住了。 “啊!” 酥酥又一次惊呼出口,慌乱地抬手捂住胸口蹲了下去,整张脸瞬间红了个透。 林止陌也急忙转身,赶紧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以为你遇到危险了,不是故意看到你的……” 那只肇事的兔子在林止陌冲进来时已经吓得跑了,只留下了一地尴尬。 “那个……你先进池子里吧,别着凉。”林止陌说完就要走。 酥酥如梦初醒,急忙钻入池中,终于,只有脑袋露在水面外,让她有了些安全感。 见到林止陌又要走,酥酥竟然鬼使神差般的开口道:“林公子,等等。” 一声喊出,两人都僵了一下。 林止陌脑中已经开始自动浮现出了一幕幕香、艳的场景,毕竟刚才那惊鸿一瞥已经将酥酥的身体一览无遗。 他是真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瘦弱纤细的酥酥,竟然有着那么一副好身材,不得不说是一种只会出现于女性身上的奇迹。 或许是酥酥是个喜静不喜动的性子,平时也是弹琴唱曲不会跳舞,所以她身上几乎看不到什么肌肉线条,但是也因此显得她的身材更具有一种柔和的美。 她的肩窝很深,两条锁骨笔直而明显,然而一眼往下,忽然间就奇峰突起。 林止陌从没想过一个这么瘦弱的女孩子会有这么丰满的部位,这有点不科学,可事实就在眼前,哦,现在在脑子里,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了。 当然,酥酥也有不那么尽如人意的地方,比如她的四肢和腰肢都略显纤细,虽说骨感也很美,可是却是一种略显病态的美。 关键是林止陌会有点下不去手。 酥酥似乎在纠结着什么,叫了一声后就沉默了,片刻后才声若蚊鸣的说道:“我……我怕还有东西出来,你不要走,留在这里好不好?” 林止陌只觉得一股热流已经从身体涌了出来,他不敢相信这样勇敢的话会是酥酥说出来的。 不过既然你敢说,我就没什么不敢做的。 “那你在水里藏好一点啊,被我看光光了别赖我。” 一句玩笑,让酥酥紧绷的神经松了一下,她居然也轻哼一声回道:“反正你都看到了。” 话刚出口,酥酥自己都吓了一跳。 自己什么时候连这样的话都能说出口的? 可随即她发现自己似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有了一种特别的依赖感和信任感,就如同他第一次来衍翠阁时留下了的那一纸诗句,还有当那个山西周家将衍翠阁砸得遍地狼藉时他突然出现,帮自己解决了麻烦,还带着自己去杏林斋看病治伤。 这一次也是,阮坤突然出现,本以为是惊喜,结果却是一场梦碎,也是林止陌及时挽救了自己濒临崩溃的心态,和将那个负心人挡在了身前。 林公子看着儒雅斯文,却又有一种勃勃英气,她还记得,当时林止陌拦在自己身前怒怼阮坤时,那宽厚的肩膀和背影其实给了自己很强的安全感。 若非如此,自己当时会不会受不住打击? “喂喂,你叫我留下,就没别的了?” 林止陌的声音忽然打断了她的思绪,一睁眼,却发现林止陌已经盘腿坐在了温泉池边,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眼中亮如晨星,却是光明正大,坦坦荡荡的。 酥酥忽然嫣然一笑,心中仿佛有一把关了许久的锁忽然被打开了。 咔嗒一声,很轻,但是自己听到了。 酥酥抬起皓腕捋了一下额前垂落的头发,垂着眼睑轻声说道:“谢谢你,林公子。” 林止陌一愣,接着也笑了:“我们是朋友,谢什么?” 酥酥心中一暖,忽然又想起刚才在逍遥楼里时林止陌说的那句话,“找一个比那渣男好百倍的男人,然后带着他到阮坤面前告诉大声告诉他:老娘不要你了!”。 所以这个比阮坤好百倍的男人是在说你自己么? 酥酥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林止陌愕然:“做你的朋友很好笑么?” 第319章 朱弘死了 可惜,林止陌最终也没和酥酥发生点什么,毕竟师父还在门外,他是个内向羞赧的男人,放不太开。 温泉的效果确实很明显,酥酥回去的时候脸上已经恢复了血色,林止陌和她约好几天后再带她来,便将她送回了逍遥楼。 朱弘叛国一案依然还在审理之中,而礼部之中也开始了一波换血。 原礼部左侍郎周琛本来是最有望升任尚书一职的,却被林止陌否决了,而是选择了礼部右侍郎袁寿升为尚书。 袁寿,宣正十六年榜眼,为人谨慎小心,以前朱弘在时他极少出头,在朝中属于一个半透明的人物,虽也位高权重,却没什么存在感。 当林止陌下了这道旨意之时,顿时引起了朝堂上一阵窃窃私语,可是却没人出言反对。 现在的皇帝日渐权威深重,内阁几位不说话,别人更没反对的权力和胆量。 而袁寿升任之后,礼部右侍郎一职被原鸿胪寺卿王万州接任,但考虑到目前诸国使团还在大武国内,于是王万州继续兼任一段时间,等使团各自返回后再行遴选鸿胪寺卿一职。 镇抚司大牢中的某间牢房内,朱弘身穿囚服,却像是在家中一般,惬意的坐着喝茶看书。 这间牢房是镇抚司衙门之中最干净整洁的,房中有床铺有桌椅,一切就如同寻常人家的布设一般。 这是林止陌特地交代的,朱弘怎么说也是六部天官,曾经的内阁辅臣,即便入狱了也不用给他难看。 皇家的肚量和体面还是要给他的。 一个狱卒端着一个盘子走到牢房门口,用脚提了提门,喝道:“吃饭了。” 朱弘头都没抬,继续看书,狱卒也没管他,将饭放入门内。 过了好一会,朱弘才意犹未尽的将书放下,慢悠悠走到门口将盘子拿了过来。 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愤慨和绝望,而是一片淡然。 从入朝为官的那天起,他就已经有了这个觉悟,或者说,他从小就有这个觉悟。 身为朱家的一员,从小被灌输的思想就是首先为家族考虑,其次才是国家,才是皇帝。 所以当他一步一步爬升到礼部尚书一职时,他在步步谋划着为家族谋利益,同时也早就做好了落马的准备。 只是他没有想到落得会这么快,而且还是落在了姬景文这个废物手中。 姬景文真的是废物么?至少在三个月前他还是这么认为的。 每次当他看到姬景文冲到文渊阁大呼小叫后无人理睬,并且被禁军强行拉回宫内去时,他就有种莫名的快感和成就感。 架空皇权,这是不知多少世家最值得骄傲的事情,当然这种骄傲是无法对人言说的。 可是他朱弘做到了,而且在他的故意引导之下,皇帝与内阁的矛盾重心都被划到了宁嵩身上。 本以为就算皇帝觉醒后清算也是先用宁嵩开刀,但是他没想到首先遭殃的竟然还是自己。 朱弘到现在也没想通,自己那么隐秘地会见耶律重,都会被人发现。 真是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现在朱家已经被抄家查封,自己的妻儿家人全都被打入了天牢。 可是朱弘并不担心,他相信宁嵩会救他的,毕竟自己手中掌握着太多惊世骇俗的秘密。 他将盘子放在桌上,今天有一壶酒,还有一整只鸡,甚至还有一个酥饼。 朱弘的目光落在酥饼上时忽然瞳孔一缩,那上边有一个看起来像是不小心被锅铲划到的痕迹。 四周悄无声息,一片寂静,朱弘再次走到门边,左右张望一番,确定无人之后会过来将酥饼掰开,露出藏在里边的一个蜡丸。 他的心没来由地跳得快了,一种不妙的预感浮现。 捏开蜡丸,里边是一张被揉成团的纸条,朱弘仔细看去,脸色渐渐变得煞白。 他仿佛被定身了,站在桌边一动不动,眼神空洞。 不知道过了多久,朱弘的眼睛缓缓闭上,然后再次睁开,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绝望的死灰色。 他将纸条丢入口中,倒了一杯酒后咽了下去,然后将整壶酒直接灌入口中,喝了个一干二净。 牢房的甬道内依然昏暗潮湿,远处偶尔传来几声惨叫,朱弘充耳不闻,不紧不慢地将鸡撕开,一点点优雅地吃着,吃着。 …… 林止陌将手中的奏章放下,看向下方的陈平。 “怎么死的?” 陈平脸色很难看,跪伏在地,说道:“回陛下,是酒中被下了毒。” 林止陌没有发怒,只是淡淡点了点头:“知道了,你下去吧。” 陈平正要叩拜告退,林止陌却又说道,“不必有负担,他们神通广大,早有预谋,再说朱弘总是要死的,没什么大碍。” “臣,谢陛下隆恩!” 陈平心中一阵感动,眼眶都已有些湿润。 朱弘这样的重犯死在了镇抚司衙门大牢内,皇帝轻飘飘几句话就略过,这对他来说是多大的信任和宽容? 可其实他不知道,林止陌并没有将朱弘放在心上。 朱弘的背景有宁党,有山西蒋家,还有他自己本身的朱家。 宁嵩是他早晚要收拾的,至于山西三大家更不被他放在眼里,一切都已经在掌握之中。 夜已深,天空中下起了绵绵细雨。 乾清宫中红烛摇曳,床幔低垂,林止陌和夏凤卿相拥而卧。 “朱弘死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我倒是担心明天的国宴和演武出岔子。” 林止陌手掌轻抚着夏凤卿的肩头,轻声说道。 夏凤卿的脸色很是凝重,担心的说道:“耶律重身为西辽太子,亲自去见朱弘未必只是他们的交易那么简单,会不会有什么队你不利的密谋?” 林止陌笑了笑:“密什么谋都无所谓,耶律重恐怕自身都难保。” “嗯?怎么说?” “和他同来大武的还有个耶律承,我已经见过了,似乎不是个肯趋于人下的,所以……呵,我也私下里做了点事。” 夏凤卿抬起头看着他,愕然道:“你做什么了?” 林止陌也测过头看着她,笑道:“做了什么你过些日子就知道了,不过现在,我想做点别的。” 第320章 漫长的过程 窗外春雨连绵,庭院里尽是湿冷的气息。 但寝宫内却是温暖无比的,甚至有点热。 床上已经没人了,林止陌和夏凤卿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窗边,窗子被掀开了半幅,从屋内可以清楚的看到窗外园子里那雨中被滋润的花草。 夏凤卿趴在窗台上,粉嫩如藕般的玉臂支撑着身体,她其实现在根本看不清外边的景色,不是因为夜色深沉,而是她的双眼已经迷醉了。 林止陌从身后搂着她的纤腰,一览无遗地欣赏着夏凤卿的身体,那是武将世家出身的女子独有的身材,柔美,结实,线条分明,肌肉匀称。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看到夏凤卿的身体了,可是林止陌依然还是会被深深吸引,尤其是那双没有一点赘肉的腿,勾魂夺魄,现在还正勾着他的腰。 现在的夏凤卿就是林止陌和那个窗台之间的一座桥梁,只是这座桥正在有节奏的晃动着,不知道会不会塌…… 林止陌就喜欢夏凤卿这一点,身体柔韧性极好,可以配合着做出很多动作来。 当然,邓芊芊也可以的,而且邓芊芊的腿更长。 但是邓芊芊的脾气太大,配合度不高,有时候甚至会为了拒绝某个姿势先和他打一架。 这就很尴尬了。 夏凤卿死死咬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可最终还是没能避免的发出一声声压抑的轻哼。 太监宫女们是有规矩的,晚上不得靠近寝宫,所以这附近都没人,可夏凤卿还是觉得害羞。 毕竟开着窗那个……她以前连想都没想过。 太羞人了,这个家伙怎么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都能想出来,万一被人看见了自己还怎么活?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门外安静的园子里,某个角落正有一双眼睛远远地看着她,眼中满是无奈。 戚白荟现在十分后悔,她后悔答应林止陌在最近几个月里为他在暗中保护。 答应的时候她根本没想过这种事,总以为自己白天睡觉,晚上在宫中看护着就好了,可是林止陌这个牲口竟然这么能折腾。 就只是这两天功夫,他像不会疲倦一样,每天换着人那个啥。 戚白荟虽然年纪不算小了,可是在这种事情上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少女。 哦,这两天她懂了,还懂了很多,虽然没有亲身尝试过。 “这种事有那么舒服么?看皇后那样子……” 戚白荟从容淡定了一辈子,现在也忍不住撇了撇嘴,面露鄙夷之色,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竟然不知不觉浮现出了一丝想要一探究竟的想法。 寝宫内,林止陌的嘴角悄悄勾起,有种阴谋得逞的满足感。 自从将戚白荟骗来之后,他就已经做好准备了,只是自己这个漂亮师父心思太平静,好像什么事都引不起她的兴趣,别说是谈情说爱甚至鼓掌了。 所以这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也需要一段时间的铺垫,就像今天这样。 林止陌相信没有人能天天看着这事会不受影响。 毕竟再纯洁的小白花,那花蕊也是黄色的。 大战继续着,夏凤卿逐渐忘我,逐渐放肆,暗处的戚白荟也开始有些看得入神…… …… 雨下了大半夜,在临近天亮时止住了。 皇宫,春和苑内。 这里是今天国宴的举办场地,不止是各国使团将会来到,还有朝中各阶勋贵以及四品以上官员。 今天是太后宁黛兮的寿辰。 懿月宫中,林止陌早早的来了,并且带来了一套华美绚丽的袍服,那是一件以大红色为底色,金色丝线绣出朵朵牡丹花的礼服。 这种色泽鲜亮的布料就是林止陌之前给江南商会售卖的那种,但是做工更讲究,更细致,用五名宫中高手绣娘联手绣制,一眼看去,雍容华贵,极具视觉冲击感。 另外,林止陌还带来了一个小小的瓶子。 宁黛兮再怎么讨厌林止陌,可是在看到这个小瓶子的时候也一瞬间失了神。 因为这个瓶子竟然是通体透明的,拿在手里晶莹透亮,手感冰凉,没有半点粗粝感,而瓶中装着的是一种不知道什么的粉红色液体,瓶口用一块软木垫着红丝巾紧紧塞着。 殿中照例只有他们两个人,门也关了起来。 宁黛兮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脑海中不由得又浮现出那日晚上林止陌对自己的摧残与羞辱,她的粉拳渐渐握紧。 林止陌坐到了她身边,无比自然的搂住了她的腰肢。 “不要板着脸,今天是你的寿辰,你应该开心一些。” 宁黛兮冷着脸,一言不发,只是低着头看着手中的小瓶子。 “来,打开闻闻看。”林止陌指着瓶子道,“这是我特地为你量身定做的。” 宁黛兮不屑的看了他一眼,这个混蛋会有这么好心?给自己定做? 不过她想是这么想,迟疑了一下之后还是拔开瓶塞。 顿时一股浓郁但不刺鼻的香气弥散了出来,只是嗅了一下,就仿佛透入了脑中一般,令人迷醉。 宁黛兮竟然有了一瞬间的恍惚,仿佛自己正置身于一片花海之中,身周都是盛开着的桃花,漫山遍野,连同自己的头发和衣裳,都沾满了那一朵朵粉色的花瓣。 “这……这是什么?” 她失声惊呼出口。 林止陌笑而不答,接过瓶子,又抓起宁黛兮的皓腕,在她手腕上轻轻滴了一滴。 “这叫香水,沾之于身历久不散,你今日要会见百官女眷还有诸国使节,到时你挥一挥衣袖,满殿皆香。” 宁黛兮呆住了,她再怎么不喜欢林止陌,可毕竟是个女人。 是女人就无法对这样的东西不动心,何况还有这个晶莹剔透的瓶子。 “这是给我的?” 她忍不住看向林止陌,确认了一下。 林止陌挑了挑眉,像是情人之间的调笑,问道:“喜欢么?” 宁黛兮冷哼一声,再次扭过头去。 林止陌忽然伸手将她抱起。 “啊!” 一声惊呼,宁黛兮怒道:“放我下来!” 林止陌抱着她大步朝内室走去。 “时间还早,让他们等会。” 第321章 国宴 春和苑中的礼官已经等得急了,因为诸国使臣早已来到,都有些等得不耐烦了。 可是皇帝还没到,连今日寿辰的太后也没到。 鸿胪寺卿王万州和太常寺卿卢鼎北急得额头冒汗,一个安抚着使臣,一个等着仪式开始。 眼看吉时都要过了,终于,一声宛如天籁的高唱声从春和苑大门口传来。 “圣上驾到!太后驾到!” 所有人长出了一口气,急忙纷纷起身,大武官员各自跪倒行礼,使臣们按各自国礼。 林止陌与宁黛兮一同来到,只是当他们出现在视线内的这一刻,一众外国使臣都纷纷呆住了。 皇帝的龙袍也就罢了,可是太后身上这件凤袍……好漂亮!好耀眼! 明亮鲜艳的大红为底色,金丝绣出朵朵牡丹。 国色天香,风华绝代! 几乎每个人脑海中瞬间闪过这几个字来。 林止陌表情淡然,顾盼之间却隐现威仪,带着一国之君的气场。 而宁黛兮则带着淡淡笑容向四方颔首,光艳逼人,耀如春华。 许多人忽然恍惚中有种错觉,这位年轻的太后竟然和皇帝一点都不像母子,反而更像一对璧人。 仪仗队从春和苑中间的主道上经过,一股馥郁幽雅的香气悄无声息地钻入众人的鼻子。 “嘶!好香!” “这是哪来的味道?” “是啊是啊,真好闻!” “……” 大武官员不敢出声,只能眼神交流,可是两边使团中人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纷纷窃窃私语了起来。 下方正躬身行礼的大月氏的吐火罗王弥兜看着从身前走过的林止陌,面露疑惑之色。 大武的皇帝怎么看起来这么面熟,好像哪里见到过…… 林止陌携宁黛兮来到上首落座,礼官一声高唱,所有人入席落座,接着是鸿胪寺官员开始诵读今日国宴的祷文,意思无非就是恰逢太后寿辰,感念各国使臣不远万里来到大武等等。 祷文念毕,礼官一声高唱,国宴正式开始。 林止陌其实早就饿了,本想给宁黛兮送个礼服和香水的,却没忍住做了个早操,体力耗费有点大。 然而当他正拿起筷子时,弥兜却忽然离席而起,走到他的席位之前大声道:“大武皇帝陛下,本王的王妃在你京城之中走失,不知何时能给本王一个交代?” 交代?你家王妃就躲在我身后十几米远的地方,有能耐自己找去。 林止陌心中吐槽,表面上皱了皱眉,看向王万州。 “怎么回事?” 王万州上前几步,从容答道:“启奏陛下,吐火罗王妃不知何故,忽然留下一句话后自行离去,非我大武导致。” 林止陌当然知道怎么回事,他问过戚白荟,是怎么甩开这个胖子的,戚白荟说她和弥兜的护卫就说了一句话:“告诉弥兜,我不嫁了”。 干净利落,直接不嫁两字了断。 不知道后来那几个护卫是什么下场,总之弥兜这几日状若疯癫,天天盯着四方馆的官员帮他找王妃。 林止陌心中好笑,脸上还是一本正经加一点同情之色,说道:“吐火罗王妃一事朕会命人好生寻找,还请安心等候。” 弥兜怒道:“还安心?本王都等了几日了,什么时候能找到,赶紧给个说法!” 林止陌脸一沉,正要说话,弥兜身后传来一声嗤笑:“哟哟哟,这么大个的爷们连自己婆娘都看不住,找人家大武皇帝陛下要人,真是够能耐的。” 弥兜猛地转身,破口大骂:“老子的王妃在这儿丢了,自然找大武皇帝要人,关你屁事?” 身后席间一个女子闻言缓缓站了起来,冷笑道:“胖子,你想打架么?” 林止陌只觉眼前一亮,这女子看起来约莫二十六七岁,肌肤呈健康的小麦色,鹅蛋脸,柳叶眉,穿着一条过膝的裙子,露出一截纤细光洁的小腿。 另外她的眼神中有一种内敛的英气,还有隐含的冷芒,让林止陌第一时间联想到了一种美丽而危险的动物——豹子。 弥兜本就是火爆脾气,加上戚白荟的突然失踪,这几天已经快要疯了,现在被这么一挑衅,当即喝道:“来啊,姓段的臭婆娘,别人怕你,老子还能怕你不成?” “二位且住!”王万州横身拦在二人中间,“今日乃是我大武太后娘娘寿辰,如此争执有伤和气,还请吐火罗王与赤霁王给我大武一份薄面。” 弥兜怒道:“给什么薄面?本王把话放在这里,若是再不找到本王爱妃,休怪我吐火罗铁骑踏破你大武边关!” 在座的大武百官以及勋贵无不大怒,尤其像郑国公熊成、靖海侯吴赫等几个脾气火爆的,顿时拍案而起。 “放肆!我主驾前竟敢大言不惭!” “来来来!敢不敢与本候下场放对?!” “草!你他娘的给老子踏一个试试!” “……” 弥兜愈发暴怒,撸着袖子就要冲上去。 “够了!” 林止陌淡淡开口,大武勋贵顿时齐齐住嘴,只是依然怒目看着弥兜。 “吐火罗王,今日乃朕母后寿诞,你若再如此妄为,那朕便将你砍了脑袋送回大月氏。” 林止陌表情平静,说出来的话也是语声淡漠,可却无比坚定果决。 弥兜又待发作,大月氏使团中一名老者低声喝道:“吐火罗王,够了!” 林止陌看了过去,只见那老者满头白发,看起来垂垂老矣,可偶尔睁开的眼中却闪着精光。 王青在旁低声说道:“陛下,这是大月氏参知政事,名叫乌贺扎。” 大月氏的官阶制度与大武略有不同,比如这参知政事就相当于是副丞相,在大武就没有相似的职位。 总的来说,大月氏就相当于是一个由多部落的游牧民族联合的国家,其最高层俱是出自最强部落的贵族,吐火罗部在草原上实力是很强,但是显然,这位乌贺扎的资历和背景足以压制住他。 因此乌贺扎一开口,弥兜虽然还是一脸不忿,却还是乖乖坐了下去。 “大武皇帝陛下,失礼了。” 乌贺扎起身拱了拱手,看似礼貌,可眼神却是冰冷的。 第322章 赤霁王,段疏夷 向我挑衅?呵! 林止陌冷笑一声,不咸不淡地点点头,没再看他们一眼。 可这时又有人站了起来,嚣张地叫道:“大武皇帝陛下,吐火罗王的王妃是自己走的,可本太子的人是被你抓了的,是不是该放还了?” 林止陌都不用看就知道是谁。 那个男女通吃的废物,西辽太子耶律重。 刚刚坐下的大武勋贵顿时又炸了,这次更多人站了起来就要开骂。 然而林止陌比他们快了一步,只是简简单单一摆手,淡淡说道:“来人,把他叉出去。” 耶律重的嚣张与冷笑僵在了脸上,旁边已有羽林卫走来一把抓住了他,强行往外拖去。 西辽使团内的丞相萧翰大惊,急忙起身叫道:“大武皇帝陛下,且慢!太子殿下无礼,还请陛下恕罪!” “朕感念昔日大辽与大武共同抗击鞑靼,方亲自接见尔等,然大辽太子竟对朕咆哮妄言,是何道理?”林止陌看着萧翰缓缓说道,“圣人云:人无礼,无以立!耶律太子品不详节不明,如此心性无状之小儿竟被你大辽差来出使,朕是否可以视之为轻慢蔑视?” 他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萧翰一时无言以对,只能讷讷赔礼,可是耶律重却是终究无法再继续留在这里了。 萧翰自己也觉得丢人,自家太子莫名其妙跟着那个胖子弥兜发疯,人家是老婆丢了,心急一些还能理解,你一个男宠被抓了,还本来就是人家大武叛逃的,你有什么脸问人家要? 再说这种事私底下找人疏通就是了,在人家大武太后的寿宴上一脸牛逼轰轰地质问人家皇帝,没把你轰回大辽都算给面子了。 耶律重就这么被拖了出去,一路上形同疯狗一般乱喊乱叫,萧翰再怎么沉稳也有点抬不起头来。 太丢人了! 他不由得看了一眼旁边安静端坐的耶律承。 可惜,若是二皇子先出生多好,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被任为太子了。 一场小风波就此结束,诸国使团惊于林止陌方才那番不卑不亢的发言和沉稳的气度。 不是传闻大武皇帝是个废物么?连朝权都被内阁架空了的,就连官员任免税粮数目乃至边关军情都无权过问的。 可今天这么一看,内阁呢?那位据说在大武呼风唤雨的宁内阁呢?怎么一直坐在旁边屁都不放一个? 这时那个小麦色肌肤的美女笑嘻嘻地走上前来,单手抚胸对林止陌和宁黛兮躬身一礼。 “南磻赤霁王段疏夷,见过大武陛下,大武太后。” 林止陌有些诧异,原来这个像头母豹子似的美女竟然就是南磻国传说中那位女亲王,难怪敢和弥兜硬刚。 “赤霁王免礼。” 林止陌刚开口说了几个字,就见段疏夷就走到宁黛兮身边,满目艳羡地看着她身上的袍子。 “太后娘娘,你这袍子好漂亮,这布料是哪里买的?还是宫内做的?能分我几匹么?” 宁黛兮何时见过这么自来熟的人,一时间有些发怔,但毕竟还是很快回过神来,微微一笑道:“好,哀家回头命人送些去四方馆。” 段疏夷大喜,一把拉住宁黛兮的手连声道谢:“多谢太后,多谢太后……呀,太后的手好嫩好滑,平日里用什么洗手的?能教教我么?还有还有,你这身上怎会这么香,是有香囊么?” 一段话像是连珠炮一般,炸得宁黛兮都不知道先回答哪一句。 林止陌索性对她说道:“赤霁王,不如你就坐在朕母后身边,也可陪她老人家聊聊,可好?” 宁黛兮忍不住横了他一眼,老人家?早上在懿月宫内你不是还叫我小黛黛了? 这个念头刚出现,她就被自己吓了一跳。 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什么小黛黛,我是他母后! 段疏夷似乎一点都不知道什么叫做不好意思,当即喜滋滋地应了下来。 “好啊好啊,太后娘娘这么好看,本王光是坐在旁边就已是十分愉悦。”说着她又看了眼弥兜,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然后从怀中取出一件闪闪发光的东西,放在了宁黛兮面前。 “这是本王送给太后娘娘的小小心意,还请太后莫要嫌弃哟。” 宁黛兮往桌上看去,只见那是一尊一尺多高晶莹剔透的水晶佛像,雕功精美绝伦,一看就是高手匠人的心血之作。 如果换做是以前……哪怕只是昨天,宁黛兮都会被这尊半透明的水晶佛像惊讶到,要知道这么大这么通透的整块水晶可很难获得,不说价值连城,却也绝对是个稀罕物。 但是和林止陌拿出的那个玻璃小瓶相比,这尊佛像的透明度就实在无法比较了。 “赤霁王有心了,哀家很喜欢。”宁黛兮微笑着谢过,将佛像收了起来。 毕竟南磻的贺礼早就送到了,这尊水晶佛像是赤霁王私人送人礼物,不能失礼。 段疏夷却愣了一下,她虽然性子直率,可是敏感度却一点都不低,大武太后嘴上说很喜欢,可是那表情,那眼神,分明就是在说这玩意不过如此。 不是吧?你眼界这么高的么? 段疏夷生来就是个不愿意隐藏心事的性子,当场就问道:“太后莫非有更好的水晶么?” 宁黛兮尴尬了一下,她从小生活在虚伪的环境中,人和人之间说的大多都是鬼话,哪见过这么直来直去的? 然而林止陌却对王青招了招手,说道:“赤霁王,朕替母后也送一件小玩意给你,还请莫要嫌弃。” 王青身边摆着一个盘子,盘子上用红色绒布盖着,他从盘子中摸出一样东西,双手捧着送到段疏夷面前。 宁黛兮只一看,顿时忍不住暗暗撇了撇嘴,这就是一个和林止陌送给自己的一模一样的盒子,不用问她都知道里边装的是什么了。 段疏夷接过,打开只看了一眼,顿时明眸瞪大,小嘴也成了一个圆形。 只见盒子里红绸铺垫,上边摆着一个完全透明小巧精致的瓶子,瓶子里装着一种红色的不知名液体。 “这……这是?” 第323章 谈谈合作 段疏夷看到玻璃瓶的反应就和宁黛兮第一次见到时几乎完全一样,只是她的嘴唇比宁黛兮更显丰润,因此做出这个圆形时林止陌很可耻地想歪了。 “咳!”他急忙咳嗽一声强行把车思想扭回正轨,说道,“此物名叫香水,赤霁王不妨打开试试。” 段疏夷立刻抬头看着他,惊喜道:“莫非就是和太后身上那般香么?” 林止陌笑而点头:“正是。” 段疏夷欢喜雀跃,毫不犹豫的拔开瓶塞,顿时一股浓郁的香气飘出。 “啊!好香,真的好香啊!” 她闭上眼睛陶醉地嗅着空气中的香味。 宁黛兮在旁边瞥了林止陌一眼,低声说道:“你为何也送给赤霁王,莫非对她也起了心思?” 林止陌满脸正色道:“别胡说,这是今日多国贸易的一件重要物事,什么起心思,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你是什么人还需要我来说? 宁黛兮鄙夷的扭回头去,再不看他。 段疏夷这一时将玻璃瓶小心捧着,爱不释手。 南磻国四季如春,遍地花卉,因此南磻的姑娘也几乎都是极为爱花的,就连这个女汉子一般的段疏夷也不例外,闻到花香就沉迷了。 林止陌要的就是她这样的反应。 “若是朕将这种香水在你南磻国内售卖,不知赤霁王可有兴趣合作?” 段疏夷的眼睛亮了:“合作?好啊好啊,怎么个合作法?” 林止陌对不远处招招手,姬尚韬早就候在了那里,一见召唤立即小跑了过来。 “这香水,还有我大武的绸布锦缎和其他别的稀罕物,都由在下负责与赤霁王详谈。” 姬尚韬现在已经慢慢进入到了大武皇商总买办的角色中,对于洽谈业务渐渐熟稔了起来。 于是林止陌便将贸易一事交给姬尚韬全权处理,都不用他去招呼,那边的西辽丞相萧翰和二皇子耶律承已经闻着味过来了,包括大月氏的参知政事乌贺扎。 不管几国之间是否有边境摩擦,但是既然有生意可做,那当然是谁都不愿意错过的。 弥兜本来还因为刚才的事情耿耿于怀,不太愿意过来凑热闹,可是当听说交易的物品中还有上次他喝过的那种百花蜜酿时,顿时坐不住了,也凑了过来。 姬尚韬索性命人在旁边摆一张桌子,他和几国使臣坐在一起,聊起了未来的贸易以及边境榷场。 国宴这种东西,皇帝能露个脸已经算很给面子了,林止陌随意说了几句话,喝了几杯酒,就此离席而去。 回到宫中,林止陌走在安静的御花园中,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道白影一闪,戚白荟出现在他身边。 “又在琢磨什么坏事了?” 她的声音依然那么平静冷淡,可是林止陌却敏锐的从中听出了一点点暴躁不满的味道。 想想也是,换做谁连着几天晚上被逼着看现场直播,恐怕都得疯,也就是戚白荟的性子足够淡漠,才能忍到现在没有任何不良反应。 林止陌尴尬了一下,似乎有点不敢看她,然后问道:“沐鸢……进宫到底是干嘛来的?不会是刺杀我吧?” 戚白荟摇摇头:“不至于,你虽然身手差劲,可毕竟这里是宫中。” 林止陌很不高兴,什么叫身手差劲?我局部比较强就可以了。 不过当着戚白荟他还是不敢乱说话的,犹豫了一下说道:“你现在都离开太平道了,沐鸢怎么办?我这几天都没时间去见她,也不知她会不会没睡好。” 现在沐鸢和宫外太平道之间的联系只有林止陌一个人了,而林止陌不出现她就等于是个睁眼瞎,什么都做不了。 这种苦等无果又身处敌巢的恐慌感想想都可怕。 从沐鸢还没进宫的时候林止陌就知道了她是太平道圣女,来给自己当妃子是有目的的,所以他才在一开始就装模作样的演了场戏将沐鸢骗了过去。 可问题是现在不用骗了,连沐鸢的圣女身份都可以不要了,林止陌却不知道怎么把这场骗局圆回来了。 直接说的话恐怕沐鸢会当场疯掉,一个她以为可以依赖信任的男人,搞了半天就是她要对付的皇帝。 林止陌换位思考一下,觉得自己真特么不是个东西。 戚白荟忽然说道:“她也是个苦命的孩子,身世与我师父有些相似,你……别伤害她。” 可我已经伤害过了,而且还伤害了几次…… 戚白荟又说道:“我教你一个法子,或许能有用。” 林止陌眼睛一亮:“什么法子?” …… 未时,云光殿。 沐鸢已经习惯了在这个时候坐在窗边看着天空,不管是晴天还是雨天,她都会看很久。 那是一种对于自由的渴望,是真真正正彻底的自由,没有任何羁绊和责任的自由。 看着天上的云层,她忽然想到了林止陌。 这几天他都没来,是不是很忙? 有可能,那里毕竟是太医院,林枫还那么年轻,刚开始进去肯定是被使唤的。 那么,就等等他好了,或许哪天他就会出现在我面前了。 沐鸢胡思乱想着,忽然殿外传来一声太监的高唱,声音嘹亮且激动。 “陛下驾到!” 砰! 桌上的一本书被她慌乱之下不小心碰到了地上。 沐鸢已经站起了身,脸上满是紧张与害怕。 皇帝来了?他为什么会来?不是告诉他我有病了么? 然而她现在已经没有多少时间思考了,按宫内规矩,她应该在门口跪迎。 嘎吱一声,云光殿的宫女打开了殿门,就见一支仪仗踏入了院中,在一张中央是一乘御辇,御辇中依稀能看得到一个身穿明黄色龙袍的身影。 沐鸢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皇帝来了,皇帝真的来了,如果他一眼就辨出了我已非出处子自身,自己该怎么办? 束手就擒? 拼命逃走?还是奋不顾身以求一死? 最终她还是定了定神,跪倒在地,恭声道:“臣妾恭迎陛下。” 仪仗停了下来,四周忽然变得十分安静。 沐鸢跪在地上等着皇帝的回应,可是却没有。 第324章 李思纯 她没有抬头,皇帝没有下令,她不敢。 可是气氛就这么僵持着,她很忐忑且紧张。 终于,一个柔和的声音传了进来:“爱妃平身。” 沐鸢一愣,这个声音……为什么很熟悉的样子,好像是林枫? 不可能,怎么会是他? 沐鸢的这个念头刚起,就见御辇上下来一个人,身穿一袭明黄色龙袍,四周有太监和羽林卫簇拥着。 确实是皇帝,没错了,自己入宫到现在终于见到皇帝了。 可是当她看清楚皇帝的面貌时,只觉得一股惊雷重重劈在了脑门上。 那个穿着龙袍笑吟吟看着自己的男人,不是林枫还能是谁? 沐鸢的脑子里瞬间变得一片空白,张口结舌呆呆的看着林止陌。 这是一种何其荒诞的幻觉,林枫是那个传闻中昏庸无能的废物皇帝?是那个被宁嵩一党架空了几乎七年的皇帝? 可是他如果是皇帝为什么还要假冒太医帮自己送信,这样的话岂不是说他什么都知道了?知道自己是太平道,知道沐秀才是自己的假父亲? 难怪这些日子都没有收到太平道的什么消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应该都出意外了。 沐鸢忽然间想明白了,一颗心也沉了下去。 自己是傻到了什么样的程度,竟然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林止陌已经走到了她面前,轻声说道:“起来吧。” “谢陛下。”沐鸢已经没有了正常反应,只是靠着本能回答了一句。 接着她就看见林止陌挥手屏退了所有人,然后踏入殿中。 “你……是陛下还是……还是林枫?” 沐鸢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虽然明知道结果应该就是自己想的那样。 果然,林止陌点点头:“没错,我就是你经常挂在嘴上的那个废物昏君。” 沐鸢的心彻底沉了下去,林止陌能说出这样的话,那就说明自己的猜测一点都没错。 她脚下一软,坐倒在地,两眼迷离。 林止陌伸手将她扶了起来,问道:“还在想着怎么杀我?” 沐鸢面无表情地抬起头,看着林止陌。 “你骗我骗得好完美。” 林止陌摇摇头:“从始至终都是你先来骗我的,我不过是对你开了个小小的玩笑,其实你并没有什么损失,对不对?” 没有损失么?好像确实是的。 沐鸢本就已经入宫了,早晚是要侍寝皇帝的,现在只不过是皇帝扮成了别人的身份来睡了自己。 有区别么? 林止陌抬起手,摸向她的脑袋,沐鸢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正好避开。 “有什么话就这么说吧。” 沐鸢的语气都变得冷了起来。 林止陌的手僵了一下,又尴尬的抽回。 “好吧,我来是想告诉你一个事,你不用杀我或者刺探情报了。” 沐鸢冷冷看着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虽然她的身份已经暴露,但是她还在努力保护着自己的同伴。 房门忽然又被推开,一道熟悉的身形走了进来。 “师父!”沐鸢又一次被震惊了,因为这一次进来的人赫然是她的师父,戚白荟。 戚白荟走到她跟前,眼中难得的流露出一抹歉意,说道:“他说的是真的,你不用再继续了,自由了,因为……我和你师祖还有师兄都退出太平道了。” 沐鸢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瞪大眼睛看着戚白荟:“师父,你不是在和我说笑么?退出太平道?” 戚白荟点点头:“不错,所以你也不用回去了。” 沐鸢呆呆看着她,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不用回去?不用回去?可若是离了太平道,我……” 她的话没有说完,脚下一软就要摔倒,林止陌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所以我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 沐鸢喃喃自语般说着,眼中已有泪水盈出,吧嗒吧嗒的掉落了下来。 林止陌用自己的袖子给她轻轻擦拭着眼泪,问道:“我从来没有问过你,你的家世到底是怎样的,现在既然解脱了,能说了么?” “解脱?不,不是解脱,是死心了。”沐鸢怔怔看着窗外的天空,低声说道,“其实我对太平道一点好感都没有,可是没有办法,我要报仇,所以只能投身于他们之中。” “可是现在,师父不在了,我也自然待不下去了,没有了太平道,我的仇便无法报了。” 沐鸢的身体在颤抖,双拳紧紧握着,像是压抑到了极点。 林止陌没有说话,这种情绪濒临崩溃的时候他没有办法劝解和安抚,只能靠她自己。 戚白荟却说道:“既然都说开了,你把你的事情告诉林……陛下,请他帮你做主岂非简单至极?” 沐鸢沉默,片刻之后看了一眼林止陌说道:“其实,我不姓沐,而姓李,我叫李思纯,家父乃威远将军李秉渊。” 这回轮到林止陌吃惊了,李秉渊,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沐鸢……是李思纯继续说道:“四川贵州两省叛乱,我父亲出兵镇压,可虽然胜了,等着我父亲的却是一个满门抄斩,因为有人诬告!” 林止陌明白了,难怪戚白荟说李思纯的家世和徐檀有点像,同样的被人诬告,同样的只逃了一个出来。 李思纯表情木然,说道:“其实我应当谢谢你,因为当初陷害我父亲的首恶已经被你杀了,也算帮我报了一半的仇,便是你以欺君之罪论处我,我也认了。” 林止陌想起来了,李秉渊一事徐大春跟他说过,陷害栽赃李秉渊的是文华殿大学士常雍和锦衣卫指挥佥事马洋,已经都被林止陌砍了脑袋抄了家。 不过她说报了一半的仇,意思是还有主犯? “诬陷你父亲的还有谁?” “就是朱弘。” 回答的是戚白荟。 林止陌愕然,随即笑道:“行吧,那这么说来你的仇全都已经报完了,朱弘被我拿下抄了家,刚死没多久。” 李思纯眼睛一下子瞪大:“你说真的?” 她这几天一直没见到林止陌,也就没有宫外的消息,连户部尚书被抄家这样的大事都竟然毫不知晓。 “呼……”李思纯呆了好一会才长长出了口气,看向林止陌的目光变得有些奇怪了起来。 第325章 亲自去报仇 “所以陛下今日前来是要赐我三尺白绫么?” 林止陌无语:“我什么时候说要你死了?” “那是要放我出宫?”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又不让我死,又不放我走,那陛下到底想做什么?” 李思纯忽然爆发了,双手紧紧握拳,大声叫道,“你从一开始就骗我,把我当成一个傻子,一直在看我笑话,看我出丑,是不是?现在还要耍我,你到底想做什么?” 林止陌苦笑:“你冷静一点。” “我怎么冷静?我虽然开始是对你有企图,是有别的心思,可是我也一直把你当做朋友,也是一直喜欢你的,可是你却骗我!” “原来你就是皇帝,可是你既然是皇帝,为什么要没事跑出宫来装做一个小军医,为什么要骗我,是看我很傻很好骗对不对?你说啊!” 李思纯似乎将这几年里受的委屈和痛苦一下子全都爆发了出来。 她本来是个将门千金,从小过着无忧无虑的单纯而快乐的生活,父亲对她极为疼爱,两个弟弟也是整天粘着她依赖着她。 可是忽然有一天朝中来了钦差,竟然说父亲私吞军饷,判了一个斩立决,连同自己的母亲弟弟还有所有亲人都被杀了。 若不是那天自己正好去野外打猎不在家中,自己也将被一起杀了。 可能那样的话自己也就没接下来这么多烦恼了,什么圣女,什么太平道,什么伤寒药的配方。 为了报仇而加入太平道,还要给他们做这种那种事情,甚至要自己身入宫中当了个昭仪,从此没了自由,被禁闭在了这个鬼地方。 本来以为林枫真的为了见自己而特地加入了太医院,自己是那么信任他,甚至连身子也…… 现在诬陷自己父亲害得自己全家都没了的仇人都死了,自己的使命也该结束了,那么对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呢? 那就死吧,一切都随他去吧! 李思纯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毁灭吧,一切都不要了,什么林枫,什么太平道,什么该死的沐昭仪! 林止陌苦笑,伸出手想要抱住了她,但李思纯出手如电,一把抓住林止陌的手腕反手摔开,同时一脚已经踢了过去。 之前的她一直都是像个贪吃的傻白甜,但那些都只是她装出来的,她是单纯,可是她不傻。 何况她出身武将世家,从小就有一身不错的好功夫,之后败戚白荟为师更是上了一层楼,以林止陌的三脚猫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然而,一直站在旁边的戚白荟忽然闪身过来扣住了她的肩窝,将她按得跪倒在地。 “师父,你也要帮他么?” 李思纯侧头看着戚白荟,眼中尽是哀伤与绝望。 戚白荟淡淡说道:“你听他说完。” 林止陌揉着手腕,苦笑道:“是我不对,我不该骗你,但是没办法,你来宫里是为了对我不利,我总不能任由你来刺探情报甚至来刺杀我吧?” “那你为什么一开始不拆穿我?直接杀了我便是!” “因为别的都是装的,但我喜欢你是真的!” “你觉得我会信么?” 李思纯已经状若疯癫,泪水也不断掉落下来。 林止陌忽然说道:“你刚才说对了,你的仇确实报了一半,但是最重要的那一半你还没有报,难道甘心就这么去死么?” “你不是说朱弘……” “不是朱弘。” 林止陌冷笑道:“你没想过为何当初你父亲会被人诬陷,还偏偏是在那个当口?” 李思纯的动作忽然停了:“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父亲被诬陷,是因为太平道暗中串通了朱弘。”林止陌居高临下看着她,缓缓说道,“所以你真正的仇人不是朱弘,而是太平道。” 李思纯缓缓转头看向戚白荟,用眼神求证。 戚白荟点点头:“他这次没骗你,我作证。” 李思纯忽然安静了下来,几年了,她的脑海里一直想着的只是如何找常雍和马洋报仇,找朱弘报仇,可是从来没有想过太平道在这里起了什么作用。 戚白荟是她师父,是怎样的性格她比谁都清楚,她说是,那就一定是了。 “原来……原来是这样的么?”李思纯喃喃自语,回忆着当初自己被人救了之后入了太平道的所有经过。 戚白荟忽然问道:“你是怎么进太平道的还记得么?” 李思纯茫然看向她:“是给我弟弟教书的先生救的我,带我逃到思州,再遇上了师父你。” 戚白荟问:“你家的教书先生姓什么?” 李思纯道:“我们叫他焦先生。” 戚白荟平静地看着她:“焦先生是太平道的军师。” 李思纯如遭雷击,不敢置信。 焦先生是太平道的军师,那么自己家…… 一切疑团都在这一刻豁然开朗,为什么身在京城的朱弘会忽然莫名其妙想到来陷害自己父亲,为什么父亲刚平息了贵州民变,朝廷的圣旨就到了。 原来是这样么? 林止陌道:“太平道向来喜欢用这种套路,潜伏、挑拨、制造冤情,比如你师祖就也是和你一样的情况,你可以去求证。” 李思纯忽然像是浑身力气被抽走,跌坐在地,眼神呆滞。 戚白荟扣住她的手放了开来。 林止陌蹲到她面前:“我今天来,不是和你计较潜入宫中的事,而是想告诉你,如今贵州土人受太平道蛊惑,又一次发生了叛乱,你对那里很熟悉,想不想回贵州拉起你父亲的旧部,亲手剿灭太平道乱党,为你父亲和你弟弟报仇?” 李思纯猛地抬头:“我?” 李秉渊是威远将军,原先就是大武西南总管府的军务总督,镇守西南近二十年,李思纯便是在贵州长大的。 “我大武没有任用女子为官的先例,所以我会派一个巡抚过去,但需要你联络你父亲的旧部,帮我一举歼灭那里所有的太平道乱党。” 林止陌说道,“还有,等你将这事解决,回来之后你若是依然不想留在宫里,我也不会勉强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李思纯眼中的光彩渐渐恢复,忽然站起身来,坚定地说道:“好!” 第326章 戚白荟的馊主意 贵州是一个比较特殊的地方,那里山地居多,境内也多有土民,而贵州虽有大武官府衙门,但是管理土民的却都依然是那些原民族的部落首领。 因此大武朝廷的敕诏根本无法得到真正的贯彻,因为那些土民部落的首领都是世袭的,相当于土皇帝一般,可以恣肆虐杀百姓,甚至为患边境。 大武百姓时常被其摧残迫害,于是土民与大武百姓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却总是得不到解决。 去年爆发的大规模叛乱就是这样,好不容易由李秉渊平息下去,结果李秉渊一死,今年又开始有暴乱开始蠢蠢欲动。 林止陌在前些日子接到锦衣卫的密报之后就一直想着要解决这个问题。 他想起了前世之时着名的改土归流,同样的对付土司与土民,最终解决了这种多民族之间的矛盾。 而现在麻烦的事情就是土民之中还夹杂着太平道乱党,所以要平息土民之乱,必须要先解决太平道,李思纯出身于贵州,那里还有她父亲的许多旧部,或许是一个不错的契机。 当天下午,内阁收到了林止陌发来的一份诏书,命勇毅候卢一方代天子巡视西南,督军平息贵州民乱。 内阁现在是岑溪年和徐文忠为首,于是立即将此事执行了下去,卢一方本就是鉴定的保皇党,犀角洲中又背靠林止陌赚了不少钱,虽然对于解决土民之事有点心里没底,但还是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云光殿中,殿门紧闭,四周没有一个宫女和太监。 殿内红烛摇曳,低垂的床幔中传出一阵阵粗重的喘息声。 “不行了,我……我真的不行了。” 林止陌躺在床上,哭丧着脸求饶,“鸢儿,这都第四回了,还没消气么?” 李思纯跨在他身上纵情驰骋,虽然她也已经浑身酥软没了多少力气,但是依然还在咬牙坚持着。 回答林止陌的就只有一声鼻音:“哼!” 该死的骗了自己那么久,哪有这么容易就放过他,什么林枫,什么军医,自己在小院里还有那个楼子里被他轻薄占便宜,当时还以为是酒喝多了意乱情、迷,现在想来都是这个混蛋故意的! 皇帝?皇帝又怎么了? 有过几次经验之后的李思纯已经明白了,在这种事上男人永远都是弱势一方,有一次他自己都说了,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 今天不狠狠报复回来,以后是不是还要来骗我欺负我? 这一刻李思纯将几年来积攒的委屈和怨气全都发泄了出来,前几次自己都是被动的,今天也要让他尝尝被压住的滋味! 于是李思纯的动作愈发夸张,幅度也变大了不少,看着林止陌龇牙咧嘴倒吸冷气的样子,她的心里无比的舒坦。 “呃唔……” 林止陌忽然浑身一颤,双腿绷直,又一次的欲、仙欲、死。 李思纯也终于停了下来,喘息着说道:“别停,继续,咱们今天……今天没完!” 说着,她的手又不安分了起来。 没过多久,内室中又传来了林止陌的求饶声,渐渐变成了喘息和呻吟。 李思纯的脸上满是报复成功之后的快感,却没留意到林止陌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戚白荟说的那个法子让他有点没想到,竟然就是让李思纯把自己那啥一顿,绝对不能反抗,而且还要装得十分痛苦的样子。 林止陌到现在都没想通,还是个老处……咳咳……的戚白荟为什么会出这么一个馊主意,而且关键是竟然真的有用。 看李思纯现在的样子,好像真的已经把心里憋着的气都撒了出来。 行吧,你觉得压制住我了就好,正阳决什么的就不用告诉你了。 大战不知道进行了多久,总之最终李思纯浑身瘫软无力的躺在林止陌怀里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对不起。” 李思纯忽然轻声说道。 林止陌低头看着她,笑道:“为什么忽然这么说?” “因为整件事都是我先骗你的,而且刚才还对你发那么大的火。” 李思纯靠在林止陌怀里,温暖得让她有点不愿意离开。 林止陌抚着她光洁滑腻的背,柔声说道:“我其实开始没有猜到你是太平道的圣女,但是那时候我就发现你其实心思很重,只是在清依面前故意装作一脸呆萌的样子而已。” 李思纯抬起头看着他,迟疑道:“你真的让我去贵州?” “是西南总管府。”林止陌更正道,“自从你父亲被害之后,宁嵩的手就伸了过去,将那里的大部分将官都替换成了他的人,所以你此行其实并不简单,不光要解决贵州太平道乱党,还要小心宁党的狗。” 李思纯点点头,发丝蹭得林止陌的胸口有点痒。 “我父亲的许多旧部都还在,我不会有事的。” 关于这次过去要怎么做,林止陌并没有多说什么,卢一方也是个混迹于官场的老油条,由他打头阵处理不会有大问题,李思纯隐在暗处就行。 他低头亲了李思纯一下,轻声说道:“我会让内阁替你父亲平反正名,等你回来。” …… 御书房中。 姬尚韬呈上一份清单,说道:“南磻已经签订了一份契约,很是顺利,西辽丞相对于贸易也很感兴趣,但是他们的太子耶律重坚决反对,目前搁置中,还有大月氏……” 他顿了顿之后说道,“那个参知政事乌贺扎明确表示,买卖可以,榷场也能设立,但是要按他给的价格,而且榷场要在他大月氏境内,且由他们的人来把守主持。” 榷场是两国贸易的中转站,也应该两国分派人手一起把守,如果被大月氏掌控,以后大武的商贾不光会被处处针对和打压,甚至连安全都得不到保障。 最关键的是大武的货物在他们眼里将是一块随时可以吞下去的肥肉。 姬尚韬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对于乌贺扎的要求很是愤怒。 林止陌却淡淡一笑:“这是他的要求,朕可以无视,明天,朕会让他收回的,你放心便是。” 第327章 豪赌 连续几天的阴沉天气,今天终于来了个大晴天。 上午时分,浩浩荡荡的皇帝仪仗来到了城南大校场,这里已经搭建好了一座高台,校场中也已经清扫干净,就等着今天的大演武。 林止陌坐于高台正中,左手边是大武重臣,如岑溪年徐文忠宁嵩等人,右手边则是各国使臣。 校场中空空荡荡的,各国参与演武的将士都各自列队在场外。 所谓的大演武只是个名头,其实就是各国使臣各自带了一队本国的精兵,在校场内来一场进击冲突防守的演练,没有多少真实的战力,多半还是图个好看热闹罢了。 但是今年的演武似乎有些不寻常,因为随着大武的日渐衰弱,周边几国也渐渐不如以往那般的敬畏,开始频频进行挑衅甚至侵略,其中以大月氏尤甚。 而至于大武东边逶国,这几年对于大武东南海沿岸的侵犯和袭扰日渐加深,可却偏偏不敢承认,只说那些所谓的逶寇都只是海盗冒充的云云。 林止陌在前世就知道那个方位的国人有着怎样的劣根性,也没去与他们争辩真还是假,反正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到时候有他们哭的就是了。 三声炮响,今日的演武正式开始,负责主持的鸿胪寺官员是王万州,他站在高台前大声诵读了一篇陈年旧调的演武诏书,接着就要退下。 “等等!” 忽然一个声音冷不丁的响了起来。 所以人目光看去,却是西辽的太子耶律重。 昨天他在国宴上纠缠不休,被林止陌责令叉了出去,让他丢了好大一个面子,本来众人都以为他今天将不会出现,没想到这货的脸皮不薄,竟然又来了。 王万州拱手道:“不知耶律太子有何吩咐?” 耶律重翘着二郎腿漫不经心的说道:“每回都是这等你舞一通我舞一通的假把戏,无不无聊?今年咱们不如来点新鲜刺激的,如何?” 王万州眉头一挑,问道:“如何新鲜?如何刺激?还请耶律太子明示。” “简单,加点彩头。”耶律重脸上明显带着得意之色,就算是个傻子都能看得出他这次是有备而来。 加彩头,这事就不是王万州能决定的了,他看向了林止陌。 林止陌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耶律重,问道:“哦,耶律太子想加什么彩头?” 耶律重显然早就有打好了腹稿,说道:“之前的演武都是骑射、冲突、器械三项,这些太麻烦了,本太子还想着去多逛逛你大武的京城,就简单些,混为一场算了。” 他指着台下校场说道,“设好靶子障碍,咱们几家各派精兵以远程近功两种方式突破障碍,谁家突破得更多便是谁家赢,彩头么……” 耶律重诡异一笑:“以各国疆域版图百里为彩头,如何?” 他这提议一出,诸国使臣都齐齐神情古怪地看向了他。 逶国高骊都只屁大点地方,要是疆域给出去百里绝对是割一块大肉了,所以耶律重的这个建议明显就只针对大武南磻和大月氏而来的。 关键是这三国都与西辽接壤,若是他赢了,疆域交接也是很方便快捷的。 那位女亲王段疏夷撇嘴道:“没意思。” 对于自己这次带来的武器和兵力,她倒还是颇有信心的。 但关键是磻疆域不小,可是他们和大武以及西辽接壤处都是极其重要之处,割出百里的话将会给他们带来无法预估的后果,反而若是接收了对方的百里疆域,则反而会变成一块比较尴尬的地带。 大月氏的乌贺扎率先点头道:“这彩头不错,我大月氏应下了。” 段疏夷嗤笑了一声,各国边防都是打造了多年,加固了多年,大月氏本就是在草原上讨生活,一望无际的空旷地带,多的就是地盘,输个百里不伤皮肉,赢百里却可能将对方的边防收入囊中,怎么看都是不吃亏的。 对于大武来说也和自家一样,边关在那里摆着,多百里少百里都会很尴尬,也不知道是不是大月氏和西辽暗中商定好了来坑大武的,会定出这种彩头来,大武皇帝只要不是个傻子就绝对不会答应这种要求。 大武这边首先坐不住的是兵部尚书徐文忠,他看了一眼耶律重道:“百里疆域算什么彩头?耶律太子怕不是有何图谋吧?” “怎么,不敢?”耶律重阴阳怪气道,“也对,大武如今日薄西山,远非昔年,是怕这场演武难以赢下,才以稳妥为主是吧?” 徐文忠冷笑:“是否日薄西山,耶律太子让你的兵马下场一试便知。” 火药味一下就出来了,耶律重却不受激,说道:“当然可以试,这不正在和你家陛下说彩头么?” 徐文忠还欲再说,林止陌却竟然点头答应了下来。 “百里疆域做彩头,不错,朕应下了。” 岑溪年老神在在地坐在位置上,没有任何反应。 宁嵩的眉头一挑,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之色,也没有说话。 对于林止陌,他只能说越来越看不透了,所以他想知道林止陌这次是以什么样的底气来答应这一场明显有阴谋的赌局。 徐文忠却忍不住急道:“陛下!” 然而一只手悄悄搭在他手臂上,将他原本想要站起的身形按住,徐文忠回头一看,是卫国公邓禹。 邓禹虽然也觉得这个赌约有点蹊跷,可是经过这么些日子和林止陌的打交道,他知道这位皇帝陛下可不是别人眼中的昏庸无能,相反鸡贼得很,一般没有绝对把握的事情他几乎不会答应下来。 他低声对徐文忠说道:“陛下自有陛下的道理,你急什么?” 徐文忠一愣,咬了咬牙还是保持了沉默,只是心中依然有些惴惴不安的,目光也看向了场中西辽使团的那队精兵。 从高台上往下看去,除了那百名精兵的队形之外几乎看不清别的东西,只能看到他们的队中似乎还带着什么东西。 而这边耶律重见林止陌答应,脸上顿时浮现起了喜色,那种奸计得逞的样子完全没有遮掩。 第328章 砍价砍得狠多了 段疏夷诧异的看了过来,对林止陌道:“你就这么答应了?那小子摆明了有花招等着你呢。” 林止陌笑笑:“不过游戏罢了,玩玩也无妨。” 段疏夷无语,人家都怎么说了,好言不劝该死的鬼,她也只得闭嘴,只是心中暗自腹诽林止陌不识好歹。 要不是自己着实喜欢他送的香水,这种闲事她才懒得管。 于是这一场百里疆域为彩头的豪赌就此在大武西辽大月氏三国之间开始了。 耶律重站起身,撮唇为哨,发出一声响亮的哨音。 下方西辽的百人队小跑入场,扛着一堆堆沙包巨木,来到场中。 趁着这个空挡,林止陌看向乌贺扎,笑吟吟的问道:“听说贵使对朕的贸易不敢兴趣?” 乌贺扎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感兴趣,只是想请陛下按我们给的价格来,那交易自然就能成了。” “就是你们提的降下四成?” “不错。” 段疏夷忍不住插嘴道:“你还真开得了口,四成?你怎么不说让大武皇帝直接把东西送你们?” 乌贺扎淡淡道:“陛下可以不卖,咱们也可以不买。” 然而没想到林止陌却竟然点了点头:“也不是不可以。” 乌贺扎一愣,而段疏夷已经快跳了起来。 “什么?你真答应?” 林止陌道:“当然,若是大月氏能每年卖一万匹骏马给我大武,每匹按三十两银子算,那朕吃点亏又如何?” “噗……” 段疏夷忍不住笑了出来,大月氏是产好马,可是每匹马的价格基本都在二百两银子左右,三十两?那可比大月氏砍四成价钱狠多了。 乌贺扎的表情僵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只是淡淡一笑道:“陛下说笑了。” 他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老辣人物,林止陌之前就已经看出来。 大月氏这次派他作为使团主官,也让两国之间的商贸以及停战和谈加深了难度,不太容易搞定。 而吐火罗王则完全相反,听到林止陌的话后当场大怒:“开什么玩笑,三十两银子?你怎么不来草原直接抢?” 大武这边郑国公熊成怒喝:“放肆!竟敢对陛下如此无礼!” 徐文忠也冷冷说道:“吐火罗王请注意言辞!” 弥兜一瞪眼:“不服气下去单挑!” 乌贺扎轻咳一声:“够了!” 弥兜这才怏怏住嘴,扭过头去。 一场简单的谈判就此结束,弥兜显然还没消息,林止陌却已经没放在心上了。 贸易,只是他的一个障眼法而已,并没有别人以为的那么重要。 校场之中,在一阵快而不乱的搭建之后,一片成规模的障碍和靶子已经搭建完成。 台上的众人一眼看去,无不愣了一下。 只见西辽军搭建的根本不能算是靶子,而是一片复杂的防御工事。 一块块一人高半尺厚的木板,连着排了五块,每块相隔极近,看这架势除非有什么大威力的破甲武器,不然寻常弓箭就连一块都很难洞穿。 在木板列阵之后,是一人环抱粗的木头搭成的三角架,用麻绳紧紧固定着,也是搭了五个。 两种障碍的底下都有沙包垒起老高作为阻挡,也就是说如大月氏那种擅长骑兵冲刺的兵种就难受了,连接近都无法接近,只能靠远距离武器。 林止陌看在眼里,也觉得好奇,他身为一个穿越者,这个世界的武器根本不入他的眼,所以他很想知道耶律重会用什么东西来装这个逼。 果然,乌贺扎的神情变得有些凝重起来,他和弥兜在旁边用大月氏语低声讨论着。 段疏夷没参加,就只是看个热闹了。 耶律重站起身来,对大月氏使团一摆手:“吐火罗王,你们先来吧。” 弥兜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好。” 他大步走下高台,是打算亲自指挥破关。 令旗摆动,大月氏的演武军入场,他们都是草原上精挑细选的汉子,一个个骑着骏马飞驰入场,来到弥兜身边时停下。 弥兜在和他们说了几句什么之后,大月氏演武军还是动了。 先是一队十人出列,没有张弓搭箭,而是从马鞍边摘下一杆标枪。 嗖嗖嗖…… 风声响动,标枪急速射出。 这些汉子的膂力极大,半尺厚的木板竟然被直接扎穿,可是即便力气最大的那个在破了一块木板之后,标枪还是力竭停了下来,钉在了第二块板上。 高台上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是大武的部分文官,他们读的是圣贤书,擅长的是官场上的勾心斗角,对于武力的概念只停留在双方弓箭互射刀枪互砍,根本没见过有力气这么大的。 林止陌面带微笑赞了一声:“草原勇士,果然名不虚传。” 乌贺扎同样报以微笑:“陛下谬赞。” 耶律重却只是点点头:“嗯,还不错,那么接下来请大武皇帝陛下派人来吧。” 林止陌笑了笑:“还是耶律太子先给朕看看你西辽的手段吧。” 耶律重脸一黑:“是大辽!大辽!” 林止陌没接话,依然只是看着他。 耶律重一咬牙:“好,那便我大辽先来,陛下可将契约国书准备好了!” 契约国书,签订割让国土的凭证。 林止陌笑笑:“还未分出胜负,不急。” “呵,那陛下就看着吧。” 耶律重冷哼一声走到高台边,拿起令旗挥舞几下。 只见西辽演武军回到场边,数人一组推出几个大家伙出来,看着像是有一辆马车那么大,只是都盖着厚厚的油布,不知道里边藏着什么。 来到场中,西辽演武军齐喝一声,将油布掀开,露出了其内的一个大型器械。 林止陌只看了一眼,心里已经有了数。 这东西看着就像是一把巨型的弩箭,只不过是固定在了一辆推车之上,弩架坚固厚实,看着像是生铁所铸,弩上的箭支有婴儿手臂那么粗,箭头锋锐森冷,在阳光下闪着摄人心魄的寒芒。 原来是可移动弩床,我还以为是什么高级货。 林止陌心中默默吐槽了一声,就见耶律重回头对他一笑:“陛下,请看。” 第329章 就这? 高台上令旗挥动,下方沙场上的西辽演武军开始动了起来。 十人在后摇动绞盘,粗大的牛筋扯得嘎吱作响,弩弦一点点向后扯去。 几乎所有人全都目不转睛看着这个大家伙,除了林止陌。 床弩其实早就有了,但是直到现在为止出现的床弩基本都是小型的,只要三五个人就能拉动的。 像西辽这种需要十人才能拉动的还没在战场上出现过,因此显得有些惊人。 但是对于林止陌来说,这种笨重得难以运输并且操作很不方便的玩意最好的价值就是放在博物馆里供人参观,真正实战中的用处并不大。 因为床弩有个最大的缺点,那就是命中率太低。 他在前世看三国演义的时候就知道了这玩意,五胡乱华时期那些城关上对付汹涌而来的草原骑兵也常用,就是用起来都是一排几十个,一声令下万箭齐发,靠的就是个乱枪打鸟,各自凭运气。 当然,现在这架床弩摆放的位置距离靶子并不远,准头也就不需要那么讲究了。 床弩的弦已经扯开,一声吆喝,几人在后方扳动机关,铮的一声响,弩槽中的五支箭齐齐飞出,速度极快,肉眼难以看清。 接着,所有人只听到一阵擦擦声响,五支箭仿佛利刃破豆腐一般,轻松穿透并排的木板,再射中木板后的三脚架上。 砰! 一个三脚架当即倒下,接着是第二个,再是第三个…… 最终这一轮射击,将五块木板全都射穿,并射倒了四座三脚架。 高台之上,耶律重得意洋洋的看向众人。 这样的威力,就算是大月氏的标枪又如何?自己这床弩的射程比他们远得多,威力也大了不知多少,想必现在那些草原蛮子的脚都在抖吧?那个大武皇帝呢?会不会吓得尿了? 乌贺扎的脸色变得极为凝重,和弥兜互望一眼,没有说话。 段疏夷的眼睛瞪得溜圆,小嘴也微微张开,那红润的嘴唇轻轻翕动,让人难免有些不健康的联想。 至于始终没什么存在感的逶国和高骊等小国使臣更是不堪,一个个脸色发白瑟瑟发抖,龟缩在角落不敢出声,似乎是生怕耶律重一声令下,床弩将掉转箭头朝他们射来。 而大武这边,宁嵩依然面如沉水,无动于衷,徐文忠身为兵部尚书,对于武器之类的最为关注,因此神情也是最难看的一个。 破坏力如此惊人的重型武器,要是被西辽军运到边关参与攻城,对于大武将士来说不啻于一场灾难。 “大武皇帝陛下,我们这武器如何?” 耶律重一脸小人得志的神情,看着林止陌,头颅高高抬起,眼神中尽是蔑视。 林止陌看了他一眼,只说了两个字:“就这?” 耶律重的笑容瞬间僵住,眼睛也瞪了起来。 “就这?陛下的意思是还不够?不知大武可有这般厉害的弩啊?” 林止陌摇摇头:“那倒没有。” “呵!”耶律重嗤笑一声,放下心来,搞半天你只是嘴硬。 可是林止陌却接着说道:“这种粗笨狼犺之物要来何用,也真难为了你们,千里迢迢送到这里。” “你……!”耶律重大怒,按他的性子当场就要发怒,身边的耶律承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住。 自己的皇兄昨天已经被大武皇帝从国宴上叉出去了,现在再来一次的话他大辽的脸面都要丢尽了。 乌贺扎忽然不咸不淡地开口道:“陛下嫌此物狼犺,似乎很是看不上啊,莫非大武有什么更厉害的强兵?” 段疏夷不屑的看了他一眼,这老家伙真够阴险的,耶律重本来就快按捺不住了,你还在那边火上浇油? 但是话说回来,这么强的武器,大武皇帝竟然没有任何反应,是他没看懂这东西的厉害,还是说他真的有更厉害的? 耶律重果然被乌贺扎一句话挑拨地愈发暴怒起来,耶律承在旁边低声劝说都没用。 “很好,大武皇帝陛下既然说这东西没用,那倒不如请拿点有用的给我们开开眼界如何?若是真的能强过咱家这破天弩,本太子自然无话可说。” 就这玩意也敢自称破天弩?老子还擅长破膜棍呢。 林止陌看了他一眼:“如你所愿。” 他摆了摆手,王青走到台前,对着远处挥动令旗。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了过去,包括一众大武朝臣。 如今的大武工部只生产旧制军械,而他们都知道皇帝另外有一座实验室,在那里出产的才是当今大武最强的武器。 比如那种削铁如泥的宝刀,那种能瞬间连续五发的劲弩,还有在河北剿匪时惊艳天下的霰弹炮。 内阁曾上奏皇帝请求将这些武器交给工部量产,但是被林止陌拒绝了,理由是现在还没到时候。 太平道还没清剿干净,还有宁党根深蒂固,现在交到工部和直接送人没什么两样。 所以现在林止陌这么一说,他们也很期待将会有什么新式武器出现。 没多久,远处有十来人推着一个比之西辽的弩床略小一圈的东西过来了,同样的盖着厚厚的油布,看不出下面藏着什么东西,只是四个轮子发出的哑哑之声能听得出那东西的重量之恐怖。 耶律重失笑,嘲讽道:“这就是陛下的好东西?看起来比咱们的破天弩也没小多少吧?” 林止陌这回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无视了去,耶律重仿佛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心里说不出的别扭。 只见那队人将那大物件推至场边就停了下来,甚至都没入场,离那边摆着的靶子还有百来步远。 这一个细节就已经胜了,毕竟西辽弩床摆的位置离靶子只有二十多步的距离。 然后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那队人竟然全都离去了,只留下了一个看起来五十来岁,慈眉善目却是个斗鸡眼的富态老头。 老头内里穿着件灰扑扑的褂子,外边罩着件没有袖子的背心,背心上有大大小小十几个口袋,在场的谁都没见过这么奇怪的衣服。 他站在那东西旁边,对着高台方向远远行了一礼。 王青令旗再挥,老头站直身体,一把扯开油布。 第330章 红武大炮 油布掉落在地,露出一尊闪着幽幽暗光的火炮。 高台之上所有人瞬间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这一个恐怖的大家伙。 这年头是已经有火炮的,可不管是寻常的守城炮还是野战炮,通常都只是三四尺长而已,但眼下这一尊的长度目测竟然超过了一丈。 大型火炮?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没人看得懂,也没人能理解。 而高台上的工部尚书刘唐则看向了站在这尊大炮边的那个老人,这张脸他十分熟悉,正是前些日子离开工部去了陛下那座实验室里的马宝郭。 而这一刻,刘唐感觉他好像变了一个人,在掀开油布的瞬间整个人的气质倏然一变。 那不再是曾经那个唯唯诺诺傻乎乎的三宝之一,而是仿佛变身成为了一尊威风凛凛无法撼动的金刚佛陀。 马宝郭的手轻轻抚过炮身,像是在抚摸着自己最亲密的爱人,但很快又收回了手,站在炮身后方,用炮架上的一个转盘调整着炮口位置和角度。 很快调整完毕,他从背心的口袋里摸出一根火煤,吹燃,凑近炮管上的引信,然后双手捂着耳朵迅速后退。 高台上的林止陌几乎在同时也做出了这个动作,并且很贴心的提醒了一声身旁的段疏夷。 段疏夷下意识地跟着做了,接着就听到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大轰鸣。 砰! 炮口闪出一道耀眼的火光,将明媚的阳光都掩盖了去。 整片天地仿佛都在这一刻摇晃了起来,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一片煞白,瞪大眼睛张大嘴巴。 炮口中冲出一道火红如烈日的影子,以一种无以匹敌的气势喷向校场中央。 接着就见场中重新摆放好的那些靶子只是在瞬间就被摧枯拉朽一般的炸毁了,原地只剩下了一大滩碎木屑和被炸开的遍地黄泥。 只是一炮!只是马宝郭一人! 西辽人引以为傲的十人床弩输得彻彻底底。 一直老神在在不动声色的乌贺扎也终于变了脸色,老脸上肉眼可见的恐惧和难以置信,而他身边那个暴戾狂躁的弥兜此时也呆呆的看着场中那片狼藉,脸颊上的肥肉颤抖着,显示着他内心的惊慌。 啪嗒! 耶律重正端着茶盏在喝,这一下惊得他失手将茶盏掉落在了地上,碎成了几瓣,而他的手却忘了收回,兀自抬在半空,抖如筛糠。 逶国使臣一不小心跌坐在了地上,高骊使臣的裤裆湿了,他们这种小国连像样些的火器都没有,更别说这么可怕的大家伙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时间也仿佛凝固了,每个人都呆滞着。 林止陌满意地笑了一声,端起手边茶盏,稳稳的喝了一口清香的茶水。 仿制加大版的红夷大炮,进阶版高爆火药,两者相加造成这样的气势,看来效果很不错。 这些日子以来他经常悄悄去实验室里和谭松耀以及三宝秘密开发新武器,朝中谁都不知道究竟开发了什么。 “好!好啊!” 率先回过神的是徐文忠,他也不管在场的那些使团成员,激动的站起身来咆哮了一声。 卫国公等勋贵们也都兴奋的站了起来,他们是武将出身,比文官们更懂得这种利器的可怕。 大月氏的铁骑弯刀驰骋天下?一炮过去就将灰飞烟灭,谁能挡之? 宁嵩永久不变的脸色也终于变化了,眼中有着难以言喻的震惊,他悄悄和身边的蔡佑对视了一眼,又迅速收回目光,低下头去,不然别人看到他眼神的变化。 段疏夷也终于回过了神来,不可置信的看向林止陌,喃喃道:“好厉害!” 林止陌看向耶律重:“耶律太子,你可还有别的来与我这红武大炮一争高下?” 红武大炮,红夷大炮加大武而起的名字。 耶律重的脸色像是吃了一坨热乎的翔,无比难看,他很想再争辩几句,可事实就在校场中摆着,不服都不行。 关键是他生怕自己万一再说什么惹得大武皇帝不高兴,直接将炮运去边关对阵他大辽军,那就惨了。 骑射、冲突、器械,无论是哪一项的比试,大武都只需要简简单单的一炮,全都能破除,没有再比的需要了。 “不必了,这场演武,大武……胜。” 耶律重还是说出了他最不想说的结果,然后满怀憋屈地在契约上签署下自己的名字并且用了太子印。 西辽与大武接壤处的百里疆域不会就此变更,还需要耶律重回国之后禀报西辽国君后才可执行,但这一阵输得他完全没了火气。 大武百官兴高采烈无比兴奋,西辽使团则垂头丧气如丧考妣。 林止陌又看向了大月氏使团,只是淡淡的一眼扫过,弥兜只觉后背仿佛有无数蚂蚁爬过,汗毛倒竖。 他想起刚才自己说的话。 “三十两银子?你怎么不来草原直接抢?” 这样的大炮运输不便,他们倒是不用太担心,可是谁知道大武有没有别的便于运输又威力强大的火器呢? 乌贺扎深吸了一口气,低声对身边的一名参谋使臣说道:“回去后与那个大武皇商总买办重谈交易一事。” 弥兜张了张嘴,最终欲言又止,不甘地看了场边那门大炮一眼。 演武就此结束,各国使臣回到了四方馆中歇息,未到傍晚,已各自又快马飞驰而出,朝本国而去。 他们要在第一时间将这条惊人的消息送回自家国君手中。 日薄西山的大武,已经不容小觑了。 …… 城东,栖红馆。 林止陌穿着一身便服来到了这里。 这是一座江南园林风格的院子,本是京城中一处小有名气的烟花之地。 太阳已渐西斜,金色的阳光洒在院中的花圃间,将葳蕤盛放的花草都染出了一层优雅的金色。 段疏夷就坐在花圃旁的一座凉亭内,亭中石桌上酒菜齐备。 林止陌径直走入亭中,坐下。 “段姑娘好雅兴,怎的想到约在下来此相见?” 出门在外,林止陌就不以官称了。 段疏夷抬起素手斟满酒杯:“陪我喝一杯,明日我就回去了。” 林止陌眉头微挑:“只是喝一杯?” 第331章 寡妇 林止陌的意思其实很简单,很纯洁,就是说一杯不够。 但是段疏夷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反问道:“陛……你还想做什么?” 林止陌汗,这娘们看样子也不是盏省油的灯啊。 四周一片安静,园子里只有他们两人,林止陌端起酒杯抬起手:“很高兴认识段姑娘,这一杯,我敬你。” 说罢,他一仰脖子将酒干了,然后将空杯子亮了个底。 段疏夷抿嘴一笑,跟着喝干一杯,同样亮起杯底。 石桌不大,只摆得下四个菜碟,虽少,却很精致。 林止陌一眼就看出来了,四道菜都是从逍遥楼中买来的,他忍不住笑道:“段姑娘对逍遥楼甚是偏爱?” “他家的菜极其鲜美,别处吃不到。”段疏夷说着夹起一筷吃着,眼神却开始飘忽了起来。 林止陌跟着吃了一口,问道:“这菜让段姑娘想起什么人了么?” 段疏夷也不否认,笑了笑说道:“想起了我男人,他也是个做菜的好手。” 林止陌一怔:“段姑娘成亲了?” 从情报里看,只知道段疏夷是南磻国唯一的一位女亲王,至于她的婚配情况却没有提及。 “嗯,成过。”段疏夷撩了一下额前垂落的发丝,风韵毕现,轻笑道,“只不过是曾经的事了。” “曾经?”林止陌听出了话里的不寻常。 “我男人死了,如今的我是个寡妇。” 段疏夷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一点悲伤的味道,反而大大方方的,没有遮掩。 寡妇! 这个词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戳中了林止陌的神经,他看着段疏夷那健康的肤色,那红扑扑的脸颊,还有那凹凸有致的身段。 可惜了,这么一个尤物竟然空置着,简直是浪费资源,暴殄天物啊。 段疏夷见他不说话,斜眼一瞥,说道:“怎么,听说我是寡妇就动了歪脑筋么?” “……”林止陌无语,我那么像老色批么?不过是小小感慨一下而已。 “咯咯咯……开个玩笑,公子莫怪。”段疏夷笑得花枝乱颤,又给各自的酒杯里满上,端起,“小女子自罚一杯。” 说罢一饮而尽,尽显豪迈。 说实话,林止陌对于段疏夷这种豪放不做作的样子是很欣赏的,但仅仅只是欣赏,绝对没有想要染指一试的想法。 从林止陌第一眼见到段疏夷时就惊艳于她那种野性之美,或许在这个世界见多了那种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传统女子,像这样露一截小腿的异国风情,就像是雪地中的一枝红梅,格外显眼,想不引起关注都很难。 而且段疏夷爱恨分明,对于弥兜的无理取闹敢当众嘲讽,单单是这份仗义就很让林止陌喜欢。 于是他也拿起杯子,同样一口喝干,说道:“段姑娘,聊聊你的夫君?” 林止陌有种想和段疏夷做朋友的想法,既然是朋友,那就要了解一下过往,没问题吧? 段疏夷两杯酒下肚,脸颊上已经泛起了一层浅浅的红晕,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好说的,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男人,没有显赫家世,没有万贯家财,就是一个读书人,长得很好看,笑起来很温柔,还很会做饭。” “我是南磻第一女战神,第一女亲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下,不知道多少人羡慕我,也不知道多少人害怕我,更有不知道多少人想要追求我。” “几年前,我还是个青葱少女时也曾经想象过有个爱我疼我的夫君,相濡以沫白头到老,然后我就遇到了他,还很顺利的成亲了,可是没想到他竟然我弟弟派来的,因为我虽然是个女人,但这么大的兵权在我手里掌握着,总是会让我那弟弟不安心的。” 她给自己又倒了杯酒,这次没招呼林止陌,自己喝了,放下酒杯眼神恍惚,淡淡一笑道:“可惜,他是我弟弟安插到我身边的人,想用他的温柔俘获我的心,然后被他们利用。” 林止陌一怔,有点没想到这么一个突如其来的转折。 段疏夷接着又是一杯,笑容也逐渐放肆:“很可笑是么?一个女人,妄想着自己能闯出一片天地,来证明男人做的事情女人也能做,可这是女人的想法,男人会愿意么?你看,我弟弟就不愿意。” 段疏夷的弟弟自然就是那位南磻国主,只是林止陌从情报里得知,段疏夷这位亲王和他们的皇帝姐弟情深,关系是非常好的,可为什么在这里有了另外一个版本? “我说喜欢出去闯,他就让我带兵打仗,让我毫无顾忌的疯,让我用一身武力替他征战天下,还说我是姐姐,他是绝对可以信任我的,可是却又派了这么一个男人想要来监视我。” 段疏夷已经不知道第几次倒酒了,一边说一边笑,笑容也越来越张扬放肆且疯狂。 林止陌见她又要拿酒壶,急忙一把按住她的手:“段姑娘,你喝多了,先歇一会。” 两只手触碰到一起,段疏夷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嫣然一笑,顿时如一朵野蔷薇盛放,风姿绰约,令人心动。 她身体前倾,看着林止陌道:“你……怕我喝多了对你撒酒疯调戏你么?” 林止陌无奈道:“我是怕你趴得太快,连聊天都没得聊了……要不你先坐好?” 段疏夷的身体继续前倾,离林止陌的脸越来越近,笑容浅浅,眼神迷离。 “那你是想我坐着,还是想我趴着呢?” 嘶! 林止陌倒吸了一口凉气,好家伙,果然不愧是个寡妇,开口就不素啊。 “段姑娘,你……” 他话刚说一半,段疏夷撑在石桌上的手肘忽然滑了一下,一声轻呼,她的身体朝前跌来。 林止陌吓了一跳,眼疾手快将她扶住,然而稍稍慢了半拍,他的手搂空了,段疏夷跌坐在了地上,但是上半身却倒在了林止陌的怀里。 “……” 你特喵故意的是吧? 林止陌很无语,低头看去,就见段疏夷脸颊酡红,抬头看着自己,然后忽然双手抬起搂住了他的脖子。 接着,一张丰润嫣红的樱桃小嘴凑了上来。 第332章 莽撞的耶律重 一种温润绵软又带着浓浓酒气的味道覆盖上了林止陌的嘴,带着难以言说的狂野与侵略性。 段疏夷倒在林止陌腿上,双手攀着他的脖子,贪婪地吸吮着林止陌的嘴。 林止陌懵了,两眼圆睁,不敢置信。 身为皇帝,居然被一个外国女亲王强吻了?还用的是这么一个古怪的姿势。 可是……段疏夷的嘴唇甜美娇嫩,让他有点舍不得将之推开,并且也下意识地配合了起来。 好好的一场酒局说变就变,开始了肢体接触,地上总归是凉的,于是林止陌在热吻中将段疏夷抱了起来,两人一起坐到了亭子一旁的美人靠上。 美人靠就是亭子的栏杆,呈一个贴合腰部曲线的弯度,两人就这么紧贴在一起,于月色下忘情拥吻,不顾一切,也不顾别人死活,比如不远处的房顶上,坐在阴影之中的戚白荟。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戚白荟已经习惯了林止陌这种放浪形骸无所顾忌的行为。 别说这种喝着酒亲嘴了,就是窗台边花园里甚至浴桶中的行为她都见识过了,还有各种姿势各种动作。 她使劲摇晃了一下脑袋,将脸扭转过去。 这种事情多看了容易中毒,比如最近晚上睡觉时她就已经不止一次梦到相同的场景了,只不过梦里的主角之一成了自己…… 今天的段疏夷穿着一件宽松的袍子,是大武的服装款式,或许是为了宴请林止陌而特地换上的,却在无意中方便了林止陌。 情到深处,林止陌的手一滑,已经钻进了段疏夷的衣袍之内,抚摸上了她那紧致而又弹性十足的光滑肌肤。 段疏夷的身体轻颤一下,双手搂得愈发紧了。 林止陌见她并不抗拒,手上愈发放肆,四下游走起来。 情感这么炽热,看来果然是寡妇久旱,需求旺盛,既然可以不负责任,那自己索性助人为乐一把,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一根腰带掉落在地,段疏夷的袍子轻松敞开,露出其内无限风光,那一身小麦色的肌肤在月光下显出了一种别样的风情。 “唔……” 一声销魂的呻吟,段疏夷闭着眼睛昂起了头,双手紧紧抱着林止陌,任他在自己颈间亲吻,并且一点点往下移动。 她的脸颊已经火红,耳根滚烫,手臂上泛起一层密密的鸡皮疙瘩。 林止陌的头越埋越低,手上也没停下,他自己的腰带也被解开,然后渐渐变成了毫无遮掩的坦诚相对。 …… 山间密林中,几条黑影飞快穿梭,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进着。 这里是京城外北山,原先的皇室猎场,现在的大武禁地。 前方就是密林尽头,黑影戛然而止停住身形,在暗处悄悄张望。 其中一人低声说道:“情报上说就是这里了。” 另一人问道:“怎么进去?” 默然,无人应答。 前方看起来一片安静,似乎没有任何防卫措施,可是没人相信,也没人愿意轻易尝试。 越是看起来安全的地方就越有可能藏着可怕的埋伏。 就在这时,另一边的林中出现了几条人影,这边几人立刻伏低身子,以免被发现。 后来的几人毫无察觉,飞奔到近前,同样在林子边缘停住,张望前方。 为首一人回头低声说道:“大武皇帝自恃这地方偏僻,无人发现,不会布设下太多兵力,咱们小心谨慎些,潜入进去,拿到东西就走,应当无碍。” 只是这一个侧脸,这边藏着的几人就看清了那人的面容。 耶律重,西辽太子! 黑暗中无法交换眼神,几人悄悄伸手触碰了一下,交换手势,已经有了交流。 西辽太子竟然亲自前来探查那座神秘的实验室,看来也是对今天惊艳众人的红武大炮起了极大兴趣。 只是这耶律太子是不是太草率莽撞了些,竟然想着就这么直接冲进去? 让他打头阵,试水! 这是几人交流的结果。 耶律重安排完毕,手一挥,几人从林中窜出,直奔实验室大门而去。 门前一片安静,看不到任何人,耶律重求功心切,率先冲了过去。 他心中是有倚仗的,大武皇帝虽然对自己的态度很不好,但是却绝对不敢招惹他们大辽,毕竟现在大辽与大武还是盟友关系,边关上还需要大辽替他们抵挡部分来自大月氏的侵袭。 就算自己中埋伏被擒,大武皇帝也不敢把自己怎么样,只能乖乖放人。 但是一旦拿到那绝密的资料,回到大辽之后自己就将从此摆脱无能的标签,看朝中那些老家伙还有谁敢对自己指指点点? 大门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了,耶律重的心跳也在急速加快着。 终于,他们冲到了门口,耶律重低喝一声:“上!” 一步跨出,他的手已经抬起,准备推门。 然而就在这时,大门忽然嘎吱作响,自动打开了,接着,耶律重浑身一颤,眼睛瞪大,仿佛见到了鬼,身体也僵在了那里。 只见大门之内的院子里,月光洒在一个庞然大物上,而那东西对于耶律重来说十分熟悉,正是一架弩床,一架几乎有他们大辽今日在演武场亮相那架两倍大小的弩床。 不知那里传出一个冷漠的没有一点感情的声音,就只有一个字,却是杀气腾腾:“放!” 咻咻咻…… 一阵密集的破空声响起,耶律重瞬间惊醒,继而大惊失色。 “住手,我乃是……” 声音戛然而止,耶律重艰难地低下头看向自己胸口,一支数尺长的粗大箭支已穿透了自己的身体,只留下一个杯口粗的血洞,鲜血正在毫无凝滞地喷涌出来。 扑通一声,耶律重倒在了地上,两眼圆睁,死不瞑目。 他怎么都不信,大武皇帝会丝毫不顾及两国之间可能爆发的外交纠纷,竟然会让看守实验室的人直接下死手。 我可是大辽太子,你们怎么敢? 可惜这个念头还没转完,他就失去了意识。 …… 林止陌的动作忽然僵住,脸色无比怪异,他低头看着怀中的段疏夷,嘴角抽了抽。 “你……居然还是第一次?” 第333章 想做女皇么 段疏夷的俏脸有点发白,但还是咬着牙强笑道:“是不是没想到?” 何止没想到,本来想体验一把曹丞相的开心,现在开心没了,变成开拓了。 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生活要继续,活也只能继续…… 于是,春夜的栖红馆内当真栖下了一抹嫣红。 习武的姑娘身体柔韧性有多好,林止陌早就在夏凤卿邓芊芊和李思纯身上体验过了,并且十分迷恋这种特质,因为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她们做不到。 而今天的段疏夷给林止陌又上了一课,原来身体柔韧性也是分段位的。 如果用角度来形容,那么夏凤卿和邓芊芊是九十,李思纯可以达到一百二,但是段疏夷……那就是一个标准的钝角。 林止陌忘了前世哪位工程师说过:在机械设计中,钝角的设计可以减少应力集中,提高零件的强度和韧性。 现在他正在充分感受强度和韧性。 段疏夷在经过短暂的疼痛和不适应之后就似乎开始习惯了,然后就成了一头疯狂的母豹。 狂野、魅惑,令人欲罢不能,难以自拔。 屋顶上的戚白荟破天荒的瞪大了眼睛,她从没想过,人为什么能做出这样的动作,能拗出这样的角度,为什么可以一条腿盘在亭柱上还能倒着…… 春风似乎越来越暖了,暖得林止陌已经一身汗,头发也都湿漉漉的贴在了额头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切终于归于平静,栖红馆内云歇雨收。 段疏夷靠在林止陌怀里,手指在他白皙的胸口画着圈,脸上依然残留着刚才疯狂之后的余韵。 林止陌低头看着她,问道:“为什么?” “因为想,所以就做了。”段疏夷的回答十分直接,就好像在说我饿了,所以要吃饭一样。 可是林止陌却觉得没这么简单,堂堂南磻第一女战神女亲王,和自己就见了两三次面,就决定献身,他很清楚自己的魅力,还不至于这么夸张。 “你家皇帝要迫害你?”林止陌试着也用直接的方式和她对话,问出了一个很敏感的话题。 段疏夷竟然真的回答了,而且没有任何考虑的说道:“是啊,从古至今功高盖主总是只有死路一条的,我虽是他亲姐姐,可也无法例外。” 她收回了手指,坐起身又倒了一杯酒,抬头一饮而尽。 说来也神奇,两人在亭子这么小的空间里战斗至今,石桌上的酒菜杯盏竟然完好无损。 “你敢信么,所谓的使团虽是以我为首,可是另外那些人全是我弟弟派来的,我就算想和人说说话,也不知道该和谁说去。” 段疏夷自嘲地笑了笑,“如今我南磻的国土已向西扩张了数千里,在我手里已经灭掉了两个小国,可是我的弟弟却觉得这都是他在后方统御有功,我不过是个冲锋陷阵的莽妇,有我没我都一样,所以他决定要收回兵权,另谴别人……当然,谴的会是一个完全听他话的。” 林止陌沉默了,他能理解段疏夷的悲伤,但是他身为皇帝,也能理解段疏夷的那个君王弟弟。 这个年代,女人总归是要嫁人的,也总归是会成为外人的,身为皇帝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一个女人,哪怕这个女人是他的姐姐。 他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听着,想等段疏夷说出自己的目的,因为他觉得千里送炮不会只是为了解压这么简单。 “你知道么,我男人是我自己亲手杀了的,就在洞房花烛夜,而且他已经吃了药,是我们大祭司给他的,据说可以很快让我怀孕。” 段疏夷的笑容变得有些惨然,抬头看着那轮清冷的月亮,“可是我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知道了他和我弟弟的勾当,所以就杀了他。” 她那笑容中的悲苦并不是在后悔,而是在悼念自己错失的青春,一个开朗明媚的少女初次怀春,却竟然是自己亲弟弟安排下的陷阱。 或许段疏夷并没有真的很爱那个男人,但这毕竟是她的第一次动心。 “好啦,没事了。”段疏夷忽然对他一笑,“你放心,我不会赖着你的,这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 林止陌的心中忽然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你……是不是回去之后会有危险?” 段疏夷一怔,随即笑道:“有就有吧,反正我也活着无趣。” 林止陌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女人看起来很是洒脱,但却是因为经历了那些令人刻苦铭心的痛苦之后才被迫洒脱的。 就像刚才,或许她的所有疯狂都只是为了释放心中积压的苦闷,是在用行动向自己的弟弟表达着她的倔强。 我宁愿将身子给一个才见面不过两三天的男人,也不会顺从于你的安排! 南磻,那是一个对于大武百姓来说十分神秘且恐怖的地方。 据说那里有高山,有沼泽,日出的时候到处是有毒的瘴气,蛇虫鼠蚁遍地,还有会生食人肉的野蛮部落。 可是林止陌知道,那个地方没有那么可怕,而且有着许多大武没有或是稀缺的东西。 比如一年三熟的稻米,比如对于大武来说十分珍贵的草药资源,比如那无数的矿藏。 林止陌捉住段疏夷的下巴,轻轻抬起,低声问道:“需要我帮忙么?” 段疏夷看着他那明亮的眸子,微微出神了片刻,随即笑道:“帮我什么?帮我推翻我弟弟,让我做女皇么?” 林止陌道:“我觉得可行,你敢做我就敢帮。” 段疏夷笑了起来,咯咯的笑,疯狂的笑。 林止陌没有打扰她,就让她肆意地发泄着。 好半晌之后段疏夷的笑声才渐渐停止,她舒展双臂搂住林止陌的脖子,说道:“我们国内是看不起女人的,认为女人只能在家织布种地带孩子,我想做女皇,但没人会愿意跟随我。” 林止陌看出了她眼中的绝望,那是一种对于世俗的绝望,而不是她自身。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笑了笑:“休息好了么?” 段疏夷媚眼如丝:“干什么?” “把‘什么’去掉。”林止陌说着,手已经动了起来。 第334章 榷场启动 夜已经深了,四方馆内西辽使团所在的院落里却是一片慌乱。 他们面前的地上摆着几具尸体,俱都用白布盖着,看不见脸,但是他们全都知道,这里边躺着的是谁。 太子耶律重死了,死状惨不忍睹,胸前和腹部各开了一个洞。 可是他们没人敢说什么,甚至连将耶律重带进四方馆都是小心翼翼没敢让大武的官员看见。 因为他们的太子是去偷取大武机密的,结果被当场格杀,这种事情如果闹上去,他们整个使团都被留在这里宰了也没人会说什么。 丞相萧翰的脸色很难看,坐在一边沉默不语,二皇子耶律承则在屋内走来走去,显得很是烦躁。 一名使团官员颤声说道:“萧大人,二皇子,我们该怎么办?” 耶律承怒道:“你问我怎么办?你说怎么办?太子出去做什么你们竟然没人与我说一声,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去送命?!” 那官员顿时噤声,不敢再说话。 萧翰轻叹一声,说道:“二皇子稍安勿躁,事已至此又能如何,只能尽快离开大武,回去向陛下禀报吧。” 耶律承对萧翰终究是不敢那种语气的,毕竟当朝皇后娘娘就是萧翰的亲侄女,而萧家也是他们大辽的第一大世家,即便他是皇子也不敢得罪。 太子死在了大武,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个天大的机遇,因为他另外几个兄弟无论是论资排辈还是实力都远逊于他。 但同样的,等他回去后也或许会承受皇帝的无穷怒火,毕竟那是太子,是他的长兄,也是皇帝最为喜爱的寄予厚望的王朝接班人。 耶律重死了,下一任太子是不是会选他?这是一个未知数,他也不敢确认。 耶律承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对萧翰拱手道:“丞相恕罪,我心急失态了。” 萧翰摆了摆手,说道:“把太子遗骸收起来,明日便向鸿胪寺报备,准备回去吧,现在都各自回去歇息,不得再多言。” “是。” 众人齐齐应声,各自散去。 耶律承压抑着烦躁的心情回到屋内,来到桌边点亮了油灯,忽然瞳孔猛地一缩。 黑暗中的墙角边站着一个人,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黑衣人,梳着一个好像是道士的发髻,正对着他笑。 “二皇子殿下,想活命么?” …… 翌日早朝,鸿胪寺向林止陌呈递了诸国使团将要离去的奏疏。 太后的寿辰结束了,诸国使团自然也没有了再逗留的理由,何况昨天的演武已经让他们深受震撼,没人敢再留下了。 林止陌简单审阅了一番就将批文发下,走就走吧,反正该安排的都已经安排下去了。 今天的朝会上,百官看林止陌的眼神似乎都有些不对劲,尤其是昨天亲身参与到演武的几人。 例行奏对之后,徐文忠终于忍不住出列奏道:“陛下,臣请问,那红武大炮可否回归工部,予以量产?须知如今边关吃紧,有此神器将大大减轻将士们的伤亡。” 林止陌摇摇头:“在工部失窃案告破之前,朕是不会给的。” 工部尚书刘唐低着头站在队列中,一言不发。 上次的工部之中被林止陌亲自查出有铁器火药等物流失,那笔账到现在还没对上,刘唐也给不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林止陌不是不想和刘唐算账,只是现在还没到时候,暂时先搁置着,而且林止陌总觉得这事有蹊跷,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徐文忠只是性子急,但也是个十分识趣会看眼色的,见到林止陌的反应后立刻意会,不再继续追问。 工部的帐算没算清和做不做炮没有关系,看来陛下应该是有别的原因才不愿量产,或是……无法量产? 他猜对了,林止陌不是不愿意,而是暂时不能。 红武大炮的制作工艺十分复杂,毕竟这么大的火炮从材质上说就是一门精细活,昨天虽然在人前显威,可是只有林止陌自己知道,这样的炮根本打不了几下就会炸膛开裂。 放在演武会上展示,只是为了用来震慑诸国使团,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罢了。 或许昨天这一炮可以让他们回去后心存凛然,哪怕能换来几个月的边关安宁都是好的。 只是林止陌不能再朝堂上说,因为不光外国使团会在意这事,还有宁嵩也在关注着。 这种机密,必须要瞒过他才行。 大武和南磻、西辽以及大月氏签订的榷场契约已经正式生效,工部户部以及大武皇商的人手已经集结,为首的是一个只有一条胳膊的年轻人,目如朗星,英气勃勃,正是卫国公邓禹之子邓良。 御书房中,林止陌召见了邓良。 说起来,这也是林止陌的大舅子……之一,而且人品过硬,是少数能让林止陌完全放心且信任的自己人。 “朕要你建的不是一个榷场那么简单,而是要建一座能让几国百姓和商人和谐相处的贸易之城。” 林止陌开门见山的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邓良脸上明显很激动,在努力沉稳了一下心境之后问道:“不知陛下所说的贸易之城……是何意?” “简单来说,就是让这个地方变成我大武和大月氏以及西辽南磻的商人最向往最热衷的交易区,他们会在这里赚取丰厚的资产,也会将这里当做是他们的摇钱树聚宝盆,那么问题来了……” 林止陌笑了笑,“能在榷场做生意的有多少普通人?多多少少都该有那些贵族的背景吧?” 邓良本就是个聪明人,只略一思忖就明白了过来,顿时惊讶道:“可以作为敌国进犯时的缓冲地带,且那些贵族为了利益会自行去和他们的君王斡旋?” 林止陌颔首:“这是朕的一个构想,但是具体……还要看以后的实际发展,所以你的所作所为很重要。” 榷场能不能发展起来,邓良这个主事人十分关键。 邓良关于细节又聊了很久后告退,林止陌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 这个好消息是不是应该顺便去和邓芊芊分享一下呢?哦对,先去接王可妍…… 第335章 外戚 不知道是因为已经习惯了,还是为了报答林止陌启用邓良管理榷场,今天的邓芊芊格外的主动并且亢奋,连林止陌被难得地压制住了。 王可妍跪坐在一边,看着邓芊芊长发飞舞,她轻咬着手指,幽怨地看着奋战的两人。 就在刚才她被邓芊芊几次捉弄得娇喘连连最终败逃,现在都有点不敢靠近了。 “唔……” 终于,邓芊芊的动作戛然而止,浑身轻轻颤抖着伏在林止陌的胸膛之上。 林止陌轻抚着她的后背,笑道:“芊芊,你这是怎么了?” 邓芊芊在他胸前摇了摇头,长发磨蹭得林止陌一阵痒痒。 好一会之后,邓芊芊才轻声说道:“谢谢。” 林止陌笑了:“自家人,谢什么?” 邓芊芊抬起头看着他,贝齿轻咬着红唇,说道:“我知道朝中对我大哥出任榷场主事是很有意见的,甚至有人在私下里传言,说你……说你重用外戚,早晚会有大乱。” 林止陌抬手在她的身后拍了一记,声音清脆悦耳。 “邓良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更清楚,他是会恃宠而骄还是会趁机敛财?我开榷场做生意,不用信得过的自己人,难不成用他们这些外人?” “可是……” 林止陌在她嘴上啄了一口,笑道:“没什么可是的,那些人说这话无非就是羡慕嫉妒恨,吃不到葡萄在说酸而已,不必理会。” 王可妍在一旁连连点头:“就是,林大哥看中的是邓大哥的忠心和稳重,怕他们闲话什么?” 林止陌搂着邓芊芊将她放下来,躺在自己身边,接着说道:“现在大武经历了那么多风雨,正是重新崛起的时候,我手头缺的就是可以信任的人,别说邓良,就是你另外几个兄弟我也早晚会启用。” 邓芊芊心中安定了下来,点了点头道:“嗯,你做主就是了。” 王可妍笑嘻嘻的看着,并没有吃醋或者嫉妒之意,她的父亲也从鸿胪寺卿升职了,如今的王家在京城可也是一方高门大户了,就连以前许久未曾联系的亲戚都有千里迢迢跑来京城认亲叙旧的了。 邓芊芊忽然抬起头看着林止陌,问道:“你何时将酥酥姑娘接进宫来?” 林止陌的神情一僵,尴尬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王可妍捂嘴轻笑道:“当初那一首玲珑骰子安红豆可是风靡了整个京城,谁不知道那位神秘的林公子乃是酥酥姑娘的知音?” 邓芊芊见林止陌还是一脸懵的样子,忍不住笑道:“是姬尚韬告诉我们的。” “卧槽!”林止陌一句脏话骂了出来,他本还想着将酥酥藏一段时间,以后有机会了再说的,可这下好了,被姬尚韬那王八蛋出卖了。 明天找他算账! 林止陌恨恨的想着,但是接着想到了另外的事。 酥酥是早晚要接来的,还有借住在岑溪年家的薛白梅,当然,还有现在正在窗外不远处的屋顶上听墙角的戚白荟。 王可妍忽然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林大哥?” 入宫这么久了,在私下无人的时候王可妍还是喜欢叫他林大哥,包括邓芊芊也是,或许这是她们觉得更放松没能完全享受爱情的方式。 林止陌回过神来:“啊?” 王可妍故作不快道:“我和芊芊姐就在你眼前,你怎么还想着别人?” 林止陌明知她是在拿自己取笑,当即哈哈一笑,伸手一把将她拉了过来:“是我的错,来来来,我给你赔罪!” “啊!” 王可妍一声惊呼,想要转身逃走,可是一只炽热的大手已经搂住了她,并精准地拿捏住了她的弱点。 “唔……不要……” 一场大战再次开启,王可妍也再次被林止陌和邓芊芊两人共同欺负了起来。 …… 今日没有大朝会,林止陌在御书房里接见了岑溪年徐文忠等几人。 没有宁党中人在,徐文忠便开门见山的说道:“陛下,实验室外共死了十一人,其中有西辽太子耶律重,另外还有大月氏使团五人。” 林止陌点点头,没有感到意外。 红武大炮对诸国使团的震慑是极大的,他也是故意在演武场上亮相给他们看的,要是他们能忍住不来偷取资料才是稀罕事。 南磻除外,因为南磻的地理原因,他们其实并不担心大武会进犯,同样的,他们也没打算来惹大武,还是愿意和平相处的。 而且这次的南磻使团毕竟是以段疏夷为首的,她不点头,别人也不可能贸然前来刺探。 就是林止陌没想到耶律重居然会亲自前去,堂堂太子,结果死得不明不白,还没法说理,最终使团只能灰溜溜的带着尸体回国了。 “如此一来,想必边关能暂时消停些时日。”岑溪年开口道,然后又低声说道,“但陛下此举还是有些贸然了,宁嵩……” 他没把话说完,但是林止陌已经明白了。 红武大炮的出现固然是震慑了那些个番邦,但又何尝没有让宁嵩也吓到了? 而且林止陌没有让工部大肆打造的原因也被他猜到了。 既然工艺还没稳定,那么他或许就要在最近下手了。 宁嵩对于皇权是有觊觎的,这一点林止陌很清楚,从他穿越来这个世界之后就很清楚,只是他不知道宁嵩等到现在还不动手是在等什么,甚至连朱弘被贬,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不过无所谓,林止陌有很多事都是在暗中进行着,宁嵩或许能探查到一些东西,可真正核心的东西却不是他能查到的,就比如这次的大炮,直到那一声惊天的炸鸣响起,他才知道这个世界上已经出现了如此威力的武器。 “宁嵩老狗,别急,老子有的是好东西在等你。” 林止陌暗暗想着。 岑溪年忽然又说道:“湖州知府石学义密报,江南春汛如期而至,但似乎有人在暗中破坏,因此出现了不少变故。” 林止陌眉头一挑:“哦?什么变故?” 岑溪年将一封信呈了上来,林止陌接过,信中是石学义一贯的风格,没有废话。 第336章 水泥 “水路堤坝多次遭人暗中破坏?” 看到其中一句话时林止陌挑了挑眉梢。 江南的春天雨水颇多,河道内的水位也是长久居高,堤坝稍加破坏就会被大水淹了田地。 这次的水灾治理方案是以那次林止陌提出的计划实行的,所以如果有人想要破坏,那几乎不用猜测就知道,除了那些被强制拿出钱粮的士绅大户不会有别人。 石学义在信中说他已经大刀阔斧整治了不少地区,也用林止陌的严令杀了不少妄图顽抗的人,可是没用,还是依然有人在暗中搞着破坏。 林止陌放下密信,看向岑溪年等人,脸上挂着笑容。 江南离京城那么远,自己不可能亲自前去解决,再说整个大武天下这么多地方有问题,江南水灾还不算首要的麻烦。 解决麻烦的办法就是抓住重点,而水灾的重点自然就是堤坝。 要是堤坝没那么容易被毁,岂不是就让士绅们死心了? 林止陌心中已经有了个想法,并且这个想法在很早之前就已经有了。 他站起身来,说道:“正好,你们随朕一起去一趟实验室,有点好东西给你们看看,或许江南能用得上。” 实验室大门外,地面上还有一滩滩暗红色的痕迹,车驾从那上面驰过,没有人关注。 现在的这里已经成了整个京城防卫最森严的地方,林止陌从原来的百人队增加到了五百人,层层防守。 林止陌带着岑溪年等人从大门进入,径直来到最里边的一间小院中。 小院门外还是有兵力包围着,并且以徐文忠的老辣目光还发现了藏于暗中的好几处岗哨。 “参见陛下。” 谭松耀和马宝郭辛雷迎了出来,另外还有三个新增加的工匠,那是林止陌在京东营附近的村落里找来的,也都是本分厚道的老实人。 林止陌对岑溪年等人笑道:“朕带你们参观参观吧。” 岑溪年等人还是第一次来到这个传说中的地方,不由得都好奇心起,踏进院中。 院子里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角落中堆放着一个个沙袋靶子之类的物事,另外还有好几块大石头,灰扑扑的,不知道什么材质。 正在看着,林止陌忽然站住了脚步,站在一块大石头边笑道:“恩师,徐爱卿,你们看,这就是朕将要用于江南水灾的好东西。” 几人齐齐看了过来,找了一圈没发现林止陌说的好东西在哪里,最终还是岑溪年,有些不确定看着林止陌身边那块石头,然后眼神一凝。 “这石头……” 他忽然惊讶起来,快步走了过来,蹲下仔细看了起来。 这不是一块寻常的石头,表面上粗粝不堪,甚至表面上还能看得到有小颗的石子混杂在其中。 岑溪年一惊,失声道:“这是何物?” 林止陌对辛雷说道:“你来给几位大人介绍吧。” “草民遵旨。”辛雷拱手一礼,向岑溪年等人介绍道,“此物名为水泥,乃是陛下所造的一件神物,并非寻常石头,如诸位大人所见,其实乃是以一种土料混合水调配而出,不用打理,不用看管,很快就能从泥浆状凝结成这样。” 辛雷浑身灰扑扑的尽是尘土,可是一双眸子却是明亮异常,而且他现在虽然自称草民,可是身为实验室主要研究人员,谁敢真将他看作是草民? “水泥?”岑溪年闻言愈发惊奇,问道,“不用打理,就以水调和就行?究竟如何调法?能演示一番么?” 辛雷点点头,去旁边提了个袋子过来,从里边倒出一堆像面粉似的东西,但是比面粉的颜色要深不少,然后倒入半盆沙子,又舀来一勺清水,就用一根木棍搅拌起来。 没多久,这堆东西就被搅拌成了一滩泥浆,辛雷将之放在一个盆内,拍了拍手,说道:“静置半天功夫就能凝结,也就是诸位大人看到的这块石头的模样。” 众人大感惊奇,纷纷上手摸了摸那块已经成型的水泥,入手冰凉坚硬,徐文忠甚至问一名守军要来钢刀敲了几下,根本就敲不动。 徐文忠惊道:“若是真能半天就凝结,那江南河道的堤坝……哦不,大武任何一处罹患水灾都可用啊!” 林止陌笑道:“就是这意思,岑夫子,就劳烦你选人将此物发往江南,让石学义好好用起来吧。” 岑溪年忙道:“老臣遵旨!” 他的神情也有些激动,从古到今加固堤坝用的无非都是青石黄泥,像这种调水成石的神物根本连想都没有想到过。 也不知道江南那些士绅在看到这东西之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破坏?刚才徐文忠都拿刀砸过,连个角都敲下来,其硬度可见一斑。 水泥的研发是林止陌一早就有计划的,并且在前阵子就已经弄出来了。 这种算是早期的水泥,出现在蓝星的十九世纪,用石灰石和粘土为原料,按一定比例配合后,在类似于烧石灰的立窑内煅烧成熟料,再经磨细而制成。 在这种配方里要是加入火山灰、陶瓷砖瓦等粉末,效果将会更好,但是大武境内没有火山,于是林止陌想到了炼铁之后留下的矿渣。 现在的实验室里那座炼钢炉几乎每天都在烧着,因此也有源源不断的铁矿渣,于是岑溪年他们就看到了这完成版的水泥,又一次被惊艳到了。 这是有利于民生的好东西,其作用甚至不低于那天校场上的红武大炮。 江南的那些士绅还在暗中冷笑,等着继续破坏堤坝,破坏石学义的监管治水,却不知即将有大难来临了。 林止陌解决完这事,没有立即回宫,而是转向来到了犀角洲,逍遥楼。 今天天气不错,又是一个泡温泉的好日子。 酥酥坐在马车上,随着颠簸微微晃动着身子,她的手中抱着一个包袱,包袱里是一身准备替换的衣衫。 不知道怎么的,她总觉得林止陌今天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古怪,似乎……有一种别样的企图。 北山温泉已在前方不远处,酥酥的心跳也开始渐渐加快了起来。 第337章 你也可以下来泡一会 再次来到温泉,酥酥的心态不知不觉发生了一点小小的变化。 原先的她哪怕之前在教坊司那种地方混迹,也是如一朵清冷孤傲的雪莲,便是请人入内室奉茶,也绝没人能沾她分毫的。 可是自从上次之后,她发现竟然并不抗拒泡在水里时被林止陌蹲在一旁陪着聊天。 而且她的心态也比之前好了不少,再没有发现被阮坤欺骗之后的那种阴郁的心情,而是开朗了,爱笑了,来逍遥楼吃饭的食客们都在说,会笑的酥酥姑娘真好看。 好看么?我自己都不知道,但好像身体也舒服了不少。 温泉内依然水汽氤氲,今天又是个晴天,阳光直射下来,照得温泉池上方一片七彩斑斓,带着一种迷幻的感觉。 “好了,你泡着,好了叫我哈。” 林止陌陪着她来到池边,招呼了一声就要出去。 酥酥迟疑了一下,咬着红唇轻声唤道:“林公子,你……你能在这里陪我么?” 林止陌吓了一跳,这是酥酥能说出来的话?要不要这么体贴? 啊不是……是要不要这么奔放? 你老人家对自己的身材似乎没有一个清醒的认识啊,骨感的身段丰硕的果实,老子是个完全健康的成年男人,让我在旁边陪你,完全不理人家受得了受不了啊! 可是看着酥酥那含羞带怯的眼神,林止陌终究答应了下来。 “好……好吧,那你把自己遮严实点啊。” 酥酥看着他那明明很渴望又装作纯真无辜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笑,说道:“那你先背转身去,我……我进了池子你再过来。” 林止陌老实地扭过头去,老实地站着,憨厚且无害。 酥酥将带来的包袱放在地上,缓缓解开衣带,长裙滑落,露出一具纤瘦但极具美感的胴体。 虽然林止陌现在没有看着自己,可是酥酥的心脏还是砰砰砰的跳得很快,像是做贼似的,在迅速脱下鞋子之后,纤纤玉足小心地跨入池中,一钻到底,将身体藏于水中,只露出了一个脑袋来。 “好……好了,你可以转过头来了。” 一声带着颤音的呼唤响起,林止陌转过头来,看见酥酥的俏脸红得像是熟透的苹果一般,极其可爱,又极其妩媚。 这一刻他看得有点呆住了,怔怔看着酥酥,但是眼神中却未见多少欲望,而是满满的都是欣赏。 酥酥被他看得愈发害羞,可是这次她却没有低下头去,而是悄悄将身子坐直了一些,于是本来被她藏在水中的秀眉肩头露了出来,莹白如玉的肌肤滑腻可亲,还带着点点水珠,竟让她平添了几分圣洁之美。 林止陌忽然笑了,大大方方走到池边坐下,就离着酥酥只有几尺远的距离坐下。 酥酥羞怯怯地问道:“你笑什么?” 林止陌道:“我在笑阮坤,好端端的放着你不要,偏去捧耶律重的臭脚,反倒让我得了你这么漂亮的一个红颜知己。” 听到阮坤二字,酥酥竟然没有任何反应了,只是嫣然一笑:“可酥酥又岂非是得了林公子这般贴己懂我的才子呢?” 林止陌哈哈大笑,笑得十分开心。 因为他发现自己哪怕提起阮坤,酥酥也没有任何不良情绪了,可见她是真的将那个贱男给放下了。 当然了,一个卖皮鼓的,还有什么好值得留恋的? 如今酥酥的心结彻底打开,整个人都看上去好看了不少,状态也变得十分松弛,自信了许多。 女人的美应当是由内而外的,当不被任何负面情绪羁绊,活出洒脱,活出真我,那才是女人最好看的时候,就像现在的酥酥一样。 当然,要是她能再坐起来一点就更好了…… 林止陌发现酥酥的脸色已经好很多了,毕竟温泉这东西富含硫,对脾胃虚寒性疾病以及阳气不足、寒气凝滞等瘀血性疾病都有良好的作用,同时,对于风寒湿痹症经络不通,也可以起到温经通络的作用。 上次就泡了那么点时间,酥酥的病就明显好转了。 唔……自己的膝盖最近也有点不舒服,要不要也一起下去泡泡呢? 林止陌纠结着。 酥酥忽然轻声开口:“林公子,你……其实也可以下来泡一会的。” …… 湖广行省,荆南府,新江县。 这里叫小临村,是新江县之下的一个偏僻村落,村中只有三十余户人家,靠水吃水,村中成年男丁几乎都以打鱼为生,日子谈不上多富裕,却也都过得丰衣足食的。 可是今天的这里却是悲声一片,连暖春之际的江边美景都似乎蒙上了一层黑白色。 十几具尸体被放在了地上,用一张破烂草席盖着,只露出一双已经完全没了血色且满是黑灰泥垢的脚。 一群妇人和孩子哭天抢地的跪在旁边,凄惨的哭声直冲云霄,而在旁边则站着两个壮汉,一脸不耐烦地从怀里掏出一个袋子丢在地上。 “别说老爷不照顾你们孤儿寡母的,这是丧葬银子,你们几家分了去,把人埋了,赶紧的!” 袋子就落在一个老婆子身边,她暂时止住悲声,颤抖着手拿起袋子,打开看了一眼,顿时悲愤喊道:“我家明倌儿他们十四条人命,就赔付二两银子?这……这……” 她这了半天没能接着说下去,眼睛一翻晕倒在地,顿时又引来旁边一阵惊慌的哭喊声。 两个壮汉瞪了她们一眼,喝道:“这点银子还不够埋这些泥腿子的么?再他娘的罗唣,老子连这二两都给你们收回,爱要不要!” 这话一出仿佛捅了马蜂窝,立刻有几十人围了上来,都是村中的老弱妇孺。 “当初你们说要我家男人去掏矿,说好的工钱给得少不说,如今人都死了也不管赔钱,我们要报官!” “就是就是,报官!” “这就是黑矿,请县里的青天大老爷来决断!” 两个壮汉大怒,拔出腰间钢刀对着一个妇人喝道:“告官?信不信老子将你们一村子都宰了?” 只是其中一个壮汉刚抬起刀,偏巧一个妇人正扑上来要拉扯,噗嗤一声,刀尖直没入妇人心口。 第338章 本官为你们做主 “啊!” “翠儿!” “婶婶!” 一片惊恐悲愤的呼声中,那妇人软软倒地,两眼圆睁,死不瞑目。 她的大哥和男人都在地上躺着,身边还有两个不足三岁的孩子,她只是想要个说法,可是却连自己也搭进去了。 那汉子似乎也没想到会错手杀了人,不由得愣了一下,但是随即抽回了刀,瞪眼喝道:“看见没有,再他娘罗唣,这娘们儿就是你们的下场!” 说罢他和同伴转身就要走,并且顺手一把夺过老婆子手里捏着的钱袋。 一众妇人顿时爆发了,疯了似的冲了上来,扯头发拉衣服的,完全不顾性命的要和他们拼命。 两个壮汉勃然大怒,再次拔刀。 “老子给你们脸了是不是?滚!” 怒喝声中,他的刀已经劈了下去,眼看就又有一条性命平白失去。 就在这时,旁边忽然传来一声怒吼:“住手!” 刀身劈下,已经来不及停下了,可是一块石头飞来,精准地砸中汉子手里的刀。 当啷一声,钢刀飞出掉在地上。 那壮汉大怒,扭头刚要开骂,一道雪亮的刀光已经来到,他的目光恍惚了一下,然后咽喉中血箭飚射,扑通一声栽倒在地,气绝而亡。 另一个壮汉大惊,急忙不顾几个妇人的纠缠,撒腿就要跑,可是紧接着脖子上一凉,一把刀已经稳稳的停在了上面。 耳边传来一个冰冷无情的声音:“再动一下,即死!” 壮汉浑身一僵,颤抖着说道:“你们死定了,死定了!你……你知道爷们是谁的人么,就敢出手?” 只见一个黑瘦的中年走到他面前,眼中似要喷出愤怒的火焰,死死盯着他。 “你倒是说说,你是谁的人?” 壮汉咽了口唾沫,强打精神说道:“爷们是荆南府守备袁大人的亲兵,你敢杀我同袍,等死吧!” 黑瘦中年冷笑一声:“你是说袁拙?” 壮汉瞪眼:“你竟然直呼袁大人名讳?” 脖子上的钢刀忽然竖起了些,壮汉只觉一阵刺痛,急忙识趣地闭上了嘴,然而接下来眼睛却瞬间瞪大了。 因为他看到自己脖子上的那把刀竟然和自己的不一样,刀身狭长,闪着寒光,这是……绣春刀?! 他是锦衣卫?锦衣卫!! 壮汉的双腿顿时一软,险些摔倒在地,他怔怔地看向黑瘦中年,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这这位大人,敢问……敢问你是?” 黑瘦中年目光炯炯,神威凛然,沉声道:“本官,代天子巡狩,镇抚三省,姓季名杰!” 壮汉只觉得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终于再也支持不住,当即跪倒,那把架在他脖子上的刀也跟着而下。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无意冲撞天使上差啊!” 季杰冷冷看了他一眼,又回头看向地上的十几具尸体,咬着牙道:“你想活命?可这些百姓就不想活了么?” 壮汉连连磕头,惊慌求饶:“小人也是奉命行事,与我无关,大人明鉴啊!” 季杰忽然暴怒:“与你无关?奉命行事?袁拙命你们可以在村中横行,视人命如草芥么?” 壮汉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了。 季杰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鲁莽无脑甚至敢冲撞皇帝的翰林侍读了,陛下信任他,让他巡视三省,他自然要为陛下做出些实际的功绩才可以。 “陈百户,劳烦你将他带去,好好审问,本官要知道袁拙用这些村民开黑矿的一切细节!” 陈百户抱拳:“卑职领命!” 壮汉被捆绑带了下去,季杰看向身边已然呆滞的那群妇孺,温言道:“尔等不必害怕,本官来了为你们做主。” 直到这时,那些妇人才恍如刚醒过来一般,顿时扑通连声,全都跪倒在地,然后一片哭声响起。 “大人,草民冤枉啊!” “求大人为我们做主!” “我儿死得好惨啊!” “……” 季杰看着眼前这些悲惨痛苦的百姓,眼圈红了,双手缓缓捏起了拳头。 这座小渔村只是荆南府治下一个小小角落,就已经发生了这种惨绝人寰的悲剧,其他地方呢? 他不敢想,但是又不得不想,因为……荆南府是楚王姬景昌的,要想彻底拔除这个祸害百姓的毒瘤,须立刻急报给陛下。 …… “啊!舒服!” 林止陌靠在池水中,双臂做了个伸展的姿势,露出健硕的肌肉和分明的线条。 酥酥的脸从林止陌下水后就一直红着,没退下去过,这时眼见到这一幕,顿时心头又一阵急跳,扭过头去只做未见。 林止陌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恶趣味,似乎就喜欢看酥酥害羞,于是眼珠一转,故意双手拨动水花,说道:“要不我坐过来些?” 可是让他意外的是,酥酥这次竟然没有阻止,虽然脸还是红得快要渗出血了,但却竟然微微点了点头。 这下轮到林止陌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真的过去?可自己只是逗逗她,酥酥身体还没恢复,现在就发生点什么属于带病工作,不太厚道。 可是不过去呢?话都说了,人家也愿意了,忽然又说开玩笑的,那多不合适啊? 两人现在相隔的距离差不多有两丈多,正好是隔着水雾能勉强看得到的距离,若隐若现的别有一番风情,林止陌也能忍得住。 但是如果真的靠近了,以酥酥这种等级的姿色和身材,他实在不敢保证自己到底是禽兽还是不如。 他就只是这么迟疑了一下,却见酥酥轻咬红唇,像是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然后竟然从水中缓缓站起。 哗啦! 那一道美妙的破水声中,一道更美妙的胴体出现在了林止陌眼前,虽然酥酥还是因为羞赧而捂住了胸口,下身的要紧处也仍隐在水中,可偏偏这种半遮半掩的样子最要命。 林止陌的眼睛直了,另外某个地方也直了…… “酥酥你……” 酥酥朝着他缓缓走来,眼帘低垂,轻声说道:“林大哥,酥酥给你捏捏背,可好?” 第339章 交给林大哥 捏背?捏背?! 林止陌现在非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是那个清冷沉稳的酥酥? 是那个玉骨那愁瘴雾,冰姿自有仙风的冷美人? 直到酥酥款款走到他身边,一双玉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那温软柔嫩的触感传来,林止陌才如梦初醒。 这是真的,不是在做梦。 接着他的脑子就仿佛卡机了,由着酥酥坐在身边,将他的肩膀轻轻揉捏着,然后侧过他身子,捏起了后背。 酥酥按摩的手法很是生疏,仿佛只是看过几本按摩的书,照猫画虎地第一次操练一般。 没有多少舒适的感觉,只有不小心被指甲划到的刺痛。 但是林止陌还是觉得很爽,无比的爽,因为站得这么近,酥酥的腿难以避免的在他身上轻轻蹭过,虽然只是一瞬,那也已经足够消魂了。 林止陌悄悄回头看了一眼,酥酥的脸比刚才还要红,但是神情是坚定的,仿佛是在做一件十分神圣的事情一般。 他忽然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酥酥这个样子并不是想要向他表达感恩,甚至是献身,反而像是在做一件具有纪念意义或是要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事情。 林止陌刚想到这里就悚然一惊,急回身一把抓住酥酥的手,问道:“酥酥,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酥酥柔柔一笑:“没有啊,只是这些日子以来麻烦林大哥照顾,又替酥酥解开了多年心结,林大哥听曲已经听得多了,那便为林大哥做些以前酥酥从没做过的罢了。” 两人现在这么近距离相对,虽然都刻意将身子藏在水中,可是随着说话时胸腹间的鼓动,水波轻轻荡漾,酥酥的身材也在水面上下隐隐约约的露出些许端倪。 只是酥酥这次没有再掩饰,那高耸而姣好的部位在水面时隐时现,她也没有在意,就这么微笑地看着林止陌,目光清澈而坦然。 林止陌竟然也难得没了以前的嬉皮笑脸,而是无比郑重地问道:“你是不是想要离开逍遥楼了?” 酥酥微微一怔,缓缓低下头去,轻声说道:“既然林大哥看出来了,那酥酥也就不隐瞒了,是的,我近来感觉自己琴艺渐渐到了瓶颈,仿佛有一层桎梏,无论如何都难以将之打破,故而想出去走走,或许能有所启发。” 林止陌沉默了,他能感觉到酥酥这话里有部分是真的,但有更大部分是因为别的。 阮坤,三年的等待,三年的期盼,那是她梦想中的爱情,可是最终等来的却是那样一个结果。 酥酥是个豁达的人,性子坚定,可是再坚定的人在受到这种打击之后都绝对无法这么短的时间内自我和解。 她想出去走走,或是为了散心,或是为了逃避京城这个圈子,因为她的故事已经广为人知,甚至茶楼之中都有说书先生将她的故事编成了评书在讲述。 酥酥知道,大多数人在看到她的时候其实都是同情与怜悯的,但是还有部分人是怀着恶意的,自然也有种种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语。 她都知道,但是她从来不会去解释,并且,其实她对于那些表现出同情和怜悯的人也并不喜欢。 我自己的事情,悲伤也好,愉悦也罢,与你们何干? 她现在是逍遥楼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很多来这里的食客就是冲着听她的曲子而来,可是那些各种各样的目光让她越来越不自在。 或许,这些就是她琴艺止步甚至倒退的原因。 林止陌在这一刻想明白了,他没有再开言阻止,因为整个天下,或许没人比他更懂酥酥,没人比他更关心酥酥。 “好吧,我支持你,出去看看也好,毕竟大武的天下还是十分辽阔的,青山绿水也好,人间烟火也罢,总有能给你灵感的地方。” 酥酥笑了,笑得很开心,是发自内心的。 她喜欢林止陌说话,喜欢林止陌宠着她说话。 笑容之下,还藏着她的一丝纠结和羞怯,因为她想出去走走,可是却同样的舍不得林止陌。 两人的目光就此对视着,没有人躲闪,而且都是那么的明朗坦诚。 忽然,酥酥伸出雪藕般的双臂,搂住了林止陌。 这一刻,林止陌只觉得浑身如同过电了一般,冷不丁的颤抖了一下。 现在是在温泉中,两人都是赤条条的不着寸缕,这种肌肤与肌肤的接触,对他神经系统的冲击是无与伦比的。 酥酥在他耳边说出了自己的心声:“林大哥,谢谢你。” 这是酥酥第几次说这句话,林止陌不记得了,但是这一句能听得出来,是最真诚也是最饱含感情的。 林止陌能感觉得到,酥酥的身体也在颤抖,那是羞赧与紧张的正常反应。 酥酥的脑袋垂着,像是不敢看他,但是林止陌这种老色……啊不是,是情感达人,一下子就读懂了酥酥的肢体语言。 他伸出手,托着酥酥的下颚轻轻抬起,就看见酥酥的眼神微微闪烁,在躲闪,也是在期待。 林止陌没有再迟疑,低头吻了上去。 “嘤……” 酥酥一声轻呼,眼睛闭起,搂着林止陌的脖子,任由他在自己的红唇上肆意侵犯,尽情品尝着。 她今天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做好了离开的准备,也做好了在走之前将自己交给林止陌的准备。 已经有了三年的遗憾,她不想再留下任何遗憾。 于是,温泉池中水汽被搅乱了,两个彼此欣赏彼此喜欢的人儿紧紧拥抱在了一起,并且随着动作幅度的加大,从池中渐渐转移到岸边,又滚到了草地上。 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铺上了一层柔软的绒布,大红色的。 …… 新江县,巷前村。 季杰又一次失望而出,因为在这里,他没有发现任何关于黑矿窑的线索。 这里的百姓似乎都生活得十分幸福,十分美满,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微笑。 可是他并不认为这些是真的,因为人的表情可以骗人,但眼神不会。 因为那些妇人的脸上虽然在笑,可是眼神却是暗的,没有光。 第340章 袁拙死了,我们杀的 没有光,那是对生活甚至是活下去都已经丧失了信心。 从上次小临村事件之后,他又陆续走了十几个村落,可是他发现每个地方都似乎与小临村的遭遇完全不同。 那些村子里同样看不见多少男丁,但是妇孺们一个个却都坚称男人去外边务工了,没有在家。 被统一口径了么? 季杰都不用猜就知道,可是他没有办法,这是在荆南府,是别人的地盘,他虽然是巡按御史,可也需要有当地官府的配合。 但若是他查的就是官府,那又有谁来配合他? 他咬牙转身离开,坐上马车离开了这座村子,不多久转上了官道。 陈百户和他一起坐在车厢内,神情也不见得多好看。 那个被他们抓回去的壮汉已经审问了好几次,可惜的是他只是个负责做脏活的小角色,根本不知道多少内幕。 就连黑矿窑的所在位置到现在都没查找出来,这让季杰有种深深的挫败感。 上次救下的年轻人只是记得矿窑里边是什么样子,可却不知道怎么找到那里,因为他们这些被抓去强行挖矿的苦力,都是被蒙着眼睛带去的,而且是装在笼子里,像是一群牲口一般运过去的。 陈百户恨恨地一拍大腿:“以卑职之见,不如直接去荆南府守备营中拿下袁拙,严刑拷问,不怕他不说出实情。” 季杰摇了摇头,他知道陈百户说的这是气话。 守备是一府最高兵力统领,别说自己身边这区区几个锦衣卫,而且自己的巡按身份在那种地方虽然也会被顾忌,却根本使不上力。 袁拙麾下有一府两万人马,自己就这么冲进去,只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哪怕到时候朝廷来追查自己的死因,他们也会有无数办法为自己脱罪。 要想解决麻烦,还是需要兵力,但整个湖广行省的主要兵力都多多少少与楚王相关,上哪里可以借兵,是个很大的问题。 季杰又想到了汉阳王崔玄,他老人家现在就在江西,距离湖广荆南虽有千里,但并不算遥不可及。 他开始在脑子里盘算这件事的可行性,陈百户见他沉思,也不敢再开口打扰。 就在这时赶车的锦衣卫忽然一声惊呼,接着马车一个急刹停住,车内的季杰没有防备,差点一头撞出去。 “什么情况?” 陈百户大怒,掀开车帘就要开骂,却见车前站着几名衣衫褴褛的汉子。 呛! 陈百户拔刀在手,却见几人之中的一个走了上来,从怀中掏出一个令牌丢了给他。 “锈衣堂?” 令牌上的三个字让陈百户吓了一跳,他是知道皇帝暗中组了这么一个机构的,但是还不知道究竟是干嘛的。 眼下看见这几个跟叫花子没什么两样的汉子,一时有点摸不着头脑。 季杰已经跨出车来,看了一眼那几人,问道:“是陛下有何旨意?” 那人抬眼看了看他,语气平静地说道:“袁拙死了,我们杀的。” 季杰大吃一惊,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们。 陈百户已经张大了嘴,手中的刀都差点快要握不住了。 锦衣卫也是擅长做脏活的,可是官场有官场的规矩,也并不是他们想杀就杀的,哪怕现在内阁已经渐渐回归于陛下掌控,但这种没有名头的滥杀也是会引起朝中百官恐慌和震怒的。 但锈衣堂这是什么手段?杀人杀得干脆利落,连一府守备都能说杀就杀?这和江湖悍匪有什么区别? 那人似乎是猜到了陈百户所想,说道:“我们的两个人,当街刺杀,同归于尽,死前叫的是报仇,不会怀疑到季大人身上。” 季杰浑身一抖,和陈百户互望了一眼。 他们顿时都明白了锈衣堂到底是什么了,这是死士,是可以用这种极端手段为陛下卖命的死士。 至于陛下是怎么做到的,怎么让这些人心甘情愿赴死的,他们没有去猜想,因为那必定是有难以抗拒的诱惑和条件。 那人看着季杰,依然面无表情地说道:“守备府中如今群龙无首,恰是季大人插手的好时机。” 季杰瞬间明白了,袁拙一死,底下人没了主心骨,他现在带着几十个锦衣卫冲进去也不会遭到多大的反抗。 至于他们会不会怀疑是自己动的手脚,还是那句话,官场有官场的规矩,你怀疑,那就找有实力的大靠山来查就是了。 但是能和楚王直接对线联系的,必须只是袁拙这种级别的,袁拙一死,下边还有能出面主持的么? 陛下真是…… 季杰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形容他们的皇帝陛下了,说是果断,说是强硬?确实没错,但未免有点太阴暗太恐怖了,这不是一个妥妥的昏君所为么? 只是季杰现在的心态与眼界完全不同了,只是片刻功夫他就回过了神来。 只要达到目的,一切手段都只是作为辅助,管他是光明还是黑暗! 季杰挺直后背,沉声道:“陈百户,点起人手,去守备府!” “是!” 陈百户应了一声,转身却见锈衣堂几人不见了。 …… 温泉中水汽翻滚,温泉边春光明媚。 两道身影相拥在一起,翻滚着,缠绵着。 林止陌没有想到酥酥这样瘦弱纤细的身材也有这么强劲的持久力,已经足足一个多时辰了,她的体力竟然还是这么充足。 红色绒布的一角有块折起的白色丝帕,风掀起了丝帕的一角,露出隐在其中的一朵血红色梅花。 那是酥酥留给自己的一份礼物,一份只关于林止陌的纪念。 她今天准备得这么周全,就是不愿意再让自己的人生留有任何遗憾了,哪怕如这般放肆一回,她也不会后悔。 终于,两个人在一声婉转悠扬的呻吟声中同时停住了,并紧紧拥抱在了一起,身体紧紧贴合着,没有露出一点空隙。 时间仿佛暂停了,林止陌拥着酥酥,将头埋在她的肩窝之中,鼻尖嗅着那种如兰似麝的淡淡香气。 那是只属于酥酥的体香,令人迷恋,令人陶醉。 不知过了多久,酥酥缓缓放开了手,却又捧起林止陌的脸颊,灿烂一笑。 “等我。” 第341章 和耶律承的交易 长亭外,古道边。 林止陌站在一棵树后,看着不远处一驾马车缓缓离去,眼中满是惆怅与无奈。 戚白荟在他身边,也看着那辆马车,问道:“你为什么不留下她?” 林止陌摇摇头:“留住她并不是为她好,让她离开才是。” 戚白荟想了想,说道:“可是你把她睡了,就不负责了?” 林止陌差点一个平地趔趄,扭头看向戚白荟。 他想不明白,这种话居然会是从戚白荟嘴中说出来的,好好的一个神仙姐姐,变成了粗鲁的抠脚大汉,真是毁人三观啊。 戚白荟又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道:“你不是说她的身体还没恢复么?” 林止陌尴尬之余又觉得羞愧了,都怪自己兄弟不争气,没能顶住诱惑,现在连自己想想都觉得禽兽。 戚白荟却又忽然说道:“我师父已经痊愈,想要见你。” 她的话题转得生硬又仓促,林止陌有点没回过神来,想了想才记起,她说的是徐檀。 “好吧……” 马车已经驶出很远,在天边留下了一个黑点,林止陌叹了口气,还是转身离去了。 城南小院,林止陌已经有些日子没来了,门口依然清扫得很干净,那是王安诩的娘王贺氏在每日里打扫。 徐檀果然已经完全康复,当林止陌来到的时候他正在院中打着一套拳,拳风虎虎,极有威势,王安诩也在,正端坐在旁边,两手放在膝盖上,认真的看着。 见到林止陌到来,徐檀急忙收起拳式,与林止陌见礼。 “不必拘礼,就这么坐吧。”林止陌摆了摆手,就在院中落座。 徐檀也不客气,跟着坐下,王安诩则很懂事地去后边烧水泡茶。 林止陌招了招手,跟着他来的徐大春从怀中取出一份黄灿灿的卷轴,双手递给徐檀。 徐檀急忙站起身来,神情竟然有点惊慌失措,颤抖着双手不知道抬起还是放下。 林止陌忽然正色说道:“朕已替你平反,内阁也发文恢复你承恩伯之爵,现在正式告知你……承恩伯徐檀,恢复昭武将军衔,赶赴中兴府,接管八万赤霞关守军。” 徐檀身体一颤,随即扑通跪倒在地,已是老泪纵横。 “臣徐檀,叩谢陛下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年了,他要的不是官复原职,不是要重新执掌兵权,他只是希望能将他背负着的叛逆之名抹除,恢复他的清白。 现在他终于等到了,这是当今圣上亲自跟他说的,他的脑子里一片混沌,仿佛置身于梦境之中,可是陛下那看着他的眼睛那么明亮,让他回归到了现实中。 中兴府,那是他曾经位置浴血奋战的地方,赤霞关外还有那么多曾经的同袍在山间长眠。 现在他终于可以回去了! 徐檀很想放声大笑,又想嚎啕痛哭一场,但最终还是化作了一声谢恩。 “徐檀,此去中兴府,朕有一件要事需要你做。”林止陌口中说是要事,可表情却是很轻松。 徐檀急忙肃然道:“陛下但有所命,老臣必当效死。” “没那么严重。”林止陌笑着将他扶起,问道,“赤霞关外是不是有条秘密山道,直通西辽甘州府?” 徐檀想都不想就说道:“回陛下,正是。” 林止陌道:“嗯,你到了赤霞关后接手驻军,原驻军统领将调任,到时候会有人按时来与你交易马匹,交易地点就在那山道之中,此事尽可能少的人知道,明白?” 徐檀一惊,马匹交易是诸国之间严令禁止的,尤其大武国内没有产良马的地方,因此骑兵一直都是大武的短板。 可是陛下却说和西辽做马匹交易?西辽疯了? 林止陌看出了他的疑惑,笑道:“你放心去就是了,自有人来与你接头,但是将来或许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 “帮忙?”徐檀更疑惑了。 林止陌却没再说下去,因为这是他和耶律承私下里的协议,在计划中的乱象还没出现时,一切都只能继续保持秘密。 耶律承虽然身为二皇子,但是在西辽一直并不受待见,林止陌虽然对历史并不精通,可是却很熟悉人心。 多好的利用机会,怎能放过? 太子死了,西辽必须重新遴选太子,耶律承身为二皇子,当之无愧最有资格继任,目前所欠缺的不过是一点点助力而已。 所以林止陌决定给耶律承一点恰到好处的助力,而耶律承要付出的就是将西辽国内的良马偷运些出来交易给大武。 数量不多,每月五百匹,对于西辽的战马损耗是一个合理的数字,无伤大雅,对于大武来说却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耶律承无法不答应,皇权更迭中,皇子们的厮杀是最为残酷的,这时候没有兄弟,没有手足,谁能获胜就代表能继续活下去,输了,就只有死! 王安诩端着茶盘走了出来,他是个懂事的孩子,刚才林止陌和徐檀在说事,他就故意在后边拖延了一会,没出来打扰他们,现在见他们说完了才出现。 徐檀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道:“林公子,老夫已替白荟这孩子收作徒儿了,此子生性聪颖,有机敏智慧,将来必有大作为。” 林止陌愣了一下,王安诩聪明他是承认的,可是徐檀把他收成了戚白荟的徒弟,不就是说成了自己的师弟? 他忍不住看了眼徐檀,这老家伙还是有点小心思的,知道自己和戚白荟的关系,要是他亲自收为徒弟,那王安诩就成了自己的师叔,那辈分可就有乐子了。 但是还好,现在只是成了自己师弟,还算能接受。 王安诩则害羞地垂下了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平时一直叫林叔的,而且其实这位叔叔的真实身份是皇帝,自己已经受了那么多恩惠,现在还要做皇帝的师弟,这让他有点受宠若惊。 徐檀忽然变得严肃起来,从怀中摸出一张信纸:“对了,陛下,清净圣女传来密信,太平道将在徐州府起事,时间是三日之后。” 林止陌一怔,接过信纸看了一遍,随即沉吟了起来。 清净圣女,姬若菀…… 第342章 武力接管 徐州府,地处大武东南部,运河南北贯穿而过,素有五省通衢之称,也是大武东南的门户之地,极为重要。 前朝的开国皇帝祖籍就是徐州,因此民间一直有个隐晦的说法,那就是徐州有龙气,出过帝王,谁能掌控这里,就将有龙腾虎跃之相。 什么叫龙腾虎跃之相,自然就是能称王称霸,可这个说法到底是谁传出来的,从没人知道,但是现在,林止陌怀疑这个说法或许就是太平道乱党传的,为的就是率先奠定一部分民间基础。 林止陌看着信纸上那一手娟秀的字迹,不由得又想起了姬若菀那媚骨天成的绝代风华。 那是堪比宁黛兮的绝色,可惜误入了匪道。 这是林止陌挺替她惋惜的地方,因此也给了她重生的机会,回去继续当她的圣女,为自己当一个高级线人,现在机会来了。 “好,我知道了。”林止陌没有多说,站起身来,对徐檀说道,“尽快去吧,我等你好消息。” 徐檀郑重点头,深深一躬。 …… 荆南守备府。 大院之中一片血泊,横七竖八倒下了十几人。 季杰一身巡按袍服,凛然站在院中,身边是一身血迹的陈百户,还有二十名锦衣卫团团相护。 一个守备府偏将怒道:“你……你竟敢……” 话没说完,陈百户抬起手来,一道乌光射出,正中那偏将额头。 扑通一声,偏将栽倒在地,当即毙命。 院子里围满了守备府的人,可是没一个人敢上前,每个人的眼中都只有惊慌与畏惧。 京城来的巡抚到他们这里了,终于到了,并且暴力接管了这里。 就在昨天,他们的守备袁大人还信誓旦旦的说,巡抚算个屁,来到荆南府连个鸟毛都不会给他找到。 但是现在巡抚真的来了,没找鸟毛,却要了十几条人命。 季杰抬脚缓步朝前走去,目标是院子前方守备办公的正厅。 前方的人群自动开始散开了一条道路,这个时候守备府中群龙无首,谁敢出头就是个死,刚才敢于说话的参将就是个鲜活的例子。 陈百户陪着季杰走进厅内,来到桌边坐下,季杰看了一眼门外的人群,淡淡说道:“文书何在?” 文书,守备府中掌管所有军政资料的文职官员。 一个白面无须的中年人立即站了出来,他的面皮本就白净,现在更是白得没有半点血色。 “下官钟良,拜见大人。” 季杰轻敲了一下桌面,说道:“将荆南府所有矿山窑洞相关的文书拿来。” 钟良的脸色瞬间变得更白了,畏缩着看了一眼四周,可是没人与他对视,每个人都仿佛事不关己,低头垂目。 好好的守备府,怎么就一朝变天了呢? 钟良的心中一阵绝望,袁大人没了,死得那么蹊跷,那么猝不及防,接着巡抚就来了。 他们都猜想那两个自寻死路的刺客与这位巡抚有关,可是没人有证据,或许很快会有替他们撑腰的人出现,但现在他只是一个小小文书,无法抵抗。 所以钟良乖乖的将几个藤筐搬了进来,那里边都是荆南府境内所有矿藏资源的相关资料。 陈百户身边的锦衣卫中走出两人来,亲自查验起了那一大堆资料,他们二人是锦衣卫中受过林止陌特别训练的,不光识字,还能简单运用林止陌的那种记账法,现在虽然还不用算账,但是从这其中的账本上看出些端倪来还是很容易的。 偌大的厅内,一大堆文书账本堆满了桌子,两名锦衣卫在认真查看着,门外一片寂静,没人说话。 他们的目光都悄悄集中在了门口把守的陈百户身上,在他手中正持着一把黑沉沉闪着幽光的弩弓,那是一把连他们守备府都从没见过的弩,造型奇特,可是却威力奇大。 没见那位参将额头上的弩箭还插着么?头骨那么坚硬的地方,这小小的弩箭都能深入过半。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忽然远远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大门被猛地踹开,一队百余人直冲入院中。 守备府的人员似乎接收到了某种信息,在这瞬间竟然全都四散而逃,然后就见那百余人极有默契且迅速地在院中分散、列阵,二十人张弓搭箭对准厅门,其余人刀枪齐现,分左右两翼包抄了过来。 对方百人,这边季杰只有二十名锦衣卫,人数悬殊,似乎高下立判。 但是季杰脸上一点都没有露出惊慌的神色,反而看都没看外边一眼,只是淡淡说道:“本官代天巡狩,胆敢冲撞钦差仪仗者,杀无赦!” 门外来人充耳不闻,动作不停,为首的一个黑脸武将狞笑道:“老子只认自家主子,什么鸟钦差,尽早给老子死来!” 陈百户站在门口半步不退,看着那一支支对准他的弓箭,问道:“你家主子又是谁?” 黑脸武将道:“呵!自然是楚王殿下,怎么,你这小小钦差还敢前去找殿下理论不成?” 陈百户看向季杰,季杰也看向了他:“既然他自己确认了,那就记下吧。” 黑脸武将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记下?你还真打算找殿下理论?哈哈哈……那你们也得有能耐走出这个院子才行!” 陈百户忽然说道:“看在同为武人的份上,劝你一句,让你的人立刻放下武器投降,不然悔之晚矣。” 黑脸武将啐了一口:“投降?老子这辈子就不知道投降二字咋写!来啊,让老子看看会是怎么个悔法!” 他嘴上说着,脚下不停,从门口到厅门只是区区几十步距离,眼看那百余人已经缓缓逼近,来到了院子中央。 “自作孽不可活,那就别怪我们了。” 陈百户十分平静的说着,摘下腰间悬挂着的一个皮囊。 黑脸武将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立即一抬手,百余人齐齐站定,最前端的一排人从弓手换成盾牌手,厚实的盾牌竖了起来,立成了一道铁墙。 陈百户摇了摇头:“没用的。” 说着,他从皮囊里摸出两个香瓜大小的东西,黑沉沉的,看不出是什么,接着就见陈百户将一个点燃的火煤凑了上去。 嗤嗤嗤…… 两道火星闪出,陈百户扬手将两个东西丢了出去,同时闪身退回了厅中。 第343章 菠萝弹 铛啷啷…… 那两个黑沉沉的东西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从盾牌上方直接丢进了前方的人群中,其中一枚正巧滚到了黑脸武将脚边。 他看清了,这就是一个铁疙瘩,表面上坑坑洼洼的,只不过奇怪的是还有根引线,已经燃到了底。 “啥东……” 黑脸武将才说了两个字,眼前忽然爆出一团刺眼的火光,然后他就只觉得身前猛地巨震,整个身体被一股气浪掀得朝后摔去,还没落地就已经没了意识。 火光之中,一片片尖锐的铁片飞射而出,或直射,或斜飞,或打着旋,无差别地击中周围的人群。 另一边那颗铁疙瘩也在同时炸开,同样的火光,同样的铁片飞舞。 百余人组成的队列瞬间被击溃,一声声惨叫响起,还有的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已经毙命当场。 逃到远处悄悄观望着的守备府官员已呆若木鸡,刚才那两记突如其来的爆炸声让他们懵了。 看看还在地上打滚哀嚎的那些人,还有已经死得笔挺的黑脸武将,他们下意识觉得那东西似乎是火药,可又和他们认知之中的火药威力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这……这到底是什么? 厅门再次打开,陈百户施施然走了出来,手中又握住了两颗这样的铁疙瘩。 院子里幸存的几十人顿时如见鬼魅,惊恐地转身就要跑。 “妄动者,死!” 陈百户冷冷开口,在那些人听来就仿佛是九幽地狱中的鬼使。 所有人顿时止住了脚步,惊慌失措的转身跪倒在地。 他们都是铁骨铮铮的军中勇士,可是铁归铁,他们并不傻。 刚才已经见识到了那铁疙瘩爆炸开来时绽放的残酷景象,没人再愿意轻易尝试,因为血淋淋的例子就在他们面前躺着,其中就包括来之前大言不惭告诉他们对方只有区区二十人的参将大人。 二十名锦衣卫分出了十人,各执绳索将这些幸存者捆绑了起来。 陈百户冷眼扫过,从中选了一人出来,提进了厅内。 这是剩余这些人之中官阶最高者,平时应该也是个威风凛凛的猛将,可这时却像个被吓破胆的瘟鸡,刚被拎到季杰面前就扑通一声跪倒,声泪俱下道:“大人饶命,这都是我们将军的主意,与卑职无关啊。” 季杰依然埋头看着那些文书,丝毫没有受到外边动静的影响,直到现在他也没抬起头,只是淡淡问道:“区区藩王府军,竟然刺杀朝廷钦差,说吧,是谁命你们前来的?” 那将领瑟瑟发抖,赶紧说道:“回大人,此事我家殿下并不知晓,乃是……乃是府中参谋焦霆出的主意。” 季杰正在翻页的手忽然顿了一下,转过头来看着他,沉声问道:“你说是谁?” “焦霆,是我家殿下身边谋士,旁人都称呼其为焦先生。” 那将领再次确认的回答,然而刚答完,就见到季杰的眼睛开始发亮。 季杰很意外,也很激动,只是因为焦霆这个名字。 自从他巡按三省以来,陛下和他通过许多次书信,其中最近的几次就提到过这个名字。 焦霆,人称焦先生,太平道军师,曾在山西三大家中潜伏,今不知去向。 季杰是个死心眼,林止陌吩咐的事情,他一个字都没漏全都记在了心里,所以当他听到焦霆这个名字的时候顿时大喜过望。 焦先生,原来在这里。 砰! 季杰拍案而起,大喝一声:“来人!” 守备府中那些逃离的官员畏畏缩缩地又回来了,乖乖地跪伏在地,等候季杰的发落。 黑脸武将和这一百多人是楚王府兵,可他们不一样,守备府是朝廷的,袁拙和楚王暗中勾结是另一码事,他们可都领的是朝廷的俸禄。 季杰扫了他们一眼,简单直接的说道:“袁拙已死,本官暂领守备府,速速集结人马随本官剿匪,不得有误!” 剿匪?不是楚王么? 所有人呆愣了一下,但是很快有人反应过来,立刻领命而去,集结兵力。 他们的袁大人都死了,钦差又在他们衙门里被刺,要想接下来安安稳稳活着,只能现在乖乖听话。 守备府的兵力很快集结完毕,两万人马真实来到的只有一万两千多人。 季杰听完守备府中官员一脸尴尬地禀报,只淡淡的点了点头。 吃空饷这种事情在大武并不罕见,他在来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了,不过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等事情平息了再说。 于是一声令下,一万多守备府军浩浩荡荡朝着楚王封地鄂州而去。 楚王封地是在鄂州,距离荆南府约莫四百多里,大军从这里开过去,哪怕全速也需要个两天时间。 守备府中的官员全都被归拢到了一起,被几名锦衣卫看守着,不让他们去给楚王传信。 厅中被看守的官员中有人冷笑,就算他们不报信,但那黑脸武将一死,鄂州那边必定很快就有消息,自然会防备着,等他们这支队伍开过去,楚王的防备早就完成了。 可是他们却不知道,坐在马车中的季杰脸上露出了一抹神秘的微笑。 出兵鄂州缉拿楚王?这不是他该做的事,因为他在离开京城之前陛下就有言在先,他的任务只是巡抚三省,可以除贪腐清吏治,却不能做任何军事行为。 打仗这种事,还是需要交给专业的人来才行。 所以季杰在前两天就已经命人快马送信给了身在江西的汉阳王崔玄,请他发兵秘密前往楚王封地。 自己这一万多人只是个幌子,给楚王看看罢了,却不知崔老王爷应该已经摸到他身后了。 毕竟……江西到鄂州也并不太远。 …… 乾清宫中。 林止陌舒展了一下身体,忽然轻笑一声:“也不知道我那五弟在见到我新造出的菠萝弹会是怎样的反应。” 菠萝弹,就是荆南守备府中陈百户炸翻百余人的那种铁疙瘩,造型酷似菠萝。 这和那日演武场显威的大炮中所用火药类似,只是在那其中还嵌入了百余枚钢珠,能在爆炸瞬间把人炸出一个个血窟窿而已。 第344章 冯王要回来了 戚白荟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瞥了他一眼。 “徐州之事你就丢给那么一个小白脸?” 她的语气中颇有不解以及不满,因为姬若菀都发来消息告诉他,徐州的太平道要起事作乱了,可是林止陌竟然完全不当回事,只派了个看起来斯文瘦弱的青年去处理。 林止陌笑了:“你可别小看他,还记得那次你们太平道劫了我的俸银官仓么?” 戚白荟纠正道:“是他们太平道。” “呃,行,他们太平道……就是你口中那个小白脸,只用了两个时辰就把失银追了回来,并且在身负重伤的情况下斩杀了你们……他们太平道的十几名匪众。” 戚白荟微微一愣,那次行动失败李思纯还向她汇报过,当时的她就被惊了一下,锦衣卫不是早就腐朽无能了么,居然还出了这么一个侦缉能力高超又能玩命的狠角色。 可是没想到这个狠角色出现了,却是一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白脸。 小白脸指的正是锦衣卫犀角洲千户所的千户许崖南,自从林止陌发现了这一颗明珠之后就有了培养他的念头。 只是在犀角洲维护一方平安当然不是许崖南的能力上限,所以这次徐州即将发生的动乱,林止陌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他。 许崖南心思缜密,处事冷静,再配上他新造出的菠萝弹和赶工出来的连环弩,林止陌想不到还有什么可能让那区区乱党成功。 就在这时徐大春匆匆而来,奉上一封密报。 林止陌拆开看了一眼,眉头顿时一挑:“焦先生居然在老五那里,真是让人意外。” 徐大春似乎有点按捺不住的激动,摩拳擦掌道:“一切尽在陛下意料之中,楚王再怎么翻腾也翻不出陛下的手掌心去。” “没那么简单,那个姓焦的……这姓真别扭,他敢堂而皇之差人袭杀季杰,想必有了充足的准备,又或是……”林止陌说到这里忽然顿了一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但随即轻笑一声,“算了,一切等他回来就水落石出了。” 湖广行省是个好地方,按理说楚王被封在那里,安安分分的当个藩王,可以无忧无虑一辈子。 可是那地方的地理位置却不适合造反,不说别的,就是如今镇守江西的崔玄就不是他能对付的,哪怕再给他十年发展时间,也绝不可能玩得过那个老狐狸。 况且湖广位于大武版图中央区域,若是造反的话一旦朝廷大军压境,他逃都没处逃。 所以林止陌很怀疑楚王造反的真实原因。 只是眼下或许是一叶障目,许多暗中的情况还没浮出水面,等着季杰和崔玄的联手之后慢慢挖掘出来就知道了。 林止陌想了想,对徐大春道:“回个信,让季杰继续保持节奏,给崔王叔去全权处置就是了。” 徐大春领命而去,戚白荟忽然看了林止陌一眼,淡淡说道:“时间不早了,你今日又去哪个宫里过夜?” 林止陌愣了一下,他竟然从戚白荟的语气中听出了一点酸溜溜的味道,难道是自己感觉错了? 不过今天去哪里过夜…… 林止陌忽然想到了一件事,脸上的笑容也开始漾开了。 “出宫。” 城东宣澧坊,晋阳公主府。 当林止陌踏入府中时,隐在暗处的戚白荟怔了好一会。 大晚上来自己亲妹妹府邸之中,这家伙要做什么? “皇帝哥哥,你怎么这时候来找我呀?我都差点要歇息了。” 花厅内,一应侍女下人都出去了,姬楚玉腻歪在林止陌身边,抱着他的胳膊笑嘻嘻的说道。 她自从接手管理慈善总会之后,时常要在宫外办事,多有不便,于是林止陌下旨赐了这座府邸给她,虽然占地不大,但是却很是精致讲究,极为奢华。 而至于林止陌给她这府邸是不是有其他用意,那就没人知道了。 林止陌翘着二郎腿,笑眯眯地反问道:“你猜朕为什么这时候来找你呢?” 姬楚玉歪着脑袋想了想,问道:“是有人要给慈善总会捐一笔大的么?” “不是。” “皇帝哥哥又有好东西送我?” “不是。” “……不会是又要给我找驸马吧?” 姬楚玉有点紧张起来。 她现在的日子过得别提多舒服了,每天不用再像以前那样,起居出入都有不知道多少规矩束缚着,一言一行都有一个个凶恶的嬷嬷盯着,现在好了,公主府就是她的,想怎么放肆就怎么放肆,喝酒吃肉没人管,弹琴唱曲没人管,大晚上睡觉不穿衣服也没人管。 但要是给她选了驸马,那可又要恢复到以前的生活了,姬楚玉当然是百般不情愿的。 林止陌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肌肤吹弹可破,手感极佳。 “朕说了,你不想嫁就不嫁,朕养你一辈子。” 姬楚玉的神情放松下来,整个人都简直要挂在林止陌身上了,甜腻腻的说道:“玉儿就知道皇帝哥哥最疼我了,那到底是什么事呀?” 林止陌笑了笑,说道:“朕已经下旨,宣二弟回京觐见,过些日子你就能见到他了。” 二皇子,也就是冯王姬景俢,封地正是中兴府,也就是阻挡外族侵入的第一道城关。 如今徐檀已经前去了,封地还是冯王的,但是一山不容二虎,林止陌决定将姬景俢先调回京中,以一个另有重用的名头下的旨意。 姬楚玉身体一颤,脸上笑容僵住,不敢置信的看着他,片刻之后无比惊喜地抱着林止陌的胳膊狂摇,口中问道:“我哥哥要回来了?真的?” 林止陌被摇得身体一晃一晃的,不由得有些失神。 这一刻他能十分清晰地感觉到胳膊上传来的那种饱满的弹性,并且随着摇晃还在一蹭一蹭的。 他强打精神答道:“君无戏言,自然是真的,你……摇够了没有?” 说实话他有点顶不住了,这种还未被开发过的少女身体虽然还略带青涩,可是那种青春洋溢的感觉是宁黛兮那种老菜皮已经失去了的。 而且现在已经是暖春,衣服是穿得一天比一天薄,这丫头怎么就没点自觉呢? 第345章 赵夫人好威风 姬楚玉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坏笑,听到林止陌这么说并没有松开手,反而故意抱得更紧了些,并且将嘴凑到林止陌耳边,低声说道:“皇帝哥哥,你怎么就害羞了呢?不是该看的都看到过了?” 林止陌脸一黑,那次在温泉中无意的一次,成了他这辈子的黑料,姬楚玉至今时不时的都会拿出来调侃两句,而且可以预见的是将来还会接着被调侃。 这不是调侃,这是姬楚玉在用另一种方式提醒他,你是我哥,但是占了我的便宜也别想忘记! 林止陌头疼,无奈,很想干脆把姬楚玉放翻在这里把她给办了,可是名义上自己还是她亲哥,总不能来真的,虽然自己是有点想…… 不,我不想! 林止陌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睡了宁黛兮睡了安灵熏他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凭什么唐高宗能做的事他做不得? 可是和姬楚玉…… 他强行将胳膊从姬楚玉怀抱中抽离了出来,顺手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认真点,朕有事和你说。” “哦。”姬楚玉委委屈屈地捂着额头,但是却没有好好地坐下,而是懒散地斜靠在罗汉床上。 春装轻薄,而且这时候的姬楚玉确实已经准备要休息了,连腰带都没系,于是这一个姿势导致她身上的轻罗短衫一下子敞开了一个口子,虽然没有暴露多少,但是从林止陌的角度看过去若隐若现的白花花,更是要命。 林止陌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这丫头现在越来越过分,越来越不拿自己当外人。 不过就这样吧,她想舒服就舒服些,我也挺舒服…… “咳!”林止陌咳嗽了一声,从怀里取出一个盒子来,正是他送给宁黛兮的那种香水。 姬楚玉顿时眼睛一亮,扑过来一把抢去。 “哇!皇帝哥哥这是送给我的吗?” 林止陌点点头,又摇摇头:“这东西叫做香水,制作不易,但是能卖大价钱,诸国使团和姬尚韬谈了一下,都被价钱吓到了,没肯买得多。” 姬楚玉打开盒子拿出玻璃瓶把玩着,嘴上说道:“蛮夷之地,他们不识货是正常的。” 林止陌道:“对,所以还是得赚我大武有钱人的,比如这一小瓶就能卖二百两银子,但是这得靠你来开个头了。” 姬楚玉抬头,愕然道:“我开头?怎么开?” 林止陌笑了笑,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只见姬楚玉的眼睛渐渐睁大,满脸的喜色和惊讶。 片刻之后,林止陌问道:“明白了?” “嗯嗯,明白了!”姬楚玉满脸欣喜,连连点头,又忽然抱住林止陌,在他怀里蹭着,像只小猫似的,“皇帝哥哥你真好,若非玉儿是你亲妹妹,我都想以身相许嫁给你算了。” 你特喵没完没了了是吧? 林止陌大怒,一把按翻姬楚玉,抬手在她丰润挺翘的屁股上啪啪啪连打了三下。 “啊!” 姬楚玉尖叫一声挣扎逃出,小脸成了红布一般,捂着屁股委屈地看着林止陌。 林止陌恶狠狠地瞪着她道:“看你下回还敢不敢再撩、拨我!”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姬楚玉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脸上看起来那么凶,跑得却是那么快,下回我还这么对你!哼! 笑着笑着她揉了揉屁股,脸上却出现了一抹异样的红晕。 林止陌走出院子,笼在袖子里的手轻轻捻着。 手感真好,这Q弹劲,啧啧…… …… 第二天,京城之中诸多豪门勋贵以及富户的女眷都收到了一份胭脂帖,内容是邀请她们于城东宣澧坊的晋阳公主府内一叙。 胭脂贴,意思就是只有女眷参与的聚会,诸如京中常见的赏花会、花灯会、诗会等等,男人勿近。 京城里多的就是高官显贵,因此他们的女眷也都对于这种上流的聚会习惯了,可是今天当她们收到请帖时还是愣了一下,因为发送请帖之人赫然是当朝圣上最为宠爱的晋阳公主,姬楚玉。 公主殿下是嫌最近慈善总会的捐款不够,所以要找我们打秋风了? 几乎每一个收到请帖的女眷都会下意识地想到这个,可是公主相邀,即便再怎么不想去,面子总还是要给的,于是怀着忐忑的心情以及大把的银子,她们赶去了城东。 姬楚玉是个大忙人,平时很少出现在人前,因此这座公主府自从落成之后还没人来过。 钱夫人是京城新晋贵妇,她的丈夫是江南商会会长罗才,本来在晋商独霸天下的京城一直默默无闻,可是自从圣上将晋商狠狠收拾了一顿,并且将那种皇商出品的新布料交给江南商会销售之后,罗才会长的身家以及名声越来越高,现在已是如日中天。 但是不管怎么说,钱夫人也还只是个商人之妇,本来这种高端聚会是无论如何没她的份的,可偏偏这次是陛下让她来的,并且有一个秘密任务交给了她。 于是钱夫人第一时间就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来到了公主府。 刚进公主府,她就发现已经有不少人来了,钱夫人出身于江南望族,从小也是见过世面的,于是脸上没有露出什么紧张之色,大大方方的拿出请帖给门房查验后进了门去。 只是她刚踏进门,身后就被人撞了一下,接着一个冰冷嚣张的声音响起:“闪开,不长眼么?” 钱夫人毫无提防之下差点被撞得一个趔趄摔在地上,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脸颊瘦削满是刻薄相的年轻妇人,正鼻孔朝天走了进来。 刚要回怼两句的钱夫人顿时闭嘴了,因为这个刻薄女人她碰巧认识,乃是当朝权臣宁阁老的儿媳,那位人称小阁老的宁白宁相公的原配夫人,赵夫人。 钱夫人立刻退避在旁,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民女拜见赵夫人。” 她是商贾人家,和这种朝堂高官的女眷完全就是两个世界,别说人家撞了她,就是将她踹翻在地,恐怕也不会有人帮她说半句话。 赵夫人只当没听见,傲然走了过去,可是才走几步就停了下来。 一个比她更冷的声音在她面前响起:“赵夫人真是好威风!” 第346章 胭脂会 赵夫人眉头一拧就要发飙,可是一眼看去却不由得愣了一下,然后深吸一口气,脸上的表情也急速变幻,强行堆起笑容拜倒:“命妇赵德芳,拜见淑妃娘娘千岁。” 挡在她面前的赫然是如今后宫之中十分受宠的淑妃邓芊芊,而且就算抛开淑妃这个身份不提,邓芊芊可还是卫国公邓禹的千金,就算她是宁嵩的儿媳,可是轻易也不是她能惹得起的。 赵德芳在赔笑,邓芊芊却没给她好脸色,冷冷说道:“钱夫人是本宫请来的贵客,赵夫人如此无礼,可有个说法?” “我……”赵德芳咬了咬牙,她本就出身大户,嫁给宁白之后愈发的嚣张跋扈,整个京城之中的女人就没几个能入她的眼的,可现在邓芊芊的意思是让她给这个商贾家的婆娘道歉?凭什么? 但是她忽然想到前些日子宁白和她说的话:那昏君刚收拾了朱弘,保不齐什么时候找咱们麻烦,最近消停些。 于是赵德芳在面对邓芊芊的质问时最终选择了妥协,回身对钱夫人浅浅一礼,咬着牙道:“钱夫人,方才是我鲁莽了,抱歉。” 钱夫人也已经吓破了胆,淑妃敢这么和赵夫人说话,她可不敢,现在见到赵德芳真的给她道歉,吓得都快跪下了。 “不不不……不敢不敢。” 邓芊芊的脸色这才好看些,嗯了一声后说道:“既如此,便先请进去吧。” 说罢她过来亲自领着钱夫人朝里边走去,赵德芳看着她们的背影,敢怒不敢言,有心想要转身就走,但是就连今天这场胭脂会也是宁白吩咐的,让她来看一看,现在什么都没看到还受了一包气的就转身回去,可就太划不来了。 钱夫人跟在邓芊芊身边,只觉得受宠若惊,她这辈子哪曾想过会和贵妃娘娘一起同行,而且还走得这么靠近。 穿过中堂绕过长廊来到后边的花园里,花园里早已经有不少人来了,各自落座在院中摆着的一张张椅子上,只是扫了一眼,钱夫人就认出了好些熟面孔,那都是平日里会亲自来她家铺子中选购布料并定制衣服的。 邓芊芊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并拉着钱夫人也坐了下来,钱夫人只觉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极快,可是有淑妃在旁撑腰,她还是渐渐冷静了下来。 不多时赵夫人也进来了,远远的坐下,只当没见到邓芊芊,邓芊芊也没理她,安安静静的等着。 人越来越多,渐渐的,花园里莺莺燕燕的热闹了起来。 忽然,叮的一声云板响,旁边月洞门外传来一个声音。 “公主殿下驾到。” 所有人全都站了起来,接着就见姬楚玉穿着一身鲜亮的鹅黄色长裙,婷婷袅袅地走进花园里。 “拜见公主殿下!” 众人齐齐行礼。 姬楚玉笑眯眯地看了一眼众人,抬手道:“各位夫人,各位姐姐妹妹,不必多礼,请起。” 远处的赵德芳看见姬楚玉就有些不爽,不为别的,就是因为她公爹宁嵩想撮合姬楚玉与山西周家长孙周煦,最终却黄了。 她不认为是周煦的问题,只觉得这是姬楚玉这死丫头不识好歹,暗中撺掇那个昏君故意使的坏。 尤其是现在看到姬楚玉搬到了宫外独自居住,日子过得如此逍遥自在,一种莫名的嫉妒就涌上了心头。 所以她今天来这里,不光是为了宁白吩咐的,还想顺便看看姬楚玉有没有什么违反祖制礼教的行为,到时候回去告一状,让这死丫头难受一回。 “老娘倒要看看你今日要搞出什么花样来!” 赵德芳在心里暗暗想着,然后就听到了姬楚玉说出今天邀请大家前来的目的。 她要组建一个顶级女子联谊会,目的很简单,就是平日里分享一些好东西,让会中的这些贵妇人和千金小姐成为大武朝衣食住行各方面最出风头也最令人瞩目的存在。 而这个联谊会的名字,就叫作——胭脂会! 赵德芳本能的就是一种抗拒的心理,身为宁白的原配夫人,她素来看不惯别人,更别说和这些身份上高低参差不齐的女人一起讨论某个物件了。 你们也配?! 可是接着她就看见姬楚玉拍了拍手,身边一个丫鬟端着个托盘过来,盘子上铺着绒布,上边摆着一个小巧精致的透明水晶瓶子。 “哇!” 所有人再次站了起来,一双双眼睛瞪大了看着那个瓶子。 这么晶莹剔透的水晶瓶,她们之中只有少许几人在上次她家男人参加完国宴之后回来说起过,可是却没有亲眼见到。 她们曾以为自家男人就是胡扯,或是夸张,可现在终于一睹真容了,她们才发现自家男人说得还是太粗略太简单了。 这种好看的瓶子,哪是用言语能形容得出的? 姬楚玉看着众人脸上的反应,心中很是得意,这是皇帝哥哥教她的,东西拿出来要讲究一个排场,要营造气氛,这样才会更能引起别人的关注,就比如现在。 她等着众人的激动情绪渐渐平复下来,然后说道:“各位姐妹,此物叫做香水,乃是皇商限量特制,可凸显出女人独有的魅力。” 说罢她拔开瓶塞,顿时一股浓郁而又不刺鼻的香味飘散了出来。 女人都是喜欢好看和香的东西的,这一下顿时都不淡定了,尤其是限量特制四个字,更是牢牢勾住了她们的魂。 于是当即有人高声问道:“殿下,不知这香水多少银子可买?” 这话一出,顿时引来不少鄙夷的目光,这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婆娘,怕是她家男人的官阶也就那样,真是没见过世面。 她们是京城中最有钱的一批女人,从来就不怕东西贵,只怕这东西别人都有。 价格,从来就不是她们关心的。 可是姬楚玉却没有立刻说价格,而是又说道:“莫要着急,我这里还有件好东西,若是和这香水一起用……” 她忽然捂嘴轻笑一声,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暧昧口气,说道,“怕是那几位酷爱流连烟花之地的大人,从此以后便会常伏于夫人的石榴裙下了。” 第347章 魅和惑 “哈?” 一众女眷有些没怎么明白姬楚玉的意思,接着就见她对钱夫人招了招手,笑眯眯的说道:“那么接下来,就请钱夫人为我们展示一下吧。” 钱夫人的心跳变得快了起来,她不是没给大户人家的女眷介绍过布料和衣服,可是当着这么多命妇,还是觉得有种不真实感。 但是她还是很快稳住了心神,起身对众人福了一礼,面带微笑道:“民妇今日为各位夫人小姐带来的,是皇商出品的一件从所未见的贴身衣物,请看……” 说着,她侧身一引,右手向不远处的厅门一摊。 嘎吱声响,厅门开启,所有人顿时全都惊呼出声,面红耳赤,不少尚未出阁的小姐甚至都捂住了眼睛,可是却又忍不住偷偷从指缝中看着。 只见从厅内款款走出一个妙龄女子,一头长发披肩,顾盼之间风情绰约,极尽妩媚。 但是令众人震惊和害羞的并非这女子的美貌,而是……她的身上竟然只穿着一件轻薄得几乎透明的小衣。 说小衣或许还有点不准确,因为这件衣服没有肩没有袖,只有两根极细的带子挂在肩上,而且比之寻常肚兜遮盖住胸前的位置更低,只是堪堪挡住了最为要紧的地方,于是一道深深的沟壑就这么袒露在所有人面前。 衣服的下摆也是短得离谱,只是盖住半边胯骨,随着女子的走路摆动间,一抹神秘的风情若隐若现,两条长腿白花花的尽数暴露在外,纵然在场的都是女人,也都看得一阵眼晕。 赵德芳一声尖叫,暴怒站起:“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公主殿下,你……你让咱们过来就是看这些污秽腌臜之物么?莫非你想让咱们也穿成这样给自家夫君看?钱夫人,你造出这种衣衫来是什么意思?可知礼否?可知耻否?” 还有几个出身于书香门第的妇人也都觉得不妥,纷纷出言附和,只是碍于姬楚玉的面子没有敢像赵德芳那样嚷嚷。 钱夫人在那个展示衣服的女子出来时心情就已经彻底稳定了下来,这时候的她已经完全回到了江南商会会长夫人的身份,在她眼里只有商品展示,没有什么高低贵贱礼义廉耻。 她只笑了笑,从容答道:“赵夫人,请先稍安勿躁,容民妇为各位细细道明个中妙处。” 赵德芳不依不饶地怒目而视,骂道:“妙处?什么妙处?我等都乃是朝廷命妇,若真穿着这种衣衫,叫朝廷颜面何存?我大武威风何存?” 邓芊芊秀眉一蹙,淡淡说道:“赵夫人,有何意见不妨等钱夫人说完你再提,茶水快凉了,喝一口润润嗓子吧。” 赵德芳下一句骂街的话卡在喉咙中,顿时发作不出来了,看着邓芊芊不怒自威的气势,只得怏怏坐下。 钱夫人对邓芊芊福了一礼,又看向众人,说道:“各位夫人,这香水乃是陛下亲自研制,有醒神活血之效,并能完美散发女性体香,为夫妻秘事平添几分情趣,陛下赐名为‘魅’,而这短裙,更能将咱们女人家的身体最大程度的展示出来,让自家男人看得目瞪口呆,并且……这便是陛下认可的,且赐名为‘惑’。” 她笑吟吟地说道:“我大武京城有着天下一等一的风流,名伎花魁未知凡几,有些官人酷爱流连烟花之地,民妇以为,没几个女人愿意自家男人整天在外,夜不归宿吧?若是以这等衣物配合那香水,魅惑二字,可有几个男人能熬受得住?” 她这一番话出来,本来底下还在窃窃私语的声音全都消失了,那些没出阁的小姐不算,但是嫁人了的妇人们一个个都微微低头,若有所思起来。 钱夫人说的那是客气了,什么叫有些官人,京中为官的几乎是个男人都喜欢去那种地方好吧? 喝酒听曲,完事借着酒意睡一晚,而自己则天天独守空房,那滋味…… 尝过味道和天天尝的感觉可绝对不一样。 于是有人开始不由自主再次将目光悄悄看向那个身穿短裙的女子,这女子显然就是从某个楼子里雇来的,那种媚骨天生的样子,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家。 可是鄙夷归鄙夷,你悄悄那胸脯,那腰,那腿……自己是个女人都有种冲动想上去摸一把。 钱夫人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功成身退,悄悄坐了回去,将场面还给了姬楚玉控制。 姬楚玉微笑着扫了一眼众人,发现已经有好几个明显是动心了的,她心中暗笑,又一次开口说道:“对了,本宫要先告知各位夫人和姐妹,香水售价不菲,而这短裙……只在皇商布庄有售,且礼部将出严令,教坊司与各青楼不得出现。” 哗! 这句话就像是一块石头丢进了池塘中,顿时激起一片巨大的水花,底下本还在扭扭捏捏的妇人们顿时来了精神。 她们怕的是自己穿了害臊?不,她们怕的是自己好不容易花钱买了,结果转头那些楼子里的女人也买了,她们可比自己骚得多,那不是白费功夫了? 但是现在,那些女人不能买,这可就有保障了! 只不过……现在这些妇人虽然已经心动,但是这么多人,没人好意思开口,甚至就连赵德芳的表情也和刚才有点大不一样了,眼神闪烁,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这时钱夫人又站起身来,笑眯眯地说道:“这‘惑’裙需量了尺寸定做,并有多种颜色可供选择,各位夫人小姐若是有意,可来皇商布庄找民妇,随侍恭候。” 这话一出不知道多少人悄悄松了口气,就连不少还未出阁的小姐都动心了。 不说骚不骚的问题,但是这裙子看着就好看,而且必定穿着舒服,以后穿给自家情郎看,说不定…… 一场别开生面的睡衣发布会,就在这种古怪的气氛中完美落幕。 而姬楚玉此时又笑吟吟地开口道:“各位,胭脂会的会员可享受折扣购买香水及睡裙,并且过些日子还有更好的物事,本宫会第一时间告知,那么……胭脂会,各位入还是不入呢?” 第348章 本来想做手套的 都这节骨眼了,谁还会不入? 邓芊芊是捧哏的,当即第一个要了个会员,然后负责登记的公主府婢女就忙疯了。 今天来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登记入会了,连赵德芳都没忍住,厚着脸皮上前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胭脂会,每个人会有一枚特制的牌子,象征着会员身份,而在场的女人们都知道,从此以后这不光光是一块牌子的问题,还代表着一种旁人无法触及的地位以及特权。 直到所有人散去,姬楚玉才疲惫地坐回椅子上,看着乱糟糟的院子,她心中有种说不出的佩服和崇敬之意。 林止陌和她详细解释了这个胭脂会的作用,说白了,就是利用阶级。 贵妇和命妇是这个世界上最有钱也最能花钱的一群人,林止陌要做的,就是利用这些女人引导起大武天下的潮流,开创一个大武时尚圈。 这个理念是如今的世界还没有出现的,就连林止陌那世的历史上资本主义萌芽刚出现的时候都没有这种事情。 但那一世的事实可以证明,高端层次的圈子可以带动整个商品的价值以及流动,虽然这个过程会有些辛苦,但是最终,将会是他获得难以想象的巨大利润的时候。 香水的制作要求很高,成本也很高,销量是不会有太多的,包括那睡裙也一样,这种由皇家织坊特制的轻绸料子极难成型,而且毕竟只有这些受众,寻常百姓谁会去买这玩意? 但是未来别的可就不一定了,比如香皂、口红、镜子,还有许多许多这个世界从未见过的东西。 …… 姬楚玉在这里忙死忙活的时候,林止陌也没闲着。 灵泉宫中,宫门紧闭,四周的太监宫女全都被清退了下去。 院中一片杏花开得正好,粉色的娇美花瓣随风摇曳,偶尔被吹下几片来,飘飘扬扬飞过窗口,窗内有一具同样娇美的身子,正在恣意扭动摇摆着。 安灵熏已经好些日子没有见到林止陌了,于是积压了许久的情感在林止陌下令让太监宫女全都滚蛋的那一刻爆发了。 红杏枝头春意闹。 安灵熏现在就像一朵盛放的红杏,俏脸嫣红,眼神迷离,贝齿轻咬着红唇,双手与林止陌十指相扣着,将那张软榻摇晃得吱吱作响。 她并不只是因为好些天没见到林止陌,更是因为前两天收到了大哥的来信,由于林止陌的刻意维护与暗中出手,现在的安甫阳已经彻底坐稳了京营都指挥使的位置,俨然已恢复成了朝中重臣,掌控着京城门户的安全。 安灵熏知道,这都是林止陌为了她而特地照顾的自家大哥,想到已然败落的安家因为她而让林止陌扶持得东山再起,她就有一种发自心底的感激。 可是她只是一介女流,能报答的唯有自己的身体,所以她今天彻底放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有节奏的吱吱声终于停了下来。 微暖的春风从窗口吹入,掠过两个相拥在一起的身体,又回了出去。 安灵熏像个乖巧的小猫,伏在林止陌胸口,脸颊在他脖颈间轻轻蹭着,但眼睛却好奇地往下看了去。 林止陌笑了笑,捏了一下她挺翘秀气的鼻子,说道:“想看就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说着他的手抬了起来,指间捏着一个黏糊糊湿漉漉的不知道什么东西。 “呀!”安灵熏轻呼一声,又羞又气地锤了他一下,“还不扔掉,给我看做什么?” “你不是好奇么?”林止陌哈哈一笑,将那东西扔到了一旁的地上。 啪嗒一声轻响,那东西贴在了地上,彻底展露出了真容。 这是一个比拇指大一些的半透明……指套。 当然,本来是透明的,只不过因为里边有些不明物体,才导致了他的半透明。 这就是他刚试验出来,但是同样没法大批量生产的东西。 林止陌上次去杏林斋,正巧见到顾清依在给一个五大三粗的大汉扎针,那汉子撩起了上衣,露出不知道多久没洗澡的后背,看得林止陌直犯恶心。 然后他就见到顾清依那白嫩的小手竟然就这么按了上去,让他有种想把那汉子拖走的冲动,于是他就想给顾清依做一副手套,一副在这个世界上从未出现过的医学手套。 这东西的做法并不难,就是将羊的大肠在清水里泡上几个时辰,然后从里朝外一翻,刮去油脂,用草木灰水再继续泡上一天,并半天换一次水。 泡好后把肠粘膜刮掉,只剩下肌肉层,再用燃烧的硫磺熏蒸。 当这些处理好之后再用皂荚和水洗干净,吹气晾干,把一头缝合起来,再拼接拼接,就能做成一副精美且安全的医用手套了。 只是说来惭愧,林止陌在刚出成品的那一刻,没有想到马上给顾清依送去,而是从那弹性十足并且轻薄坚韧的质感上想到了另一个好东西……也就是他刚扔到地上的那玩意。 安灵熏名义上是太妃,像自己这样整天没事溜达过来锻炼一下身体,怕是早晚会闹出人命,要是那样的话就尴尬了,虽然也可以遮掩封口,但宫里这么多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林止陌在心里早就有了决定,那就是将来必定会将安灵熏安顿好,可现在宁家未除,还有五皇弟似乎要造反,不稳定因素太多,只能再等待一阵。 可是有了这个神器,那自己可就神气了,不说百分百保险,但还是可以大概率保证安全的。 于是他在刚做出来几个样品时就迫不及待地揣在怀里冲了过来,并且邀请安太妃亲身测试了一下。 安灵熏已经悄悄看清楚了,于是小脸更红了,她轻轻在林止陌的肩上咬了一口,无限羞涩地说道:“你……你这一天天脑子里都想的是什么,连这种东西都做得出来。” 林止陌顺势拉住她的手,低头在她嘴上亲了一口,轻笑道:“感觉如何?” 安灵熏咬着嘴唇,羞答答地说道:“就……就有些不习惯而已,其他还好。” “是么?那就习惯习惯……” 林止陌一声低语,手又开始不老实了起来。 第349章 徐州 御书房中。 林止陌在看着江南送来的快报,这是辛雨传来的,关于岑溪年将水泥送至江南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水泥是这个世界上还未出现过的东西,连辛雨都是第一次见,于是在按照林止陌写下的用法筑起一长段堤坝后,石学义暗中分派人手,整夜守在岸边监视着。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的深夜里就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撑着小船来到岸边,用撬棒斧头等工具想要破坏,可是当他们摸索了半天,却发现这玩意根本就找不到缝隙。 于是几人不死心,试图用斧头劈条裂缝出来,然后用撬棒破坏,可是最终他们绝望地发现,这东西简直和石头一样坚硬,斧头最多劈掉一小块,溅起些碎屑,可想要劈道缝出来根本不可能。 暗中监视的几人差点没笑出声来,江南阴雨连绵好多天,人心本来都无比烦躁了,可是当他们看到几个蟊贼忙活半天什么都没做成,甚至其中一人气急败坏时还不小心掉进河里时,心情顿时就好了起来。 他们没有抓人,因为这些是谁家的人石学义都知道,不是不能抓,是没必要。 都是当地乡绅,互相通婚不知多少年了,盘根错节,动了一个就等于动了一窝。 石学义哪怕有林止陌给的特权,也暂时不能妄动。 本来他和辛雨无比憋屈,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明里暗里破坏,派差人上门警告一下根本没人理会,找当地的名宿耆老说和也没人搭理。 现在好了,水泥的横空出世,让堤坝简直固若金汤,关键是这玩意凝固起来贼快,哪怕是在阴雨天里也毫不受影响。 林止陌在快报里甚至都看得出辛雨的雀跃心情,嘴角也忍不住勾了起来。 只是他忽然察觉视线之内有点怪异,一抬头,就看见戚白荟正在看着他。 怪异的不是气氛,是戚白荟的眼神。 “呃,师父,怎么了?” 虽然戚白荟现在已经不教什么了,但林止陌还是习惯性的管她叫师父,只不过是出于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还是别的什么奇奇怪怪的心思,那就不得而知了。 他这么一问,戚白荟反而扭过头去不再看他,嘴里说道:“没什么。” “嗯?”林止陌有些诧异,可是见戚白荟真的没有和他说话的打算,也就放弃了,继续埋头看他的快报。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戚白荟现在心里十分复杂和纠结。 说好的让自己来宫里保护他,作为帮自己师父徐檀平反并重新启用的条件,可是这么好几天了,这家伙整天宫里宫外到处溜达,也没见到有任何危险的迹象。 反倒是看他每天出入各个宫中,睡了这个睡那个,连生病的酥酥都没放过,简直是没人性。 戚白荟只是单纯,但却并不傻,她早就知道林止陌对她有想法,只不过自己并不在乎。 你想你的,和我有什么关系?所以她很坦然的来了。 可是现在她后悔了,因为每天在暗中看着林止陌和一个又一个甚至是几个女人那什么,她竟然渐渐的有点不太舒服的感觉。 这种感觉说不上来,但是每次在她看着林止陌做那种事的时候,似乎有种心里痒痒的感觉,甚至有几次当邓芊芊和夏凤卿做出难度颇高的动作时,自己竟然会不由自主想象了起来,这样的动作我是不是…… 林止陌虽然看着快报,可是眼角余光一直在留意着戚白荟,这时他惊讶的发现戚白荟的脸忽然无缘无故的红了。 她脸红什么? …… 徐州府。 下午时分,运河上船只穿梭,水运繁忙,一艘艘商船上插着各种花饰的旗帜,排着队有序经过徐州漕运署的检查,然后继续匆匆赶路。 在这其中有一艘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运粮船也混迹在其中,船头插着一杆常州府袁家的旗,只是当轮到他们时,漕运署的司吏竟然只是跳上甲板往船舱里看了一眼,然后拿了船老大一个钱袋子后转身就走了。 船舱内一个俊朗清秀的青年看着舱外,问道:“徐州乃我大武东南重镇,漕运署就这般敷衍了事?袁掌柜,这里历来如此么?” 他身边一个黑胖的中年人恭敬小心地答道:“回许大人,往常并非如此,这里的漕运监管还是颇为严格的。” 许大人,正是许崖南,被林止陌从犀角洲千户所临时调来徐州的。 而这个黑胖中年则是江南粮商大户袁家在京城的管事,如今也成了林止陌那皇商的长期供应商。 许崖南听到回答后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这时一名乔装成船员的锦衣卫走了过来,低声说道:“许大人,探子来报,徐州守备石永益于昨日以贪腐之名被缉拿入京,如今守备府中暂代职事的乃把总牛俜。” 许崖南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只是说道:“知道了。” 守备乃是一府之镇守,管理着当地军队总务,太平道要在徐州起事,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守备却被抓回了京城,这是巧合还是故意?如果是故意,那么兵部或大理寺显然有太平道的内应。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许崖南轻叹了一口气,这千疮百孔的大武朝堂,真是难为陛下了。 袁掌柜的在旁只当没听到,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因为他也猜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似乎超出了这位许大人的预估。 只是接下来许崖南却竟然没有做任何应对,而是浑若无事地乘船入了城。 袁家粮号的船只靠岸,接着一袋袋粮食用推车运入了袁家在徐州的粮仓内,一身粗布衣衫的许崖南在进粮仓之时不着痕迹地偏头看了一眼。 这里的街道很宽,傍晚已至,夕阳将街道上铺出了一层璀璨的金黄色,这座古老的城市散发着一种独特的魅力,集合了南方的婉约和北方的豪放。 街道上人来人往,酒楼内已经热闹了起来。 许崖南在粮仓内的桌子上摊开一张地图,手指缓缓移动,落在了某个点上。 第350章 等到了一条大鱼 这里就是现在他身处的位置,而往西三百步之处,正是徐州守备府。 夜色渐渐降临,空中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乌云笼盖住了,看不到月光,整座城市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粮仓内,许崖南端坐在桌边,一盏油灯闪着微弱的光芒。 而在他面前还有几十名锦衣卫,只不过现在全都穿着一袭夜行衣,收拾得干净利落,却都坐在地上养精蓄锐。 没有人说话,似乎都在等着许崖南发号施令。 而许崖南也没说话,眼睛微微闭着,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一名锦衣卫小旗迟疑着问道:“大人,不是说明日起事,为何咱们今日就要守着了?” 许崖南没有睁眼,说道:“他们是反贼,不是军队,没有言出必行令行禁止一说,今夜阴雨,正是行事的好时候,他们未必会等明日。” 小旗似乎有点不服气,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退了回去。 时间一点点流逝着,粮仓外的街道上已经彻底没有了动静,打更的刚才路过,已经是二更天了。 忽然,有人从门外闪了进来,语速飞快的说道:“许大人,丰县沛县萧县三地有太平道乱党纵火杀官,守备府已派军前去镇压。” 许崖南睁开眼,问道:“调离了多少人?” “守备府两万人马俱都调走了。” “果然。” 许崖南眼神微微闪烁,站起身来,“那就该咱们了,出发!” “是!” 所有人齐声应和,出门,消失在了夜色中。 …… 守备府门前,一队值守的军士懒散地站着,偶尔随意打量一眼四周。 刚才好像哪里出事了,府内一通慌乱,大队人马出发,他们看得清楚,带队的居然是暂代守备的把总牛俜。 多大的麻烦要这么多人去? 守军的心里都在嘀咕,可却没人当回事。 徐州城坚墙高,就算有暴乱的也没那么容易打进城来,和他们无关。 忽然有人惊呼:“看,那里怎么了?” 所有人转头看去,只见那个方向似乎有哪里着火了,映照得空中都是一片红通通的,远远的传来一阵嘈杂的喧哗声。 “是府衙?!”有人惊呼。 那个方位,这个距离,只有徐州府衙,可是府衙为什么忽然会失火,而且听这动静还不止是失火那么简单,难道…… 有乱党杀进城里了? 守军们惊慌了,面面相觑。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几乎是同一时候,不光府衙,还有按察司、转运司、漕运署衙门…… 几乎徐州城中所有重要的衙门都乱了,他们各自的差役和守军灭火的同时还在搜捕乱党,将附近的百姓都惊醒了。 唯独守备府,目前还是安静的。 一阵风吹过,几个守军忽然感觉到后背有些发凉。 就在这时,暗中忽然出现了几十个身影,迅疾无比地向他们冲来。 守军们当即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纷纷慌乱地抄起武器,为首的守将大喝道:“什么人?站……” 一支羽箭射来,正中他咽喉,守将的话戛然而止,双眼圆睁倒地而亡。 “敌袭!敌袭!” 守军大乱,有人立刻就要冲进府中敲响警锣,可是接着他就和他的上官一样,被一箭射死在了门前。 那几十人倏忽而至,刀光闪动,夹杂着暗中射来的冷箭,十几个守门军士只是瞬息间已全都被杀,门前一片血泊,缓缓蔓延开来。 高手!几十人赫然全都是高手!出刀狠辣精准,没有一招是浪费的。 砰的一声,大门被踹开,几十人冲了进去,直奔守备府后方的库房。 这里已经几乎空荡荡的了,中间偶尔有闻声出现的巡逻军,也是被这几十人迅速砍杀或射死,然后杀出一条血路,直到库房。 几十人冲到门口,眼中都露出了喜色,有人上前一刀劈开门上的铁锁。 嘎吱声响,大门打开,隐约能看见一排排码放整齐的刀枪甲胄、强弓利箭。 其中一个似是头领的喝道:“去个人看看西侧门的接应到了没有。” “是!”有人应声,转身就要走。 忽然一声尖锐的破空声传来,先前下令的高手头领瞳孔一缩,急声道:“小心!” 然而为时已晚,那人的额头上多了一支箭。 比他们刚才所用的箭短了一半,但是力道却似乎强了很多。 几十高手齐齐转身,全身戒备。 只见黑暗中走出一个俊朗清秀的青年,淡淡说道:“不必去看了,接应你们的人都死了。” 头领眼睛眯起,因为在这青年身后同时出现了几十人,分散开来将他们包围了。 不仅如此,就连库房内的一排排箱子后也出现了几十人,手中持着一把把劲弩,森冷的箭头稳稳对准了他们。 只一瞬间,他们就从入侵者变成了被包围的将死者。 青年负手站在他面前,微微一笑:“自我介绍一下,本官,锦衣卫千户,许崖南。” 头领攥起了拳头,锦衣卫?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些人毫无征兆的出现,显然是早早埋伏在了此处,难道是自己的计划被识破了?还是……有人泄密? 许崖南看着头领,缓缓说道:“太平道徐州分舵舵主孙成秀是吧?不错,居然被本官等到了一条大鱼。” “……”孙成秀的拳头慢慢松开,果然是被泄密了,有人出卖了他们。 “计划得不错,先以三县动乱为借口让牛俜带走守备军,再火烧各衙门吸引注意力,你们则悄悄杀入已是空城的守备府,已是无人能抵挡,府库中的兵器物资当然也就是你们的了。” 许崖南接着说道,“西侧门外的河里等着你们的船,库房里的东西可以很快搬空,转头就成了你们太平道的物资,不错,真不错,简单却很有效的计划。” 大武朝是禁止铁器私卖的,更何况是武器,所以太平道想要起事,武器是一个难题,虽然朝中有人私底下卖了不少给他们,可还是远远不够用的。 于是他们将主意打到了徐州守备府。 孙成秀的额头已经见汗,他努力控制自己冷静下来,悄悄观察着四周的情况,看有没有机会夺路而逃。 “没有机会的,别找了。”许崖南似乎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微笑道,“在陛下的连环弩之下,是不可能留活口的,哪怕……你们都是高手。” 第351章 正经推拿 孙成秀一惊,连环弩?听说在浙江沿海一带就是这东西让逶寇避之不及,大展神威,可今天却让自己碰到了。 “跟他们拼了!”他忽然大喝一声,朝着许崖南扑去,身后那几十名同伴也都齐齐怒吼着冲了出去。 不错,没有活路,那就拼了! 可是当他们刚冲出去几步,却见孙成秀将两个同伴往前一推,然后借力转身跳上旁边高墙。 “呵!” 孙成秀发出一声冷笑,失败又如何,只要保住性命,胜利还将是他的。 可是下一刻他的冷笑就凝固在了脸上,因为就在他准备转身跳下高墙时,胸口、箭头、双腿以及额头上多了十几支弩箭,没人知道是什么时候射出来的。 扑通一声,孙成秀的尸体从墙上摔了下来。 许崖南冷冷开口:“杀!” 一阵密集的弓弦响,几十个孙成秀带来的高手已经全都倒在了血泊中,无一活口。 …… 赵集村,这是南直隶淮安府西北的一处寻常村落。 山间一片密林中,许崖南坐在地上,手中拿着一张发硬的饼,小口小口的啃着,眼睛却看着地上摊开的一张地图。 在他身边零零散散坐着百人,都是这次与他一起出京公干的同伴,他们在偶尔看向许崖南时,眼中都会不由自主流露出一丝敬意。 但就在昨天,他们对于许崖南还是十分不屑的。 这百人都是镇抚司衙门中调来的精英,而许崖南官职虽比他们高,却不是他们的直属上官,又因为许崖南的年纪,他们其实有些不服气的。 而且一路之上许崖南表现出的淡定从容让他们这些武人看成了装腔作势,但是现在他们服了,人家那不是装腔作势,是胸有成竹。 若是反贼还是按照线人送的情报中所说的计划进行,那还没什么,关键是许千户只是凭借天气就判断出反贼会提前行动,而且竟然真判断对了。 不光如此,他连对方的最终目标是守备府的库房都猜到了,包括西侧门外河里接应的船只。 最终以有备打不备,将反贼全歼。 许崖南身边一人见他咬着一口饼不动了,像是在考虑着什么,忍不住问道:“大人,咱们这是去哪儿?” “这里。”许崖南的手指点了点某个地方,正是距离他们八十多里外的淮安府。 有人不解问道:“咱们解决了徐州危机不是该回去覆命么?怎么跑这里来了?” 许崖南笑了笑:“你们觉得太平道真的会攻占徐州么?” 几人想了想,都不约而同的摇头。 徐州是个要塞,但也是个险地,太平道是一群泥腿子造反而已,就算抢去了那批武器物资,一旦朝廷大军杀来他们根本抵挡不住。 许崖南道:“徐州只是个幌子,而太平道真正的目标应当是整个江南。” 众人都呆住了,有人忍不住问道:“那关淮安什么事?” “淮安乃漕运枢杻,盐运要冲,古称南船北马交汇之地,太平道占住这里,就可以放心大胆对江南下手了。” 许崖南说得很平静,就像在说一件根本无关紧要的小事。 “抢徐州守备府的武备,用作偷袭淮安的资本,况且如今淮安守备府的兵马也被调走了大半,用以支援徐州去了,可不是好时机么?” 地图就这么摊在大家面前,可是谁都看不出他分析出来的这些道理。 但是经过徐州一战,他们已经对许崖南充分信服了。 有人说道:“大人,你就说怎么做,兄弟们跟着你就是了。” 许崖南笑了笑:“孙成秀只是大鱼之一,本官觉得淮安应该有更多鱼,不妨去捞上一网,给他们一个惊喜,也给陛下一个惊喜。” …… 京城,犀角洲。 杏林斋后院之中,林止陌趴在一张床上,上身赤条条的,而顾清依则正在给他推拿着。 最近不知道是奏章太多还是操劳过度,林止陌觉得肩膀和后背有点绷着,并且正好要给顾清依送手套,于是就顺势来了。 顾清依在刚看到那副手套的时候足足愣了好一会,然后惊喜的跳了起来,将手套珍而重之的接过,试戴了一下,几乎就是按照她的手型而做。 女孩子家家最看重的其实不是男人有多帅有多威猛,当然这是前提条件……但她们最看重的其实是一些并不起眼的细节,就比如手套的尺寸。 顾清依感觉人生第一次,会有一个毫不相干的男人记得自己手的大小,甚至连每一根手指的长度都是剪裁得那么正好。 戴在手上,那种紧密的贴合竟让她有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于是为了表达她的感谢,她决定亲自为林止陌来一次正经推拿。 林止陌现在很舒服,不得不承认,顾清依的推拿和酥酥的推拿就是两码事,在这双小手的认穴推拿和力度适当的拿捏捶打之下,他的肩膀和后背的经络仿佛都打开了,舒缓了。 “唔……舒坦!” 他的喉间发出一声畅快的哼哼,却引来顾清依一记不满的拍打。 “别发出这种声音,难听死啦。” 林止陌很不解,难听吗?为什么她们每次发出这种声音的时候自己反而会更兴奋呢?尤其是宁黛兮…… 不过他对顾清依还是比较客气的,并没有撩、拨,只是乖乖的不再发出声音,任由她施为。 小半个时辰后,顾清依停下了手,拍了拍他的背,说道:“可以了,起来吧,累死我了。” 林止陌一个翻身坐了起来,舒展了一下手臂,神清气爽。 顾清依忽然眼睛有点发直,看着林止陌的身体,不知道在发什么呆。 “嗯?”林止陌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喂,再看要收费了啊。” “啊!”顾清依轻呼了一声,脸颊瞬间绯红,然后急忙扭过头去, 她捂着自己的脸,心跳快得像是怀里揣了头小鹿。 “我这是怎么了?男人的身子而已,我看过那么多了,为什么会心跳这么快?我要死了吗?不要啊!啊啊啊!” 忽然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轻声的,带着磁性的,并且明显戏谑的。 “好看么?” 第352章 我有一个偏方 “啊!” 顾清依尖叫一声猛地站起身,可是她没留意,林止陌这时正在她的身后,并且半个身子探了上来。 她这一站起,头顶直接撞上了林止陌的嘴。 “我靠……唔!” 林止陌当即痛得往后倒去,双手捂着嘴,满脸痛苦。 “啊?!”顾清依傻眼了,虽然她的头也很痛,可是看得出来,林止陌更痛,她急忙上前扶住,焦急说道,“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林大哥,你先拿开手,让我看看。” 林止陌已经痛得眼泪汪汪的,不是他脆皮,关键是这一撞将他的嘴唇都撞破了,口中一股咸腥的味道,出血了。 当顾清依看清林止陌的伤口时,她后悔了,然后慌忙去拿了药酒棉花等物来,让林止陌坐在床上,亲自为他擦拭伤口并且上药。 她现在很恼怒自己的大惊小怪,林大哥就是和自己开个玩笑,自己为什么这么大反应? 翻开林止陌的嘴唇,里边果然破了个口子,鲜血在缓缓流着,更是让顾清依心疼不已。 “对不起。”她一边擦着血,一边眼泪已经快要掉下来了,这时候的她心慌意乱,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只是一个劲的道歉。 可是她没发现林止陌的眼里却是带着笑的,好像根本没把这点伤放在心里。 现在他满眼看到的都是顾清依焦急的小脸,那水汪汪的眼睛完全没有了平日里那种古板的理工女式的神采,小嘴也因为紧张后悔而微微颤抖着。 说实话,顾清依其实是很漂亮的,要不然当初城外的灾民也不会给她起一个仙子的称呼。 仙子么,除了心善,那必定是要好看的才行。 或许顾清依唯一欠缺的就只是有点平而已,可其他方面都堪称完美,尤其是她那双纤细柔美的小手,林止陌不止一次幻想过那样的手给自己打……呃,打架的时候是会有多温柔。 还好,嘴唇的伤不算严重,稍微收拾一下血就止住了,不会留下疤痕。 顾清依松了口气,一抬头就看见林止陌一副委屈的神情。 她顿时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又说了一声:“对不起。” “如果道歉有用的话要大夫干什么?”林止陌故意说道,还吸了口冷气,“好痛。” 顾清依更不敢抬头了,虽然自己脑袋也还痛着。 “那……那我也没办法了。” 嘴唇这种地方又不能上药,只能干等着,等伤口愈合了就好。 林止陌却忽然说道:“其实我有一个偏方,可以马上止痛。” 顾清依猛地抬起头:“真的吗?什么偏方?” “有是有,但是我觉得你未必愿意帮我。”林止陌一脸正经。 顾清依急忙摇头:“不会不会,我是大夫,只要对你的伤有好处,我一定会做的。” 林止陌对于这点倒是相信的,当初王安诩落水,要不是王青在旁边,他敢肯定顾清依会亲自做人工呼吸。 只是现在嘛……他看了一眼顾清依红润的小嘴,轻咳一声道:“其实也不是多复杂的办法,就是……就是你知道少女舌尖会分泌一种神秘的物质,这东西可以有效止疼,所以……” 话没说完,顾清依的脸已经瞬间红透了。 她只是从小一心扑在医学上,所以导致有点一根筋而已,可并不代表她傻。 而且通过顾悌贞多次恨铁不成钢的敲打和劝说,她的一颗芳心上早就悄咪咪地刻下了林止陌的名字,所以现在她虽然害羞,却并没有恼羞成怒转身而走,只是低着头绞着手指。 林止陌说完这话后自己也觉得有点过头了,和什么样的人开什么样的玩笑,他一直都是有数的,可刚才不知道怎么的就脑子一热,现在好了,场面弄尴尬了。 他正想着怎么把这话圆回来,却听顾清依声若蚊鸣的说道:“那……那就试试好了。” “虾米?!!”林止陌吓了一跳,她真的答应了? 就只是这片刻的发呆,顾清依已经像是鼓足勇气一般,忽然抬起头,双手粗鲁地抱住了林止陌的脑袋,然后小嘴亲了上来。 嗡的一声,林止陌觉得脑子里好像被人抽空了,一片白茫茫的,只有嘴唇能感受到一种温软香甜的味道。 对面厢房顶上百无聊赖的戚白荟也呆住了,这都可以? 这小子也没做什么吧?为什么那个姑娘会上赶着啃他?包括上次的酥酥也是,哦还有,王可妍邓芊芊那几个都是。 他的嘴唇难道很好吃? 戚白荟的心里竟然出现了这么一个荒谬的想法。 林止陌只用了片刻功夫就恢复了清醒,接下来他就不客气了,一手抱住顾清依的纤腰,另一只手托住她的后脑,狠狠亲了回去。 不止是亲,他在亲身教授顾清依具体的吻技,比如灵巧地用舌头捕捉她的舌头,略显粗鲁地吸吮…… 顾清依彻底醉了,眼睛紧紧闭着,任由林止陌索取,她的鼻间只觉嗅到了一股十分好闻的味道,来自林止陌。 那味道浑厚而不刺鼻,让她有种愿意深深沉浸下去的冲动。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顾清依不知不觉已经倒在了林止陌怀里,林止陌倒在了床上,床没倒,但是因为两人的翻腾变得乱成了一片。 帐幔被卷到了旁边,被子团成一团乱糟糟,枕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丢到了地上。 林止陌是第一次完全感受顾清依那纤弱的身材,很瘦,却并不硌人,虽没有大起大落的线条,却柔软得像是一只小羊,让他有种想要一直抱在怀里好好呵护爱抚的冲动。 顾清依的呼吸开始粗重了起来,双手也开始学习着搂住林止陌的脖子。 她现在没有任何思考能力,只是下意识地觉得抱着林止陌让她很舒服,甚至让她渐渐迷恋上了这种感觉。 就这样,两人紧紧拥吻了不知多久,顾清依渐渐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了,也渐渐恢复了理智。 那是被动的,因为林止陌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了她的衣襟,悄悄滑上了她的胸口。 “唔……!” 顾清依突然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酥、麻,不由自主从喉咙中发出了一道刚才被她自己嫌弃的声音。 第353章 林公子,麻烦你了 也就是这一声情不自禁的哼哼,让顾清依彻底清醒了过来,接着便惊慌失措地翻身而起,双手死死捂着衣襟,撅着嘴瞪着林止陌。 林止陌则还沉浸于刚才美好的手感之中,咂着嘴品味着。 顾清依并不是如表面上看的那么一马平川,其实还是有点底子的,而且她的肌肤十分细腻,摸着犹如丝缎一般。 可惜没等他好好感受就没了。 只是他一抬头就见到顾清依那气鼓鼓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这丫头其实也并非是她表面那副单纯不谙世事的模样,也有这么可爱的这一面。 顾清依气道:“你还笑!” 她的脸颊还是红得像是要烧起来似的,刚才林止陌悄悄的那一下精准地捕捉到了她浑身上下最怕痒的地方,现在回想起来她觉得自己是不是疯了,竟然在后院和他做这种事,万一被叔叔进来撞见,那还见不见人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念头才刚转完,就听门外有人匆匆进来,边走边喊道:“清依,去一趟城南赵员外家,我……” 说话声在来到门口时戛然而止,林止陌一回头,就见顾悌贞瞠目结舌地看着坐在床上的顾清依和自己,尤其是顾清依双手捂着衣襟,一脸含羞带怯的模样,谁都会胡思乱想脑补出一幕剧情来。 “啊!” 顾清依惊呼一声,慌乱无比的拉起被子盖住了脑袋。 顾悌贞果然不愧是老、江湖,只诧异了极短时间就立刻反应了过来,然后伸出双手假装摸索着前方,两眼翻白自言自语道:“啊呀,莫不是今日没吃早饭,这会有些晕眩,怎的什么都看不见了?不行不行,得回出去吃块糖去。” 说着他转身摸索着离开了,看那背影竟然带着几分雀跃。 林止陌再怎么厚脸皮也不禁有些尴尬了,被顾清依的亲叔叔撞见两人在床上,虽然没有在做什么,但是顾清依那副样子摆明了是已经做过什么了。 外边屋顶上的戚白荟幸灾乐祸的看着,刚才顾悌贞进到后院时她就知道了,故意没发出提醒,就想看看那个家伙会是什么反应。 果然,他也是会不好意思的嘛,活该! 屋子里,林止陌看着装鸵鸟的顾清依,好笑地拍了拍她。 “喂,你叔叔走了。” 顾清依没有反应。 林止陌坏笑一声,又伸出手去,从顾清依衣服下摆处佯装探入。 呼的一声,顾清依掀开被子坐了起来,狠狠瞪着林止陌,脸颊比起刚才更红了几分。 她忽然扑了过来,连抓带挠的,羞愤无比地叫道:“都是你都是你!以后你让我怎么见我叔叔?!” 林止陌笑着抓住了她的手腕,说道:“多大点事,男欢女爱,总得有点游戏环节对不对?他是过来人……哦不对,顾大夫没娶过妻。” 说到这里,林止陌脑子里灵光一闪,“咱们给你叔叔也说一门亲,等他有了夫人就知道个中滋味了,也就不会来笑话你了,好不好?” “好你个头!”顾清依恨恨的将手抽了回来,一枕头拍在林止陌脑袋上,然后跳下床去,整理着衣衫。 玩闹归玩闹,她还记得顾悌贞刚才进来是叫她去哪里来着,应该是给人治病,既然是治病,那么羞羞的事情就先放在旁边了。 林止陌也把自己拾掇了一番,笑吟吟地跟着顾清依回到外边。 顾悌贞正在给人把脉,见两人出来故意不抬头,一脸深沉和专注。 顾清依扭捏着走到他身边,强忍羞赧问明白了要去的地方,然后拿着药箱就逃出了门去。 林止陌在顾悌贞身边低声道:“顾大夫,我跟着一起去哈。” 顾悌贞面无表情,但是微微点了点头,也低声说道:“林公子,麻烦你了。” 这声麻烦你似乎包含着别的意思,林止陌隐约感觉有一种婚礼上老父亲拉着女儿的手放到她丈夫手中的感觉,个中欣慰与心酸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 林止陌今天没有什么大事要办,闲着无聊,索性决定陪顾清依一起出个诊。 徐大春将马车驾了过来,林止陌拉着僵硬扭捏的顾清依坐上车,好笑地看着她。 直到这时,顾清依的脸还是红的,还是没能缓过来,林止陌知道她脸皮薄,也没在这时候去骚扰她,就这么假装没事人一般坐在她对面。 马车一路往城南而去,直到出了城,路边明显行人少了起来,路两边的田野中姹紫嫣红的,已满满的都是春天的颜色了。 顾清依直到这时才抬起头,咬着嘴唇对林止陌道:“以后不许这样了,我……我不是那么随便的。” 林止陌笑道:“我喜欢你,你喜欢我,亲亲抱抱有什么不妥么?” 顾清依又羞又气:“谁……谁喜欢你了?” “你叔叔说的啊。”林止陌直接将顾悌贞的名头抬了出来。 “我……”顾清依泄气了,因为叔叔确实知道她的心思,只是自己一心扑在杏林斋中,又不像别的姑娘家那般敢于吐露心事,写个情诗送个手帕什么的,所以虽然和林止陌认识这么久了,可是关于喜欢不喜欢的事情自己从没说过。 他知道了?那就知道吧,反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顾清依为了给自己打气,故意这么想着,嘴里却还是不服输的说道:“总之以后……以后不许再这样了。” 林止陌身体微微前倾,轻声问道:“那我要是嘴痛还能给我治么?” “治你个头!”顾清依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却自己先笑了出来。 原来亲亲是这个味道,这个感觉,自己为什么不早点…… 刚想到这里,她就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急忙连连摇头:“不可以不可以!” 林止陌啊的一声:“怎么又不可以了?” 顾清依却扭过头去不再理他,只是耳朵后的一片通红出卖了她的心思。 那个赵员外家在城南外的十几里处,坐落于一片山清水秀之间,周边一大片绿意盎然的农田,显然是个大户人家。 第354章 傻子 马车停在了门口,林止陌帮顾清依背起药箱,扶着她下了马车来。 门口已经有个中年人候着了,笑眯眯的迎了上来:“顾神医,你可来了。” 顾清依恢复到了大夫的状态,神情秒变严肃正经,点了点头道:“赵公子又发病了么?” “正是,所以不得已请顾神医来。”中年人苦笑着将顾清依请了进去,对于林止陌他看都没看一眼,只以为他是顾清依的随从了。 林止陌将徐大春留在了外边,反正暗中有戚白荟在看着,不会有问题。 赵家的庄园很大,在一路走进去的时候那中年人给顾清依说起了他们少爷的病情,林止陌也从对话中得知了,中年是这户人家的管家,而这家的主人是个世家分支在京城的子弟,名叫赵义,家中田产无数,算是京城周边最有钱的几个大户之一。 赵义共有两子一女,女儿早已出嫁,长子赵伯方在少年时生了一场病,硬生生将脑子烧坏了,从此之后说话行事变得如同一个五六岁孩童一般。 而赵义另外还有个次子赵仲宣,今年已经十七岁了,被赵义在国子监捐了个监生,勉强混在里边读书。 顾清依说的又发病,是因为赵伯方在患了脑疾之后,平均每年都会有数次发作,发作之时会痛得满地打滚,甚至是晕过去。 自从杏林斋重新火起来之后,赵义曾请顾悌贞看过,而顾悌贞表示这是脑子里有涎虫,除非把脑袋劈开清除干净,不然一辈子都会发作,无法根治。 赵义哪肯让顾悌贞给儿子开颅,于是便仗着自己有钱,用大笔诊费请顾悌贞施针缓解,最终顾家神针让他惊艳不已,也从此时不时的会请顾悌贞来诊治一番。 林止陌已经听明白了,这个赵伯方估计是发烧得了脑膜炎,所谓的涎虫可能是脑积水还不知道什么,反正还真的除了开颅手术无法根治的。 这年代连个像样的外科手术都没有,怎么可能做开颅,顾悌贞其实也只是说说,根本不敢做的。 来到后院,赵伯方已经等着了,一脸灰白,神情萎靡,看得出来刚吃过不小的苦头。 顾清依上前看了看,随即将针包取出给他施起针来。 只一炷香时间,赵伯方脸上的萎靡之色就渐渐消退,精气神肉眼可见的恢复了起来,坐在那里虽然脑袋上扎满了针,但是一双眼睛却一直滴溜溜的看着顾清依。 林止陌在旁边百无聊赖的坐着,并没有在意。 顾清依长得确实很好看,找她看病的病人几乎都会忍不住这么看她,赵伯方只是个傻子,又不是瞎子,看也是正常的。 又过了片刻,顾清依将银针一根根取回,又翻开赵伯方的眼皮看了看。 “这次可以了,或许下次复发的时间会延长些,但是记得……” 只是顾清依的话还没说完,她的手忽然被那傻子赵伯方一把抓住,嘴里嘻嘻笑道:“好看,真好看,你是我娘子,娘子!” 林止陌脸色一变,顾清依是他内定的后宫之一,未来的贵妃娘娘,居然在这里被一个傻子占了便宜,那怎么可以? 他正要过来阻止,顾清依却只是抽回了手,完全不在意的样子,口中继续说道:“记得不要干重活,使大力,不要淋着凉水。” 管家在旁连连点头,一一记下,只是眼神微微闪烁,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清依说完之后站起身来,对管家道:“那我便先告辞了,有事再来杏林斋招呼。” 说罢她看着管家,等结算诊金。 可这时赵伯方也站了起来,竟然直接伸手搂向顾清依,口中涎水流着,痴痴傻笑。 “娘子别走,我要娘子!” 顾清依毫无防备之下眼看就要被他抱住,吓得惊呼了一声,可就在这时一只大手伸了过来挡住,将赵伯方拍了回去。 林止陌护住顾清依,说道:“这是给你看病的大夫,不是你娘子,不会嫁给你的。” 赵伯方脚下不稳一屁股坐倒在地,似乎没有想到有人会这么对他,愣了一下之后嚎啕大哭,两腿在地上胡乱蹬着。 “呜哇!娘子你居然让野男人打我,我要告诉爹爹!” 林止陌很是无奈,他不想和一个傻子计较,但是旁边那个管家竟然只是干看着,一点反应都没有,要不是自己出手及时,顾清依就被他抱住了。 然而现在管家有了反应,脸色一变上前扶起赵伯方,并淡淡看了一眼林止陌,说道:“放肆!我家大少爷也是你能动手推搡的?” 卧槽?! 林止陌愣了,一个小小富户的管家,哪来这么大口气? 就在这时,旁边侧门中忽然冲进来一个少年,油头粉面,脸上满是嚣张之色,身后跟着十几个家丁。 “你特么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欺负我大哥?来人,给我打,往死里打!” 十几人全都手持棍棒,瞬间就围了上来,眼看一场血腥场面就要出现。 顾清依大惊失色,横身拦在林止陌面前,对那少年道:“住手,二公子,我好端端来给你大哥治病,你这又是为何?” 原来这就是赵仲宣。 林止陌看了少年一眼。 赵仲宣叉着腰,鼻孔朝天,说道:“为何?我家请你给我大哥治病那是看得起杏林斋,可你居然敢打我大哥,那就没说的,今天这小子的腿必须断!” 林止陌忍不住了,冷笑道:“好大的口气,断我的腿?” 顾清依却将他拉了一下,她知道赵家在京城还是有点实力的,能不得罪就最好别得罪,毕竟杏林斋好不容易重新崛起,她不希望给叔叔带来任何麻烦。 “二公子,方才是个误会,我这朋友也没打你大哥,只是不小心而已,不如这样,看看大公子可有受伤,若是需要赔汤药的,我来给就是了。” 赵仲宣却忽然嘿嘿一笑,说道:“汤药就不用了,你没听我大哥说么,要娶你做娘子,你若是答应,我就放这小子走,若是不答应……” 林止陌将顾清依拉到身后,往前踏出一步,淡淡说道:“不答应会怎样?” 第355章 我姐夫会灭你九族 “不答应?嘿嘿!”赵仲宣冷笑一声,视线在顾清依身上扫了一下,不坏好意道,“那可就糟糕了,你怕是不知道我姐夫是谁。” 林止陌不动声色,问道:“哦?莫非是什么大人物么?” 赵仲宣一脸傲然道:“何止是大人物,不过别指望本少爷会告诉你们,我姐夫是你们这种屁民平日里根本见都见不到的,就连名讳都不是你们有资格知道的。” 赵伯方忽然在旁边大声道:“就是就是,我姐夫给我姐姐特地买了一块地,建了个老大老大的房子呢!” 旁边的管家忽然脸色微微一变,低声说道:“大少爷,这事不用和他们说。” 赵伯方回头看他,一脸呆萌:“为什么啊?姐夫都说连皇帝老爷的寝宫都没那么大,当然要告诉他们听听啊。” 林止陌的脸色微微一变,从赵家兄弟的话里他听出了一个意思,那就是他们赵家长女应该不是正妻,而应该是个养在外边的妾室,要不然不会特地给她建个房子另外住着。 那么问题来了,他的寝宫可不小,为了一个妾室而建这么大个宅子,他就很好奇这个官员到底是谁了,能有如此大的手笔。 毕竟……这里是京城,寸土寸金! 赵仲宣也意识到大哥说漏嘴了,脸色一沉道:“房子大小不管你们事,顾大夫,本少爷最后问你一遍,你嫁还是不嫁!?” 林止陌敏锐的从他眼中看到了一抹诡异的淫邪之色,显然这小子的心思根本不是给大哥娶媳妇那么简单,大哥是傻子,那么以后这个漂亮嫂子会在赵家发生什么事情,想想都能知道了。 顾清依的倔脾气也窜了上来,冷着脸道:“这里是京城,乃是天子脚下,你们竟敢胁迫我,就不怕我去府衙告发你们么?难道你们还敢讲我们强行留在此地不成?” “哈哈哈!府衙?那你倒是去告啊,看看咱们这赵家大门你能不能走得出去!” 赵仲宣大笑着一挥手,“来人,把那小白脸的腿先打断,让顾大夫冷静冷静!” “是!” 十几名家丁齐声应和,挥舞棍棒冲了上来。 顾清依脸色大变,怒斥道:“你们敢!” 林止陌却不紧不慢的从怀中取出一把弩弓,抬手一扣扳机。 “啊!” 几声劲风过后,人群中顿时响起几声惨叫,冲在最前的几人全都倒在了地上,每个人的胸口都插着一支弩箭,直没过半,运气好点的还在地上呻吟打滚,而有两人已是直接毙命,其他家丁也在瞬间急忙刹住脚步,惊慌的四散奔逃,转眼间,已没有活人站在林止陌面前了。 “你你……” 赵仲宣惊得目瞪口呆,连连倒退了几步,然后就见林止陌手中一动,弩箭再次挂上机弦,箭头已经稳稳对准了他。 “你不要……不要乱来啊!我告诉你,我姐夫会灭你九族的!” 林止陌淡淡一笑:“是么?连当今圣上都不能无缘无故灭人九族,你姐夫居然比圣上都厉害?” “他他他……”赵仲宣脸色煞白,想要逃离又不敢,生怕万一身体一动,弩箭就射了过来,那玩意可比闪电都快,他可实在不敢赌运气。 赵伯方也被惊到了,在呆愣了半晌后忽然惊慌失措的连滚带爬向后躲去,口中嚎啕大哭的喊道:“救命啊,杀人啦!我不想死啊!” 顾清依愣愣的看了一眼地上的死人,又看了眼林止陌手里的弩弓,身体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她是大夫,长这么大自然没少见过来不及医治而死的病人,可是病死和被弩箭射死是两个概念,她可毕竟只是个二十岁不到的少女。 忽然林止陌伸了一只手过来,搂住了她纤瘦的肩膀,并稍稍用力紧了紧。 只这一个小动作,顾清依的心渐渐稳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林止陌这个动作像是给她注入了无穷的勇气和胆量,似乎只要有他在身边,自己就没什么好害怕的了。 林止陌看向赵仲宣,冷笑道:“你不是刚才很嚣张么?要打断我的腿么?来啊,给你个机会。” 说着他伸出手指勾了勾,又指了指自己的腿。 赵仲宣快吓哭了,两脚不住打颤,几乎都无法正常站立。 他结结巴巴的带着哭腔道:“我我我……我劝你不要冲动啊,有话好好说,你你你把那东西先放下。” 那边赵伯方还在哭嚎着,一路朝旁边月洞门爬了过去。 就在这时,月洞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声怒吼响起:“混账!谁敢在我府中闹事?” 林止陌看了过去,就见一个肥头大耳身穿员外袍的中年人大步走了过来,在他身后还不紧不慢跟着一个似乎比他还要大些的中年,一张方脸上面如沉水不怒自威。 “爹!爹啊!他要杀我,这个疯子想要杀我!”赵仲宣一见来人就好像见到了最能依赖的主心骨,瞬间嚎叫地惊天动地,然后又一转眼看见他身后那中年,顿时喜出望外叫道,“姐夫,姐夫快来,帮我把他抓起来杀头!杀头!” 顾清依脸色一变,低声说道:“不好,这就是赵员外,听说他的女婿是朝中大官,这下麻烦了。” 林止陌的脸上却露出了一抹古怪的笑容。 麻烦确实有,但却不知道是谁的麻烦。 他没有后退,依然挺立在顾清依身前,手中的连环弩随意举着。 赵员外匆匆跑进,身后还跟着几名家丁,管家立刻迎了上去,哭道:“老爷你可来了,不知哪里来的贼匪擅闯咱们府上,企图劫财不说还杀人。” 顾清依大怒,忍不住站前一步怒斥道:“胡说,这是我的朋友,明明是你们想要对我用强,我……” 林止陌却一把将她拉了回来,依然搂着她的肩膀,似笑非笑的看着赵员外身后那中年人。 那中年人从出现至今一直都是高高昂着头,一脸高傲的样子,可就在这时无意间瞥见林止陌,顿时身子一僵,随即不敢置信地又仔细看了看。 然后就在赵家人惊愕的目光中,他猛地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第356章 举报 紧接着他匍匐于地,颤声高呼:“微臣参……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嘎! 正在前冲的赵员外顿时止住了身形,不敢置信地回头看去。 空气仿佛凝结了,时间仿佛静止了,不光赵员外愣住,赵仲宣和赵管家也瞬间呆若木鸡,就连顾清依也愣住了,艰难的扭头看向林止陌,一双明亮的眸子里满是震惊。 林止陌轻叹一口气,他还没想好什么时候跟顾清依坦白身份,结果今天来了这么一出,暴露了。 不过暴露就暴露吧,也没什么。 他拍了拍顾清依的肩膀,看向地上匍匐的中年人,冷笑道:“这不是富楙富大人么?你要将朕杀头?嗯?” 富楙只觉眼前一黑,恨不得上前掐死赵仲宣那个不长眼还不闭嘴的蠢货,可是现在只能低头跪着,浑身抖如筛糠。 “小儿无知胡言乱语,陛下饶命,饶命啊!” 赵员外此时也终于从震惊中回过了神来,慌得差点当场尿了裤子,连自己是什么时候跪在地上的都不知道。 赵管家和赵仲宣也同样如此,像个鹌鹑似的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尤其是赵仲宣,想想刚才从自己嘴里说出的那些狂言,现在恨不得能一个字一个字捡回来吞掉。 林止陌摇头:“啧啧!胡言乱语么?听说你能动辄将人灭九族是吧?朕很好奇,你不过是通政司文书,区区从七品,何来如此大的生杀之权?” 通政司是大武的官署之一,负责内外奏章、臣民密封申诉等事项,但只是负责整理、誊抄和将皇帝批复的手谕分发各地。 只是大武有内阁,乃是奏章集中处理的地方,因此通政司几乎只是负责抄录抄录,做些笔头工作,并没有什么实权,往往在这里任职的很多都是朝中官员的子弟,被安排来混日子的。 富楙就是这样一个例子,因为他的父亲名叫富源,乃当朝户部右侍郎,不过林止陌的印象里富源是个很低调的老头,平时在朝堂之上几乎看不到他为了什么事和人争得面红耳赤,却没想到竟然结了这么一门亲家。 面对林止陌的质问,富楙汗如雨下,他都不用猜就知道,肯定是赵仲宣这个白痴拿富家扯虎皮拉大旗,大大冒犯了陛下。 所以他根本不敢答话,只是连连口称恕罪。 林止陌懒得和他多废话,命人去将门口的徐大春叫了进来。 “大春,查查富楙以前给赵家办过什么龌龊事,有没有杀过人,他赵家的田产产权是否合理,还有,富楙给他夫人的宅子是否真比朕的乾清宫还要大!” 直到这时,富楙才算知道赵家的小二说出了什么样的混账话,顿时杀了赵仲宣的心都有了。 比乾清宫更大?得是多缺心眼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还我能灭人九族……老子看你就差不多等着灭九族了! 然而,接下来一句话让他的心瞬间跌入了谷底。 林止陌冷笑道:“哼!户部没钱,可朕看户部当差的人人都肥得很,撤了个左侍郎姚烨诚还不够,把富源那老家伙也带去好好问问。” 富楙大惊失色,他进镇抚司衙门还没什么大碍,有自家老爹在外边活动,总能保自己出去,可如今陛下要把自己全家都弄进去审查…… 户部别说侍郎,就是底下一个小官吏都绝对不会干净,哪经得起查? 他可知道这位皇帝陛下从来就是个暴脾气,不讲理,朝堂上的大员说杀就杀毫不留手,万一自己父亲被拿了去,全家都得完蛋! 于是,富楙在惊慌之下急忙高声叫道:“陛下饶命,微臣有要事禀报,以求将功赎罪!” “嗯?”林止陌已经转身准备离开,听到这话又站住了脚步,回头看来,“说。” 富楙这时候满脑子都是自己被满门抄斩,老爹白发苍苍押在囚车里游街的画面,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连忙示意徐大春屏退闲杂人等。 待到院子里只有林止陌徐大春以及顾清依时,才语速飞快地说道:“户部尚书蔡大人在山西老家私自炼铁打造兵器甲胄,虽不知贮存在了何处,但他与西辽人暗通款曲,不知谋划何事。” 林止陌的眼睛眯了起来:“你怎么知道?亲眼所见?” 富楙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一股脑都倒了出来,说道:“是微臣父亲某次酒后失言,亲口告诉微臣的,他老人家乃是蔡佑心腹,此事应当千真万确。” 富源竟然是蔡佑心腹?表面上还真没看出来。 林止陌暗暗吃了一惊,他一直以为富源就是个低调内向的老油条,在朝堂上凭借资历混迹着,平日里看着也没见和蔡佑宁嵩等人多亲密。 宁党史他必须出掉的毒瘤,可是拉帮结派盘根错节,很不好动,没想到现在蔡佑居然有这样的把柄落入了自己手中,那就有的放矢,可以好好追查一番了。 林止陌微微一笑:“很好,你这举报之功朕记下了,若是查出真有其事,将来饶你一命。” 富楙大喜:“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林止陌出行是不喜欢高调,但是暗中总有几十名锦衣卫随侍着,富楙以及赵家所有人等全都被拿了去,包括傻子赵伯方都没能逃过,等待他们的将是凶名赫赫的镇抚司诏狱。 出了赵家,坐上回城的马车,顾清依坐在车厢里,低着头一言不发。 林止陌有些尴尬,这种毫无准备的被戳穿身份,确实很难让人接受,那种霸道总裁露出身份都能让贫寒妹子赌气出走闹别扭,那么皇帝呢?顾清依又会如何? 一路上的景色还是那么美,林止陌试了几次和顾清依搭话,却连着吃了几个闭门羹。 顾清依的小脸一直绷着,甚至都不看他一眼。 林止陌终于忍不住了,苦笑道:“我的大小姐,别生气啦,我又不是故意的……” 顾清依还是不说话,并且把头扭了过去。 林止陌还要说什么,忽然外边似乎有匹快马赶了过来,然后有人在车厢外轻声呼唤道:“陛下,许千户急报。” 第357章 杏妃?林妃? 一封密信从车窗外送了进来,林止陌接住,马车不停继续行驶,他就在颠簸的车厢内打开信看了起来。 信就是许崖南差人送来的,说的是徐州府的危机已经解除,太平道徐州舵主孙成秀伏诛。 但是其中有相关的几件事情需要他来解决,比如徐州府守备石永益在那个节骨眼上忽然被带回京审查,把总牛俜将几乎所有人调离,导致徐州府中兵力空虚,还有漕运的松懈三县的暴乱。 林止陌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行动,并且有京中官员参与。 经过了几次明里暗里的清剿,他以为朝中就算还有和太平道勾结的官员,那也不会有多少了,可是现在他发现自己错了。 能做出这几件事来的,在朝中的职位绝对不低,就是不知道是谁。 而密信的最后却让林止陌惊讶了一下,因为许崖南徐州之行结束,竟然没有回京,而是拐了个弯去淮安府了,没有说理由,只是说已经在那里了。 送信的快马还在一旁跟着,林止陌掀开车帘对他说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告诉许崖南,让他想做就做,朕等着他的好消息。” “是!” 快马领命而去,消失在了远方。 林止陌这时才想起,车厢里还有个生气的顾清依,急忙回头,却见顾清依怔怔的看着自己,然后发现他回头后脸颊一红,又继续扭过头去。 他忍不住笑了,坐到顾清依身边,低声道:“还在生气呢?” 顾清依继续给他看后脑勺,但其实心中却是砰砰直跳。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心里就开始多了个林止陌,从第一次在灾民遍地的城外开始,从那一次将溺水的王安诩救活开始,还有挺身而出为灾民做主开始。 一个正直无畏阳光开朗的男人总是特别容易受女孩子青睐的,哪怕是顾清依这样的,从小就钻进医术堆中的另类少女。 少女再怎么另类也是少女,就像宁黛兮再怎么强势也是一推就倒…… 其实顾清依只是刚才在赵家被林止陌突如其来的暴露身份震惊了一下,当时确实是有点生气的,但是她气的不是林止陌隐瞒身份,而是气他为自己、为杏林斋做了那么多事却一直不告诉自己。 原来从一开始的将祛毒膏伤寒药给自己,还有圣旨入杏林斋,这些都是林止陌刻意为之的。 顾清依其实不傻,她当然知道林止陌做这些都是因为自己,总不会是因为自己叔叔吧? 可就是因为这个她才生气,喜欢自己就那么见不得人么?直接告诉她不好吗?还要躲躲藏藏的。 只不过刚才她看见林止陌读那封密信,还有思考时的专注神情,不由自主的就被迷住了。 原来一个男人在认真的时候会是这么有魅力的,虽然不知道魅力在哪,但是那一刻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很快,还有一点口渴。 林止陌见她不答,又靠近了些,几乎身体贴着身体了,在她耳边说道:“是不是在琢磨,想要一个什么封号啊?唔……杏林斋,就叫杏妃怎么样?或者林妃?” 顾清依的脸蛋肉眼可见的刷一下变得通红,猛地转回头来羞恼道:“什么杏妃林妃的,别以为你是……你是皇帝就可以随便戏耍我,我……我……” 她本想说我可以拒绝的,可是却意识到林止陌是皇帝,她还真的无法拒绝。 林止陌趁机一把抱住她,笑眯眯的说道:“好了好了,亲都亲过了,你还能嫁给别人不成?就这么说定了,回头我就给你叔叔下旨去。” “你……”顾清依还是想要抗争一下,但是林止陌却变得很是认真的看着她。 “我先送你回去,江西和江南都有乱党在闹事,我要回去处理一下,不然遭殃的只会是百姓。” 顾清依最听不得百姓受苦,顿时偃旗息鼓,鼓着嘴不再说话。 林止陌也没再逗她,就这么轻轻拥着她,两人相依偎着,直将她送到犀角洲,然后回宫。 御书房中又多了一封密信,这次是季杰送来的,信中说的是他佯装率大军前往鄂州,但其实崔玄大军已经抄到了鄂州后方,如果送信时间没有失误的话,崔玄现在应该已经入城捉拿楚王了。 林止陌将信放下,心中有些感慨。 他是冒牌的,姬景昌自然和他也没有任何关系,他感慨的只是想起白居易的那句诗:最是无情帝王家。 在帝王家,别说是失宠了的花蕊夫人,就连父子兄弟之间为了登上权力的巅峰,反目相残的事也并不少见。 本来一直都是在书上和电视上看这样的桥段,没想到自己穿越一世居然也要亲身经历一回了。 只不过……他总觉得姬景昌这事有点古怪。 …… 淮安府。 今日阴雨,城中的街道上的青石条砖被雨水清洗得干干净净,只是原本还算颇为热闹的街道今日也显得有些冷清了起来。 街上有一座布庄,四开门的店堂朝南而开,店里的生意却是不错,不断有人进去,又有人出来。 布庄斜对面的一条巷子里,一个身穿蓑衣的身影隐在暗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正注视着布庄中所有进出的客人,在他身边还有个邋里邋遢的叫花子,蓬头垢面,满头长发脏得都结成了一绺一绺的。 蓑衣人低声问道:“柴兄,确定没有疏漏吧?反贼就在今日动手?” “放心,错不了。”叫花子靠在墙上,也不管那上边一层腻腻的青苔,冷笑道,“太平道在朝中有内应,咱们自然也能安插内应在他们之中。” 蓑衣人微微抬起头,露出一张带着微笑的脸来。 许崖南,他来了。 而那个叫花子名叫柴麟,是林止陌新组建的天机营中负责江南路的指挥,他本是个江湖中人,曾被墨离救了性命,因此被墨离请了来,只是他不喜欢为官,因此虽然身任指挥,却不愿被呼官称。 天机营,一个专攻于情报刺探的特殊部门,在墨离和徐檀的联手打造下,已渐渐成型。 第358章 按图索骥抓反贼 “那是自然,今日若非柴兄相助,我们怕是要白跑一趟了,甚至大祸将至。” 许崖南笑得很真诚,而且是发自内心的尊敬。 天机营都是一帮狠人,看看这个柴麟,堂堂高手能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叫花子,这么脏,而且每天在街上溜达着,不时地遭受着别人的白眼甚至谩骂。 他居然能安之若素的忍受了下来,并且悄悄取得了一份名单。 就是这份名单,成为了今天许崖南行动的关键。 太平道,已经渐渐渗透了淮安府守备与周边驻军,连府衙中都有他们的人。 今天就将是他们起事之日,只要占据府衙与守备,掐住运河淮河两条水路,然后背靠江南,虽还不至于直接与日薄西山的大武皇朝抗衡,但也已经占据一角,有了一定资本了。 而眼前这座布庄,就是太平道在淮安府中的一应高层密会之所。 就在这时,街道那边又来了两乘软轿,来到布庄门口停下,从中下来了一个中年人,顾盼之间雄威自生。 另外一乘轿中却下来了一个穿着一袭白裙脸上蒙着面罩的女子。 许崖南却愣了一下,低声道:“她原来在这里。” 姬若菀,庆王之女,也是太平道的清净圣女。 她如今重新潜回太平道,暗中递送情报给林止陌,只有极少数几个人知道她的身份,而许崖南正巧是其中一人。 在姬若菀传递了徐州将乱的消息之后就失去了联系,许崖南在徐州也试着跟她联系过,却一直没有反应,却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了。 看这情况,应该是淮安府将要行动,她也暂时无法离开别人的视线了。 柴麟点点头:“这么大的事儿,清净圣女不可能不来。” 许崖南没有说话,然后看着姬若菀和那中年并肩进入布庄,不由得惊讶了一下。 太平道中能和清净圣女并肩而行的,看来又是一条了不得的大鱼了。 许崖南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开始流淌加速了起来。 布庄伙计走到门口,左右看了看,开始将门板装上,大白天的竟然就这么关店了。 柴麟说道:“嗯,人都到齐了,你们动手吧,我就先退了。” 天机营只负责刺探情报,动手的事还是要交给锦衣卫来做的。 许崖南点点头,拱手作别,柴麟身子一闪消失在了雨巷之中。 街道上愈发冷清了下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气氛,雨似乎下得越来越密了,天色也渐渐黑了下来。 许崖南看着布庄的大门,沉吟着。 谁能想到太平道反贼高层密会之处会选在城中,还真是灯下黑,反而无人发现。 不过无所谓了,一切就绪,现在就等约定的时间一到就动手。 已是酉时。 淮安府衙,签押房中,杨主簿还在伏案忙碌,忽然知府和府丞两位大佬带着几名捕快走了进来。 杨主簿急忙站起行礼:“二位大人。” 话音刚落,就见知府脸色一沉,喝道:“拿下!” 捕快疾步冲上,不等杨主簿反应过来已经将他反拗双臂按在了地上。 杨主簿大惊:“大人,卑职何罪?” 知府身后闪出一个身穿布衣的汉子,亮出一块铁牌,上面刻着三个字:锦衣卫。 守备府中,一名千总也被按住,缴了佩刀,面如死灰地看着一个同样亮出锦衣卫铁牌的汉子。 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巡抚衙门…… 一个个官署之中几乎同时发生着同样的故事,许崖南带来的这群精英依靠那份名单,按图索骥,全都拿下。 而此时的布庄门前的街道上,远远传来一阵急促而密集的脚步声,紧接着,一队足有千人的轻甲军自街道两端冲了过来。 许多民宅之中的百姓纷纷被惊动,开门看了一眼后又急忙退了回去,这么大阵仗吓得他们魂飞魄散,不知道是在搞什么。 同时布庄之中明显也被惊动了,有人在二楼上开窗看了一眼。 就是这一瞬间,被一直紧紧盯着的许崖南捕捉到了,他扬声大喝:“太平道,老子看你们往哪里跑!” 咣当一声,布庄楼上的窗户中飞出一道白色的身影,朝着许崖南疾冲而来,正是姬若菀,而许崖南在喊出那一声后转身就跑。 在她身后还有几人稍晚了半步同样也要冲出,可就在这时布庄对面的一户民宅的门忽然大开,一阵密集的箭雨朝着楼上铺天盖地射去。 五个锦衣卫好手早就埋伏在了这里,连环弩的威力再次显现。 笃笃笃…… 密集杂乱的响声中,那几人竟都是高手,如此猝不及防的攻击都躲了过去,但也因此被逼退回了窗中,眼睁睁看着姬若菀冲入巷子中,似乎还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就这么一个停顿,轻甲军已经冲到了布庄门口,刀枪如林,已将这里团团围住。 布庄内,刚才那个中年人脸色铁青,沉声问道:“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会泄密?” 店内差不多有三十多人,一个个全都相顾茫然。 有人忽然说道:“清净圣女……为何出去时无人放箭?” 没人能回答他,因为店外传来了一阵弓箭上弦的声音。 距离布庄几百米外,许崖南站住了脚步,转身拱手行礼:“许崖南拜见郡主殿下。” “不必多礼。”姬若菀摆了摆手,语速飞快道,“我被人看住了,无法出来与许千户相见。” 许崖南恭敬道:“下官明白,不过天机营已经将一切调查清楚了,包括各官署中的内应也都拿下了。” 姬若菀急声道:“不,副教主任安世亲自来到淮安了,此时正在城外山中潜藏,等着这里成事再率大军杀入,若是等不到信号他们连夜就会撤走。” 许崖南一惊:“副教主?在哪里?” 他今天的布置悄无声息,和天机营配合得天衣无缝,可毕竟没有姬若菀的暗中通信,竟然还是漏过了这么重要的消息。 姬若菀道:“为今之计只有立刻派大军过去,但那处地方极为险峻深幽,数千人置身于一处山坳中,山路蜿蜒四通八达,极难围剿。” 许崖南却反而露出了一个古怪的表情:“山坳……么?” 第359章 淮山山坳中 “别迟疑了,现在要做的就是抢时间!” 姬若菀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后,焦急道,“万一这里的消息传到山坳里,任安世一跑就再难找到了。” 许崖南却摇头道:“若是如郡主所说的地势,怕是大军未至贼寇已知,不妥。” 姬若菀张了张嘴,发现竟然无言以对。 那地方的地形很复杂,要想彻底剿灭那里所有人,恐怕得出动几千人才有可能,但任安世也不是死的,那么多人进山必定会早早的就被他发现,到时候结果还是一样。 这下她纠结了。 好几天了,她一直想和许崖南取得联系,但是无奈大事将近,教中所有关键人物都被互相监视着,连她也不例外。 刚才在布庄外许崖南发的那一声喊是和她之间的暗号,所以她趁机冲了出来,看似先下手为强,实则为了先行脱身。 就是不知道现在那里的情况如何,还有没有活口留下。 许崖南却忽然笑了笑,说道:“郡主放心,下官既然来了,自然是有所准备的。” …… 淮安府的地势西高东低,大部分都是平原,只有西北角上有一片青山,山以地为名,就叫淮山。 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许崖南带着百名锦衣卫精锐摸进了山里,只是他们没有走主路,而是走的小道,山路泥泞,很不好走。 但是有个好消息是雨停了,云层也开始散去,露出了稀疏暗淡的月光。 布庄的战斗结束了,被姬若菀猜到了,太平道在这里密会的高层全军覆没,死了小半,其余的全都被当场拿住关入了淮安府衙。 姬若菀在许崖南身边带路,这一路过来她知道了许崖南的计划与布局,也不由得为之惊讶。 自己并没有机会告诉他淮安府会有异变,可是他自己猜到了,还悄无声息的除去了各官署中的内应,接着摸到了他们密会之处,并且从安抚使司借来了一千轻甲兵。 她忽然有种恍惚之感,因为许崖南的精明能干出乎她的意料,但是她却在心里惊叹林止陌的识人之明,因为她听说许崖南在两个多月前还只是个百户,就是林止陌慧眼识珠发现了他,将他提拔了起来。 如今的姬若菀已经将心结打开了,不论如何她终究是姓姬的,是堂堂正正的皇室血脉,林止陌帮她查清了父亲被冤枉的前因后果,也答应替她报仇还不追究之前的行为,那她自然就回归了。 她的思绪回归,低声提醒道:“速度慢一些,前边就是了。” 前方不远就是山坳入口,任安世十分谨慎,不出意外的话必定会在附近埋伏眼线,万一被发现可就前功尽弃了。 而且有一件事让她很奇怪,因为包括许崖南在内,他们所有人全都背着一个足有半人高的巨大包裹,以油布遮着,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她问过许崖南,得来的只是一个神秘的笑容而已。 这时许崖南忽然彻底停了下来,借着可怜的微弱月光观察着附近地势。 “怎么?”姬若菀问道。 许崖南没有说话,只是认真看着。 前方的山坳入口仅能容两辆马车并排进入,往前就是一片平整的谷底空地。 空地上燃着几十个火堆,照得谷中一片亮堂堂,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全是人,正在嘻嘻哈哈大声笑谈着什么。 而在山坳入口只有四五个人懒散的靠在山壁上放着哨,看样子他们根本不担心这个时候会有人摸到这里。 山坳内的地形姬若菀已经给许崖南详细描绘过,并画出过草图,其实就是前后两个口,旁边还有几条山间小道可以入山,如果大军前来的话确实很难一网打尽。 许崖南观察完毕,暗暗放下心来,姬若菀的描绘没有错漏,那就可以按计划行事了。 他点了二十人,说道:“郡主殿下,还需请你镇守此地,下官将他们留给你,堵住前后两个口子即可。” 姬若菀大惊,那是几千人,就给她二十个,怎么可能拦得住? 许崖南却没有再多说,只是笑了笑,带着剩下的八十人伏低身子从主道边离去,很快消失在了黑暗中。 姬若菀要崩溃了,自己刚才还在暗暗夸他,可怎么就突然不靠谱了? 此时一名锦衣卫却懒洋洋的说道:“慌什么,咱们只是防漏网之鱼的,够用了。” 除了许崖南,其他人都并不知道姬若菀是什么人,以锦衣卫的尿性,能跟她解释已经算不错了。 姬若菀为之气结,可是事已至此,她已经无法阻拦也无法改变了。 许崖南和十几人从旁边小道攀爬上山,这里是山的阳面,月光虽弱但已经够用,很快爬上了山腰处一条缠绕山体的小道。 这里距离地面不过几丈高,从这个角度看下去,能清楚的看到下方那密集的人头。 他抬手一挥,八十人迅速分散,各自找好位置,接着解下背上的包裹。 姬若菀躲在暗处,双手紧紧攥着,现在她非常后悔,为什么没有坚持自己的意见,让许崖南去调集大军过来,哪怕最终被逃走部分反贼,但至少也会是一场大胜。 他们那八十人爬上山想干嘛?难道准备搬石头砸?可是山壁虽然陡峭,但是这边山上极少有整块巨石,难不成现场砍树砸人? 而就在这时,姬若菀觉得自己仿佛眼睛花了一下,因为她看到那边山上有个什么东西丢了下来,还隐约闪着一点火光。 “那是什么?” 这个念头刚从她心里升起时,身边的锦衣卫一声低喝:“趴下!” 姬若菀愣了一下,本能地照做,但也只是伏低了一半身子。 砰的一声闷响,那个黑影掉落在了人群中,那点火光在火堆边毫不起眼。 附近的太平道众吓了一跳,齐齐站了起来,下意识地看了过去,接着……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炸响爆出,离得最近的几十人眼前被一片赤红的耀眼光芒吞没,再然后他们像是一个个破烂的麻袋,被掀翻了出去,重重砸在地上,已经没了气息。 第360章 衣带诏? 山坳之外,姬若菀正在努力看清那是什么东西,接着就见到了她长这么大都没见过的可怕一幕。 火光、炸响,仿佛九天之上降落下来的一道惊雷。 火焰裹挟着黑烟,几十人被炸翻,惨叫声、怒吼声、惊慌的求救声,瞬间充斥在那片原本欢声笑语的山坳之中。 可是这还没完,那一声爆炸仿佛是个信号,紧随其后的是山壁上接二连三丢下来的同款包裹。 一声又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火光和黑烟,高高掀起的泥土碎石中混杂着一个又一个血肉模糊的身体。 “敌袭!敌袭!快躲开!” 有人声嘶力竭的喊着,可是喊了没两声就戛然而止,或许也成了被掀翻的众多尸体中的一员。 几千名太平道众惊骇欲绝,拼命逃窜,各自朝着离自己最近的出口奔去,然而半山上已经同时又丢了好几个包裹下来,不偏不倚落在了每一条逃生之路的路口上。 爆炸还在持续,山壁上不断有碎石被震落下来,山坳之中已经全被火光黑烟与尘土遮蔽。 姬若菀的耳朵失聪了,巨大而又持续的爆炸声让她的脑子里只有一片嗡鸣声,她两眼呆滞地看着前方的火光与黑烟。 震惊!除了震惊就是难以置信! 这是什么?火药么?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威力? 她忽然想起许崖南之前那个神秘的笑容。 “难道这就是他的底牌,他的倚仗?” 此时此刻,姬若菀对于自己归顺林止陌一事觉得无比英明,如果自己还执迷不悟,就算想办法逃出镇抚司大牢,最终等待她的或许也是这样的结局。 山坳入口处的几名太平道众在爆炸刚响起时就被暗处的锦衣卫用劲弩解决了,爆炸引起的瞬间呆滞,再加上这么近的距离,如果这都弄不死也枉称精锐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爆炸声终于停止了,姬若菀没有去数,反正也数不清,她只知道现在那片山坳中应该不会有活口了。 山壁小道之上,许崖南死死盯着下方,山风掠过,烟尘渐渐散去,依稀露出了谷底真容。 满地狼藉,满地尸体,已经再没有一个能动了。 许崖南长出了一口气。 这是临行之前陛下特地交给他的,据说季巡抚在荆南已经用这东西显过威了。 只是徐州府一战轻轻松松,用连环弩就解决了,却阴差阳错用在了这里。 “陛下竟然还嫌威力不够……” 他苦笑一声,不敢想象林止陌所说的炸药会是什么样。 …… 乾清宫。 林止陌看着手中的密信,嘴角勾了起来。 简单版的黑火药而已,在硝化甘油面前啥都不是,可就是这种土炸药,还是给了太平道一个大大的惊喜。 三千多名准备里应外合攻打淮安府的太平道众,全都死了,唯一可惜的是那位副教主任安世没能找出来,不用许崖南解释,林止陌就知道应该是认不出来了。 淮安府的危机解除了,太平道的阴谋也就随之破除,而姬若菀也带了一句话过来。 “楚王作乱乃太平道将朝廷注意力引开之计,却是意在江南。” 林止陌冷冷一笑:“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整天歪门邪道,在真正强大的火力面前都是狗屁!” 淮安府平定,接下来就要解决江南内部的隐患了,太平道布局这么久,既然已经敢对淮安出手,就代表着江南的底子已经铺好了。 想到辛雨和石学义上报的种种治水被破坏的事情,他的心中就有一团怒火在升腾。 百姓朝不保夕,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人,太平道竟然还想着造反,真是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大春,快马传信,让许崖南顺便南下,相助江南卫将太平道乱党剿除。” 徐大春刚应了一声,又听林止陌说道,“还有,传令柯景岳,让锈衣堂也去,能抓的让许崖南抓,不能抓的……锈衣堂杀!” 一道简简单单的命令,斩钉截铁,带着无穷杀气。 徐大春领命而去,前脚刚走,王青后脚进来了,低声奏道: “陛下,今日巳时,宁白之妻赵倩云入宫面见太后,相谈半个时辰后离去。” 林止陌正是心情不好的时候,不由得脸色微沉。 上次他明令禁止外戚无诏不得入宫,没想到宁黛兮不记打,还敢让宁家人进宫? 王青接着说道:“奴才吩咐了懿月宫中近侍,太后与赵倩云相谈时全程跟在一旁,并无异常对话及举动,只是赵倩云临走时太后赐了一条腰带。” 嗯? 林止陌眉头挑了挑,这是……衣带诏?是终于忍不住,想要叫她老子动手干掉我么? 这娘们没毛但是很有胆,不错,自己又有借口去和她聊聊了。 想到就做,林止陌当即起身。 “摆驾,懿月宫。” 淮安徐州都是阴雨天,但是京城的天空却有一轮明月高悬着,透过挑开的窗户照在发呆的宁黛兮脸上。 不得不说她确实是个风华绝代的尤物,五官精致,肌肤细腻,而且由于某人的开发变得越来越有女人味,眉眼间隐隐含着只有这个年纪的女人才会具有的风韵。 只是最近的她有些瘦了下来,不再像以前那般丰腴了,可是却也因此更显得五官的立体,在月光下犹如一尊白玉雕琢而成的九天玄女像。 为什么瘦?宁黛兮自己也说不好,但是这些日子以来她的睡眠质量很不好,晚上睡觉十分警醒,稍有些风吹草动就会马上醒来。 她让太医来看过,却看不出是什么问题,太医也不敢妄下断言,只敢说太后娘娘或是忧思过重,需静心调养云云。 静心?只要这宫中有那个混蛋,自己就不可能静得下心来,每日里都要提防着他会不会随时闯入懿月宫,闯入自己的寝室,并且粗暴地…… 宁黛兮咬着红唇,心中暗恨。 她的手中把玩着一把剪刀,那是宫中女官帮她修剪花枝时被她要来留下的。 要是那个混蛋敢再来,我…… 这个念头还未转完,就听殿外传来一声高唱:“陛下驾到!” 当! 宁黛兮手一抖,剪刀落回到了桌上。 第361章 你想要杀了我? 宁黛兮很快回过神来,手忙脚乱的想要将剪刀藏起来,然而身后却传来了一个戏谑的声音。 “怎么,想杀了我?” 宁黛兮的动作僵住,转身看去,果然,林止陌双手抱胸笑眯眯的正看着她。 “我……”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同时心中恼恨。 门外的太监竟然是在林止陌已经踏进寝宫后才开始喊,这让自己根本措手不及。 可是现在的她毫无办法,因为后宫在林止陌强硬血腥的手段之下已经全都收回去了,如今的宫中已不再是三个月前那个自己可以呼风唤雨主宰一切的地方了。 林止陌就这么一步一步朝她走来,脚步不快,却仿佛一头猛兽在面对无处可逃的猎物时戏耍一般步步逼近,那种强烈的压迫感让她简直快要窒息了。 “啊!” 宁黛兮终于忍不住了,尖叫一声将剪刀举了起来,对准了林止陌的胸前,咬牙切齿道:“我就是想杀你,怎么样?你过来……你再过来!我……” 话刚说到这里,林止陌已经走到她身前,只是伸出手来轻轻巧巧的捏住剪刀,就被夺了过去,然后随手一扔,丢到了远处墙角下。 宁黛兮愣住了,她当然不是要杀林止陌,只是吓唬吓唬他而已,可是这个混蛋竟然真的一点都不害怕,就这么走过来抢走了剪刀。 林止陌抬手捏住她略见尖削的下巴,淡淡说道:“看,给你机会你也不中用,以后这种小把戏就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我会惩罚你的。” 宁黛兮的心中一颤,她知道林止陌所谓的惩罚是什么,那是她的黑夜,是她的噩梦,是她日日夜夜提心吊胆不愿意面对的东西。 “嗯?”林止陌似乎发现了什么,眉头皱了皱,对她从头到脚上下打量了一番。 “怎么瘦了这么多?” 宁黛兮的下巴原本是略微圆润很有福相的,可是现在已经瘦出了一个尖来,脸色也略显憔悴。 但是林止陌却觉得这给她平添了几分病美人的感觉,那种柔弱无力娥眉轻颦的样子不光会使男人想要呵护与怜惜,更容易引起将之摧残的欲望。 比如病中的酥酥,当时林止陌心中想着不要来着,最后不还是没忍住? 宁黛兮没有挣扎,就这么任由他捏着自己的下巴,冷冷问道:“瘦又如何,与你何干?” 林止陌的另一只手抄住她的纤腰,稍一用力,两人的身体就紧密地贴合在了一起。 “你瘦了,我会心疼,而且……我想问你的是,最近是不是心思太多,所以食不下咽?” 宁黛兮只觉得耳边暖烘烘的,吹得耳朵奇痒难耐,她厌恶地将头侧开,说道:“我能有什么心思?陛下将我看护得如此周全,便是去院子里看看花儿都有人贴身跟随,我亲弟弟都被你禁止入宫见我了,我什么都做不了,就算有心思也只是心思罢了,你还待怎样?” 林止陌呵的一声轻笑,手在她后腰上开始滑动了起来,轻轻抚过那道优美的弧线,说道:“真的什么都做不了么?” 他没有直接点出宁白之妻入宫觐见的事,反正已经让天机营去了宁白的住处,等到夜深的时候将那条腰带偷出来一看就知道有没有问题了。 宁黛兮的身体开始颤抖了起来,双手也紧紧握成了拳头,似乎在强力克制着情绪。 林止陌很清楚的感受到了宁黛兮身体的变化,嘴角勾起,在她的耳垂上轻轻舔了一下,说道:“忍不住了么?” 忍不住想要杀了我么?还是忍不住想要再那个? 一语双关。 宁黛兮猛地抬起头,两眼微红,贝齿紧咬着红唇,忽然双手用力将他往后一推,紧握拳头嘶声叫道:“是!我是忍不住了!你一次次的凌.辱于我,很得意很高兴是不是?来啊,接着来啊!” 林止陌猝不及防之下往后一倒,正坐在床沿上,接着就见宁黛兮像是发了疯一般猛地扑了上来,双手胡乱扯着他的衣服。 “来!不用你做,我自己送给你凌.辱,来啊!” 然后她那张红唇已经猛的亲了过来,在林止陌的嘴上、脸上、脖子上一阵乱亲乱咬。 我去! 林止陌惊呆了,这娘们今天是受什么刺激了?还是说送出了根衣带诏心虚? 但心虚也不至于这样发疯吧,难道是……第二选项忍不住了? 很快,林止陌就被疯狂的宁黛兮推倒在了床上,腰带被扯去,衣襟敞开,她就像头发了情的母狮子一般扑了上来。 发泄!这是濒临崩溃的发泄,是将积压已久的负面情绪瞬间爆发的发泄! 宁黛兮的尊严早已被林止陌击破,她也已经绝望,既然如此,她也索性彻底放开了。 只是片刻,林止陌就觉得自己的双腿一凉,裤子也被拉了下去,就这么挂在脚脖子上,然后他瞠目结舌地看着宁黛兮俯身下去…… 嘶!我特么…… 林止陌震惊了,宁黛兮竟然做出了她从来没做过的疯狂举动。 他的身体瞬间紧绷,一种难以言喻的快感和刺激感传遍了全身,仿佛连灵魂都开始颤抖了起来。 宁黛兮暴走了,黑化了,在被他接二连三的逼迫欺辱之后终于爆发,开始了她的报复。 那柔软湿润的舌头和红润的小嘴就是她报复的武器,正在疯狂的进攻着。 林止陌双手紧紧攥着床单,牙关紧咬,他在和宁黛兮抗衡,用另一种方式抗衡着。 想靠这种方法打败我?没门!老子可是天天练正阳决的! 然而渐渐地他发现自己错误的估计了宁黛兮这个妖精的战斗力和天赋,那种疯狂而妖媚的样子竟连他都开始有点经受不住了。 林止陌终于不愿再被动。 娘的!大丈夫行于天地间,岂可久居于人下? 他一把抓住宁黛兮,往上一拉后顺势翻转,将她按在了床上。 “嘶……扯得太急了我擦!” 林止陌咧了咧嘴,强忍那一点点疼痛,开始了他的反攻。 战斗的号角正式吹响,从吹……开始慢慢响了起来。 安静宽敞的懿月宫中又一次回荡起了一阵阵喘息声。 第362章 接踵而行 当绝望转变为发泄之后,宁黛兮就彻底化成了一团火,从情绪到身体,再到动作。 什么人伦纲常,什么皇家礼制,什么廉耻之心,都被她抛到了脑后。 她现在只想狠狠发泄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煎熬和折磨,用这团火将自己焚化殆尽。 或许连宁黛兮自己都没想明白,从小在家中时父亲和先生对她的谆谆教导为什么现在一个字都想不起来了,现在的她眼中只有林止陌那健硕白皙的身体,那线条分明的肌肉,还有那炽热而男人味十足的气息。 她现在只想击败这个混蛋,用自己的方式击败他,让他喘息,让他求饶,让他欲罢不能! 于是哪怕她的身体已经开始酸软,体力已经开始透支,但她还是咬牙坚持着,双手按住林止陌的胸膛,奋力驰骋着。 窗子没有关闭,依然高高支起着,月色洒在寝室的桌上和地面上,晕染出了一层梦幻般的银色,很是能映衬当下的气氛。 对面屋顶上的戚白荟一脸古怪。 没记错的话太后是不会武功的,可是据她观察,却竟然是最勇猛无俦的一个,甚至比邓芊芊夏凤卿更要强悍。 刚想到这里,戚白荟忽然愣了一下。 自己什么时候这么无聊,连这种事都会观察得这么仔细了? 寝宫内的战斗终于停歇了,一切恢复到了最初的模样,宁静祥和风平浪静。 宁黛兮瘫软在床上,感觉浑身都快散架了,两眼无神地看着床幔顶端。 她终于冷静下来了,刚才有多酣畅淋漓,现在就有多后悔羞耻。 难以想象,自己刚才竟然会变得那么疯狂,简直像是被人附身了一样。 林止陌侧过头看着她,长长的睫毛正在轻微的抖动着,睫毛之下的眼神却是黯淡无光的。 “你满意了?”宁黛兮察觉到他在看自己,冷冷问道。 林止陌笑了,反问:“你满意么?” 宁黛兮抿唇不语,这种问题她不想回答,然而下一刻她的身体忽然一颤,但却没有任何反抗,只是咬着牙道:“你又想做什么?” “看你好像很难受的样子,替你检查检查。”林止陌收回手,笑意更甚。 到底是个没有练过功夫的……不对,这和练没练过没关系,脚皮够厚,但磨脚石刷多了脚后跟也会肿。 “今天赵倩云来找你做什么?” 林止陌还是问出了他的问题。 宁黛兮冷笑:“你果然是为了她来的。” 林止陌脸色一黑,我和那娘们屁事没有,什么叫我为她而来? “周家新任少家主周曦将与汪家二房的长女成亲了,我父亲让赵倩云来禀报一声。” 宁黛兮鄙夷的看了他一眼,“莫非你以为我在联合我父亲要对你下手不成?” 刚才的疯狂导致现在她说话也一点都不顾忌了,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继续将心中的愤懑发泄着。 林止陌好好回忆了一下,才想起了周家那几个人。 曾经的周家少家主是周煦,不过被傅鹰暗中下黑手废了,最后被自己放了回去。 徐大春曾经问过他为什么要把那小兔崽子放回去,林止陌只是笑了笑,没有解释。 周家,几乎可以称做是大武第一世家的周家,如今的中生代是三兄弟,但是真正管事并且将家族带上更高层楼的是三爷周洛庭,也就是周煦的父亲。 把周煦弄死对于自己来说没有任何好处,最多出一口而已,但是将已经废了的周煦放回周家,他还能继续做他的少家主么? 如果不能,周洛庭只有他这一个儿子,必然只能从另外两房中选择,如此一来周家三兄弟原本的和气或许会变一种气氛。 一山不容二虎,何况周洛庭那么强势,那么有能力。 周家是宁嵩在野的世家势力,也是他的根基,这种好机会不把握住,林止陌怎能舒坦? 至于说新任少家主的这小子和汪家联姻,他根本不在意,世家之间的联姻多得数不胜数,光是三大家中就不知道联了多少对,可谓是盘根错节。 反正到头来都要铲除的,联就联吧,与我无关。 宁黛兮见他沉吟不语,冷笑道:“你不用揣度了,赵倩云是个没脑子的,我父亲会让她来传话,本就没什么不可告人的,你若不放心大可让陈平亲自去山西查看。” 林止陌停止了思索,转头一笑:“你如果一直这么坦诚该多好,你我之间何至于弄成这样?但是现在也不错,所以为了褒奖你的改变,我决定……接踵而行!” 宁黛兮皱眉,这个成语用在这里有点没头没脑,可是下一刻她就明白了。 “啊!你……疼……” 锦被再次被蒙上,寝室内又渐渐回荡起了喘息声。 …… 鄂州城。 城墙之上,一个身穿锦衣的青年满脸错愕地看着城下一片茫茫然看不见边际的大军,大军最前端有一匹矫健的骏马,马上乘坐着的却是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 汉阳王,崔玄。 “他他他……他怎么来了?那个疯子季杰不是离此还有两百余里么?” 锦衣青年的腿在发抖,他就是楚王姬景昌,从小最被宣正帝宠爱的皇子,而他平生唯一的一次被责罚毒打,就是这个老家伙崔玄。 那时的他还是少年,在某次出宫游玩时当街杖毙了一个胆敢冲撞他车驾的民妇,回到宫中时只被宣正帝责骂了一番,而崔玄得知后竟然逼着宣正帝将他叫到了太和殿上,当着百官的面狠狠抽了三十鞭子。 那是姬景昌一辈子的阴影,至今未忘。 所以当他做好一切准备迎接季杰的大军,却发现来的不是季杰而是这个老家伙,他就慌了。 “焦先生!焦先生呢?” 在这个时候他率先想到的就是他身边的智囊,那位神机妙算的焦先生。 鄂州如今的繁华,自己的挥霍无度,可以说有焦先生大半的功劳,包括这次计划的占地为王,接着便是倚仗实力向皇兄索要特权。 焦先生描绘的那一幅美好蓝图刚在眼前打开,可是却没想到等来了这个老杀星。 从人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说道:“殿下,殿下!焦先生不见了!” 姬景昌猛地回头:“什么?不见了?” 第363章 鄂州城破了 咚!咚!咚! 城外忽然响起一声接着一声的战鼓,那沉闷的鼓点仿佛可以引动心跳一般,姬景昌的身子陡然僵了一下,艰难的转过身来看着城下。 崔玄的大军已经布好了阵,各种工程器械已然齐备,错落有致的排列在城外。 高耸的箭塔、沉重的攻城锤、一架架云梯…… 姬景昌忽然看到队列前端的几个黑沉沉的东西,顿时瞳孔一缩。 火炮?不!听说那是皇兄新造出来的玩意,叫什么红武大炮。 线报说这种新型火炮能力贯千钧,无坚不摧,射程能达到两里开外,堪称恐怖至极,诸国使团在演武场上就被这东西吓得第二天全都逃了回去。 现在那几门炮已端端正正的对准了城头,姬景昌有种错觉,好像几门炮瞄准的都是自己。 “焦先生人呢?还不赶紧去找?他一定有办法退敌的,对对,他一定有办法!” 姬景昌额头上冷汗都冒了出来,语无伦次地连声催促,然而从人脸色惨白,拿出一张纸来,上边赫然写着几个字:殿下大势已去,老夫亦该归去也! 扑通一声,姬景昌脚下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焦先生就这么弃我而去了?什么叫大势已去?什么叫你也该归去? 当初是你跟我说占据湖广一角,截住长江要塞,能以此要挟皇兄多得些好处,甚至连封地都能扩展两倍以上。 本王昨夜还梦到福建江西两省都被皇兄无奈划了过来,怎么眼睛一睁梦就醒了?还醒得这么彻底? “殿下,殿下你醒醒,醒醒啊!” 姬景昌耳边传来从人惊慌的哭喊声,那声音好像是从天边传来似的,那么遥远,那么缥缈。 本王难道还是在梦里?这一切难道都是假的? 他两眼呆滞望着天空,一片碧蓝之中有几朵白云漂浮着,好像还有黑烟。 嗯?不对,为什么会有黑烟? 姬景昌猛地惊醒,匆忙环顾四周,然后就惊恐的发现了那黑烟的来处。 竟然是城内,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一片房舍正在冒出滚滚浓烟,有风吹过,闪出几簇赤红的火焰。 有人惊慌大喊:“走水啦,快救火啊!” 姬景昌挣扎爬起,一把抓住身边从人:“哪里着火?” 从人哭喊道:“殿下,是城卫营和军械库,城内有细作纵火,完了,都完了!” 姬景昌已经不用再追问哪里完了,因为他亲眼见到城中有一群身穿百姓服饰的汉子冲了出来,渐渐归拢到了一起,朝城门冲来。 虽然立刻有鄂州城卫迎上前去阻拦,但是没一个能冲到他们面前,都是在距离几十步距离时就纷纷倒地,胸前或面门插着一支支弩箭。 鄂州府山清水秀稻米丰足,是湖广行省的一块宝地,百姓安居乐业,自然不会有人想要造反,所以当崔玄大军兵临城下时,其实城中军民早已失去了斗志。 于是现在只有姬景昌的亲兵还有力气抵抗一下,余者几乎都已经放弃了。 接着就见城卫兵马竟然在那区区百人的冲击之下四散溃逃,全然无心抵抗,而崔玄也在此时吹响了进攻的号角,里应外合,城头的守军顿时乱了手脚,姬景昌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那百人离城门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嘎吱吱…… 百人之中有人突破了守卫,沉重的城门终于没能守住,缓缓开启。 季杰的大军缓缓行军用来诱敌,这期间崔玄早已暗中派人潜入了城中,于是就这么轻轻巧巧的,鄂州城破了! 姬景昌暴跳如雷,连骂带踢地逼迫守军继续抵抗,然而已经没有多少人愿意听从他了。 所谓楚王,不过是陛下封的,平日里在封地作威作福鱼肉百姓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和圣上的大军对抗,你疯了咱们可没疯。 于是城门守军之中干脆有人上来帮着那百人一起将城门彻底打开,一个个丢下武器跪在路边等待崔玄入城。 “你们干什么?你们到底在干什么?不许跑,快拿起刀……” 姬景昌像条疯狗一般在城墙上来回蹿着,叫骂着守城将士,可是忽然他的脚下好像被谁绊了一下,然后扑倒在地。 这一次和刚才不一样,来了一个脸对地,狠狠摔了下去。 砰的一声闷响,姬景昌只觉眼前金星闪耀,鼻子和嘴剧痛,也不知道是不是破了。 有人按住了他的手脚,飞快将他绑了起来,再然后…… 姬景昌只觉得眼前只看得见地面,正在飞快向后移动着,片刻之后又戛然而止,接着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楚王姬景昌,身受皇恩尚不知足,竟敢啸聚党羽意图谋反,本王奉陛下密旨将姬景昌捉拿返京。” 鼓声再起,沉闷地敲击着心头。 崔玄手抓缰绳端坐马上,威风凛凛,沉声喝道:“三声鼓毕,未弃下武器者,杀无赦!” 顿时,城上城下一片丢弃武器的当啷声,所有人都丢下了手中刀枪,双手高举跪在地上。 一只大手抓住了姬景昌的发髻,将他的头抬起,姬景昌就看到了崔玄那种面无表情的熟悉的脸。 “楚王殿下,久违了。” 姬景昌呆滞片刻,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崔王叔,我……我不是故意的。” 崔玄嫌弃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入城,姬景昌则被人押了下去。 城中的街道上,无数百姓跪在街道两边,瑟瑟发抖的迎接崔玄的到来,而人群中有双眼睛正悄悄打量着马背上的崔玄,接着他看到被五花大绑押在队列后方的姬景昌,眼中闪过一抹鄙夷之色。 还指望他能为主子多拖延些时日,真是废物。 鄂州城北,袁家湾渡口。 一个中年儒生背着个包袱不紧不慢地走来,对江边泊着的一艘渔船招呼道:“船家,可否渡我过江?” 船上一个干瘦的船夫探出头来,上下打量一眼:“一百文,坐不坐?” 寻常渡船不过二三十文,这个船夫竟然开价这么高,可儒生却竟然点头:“可以。” 他跳上了渔船,盘腿坐在甲板上,船夫撑船离岸,朝江对面驶去。 江风扑面,清爽之极。 儒生回头望了一眼南方,悄悄舒出了一口气。 第364章 朕给你两个选择 然而就在这时,那个干瘦的船夫忽然咧嘴一笑:“焦先生,久仰大名。” 儒生猛的回头,满脸惊骇之色。 “你……” 船舱中忽然窜出两名汉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按住了儒生。 干瘦船夫抱着胳膊走到他面前,说道:“介绍一下,本官傅鹰,锦衣卫京城副千户,奉陛下旨意前来请你回京一叙。” 儒生身子一颤,叹了口气,不再反抗。 …… 乾清宫,御书房。 林止陌坐在书桌后,面色平静的看着跪伏在地的一个老者。 富源,当朝户部右侍郎。 在林止陌的印象里,富源是一个本分且沉稳的官员,是宣正朝的老人,并且在保皇党与宁党的交锋中从来不表露自己的态度,只是兢兢业业做好他的本职。 可是没想到他竟然是一个隐藏极深的宁党中人,要不是他的亲儿子交代出来,自己根本无法察觉。 此时的富源已经没有了以往的沉稳冷静,而是面如土色手脚冰凉。 完了,一切都完了。 富源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儿子娶了个妾室,竟然会那么凑巧的碰见陛下,还把他得罪了。 若是换做以前,得罪也就得罪了,自己拼着损失些家财去求求宁阁老,定能将事情摆平,这昏君也不敢计较,可是现在变了,昏君不再是昏君,只是短短三个多月的时间,朝堂之上肉眼可见的天翻地覆,宁阁老也再不复以往的威风。 连朱弘都说拿下就拿下,全家几百口人流放三千里,朱弘更是死得不明不白,自己在他眼里又算什么? 事到如今他连恼怒自己儿子的力气都没了,这就是命,就是自己当初选择站队的结果。 可是谁能想到当初那个暴怒之下只敢关起门抽打宫女发泄的昏君会成长到这个地步,谁能想到? 林止陌敲了敲桌面,说道:“富源,朕给你两个选择。” 富源浑身一抖,脑袋伏得更低了些。 “老臣洗耳恭听。” “其一,说出朕想知道的一切,其二……富家男丁斩首,女眷充入教坊司。” 林止陌的语气很平淡,仿佛是在和人闲聊一般,可是说出的话却让富源眼前一黑,险些直接晕厥。 他回忆起了自己少年时,寒窗苦读十余载,历经三次考试终于折桂,再入翰林院磨炼,前后在官场苦熬二十余载,才爬上如今的位置。 然而只是这一朝之间,全都要没了,曾经的荣华富贵成了泡影。 富源不想死,可是他也知道皇帝想知道什么,那些同样不能说,说了也是一个结果——死! 死在皇帝手里,还是死在宁嵩的报复中,有什么区别么? 可林止陌却在这时又补充了一句:“念在你乃前朝旧臣,朕给你一个机会,若是戴罪立功,朕许你去广西养老。” 富源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林止陌。 去广西?虽然那也和流放区别不了多少,可毕竟还是能活着的,哪怕自己只留下了一点家财,但凭自己的身家和人脉,苟活余生绝对足够了。 关键是广西地处偏僻,山林众多,自己隐居去了那里未必会被宁嵩寻到,而且看陛下如今的变化……只怕宁首辅自身也未必能保得住。 终于,富源在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还是妥协了,颤声道:“老臣……选其一。” 林止陌的脸上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 “来人,给富卿赐座。” 随侍小太监搬了张锦凳过来,富源手脚发软,已挣扎不起,还是那小太监帮着将他扶到了凳子上。 “老臣,谢主隆恩……” 御书房中,林止陌与富源密谈了将近一个时辰,而他的脸色也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这日下午,内阁收到了一条震惊众人的消息。 户部右侍郎富源之子无意冲撞了圣上,故,富源引咎告老,主动辞去户部右侍郎一职,携家眷回乡隐居,且将家财捐赠半数给了大武慈善总会。 文渊阁内,一众官员俱都惊愕于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只有宁嵩和蔡佑的脸色不太好看。 两人悄悄互望了一眼,眼神暗作交流,却都没有说什么。 岑府。 林止陌又来了,在门房的引路下径直来到了后院。 岑溪年不在,这个时候他还在文渊阁里处理小山一般的奏章卷宗,林止陌来是找薛白梅的。 春天都快过了,风中已然带着淡淡的夏天的味道。 薛白梅还是一如既往穿着一袭淡黄色的纱裙,坐在一辆带着手动摇轮的崭新轮椅,坐在池塘边发呆。 “离荷花开可还早着呢,还是说你已经想吃莲蓬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薛白梅从发呆中醒来,刚一回头,脸上就被一个热乎乎软绵绵的东西碰了一下。 “你自己凑过来给我亲的,不关我事啊。”林止陌一脸无辜的说道。 “你……!” 薛白梅小脸一红,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这个家伙,故意不发出声音躲在自己身后,还把脸凑过来,连占便宜都占得这么阴险。 “好了好了,许久没来看你,想你了,所以开个玩笑。”林止陌柔声说着,坐到了她身边。 薛白梅的心一软,但还是嘟着嘴说道:“知道陛下日理万机,臣女怎敢怪罪。” 林止陌诧异道:“李万姬是谁?” “??”薛白梅是朵清澈纯真的小花,连这么个老掉牙的梗都没听懂,显得一脸迷茫。 林止陌讨了个没趣,干笑一下,随即渐渐认真起来,说道:“我心里有个结,一时间打不开,所以想来问问你有没有什么主意。” 作为双白之一的薛白梅,是林止陌认识的所有女生之中最聪明伶俐的一个,而且由于从小在崔玄的培养下长大,对于朝堂争斗乃至沙场布阵都有着极深的见解。 所以林止陌来找她联络感情的同时打算顺便问问她,或许会有不一样的思路和惊喜。 薛白梅点点头:“好。” 林止陌说道:“蔡佑在山西暗中私造军械暗通西辽,可他藏得极好,我怕让天机营去都未必能找得到,且打草惊蛇就将前功尽弃,你可有什么办法?” 薛白梅听完沉吟着,一根青葱似的手指点在下巴上,可爱中透着几分妩媚。 第365章 姬景昌很委屈 薛白梅已经知道了山西那边的具体情况,包括之前京城之中发生的一系列罢市事件。 她在认真思忖了一番后忽然问道:“朱弘的身后就是山西三大家之一的蒋家吧?上次你将他们赶回山西后就没有后续作为了?” 上次的事件之后,林止陌给了宁嵩一点面子,将三大家全都赶了回去,却没有过多为难他们,就连杀人的蒋家大少爷蒋敬都放回去了,只是他让锦衣卫暗中做了点手脚,蒋敬回去后不久就忽然暴毙身亡,蒋家也因此和周家一样,原本定好的继承人没了。 林止陌一摊手:“一群小丑罢了,我一个皇帝,需要对他们多加关注干什么?” “……说的是没错,但是多好的机会你就这么浪费了。” 薛白梅那根青葱似的手指戳到了林止陌额头上,恨铁不成钢的说道,“蒋敬没了,下边能接任少家主的好几个,你不趁机让他们内部生乱,这不是浪费机会是什么?” 林止陌一脸委屈巴巴地看着她:“那你有什么好办法么?” 薛白梅道:“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朱弘死了,蒋家如今在朝中最大的倚仗没了,趁着他们还没找到新的靠山,你抓紧派人去和那个蒋什么阳的暗中联系一下,由你来做他的靠山,让他趁机将蒋家拿下,就算他暂时还不能为你做些什么,但是提供点私密信息总还是可以的。” 其实这话说的有点绝对了,三大家之间的秘密不是一般人能知道的,就算蒋晨阳能在林止陌的支持下当上新继承人,可是现任蒋家家主还活着,轮不到他主持大局,那些隐秘当然也不会那么早告诉他。 但是不管怎么样,蒋家终究将在他的布置下慢慢附庸于朝廷,铁三角的组合一旦缺了一角,终究会变成一盘散沙。 “好!”林止陌其实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只不过薛白梅说的比他想的更详细了些,至少他就没想到要去联系那个蒋晨阳,毕竟那个看起来畏畏缩缩的少年也没入他的法眼。 要想找到蔡佑暗中的工坊,只能这么做了。 薛白梅见林止陌这么痛快认可了自己的建议,心里不由得高兴,小脸扬得高高的,说道:“还有什么想问的么?本姑娘一一给你解答。” 林止陌想了想,说道:“我还有个计划,但是不知道可不可行,我们进屋去,给你写下来看。” 薛白梅不疑有他,推动轮椅转轮往书房而去:“好,走。” …… 长江。 一艘大船借着风缓缓前行着,傅鹰坐在宽敞整洁的甲板上,面前摆着一桌酒菜,全都是这江中刚打捞上来的鱼虾等物,另外还有一壶酒。 在傅鹰的对面坐着一身常服的姬景昌,只不过现在的楚王殿下已经完全没有了前几日的意气风发,而是一脸萎靡,眼圈发黑,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只呆呆看着天边飞过的一只江鸥。 那日鄂州城破,他在城头还努力的想要发动抵抗,却被人绊倒再按翻在地,动手的人竟然都是他一直以来无比信赖和倚仗的亲兵。 众叛亲离就是这个意思么?可自己明明一直都对他们很不错啊,为什么?就这么一点不抵抗的把自己卖了? 然而最让他郁闷的还不是这事,当崔玄的大军开入城中时,他才发现那所谓的几门红武大炮根本就是假的,全都是用差不多粗细的木料刷上黑漆冒充的。 可怜自己当时心慌意乱,根本没发现,当然他也发现不了,那假火炮距离城墙还有好几百步远,谁能看得清楚? 崔玄!那个老狐狸! 姬景昌在心里不知道骂了多少遍,可惜骂人不会对崔玄造成任何伤害,甚至他连骂出口的勇气都没有。 接着他就被押送到了这艘船上,沿长江一路向东,到了运河再转而往北直至京城。 自己会是什么结果?小时候他没少和皇兄作对,或许最好的结局就是三尺白绫,留个全尸了吧…… 姬景昌正在胡思乱想,一杯酒放到了他的面前,傅鹰笑眯眯的说道:“殿下昨夜没睡好么?” “……”姬景昌看了他一眼,又扭头看那只江鸥。 何止昨夜,自己在被俘获之后就没有睡好过,明知故问。 傅鹰也不计较他的沉默,笑了笑又说道:“殿下有没有想过,为何你会敢于公开与陛下为敌,据下官所知,殿下可不是那么蠢笨之人啊。” 这话太特么扎心了,老子当初为什么会被先帝宠爱,不就是因为我聪明么? 至于为什么和皇兄作对,那还不是因为自己嫌银子不够用,于是一帮人给自己出主意,其中焦先生说的最有道理,只要皇兄给自己的封地翻番,那每年收上来的税银不就多了么? 对,就是焦先生,是他教我的,包括开矿卖钱,矿工半死不活了再丢掉,连工钱都不用出,完全的无本万利。 姬景昌呆滞的眼珠子动了动,又看向了傅鹰,苦笑道:“我是一时昏了头,被人鼓动了,可是说出来又有什么用,皇兄不会饶恕我的。” 傅鹰笑道:“那可未必,就看殿下如何抉择了。” “嗯?什么意思?”姬景昌忽然间清醒了过来,身子前倾紧盯着傅鹰,紧张的问道,“你……傅大人此言何意?” “陛下宽厚仁义,必然不会难为殿下,不过若是就这么轻轻巧巧拿起又放下,别的几位殿下……咳咳,下官失言,但殿下应当明白下官的意思。” 傅鹰假装欲言又止,姬景昌又怎会听不明白,顿时精神一振。 这是皇兄派来的,必然带着皇兄的圣谕,既然这么说了,那自己活命的答案就要从这句话里找了。 姬景昌略一思忖,眼前猛地一亮。 对,举报!只要有相应价值的秘闻举报给皇兄,不就可以换自己一条活路了么? 记得上次谁说过,宁王叔好像在成都招兵买马想要造反来着,这算不算是一个能换自己小命的天大秘闻? 第366章 皇兄要我的绣绣? 对,就这么办!虽然这事不知道真假,也有点对不住宁王叔,但是管不了那么多了。 姬景昌正在激动,却听傅鹰又说道:“殿下,下官找到了一个人,据说是你认识的。” “嗯?谁啊?” “他说他姓焦名霆。” 哗啦! 姬景昌猛地站起身来,满脸惊诧。 “焦先生?你……你们找到他了?” 这是诱导蛊惑他造反的罪魁祸首,要是将他交给皇兄,定能减轻自己的罪过。 傅鹰看了眼打翻一地的酒菜,也不生气,笑眯眯的说道:“正是,而且此时就在船舱下边关着。” 姬景昌大喜:“真的?好!太好了,正是此人哄骗我啸聚党羽意图谋反的,算是罪魁祸首了吧?多谢傅大人,多谢傅大人,待回了京城,我必定大礼奉上!但还请傅大人一定要小心看管此人!” 然而傅鹰却话锋一转,问道:“若是下官没有记错,楚王妃乃是夔州安抚使卞起卞大人的爱女吧?” 姬景昌愣了一下,不明白傅鹰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他的王妃确实是卞起的独生女儿,这次破城之后也被一起捉住了,不出意外应该也在这艘船上,可这时候说她有什么用意?难道说……皇兄是看上了绣绣,要我……要我送给他? 想到这里,姬景昌的身子开始颤抖了起来,他可才迎娶绣绣没多少日子,并且绣绣在出嫁前大病了一场,身子一直没有恢复,导致自己虽然成亲了几个月,却还没和她圆房。 皇兄会不会太禽兽了,那是你弟妹啊! 可是想到终究还是自己的小命要紧,姬景昌咬了咬牙,点头道:“好!我……我答应!” 傅鹰一脸莫名其妙:“??殿下,你答应什么?” “啊?”姬景昌愣了一下,“你不是说……说……” 他说不下去了,这种话太羞耻,而且既然是皇兄暗示的,说明白了也不好。 可傅鹰却说道:“下官只是有件事,想要殿下配合一下,若是成功,殿下不光可以洗脱冤屈,或许还能重获陛下信任与重用。” 姬景昌震惊,可以活命还能重新重用? “傅大人请说!” 傅鹰指了指甲板,示意他坐下,然后低声说道:“殿下可知,那位焦先生其实是太平道中人?” “什么?!” 一道晴天霹雳打在姬景昌脑门上,轰得他两眼金晃晃。 他如此信赖的焦先生,甚至亲如兄弟的焦先生,居然是太平道的?这怎么可能? 傅鹰接着说道:“今日晚间,下官会将船停靠在江州,届时……”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姬景昌的眼睛越睁越大,最终咬着牙重重点头:“好!” 日落西山,天色渐沉。 傅鹰的船在江州暂时停泊,船员上岸采买补给,就连傅鹰都被下属拖去江州城中喝酒了。 偌大的船上变得十分安静,只有甲板上松散地站着几十人值守着。 时间一点点流逝着,岸上也渐渐变得冷清起来,摊贩们各自收摊回家休息,没过多久,已只剩下了一滩寂静。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江面上忽然驶来一艘快船,借着风力笔直地朝大船而来。 船上的守军一眼瞥见,顿时紧张起来,抽刀在手,站在船舷边大声喝道:“前边的船听着,速速离去,不得靠近!” 可是那艘船上的人仿佛没有听见,依然朝着大船驶来。 三十丈、二十丈、十丈……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很快,船上守军已经能借着月光看清小船上的人了。 几十名守军全都靠向了船舷,抽刀在手,张弓搭箭,全身警戒着。 然而小船上忽然有人远远抛来几个燃烧着的火把,而且手劲极大,竟然隔着老远丢上了大船甲板。 守军一怔,这是要放火烧船?可这有毛用? 砰砰连声,火把掉落在大船甲板上,撞出一簇簇火花。 那么远的距离,大船守军们根本不用刻意避让,稍微歪一下身子就让火把落在了甲板上,接着有人提水上前浇灭。 一股股白烟升腾而起,火把根本没起到任何作用,什么都没点着。 守军们哈哈大笑,嘲讽地对小船喊道:“就这几个火把想烧死咱们,想啥呢?” 小船似乎也发现没有什么用,没有再继续丢火把。 只是……几个守军莫名其妙的身子一晃,眼前视野中的景色好像摇晃了起来。 “怎么回事?” “我……我好晕……” “不好,这烟有……毒……” 当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那些火把竟然是藏着迷香的,火虽然被浇灭了,但是烟已经弥散开来,这里是江州港的一处避风之所,风势并不大,于是瞬间白烟弥漫了整块甲板。 扑通连声,船上的守军一个个倒了下去,昏迷了。 小船靠近了,几条黑影蹿上了大船甲板,迅速冲入船舱,没多久带着几人返回了出来,落入小船再次扬长而去。 “焦先生,本王可算是再见到你了!” 小船之中,姬景昌涕泪横流的抓着焦先生的手,像是见到了亲人一般。 焦先生的神情有些狼狈,但却没有受什么伤,他看了一眼身边几名黑衣人,面带微笑的拍了拍姬景昌的手背。 “殿下放心,焦某自然早有准备,不会让殿下入京受难的。” 姬景昌眼中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鄙夷之色,又迅速消散不见,接着装作一脸感激道:“嗯嗯,本王对焦先生素来是敬佩之极的,这就好,这就好。” 话刚说完,他又脸色一僵,叹了口气道,“可是那又如何,本王毕竟还是败了,如今连去哪里都不知道了。” 焦先生淡淡一笑:“那可未必。” 姬景昌抬头:“呃,焦先生此言何意?” 焦先生道:“百密一疏,偶有错漏,只要保得性命在,自然可以东山再起。” 姬景昌愕然:“难道先生是说……” “殿下若是信得过焦某,不妨先随我同去一处安全所在,然后徐徐图之。”他满脸诚恳的看着姬景昌,“殿下可修书一封送往夔州,请令岳出手相助,重新夺回鄂州,如何?” 「是不是该推小白梅了?你们觉得呢?」 第367章 我不会造反的 “啊?这……” 姬景昌愣了一下,满脸迟疑,心中却在冷笑。 还真的被那位傅大人说中了,焦先生应该真的是太平道中人,不然的话就凭他只是自己的一个幕僚,又何必整天鼓动自己造反? 他正想着怎样表现得自然些,然后跟他们走的时候,在他身边一个身穿宫装脸色憔悴的女子秀眉一蹙,怒斥道:“焦霆!殿下便是听了你的谗言,才导致城破被俘,事到如今你竟仍不知停歇,还在蛊惑殿下,你到底是何居心?” 这女子容貌娇美可人,肌肤白皙滑嫩得吹弹可破,又偏巧长了一张娃娃脸,看着竟只有十三四岁年纪。 然而她的真实年纪已经快二十岁了,正是姬景昌明媒正娶的王妃,夔州安抚使卞起的独女卞文绣。 鄂州城破之时她也被俘了,原本也被关在船舱之中,焦先生想要借夔州兵力助姬景昌继续起事,卞文绣当然也得一起带上了。 这句毫不客气的话一出,旁边几人脸色微变,焦先生却没有任何反应,微微一笑道:“王妃此言差矣,殿下已是如此地步,莫非真能放弃生念听命于那个昏君,乖乖束手就擒不成?夔州乃长江要塞,令尊执掌两万精兵,据险而守,再向四处徐徐图之,必然有极大机会东山再起。” 卞文绣紧咬银牙,小脸涨红,怒目瞪着焦先生:“不可能!我卞家绝不会从贼谋反,你若是想要强行带我去逼迫家父,我便立刻死在你们面前!” 姬景昌吓了一跳,慌忙安慰道:“绣绣,你先别着急,焦先生只是这么一说,我不是还没答应么?” 说着他背转身隐晦地对焦先生使了个眼色。 开玩笑,绣绣可是皇兄看中的,都开口问自己要了,怎么可以让她死在这里? 先稳住,等到傅大人的计划成功之后,自己再把绣绣送去京城,那自己活命的机会可就又多了几分。 焦先生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嘲讽,脸上却是一脸真诚:“王妃说得是,是在下鲁莽了,但在下只是感念殿下知遇之恩,不忍殿下入京受罪,没有别的意思,不如这样,殿下与王妃先随在下找个安全的地方歇息着,如何?” 卞文绣依旧恨恨道:“只要我活着一天,便不会让你们如愿,死了这条心吧!” 她因为身体原因,过门之后一直在王府中修养身体,平时都不怎么露面,等到鄂州城破之时她才知道原来姬景昌竟然大逆不道的想要造反。 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简直如遭雷击,可是她没有反抗,没有解释,哪怕还没有和姬景昌圆房,但名义上她已经是楚王妃,便没有任何反抗的被押入了船中,哪怕她已经预见到了不久的将来被押送进京,终究只会是个死。 但出身名门的卞文绣可以接受死,却绝对不会接受谋逆造反,因此哪怕现在面对着一群面目狰狞的反贼,她心里再怎么害怕,也还是在努力反抗着。 “好了好了,绣绣,我不会造反的,你放心便是!” 姬景昌快要哭了,他也不知道卞文绣竟然是个这么固执的性子,万一热闹了焦先生他们,恼怒之下真的把她杀了,那可怎么办?回头皇兄那里还怎么交代? 别说弄死,就是弄残弄伤甚至那啥了,自己也就没有指望了。 卞文绣看了他一眼,终究还是闭口不言了,但却是满脸失望。 与楚王的婚事本就不是她心甘情愿的,这只是楚王一厢情愿并且托宋王唐王一起提亲,父亲才不得已答应的。 卞文绣长相可爱乖巧,但却有一个异常倔强的性子,婚事是她无法抵抗的,但是自己所嫁之人没有半点自己的主见,在别人的怂恿之下就敢造反,而且还败得如此快,在被救出来后三言两语之下还不死心继续想造反,她就十分不满姬景昌了。 她现在不说话不代表她已经屈从了,而是默默决定等到无人看管的时候一死了之算了。 小船在黑夜中继续前行着,在某个僻静的港口落了帆,众人上岸换乘车马,回过头向西而行。 姬景昌和卞文绣在车中颠簸了大半天,车马终于停下了。 眼前是一片荒凉的滩涂,依然是离江不远,姬景昌假装伸了个懒腰舒展一下手脚,暗中将四周的景致和地形看了个清楚。 他们现在所出的位置是一座偏僻的村落,前边是江,后边是陆路,附近四通八达好几条小路。 果然是个藏身的好地方,人烟稀少,且无论水路还是陆路都可以迅速撤退。 这就是太平道在这里的据点? 姬景昌想到自己和傅鹰商谈的事情,心跳就不由得加快了起来。 身边忽然传来焦先生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殿下很紧张?” “啊?没有,我就是……就是坐车坐得累了。”姬景昌矢口否认,然后深呼吸一口气,挺起胸膛,“本王饿了,走!” 焦先生看了他一眼,没看出什么端倪来,微笑着将他请进村里。 当天晚上姬景昌就在村里休息下了,只是睡觉的时候他就尴尬了。 他和卞文绣理所当然的安排在了一个屋子里,但是现在他的心里卞文绣已经是皇兄的女人了,哪敢有什么僭越之举,可又不敢在卞文绣面前表现得太明显,便借口还不困,就这么干坐在堂屋之中。 而且,他一路过来都没发现傅鹰跟踪他们的行迹,不敢确定锦衣卫有没有跟上,万一他们今天晚上就动手,自己自然是不能睡了的。 卞文绣没有和他再说一句话,自顾自进屋躺在了床上,并扯过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蜡烛燃尽,屋内变得一片黑暗,姬景昌就这么坐在屋子里,紧张地留意着外边的动静。 时间一点点流逝着,村里的灯火也在一盏盏熄灭,整座村子变得异常宁静。 就在姬景昌渐渐快要顶不住睡着的时候,忽然一惊,猛地睁开眼来。 “啊!” 一声惨叫划破了寂静,传入他耳中。 第368章 让他老人家做太公 “来了!” 姬景昌瞬间睡意全无,清醒了过来,接着就听到村里响起了一声接一声的惨叫,并夹杂着武器相碰撞的声音。 卧室的房门猛地被打开,卞文绣衣衫齐整的出现在他面前,手中执着烛台。 她蹙着秀眉看向姬景昌:“这是你的计划?” 姬景昌身体一松,靠坐在椅子上,苦笑道:“当然,鬼才喜欢造反。” 砰的一声,房门被人从外边踢开,两名身穿飞鱼服手持钢刀的锦衣卫出现在眼前,看了一眼姬景昌,只是点了点头,说道:“殿下稍候,很快就好。” 很快……就好? 姬景昌接着就明白了他们的意思,因为窗外猛然间亮光大盛,几乎同时不知道哪里传来一声响亮的爆炸声,接着就是好几声惨叫,渐渐的没了声息。 “哎哟!” 爆炸声在这深夜之中格外清晰,姬景昌猝不及防之下被吓得浑身一哆嗦,栽倒在地,双手捂着耳朵蜷缩着,瑟瑟发抖。 卞文绣则眼睛发亮,看向两名锦衣卫:“二位大人,这是火药?” 一名锦衣卫答道:“是陛下研制的炸药。” 炸药,陛下研制的? 卞文绣没有再说话,心中却有了一种古怪的感觉。 不是说当今圣上是个废物么,连朝权都被宁嵩一党把持着,他……有这么能耐? …… 岑府,薛白梅的房中。 “你……你就会欺负我,算什么能耐?!” 薛白梅俏脸通红如同滴血,捂着衣襟瞪着林止陌,小嘴撅得高高的,都快要挂得上油葫芦了。 她现在十分后悔,就不该听那个家伙说的,什么有个计划要写给自己看,你的计划就是特地过来欺负我的对吧? 林止陌现在还抱着她,双手箍着她的腰,肌肤能很清晰的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炙热。 薛白梅其实并不抗拒林止陌对她做些色色的举动,可是……可是她不想就这么轻易被那家伙得到。 自己可还没有被明媒正娶迎入宫中,就这么糊里糊涂失了身算怎么回事?而且这可是岑夫子的家,万一他老人家回来撞见,自己还活不活了? 林止陌有些好笑的看着她,小白梅真的是嘴上嫌弃,身体却是十分诚实的,刚才亲热的时候恨不得融入自己身体里,现在又这样一脸幽怨,骗谁呢? 小小年纪还会拿乔,真是…… 现在的林止陌和三个多月前可谓是判若两人,对于女人的心态他已经有了很自信的把握。 越是说不要,那基本就是很想要,就连太后不也这样? 他的手上又紧了紧,强硬的将薛白梅搂得贴近身体,低声说道:“梅儿,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外祖父去江西没有将你带过去,反而把你留在我身边?” “哼!小鸡交给了黄鼠狼,那是他老人家错信了你的人品……啊,你……你的手……” 薛白梅刚傲娇的说了半句,忽然浑身一颤,身子几乎都要软了下来。 那家伙的手怎么跟长了眼睛似的,能找得那么准,我明明都捂得那么紧了。 林止陌一只手紧紧搂着她不让她逃离,另一只手在她怀中肆意捉弄着,坏笑道:“把我当黄鼠狼?莫非你在恨你外祖父的决定?” “当……当然……”薛白梅强忍着那种又酥又麻又痒的难受,咬着牙说道。 林止陌的脸又凑近了几分,在她耳边说道:“那你说,要不要给他老人家一个小小的报复?” 薛白梅下意识地问道:“什么报复?” “咱们努努力,等他老人家回京时让他突然摇身一变做太公。” “什么太……” 薛白梅的话刚说一半,忽然就明白了林止陌的意思,惊呼一声就想要逃离。 但是林止陌怎么会轻易让她逃脱,不知不觉间手换了个位置,指尖轻轻一捻…… “唔……” 薛白梅的口中顿时发出一声像是小猫叫的声音,带着哭腔和颤抖,身体终于彻底软了下来,紧紧靠在林止陌怀中,双手反过来死死抓着他的衣襟。 “反正你早晚都是我的人,早晚都会进宫,你就不想抓紧些,抢在别人之前先给我怀一个龙种?” 林止陌的声音像是恶魔的呓语,带着一种难以抵抗的诱惑力,在薛白梅的耳边响起,钻入她的脑中,直至心底。 薛白梅的思维开始混乱了,身上那种难以忍受的感觉复杂之极,既让她想要逃离,又让她渐渐沉迷。 不知不觉中,她的衣襟彻底散开,露出一条贴身的肚兜,粉色,很可爱,包裹着一片与她外表很不相符的丰满隆起。 “不……不要……不要在这里……” 薛白梅终于沉沦了,口中说出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的话。 接着她就感觉身子一轻,腾空而起,然后被放到了床上,一张带着浓浓男人气息的嘴巴亲了上来,沿着她的额头一路往下。 胸前一凉,那家伙居然能用嘴将自己的肚兜解开,好羞人。 林止陌在这时化身成了一个婴儿,贪婪地索取着。 薛白梅双手紧紧搂住了他的脑袋,口中发出轻微的哭泣声,当然,她自己知道,这不是真的哭。 再然后自己的小腹上一阵温热,而且很痒,薛白梅下意识地伸手去阻挡,却被林止陌顺势握住,十指交叉,然后继续一路往下,再往下…… “不……不行……啊!” 房间内的温度不知不觉的升高了,窗外春光明媚,屋内春光同样未减分毫,甚至更多…… 忽然一声压抑的呼痛声响起,薛白梅带着哭腔道:“你骗人,不是说不疼么……我……唔……” 这句话最终没有说完,而屋内开始响起了一阵阵奇怪的声音。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碰撞,床架发出了吱吱扭扭的声音,还夹杂着林止陌的一句低声抱怨。 “这破床,该换了……” 簌簌云雨过午天,迟迟春日情正酣。 第369章 怎么处置老五 房中锦帐低垂,林止陌拥着薛白梅靠在床头,手掌轻轻抚摸着她滑如凝脂般的肌肤。 薛白梅靠在他的胸口,眼睛闭着,像是十分疲惫,一动都不想动。 林止陌低头看了她一眼,低声问道:“梅儿,你什么时候随我入宫?” 薛白梅没有睁眼,说道:“我暂时不想去。” “为什么?” “嫌麻烦。” 她就说了这三个字,没有过多解释,但是林止陌已经大概猜到了。 薛白梅看似乖巧可爱,其实由于小时候的父母遇害,导致她的性格上是有一些缺陷的,比如很难相信别人,对于接近她的人都会不由自主有一种防备心理。 让她进宫不难,以崔玄的身份给她封个贵妃也不难,可是要想让她和夏凤卿邓芊芊等人和睦相处,恐怕还是要有一段很长的适应时间。 林止陌笑着亲了一下她的额头,说道:“行,不入就不入吧,我没事常来看你就好了。” 薛白梅这时抬头了,幽怨的看了他一眼,说道:“还想来欺负我么?” 林止陌一本正经道:“胡说,我是把你看作我的智囊,要来找你商量大事的!” “哼!我会信你才怪!” “好了好了,说正事。” 薛白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刚才就是被这家伙以说正事为由头骗进来的,都一个时辰了才说。 林止陌收起戏谑,正色说道:“傅鹰来报,老五已经在押解回京的路上了,你觉得我该怎么处置他?” …… 长江之上,天空碧蓝如洗,江风吹得船头一杆镇抚司衙门的大旗猎猎作响。 甲板上还是摆着一张桌子,酒菜齐备,傅鹰坐在桌边,对面是已经喝得七八分醉意的姬景昌,以及沉默不语的楚王妃卞文绣。 “傅大人,你说……你说陛下真的早就知道我是冤枉的了?” 姬景昌大着舌头问道,眼神直勾勾的。 傅鹰笑了笑:“捉拿焦霆之计便是陛下出的,下官也是陛下特地派来的,至于崔王爷,陛下还特地写了封亲笔信给他,吩咐不得伤你性命,便是因为陛下从头至尾都不信你会造反。” 姬景昌追问:“为……为什么?” 傅鹰却不再说话了,只是笑着,并为他又把酒杯倒满。 姬景昌从小受先帝宠爱,这是真的,但是所谓的聪明伶俐却得打个大大的引号。 宣正帝之所以宠爱他,正是因为他的蠢,而不像其他几个皇子那般浑身上下几百个心眼子。 再加上身边的太监宫女素来是嘴甜的,如五皇子天资聪颖自古少见云云,这种话几乎天天都说,时间长了姬景昌就一发不可收拾的信以为真了。 姬景昌见傅鹰不说话,却误会了,他以为傅鹰是顾忌他和皇兄手足情深,不敢讳言,便拿起酒杯大着舌头笑道:“我懂……嗝……我懂。” 卞文绣一直没有说话,听到这里忍不住看了姬景昌一眼。 姬景昌傻,她却不傻,虽然身为女子,可是从小的志向就是跟随父亲杀敌卫国,无奈她身子娇小,天生就不是个练武的料,这才无奈放弃的。 嫁给楚王是她的无奈之举,毕竟父亲也是为了她好,楚王没什么过人之处,但也没什么恶名,虽然蠢了些,可嫁给他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归宿了。 然而现在她发现父亲的决定是错的,姬景昌的蠢已经超出了她的想象。 他现在是谋逆,是造反,不管是不是被人怂恿或是被人利用,回到京中等待他的就只有一个死,他竟然还相信这个锦衣卫说的鬼话。 卞文绣咬了咬牙,如果可以,她都想现在就把姬景昌一脚踹进长江里,死了干净! 姬景昌傻笑着喝酒,喝了没几口后头一歪倒在甲板上睡着了。 傅鹰正要叫人将姬景昌背进船舱去,却见卞文绣眼睛直勾勾看着他腰间的一个布袋。 “傅大人,可否将昨夜你们的那个炸药给我看看?” 傅鹰愣了一下,不过还是从布袋中取出一个黑沉沉的铁疙瘩来,正是林止陌命名的菠萝弹。 不过他没给卞文绣,只是托在手心中给她看了一眼,便又收了回去,并微笑道:“王妃恕罪,这玩意威力巨大,万一触发,那咱们一船人都别活了。” 卞文绣遗憾的看着他将菠萝弹放回去,那个拳头大小的东西看起来毫不起眼,可是却散发着一种危险的气息。 昨天晚上她可是亲眼见到了窗外的火光,也听到了那仿佛惊雷一般的炸响,白天更见到了村落里原本好端端的房子变成了一堆废墟,而这,据说只是用了一枚菠萝弹而已。 焦霆被抓住了,这次再没有能逃掉。 那个村子就是如傅鹰猜想的那样,是太平道的一处据点,而其中的两位高手在一颗菠萝弹下直接炸死,傅鹰轻轻松松的抓获了所有人。 傅鹰见到她那不舍的目光,笑了笑说道:“王妃不必着急,陛下正在试验威力升级,待到稳定时便会安排量产,令尊那边早晚也会送一批过去的,到时你再讨要了看便是了。” 卞文绣猛抬头:“你说这是……陛下所造?” “正是,陛下文治武功天纵奇才,不光是这个菠萝弹,那日京中诸国使节来朝,陛下便用一门他亲自打造的红武大炮,让原本气焰嚣张的大月氏和西辽使团第二日便灰溜溜跑了,再没敢和陛下叫嚣半句,当时那个痛快,可惜王妃未曾亲眼见到。” 卞文绣满脸错愕,不敢相信。 传闻中当今圣上不是个废物么?父亲有一次喝醉了之后还痛骂了他一顿,说他一点男人气概都没有,被宁嵩狗贼压制得只能对宫女发泄。 发泄,这就不是一个好词,不管是哪一种方式,卞文绣都因此无比鄙夷那个素未谋面的皇帝。 在她看来这种货色当皇帝,那简直是天下百姓的大不幸。 可现在傅鹰竟然告诉她,皇帝天纵奇才?卞文绣想来想去都觉得不可思议。 而就在这时,旁边睡着的姬景昌忽然砸吧了几下嘴,口齿不清的喃喃道:“绣绣,念在咱们夫妻一场,日后服侍皇兄的时候记得帮我美言几句,美言……” 第370章 给我去榷场 卞文绣身体一抖,瞪大眼睛看了过去,可是姬景昌就说了那么一句,又睡死过去了。 日后服侍皇兄?什么意思?难道……陛下不杀姬景昌只是因为想要我…… 卞文绣不敢相信,看向了傅鹰。 傅鹰嘴角抽了抽,假装没看见的把头扭了过去,看着啥都没有的天上。 陛下没和他说过要把楚王妃带回去服侍他,但是万一之前就传过密信给楚王呢?这他娘的谁知道? 有传言说陛下和那个南磻的女亲王有点不清不楚的,这么看来陛下还真喜欢别人家的婆娘? 呸呸呸!我就是一个小小副千户,这种事别来问我,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 “臣弟拜见皇兄,臣弟……臣弟……呜哇!我知道错了,求皇兄饶命啊!” 御书房中,姬景昌一见到林止陌时就跪伏在地嚎啕大哭,脸上眼泪鼻涕纵横,凄惨中带着几分滑稽。 林止陌仔细打量着他,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姬景文的亲兄弟,心中不免有些惴惴。 他是假皇帝,而兄弟之间有时会有一种若有若无的奇妙感应,万一被他察觉出自己的猫腻…… 可是他很快就发现自己想多了,姬景昌怂得像只鹌鹑,见面就大哭特哭,只为了活命,甚至连正视自己的勇气都没有。 林止陌松了口气,稳定了一下情绪后冷冷开口道:“老五,你长能耐了,敢造朕的反?怎么,你楚王府的椅子坐着不舒服,想来坐坐龙椅?” 姬景昌急忙辩解道:“没有没有,都是那个姓焦的怂恿,臣弟也是受他蒙蔽啊!” 林止陌冷笑:“若非你有那心,旁人再怎么说你又怎会听从?招兵买马,暗囤粮草,私挖煤铁,锻造兵甲,哼!哪一桩都够将你废黜王爵满门抄斩的!” 姬景昌哇的一声又哭了,撕心裂肺地号着:“是臣弟猪油蒙了心,皇兄责骂也是应当的,可……可臣弟开黑矿炼铁器无非只是想挣点银子花花罢了,哪敢觊觎龙椅……” “挣点银子?父皇将湖广行省最好的一块地方封给了你,还不够你花销?”林止陌猛地一拍桌子,厉声喝道,“你对得起父皇对你的宠爱与信任么?” 姬景昌身体一颤,哭声渐止,将脸深深埋在双臂之间,没有再说一个字。 他是真的意识到自己错了,毕竟当初父皇那么喜欢他,别的兄弟都被责骂过,就连陛下当初也没少北训斥,可是自己竟然…… 林止陌似乎终于将憋着的愤怒发泄了出来,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朕问你,你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 姬景昌抽抽噎噎的答道:“还……还债。” “嗯?”林止陌皱了皱眉,“你欠谁的债?欠了多少?” “欠的是三哥和四哥,共计……共计纹银五十二万两。” 姬景昌的声音越说越轻,最后几个字甚至已经是鼻音,显得十分心虚。 “多少?!”林止陌大惊,五十多万两银子?要知道如荆南府那般规模的州府,一年的税收也就只有三十多万两银子。 这蠢货居然欠了这么多? “你和他们赌钱了?” “没有没有,臣弟只是去鄂州封地之后,觉得那里的农田水利不行,便打算好好整治一番,但是整治需要银子,而且很多,臣弟那时候穷,便先向三哥四哥借了,没想到水利那玩意跟无底洞一般,死活填不满。” “不过臣弟后来靠着做生意,总算是补贴了些,要不然亏得更多。” 姬景昌连说带比划的解释着,看神情之间委委屈屈的,不像是装的。 林止陌无语了,农田水利,若是几个专业人士共同商议最优方案再施行,那还好说,你特么一个混吃等死的废物亲王自己去搞,不是烧钱是什么?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是这样的话他的出发点至少还是好的,就是蠢,没别的! 姬景昌一脸懊恼,他去鄂州封地也就两年时间,结果被他败了这么多钱,自己想想都心疼。 林止陌现在又好气又好笑,无奈说道:“好了,你欠他们的钱朕来给你做主负责,现在说说你谋逆之罪。” 姬景昌又把头埋了下去,颤声道:“臣弟之罪,一切全凭皇兄做主。” “哼!你还知道朕是你皇兄?!”林止陌沉吟片刻,说道,“你的楚王继续做着。” “啊?”姬景昌闻言一惊,随即大喜,抬起头来看向林止陌。 林止陌接着又冷冷说道:“不过封地收回,你也不必再回鄂州了。” “哦。”姬景昌的情绪又低落了下去。 封地被收回了,那这个亲王还做个什么劲?每年靠俸禄过日子么? 林止陌忽然问道:“老五,听说你很会玩是吧?” “不不不,臣弟……”姬景昌吓了一跳,急忙要辩解,可抬起头就对上了林止陌的眼神,顿时又心虚地低下头来,老老实实答道,“是……” 林止陌沉声说道:“你乃朕皇弟,无论如何朕也需看在先帝的面子上饶你一次,但是仅此一次!” 姬景昌那颗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放了下去,皇帝金口玉言,他说不杀自己那就不会杀了。 “谢皇兄……” “慢着,朕还没说完。” 林止陌抬手打断了他的谢恩,接着说道,“朕在与大月氏西辽接壤之处欲建一处榷场,虽名为榷场,实则是一座城池,朕现在派你前去坐镇,你不得插手管理事务,只需给朕将那里弄得热闹起来,给你一年时间,若不见成效,朕唯你是问!” “啥?城池?热闹?” 姬景昌愣了好一会才明白什么意思,三国接壤之处,那不就是边关么,那地方能去? 但是他转念一想就明白了,皇兄的意思是让他主导那里变得好玩,平时自己怎么玩的就给他们全弄上,等于是弄一个混乱但是银钱流通飞快的销金窟。 别的不好说,但是玩,本王最擅长! 于是他重重点头:“臣弟遵旨!一年为限,臣弟必定让那里热闹起来!” 林止陌摆摆手:“起来吧。” 可是姬景昌却还是跪在那里不动,抬起头来,满脸堆笑:“皇兄,那个……我把绣绣给你带来了。” 第371章 我去!这多大啊? 林止陌正要去拿茶盏的手停在了半空,眉头一挑问道:“绣绣?” 虽然他知道姬景昌有个王妃,但是怎么都没有往那方面去联想,更不会知道姬景昌自己在心里演了一出割爱求生的大戏。 然而他这表情落在姬景昌眼里却是皇兄为了顾及颜面,不想承认是他想要自己的绣绣。 “呃,启禀皇兄,便是臣弟正妻,不过至今……咳咳,尚未圆房。” 林止陌愈发莫名其妙,你爱圆房不圆房,跟我有毛关系? 只是当他看到姬景昌热情迫切的眼神时,悟了。 这是想走悲情路线,让自家婆娘来哭一场让自己心软? 林止陌自以为想明白了,于是点了点头:“让她进来吧。” “是是是!”姬景昌大喜,皇兄果然是不好意思说,看自己给了他一个暗示就迫不及待的想见见了。 于是他赶紧去门口对值守的徐大春说了一声,不多久,卞文绣来到,跨入御书房拜倒在地。 “罪妇卞文绣,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的声音很有特色,软糯中带着爽利,有点类似林止陌前世川渝地区的口音,林止陌一眼看去,正巧卞文绣也抬头看来。 那是一张精致粉嫩的小脸,杏核眼柳叶眉,小嘴红润微翘,果然很漂亮。 林止陌却愣了一下,因为卞文绣看上去像一个刚上初中的孩子,娇小玲珑。 我去!这多大啊? 姬景昌这禽兽,这么小的孩子都娶,难怪说还没圆房。 可是当他的视线往下移的时候却呆住了。 卞文绣的腰很细,肩很瘦,可是胸前的衣袍竟然被撑得很满,只这一抬头间都能看得到明显的晃动幅度。 我去!这多大啊? 这么大的波动,低头能看到脚尖不? 林止陌一直以为只有彩虹国的动漫里才会见到这种畸形得令人心动的身材,然而现在他亲眼见到了。 我了个去!童颜巨卤! 他在看卞文绣,卞文绣也在看他,那位传闻中的昏君,那位被内阁压制得毫无作为的废物,却又在短短时间夺回朝权打压宁党,还能造出炸药的天纵之才。 可是卞文绣发现传闻好像未必都是错的,因为这个昏君的视线正落在自己的胸前,甚至恨不得连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一路上因傅鹰的讲述而对林止陌稍微积蓄的一点点好感瞬间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羞愤与恶心。 林止陌正在细细打量,忽然眼角余光感应到了一丝冰冷,抬头看去,正迎上卞文绣的目光。 偷看被当场抓住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林止陌多少还是要点脸的,干咳一声,看向姬景昌:“榷场主事乃卫国公长子邓良,你到了那边之后一切听他安排,不得擅权,明白么?” “是是是,臣弟明白。” 姬景昌现在只求活命,其他什么都好说,点头点得像是小鸡啄米似的。 “好了,你今日在镇抚司衙门歇着,明日自有人送你去边关榷场。” 林止陌将徐大春叫了进来,吩咐他将姬景昌和卞文绣带下去,姬景昌有些发怔,怎么没把绣绣留下,不是你要我带来给你的么? 但是看林止陌那一脸正经的模样,他忽然又悟了。 “皇兄且慢!”姬景昌急忙叫道,“臣弟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皇兄答应,此去榷场山高路远,且边关总归不太平,绣绣身子娇弱,臣弟不舍得她吃苦,想将她留在宫中,代臣弟日夜侍奉皇……呃,母后。” 他情急之下差点说出侍奉皇兄,好在紧急关头收住,换成了皇太后宁黛兮。 林止陌没有听出其中猫腻,皱眉想了想,卞文绣跟着去边关确实不合适,但是留在宫里陪宁黛兮……万一自己去找小黛黛玩怎么办?是把弟妹支开呢还是拉着一起玩呢? 这个念头刚起他就急忙掐灭,弟妹是不错,这长相这身材都没得说,可毕竟是老五的女人,不太合适……吧? 可是不把她安置在宫中又能去哪里呢? 林止陌忽然想到了一个地方,很适合安置卞文绣。 晋阳公主府! 姬楚玉现在又管慈善总会的事,又管胭脂会的事,整天忙得不可开交,正好将卞文绣安排给她打打下手也好。 林止陌叫来王青,让他拟一份诏书,写明姬景昌被虢夺封爵贬为庶民,发送边关一年,以此昭告天下。 姬景昌听到后嘴角抽了抽,虽然他接受了这个结果,但是要昭告天下还是让他觉得很丢脸。 徐大春将姬景昌和卞文绣带了出去,林止陌继续埋头处理奏章,戚白荟闪身进门,抱着胳膊看着他。 “藩王谋逆,从古到今从来就没一个能善终的,你居然留他性命?可你既然留了他的命,又为何要大张旗鼓昭告天下?就不怕别人有恃无恐有样学样?” 自从跟在林止陌身边之后,戚白荟不知不觉从以前对任何事情漠不关心,渐渐变得对林止陌越来越好奇。 她会经常暗中观察林止陌的所作所为,琢磨他的用意,可是很多时候她真的完全看不懂。 于是当今天林止陌又做出一个让她看不懂的决定之后,她就直接开口询问了。 林止陌一边批复奏章,一边笑道:“因为我就是要让人有样学样啊。” “??”戚白荟愈发迷惑了,这是什么歪理? 林止陌手中朱笔落下,画了个叉,意思是否决,口中说道:“因为有人本来就蠢蠢欲动,或许还没决定要不要做,但是我不想再这么无端等下去了,没那闲工夫。” 他抬头一笑,“所以,我就是要让他们觉得我是个心慈手软的昏君,让他们可以放心大胆的造反,这样,我就可以更轻松的找到隐患,直接剪除。” 戚白荟面带错愕,小嘴微张,怔怔的看着林止陌。 她是个简单的人,就算在太平道中当圣母的时候都从不参与任何计划,只负责执行。 现在她觉得自己当初的决定是英明的,因为林止陌说的话她听着都觉得迷糊。 所以她决定换个话题。 “那个楚王妃不错,你不打算收了?” 第372章 徐大春竟然 “噗……” 林止陌刚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当即喷了出来,还好百忙之中扭过头去,才没将桌上的奏章打湿。 他掸着袍袖上的水渍,没好气地道:“虽然你是我师父,可也不能随便污蔑我的人品好吧?那是我五弟的王妃,我又不姓曹!” 关姓曹的什么事? 戚白荟愣了一下,转身走了出去,并且丢了一个鄙夷的眼神过去。 五弟的王妃又怎么了?你连皇太后皇太妃都已经摁倒了,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 江西行省,南昌府。 宋王府中,一个锦衣玉袍的青年正在逗弄着廊下的一只小鸟,身边站着一个神情阴鸷的中年人,正负手看着他。 “那昏君竟然将姬景昌那蠢货如此从轻发落,只撤藩谴去了那新建的榷场,那连发配都算不上。” 中年人疑惑道,“你说这会不会是他别有用心之举?” 小鸟被关在一个金丝编就的精致笼子中,一身翠绿色的羽毛在阳光下极为好看,且在那青年的逗弄之下叽叽喳喳的欢唱着。 青年笑了笑,说道:“他是在告诉我们几个,他是个仁义宽厚的君主,希望我们乖乖的,他会对咱们好的。” 中年人皱眉:“姬景文性情暴戾,会这么好说话?” “他自然不好说话,我们与他从小一起长大的,还不知道他?这份诏书不过是他无奈之举罢了。”青年丢下手中的鸟食,拍了拍手,“不然他传旨警告?就不怕我们几个被逼急了联手?” 中年人恍然:“原来如此。” 青年拍了拍他肩膀:“姬景文是忌惮我们的,但是如今的大武风雨飘摇,又是宁首辅又是太平道,西南又是土人作乱,他忙不过来,所以,广宁伯安心便是。” 广宁伯,曾经京城之中轰动一时的俸银被劫案,和太平道勾结叛逃的广宁伯黄灿。 而这个青年正是曾经的三皇子,如今的宋王姬景策。 黄灿沉吟片刻,说道:“殿下说得有理,那我们……” 姬景策微微一笑:“可惜老五太蠢,竟将鄂州如此轻易丢了,不过也不打紧,老四准备得差不多了,我们继续做该做的便是。” 他看着黄灿的眼睛,缓缓说道,“既然姬景文不敢动,咱们就该动手了,崔玄老狗盯着本王,总要除去才是。” 黄灿脸上冷意一闪:“好,我去安排。” …… 林止陌最近有些无聊,许崖南从淮安府转战江南,正在暗中协助石学义清理着太平道,水患的治理也在辛雨的操持下稳步进行着,水泥的使用让整个太湖流域的水路变得越来越稳定。 江南水路纵横,治理起来十分复杂,但是用了林止陌的法子,发动受灾百姓共同治理,群策群力,百姓们不用再像以前那样,风里雨里筑坝没有工钱还得自己管饭,如今的江南堤坝上热火朝天,每个人都干劲十足。 因为来参与筑坝修堤的民夫不仅有足够的米饭,还没人每顿都能有一块香喷喷的大肉,这可是连江南这等富庶之地的百姓都很难享受到的。 如此一来百姓的怨言就没了,也绝不会有出工不出力的情况出现了,因为一旦有人偷懒耍滑,就会有同乡提醒甚至直接打骂。 万一耍滑惹得官老爷不高兴了,又恢复到以前那种秩序了怎么办?没肉吃了你给? 于是一处处细节的改善,让为祸多年的水灾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着。 石学义和辛雨三天两头会将水患治理的进程写奏章发给林止陌,看着这些显着的成效,林止陌也安心了不少。 今天又是一场大朝会结束,林止陌换上了常服,再次溜达出了宫去。 他先来到了犀角洲,视察了一番逍遥楼,生意还是一如既往的火爆,只是可惜酥酥不在了,总归是少了一道独特的亮眼风景,对于林止陌来说也少了一份独有的温柔。 唏嘘一番之后他来到了杏林斋,上次无意中暴露身份惹得顾清依不高兴了,总也该去哄一哄才是。 顾悌贞在看见他时显得格外高兴,看那样子要不是他身边等着治病的人太多,估计都恨不得拉着林止陌去喝几杯。 然而顾清依不在,正好出诊去了,这么一来林止陌更无聊了,难得出一趟宫,他还不想这么快回去,于是又去城南小院溜达了一圈,看望了一下王安诩和他母亲。 望着那空荡荡的小院,林止陌有些出神。 当初李思纯想来骗他的药膏配方,被他反调戏了一把,就在这里。 戚白荟教他碧波刀法,却无意中被他吃了豆腐,也在这里。 徐檀和墨离养伤也都在这里。 不知道是不是林止陌在深宫之中住得久了,心性上会渐渐封闭压抑,来到这小院之中后回忆往事,会让他有种十分惬意自在的感觉。 正感慨间,林止陌忽然隐约听到隔壁院中传来低声细语,他凑过去细听,却竟然是徐大春,正压低声音说道:“这是我给你在金凤祥打的镯子,你戴上瞧瞧好看不。” 接着是王贺氏嗔怪的声音:“有点银子你就胡乱花费。” 徐大春憨笑道:“嘿嘿,那不是给你花么,怎么能算胡乱花费?” 王贺氏轻轻嗯了一声:“那以后可不准再买这么贵重的了。” 徐大春道:“好好好,我都听你的。” 墙这边的林止陌被雷了个外焦里嫩,好你个浓眉大眼的徐大春,居然不声不响泡上了王安诩的妈?! 这特么……王安诩现在是戚白荟的记名徒弟,也就是自己师弟,徐大春当了他的爹,岂不是比自己高了一辈? 不过王贺氏也是个苦命的女人,能靠上徐大春算是苦尽甘来了,自己也替她高兴。 但他还是有点郁闷,于是决定去看看姬楚玉,摸摸小手说说心事什么的,好排解一下心中烦闷。 来到公主府,门房是认得林止陌的,急忙恭恭敬敬的将他领了进去,直到后院。 林止陌不是第一次来了,见房门关着,很是自来熟的推门踏了进去,然后…… “啊!” 一声尖叫,震得林止陌耳膜生疼,接着他就看到面前一片白花花。 第373章 兄妹 林止陌发誓,他是真的不知道姬楚玉就在房间里换衣服,也不知道她正在镜子前搔首弄姿顾影自怜。 要是早知道的话,他一定…… 一定悄咪咪地开门,悄咪咪地看! 现在好了,打草惊蛇了。 只不过刚才刹那的惊鸿一瞥已经足够让人血脉贲张了,甚至让林止陌现在还觉得眼睛干干的,有点发涩。 姬楚玉身上只穿着一件睡衣,没错,就是林止陌亲手设计,由犀角洲织坊出品的真丝睡衣。 这种睡衣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最大化展示女性身体之美,尤其是像姬楚玉这种恰到好处的身材。 那纤细的天鹅颈,笔直的锁骨,还有大片白腻的胸口,几乎让林止陌的眼珠子都快掉进去了。 姬楚玉惊慌之中抓过旁边的衣服捂住了胸口,但是一双大长腿还是露在了外边,她看着林止陌,一脸幽怨。 “皇帝哥哥……” 林止陌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干咳一声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大白天的换什么衣服,还不关门……好了好了,我又不是故意的。” 他说着话,视线还是忍不住在姬楚玉的腿上打转。 没办法,太特么吸引人了,又白又直,要命! 姬楚玉的脸色更幽怨了,刚才不是故意的,可是现在总是了吧?你看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不过她脸上这副表情,心里却有种莫名的喜悦。 皇帝哥哥身边的女人那么多,一个比一个好看,不说宫里的几位娘娘,就是那个酥酥姑娘还有那位女大夫就不见得比她差,可即便这样,他还是会这么色眯眯的看自己,可见自己的身体对他来说也还是有很大诱惑力的嘛。 就在这时,林止陌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呼,转头看去,却见卞文绣瞪大眼睛震惊地看着他,又转头看了看屋内春光大泄的姬楚玉。 林止陌尴尬了起来,他和姬楚玉再怎么私下里暧昧都没所谓,反正姬楚玉不反对,可是被人撞见了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毕竟他们还算是兄妹。 “哦,是绣绣啊?” 他仗着脸皮厚,率先打破了沉默,开口招呼了一声。 卞文绣也很快回过神来,只是却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一步,福了一礼道:“文绣拜见陛下。” 林止陌很明显感觉到了卞文绣的防备和疏离。 这特么…… 林止陌很无奈,很恼火,很想去和她解释自己不是故意的,可是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憋了好一会,他才点了点头,对姬楚玉说道:“朕去那边花园里等你。” 说罢他没有再逗留,转身而去。 卞文绣看着林止陌的背影在远处消失,眼中闪过一抹鄙夷与嘲讽。 原以为他是个圣明之君,却没想到居然连自己亲妹妹都…… 难怪姬景昌将自己丢在了京城,还走得那么急,要说不是这个昏君的旨意,谁会相信? 本来看他没将自己留在宫里,而是安置在了公主府中,自己还以为一切都是姬景昌自以为是的主意,现在看来自己还是想得太简单了,这昏君分明就是对自己有歪心思的。 要不然怎么解释自己才刚住下第一天,他就出宫来到了这里? 于是一种浓浓的防备心理从卞文绣心中升起,同时看向姬楚玉的眼神中也不由自主带上了一抹怜悯和同情。 可怜的晋阳公主,想必也是在宫中时常受到他这个禽兽哥哥的骚扰才不得不避出宫来,可是即便如此还是没能逃脱。 姬楚玉不知道她那么多内心戏,也不知道她把林止陌看成了一个绝世大Y贼。 她已经穿好了衣服,整理了一下发饰后对卞文绣笑了笑:“那些册子都看过了?” 姬楚玉已经知道了自己五哥的所作所为,在生气和恼怒之余不免对这个从未见过的五嫂心怀同情。 皇帝哥哥看着凶狠残暴,其实是个很细心温柔的人,把嫂子安置在这里,明着是给自己打下手,其实也不乏避免她去边关受苦的用意。 所以她也很配合的让卞文绣先熟悉一下慈善总会和胭脂会的内容,给了她一堆资料看着。 “嗯,看了,回头晚上的时候我再细读,争取早些帮上殿下。” 卞文绣点了点头,又想到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忍不住问道,“殿下,你身上那件小衣……” 她原意是想说这衣服太过伤风败俗了,不该是金枝玉叶的公主穿的。 可姬楚玉却误会了,笑道:“你也觉得很好看对不对?这是皇帝哥哥做的,如今已在胭脂会中传开了,好多人喜欢呢。” 卞文绣愕然,堂堂大武皇帝陛下,居然会做这种不堪入目的贴身衣物?果然心思污秽之极! 看着一脸笑容的姬楚玉,卞文绣很识趣的没有再说什么,并且她发现姬楚玉好像并没有因为被皇帝看到身体而羞愤,反倒显得很习以为常的样子,于是心中顿时冒出了一个荒谬的念头。 他们不会是兄妹乱…… 念头还没转完,姬楚玉已经挽起了她的手臂,笑道:“好啦,我们去看看皇帝哥哥今日又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卞文绣将念头收了起来,乖巧地跟着她来到花园中。 今日阳光明媚,花园中一片姹紫嫣红,很是好看,林止陌正背着手站在一株杏花边,不知道在研究什么。 姬楚玉松开卞文绣的手,扑过去一把抱住林止陌的胳膊,恶狠狠的低声道:“说!怎么赔我?” 林止陌一脸诧异:“多大人了,睡觉还要我陪么?” “呸!不许装傻,你把人家看光光了,就没个说法么?” “胡说,没看光好吧,你不是穿着睡衣呢?” “那和没穿有什么区别?”姬楚玉恼羞成怒,狠狠拧了林止陌的胳膊一把。 两人的低声交谈落在卞文绣眼中却变成了打情骂俏,她秀眉蹙起,心中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不由得又悄悄退了一步。 就在这时林止陌转头看向了她,问道:“对了绣绣,朕想问你,将来有何打算?哦,朕是说老五死罪虽免但终究已被削爵,你才嫁入楚王府不久,若是想要和离,朕可替你做主。” 卞文绣心中顿时警惕起来,他要我和离,是什么意思?难道想光明正大占有我? 第374章 机会不是等来的 林止陌见她不答,想了想又说道:“这事不急,你可以考虑清楚,朕随时都可以。” 卞文绣的心再次咯噔一下。 他说他随时可以,这是什么意思?是说等着我随时投怀送抱? 心中这么想着,卞文绣的脸上也不由自主有些变色。 好在这时姬楚玉又扯住了林止陌,才没被他发现卞文绣的神色变化。 “皇帝哥哥!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说,怎么赔我?” 姬楚玉小嘴撅得高高的,一副你今天不赔我就粘死你的样子。 林止陌将她的手扯了下来,说道:“好了别闹,我来找你有正事的。” “哼!说吧。”姬楚玉也不敢太放肆,便悻悻的放开了手。 “楚王府被查封了,慈善总会从查抄的银子中调拨一部分过去,给姬景昌的黑矿之中遇难的百姓发放抚恤,这事你来操办,可以让绣绣帮你。” 林止陌说着看了一眼卞文绣,姬景昌受焦先生的蛊惑,私挖矿山,除了平时累死病死的,更有因矿洞坍塌而导致死了百余人。 他饶过了姬景昌,准备将这笔帐都算在焦先生头上,但是那些遇害百姓的安抚工作还是要做的。 姬楚玉也乖巧了起来,收起打闹之心,认真应了下来。 卞文绣则低下了头不敢看林止陌,虽然黑矿之事她都是姬景昌被抓住之后才知道的,可她毕竟是楚王妃,乃是楚王府的女主人,总是不免自责的。 林止陌又吩咐了几个救济安抚的重点,他说得认真,姬楚玉记得认真,卞文绣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了。 这位皇帝陛下,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他连自己亲妹妹都……可对待受灾受难的百姓时却又如此用心。 装出来的吧? …… 山西,大同府。 三大家之一的蒋家就在这里,而此时的一处偏院之中,浑身伤痕累累的蒋晨阳蜷缩在床上,不住喘息着,身体也在轻微颤抖着。 自从晋商被林止陌全面驱逐出京城,原本的蒋家下任继承人蒋敬莫名其妙死去之后,整个蒋家就陷入了一种紧张的氛围。 这个紧张并非来自外部原因,而是蒋家年轻一代。 蒋敬死了,继承人的人选就要重新遴选,如今的新一代中蒋晨阳算是最聪明能干的一个,而同辈之中还有一个正在与他抢夺这个继承人之位,是他的三弟,也是蒋敬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名叫蒋敦。 蒋敦脾气暴戾性子浮躁,无论哪方面都远不如蒋晨阳,可是蒋晨阳却有一个致命的缺陷——他是庶出! 蒋家家主这几年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因此也急于确定继承人的人选,于是蒋敬死后,蒋敦强势崛起,开始与蒋晨阳抢夺了起来。 只是蒋敦做事并不循规蹈矩,甚至可以说是简单粗暴,因为就在昨天半夜,蒋敦的心腹忽然找上门来,借口说他偷了三少爷的东西,不由分说闯进他的院子里一顿翻找,弄得一团乱不说,还将蒋晨阳狠狠揍了一顿。 蒋晨阳的生母只是个丫鬟,且已经不在人世,家主又在病中,他在被打之后连给他做主的人都没有,只能像条奄奄一息的老狗缩在床上。 他的眼中满是怒火,看着头顶的床幔,咬着牙低声骂道:“混蛋!别给老子等到机会,不然定要弄死你,弄死你!” 忽然,房间里出现了一个声音:“机会不是等来的,是自己创造的。” 蒋晨阳大吃一惊,强忍伤痛坐起身来,却见屋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清秀白净的黑衣人,他看起来年纪似乎比自己大不了几岁,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你……你是谁?” 黑衣人从怀中摸出一个东西,丢了过来,正落在蒋晨阳的床上。 一枚令牌,上边刻着三个古朴的篆体字——天机营。 蒋晨阳愣住,随即两行热泪滚滚而下,双手捧起令牌,挣扎爬下床跪倒在地。 “陛下果然没有忘记我,果然没有忘记我……”话未说完他已是泣不成声。 黑衣人嫌弃的暗中翻了个白眼,口中却温和的说道:“自然没有忘记你,陛下前些时日只是腾不出手,这不现在忙完了就立刻来找你了?” 蒋晨阳赶紧抹干净眼泪,说道:“是是是,草民失言……不知陛下要草民做些什么?” 黑衣人走过来将令牌收回放好,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看得出来,你是个聪明人,放心吧,贫道会帮你完成你的心愿,彻底掌控蒋家的。” 贫道? 蒋晨阳没想到这位大人还是个道士,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问道:“这位大人,敢问如何称呼?” 黑衣人露齿一笑:“贫道墨离。” …… 林止陌交代完事情后离开了公主府,看着时间还早,想想不死心,又来到了杏林斋。 后院之中,顾清依果然回来了,双臂抱胸一脸冷冰冰地看着面前的林止陌:“陛下政务繁忙,不知来找民女有何贵干?” 这个动作会将女人的某个特殊部位衬托得更加挺拔雄伟,可是顾清依做这个动作却没有多大变化。 林止陌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下,同时也惋惜了一把,然后堆起笑脸道:“还在生我的气啊?” “民女不敢。” 顾清依说是这么说,可是那一脸桀骜以及撅起的小嘴分明是在说“我就敢,你能把我怎么样吧!” 上次的气可还没生完呢,被他借口有事逃走了。 林止陌哭笑不得,走上两步要去搂她的腰,顾清依像条鳗鱼似的腰肢一扭避了开去,板着脸道:“陛下请自重。” 反了天了?! 林止陌也怒了,手臂一伸强行将她搂住,然后手臂一抄将顾清依抱起,大步朝屋内走去。 “喂喂,你干嘛?!放开我!” 顾清依吓得花容失色,拼命挣扎,上次就被叔叔撞见了他们在屋内亲亲,要是今天再被看见,自己还活不活了? 林止陌将她一路抱进卧室,随手丢在床上,然后狞笑一声:“朕乃一国之君,难道还收拾不了你个小丫头不成?” 话音刚落,他已经化身一头饿狼,扑了上来。 “啊!不要!” 第375章 信仰 已经有过一次经历的顾清依怎么还会不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不由得又紧张又期待起来。 期待是因为她很迷恋林止陌身上那股男人独有的味道,而且他的味道和别人的似乎不太一样,淡淡的,醇厚的,就是不知道是从哪里散发出来的。 紧张自然是生怕又像上次那样,叔叔忽然闯入,那就尴尬了。 反正上次之后她足足好几天都没敢直面顾悌贞,每天只要有出诊的机会她都是抢着去的。 果然,林止陌将她丢到床上之后就已经压了上来。 那个家伙看着不胖,可是为什么好重,压得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顾清依心里在抱怨,手上也在抗拒,拼命挣扎,拼命推着林止陌,可是推着推着不知道为什么就改变了力的方向,由从外变成了向内,双手搂住了林止陌的脖子,迎合了起来。 现在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想,只是全情投入享受着这份难得的温柔。 顾清依现在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她确实是喜欢林止陌的,当然不是因为他的身份。 皇帝不皇帝的对于她来说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会替自己着想,而且帮自己撑过了最艰难的那段时间。 如今的杏林斋就是在他的帮助下渐渐成为了京城第一医馆,绝无替代,而且未来必定会更好。 还有,皇帝应该很忙的吧?他还经常过来看自己,那不就是因为他也喜欢自己么? 男女之间的情意是怎么样的,顾清依不知道,她觉得或许就应该是这样的,哪怕再忙,总也会想着那个人,空了就会来看看自己,然后像现在这样亲亲抱抱。 啊!亲亲抱抱可以,你不要乱摸,好痒! 顾清依的身体轻轻颤抖着,紧紧贴着林止陌,想以此来阻止他的下一步动作。 可是林止陌的手无孔不入,又一次轻松解开了她的衣襟,探了进去。 顾清依的身子彻底软了,脑子乱了,最后的理智告诉她要反抗,要坚强,要……要要要! 她的脸颊像是火烧一般,嫣红滚烫,眼睛紧紧闭着,呼吸紊乱。 可就在这时候,窗棂上传来笃的一声,林止陌的动作猛地停止。 这是屋顶上看戏的戚白荟传来的警示。 顾清依也瞬间清醒过来,一声轻呼从林止陌怀中挣脱出来,双手捂住衣襟,羞愤难当地瞪了他一眼。 林止陌一脸没事人似的干咳一声道:“有人要进来了。” 正要找他算账的顾清依吓得急忙从床上下来,迅速整理好衣衫,顺手捶了林止陌一粉拳,恨恨道:“打死你!” 果然,屋外传来脚步声,接着就听顾悌贞远远喊道:“林公子,林公子!” “你叔叔越来越讲究了,这回没有直接进来。” 林止陌在顾清依耳边轻笑一声,提高声音道,“来了。” 他打开门走了出去,迎面看见顾悌贞热切的目光,只是在看见他浑身上下一切如常时明显失望了一下,咳嗽一声道:“那个,大春找你。” 林止陌愣了一下,点点头走了出去,才来到杏林斋大堂,就见徐大春神情带着焦急,在那里来回踱着步。 一见他出来,徐大春就急忙迎了上来,低声道:“陛下,陈平大人求见,说是焦霆醒了。” 焦霆就是焦先生,在抓捕之时被炸药所伤,等送到京城后因伤口感染而导致高烧昏迷,林止陌吩咐过陈平,一旦他清醒就来告诉自己,现在终于是等到了。 “走,看看去。”他点了点头,和顾悌贞招呼了一声就此离去。 镇抚司衙门,陈平将林止陌迎入大牢之中,在一间幽暗的牢房里他终于见到了那个太平道军师之一的焦先生。 大牢内空气流通部畅,充斥着腐烂和酸臭的味道,焦霆躺在一堆干草上,胸口和手臂上好几处包扎的伤口,神情萎靡,奄奄一息。 听到有人进来,焦霆勉强睁开眼睛,看向林止陌。 林止陌仔细打量着他,发现焦霆虽然脸色苍白,满身血污,可却还是带着一种傲气,一种读书人特有的傲气。 他在打量焦霆,焦霆也在打量他,随即竟然笑了笑。 “想要问口供么?别费神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林止陌也笑了笑:“那可未必,我想要知道的,就必定会问出来。” 焦霆没有回答,但是眼神中满是不屑的味道。 林止陌没有理会,问道:“我很好奇,你们想要起事,要找个藩王做傀儡扯大旗,这都可以理解,但是为什么会找上姬景昌?湖广行省乃大武腹地,太平道不会如此不明智吧?” 焦霆冷笑一声:“我落入你手,乃是运也命也,无话可说,但是你想套出我的话,还是省省吧,人活一世,终归是个死字,如何死法对于我来说都没所谓。” 陈平在旁低声说道:“兄弟们已经审过一轮,但是他的嘴很硬,什么都闻不出来。” 林止陌点点头,身为太平道的高层人物,总归有那么点反贼操守的。 “是么?”林止陌笑了笑,意味深长,“你是不是对死的理解太简单了?莫非你以为就只是砍头?亦或是绞刑?” 焦霆反问:“不然呢?死还能有什么花样?” 他的神情很洒脱,看起来不像是装的,林止陌明白,这种心态有个另外的名词,叫做信仰的力量。 信仰,是对某种思想理论的信奉敬仰,是一种深沉而笃定的精神力量,无论遭受怎样的压迫和残害都不会改变自己的信念。 但是,太平道算是信仰么? 林止陌只想说两个字:狗屁! 所谓的太平道其实就是一颗想要争夺天下的野心,这根本不是信仰,而是蒙蔽。 太平道的教主也好,高层也好,都是运用手段蒙蔽着天下百姓,甚至渐渐地连他们自己都被蒙蔽了,就比如焦霆。 林止陌也是有信仰的,他的信仰就是天下,就是太平,所以现在就是他的信仰和焦先生的信仰碰撞的时候。 谁更坚硬,试试就知道了。 第376章 焦先生招了 他问道:“你不怕死?” 焦霆嗤笑一声,闭上了眼睛,表示不屑回答这个问题。 林止陌却忽然话锋一转:“陈平,查到他的户籍来处了么?” “查到了。”陈平掏出一张纸,念道,“焦霆,庐州府人氏,宣正元年出生,宣正十六年考取秀才,父早殁,家中尚有老母与一个弟弟,其弟名焦震,有一女名焦婉芳,年十七,如今俱在陕西庆阳府。” 随着陈平的念诵,焦霆再次睁开眼来,满脸的不敢置信,念到后来他的身体开始颤抖。 待到念完,林止陌看向焦霆,说道:“既然查到来历了,那就在大武报头版上刊登一下你的事迹吧,将焦先生你的光辉形象描述一番,比如在你家乡庐州府设计毒杀数十万乡亲,在湖广荆南府唆使楚王私开矿洞坑杀数千百姓……哦对了,你知道大武报是什么吧?相信不用多久,天下人都会知道你焦先生的大名了,你的授业恩师也必定会以你为傲的。你不怕死,只是不知你的老母和你弟弟还有你那侄女怕不怕死,哦对,你侄女年方十七,正是大好年华,可以充入教坊司……” “够了!” 焦霆忽然提气大吼,脸色也忽然变得一片潮.红,明显愤怒之极。 他自诩读书人,可以坦然面对酷刑,也可以从容赴死,可是在大武报上如此宣扬,他必将名声扫地,那是他绝对无法接受的。 林止陌是什么人?那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看过许多历史故事和典籍的,对于焦霆这种骨子里透着那种迂腐酸臭的清高性子可以拿捏得十分精准。 不怕死?那么遗臭万年呢?你怕不怕? 他笑眯眯道:“这就够了么?哦对了,我们既然能查到令堂和令弟,你焦家应当还有别的族人吧?别忘了你可是太平道军师,就杀你一个怎么够,总是要一家人整整齐齐的才好。” 焦霆浑身抖如筛糠,双拳紧握,竟是快要崩溃一般。 “不,不!你要杀便杀我一个,不要牵连我母亲和我弟弟,他们都是无辜的……” 林止陌忽然怒喝道:“那被你害死的那些人就不无辜了么?他们就没有母亲没有兄弟没有儿女么?你,还有你们太平道其他人,口口声声为天下太平而崛起,这他娘的就是你们口中所谓的太平吗?我曹你大爷!” 焦霆的话说不下去了,嘴唇颤抖着。 林止陌却还没解气,走上两步,居高临下看着焦霆,咬牙道:“几十万条人命,你们说杀就杀,这就是你们口中他娘的太平?” 他没法不生气,太平道的本质和他前世的那些造反的没什么两样,比如黄巢,比如李自成,开始都是打着为天下太平的旗号,可是到得最后还是百姓受苦受难最甚。 这还是他及时防备,才让太平道的乱势收敛住了,不然要是像黄巢那样,造反九年杀了八百万人,那将是一场多可怕的浩劫? 焦霆已经彻底说不出话了,他费尽心机特地将家人藏去了陕西,而且他在家乡的户籍资料也都全部抹除了,可是即便这样还是被锦衣卫查到了。 怎么可能?! 其实他不知道,锦衣卫并没有这么神通广大,陈平手中的那张资料并不是查出来的,而是姬若菀送来的。 林止陌发泄了一通后深吸了一口气,渐渐平静了下来,他看着焦霆冷冷说道:“不妨告诉你,你们的副教主已经死了,至于其他人,朕也会一个一个找出来!” 焦霆猛地睁开眼睛,目瞪口呆的看着林止陌。 他刚才说什么?朕?他……他是…… 终于,焦霆彻底崩溃了,不知是林止陌的恐吓起了作用,还是他作为读书人天生对皇权的敬畏,他挣扎着起身,跪倒在地,颤声道:“我……我招。” …… 乾清宫。 林止陌躺在浴桶之中,双臂搭在桶外,享受着夏凤卿的按摩。 已经入夜,温暖的春风从敞开的窗口吹入,带来满屋子的花香。 鲜花、美人、月色。 这是一个无比美好的组合,可是林止陌还是有点提不起精神来,眉头微皱,陷入沉思之中。 夏凤卿现在已经习惯了和林止陌一起沐浴,并且相互按摩的行为,当然,通常按着按着就会做些别的事情。 本来她从小的家教是绝对不允许她做出这种有伤风化的事情的,但渐渐地也接受了,并且也很乐于这种享受。 她的双手在林止陌的肩上揉捏着,力道不轻不重刚刚好,毕竟是武将世家出身,对于力道的掌控是她的强项,不像王可妍,经常一不小心就会把林止陌弄疼。 见到林止陌这副神情,夏凤卿伸手将他的眉头轻轻抚开,轻声问道:“怎么了?有烦心事?” 林止陌点点头,并顺势在她樱唇上啄了一口,说道:“那个焦先生招供了,西南之地土人作乱果然是太平道所为。” 夏凤卿道:“你不是已经派卢一方去了么?是不是还有什么担心的事?” “是啊,我担心的倒不是这个,而是我原以为老三也被太平道蛊惑了,可是现在看来不是,因为那焦霆说老三只是与他们合作,况且在这几年里不声不响已经将摊子弄得很大,要收拾他怕是没那么容易。” “宋王?你……是担心若要讨伐他的话会使江西大乱?” “要灭了老三不是难事,可问题是他现在已经养了数万兵马,据焦霆说鄱阳湖中就藏着一支水军,征伐……到头来必定是百姓生灵涂炭啊。”林止陌苦笑一声,伸手搂住夏凤卿的腰,轻轻摩挲着,“而且老三身边有太平道高手护卫,锈衣堂恐怕也很难得手。” 夏凤卿看着林止陌,这个男人和之前的皇帝完全不同,甚至和朝堂上众多大臣也都不同,他的心中最先顾及的是这个天下,以及数以千万计的百姓。 她轻抚林止陌的脸颊,柔声道:“我知道你担心伤了百姓,可是长痛不如短痛,你……” 话未说完,林止陌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失声道:“水军!对啊,有办法了!” 第377章 胡思乱想的卞文绣 林止陌兴奋之下手中的力道也不自觉地大了些,夏凤卿一声轻呼,给了他一个妩媚的白眼。 “想到什么法子了,这么高兴?” 林止陌也发现不小心弄疼她了,赶紧给她腰上揉着,冷笑道:“老三的封地在大武腹地,又不需要他对敌,他弄支水军出来无非是为了日后对抗我的时候封锁长江,甚至在势力成长到一定阶段时沿长江入海绕到天津卫,给京城外围添个封锁口,既然如此,我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的手在浴桶边沿指点着,“你说我若是也弄一支水军,沿长江入鄱阳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灭了他的水军,再从鄱阳湖登陆直扑南昌,他还能往哪里逃。” 夏凤卿看着他手指比划的范围,怔怔的发呆。 宋王姬景策既然心存反意,那自然是会在陆路防备朝廷大军围剿的,南昌附近反倒应该是最薄弱的地方,从水路进攻确实是个好办法。 可朝廷虽有水军,但要从长江溯流而上直捣黄龙,哪有那么容易?就算找来数万民夫拉纤也都未必足够,何况这么大声势不就早被姬景策发现了? 林止陌笑呵呵地在水中拍了一下夏凤卿的翘臀,说道:“这几个月里我可还做了些别的好东西,姬景策绝对想不到有多好玩。” 夏凤卿好奇问道:“怎么好玩?” “到时候给你看看就知道了,现在咱们做点更好玩的。” “什么……啊!你……轻点!” 浴桶中的水平白无故荡漾了起来,渐渐的水花四溅,洒得桶边地面上到处都是。 屋外远处的戚白荟撇嘴自语:“说打水战就打水战?还真是即兴……咦?这都可以?” …… 第二天一大早林止陌就去了趟实验室,不知道和谭松耀还有辛雷马宝郭说了些什么,期间还让姬尚韬来了一趟,并且将作坊的女工调了一大批过来。 直到午时,他才离开,却也没有回宫,而是再次来到了晋阳公主府。 姬楚玉是个爱花之人,在她的花园里种满了各色各样的花卉,尤其是南墙边种着一排杏树和桃树,只是已将初夏,花树上的花朵已经快开完了,原本的姹紫嫣红如今只剩稀疏的星星点点了。 卞文绣站在树下,看着地上片片掉落的花瓣,怔怔的出着神。 她来到京城才两天,但却有种想要快些逃回去的冲动。 京城虽好,但是对于她来说完全找不到归属感,她的家只有夔州,那个有严厉却宠爱着她的父亲,和永远温温柔柔细声细语的母亲,甚至连鄂州都不是。 嫁给姬景昌是她父亲权衡之下给她做出的最好选择,因为传闻楚王是个宽怀大度直率洒脱的人,嫁给他总比嫁给夔州那些游手好闲的纨绔公子哥要强。 可是谁能想到姬景昌直率的真相竟然是蠢笨,而且蠢得让卞文绣简直无法相信,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尚不自知,还自信满满想要造反,简直像个白痴。 现在好了,他被轻而易举的破城拿下,发配去了边关,自己就这么被软禁在京城,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回去,还能不能回去。 女人最好的年华就这么几年,说过去就过去,不知等自己能恢复自由之时还会是怎样一个模样。 春日的晌午温暖惬意,最容易惹人胡思乱想,卞文绣就是这样,一想就想得有点远了,而且她本身就是个很感性很容易胡思乱想的人。 威风吹过,几片杏花从枝头吹落,飘飘荡荡的落了下来。 卞文绣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却只接到了一片,那边缘已经枯焦的花瓣静静躺在她的掌心中,显得那么无力,那么憔悴。 她没来由地轻叹了一声,喃喃道:“这么好看的花,可惜就只开短短时日,便急着离开枝头,真是无情啊。” 忽然一个清朗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今年的凋谢会等来明年继续灿烂的开放,为何要唏嘘呢?” 卞文绣猛地回头,就见到一脸灿烂阳光般笑容的林止陌,正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啊!” 她一声惊呼,下意识地往后退去,却又立即意识到了不妥,躬身行礼道,“罪妇卞文绣拜见陛下。” 林止陌一脸懵逼,你退半步的动作是认真的吗?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自己有这么吓人? 不过林止陌很快就释然了,卞文绣长得像萝莉,估计胆子也像个小女生似的有点小,看见自己会害怕也属于正常。 他没再计较,却皱眉道:“以后无须自称罪妇,老五一时糊涂,与你无关。” “是,谢陛下。”卞文绣应了一声,却又迟疑着问道,“陛下这句诗不知出自何处?”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这句诗竟然仿佛自带画面一般,哪怕自己闭上眼都能看到那一幕花瓣随风飞舞盘旋落入地面的凄美之感。 这是在形容落花么?为何更像是在描述落花将自己无私的奉献于世间的大义与大美? 林止陌笑了笑:“哦,朕见你在对着花瓣发呆,便随口而作,献丑了。” “啊?这是……陛下所作?” 卞文绣吃了一惊,这昏君竟然还有如此诗才?怎么可能?为何以前从未听说过? 林止陌神情淡然,借用龚自珍的这句诗也就是见景起意随口而出,没有泡妞的想法,他只是下意识的看了看日头,这都快过午时了,姬楚玉那丫头还不回来? 可是他这抬头看天的动作却又让卞文绣误会了,在她眼里成了林止陌傲然睨视的做派,似乎在等着自己夸他。 有什么好夸的,就算你文采好,那也……不对! 卞文绣的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落红,落红……他不会是在暗喻我吧?知道我还没和姬景昌圆房,想要……想要我的第一次? 念头既起,卞文绣看向林止陌的眼神也开始不对劲起来,变得十分警惕与害怕。 林止陌一回头,顿时愣了一下。 你特喵的为啥这眼神? 第378章 组个水军 有的时候,突然而起的一个念头就会改变一个人的想法。 就比如卞文绣,只是因为她自己的胡思乱想,现在看林止陌就如同是一个洪荒猛兽,还是色眯眯的那种,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她都有意无意的和林止陌保持着一定距离,甚至连目光都尽量不接触,始终低眉垂目小心谨慎的站在一旁。 这就搞得林止陌很郁闷很尴尬,他又不是卞文绣肚子里的蛔虫,哪会知道她在想什么,当然,若是他真的知道了,恐怕会气得吐血。 终于在半个时辰之后,姬楚玉回来了。 “呀,皇帝哥哥!” 老规矩,姬楚玉一见到林止陌就立刻扑了上来,投入他的怀中,双手抱着他的脖子撒娇道,“今日怎么又来看玉儿啦?是不是想我了?” 林止陌已经习惯了她的性子,伸手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笑骂道:“正经点,绣绣还在呢。” 卞文绣又误会了,眼神古怪的看了兄妹二人一眼。 难道我不在你们就会更放肆更乱来?你们真的不顾礼仪之防,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做那种苟且之事么? 噫!! 她暗暗打了个冷战,把头又垂得低了些。 林止陌一眼瞥见,顿时惊为天人。 这也太顶了!童颜巨卤果然名不虚传,太特么大了,竟然连下巴都能直接搁在上边。 啧啧!果然年轻就是好,能这么挺拔,宁黛兮倒是也大得很夸张,可她就做不到……嗯,回头让她试试看。 姬楚玉撒了会娇终于把手放下了,拉着林止陌问道:“来找我是有什么吩咐么?” 林止陌回过神来,说道:“哦对,吴朝恩和你很熟是吧?” 吴朝恩,靖海侯之子,之前林止陌见过两次,一直都对这小子印象很不错。 他要组一支水军,首先想到的就是靖海侯吴赫,因为吴赫曾经掌管的正是大武三路水军之一的胶州水师,只不过现在被调回了京中,在兵部任了个闲职。 要想突袭南昌,在不伤到百姓的前提下,必须要找一个自己信得过的水军统帅,而林止陌对吴赫并不是太熟悉,所以想来找姬楚玉先了解一下吴家的情况。 姬楚玉有些诧异,说道:“对啊,皇帝哥哥找他有事?那我叫他过来就是了,反正他每天也都闲得没事做,总被吴伯伯嫌弃他游手好闲。” “游手好闲?吴朝恩很纨绔么?” 林止陌听出了一个关键词。 姬楚玉却摇头:“那倒没有,靖海侯的家教很严的,吴朝恩平日里为人处世十分老练,性子也温和包容,完全没有勋贵子弟的毛病,就是他总想着入他爹的水师,征战四海为国效力,可吴伯伯只有他一个儿子,就一直不许,吴朝恩那倔驴脾气,就干脆什么都不做,每天游荡玩耍,让吴伯伯很恼火。” 林止陌听得好笑,却又很是欣慰。 靖海侯已经是大武权贵高层中的一员了,能把儿子教育成这样低调,实属不易,当然他也能理解吴赫不让儿子入水师的初衷,换成他自己或许也会舍不得的。 他想了想,又低声问道:“吴赫的性子如何?别替他说好话,说实在的。” 姬楚玉眼睛一亮:“皇帝哥哥你要重用吴伯伯么?那很好啊,他家可是世代忠良,绝对可以信任的,说句不好听的,三位国公爷的小心思都比吴伯伯多得多,那三头老狐狸……” “咳咳!够了,说吴家。” “哦哦,反正吴伯伯人很好,而且带兵严谨有序,爱兵如子,在军中口碑能力都是一等一的。” 听到姬楚玉这么夸吴家,林止陌是有点意外的,因为姬楚玉表面上疯疯癫癫的,其实心思细腻得很,而且很敏感,极少会这么夸赞某个人。 林止陌沉吟着,昨天他就在第一时间想到了吴家,而夏凤卿对吴赫的看法也差不多,觉得他在用兵方面可圈可点,但是对吴赫的性子并不太了解而已。 若是姬尚韬那种见谁都夸好的高情商推荐,他未必相信,但是姬楚玉这么极力推荐是少见的。 他点了点头,说道:“那好,听你的,我等下就去召见吴赫。” “那皇帝哥哥,你要不把吴朝恩也带上吧,他真的很可怜的,从小就文武双全,可惜一直被吴伯伯压在家里不许他从军,人都快废了。”姬楚玉拉着林止陌的袖子晃啊晃的撒娇,“你就答应了吧,吴朝恩多好啊,真的可以的。” “吴朝恩啊……”林止陌摸着下巴一脸迟疑,吴赫将儿子这么压着肯定有他自己的用意,自己虽然是皇帝,可也不能管人家的家事。 姬楚玉眼珠一转,忽然抱住他的胳膊,说道:“我亲你一下,你就答应了好不好?” 话音刚落她就撅起小嘴在林止陌脸上狠狠啄了一口,“呐呐,亲过了,你不能反悔啊!” 林止陌哭笑不得:“我还没说答应你吧?” “那我不管,都亲过了!” “……那我还你。” 林止陌说着也把嘴凑了过来,姬楚玉咯咯娇笑着逃开。 卞文绣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心中暗暗想道:他们……果然? …… 京城北,安定门外,林止陌在官道边见到了奉诏前来的靖海侯吴赫。 吴赫不过四十多岁年纪,正是年富力强之时,满头黑发与明亮的眼神也正展示着他的状态。 见到林止陌从马车上下来,吴赫撩起袍服就要下跪。 “臣吴赫,拜见陛下。” 林止陌一把将他拉住,说道:“在外就不必多礼了,朕带你去个地方,来,坐朕的车驾。” “啊?”吴赫有点发懵,还没回过神就被林止陌拉上了车。 “吴赫,若是朕让你组一支水军,你可有兴趣?” 吴赫大吃一惊,不敢置信地看着林止陌。 兴趣?当然有兴趣! 靖海侯祖辈就是统帅水师的,要不怎么会被封一个靖海侯的爵呢? 胶州水师就是他从祖上接手过来的,并且统御了二十来年,被调回京中也是宁嵩和内阁的主意,他不得不服从,心中却是十分舍不得的。 现在听说能重组水军,在发了片刻呆之后回过神来,直接在车厢内跪下。 “臣愿意!” 第379章 舰炮 吴赫自认是个从容淡定的人,尤其是内阁将他从胶州水师调回来起,更是什么事都无法提起他的兴趣来,每日里只在兵部衙门做好自己的本分,其他什么都不会去问不会去管,就连朝堂上的各种争执他也从来不参与,混迹在勋贵队列中当一个旁观者。 可是现在,他平静不了了。 陛下要重组水军,并且交给他来负责,这得是多大的一份信任与赏识? 林止陌点点头,和颜悦色地说道:“起来吧。” 吴赫起身,小心翼翼的在车内坐下,想了想还是问道:“陛下,不知这新组的水军营地设在何处,又当多少人多少船?” 他既然要重新当水军统帅了,这些问题当然要问清楚的好。 林止陌说道:“朕要你统御的这支,算试验性的,乃是为将来做准备,现在说太多你也不明白……先去船厂看看你就知道了。” 吴赫当即有点不高兴了,虽然眼前的是皇帝,可是说到水军,无论是兵力还是武器还是战法,都绝不可能有他吴赫不知道的,吴家那是天下皆知的水军世家! 而且京城什么时候有船厂的? 要知道船厂可不是随便一个地方就能建的,对于地势水位要求都十分高的,而且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陛下回归朝堂夺回朝权也只不过两个多月吧?这么点时间内就能建好一座船厂? 开什么玩笑? 当然,面对林止陌他还是忍了下来,只不过脸上的表情终究没能掩饰得太完美。 林止陌笑了笑,没有在意,意识没有达到之时说得再多也没用,吴赫不会明白的。 车驾一路往北而行,越走越偏僻,吴赫朝车窗外看了几眼,忽然感觉这个方向有点不对劲。 要打造水军的船厂不是应该在海边么?即便从京城出发也至少要两天时间才能到,可是看陛下这行装和车驾,明显不是走长途的样子。 这又是搞什么鬼? 他不敢多问,只能在心里忍着,终于,在小半个时辰之后他看到了前方出现了一条河,河面不宽,只几十丈而已,而在河边赫然有一片散乱分布的房子。 吴赫眼前一黑,这地方他知道,是京城一处造船的作坊,可这里是造渔船和货船的,难道陛下说的船厂就是这里? 他忽然有种被小孩子骗了的感觉,说是前边有只大老虎,走到跟前发现是只大胖橘。 “陛下,这……” 吴赫刚要开口追问真假,却见作坊外围忽然出现了一队官兵,看服饰器械竟是羽林卫。 这么个破地方还要羽林卫值守? 吴赫暗暗腹诽,跟着林止陌走了进去。 走到作坊深处,河边停着一溜约莫二十来艘船,吴赫愈发确认了自己的预感,这特么就是渔船……嗯?不对! 吴赫对于船只的构造十分敏感,第一眼没发现什么,可是接着他就看出来了许多不对劲的地方。 那些船只是和商船差不多大小,但是为什么船舷似乎异常结实,竟是做了多重加固?还有,船身也比商船要狭长不少,这是更方便转舵换向,按这个思路倒确实有点战船的意思。 不过战船的最大优势就是体积与吃水量,海上交战经常出现的不是双方搭上跳板冲去对方船上厮杀,而是简单粗暴的对撞,那这些小船有个鸡毛用? 林止陌忽然拍了拍他,笑吟吟地道:“别琢磨了,随朕去船上一看便知。” 吴赫带着满心好奇跟着上了其中一艘船,只是踏上甲板之后他发现似乎也没什么特殊之处,或许也就是甲板厚些,船舷结实些,还有船头包了钢板,还有…… 他忽然意识到了最大的问题出在哪里,那就是这些船全都是内陆船,也就是只能在江河中行驶,根本去不了海里。 “陛下,这新组的水军……出不得海啊?” 吴赫终于还是问了出来,同时心里也不由得很是恼火。 他的激情都被引出来了,本以为是要打造一支大型水军,为攻打隔壁时常挑衅的逶国做准备的,搞半天就只是这二十多条小船?这特么够干嘛使的,去太湖里采红菱么? 旁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侯爷,这船就是入长江而已,够用了。” 吴赫转头看去,有点眼熟。 “他是原工部的辛雷,去江南治水的辛雨是他二弟。” 林止陌给吴赫介绍了一下,接着说道,“朕要你组的这支水军,第一次任务便是平南昌,将宋王缉拿回京。” “啊?!”吴赫大吃一惊,他也算朝廷高层了,可是从没听说宋王姬景策有什么异常举动,陛下怎么忽然要对自己的亲兄弟动手了? 林止陌却没再说下去,问辛雷:“全部安装完预计要多久?” 辛雷道:“回陛下,现在全套火力的已经有十七条船了,剩下的最多三天就能齐活。” 吴赫听得莫名其妙,全套火力?有什么火力? 林止陌看了他一眼,笑道:“来,给吴侯爷亮个相,让他心里有个底吧。” “是!”辛雷很兴奋地跑到船舷边,将一块板子掀开,顿时露出一个黑沉沉的东西来。 吴赫的眼睛猛地瞪大,脱口而出道:“红武大炮?!” 但是紧跟着他又改口,“不对,红武大炮没这么小,这是小号?” 辛雷很是得意,说道:“这是舰炮,比红武大炮小了许多,但好处是便于安装携带,而且精度也高,打打贼船绝对够用了。” 他说着招呼来两人,动作熟练的填药上弹,河对岸是一片荒地,岸边堆起了一个个坟堆一样的土包,上边还插着杆小旗。 “侯爷,捂耳朵哈。”辛雷对吴赫一笑,然后校对了一下角度,拿过火把点燃引线。 轰! 一声巨响,那座舰炮炸出一声霹雳,紧接着吴赫真真切切地看到对岸某个土包被炸开,升腾起一片烟尘。 吴赫愣住了,手脚发麻,浑身颤抖。 从这里到河对岸有几十丈远,那可是差不多一百多步的距离啊,所谓百步穿杨也不过如此,但这是炮,竟能有这样的精准度? 第380章 有笔大生意 辛雷回了过来,笑呵呵道:“侯爷,这舰炮威力如何?” “很强,很准!”吴赫怔怔的点头,由衷的夸了一句,但是又皱眉道,“可是这填药上弹会不会太慢了些?敌军船只若是借着风力靠近,那是转眼即至的。” “侯爷说得有道理,开一炮确实得有一个过程,不过……陛下说了,速度不够,数量来凑。”辛雷拍了拍手,几名甲板上的工人一路跑去,将一块块板子掀开,露出下方一座又一座炮身来。 “两舷各有八座,船头四座,船尾四座,每条船上二十四座炮,共二十二条船,侯爷,够了吧?” 吴赫刚才是发麻,现在变成了有些眩晕,幸福的眩晕。 大武有火炮,但那玩意准头差火力差射程差,而自从上次演武场上红武大炮横空出世惊艳众人之后,他就无一日不在琢磨怎么将之放到船上。 可是那么大的炮,后坐力也必然极大,万一在甲板上滑来滑去反倒容易伤着自己人,这也成了他的一个心病。 然而今天林止陌又给他上了一课,火炮是真的可以上船的,并且看这些炮的样子已经固定,不用担心跑偏的问题。 再加上这么远的射程和这么精准的攻击,还有这么密集的火力,所以这支船队都是归自己统帅的?! 吴赫现在只觉得犹如在梦中一般。 “不光这些,另外还有别的好东西,三日之后一起送来,朕只有一个要求。”林止陌的语气变得冷了下来,缓缓说道,“用最快的速度平定江西,将姬景策捉拿回京!” 吴赫一撩前摆单膝跪倒:“臣,必不负陛下厚望!” 早在两个月前,林止陌就起了打造水军的念头,便让姬尚韬买了这座造船作坊。 一应设备工具俱全,连工人都有,于是他调了一队禁军过来把守,悄悄地动工造起了船。 船上应配备的水手也都有,是他让姬尚韬派人去湖广以及江南等水路发达的地区招募的良家儿郎,另外又让夏云在京营以及玄甲卫羽林卫中挑选了五百人。 这些人将作为这支新水军的首批将士,不需要多能征善战,但是必须要学会他的这些新火炮新器械。 到时这些船行驶在长江上,看着就和商船没什么两样,但是到了鄱阳湖,就将是他们首次亮出獠牙的时候。 姬景策一直隐藏着自己的野心,甚至林止陌怀疑焦霆挑唆老五造反都有姬景策的影子,既然这样,那就不用客气了。 …… 山西大同,蒋家。 蒋晨阳脸上的伤痕终于消退了下去,被打伤的腿也能勉强走路了,只是还稍微有些一瘸一拐的。 今天,是他复仇的开始,为了他这二十来年所受的委屈,为了他含恨而死的母亲,为了那个底蕴雄厚的蒋家! 他居住的那座院子是当初蒋家家主“恩赐”给他母亲的,没有几进,就单单一个寻常的院子,三间房一个正堂,而即便这样,蒋家主母还是曾很厌恶的表示不该给那贱.人的。 “贱.人”指的就是他母亲,因为在某个新年重病卧床,没有在第一时间去向主母磕头拜年而被拖出去活活打死的,他可怜的母亲。 那一年,蒋晨阳只有六岁,而从那一年起,他就明确知道了自己在蒋家的身份地位,也在心中暗暗做出了决定,将来必定要将所有蒋家主脉的人全都弄死,给他母亲报仇! 而一直等到现在,他的目标终于有希望达成了,因为陛下将他收作了走狗。 这没什么不好,走狗就走狗,只要能报仇,只要能让自己把持蒋家,什么都可以。 天空中下着蒙蒙细雨,雨丝飘在脸上,带着些许凉意,让蒋晨阳躁动的心情也冷静了下来。 看着面前蒋家的大门,蒋晨阳整了整腰间的丝绦,深吸一口气,踏入进去。 “咦?这不是小野种么?谁让你来的?” 耳边传来一个嚣张的嘲讽声,蒋晨阳都不用回头看就知道,这是蒋家老四,蒋政,也是蒋敦的忠实狗腿。 明明他也是庶出,可为什么要帮着主脉的蒋敦一起欺压自己,甚至上次殴打自己的时候他还暗戳戳的踢了几脚,蒋晨阳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这也是个必死的! 蒋晨阳在心里默默念了一句,脸上却露出一抹谦卑的笑容,说道:“我有事来请示老爷,已经递过信了。” 可悲,他也算是蒋家二少,可是见自己父亲还必须先递信。 蒋政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没再多说,老爷既然同意见他,那就不便阻拦了,于是他转身离去,通报三少爷蒋敦。 蒋晨阳来到正堂,蒋家家主蒋迁端坐上首,脸色略见苍白,偶尔咳嗽几声。 “孩儿拜见父亲大人。”蒋晨阳恭恭敬敬的跪倒在地,磕了三个头。 蒋迁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你信中说有个生意?” “正是。”蒋晨阳从怀中摸出一本册子来,上边罗列着数十种东西,最前端的赫然是一个醒目的数字——白煤二十万斤。 蒋迁眼睛一亮,白煤是他们那里独有的特产,也是蒋家主要的矿产资源,但就这一个东西的产量,连同为三大家的汪家周家都比不上。 “是谁要买?哪里的商号?” “回父亲大人,那人只是给了孩儿一份清单,具体哪里的尚未知晓,只约了稍后在城中仙一楼见面详谈,若是报价可行,他会先行支付一笔定金。” 蒋晨阳语言逻辑清晰,将事情的大概情况说了个明白。 蒋迁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惋惜的神色。 可惜了,晨阳是个庶子,登不得大堂,不然以他的能力做蒋家下一任…… 这个念头戛然而止,没有再想下去,既然是庶子,别的就不用想了。 “嗯,很好,那你……” 蒋迁的话刚说一半,忽然从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大大咧咧道:“父亲,这么大笔生意,还是孩儿去吧。” 正堂大门外,一个吊眉梢的少年迈着大步跨了进来,一脸嚣张,面带讥笑地看了一眼蒋晨阳。 蒋家三少,蒋敦。 蒋晨阳心中一喜:等的就是你! 第381章 蒋敦之死 蒋敦跨进屋里,撇了一眼蒋晨阳,嘲讽之意毫不掩饰。 蒋晨阳脸色涨红,说道:“不必劳烦三弟了,那位客商已与我约好,午时就要……” “和你约好又怎样?我替你去不就得了。”蒋敦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话,“你笨嘴拙舌的,万一说错了话,那这笔生意不就黄了?你能负得起这个责么?” 蒋晨阳怒道:“胡说!我已与他谈妥,今日过去就是给个报价的!” 蒋敦嗤笑道:“嘁!瞧你一身破破烂烂的,鞋子都磨出了洞,就这副打扮过去跟人谈生意不怕丢了咱们蒋家的脸。” 蒋迁摆摆手,问道:“晨阳,那客商是做什么的?为何要这么多白煤?” 白煤是通俗的叫法,用林止陌那世的话说就是无烟煤,密度大,硬度大,燃点高,燃烧时不冒烟,是碳含量最高杂质最少的优质煤。 蒋晨阳只得收敛怒火,恭恭敬敬的答道:“回父亲,那位客商是做瓷器生意的,自家也有好几座窑口,因此每年的白煤用量极大。” 蒋迁看了眼那张清单,还有紫晶黄晶芙蓉石等,都是自家矿场出的东西,这数量若是谈妥的话,哪怕是对于号称三大家的蒋家来说也是一桩大生意。 他点点头,风轻云淡的说道:“既已谈妥,那便让敦儿去报价吧,你一会去账房支取些银钱,也顺道请人家吃个饭,莫要失了我蒋家的礼数。” 蒋敦大喜:“多谢父亲,孩儿必定做得漂漂亮亮的!” 这桩生意来头不小,而且还是个长脚生意,以后可以连着好多年进账,也能把这路关系变成他争取成为下任蒋家家主的资本。 至于蒋晨阳……谁管他? 蒋晨阳勃然变色,急道:“父亲,这是孩儿的客商啊!” 蒋迁看都没看他,端起手边茶盏喝了一口,悠悠说道:“什么你的他的,都是蒋家的,就这么定了,你回去歇着吧。” 蒋晨阳呆滞片刻,颓然告退,踉跄着走出门去,而蒋敦蒋政则像在看一条被驱赶的癞皮狗,眼神中满是嘲讽与厌恶。 只是他们不知道,当蒋晨阳出了蒋家大门,脸上的悲苦和无奈瞬间消散,蒋敦脸上的嘲讽仿佛转移到了他的脸上。 他嘴角露出一抹冷笑,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说道:“去吧,那么大桩生意,怎么能错过呢,我的三弟!” 蒋敦自以为抢到了蒋晨阳的一桩天大的机缘,兴高采烈的去账房支取了一百两银子,带着那份填好报价的清单和两名管事一起坐上马车,朝城中而去。 雨好像比刚才更大了些,细密的雨丝变成了雨点,打得车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蒋敦坐在车里,翘着二郎腿,和两名管事算着这桩生意能每年赚多少银子。 忽然车厢猛地一震,蒋敦整个人都飞了起来,重重撞在车厢顶上再翻了个身砸落下来,脑袋磕在了一旁的座位上。 “啊!” 蒋敦被撞得晕了,扶着脑袋迷迷糊糊抬头,却见车厢帘子被人掀开,一张凶恶的脸庞出现在面前。 “哟,穿这么光鲜,肥羊啊。” 还没等蒋敦反应过来,他已经被那人伸手抓了出去,一把丢在了地上,旁边还有十来个拿刀的汉子,不怀好意地看着他和两个管事。 拉车的马脖子上中了一刀,横死在了路边,地上一大滩鲜血,车夫被另一个满脸凶相的汉子抓在手里,正瑟瑟发抖。 蒋敦吓懵了,双腿顿时就软了,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你你们要做什么?” 抓他那汉子狞笑道:“咱爷们快吃不起饭了,在这道上等个有缘人施舍些银两,没想到今儿碰见你这么个有钱人家的少爷,可见是天注定的缘分啊。” 这是……劫道的?! 蒋敦吓得魂飞魄散,他听说过大同附近的山路边时常有劫道的,只是刚才被这桩大生意冲昏了头脑,一时给忘了,却没想到这么倒霉,真的被自己碰见了。 他急忙说道:“好汉爷,要钱好说,我给,我都给!” 说着他慌忙从怀中取出那包银子,足足一百两,已经捂得暖和了。 汉子一把夺过,打开看了看,不满道:“就这点?够谁花的?” 蒋敦都快哭出来了,说道:“好汉爷,我就这么多,真的没了。” 旁边一个汉子凑了过来,一脸阴笑:“没就没了吧,我看这小子细皮嫩肉的,让咱们爽一把也挺不错。” 蒋敦大惊,他不是什么正经人,甚至自己也有这方面的癖好,因此一听就懂。 可是和蒋政玩玩就算了,大家都是少年郎,这几位大爷又黑又丑又凶,关键人还多,这不得被玩坏? 他慌忙挣扎起来:“不不不行,好汉爷,不可以,我……” 然而那汉子已经一把将他揪了起来,脸上也露出了同款阴笑,看了看路边茂密的野草丛。 “确实不错,老子第一个!” 说着他已拉着蒋敦就要往草丛中走去。 蒋敦吓得魂飞魄散,这么多人,要是都被他们爽过自己以后拉屎就易如反掌了。 壮汉手上的力道似乎稍微轻了些,蒋敦想都不想强行挣脱开来,转身就跑。 “哎哟卧槽!” 壮汉一怔,笑骂道,“还敢跑?” 蒋敦刚跑出没几步,忽然后腰一凉,接着浑身力道仿佛在这一刻瞬间消散不见,整个人软了下来,扑的倒在地上。 他挣扎着回头看去,只见后腰插着一把刀,已经没入了一半。 蒋敦的眼前渐渐发黑,意识也在开始消散,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念头:早知道就让蒋晨阳来了,他屁股比我白…… 两名管事惊慌尖叫,抱在一起抖得像两只鹌鹑。 那壮汉走到蒋敦身边拔出刀来,又踢了一脚,啐道:“妈的,好好给老子舒坦舒坦不就得了,非要找死。” 说完转身呼哨一声,“走,咱回黑虎寨!” 一众劫匪嘻嘻哈哈扬长而去,只留下一人一马两具尸体。 两名管事互望一眼,均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种叫做绝望的神情。 蒋家最有望成为下任家主的三少爷死了! 第382章 向太后讨教功课 当他们将这个消息连同蒋敦的尸体一起带回去的时候,蒋迁差点疯了。 蒋敬死了,他最看好的继承人没了,本来按能力来说蒋晨阳是最合适的,可因为身份的问题他还是选了蒋敦。 可是没想到现在蒋敦也死了。 砰! 桌上一个汉白玉的笔架被他重重摔在了地上,当场碎裂,就和他的心一样。 “黑虎寨!老子不将你们铲平誓不为人!” 蒋迁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的这几个字来,眼睛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 他的正房夫人在刚听到消息时已经晕了过去,蒋敬和蒋敦都是她生的,可是现在临到中年,两个儿子都没了,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比这更悲剧了。 忽然,旁边站着的一个风韵犹存的妇人似是自言自语的说道:“下雨天怎的都能碰见劫道的?” 蒋迁的神情一僵,随即眼睛眯了起来。 不错,这事有古怪,不光是黑虎寨会选在下雨天出来劫道,就是偏偏在那里碰见蒋敦都是很蹊跷的。 这件事是怎么开始的?对,是蒋晨阳,他说有个大买卖…… 蒋迁阴沉着声音喝道:“来人,去把蒋晨阳带来!” “是!” 片刻之后,蒋晨阳一脸茫然地被家丁押了过来,双臂反扣,像是押囚犯似的。 扑通一声,他被押着跪倒在地,蒋迁冷冷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蒋晨阳心中明镜似的,脸上却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问道:“父亲,孩儿做错什么了?” 蒋迁强忍怒火,问道:“我问你,那个客商是确有其人?真在城内等你?” “是啊,三弟不是替孩儿去了么?莫非是没遇见?不可能啊。” “敦儿……死了!” “什么?”蒋晨阳“大吃一惊”,满脸惊诧。 然而接着他就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瞪大眼睛道,“父亲你……你不会怀疑是孩儿要害死三弟才故意设的局吧?虽然三弟素来不喜孩儿,可他毕竟与我乃是手足,孩儿绝不会做出这等禽兽之事啊!” 这个理由根本说服不了蒋迁,什么手足什么兄弟,他得到这个家主的过程也不是清清白白的,谁还不知道谁? 蒋迁冷笑:“呵!假意伪造一个大买卖,故意引诱敦儿前往,你再私下买通黑虎寨拦路下杀手,你觉得为父猜不到么?” 蒋晨阳满脸震惊,大声道:“冤枉!冤枉啊!孩儿真没有做这等事,而且那位客商本就是与孩儿约好见面的,是三弟要求去的啊。” 蒋迁怔了一下,好像确实是,本来蒋晨阳都要走了,是蒋敦强行要替他去的,而且这个替换的决定还是自己做出的。 就在这时下人来报:“老爷,门外有位姓韩的掌柜,说是与二少爷有约,等了许久未见,便特地登门拜访来了。” 蒋晨阳顿时大喜,说道:“父亲你看,那位客商找来了,这便能证明孩儿未曾说谎,不信请他进来一谈便知。” 蒋迁懵了,难道自己真的是冤枉蒋晨阳了?是真的碰巧遇见黑虎寨了? 他毕竟是堂堂蒋家之主,很快做出了决定。 “快快请进来。”蒋迁对下人说着,又看向那两个管事,“你们去府衙报案,和知府大人说,请他立即出兵围剿黑虎寨匪众,无论多少银子,我蒋家照付!你们一同跟着,将杀了我儿的那几个匪人找出来,我要将他们千刀万剐!” “是!”下人匆匆而去,两个管事也急忙赶去了府衙,没多大功夫,一个富态的中年人被请了进来。 “晨阳老弟,久候你不至,我便不请自来了……哟,这位莫非便是蒋家主?久仰久仰,恕我冒昧打扰了。” 中年人韩掌柜笑呵呵的拱手见礼,蒋迁也立即回过神来。 人是真实存在的,那么所谓的蒋晨阳设局一说就是自己冤枉他了。 临到傍晚时分,韩掌柜和蒋迁敲定价格签了份契约就告辞了,还真的是一笔大买卖,并且契约一签就签了三年。 蒋迁终于彻底放下了对蒋晨阳的怀疑,同时心中暗叹了一声。 两个儿子都死了,看来少家主的人选只有蒋晨阳了,其实这么看来他不骄不躁心性坚韧,确实很适合,至于庶出的身份……毕竟也是自己的儿子不是么? …… 林止陌将手中的一封密信收了起来,脸上没有什么惊喜之色。 大同府发生的事情就是他布置安排的,包括那个局,现在看来事情的发展都在他的预料之内,估计用不了多久,蒋迁就可以顺利去死了,蒋晨阳也就能理由当然地接任蒋家家主了。 蒋迁是不可能在黑虎寨找到什么蛛丝马迹的,因为大同府的军队杀入山寨时就会发现,黑虎寨“碰巧”失火,十几个核心人物醉酒之后一个都没逃出来,都烧死了。 王青忽然来了,低声说道:“陛下,赵王去懿月宫了,正在向太后讨教功课。” 林止陌眼睛眯了一下。 宁嵩打的什么主意他非常清楚,无非就是暗中拉拢赵王,等弄死自己后让赵王继位,他好在背后做一个隐形的摄政王,等到合适的时候再把赵王弄死,天下就顺理成章姓宁了。 他其实并不想为难赵王姬景逸,毕竟那就是个孩子,可是直到现在姬景逸还是没能拎得清,还有事没事去找宁黛兮。 那就不要怪自己了。 林止陌站起身来,说道:“讨教功课么?正好,朕也有功课要向太后讨教讨教……王青,摆驾懿月宫。” “是。”王青应了一声,心中疑惑。 陛下有什么功课? 片刻之后,林止陌来到了懿月宫,大摇大摆走入大门,只见姬景逸正捧着一本书依偎在宁黛兮身边,不知道在问些什么。 一见林止陌来到,姬景逸下意识地站起身来,满脸惊慌。 “拜……拜见皇兄。” 林止陌看了他一眼:“来问什么功课?” 姬景逸结结巴巴道:“就……就这本书上的,臣弟已经问……问完了,都会了。” 自从他被林止陌收拾过两次后就有了心理阴影,见到林止陌不由自主就想逃。 然而林止陌的嘴角却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 “会了?不错,那就在这里诵读十遍。”说着又看向宁黛兮,“母后,朕有事要与你商议,我们去内殿说话。” 宁黛兮的心猛地一跳。 又来?! 第383章 何为性感 “有什么话便在这里说吧,不必去内室了。” 宁黛兮强装镇定的说道。 林止陌眉头一挑:“朕觉得还是去内室说的比较好,不然……老七还小,虽说来日方‘长’,但有些话现在被他听去也是不太合适的。” 你现在说的就是很不合适的话,别以为我听不懂! 宁黛兮十分恼怒,但是看见林止陌脸上的神情,又强行忍住了。 她知道,这人就是个疯子,什么都做得出来,若是自己真的坐在这里不动,说不定他下一刻就会坐到自己身边动手动脚甚至是更过分的动作,到那时被姬景逸看去真的就是全都完了。 “你……好。” 最终,宁黛兮还是妥协了,站起身往内室走去,姬景逸则小脸一垮,端坐着身子开始诵读起了那本书来。 要了小命了,这本书足足半寸厚,估摸着少说也得数万字,皇兄要自己念十遍,那得念到什么时候去? 可是姬景逸不敢不照做,父皇母后都没了,自己现在说好听点是个亲王,说难听点就是个寄养在哥哥家里混吃等死的废物,一切都得看别人脸色行事。 “未有天地之时,溟涬始牙,蒙鸿滋萌,岁在摄提,元气肇始……” 清澈响亮的童声在外殿响起,林止陌跟着宁黛兮来到了里间,才进门,宁黛兮就双手挡在胸前,冷冷地看着他。 林止陌笑眯眯道:“怎么,你很害怕?” 宁黛兮面无表情道:“要说什么就说吧,不过你若还想和我那个,怕是要让你失望了,我正好来了月事,不便伺候陛下,请回吧。” 哟,来姨妈了?难怪今天这么硬气,敢给我看脸色。 林止陌轻笑一声,依然向前逼近,而宁黛兮一点也不退让,就这么盯着他的眼睛,神情漠然。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林止陌的鼻尖都快要蹭到宁黛兮的鼻尖了。 “小黛黛……” 林止陌轻声唤道。 宁黛兮秀眉一蹙,怒道:“不许这么叫我!” “好的,大黛黛。”林止陌看了眼宁黛兮饱满的胸脯,换了个形容词,并缓缓抬起手来,手指探向宁黛兮的那殷红的嘴唇。 宁黛兮厌恶地扭头避过,说道:“不要动手动脚,想说什么快说。” 林止陌的手摸了个空,顺势往下落去,揽住宁黛兮的纤腰,身体也靠了上去,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嘴唇很性感?” 宁黛兮避无可避,索性不再避让,就这么任由他搂着,反正自己月事,他撩.拨到最后也无法做什么。 男人么,不都是嫌那个脏的么? 只是听到这话时她怔了怔,问道:“何为性感?” “就是……能激发出人类本能欲望的一种气质,一种感觉,会让人忍不住心生冲动。” 林止陌一边说着,手也开始不规矩的在宁黛兮后腰轻轻抚摸揉捏着。 这真是个妖精,不说异于常人的胸围,就是这夸张的腰臀比就不是谁都能有的,在林止陌认识的女人之中,或许只有师父能和她比一比。 唔……能比得过么?暂时不知道,找机会让师父配合着给自己研究研究就知道了。 宁黛兮努力用手去掰林止陌的手,尽量阻挡他的撩.拨,可惜完全没有什么用,她的身体开始不自觉地轻微颤抖了起来,那种熟悉的酥麻感再次从身体之内慢慢延伸出来。 这种感觉她越来越熟悉了,每次林止陌“那个”她的时候都会出现,可是让她奇怪的是今天也没怎么样,才只是摸了几下,自己怎么就已经…… “嗯……” 宁黛兮的口中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轻呼,又急忙闭上了嘴,瞪着林止陌,满脸羞怒。 林止陌凑在她耳边低声道:“宁阁老是又想玩什么花样了么?怎的又让姬景逸来找你?” 宁黛兮强忍着身体上传来的难受感觉,咬牙道:“你问我?赵王是自己来找我的,又不是我父亲叫他来的,再说我也已经好些日子没见到他了!” “是么?你父亲的计划你会不知道?我相信你总有办法和他联系的,不必否认,我不会信的。” “你既然不信还来问我做什么?” 说起这个,宁黛兮就只觉得满心委屈与后悔,当初只是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结果御马监丢了,玄甲卫没了,短短时间内宫中的掌控权被这混蛋夺了过去。 宁白本来可以随时进宫见自己,现在被禁了,父亲也似乎察觉到了,于是干脆连信也不递一封了。 不仅如此,现在自己连自由都没了,别说出宫,就连要人送个信递个话都无比困难,可这个混蛋居然还来问自己有没有联系父亲。 林止陌见她瞪着自己,眼中满是委屈和不忿,轻笑一声道:“很委屈?很无奈?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几个月之前的我,比你现在还要委屈和无奈?” 宁黛兮一怔,眼中的怒火顿时消散了不少,头也在不知不觉垂了下去。 是啊,这些不就是自己的报应么?宁家所图那么大,自然就会有相应程度的反噬,这是她在得知父亲的心思后就知道的。 只是……她其实从一开始就很抵触,宁家要夺皇权,那最终也是父亲或者弟弟当皇帝,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自己就是一介女流,凭什么要我的一辈子来换? 这就是宁黛兮当初知道要嫁入宫中,陪那个快死的糟老头子皇帝睡在一起时的真实想法。 虽然最终老皇帝因为身体原因从没让自己侍寝过,可是自己的青春,自己大好的年华都葬送在了这深宫之中。 皇帝说得没错,当初宁家架空他,毒害他,还找赵王来当傀儡替代他,那时的他比自己现在可要委屈得多。 林止陌忽然又在她耳边低声道:“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大度的人,何况你父亲还想弄死我,我就更不可能与他和解了,现在你的面前就只有一条路,要么和你父亲一条道走到黑,想办法把我弄死,如果我没死,那就是你父亲,你弟弟,你宁家上下几百口人一起去死!” 第384章 第三个 林止陌的声音很轻,但却越来越冰冷,仿佛透着浓浓的杀气。 宁黛兮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也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被林止陌的手撩.拨的。 林止陌接着说道:“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和你好几日了,总也是已经有些感情的了,所以你还有一条路,就是彻底从了我,以后我或许还可以考虑留你父亲和弟弟一条性命,如何?” 宁黛兮本来还在惶恐内疚中,可是林止陌这话却让她的逆反心又被激发了出来。 从了你,你饶我父亲和弟弟的命? 原来你和他们也没什么不同,都是拿我当成是一个工具?不,更像是一个筹码,只是用来交换男人们想要的权力罢了。 宁黛兮只觉得无比愤怒,猛地抬头看着林止陌道:“从了你?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当成我的女人!”林止陌忽然手中一紧,沉声道,“你们再三挑战我的底线,今天又把姬景逸那小白痴叫了过来,还是不死心想要取代我是么?” 宁黛兮不由得痛哼一声,怒道:“我说了,他是自己来的,我不知道!” 林止陌看着他的眼睛道:“那你宁家暗中布置的那些兵力,你也一点都不知道?” 宁黛兮的眼神忽然飘忽了一下,说道:“什么兵力?你在胡说什么?” 林止陌没有再说话,只是笑了笑。 宁黛兮的心中忽然一慌,她发现林止陌好像从自己的语气中察觉到了什么。 气氛变得有些诡异起来,我知道你的秘密,你也知道我知道你的秘密,但是我不会再问,你也不会解释。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止陌忽然说道:“放心,我不会向你逼问什么,这些东西对于我来连追查的兴趣都没有。” 宁黛兮抿着唇不说话,她现在只想保持沉默。 这个混蛋太会玩弄情绪,一个不慎又说不定从自己口中或者眼神中套取到他想要的信息。 “但是……”林止陌又笑了笑,说道,“既然你宁家做得了初一,那也就别怪我做十五了。” 宁黛兮还在疑惑他这话什么意思,可是下一刻就发现他开始解起了自己的腰带。 “你……你做什么?”宁黛兮慌道,“我说了,我月事在身。” “放心,我不喜欢血战到底。”林止陌说着已经将腰带解下丢到一边,衣襟顿时敞开,露出衣衫之内健硕白皙的胸膛。 “那你这是做什么?” 宁黛兮刚问出口,就已经知道林止陌想要做什么了,因为那只揽着她腰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转移到了她的脖子,然后缓缓发力,将她往下按去。 “你不要过分!我不……”话没说完,她已经被强行按得蹲了下去,接下来的半句话也被堵在了嘴里,只能发出一阵呜呜声来。 “嘶!”林止陌的头昂了起来,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么性感的小嘴,不用来做某些正确的事,那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外室之中的姬景逸诵读声继续着:“夫有形者生於无形,则天地安从生?太初者气之始也,太始者形之始也……” …… 蒋晨阳起了个大早,精神抖擞的穿好衣服,吃了造反,来到了蒋家大院。 其实他一夜没睡,连眼睛都闭不上,每当自己想要睡一会的时候,总是会不由自主回想起老王八蛋听到蒋敦死了的消息。 哦对,还有他的正房夫人,蒋敦的生母,可惜自己没能亲眼见到她昏倒在地的样子,想来应该很难受很悲伤吧? 不知道你们现在能不能理解当时我只有六岁时亲眼见到我的母亲被你们打死时的心情,还有蒋敦和蒋政将我按在地上扒了我的裤子对我做那种恶心事时我的心情。 你们从来没把我当人,那就别怪我做出不是人做的事来,蒋敬是第一个,虽然是陛下弄死的,但现在蒋敦是第二个。 第三个……会是谁? 堂屋内,一个风韵犹存的美妇正在给蒋迁捶着肩,她就是蒋政的母亲黄娇娇,身份比蒋晨阳之母稍微高些,是蒋迁的妾室。 昨天阴阳怪气提醒蒋迁“下雨天也能遇见劫匪”的就是她,当初蒋迁的正房夫人打死蒋晨阳之母,也有她挑拨的功劳。 蒋晨阳低眉顺眼的站在下方,但是眼角余光已经锁定住了她。 第三个,就该是你了! 蒋迁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咳嗽一声后说道:“晨阳,这几日家中办丧,与韩掌柜说好的出货时间或会延迟一些,你去招呼一声,可有把握?” 蒋晨阳恭恭敬敬的说道:“回父亲,韩掌柜与孩儿私交甚密,颇为熟稔,这点小事应当没有问题。” “嗯,那就好。”蒋迁满意的点点头,想了想又说道,“回头你有空去账房呆几天,学学如何盘账算账,日后这蒋家的大梁就要靠你撑起了。” 蒋晨阳心中一颤,多少年了,他终于等到了蒋迁说这句话。 没有激动,没有兴奋,他只有一种即将大仇得报的快感。 要我挑大梁,那么首要条件是……你得死! 他表面上感恩戴德地说了一通我会好好干之类的话,又按家中规矩给蒋迁磕了三个头,这才退了出去。 回到自己的住处,墨离从暗处闪了出来,笑眯眯的说道:“怎么,老家伙今天给你身份了?” “他不给能成么?给他传衣钵的都死了,除了我还能传给谁?” 蒋晨阳也笑,不过是冷笑。 墨离撇了撇嘴,这小子之前怂得没有半点脾气,现在有了师弟……哦,陛下的撑腰,立马变了个人一样,德性! 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递给蒋晨阳,说道:“陛下说了,你找个信得过的人,去联系一下周家,记得,隐蔽一点,但是要正好让汪家知道。” 蒋晨阳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蒋家两个传人都死了,正是虚弱混乱之时,三大家虽说同气连枝,但其实都各有自己的小心思。 这种好机会,另外两家怕是都会有想法,却也同样会防备着别人。 这才叫挑拨离间,陛下真是……好手段! 蒋晨阳收起信来,重重点头:“是!” 第385章 你就是个脏东西 懿月宫。 宁黛兮满脸羞愤地坐在床上,拿着一块锦帕擦拭着胸口,此时的她衣衫凌乱,胸前衣襟敞开着,露出一片大好春光。 她以为自己月事来了林止陌就不会碰她,可是没想到这个混蛋竟然还是没能放过她,甚至还玩出那么多花样。 林止陌不紧不慢地系好腰带,看了宁黛兮一眼,说道:“我刚才说的建议你可以再考虑一下,相信对于你来说,这是最好的选择,不要执迷不悟。” 他说完转头走了出去,没有片刻留恋。 宁黛兮的手停顿了一下,暗暗咬了咬牙。 做你的女人?然后一辈子受你折磨和羞辱?不,我不会就此认命的! 姬景逸的声音已经开始有点嘶哑了,他已经诵读了半个多时辰,嗓子里都快要冒烟了,可是他不敢停,因为皇兄就在内室听着。 只是他很好奇,皇兄好像带了什么好吃的过来,母后在里边吃得很开心。 为什么不给我也尝尝,我现在很听话很乖的! 就在这时林止陌走了出来,姬景逸立即端正坐姿,将背挺得笔直,诵读的声音也更响亮了些。 “可以了,回去吧。”林止陌淡淡说道,“母后喜欢清静,以后别没事总来打扰她,有什么功课上不懂的去问你的老师刘大学士。” 姬景逸如蒙大赦,急忙起身恭敬一礼:“谨遵皇兄圣谕。” 说罢抱着书逃也似的跑了。 林止陌看着他消失的背影,若有所思。 刚才他从宁黛兮口中套出了一个信息,那就是宁嵩果然是暗中准备好了兵力,虽然不知道藏在了哪里,但总归对他来说是一个潜在的威胁。 不出意外的话宁嵩这个反是肯定会造的,而姬景逸还是他最合适的傀儡人选,只是这小子不知道该说他蠢还是说他单纯,直到现在还没意识到危机,还在有事没事跑来宁黛兮这里。 这就有点头疼了,难道真要把他杀了一了百了? 林止陌其实并不在乎宁嵩的造反,因为这几个月里他早已经悄悄做了许多准备,之所以没有主动去剿除宁党,只是因为宁党的规模太大,一旦动手未必能清除干净,并且将引起整个大武天下的震荡。 敌不动我不动,等到宁嵩忍不住动手的时候,才是自己抓住破绽一击毙命的时候。 刚出懿月宫,人影一闪,戚白荟出现在了他身边,眼神古怪的看着他。 林止陌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我脸上有脏东西?” 戚白荟撇了撇嘴:“你就是个脏东西。” 林止陌愣了一下,意识到刚才和宁黛兮起口舌之争的时候又被师父偷看到了。 下回必须记得关窗,不然总这么下去也不行,漂亮师父要是见得多了懂得多了,以后就不好骗了。 刚走到宫门外,就见一个小太监等候在了那里,见到林止陌出来说道:“陛下,燕王世子传来消息,说是陛下要找的人来了。” 林止陌眉头一扬,点点头道:“好,朕知道了,摆驾,去实验室。” “是!” 小太监领命而去。 戚白荟还是老样子,对任何事情都没有什么好奇心。 呃……偷看现场直播除外。 林止陌出了宫,车驾径直来到了实验室,进门之后就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垂手站在一旁,神情拘谨惶恐,辛雷正不知道在和他说着什么。 见到他来,辛雷急忙拉了拉那老者,向林止陌行礼。 戚白荟看了眼老者,没看出有什么特别之处,便问林止陌:“他干嘛的?” 林止陌笑道:“我从珍宝斋请来的珠宝师傅,来帮我做个好东西。” 戚白荟的表情终于有了一点变化,林止陌做出过祛毒膏伤寒药,还做出过香水、连环弩、红武大炮等等各种品类的东西,她很奇怪,这人的脑子究竟是怎么长的,为什么能有这么多天马行空的想法,关键是还都做成了。 所以现在林止陌说又要做个好东西,她就有点忍不住想看看究竟了。 珍宝斋是京城最大也是最高档的古董珠宝铺子,之前林止陌就去那里买过东西,而这老者就是珍宝斋中的珠宝师父,和玉石翡翠水晶等东西打了一辈子交道。 今天燕王世子姬尚韬忽然找上门,特地请他来做个东西,据说是圣上要的,并且直接将他连带他的工具全都带来了这个传说中的禁地。 匠人,是世间地位最低的一个人群,比起农人都不如,可他活了大半辈子,今天居然能见到圣上了,这让他既紧张,又觉得无比荣耀。 林止陌却是出乎意料的和气,将他带进了实验室内部,来到一个单独的空房间中,然后老者就见到桌子上摆着一个托盘,盘中放着几块巴掌大的水晶。 老者眼睛一亮,这么通透纯净的水晶他这辈子都没见过几次,可是这里竟然有几块。 只是他仔细看了几眼后忽然察觉到了不对劲,愕然道:“嗯?这……这不是水晶?” “不愧是张大师,眼力过人,不错,这是玻璃,不是水晶。”林止陌笑笑,拿出一张纸来,纸上画着一个像是眼睛一样的图片,旁边还标注着几个数字。 他把纸递给张大师,说道,“朕要你打磨出这样的尺寸,如何,有难度么?” 张大师仔细看了一眼那些数字,想都没想就点头应了下来。 他做翡翠珠宝一辈子了,打磨本就是手艺中最基本的东西,于是他二话不说将随身携带的工具拿了出来,开始打磨。 林止陌没有打扰他,就这么坐在旁边等着,其他人则都被他赶了出去,只留下了戚白荟陪在身边。 很快,房间内响起了砂轮打磨的沙沙声,张大师神情专注的打磨着,一丝不苟。 时间一点点流逝着,林止陌很耐心的看着。 约莫小半个时辰之后,砂轮停止了转动,张大师将两片打磨得既小且薄的玻璃片双手捧着递到林止陌面前。 “陛下,幸不辱命。” 林止陌站起身,从身边拿过一个细长的竹筒,将两块镜片分两头按了进去,接着凑到眼前看了看。 “不错,成了!” 第386章 望远镜 张大师拘谨的站在一旁,虽然好奇林止陌手里的是什么东西,却不敢开口询问。 林止陌把玩了一会,对他说道:“来了就别走了,留在实验室吧。” 张大师愣了一下,迟疑着:“这……” 林止陌笑笑:“朕给你个匠作监主事之职,八品。” 张大师的眼睛瞬间睁大,满脸喜色,当即拜倒:“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刚才他还感慨匠人身份低微,没想到现在一朝翻身,圣上竟然赐下了官身,神明庇佑,祖宗显灵啊! 这时候他也不管家中儿孙满堂什么的了,官身啊,以后自家孙儿也可以有资格去国子监念书了,就算从此被关在这里又如何? 林止陌让谭松耀将张大师领了下去,单独安排个静室给他,接着笑眯眯看向了戚白荟。 戚白荟睁着大眼睛,茫然道:“看我做什么?” 林止陌将手里的竹筒递了过去,脸上带着坏笑:“看看?” 戚白荟接过,在林止陌的指示下凑到眼前,然后…… “啊!” 她一下将竹筒扔开了,满脸震惊,“怎么会这样?” 就在刚才,她竟然从竹筒中看到眼前有个男人在一棵树下方便,那水柱滋得一个湍急,还溅到了裤腿上。 这不是那个叫辛雷的么?他怎么在眼前? 然而戚白荟知道,辛雷距离自己至少有好几百步远,可是为什么一眼就看到了? 林止陌不知道辛雷无意中走光,笑呵呵的说道:“这叫望远镜,能看到几里之外的东西,好玩不?” “还不错。” 戚白荟仿佛拿着一个宝贝,反复把玩着不肯松手了,以她那清淡如水的性子也不免感到很是新奇。 这东西真好玩,以后看这家伙……啊不是,看风景什么的多带劲啊。 林止陌道:“好玩就收着吧,这是特地给你做的。” “嗯?”戚白荟疑惑地看向林止陌。 难道他想用这个东西来讨我欢心,准备要向我下手了? 不知怎么的,戚白荟的心忽然跳了一下,甚至略微有点紧张起来。 林止陌凑了过来,戚白荟的心跳又快了一些。 只是…… “最近突然出现了各种各样事件,虽然表面上没什么特别,但是我怀疑都与宁嵩有关,他很可能在最近会有所行动。”林止陌指了指望远镜,“以你的身手加这玩意,应该能更可以保证我的安全了。” 戚白荟的嘴角抽了抽,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居然有种莫名其妙的失落感出现在了心头。 …… 夕阳沉入了山的那边,天色渐渐黑了下来。 蒋晨阳疲惫的从账房中走了出来,舒展了一下脖子和肩膀。 算账果然不是正常人能做的,就是看明白那么多的账本已经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了,何况他还是个从没有接触过账房的小白。 可是他还是咬牙忍了下来,因为这是他开始踏上成功之路必经的一环。 他看了看昏暗的天色,想着等下是不是要去买点好吃的犒劳一下自己,忽然耳边传来一个矫揉造作的声音。 “哎呀,晨阳?这么巧?” 蒋晨阳的眼角跳了一下,他都不用回头就知道说话的是谁。 蒋政的生母,也就是蒋迁的妾室黄娇娇,那个仗着几分姿色整天吹枕头风搬弄是非的骚娘们! 蒋晨阳永远不会忘记他六岁那年看着母亲被打死时,这个女人站在一边还撇着嘴,一脸鄙夷不屑的样子,从那时候起,他就将当时的几个人都记在了心里。 蒋迁,蒋迁的正房,还有这个女人。 我要你们死!都死! 他在转过头的瞬间就变换了表情,还是那么谦卑那么憨厚,躬身赔笑道:“小夫人。” 黄娇娇飞了个媚眼,故作不快道:“叫什么小夫人,叫姨娘。” “呃,是,姨娘找晨阳可有何事?”蒋晨阳忍着恶心,强行挤出笑容回答道。 “也没啥事,就是老爷与夫人去隔壁灵丘县赴宴了,我闲着没事就出来散散步,没想到碰上你了,对了,你可用过晚饭了?” 黄娇娇脸上满是热情,仿佛蒋晨阳是她认识多年的亲密友人一般,说话间还时不时扭一下腰,用肩膀轻轻撞一下蒋晨阳。 蒋晨阳的心里砰砰乱跳,眼睛不由自主往下看去,掠过黄娇娇那保持得十分完美的身段。 黄娇娇进蒋家时才十四岁,如今也不过三十出头,那身段完全看不出生过孩子,腰还是那么细,胸脯还是那么饱满,反倒是屁股比寻常未婚女人要大不少,看着十分让人眼馋。 蒋晨阳对这个女人的恨是铭心刻骨的,这么多年来竟渐渐转变出了一种变态的想法,那就是有朝一日必定要将她狠狠压在身下蹂躏一番,然后再杀了! 对了,最好是当着他儿子蒋政的面,让他看看母亲在自己哥哥身下承.欢是什么样的! 这个想法一出现就仿佛是恶魔的呓语,在脑中盘旋着,怎么都驱赶不走了。 但是蒋晨阳还是强行掩饰住了心中的恶念,依然乖巧地回答道:“回姨娘,我还没吃呢,刚从账房内学了出来。” 他的脸上堆着憨厚的笑容,又巧妙的带着几分尴尬,像极了平日里见到黄娇娇就想躲避的模样。 黄娇娇呀的一声轻呼,娇笑道:“那可不巧了么?姨娘正好炖了一锅鸡汤,可政儿碰巧去同窗家中了,这看着浪费也不好,要不晨阳你随姨娘去帮着喝点?” 蒋晨阳心中冷笑,他知道黄娇娇绝对不是在向他卖骚,而是因为自己即将继承蒋家,她在为儿子讨好自己,以此谋一个将来而已。 “贱.人!” 他暗骂了一声,随即心脏猛地跳了跳。 墨离大人给过他一个好东西,让他可以在合适的时机用一下,现在不就正好么? 蒋晨阳不着痕迹的将手碰了碰胸前衣袋,那里边正放着一个小瓷瓶。 “墨离大人说这是给宝马良驹配种用的,那应该是很能见效的……” 蒋晨阳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时满脸的受宠若惊。 “鸡汤?这……这可太好了,晨阳多谢姨娘。” 第387章 鸡汤 黄娇娇将蒋晨阳带到了她居住的院子里,走进门,蒋晨阳四顾了一圈,没发现有人,他心中冷笑,看来这婆娘早就计划好了,连院中的丫鬟下人都驱散了。 既然这样,那就不用客气了! 恶念一旦产生,想要散去就没那么容易了,蒋晨阳现在目光一直时不时在黄娇娇的胸前屁股上扫过,小腹中有朵火苗在渐渐壮大。 黄娇娇也是个人精,将这些全都看在了眼里,她在心中冷笑:小野种,毛都不知道长没长齐,还敢对老娘起色心? 只是她表面不动声色,并顺势抛了个媚眼道:“晨阳你先坐着,姨娘去将鸡汤端来。” 蒋晨阳躬身作揖,礼节做得十足:“是,有劳姨娘。” 黄娇娇去厨房拿鸡汤,蒋晨阳谨慎的四下看了一眼,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来,从中倒出一点粉末扣在掌心,再急忙塞好放回怀中。 他的心跳得极快,生怕黄娇娇杀回来看到,一个不小心手抖了抖,撒了一点在地上,又慌忙用脚碾去。 等做完这些,他的后背已经满是冷汗,但也终于松了口气,强装镇定的坐了下来。 “来啦。”黄娇娇端着一个大海碗走了回来,放在桌上,碗口还在冒着丝丝热气,一股香气扑鼻而来。 蒋晨阳赞了一声:“好香,姨娘果然好厨艺。” “哎呀讨厌,你都还没喝就夸,真是。”黄娇娇扭了扭小蛮腰,娇嗔了一声,并舀了一碗汤放到蒋晨阳面前,“来,尝尝。” 蒋晨阳一脸惶恐,正要去喝,忽然目光朝后边看去,惊道:“好大的蜘蛛。” “啊!”黄娇娇尖叫一声转身看去,就在这时蒋晨阳眼疾手快将掌心中的药粉撒进碗里,又飞快的搅了一下。 “哪里有蜘蛛?我怎么没见到?”黄娇娇也恰在这时回过头来。 蒋晨阳揉了揉眼睛,惭愧道:“看错了,今日在账房一天,眼睛有些花了。” 黄娇娇不疑有他,拍了拍丰满的胸脯,说道:“吓死我了……来,快趁热喝。” 蒋晨阳却将面前的这碗鸡汤恭恭敬敬的放到黄娇娇面前,微笑道:“这第一碗理应姨娘先用,岂有孩儿先喝的道理。” 黄娇娇本就是来拉拢蒋晨阳的,见他这么懂规矩,自然也很满意,当下接过碗喝了一口,笑道:“小鬼头,姨娘喝了,你也赶紧的。” “好。”蒋晨阳也拿了个碗自己舀了,鸡汤放了一会,已经没那么烫,他三两口喝完,大声赞道,“果真好喝!” 黄娇娇也娇笑着将自己碗中喝了个干净,然而放下了碗却见蒋晨阳正看着自己,眼神似乎有些诡异。 “嗯?晨阳你怎么了?看着我做什么?” 黄娇娇奇怪的问了一声。 蒋晨阳咧嘴一笑,说道:“没什么,就是看姨娘生得好看,难怪我爹那么稀罕你。” 黄娇娇心中一阵恶寒,脸上故作娇嗔道:“你这孩子,怎的拿姨娘开心?真是……” 话未说完,她的脸色忽然有些微变,因为身体内莫名其妙出现了一股燥热,并且渐渐地向全身蔓延开去,就仿佛有一只手在她的每寸肌肤上缓缓爬过一般,又酥又麻又痒。 “这……这是怎么了?我……我好热……” 黄娇娇的脸颊开始泛出一片酡红,呼吸也开始粗重,桌子下的双腿不由自主夹紧了起来,并用力摩擦着。 蒋晨阳心中大喜,墨离大人给的这药果然好用,想想也是,连马都忍不住,何况是个本来就骚的娘们。 他双肘撑在桌面上,就这么近距离欣赏着黄娇娇的变化,笑吟吟的问道:“姨娘,你怎么了?” 黄娇娇只觉得有古怪,可是却没联想到蒋晨阳身上去,因为汤是自己炖的,也是她自己盛的,蒋晨阳这小子根本没有…… 不对! 她猛然间回忆起,刚才蒋晨阳骗她说后边有蜘蛛,她回过一次头的。 难道就是那短短的一瞬间? 黄娇娇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可是为时已晚,她现在只感觉到身体内一阵空虚,有种急需什么来填补的冲动。 “你……是你……” 她又惊又怒,一拍桌子想要站起,可是双腿发软,浑身无力,根本站不起来,而且此时的她意识开始逐渐模糊,面前的蒋晨阳似乎变得俊俏了,浑身散发着一种让她无比着迷的吸引力。 “唔……” 黄娇娇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手攀着桌面向蒋晨阳凑近过来。 “晨阳……来……” 蒋晨阳咽了口唾沫,眼睛开始变红。 自己等了那么久的机会,终于来了,报仇的第一步,开始! 今天没有月光,院内一片漆黑,更映衬得屋内的灯火格外明亮。 屋内的八仙桌上,那碗鸡汤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扫翻在了地上,而现在摆在桌上的却换成了黄娇娇。 她已经彻底沉沦了,衣襟敞开,裙子丢在了一旁,承受着蒋晨阳肆意的报复。 这是压抑在他心里十几年的怨气和仇恨,在今天全都发泄了出来,他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邪恶,这一刻他脑子里想的只有自己母亲被活活打死时的惨状,还有母亲临咽气时看向他的不舍目光。 什么人伦,什么礼法,全都是狗屁! 老子只想报仇,报仇! 所有欺辱过我践踏过我的人,我会一个个报复过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云收雨歇,黄娇娇也终于恢复了神智,瘫坐在屋子的角落,衣襟半敞,露出一片白花花的胸脯。 她眼神呆滞地看着正在慢条斯理穿衣服的蒋晨阳,还是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忽然,她尖叫一声,指着蒋晨阳道:“畜生!你……你竟敢对我做这种事,我要告诉老爷,把你千刀万剐!” 蒋晨阳系腰带的手连停顿都没有,脸上带着微笑,从容说道:“说吧,若是蒋迁问我,我就说姨娘的身子……很润。” 黄娇娇浑身一颤,骂声戛然而止。 对,没错,她是可以去告诉老爷,让他惩罚蒋晨阳,可是自己呢? 第388章 天子门生 黄娇娇打了个冷战。 自己失身了,老爷还能容得下我么? 关键是大夫人,她一直嫌自己争宠,早想弄死自己了。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蒋晨阳已经穿好了衣服,走到她面前蹲下,伸手掂起她的下巴。 “怎么不说了?你不是要去告诉蒋迁么?” 他现在的表情落在黄娇娇眼里简直和恶鬼没有什么两样,让她感到恐惧感到害怕,甚至有点不敢直视。 “摆在你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要么你去告诉蒋迁,我会被活活打死,但是以那老鬼自私刻薄的性子,也必然不会留你。”蒋晨阳微微一笑,接着说道,“要么你助我一臂之力,只要蒋迁死,我成了蒋家的家主,就不会亏待你,不会亏待蒋政,而且……” 他凑到黄娇娇耳边,低声道:“刚才……满足么?” 黄娇娇身子一颤,缓缓低下了头。 …… “陛下,你真的要让安诩去江西?他可才十四岁啊!” 徐大春苦着脸跟在林止陌身边,哀求道,“翠翠知道后哭了一宿,死活非要我来求陛下收回成命。” 林止陌侧头看了他一眼,戏谑道:“一宿?” “咳咳!陛下,臣也三十好几了。”徐大春尴尬了一下。 翠翠就是王安诩的母亲王贺氏的乳名,林止陌都不知道徐大春什么时候和人家好上的,或许是自己在城南小院调戏李思纯和戚白荟的时候? 不过他也没打算去干涉什么,徐大春本来是成过亲的,只是妻子早亡,也没留下孩子,现在和王贺氏拆铺并床很正常。 “既然觉得挺好就把人家娶了,回头抽个时间去提亲吧,聘礼朕给你出了。” 徐大春大喜,眼睛都笑得眯成了一条缝:“谢陛下隆恩!” 这就不是聘礼的问题了,而是陛下相当于成了他和翠翠的主婚人了,那脸面可就太大了。 只是兴奋劲还没过,他就又想起刚才的问题来,急忙说道:“那陛下,安诩的事……” 林止陌摆摆手:“安诩是我学生,我教了他那么多东西,也该出去实践实践了,而且这次是靖海侯带队,你还信不过他?” 在实验室刚稳定下来的时候,林止陌就把王安诩带了过去,让他帮着谭松耀和三宝打下手的空余时间里教了许多东西,虽说都只是九年义务教育的基础知识,可是对于王安诩来说简直是打开了一个崭新的世界。 脚下的地是圆的,光是可以折射的,甚至人是可以飞起来的…… 王安诩不再是那个曾经的逃难少年,而是成了人人羡慕的天子门生。 徐大春挠了挠头,靖海侯是出了名的严谨沉稳,京城里那么多达官显贵,就属他将儿子教得最好,而且听说这次还是驾着陛下亲自打造的船队出去,区区一个江西而已,带个王安诩简直和出去踏青没什么两样。 “那……好吧,臣回头去和翠翠说,其实臣也觉得安诩能早点出去历练历练更好,嘿嘿!” 徐大春这句话倒是真心的,毕竟现在王安诩也算是他的儿子了,能早点被陛下重用,对他来说也是件很有脸面的事。 林止陌撇了撇嘴,他已经能预见徐大春将来必定会是个妻管严,这还没成亲呢就这么乖巧。 出了宫坐上马车,一路来到了犀角洲西头的那座山下。 这座山名叫百花山,高度其实并不高,但是景致很不错,山上郁郁葱葱的尽是林木和花草,半坡开着红艳艳的杜鹃花,站到山顶还能俯瞰半座京城。 林止陌从车上下来,路边忽然有个人影扑了过来,同时而来的还有一声气哼哼的娇嗔。 “皇帝哥哥,你又来得这么晚!” 林止陌一把将来人抱住,顺手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个爆栗,笑道:“不怪我,是大春和我说事耽搁了。” 扑来的正是姬楚玉,今天的她穿着一身粉色的长裙,头上簪着凤尾金步摇,可爱中不失贵气,俏皮中带着妩媚。 旁边还站着一个大眼大胸的小个子萌妹,正瞪大了眼睛看着抱在一起的兄妹俩,却是寄居在公主府的卞文绣。 山西连着下雨,京城却是阳光明媚,林止陌又碰巧有空,便约了姬楚玉来百花山游玩,当然,顺便将童颜巨卤也带上了。 “文绣拜见陛下。”卞文绣上前见礼。 林止陌摆摆手:“都是自己人,在外边就不用这么客气了。” 卞文绣心中一惊:自己人?他……他难道在暗示我早晚会归入他后宫么? 这个念头一起,连带着她偷看向林止陌的眼神都警惕了起来,可是当见到林止陌就这么光明正大拉着姬楚玉的小手时又忍不住皱了皱眉。 陛下和公主在外边也这么毫不避讳的么?万一被人看到怎么办? 林止陌没在意她这些微表情,就这么拉着姬楚玉往前走去。 徐大春莫名其妙背了个锅也不敢吭声,乖乖的从车上拿下大包小包,肩扛手提着。 姬楚玉好奇的看了一眼,问道:“皇帝哥哥,你约我们爬山玩什么呀?” 林止陌道:“当然是踏青,还能玩什么,不然玩我?” 姬楚玉的小嘴也是不认输的,回道:“你要不介意的话我倒是可以啊。” 林止陌翻了个白眼。 我当然不介意,甚至很期待。 几人说说笑笑上山,一路看着盛放的杜鹃花,又数一数天上有多少云朵,自在逍遥,欢声笑语,卞文绣虽然一直没说话,但是郁结许久的心情也总算稍稍松开了些。 百花山的顶端是一片平整的山头,林止陌在一块巨石边停下,让徐大春将大包小包放下,然后拿出一把小型铁锹开始在地上刨坑。 姬楚玉没心没肺的问道:“皇帝哥哥,你刨坑干嘛?” 林止陌故意恶狠狠的道:“把你埋了!” 姬楚玉也瞬间戏精附体,一把抱住林止陌的腰,在他怀里蹭啊蹭的,哭喊道:“玉儿这么喜欢皇帝哥哥,为什么要埋玉儿?” 卞文绣只觉得汗毛都竖了起来,目光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 “他们这亲密得好夸张,难道真的……有私情?!” 第389章 叫花鸡 姬楚玉腻歪也就一会功夫,就自己离开了,徐大春还在旁边,影响不太好。 百花山本来就是个小土丘,山顶并非全都是岩石,因此林止陌没用多久就刨了个坑。 卞文绣和姬楚玉在旁边看着好奇,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直到徐大春拎来一桶水,林止陌用水和起泥来,姬楚玉终于忍不住了。 “皇帝哥哥你多大的人了还玩泥巴?” 林止陌埋头忙活,看也不看她的说道:“你懂个嘚儿,我在给你们做好吃的。” 姬楚玉一脸不信,泥巴能有多好吃? 徐大春这时又从带上山的布袋里拿出两只鸡,这是逍遥楼里的厨子已经处理好的,毛拔得很干净,内脏也掏了,另外还有一包作料和辅料。 林止陌接了过来,在那边忙活着,嘴里说道:“去捡些柴火过来,一会儿请你俩吃我的鸡儿。” 卞文绣轻声问姬楚玉:“京城话说鸡也带儿化音么?” 姬楚玉茫然摇头,乖巧的在附近捡了不少枯树枝回来,回头就看见林止陌正将鸡包在荷叶里,然后糊上和好的泥巴,直到裹成两个大泥包,就这么丢进了坑里。 接着点火,把树枝均匀铺在坑里,就算暂时齐活了。 “皇帝哥哥,这就是你说的好吃的?” 姬楚玉撇嘴,一脸不信,卞文绣则惋惜地盯着火坑。 好好的两只鸡,毁了。 徐大春又拎了一桶山泉水过来,林止陌洗着手笑而不答。 开玩笑,居然质疑叫花鸡的美味?呵!就怕待会不够吃的。 这玩意得在火坑里煨将近一个时辰,林止陌吩咐姬楚玉看着火,他则拿出一副新做成的望远镜走到山顶边缘,往下俯瞰着京城外的一条条水路。 京城外围有多少水路他是知道的,也没少走过,可是走过和这样高度下的全局查看是不一样的。 林止陌现在手里拿着的这个望远镜是张大师新磨的镜片做的,倍数比戚白荟手里那个更高,看得更远。 从山顶看下去,京城西北半边的水路一清二楚。 从德胜门出来就是护城河,像一条玉带般围绕着京城,并延伸向周边诸多大小河流,那些河流宽的有数十丈,窄的仅能容两条船并排经过。 要是有船藏着人从这些错综复杂的水路上过来,万一没有防备周全那就将对京城造成极大的威胁,不得不防。 他特地选了个今天这样的天气,来到百花山顶,为的就是观察整个京城四通八达的交通要道。 因为在他心里始终有根刺没有拔出,那就是宁嵩。 这老王八蛋能把持朝政十几年,绝对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可是自己抢夺回朝权后他就像是变了个人,就此偃旗息鼓没有任何出阁的行为了。 有古怪!绝对有古怪! 林止陌猜不透宁嵩想要做什么,但是归根结底有一件事他是肯定会做的,那就是围城。 这种套路在蓝星的历史上不知道演过多少回了,打着清君侧或是替天行道的大旗,把皇宫团团围住,让皇帝乖乖交出皇权后再悄咪咪弄死。 林止陌可不想这么悲催,为了防患于未然,尤其是宁黛兮不小心被他套出了话,宁嵩是藏着兵力的,那就更要好好做一番准备了。 两个美女在火坑边嘻嘻哈哈聊着天,林止陌一边观察一边用铅笔在纸上记下一个个点,等到记完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 他收起纸笔来到火坑边,扒拉两下已经快熄灭的火堆:“哟,成了。” 砰砰! 两个沉甸甸的土疙瘩扒了出来,表面已经完全烤得干透,林止陌将土疙瘩敲开,顿时一股浓香伴随着腾腾热气冒了出来。 林止陌一边吹着手指一边扒开荷叶,两只色泽明亮诱人至极的烤鸡出现在了几人眼前。 姬楚玉眼睛瞪得溜圆,惊呼道:“哇!真的可以?” 卞文绣也看呆了,夔州可从来没有这样的吃法,甚至她长这么大都没听说过,刚才自己还质疑来着,可现在……好香! 林止陌扯下两个鸡腿递了过去:“给,一人一根。” “谢谢皇帝哥哥!” “谢陛下。” 两美女接了过去,一口咬下,只觉酥烂肥嫩,芳香扑鼻,由于是荷叶加泥巴双重包裹,鸡肉的汤汁完全浸透在了肉里,那滋味无比鲜美。 “好好吃哦!” 姬楚玉烫得一边吹一边吃,却偏偏不舍得放一会,吃了几口又问道,“皇帝哥哥,这鸡可有名字?” 林止陌想了想,说道:“叫玉楚鸡怎么样?” “??这么奇怪的名字?玉楚鸡……姬楚玉……”姬楚玉念了两遍,忽然反应过来,“啊啊啊!你又欺负我,我跟你拼啦!” 说着她丢下手里刚巧啃干净的鸡骨头扑了过来。 徐大春见怪不怪的扭过头去,卞文绣则一边沉迷于叫花鸡的美味中,一边拧着眉头偷看了一眼林止陌。 “他这是在讨好我?还是玉儿?还是……我们两个一起?” …… 蔡府。 已是申时,蔡佑难得回来得早些,正坐在书房中看书,手边摆着一盏今年新上的明前新茶,一丝淡淡的清幽香气弥漫在房中。 一个风尘仆仆的家丁毕恭毕敬地站在蔡佑面前,低声说着什么。 蔡佑正要去端茶盏的手顿了顿,抬头看向那家丁,沉声道:“周家老二私会蒋家那个新上位的小子?消息属实?” 家丁道:“小人的大哥亲眼见到,绝不会错。” 蔡佑的手收了回来,问道:“汪延遂知道么?” “家主不知,小人也没敢先告诉他,而是第一时间来禀报大人。” 家丁是蔡佑的亲信,也是他留在汪家的主事人,因此有任何情况都只对蔡佑汇报。 蔡佑的眉头微蹙了起来,嘴角浮现一抹冷笑。 蒋家的家主身患慢病,不知道什么时候人就会没了,而他的两个儿子都先后死了,下任家主被逼不得已的只能选择一个庶出的毛头小子。 再加上本来护着蒋家的朱弘死了,如今的蒋家正是风雨飘摇之际,可偏偏在这时候周家老二去和蒋家目前最有可能继任家主的小子见面。 蒋家是要抱周家的大腿么?有什么秘密合作?居然想要跳过汪家跳过我? 第390章 怎样快些怀孕? 蔡佑的心里有些不爽。 他代表汪家,而周家则是与宁嵩同气连枝, 这件事看着似乎有些古怪,隐隐有种别人故意挑拨的嫌疑,可是当事双方都不是两家的小人物,这就很难判断了。 蔡佑还是端起茶盏浅浅啜了一口,看似自言自语地说道:“想要挑拨离间,让三大家自行瓦解么?还是说宁阁老有了新的打算……” …… 林止陌回到宫中,将徐文忠宣了来,把自己在山顶上记录的那张纸交给了他。 没人知道他们交谈了什么,只有门口值守的王青看到徐文忠的脸上带着激动、紧张和茫然等等杂糅的情绪。 御书房内又恢复了安静,林止陌面前的桌上放着几封信,其中一封是墨离送来的,说的是蒋晨阳在开始渐渐试着掌控蒋家,并且已经将蒋迁的妾室拿下,得了个暗线助手之外还败了个火,算是干得不错。 山西那边林止陌只想找到蔡佑那个秘密工坊的位置,其他的并不在意,以他如今对朝堂和天下的掌控,所谓的山西三大家已经对他没有多大威胁。 只是他还不愿且不能轻易将他们铲除,因为牵连太大。 王可妍曾经很单纯的问了他一个问题:现在兵权都回归了,是不是可以除去宁党了? 林止陌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除掉宁嵩是没什么难的,但是现在的朝堂上还是有诸多宁党,拿下宁嵩就会牵连一大批人,曾经朱重八就下过这种杀手,除掉个蓝玉顺带宰了一万多人。 可他不敢和明太祖比,光屁股惹马蜂,能惹不能撑,万一闹大了弄得政务瘫痪怎么办?天下动荡怎么办? 所以一切还是小心谨慎些,等到几个关键点被找出来剪除之后再动手也不迟。 再说了,宁嵩虽然狗,但是干活还是可以的,先用着。 第二封是崔玄送来的,他在巡视途中遭遇了刺杀,老狐狸不知道是不是宋王姬景策的手笔,索性将计就计,假装遇刺而亡,现在南昌府城中他的官署已经搭起了灵堂,但实则崔玄已经暗中布置下了兵马,钳制住了南昌外围几处要道,就等着林止陌的水军到来,到时候里应外合给姬景策一个惊喜了。 第三封信则是姬若菀送来的。 淮安事了,太平道副教主任安世疑似被当场炸死,现在整个淮安府中已经没了太平道中人,就算有也只是些小鱼小虾,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现在姬若菀准备去西南,因为听说他们教主洪羲就在那里,而且似乎那里将有什么大动作。 林止陌皱了皱眉,他让姬若菀回太平道卧底,但是并不希望姬若菀太深入,洪羲能以一人之力重振太平道,并发展到如今的地步,绝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姬若菀虽然够聪明够能隐忍,但毕竟年轻太轻,不一定能玩得过他。 可是姬若菀已经从淮安府离开了,谁也不知道她走到了哪里,要召她回来都不可行了。 最终林止陌还是觉得不放心,吩咐天机营沿淮安府到西南的一路上去打探,找到姬若菀就将她带回来。 几件事情一一处理完,林止陌却还是皱着眉。 不知道怎么的,他的心里有种隐隐发慌的感觉,似乎将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一般。 他强行将自己的思绪转到江西,拿过一张纸来写写画画的。 徐大春进来了,低声禀报道:“陛下,太后今日传了太医过去。” 林止陌继续写着,没有抬头,说道:“嗯,知道了。” 人家姨妈期,有点不舒服也是正常的。 然而徐大春却尴尬了一下,继续说道:“太后……太后与太医闲聊,问怎样才能快些怀孕。” 林止陌猛地抬起头,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啥玩意儿?她?要怀孕?” “不是不是!”徐大春急忙连连摆手,“太后说已恩准伺候她多年的侍女蓼儿出宫嫁人,是替蓼儿问的。” 噗…… 林止陌差点笑出声来,宁黛兮一直自以为聪明过人,可实际上心眼就那么几个,能瞒得过谁? 谁家太后闲的没事关心侍女会不会怀孕?有毛病吧? 这是看自己总去骚扰她,想用怀孕来让自己尴尬?这算什么思路? 林止陌一脸正经的说道:“太后关心自家侍女是她老人家宅心仁厚,唔……去告诉濮舟,尽快给太后安排,可以多给点。” 徐大春嘴角抽了抽,应了声转身离去。 林止陌放下手里的铅笔,看着空处笑了起来。 小黛黛倒是和自己想一起去了,怀孕……不错不错,但是如果她真的怀孕了,是谁会尴尬呢? 她想让自己闹出宫廷丑闻?你以为我怕这个? …… 扬州府,高邮港。 一艘货船停靠在码头边,一群工人上上下下的搬运着货物。 甲板上一个头戴斗笠挡住面容的白衣女子正站在船头向远处眺望,滚滚长江水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耀眼的波光。 忽然从身后传来一个像是裂了的破锣般的声音:“清净圣女,你出卖教中兄弟,害死了近三百人,这笔账不算一下就想走么?” 白衣女子正是从淮安府出来,准备去西南的姬若菀,话音未落,她的袖中猛然亮出一柄剑,看也不看朝后刺去。 这一下快如闪电,并且有她的身子遮挡,简直避无可避。 可是…… 当! 这鬼魅般的一击竟然被挡住了,接着她感觉到后腰被一把利器抵住,那尖锐的不知道刀尖还是剑尖的已经刺破了她的衣衫,甚至划破了她的肌肤。 “敢与老子动手?呵!” 破锣声再次戏谑地响起,姬若菀手中的剑被劈手夺了过去。 那人缓缓转到她面前,满脸阴沉且愤怒的笑容。 “任安世,你……没死?” 姬若菀瞳孔一缩,脱口而出,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惊骇。 眼前是个身形矮小的中年男子,左手臂只剩一截衣袖空荡荡的飘着,脸上包扎得只露出一只眼睛,隐约能看到包扎的地方之下露出的焦黑溃烂的皮肤。 太平道副教主,任安世。 第391章 我叔叔很厉害 姬若菀心中一片冰冷,没想到山谷中那一场惊天大爆炸都没能炸死任安世,虽然看起来他的样子很凄惨,连胳膊都少了一根,可毕竟还活着。 任安世是太平道中数一数二的高手,自己虽然也身手不错,可是对上他几乎没有胜算。 甲板上不断有工人上上下下搬运着货物,可是没人向这里看上一眼。 从他们的角度看过来,就像是两个相熟的人正在闲聊,自然不会有人来打扰他们。 任安世低声狞笑道:“想跑?你可以试试看,是你的脚快还是老子的刀快。” 姬若菀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沉声说道:“副教主,你必定是误会了,我没有出卖教中兄弟。” “你是不是想说,当时你是被调虎离山了?”任安世呵呵轻笑道,“可惜,教中有兄弟在一条巷子里见到你和一个汉子说话,许崖南拜见郡主殿下,还记得么?” 他拿腔捏调的学着那日许崖南和姬若菀见面时的场景,声音中满是冷意与杀气。 姬若菀的心沉了下去,那天她已经观察过四周了,却没想到还有漏网之鱼躲在某个阴暗角落。 没想到一切都被人看在了眼里,自己竟然早就暴露了尚不自知。 任安世似乎没有耐心再和她说下去,手中刀往前挺了挺,刀尖顿时戳入了姬若菀的肌肤中,让她发出一声痛哼。 “乖乖的随我走,看教主如何发落你。” 姬若菀忽然心中一动,任安世没有立刻杀她,那就还有机会,关键是……听这意思,任安世知道洪羲在哪里,自己不是正愁没地方找他么? 忙忙碌碌的船夫和工人没有留意到,原本在船头上聊天的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失去了踪影,就像那里原本只是停着两只江鸥,歇息够了,飞了。 …… 自从徐大春说太后想要怀孕,林止陌心里就像是刻下了这个念头,怎么都挥散不去了。 他倒不是想让宁黛兮怀孕,虽然也有这样的恶趣味,但是从将来太子的人选考虑,首先怀孕的最好是夏凤卿,毕竟她那个皇后的身份摆着。 所以小黛黛和小熏熏只能先放一放。 其次是邓芊芊或是王可妍,当然薛白梅顾清依也可以,给个名分的事情,很简单。 还有李思纯和酥酥不在身边,那就没办法了。 至于师父……这个日后再说,嗯,日后再说。 但是怀孕这种事情可遇而不可求,有时候夫妻俩明明身体都很健康,却偏偏结婚几年才有孩子的也不奇怪。 林止陌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几个月了,和几个妹子也没少耕耘,却到现在没有一点动静,所以他不免有些着急起来,准备求助外援。 杏林斋,林止陌又来了,进门和顾悌贞打了个招呼后就把顾清依拉到了后院。 “你干嘛,我叔叔都看着呢。” 顾清依的俏脸红红的,刚才叔叔那暧昧和期盼的目光让她简直想掏个地洞钻进去。 林止陌笑道:“你叔叔恨不得你早点嫁给我呢,没了你这小拖油瓶他好去抓紧寻找他的春天,再说了,你不希望见到我么?” “我……不告诉你!”顾清依扭扭捏捏道,“你今天来有什么事?可先说好,我正忙着。” 林止陌看着她那副又紧张又期待的样子,不由得好笑,想了想,将自己的来意告诉了她。 顾清依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失落了一下,但是随即又认真了起来,说道:“你想让几位娘娘怀孕成功?这倒其实不难……” 林止陌一喜,问道:“真的?是有什么妙方还是手段?” 顾清依道:“我叔叔在这方面是很厉害的,曾经帮很多女子成功怀上了子嗣。” 林止陌大吃一惊:“哈?顾大夫这么厉害?” 顾清依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古怪,稍一思忖就明白了过来,顿时没好气地说道:“是药方,药方!” “呃,我也……说的是药方。” 林止陌有点心虚的摸了摸鼻子。 这也不能怪自己,是顾清依自己说得不清不楚的,害得顾大夫差点不清不白。 顾清依白了他一眼,说道:“等着。” 她转身回进了房内,过不多久拿了个盒子出来,打开一看,里边是几个瓶子。 “这是我叔叔研制的药,不说绝对,但是能大大增强怀孕的概率。” 林止陌接了过来,把玩了一下,又笑嘻嘻的看着顾清依。 顾清依本能的感觉到一丝不怀好意,急忙说道:“我……我不能陪你太久,好多病人等着呢。” 林止陌道:“顾大夫不是新招了几位大夫么,还能忙不过来?” “我我我……”顾清依被逼得面红耳赤,羞恼地说道,“总之我……我还没名分之前,绝对不能再给你轻薄了!” 林止陌哈哈一笑,也没去勉强她。 顾清依脸皮薄,再调戏她不知道会不会让她恼羞成怒,那就不好玩了。 他想了想,说道:“清依,你和你叔叔商量一下,看什么时候入宫吧。” 顾清依身子轻颤了一下,低下头去。 她不是害羞,而是忽然有点感动,因为林止陌是皇帝,是大武至尊,可是即便这样的身份在说起这事的时候还是以询问的口气。 入宫为妃,这个念头在顾清依心里不是没有过,可是她很纠结,一方面舍不得从小学习的医术,舍不得杏林斋,舍不得这么多每天来等着她看病的病人。 一旦进了宫,她的身份就不一样了,就只能从此深居宫中。 没有自由还是小事,但是她从小的愿望可不是这样的。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声咳嗽,是徐大春。 林止陌只能暂时放下这个话题,转身出去,只见徐大春脸上神情有些古怪。 “怎么?” 徐大春走过来低声说道:“文渊阁里吵起来了,陛下要不要去看看?” “为何事争吵?” “山西布政使突发恶疾病故,内阁在选定接任人选。” 林止陌眼睛一亮,布政使掌一省行政和财赋之出纳,乃是一省首官,山西可是他心中最惦记的地方,那不巧了么? 第392章 山西布政使 林止陌只能放弃继续和顾清依调情,匆匆赶回了宫中,径直来到文渊阁。 还没到门口,就听到里边激烈的争吵声,从杏林斋赶回来的路上已经过了将近半个时辰,现在还在吵,可见争执之激烈。 “陛下驾到!” 门口的值官一声高唱,里边顿时安静了下来。 林止陌不紧不慢的走了进去,一眼就见到内阁众人一个个面红耳赤的,而岑溪年与宁嵩两人则各在两端,神色平静从容。 “臣等参见陛下!” 众人齐齐参拜,林止陌摆摆手:“平身。” 他走到上首落座,假装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笑呵呵地问道:“今日这文渊阁内怎的如此热闹?” 岑溪年拱手道:“回陛下,臣等正为山西布政使人选举荐商议。” 林止陌道:“哦?有那些人选,说来给朕听听。” 岑溪年摆摆手,旁边一名文书立刻将几份名单送了上来。 林止陌扫了一眼,总共三人,他都认识,其中两个是宁党,另一个是左通政刘朝安,却是个本分沉稳的中立派老臣,也是刑部尚书王汝林的姻亲。 果然,这是宁党在抢这个肥缺。 林止陌把名单放下,说道:“既然争执难断,那就当着朕的面,将这三人各自说说吧。” 此言一出,底下众人再次吵闹起来。 宁党的几名给事中纷纷说着自家两人的好,又稳重又睿智又爱民如子云云。 岑溪年的拥趸则没有给面子,驳斥着那两人平时如何如何。 总之两派刚才就吵个没完,现在林止陌到了,他们更是想要争夺自己的话语权。 林止陌也不阻止,就这么笑吟吟的看着他们吵,宁党虽然最近一直都很消停,可是涉及到布政使这种一省封疆大吏的官职,当然就不愿意再消停下去了。 岑溪年继续保持着沉默,吵架这种事不是他这个级别的人该做的,而宁嵩却在这时咳嗽了一声,四下顿时安静了下来。 宁嵩把持朝政十几年,积威深重,他一出声别人就自觉的闭上了嘴。 “陛下,布政使一职关系重大,既然久争不下,不如此三人皆不用,另选贤明,如……太仆寺卿廖起钰,诸位同僚以为如何?”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都面面相觑。 廖起钰,这是个出了名的闷葫芦,做事是认真谨慎的,只是在朝堂上向来明哲保身,从来不参与任何争端,妥妥的是个中立派。 宁嵩的这个建议看得出来是没办法了,既然两边都不想让对方的人上任,那就干脆选一个不相干的。 林止陌暗暗观察着众人的神情,忽然敏锐的发现蔡佑的眼皮跳了跳,似乎对宁嵩的这句话有点异议。 他的心中暗笑了一声,看来蒋晨阳在山西的挑拨未必真的奏效,但却已经让蔡佑在心中扎下了一根刺,一根对宁嵩开始不信任的刺。 因为廖起钰根本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中立派,而是宁嵩暗中布置着的一枚钉子,就等着什么时候起到作用,而蔡佑显然是知道这事的。 原来如此,宁嵩明着让人摆出两个备选名单,其实他早就知道岑溪年他们会反对,搞半天真正的人选在这里。 岑溪年也沉吟着,看得出他对这个人选似乎也是认可的,他不出声,旁人更不会出声了。 林止陌眼睛微微眯起,如果他把这事抖出来,那么宁嵩肯定还会再推荐一个看起来和他毫不相关的人,而岑溪年这边推荐的人宁党又会坚决反对,这样下去没完没了。 他思忖片刻后有了计较,敲了敲桌子,开口道:“既如此,那便着廖起钰调任山西行省布政使,众卿可有异议?” 岑溪年抬头看了眼林止陌,似是没想到林止陌这么快就决断了,但是很快就似乎明白了什么,恭声道:“老臣无异议。” 两边大佬都没异议,下边人当然也就齐声应和了。 只是林止陌却在这时又开口了,说道:“山西乃我大武重地,若只是廖起钰调任过去,恐对民情政务生疏,这样吧,朕选一个调任山西按察使,与廖起钰共事,互为辅助,互为监督,如何?” 岑溪年捧哏问道:“不知陛下属意何人?” 林止陌笑了笑,说道:“京城府尹,闵正平。” 底下众官员都为之一怔,闵正平此人本是京城府丞,在前府尹李易被林止陌宰了之后升上来的,平时倒是十分低调,算得上兢兢业业,也从不与人争斗,这么看来他去做廖起钰的副手也没什么不可以。 于是这两个任命就此敲定了下来,岑溪年等人没有异议,宁党也消停了。 一场持续了很久的争执就这么停止了下来,宁嵩的眼中明显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满意。 御书房中。 林止陌端坐在书桌后,看着面前跪伏着的闵正平,缓缓说道:“闵正平,朕点你去山西,只有一个要求。” 闵正平恭声道:“陛下请吩咐。” “给你一个月时间,架空廖起钰。” “啊?!” 闵正平一惊,抬起头来。 林止陌只说了一句话:“他是宁嵩的人。” 闵正平当即恍然,随即郑重地应道:“臣,必不负陛下厚望!” 几个月前他还在李易的压制下每日勤勉于公务,却没有出头之日,是林止陌亲自将他提为府尹,给了他一个机会展现自己能力的机会。 所以闵正平虽然平时并不参与朝堂争斗,可是早就将自己归为林止陌的人了。 宁嵩能布置一个暗子,陛下当然也能,既然承蒙陛下赏识,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林止陌忽然又道:“哦对了,朕再送你一个厨子,你一起带去山西。” 闵正平愣了一下,不明所以。 林止陌脸上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 翌日,内阁颁发了两道特旨除授文书,原太仆寺卿廖起钰调任山西行省布政使司正使,原京城府尹闵正平调任山西行省按察使。 不久之后两人各自赴任,朝堂上没有任何动静。 而这日午时王青来报,冯王姬景俢奉旨回京,已经到了。 第393章 敢不敢杀入草原? 御书房中,林止陌见到了七位皇子中最为善战的冯王。 “臣弟姬景俢,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止陌抬手:“你我兄弟,不必如此多礼,平身吧。” “礼不可废。”姬景俢只是说了一句,还是恭恭敬敬的磕了头,这才起身,垂手而立。 林止陌仔细打量了他一眼,姬景俢身形魁梧,面色冷峻,嘴唇紧抿着,从面相上看就是个心性坚毅之人。 只是他在看到林止陌时脸上没有欣喜,没有愤怒,只有平静。 林止陌问道:“朕将你从封地召回,可有怨言?” 姬景俢摇头:“臣弟不敢。” “不敢?那便是有了。” 林止陌轻笑,忽的唏嘘一声,说道,“还记得父皇以前说过什么话么?” 姬景俢抿唇不语,只是看着他。 “父皇曾说,老二文韬武略无一不精,只是杀气太重,锋芒毕露,若非生于帝王家,必定是一代名将。” 林止陌也不管他搭不搭茬,接着说道,“当年父皇将你的封地放在中兴府,便是有着让你镇守西北之意。” 姬景俢还是不说话,只是眼神变得有些不悦了起来。 中兴府看似是大武西北边陲,可是那里被称为塞上江南,湖泊湿地众多,物产丰富,并不荒凉。 他自从去了那里之后不光整肃边防,还将农田水利也都一起治理了一番,可就在那里变得越来越好的时候,林止陌一份诏书将他宣了回来。 大月氏可一直在边关虎视眈眈,姬景俢可以不在意中兴府政务如何民生如何,可是丢下边防回到京城是他无论如何都十分介怀的事情。 “将你召回,是因为你并不适合防守,而是该杀出去,为我大武开疆拓土。” 林止陌忽然笑了笑,问道,“朕若是给你足够的支持,敢不敢杀入草原?” 姬景俢瞬间怔住,瞪大了眼睛看着林止陌。 杀入草原?什么意思?直扑大月氏皇庭? 林止陌却点到为止,没有继续说下去,挥了挥手道:“你先去看看玉儿吧,她想你得很。” 姬景俢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柔和起来,问道:“玉儿她……近来可好?” 他和姬楚玉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关系自然不是别的兄弟能比的。 “你几年未见,她已经长大了。”林止陌眼前似乎又浮现出了那日在温泉里看到的一幕,赶紧甩了甩脑袋接着说道,“她如今替朕掌管着几项事务,过得很开心,很充实。” “那就好。”姬景俢松了口气,又意识到了不妥,急忙说道,“臣弟不是那意思。” 林止陌瞪了他一眼:“你还怕朕亏待了她不成?等看到她你就知道了,瞧瞧她胖了多少。” 姬景俢尴尬笑了笑,众兄弟之中除了他就属当年的太子,如今的皇帝陛下对自己妹妹最好,这点他没什么担心的,确实多嘴问了。 他迟疑了一下,问道:“不知陛下可否为玉儿招选驸马?” “没有。”林止陌很自然的说道,“她说她不喜欢男人。” 啊? 姬景俢目瞪口呆,自己怎么不知道妹妹还有这爱好? “好了,她不愿就不勉强她,朕便是将她养一辈子又如何?” 林止陌说这话的时候十分坦荡,当然,只是表面上。 姬景俢没有再多说什么,就此告辞,只是临走前又深深看了眼林止陌,有些欲言又止。 杀入草原四个字对于他来说,具有无比巨大的诱惑力。 …… 公主府。 姬楚玉在看到姬景俢的第一眼时就呆住了,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挂落。 “哥!” 一声颤抖着的呼唤,接着她就投入了姬景俢怀中,紧紧搂着那个思念了多年的宽厚怀抱。 只是……她忽然觉得这个怀抱有点不适应,太厚了,也太硬了,不像皇帝哥哥,香喷喷暖烘烘的,硬也不是全身硬…… 姬景俢也一时没能说出话来,眼眶有些泛红,去封地几年,唯一惦念的就只有这个妹妹了。 兄妹二人抱了一会,他才将姬楚玉推开些,双手把着她的肩膀上下一顿打量。 “嗯,陛下说你胖了,果然。” 姬楚玉的眼泪忽然止住了,嘴角抽了抽。 姬景俢却又看了眼四周,确定无人后皱眉道:“陛下说你不喜欢男人?为何如此?你这几年经历了什么?” 姬楚玉瞬间瞪大了眼睛,小嘴也张成了一个圆形,紧接着眼中升腾起两团小火苗。 “皇帝哥哥,你他喵……” …… 又是一个忙碌的黄昏,林止陌将桌上一堆奏章处理完毕,甩了甩酸胀的胳膊。 他现在有点懊恼,明明打算做个昏君的,整天纸醉金迷酒池肉林的多爽?怎么搞得现在比当初九九六都忙? 看着窗外已经升起的月亮,他看向旁边放着的一个盒子。 哦对,小清依给的药,该给卿儿试试效果了。 于是他抱起盒子,离开御书房,径直回了寝宫。 在简单描述了一番这药的功效后,夏凤卿也顿时显得很心动。 她和林止陌胡天胡地那么久,可是肚子到现在没动静,说实话她也很急。 林止陌看出了她的期待,笑道:“你先吃了药去等我,我洗个澡就来。” “嗯。”夏凤卿含羞带怯的点点头,将盒子捧了进去。 林止陌简单冲了一把,回进了寝宫,前后不过一炷香时间,只是当他踏进寝宫之时不由得愣了一下。 回见夏凤卿已经只穿着件贴身小衣躺在了床上,一手支颐脉脉地望着他,眼中似有一层蒙蒙雾气,湿漉漉的,满满的都是浓得化不开的春情。 我去! 林止陌一惊,夏凤卿虽然平时和他那啥的时候也算很配合,可是像今天这样浪……呃,期盼的,还是头一回见。 这就等不及了? 既然如此,那也没什么可磨叽的了,他飞快脱去衣袍,正要跨上床,忽然心念一动,走到窗边将本来支起的窗子放了下来关好。 随后他来到床边,嘿嘿一笑:“我可要来了哈。” 夏凤卿脸颊绯红,轻点螓首。 窗外不远处的屋顶上,戚白荟平静的收起了望远镜,鼻间却发出一个轻声。 “哼!” 第394章 姬若菀的惨状 林止陌很惊讶,甚至有点吃惊。 夏凤卿从来都是比较保守的,可是今天竟然跟磕了药似的,不仅无比配合,甚至还十分主动。 真不愧是武将世家出身,这骑马的姿势真标准…… 一场大战酣畅淋漓,直到深夜才堪堪收兵,这一刻林止陌觉得自己的正阳决又该好好练练了,竟然有点支撑不住的感觉。 他拥着夏凤卿躺在床上,恢复着体力,苦笑问道:“卿儿,你今天是怎么了?” 夏凤卿依偎在他怀中,似乎也回过劲来了,羞得不肯抬头,用蚊子叫一般的声音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就是觉得今日格外想要……想要你那个。” 说到最后已经几乎快要听不清了,林止陌愣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地看向床头摆着的那盒药。 “难道是这药的附加功能?还能让人情难自禁迫不及待?” 忽然他的眼睛一亮,嘴角勾起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这样的话……小黛黛不是正好想要能快点怀孕的药么? 回头让那个她传唤去的太医将这药送去,然后自己一段时间内不找她。 林止陌的笑容越扩越大,眼中精光绽放,已经在想象着宁黛兮吃了这药之后自己却一直不去懿月宫的场景。 自励门户?自鸡自足? 嘿嘿! “你在笑什么?”夏凤卿的疑问打断了他的瞎想。 林止陌回神,正色道:“哦,没什么,忘了和你说,那天文渊阁内又吵起来了,我……” 他强行转换话题,把确定山西行省布政使一事告诉了夏凤卿。 夏凤卿听后想了想,问道:“一个月架空?闵正平有这般手段么?” 林止陌诡异一笑:“他没有,我有……以后你就知道了,我们睡觉吧。” 夏凤卿却脸红了一下,扭捏着低声说道:“可是……我还要……” 林止陌咬了咬牙:“好,我给!” 曾经沧海全是水,除却巫山还是云…… …… 江宁府外的一条乡野小路上,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天色已经渐黑,空中薄云笼罩,月光暗淡。 “吁!” 车夫勒停了马,停在一条小河边,然后撩开车帘。 马车内盘膝坐着一个衣衫褴褛的独臂人,正是大难不死的太平道副教主任安世,他缓缓睁开眼睛,看了眼身边躺着的一个奄奄一息的女子,赫然是姬若菀。 任安世对车夫道:“给她喂点水,别死在半道上。” 车夫恭恭敬敬的应道:“是,副教主。” 任安世斜眼看去,冷声道:“老子跟你说的话都当放屁了?” 车夫身子一颤,急忙改口:“是,大哥。” 任安世哼了一声没再说话,跨下车来活动了一下腿脚,车夫则拿着一个破碗去旁边河里舀了碗水回来,将碗凑到姬若菀嘴边,也不管有没有漏出来,强行灌了下去。 姬若菀被呛得连连咳嗽数声,缓缓睁开眼来,眼神暗淡无光。 她终究还是没能逃脱任安世的毒手,被打断了双腿,现在就算将她的绳索解开她也根本无法逃走。 “你要带我去哪里?” 姬若菀虚弱地问道。 “问那么清楚做什么?”任安世冷笑一声,收回破碗,从随身的包袱里掏出一个干硬的饼子啃了起来,嘴里含糊说道,“你便是知道了又如何?还想杀了老子去通风报信?” 姬若菀沉默,她的双腿断折,两条小腿已经肿得比大腿还粗了,断骨处如今已麻木得根本感觉不到疼痛。 自己就要这么死了么? 她并没有害怕,自从林止陌为她父亲平反之后她的心性就已豁然开朗,世间已无任何能让她割舍不下的东西了。 她现在只是无奈,不仅是对于无法完成林止陌交代给她的任务而无奈,更有想起自己父母和弟弟的伤感。 堂堂庆王之女,金枝玉叶,可是现在却沦落到这般惨状。 若是父王还在世的话必定会很舍不得我吧?弟弟也会心疼得哭出来吧? 她看着车窗外若隐若现的月亮,苦笑一声,忽然又想到了林止陌。 那张俊朗中带着霸气的脸庞仿佛出现在了眼前,正在对她微笑。 不知道皇兄知道我死了之后会不会难受,他……或许不会吧? 胡思乱想之际,姬若菀无意识地轻叹了一声:“唉……” 任安世啃着饼子,回头瞥了她一眼,见她还是好端端躺着,继续回过头对那车夫说道:“过了今晚到江宁,你去雇艘船,再过十来天差不多就能见到……了。” 他将一个关键词故意含糊的说了出来,车内的姬若菀听得真切,猜出必然是教主二字,顿时精神一振,侧耳认真听去。 车夫神情一喜:“他老人家竟是在那?不是说在西南……” “闭嘴!”任安世狠狠瞪了车夫一眼,车夫立时不敢再说下去。 任安世很不爽,自己受了重伤,好不容易查到姬若菀的动向并追到了,原本想立刻坐船离开,可是高邮港前方有转运司在查河防,自己这副鬼样子出现简直就是等着被抓,只能绕路来到江宁再换乘船。 这么一来平白多走了一天,自己的断臂伤口已经在化脓了。 想到这里他就又压抑不住心中怒火,回头看向了静静停在那里的马车。 姬若菀没留意到任安世的举动,她正想着刚才两人的对话。 之前有消息说洪羲在西南,可是现在任安世说不在,而且还有十来天……从江宁往西十来天,差不多该是江西境内,难道洪羲就在那里? 可是她随即苦笑一声,就算知道又能怎么样,难道还能真的像任安世说的那样杀了他然后通风报信? 忽然她听到有脚步声走近,侧头一看,却是面目狰狞的任安世。 姬若菀并没有多害怕。 因为任安世在少年时因家境贫穷,便把自己割了想要进宫做太监,结果因为没钱送礼而白割了,也就是说他对自己只能看看,而无法人道。 所以姬若菀很平静,任安世大不了将她杀了。 她冷冷问道:“你要做什么?” 任安世狞笑着抽出一把刀来:“老子嘴里淡得紧,管你要点肉吃吃。” 第395章 偷懒 姬若菀心中咯噔一下,目光中流露出了惊恐之色。 她可以从容平静的去死,但是想到要被任安世活生生的从她身上割肉去吃却是万万接受不了的。 姬若菀挣扎着想要躲避,可是手脚全都被绑着,双腿还完全没了知觉,根本躲避不了。 而任安世似乎想要给她心里造成巨大的压力,故意拿着刀缓缓逼近马车,那张丑陋恐怖满是伤痕的脸上,一只独眼闪着邪恶狰狞的寒光。 姬若菀心若死灰,一片冰凉,她紧紧抿着嘴唇,眼睛死死盯着那把刀,心中暗暗下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父亲,母亲,弟弟,我……来了。” 她微微抬起上颚,准备咬舌自尽,虽然自己死了或许也难逃被他割肉果腹的屈辱,但至少眼不见为净。 这一刻她的眼前莫名浮现出了林止陌的面容,似乎正在关切地看着她。 姬若菀的心中有些愧疚,自己这位皇兄根本不是传闻中的荒淫无道,而是无比坚定的帮自己查明真相,为父亲讨回了公道,恢复了清白。 自己是真的想报答他的,可惜,没能做好就要死了。 “对不起,陛下,菀菀要食言了,答应找出洪羲的,可惜没有机会了。” 任安世已经越来越近,姬若菀缓缓闭上了眼睛,准备一口咬下断绝自己的生机。 忽然,一声短促而惊恐的惨叫划破了黑夜的寂静,任安世猛地转身,只见那个车夫咽喉被割开,鲜血狂喷着,而在他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邋里邋遢的身影,正在将一把血淋淋的钢刀收回。 任安世急跨一步,刀架在了姬若菀脖子上,冷冷问道:“什么人?” 邋遢身影手一松,车夫的尸体软软倒下,已经没了呼吸。 “终于找到你了,任副教主。” 那人缓步走上前来,正好天空薄云散开,一轮明月露了出来,清晰的映照出一张胡子拉碴但是目光锐利的中年人脸庞来。 任安世皱了皱眉,这张脸他并不认识。 汉子一步一步缓缓走来,右手提刀,左手垂在身侧,缓缓说道:“给你提个醒,大名府,临漳县,林家庄。” 任安世心中一动,眼睛眯了起来:“你是林家的人?” “不错,你杀我林家上下七十多口人,老子找了你三年,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你。” 汉子满脸杀气,对车厢内的姬若菀连看都没看一眼。 任安世开始有点慌了,他本以为来人是为了救姬若菀的,可是却没想到是自己一个仇家的漏网之鱼。 本来以他的身手是不会害怕什么的,但是现在自己身受重伤,拿捏一个姬若菀还没问题,可是从那汉子无声无息抹了车夫脖子的动作来看,这是个高手! 他下意识的将刀从姬若菀脖子上收了回来,可就在这时,汉子已经冲了过来。 快如风,疾如电,转眼来到面前,一刀劈下。 任安世大惊失色,抬刀格挡,可是重伤在身的他根本就不是这汉子的对手。 “不好!” 他急忙抽个空档就要跑,可是刚转身就只觉后心一凉,他低头看去,只见胸前冒出了一段刀尖,还在滴着血。 砰! 任安世倒在地上的时候,汉子已经来到了马车边,挥刀将姬若菀手脚上的绳索划开,从怀中掏出个腰牌。 “天机营柴麟,郡主殿下,你安全了。” 姬若菀下意识地问道:“你不是林家……?” 柴麟咧嘴一笑:“骗他的。” 姬若菀明白了,不由得佩服柴麟的急智,用一招冒充苦主报仇让任安世放弃了挟持自己。 柴麟又正色道:“陛下发急信让我们暗中保护郡主,但我们还是晚了一步,让这狗贼伤了殿下。” 姬若菀怔住,原来是皇兄下令来找自己的?他……远在京城竟然都能猜测到自己将要遇到危险? 这一刻她的心中忽然感动了一下,暖暖的,仿佛数九隆冬有人递上了一碗热汤。 不过她很快就回过神来,急声道:“快,快给陛下送急报,太平道教主洪羲极有可能在江西,不要让他跑了。” “好!”柴麟点点头,又看了眼姬若菀肿胀的双腿,满脸敬佩。 …… 御花园中百花盛放,满是姹紫嫣红。 林止陌懒洋洋的坐在凉亭中,看着王青刚送来的几封急报。 许崖南在江南的行事一切顺利,锦衣卫和锈衣堂联手,明里暗里让当地那些被太平道蛊惑而搞事的乡绅吃了无穷的苦头。 另外就是天机营,林止陌发现自己选用墨离当天机营首领实在是一个明智的决定,这小牛鼻子人品好人缘好,在江湖上竟然认识那么多高手,被他拉拢了不少。 现在整个天机营都撒在了三个地方,江西是大头,几乎近半人手都在那里,江南也不少,太平道的暗子正被他们一个个挑出来后交给许崖南处置。 想到江南,他又想起了姬若菀,淮安府之事解决后他就没有再收到姬若菀的密信,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不过他已经命人去暗中寻找了,应该……或许……快有消息了。 而山西则由墨离亲自带着几个人在搞风搞雨,就更不用担心了。 林止陌收起急报,闭目冥思。 今天正好有些闲工夫,他在琢磨着接下来的行动。 船厂的组装已经进入收尾阶段,弹药军械也正在搬运,明天就该是吴赫出发征讨宋王的日子了。 他很期待这一次吴赫的行动,江西水路纵横,从水上发起突袭比陆路行军更方便,何况还有个崔玄正在装死潜伏着。 春季之时由于长江上游冰雪融化而导致江水上涨水流加速,要从下游往上溯回是非常艰难的事,所以宋王根本没有考虑过朝廷会从长江上出兵来江西,他的主要兵力几乎都在陆地上,连鄱阳湖中的水军也都时刻防备着官道。 “姬景策,希望你会喜欢我给你送去的礼物。” 林止陌抬头看着蔚蓝的天空,忽然面前光线一黯,两团不知道啥玩意挡住了阳光,接着一张面无表情但是非常好看的脸出现在了面前。 戚白荟淡淡说道:“又偷懒?” 「姬若菀:放心,没刀,皇兄舍不得我死的(* ̄▽ ̄)」 第396章 徐大春的日光浴 林止陌躺在凉亭的栏杆边,仰面朝天。 戚白荟站在栏杆外,俯身向下。 高度差使得从林止陌的视角看去,就见到了丰收的盛景……硕果累累。 丰收总是让人开心的,所以他一时间看得有点呆住了。 此时此刻他忽然想起自己一位广西的朋友,听说他家种了很多芒果木瓜什么的,采摘的时候应该很幸福很开心吧…… 戚白荟不动声色的站直身子,走到他面前坐下,问道:“你要我替你值守到什么时候?” 林止陌没了盛景看,一下子感觉有点空落落的,只能无奈坐起身,正色道:“宁嵩老狗肯定会有动作,只是可能时机还没到,咱们得有危机感啊师父。” “危机感?我没看出来,你每天换着地方就寝,夜夜笙歌。” 戚白荟一点不客气地说道,心里还默默补了一句,“还关窗!!!” 林止陌讪笑:“我这是……排解压力,排解压力哈。” 戚白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却忽然拐了个弯,问道:“你那么多爱妃,最喜欢哪个?” “别问,问就是我每个都喜欢,每个都是我心头肉……包括师父你。”林止陌满脸正色,然后忽然嘿嘿坏笑的问道,“师父你其实是不是想问,我和谁在一起最尽兴?” 戚白荟疑惑道:“什么意思?” 我去,还装傻?我就不信你天天晚上看直播还没变污! 林止陌眼珠一转,假装伸了个懒腰,说道:“好无聊啊,师父,要不给你讲个故事?” 戚白荟看了他一眼:“说说看。” “嗯嗯,那你听好了哈。”林止陌咳嗽一声,一本正经说道,“有一次大春去郊外踏青,发现一片青翠的草地,天空中艳阳高照,四周又空旷无人,他就决定晒个日光浴。” “哈啾!” 御花园外值守的徐大春平白无故打了个喷嚏。 戚白荟问道:“日光浴是什么?” “就是脱光光躺着被晒……别打岔。”林止陌呵斥一声,接着说道,“他晒啊晒的,舒服得快要睡着了,可是这时候远处来了个挎着花篮的小姑娘,哼着小曲走了过来。” 戚白荟双手撑着下巴,听得很认真。 林止陌继续说道:“徐大春吓了一跳,急忙想要起身,可是这时候一动反而会被发现,于是就继续躺着装死人。” 戚白荟点了点头:“不错,如此狼狈看见了确实不妥。” “接着他就看见那小姑娘原来是在这里采蘑菇的,走到草地上就开始找,开始采,嘴里数着‘一朵两朵三朵’……那小姑娘的手真好看,白白嫩嫩的。” 林止陌的嘴角渐渐有些勾了起来,继续说道,“可是小姑娘一边走一边采,越走越近,等采到了徐大春身边都没察觉那儿有个人,嘴里还在数着‘四朵五朵六朵……六朵六朵’……她忽然发现,咦?这朵怎么揪不动呀?” 戚白荟面无表情的起身就走。 林止陌在她身后喊道:“师父,你怎么不听了?” 戚白荟没有理他,一闪身消失了踪影。 林止陌再也忍不住了,哈哈大笑。 远处宫殿顶上,戚白荟罕见的脸色有些发黑,咬牙自语:“真想把你的蘑菇揪折!” 这时她听到御花园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眼望去正是徐大春,戚白荟忽然感觉有点无法直视他了。 “陛下,天机营急报。” 徐大春匆匆而至,呈上一封信件。 林止陌接过,打开只看了一眼,脸上瞬间布满冰寒。 信上第一句就写着:任安世伏诛,庆王郡主重伤。 姬若菀竟然在半路上遇到了任安世,还被活生生打断了双腿,一路上受尽折磨…… 林止陌的拳头已经攥了起来。 他很后悔,早知道就不该让姬若菀去冒这个险的,虽然自己将庆王平反的事暂时密不宣发,太平道还不知道姬若菀已经投靠了自己,可是千般算计,百密一疏,总难免有失误的时候。 姬若菀虽然之前还在太平道之时也显得有些心机深沉,还擅长以色诱人,比如柯景岳就是着了她的道。 但那些都是被蒙蔽之后为了报仇而为之的,而且她其实心性很善良,从没残害过无辜百姓,所以林止陌没有怪罪她,还帮她平冤昭雪。 没想到这次她竟然又遭如此毒手…… 本来林止陌和姬若菀并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只是觉得她可怜罢了,但是现在林止陌心中升起了一种浓浓的愧疚感。 他深吸一口气,暂时抛开这些胡思乱想,继续看下去。 ——洪羲疑似在江西。 当林止陌看到这句话时,顿时精神一振。 “大春,传朕旨意,天机营在京城及附近的所有人立刻集合,明日一早赶赴江西!” 徐大春肃然领命:“是!” …… 大同府,春红楼。 这里是大同城中最高档最奢华的青楼,此时已经入夜,春红楼外街道清冷,楼内丝竹悦耳,只是隔着一道门,便仿佛如同两个世界一般。 在二楼最宽敞也是最贵的包间内,蒋晨阳正在和一个肥头大耳的黑脸中年人笑谈着,面前有数名妖娆妩媚的女子正在随着乐曲声翩跹起舞,她们都穿着轻纱一般的舞裙,裙摆飘动间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 那个黑脸中年人看得眼神直勾勾的,口水都快要流了出来,对蒋晨阳说的话只是敷衍式的点头。 蒋晨阳也不恼,依然陪着笑脸,无他,只因这个中年人是他好不容易搭上线的任务开启点。 周家老二,周洛舫,也就是在京城商战中吃了个大亏的周洛庭的二哥。 周洛舫贪财好色,蒋晨阳只是送了两个相貌标致的清倌人以及一千两银子,就和他有了交情。 银子是林止陌让墨离带来的,当然,早晚是会让三大家吐出来的。 有钱开路,一切好说。 周洛舫看得很兴奋,忽然耳朵一动,愕然转头:“晨阳贤侄,你刚说什么?陨石?” “正是。”蒋晨阳面带微笑,从容淡定,凑到周洛舫耳边低声说道, “小侄已着人验过,这块陨石足有百多斤重,含有少见的重铁,二叔可知该卖去何处?” 周洛舫眼睛一亮:“重铁?那他娘的能打神兵利器啊!” 第397章 蒸汽机的正式运用 所谓的重铁其实就是镍,用他可以打造成合金武器,比如今的常规武器更能抗氧化生锈。 这种东西对于大武时代的人们来说是稀罕物,而且陨石一般穿过大气层时会燃烧而脱落剥离,等掉落到地上几乎都没剩多少了,像蒋晨阳说的百来斤虽不算很大,但也很少见了。 “二叔果然见识广博,小侄这是问对人了。” 蒋晨阳恰到好处的捧了一句。 周洛舫试探着说道:“看来晨阳贤侄真是出人头地了,蒋家主竟将这等稀罕物都交给你打理。” 蒋晨阳低声道:“这是小侄自己的,家父并不知晓,二叔若是能帮着小侄出了,给你这个数吃红。” 说着他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成,这么大块陨石不出意外可以卖到三十多万两银子,一成吃红也就是三万多。 周洛舫在周家每年的红利银子也不过这么多,蒋晨阳这句话一下子把他勾住了。 蒋家主不知道,是这小子自己出的私货,那可有得敲一笔了! 周洛舫心中活络了起来,不动声色的伸出三根手指:“这个数,保你安全,不给蒋家主知晓,如何?” 蒋晨阳睁大眼睛:“二叔,小侄的本钱可也花了不少的,不行,最多一成半!” 两人你来我往,最终定在了两成。 这个结果对于双方都很满意,蒋晨阳挥了挥手让舞女们都退了下去,包间内就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他低声问道:“二叔,那你现在可以说说,出向哪儿?小侄可要准备什么?” “陨石重铁,寻常铁匠铺子肯定是收不起的,不过……”周洛舫神秘一笑,“你可知汪家有锻造生意?” “什么?汪家?”蒋晨阳一脸惊诧,心中却是绷紧了一根弦。 陛下交代的任务终于有眉目了! …… 林止陌起了个大早,在夏凤卿的服侍下穿上了一身常服,出宫朝着船厂而去。 今天是船队出发的日子,也是姬景策的小命开始倒计时的开始。 船厂中十分热闹,二十多艘船一字排开沿着河岸停泊着,物资已经装备完毕,河边有几千人正列队等候着,一个个穿着寻常船工的短褂,但是眉眼神情间都透露着军人独有的坚毅。 “微臣参见陛下!” 林止陌刚到,吴赫就已经迎了上来,身后跟着他的独子吴朝恩。 在他身后的是王安诩,按着平时的叫法称呼了一声林叔。 吴朝恩羡慕嫉妒恨,能管皇帝陛下叫叔并且被收为天子门生的,王安诩是整个大武朝的独一份,可想而知将来这小子的前途会是多么敞亮多么不可想象。 林止陌问道:“你们爷俩还不知道这些船的妙处吧?” “呃,是……” 吴赫有些尴尬的点点头,接管这支水军之后,辛雷只让他看到了船舷炮的威力,但是对于船只本身的秘密却没有展示,这是林止陌特意交代的,就是为了今天给他一个惊喜。 直到现在为止,他都还是无法想明白,这支船队在没有纤夫的情况下怎么沿长江往上抵达江西,毕竟风向水流都是反的。 林止陌笑了笑,带着吴家父子朝船队的第一艘走去。 这艘船和其余的二十一艘并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船头多了一杆旗而已。 走到船上,辛雷已经在甲板上候着了,见林止陌来到行礼参拜,然后满脸兴奋跃跃欲试的。 林止陌没有废话,手一挥道:“准备启动。” “是!”辛雷抱拳应声,匆匆朝船舱内跑去。 吴赫一脸茫然,要开船去船舱? 林止陌没有点穿,领着他们也一起走了过去。 吴朝恩忽然惊呼:“父亲,那是什么?” 吴赫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船舱顶端竟然有一根……烟囱。 烟囱?船上为毛会有烟囱?还特娘的这么粗一根? 林止陌笑而不语,带着他们继续往下走,才到船舱下方,吴家父子就顿时惊了个目瞪口呆。 在他们面前出现的不是寻常船舱中逼仄狭窄的布局,而竟然是摆着一个巨大的铁家伙,怎么说呢,就像是一个炉灶,但是造型又有些不一样。 一个敞开的灶门中火光闪烁,两名船工拿着铁锹将旁边堆放着的小山般的白煤铲入,灶的上方是一个大肚子的铁罐,还连着几根包裹着棉布的管子。 再那头是一个他们看不懂的装置,两根粗大的铁臂在循环往复地运动着,连着的那头通往哪里也不知道,而炉灶里产生的那点烟正是顺着烟囱排出了船外,船舱里一点都不熏人。 “陛下,这是……” 吴赫刚开口问出半句,船身忽然一震。 吴朝恩大惊:“船开了?这怎么就开了?” 林止陌哈哈大笑,拍了拍父子俩的肩膀:“这就是朕能让船逆流而上的宝贝,你们慢慢琢磨。” 吴赫倒吸一口凉气,喃喃道:“陛下真是……” 学识非凡的吴赫这一刻脑子里空白一片,竟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恭维林止陌。 可是能造出这等奇物来,陛下还需要恭维么? 林止陌笑了笑,说道:“那朕就等着你们的好消息了。” 吴赫终于回过神来,与吴朝恩一同拜了下去。 “臣必不负陛下厚望!” 林止陌摆摆手,对王安诩道:“好好跟吴侯爷学,还有朕给你的秘密武器,到时候也教一下朝恩。” 王安诩老老实实行礼:“是,林叔。” 林止陌点点头,转身离去,留下吴家父子满眼精光的对望。 还有秘密武器? 头船一声嘹亮的汽笛响起,整支船队都开始起锚,缓缓开动起来。 跟着一起上船看了圈新发明的徐大春已经呆滞了,两眼发直看着船队离去。 而林止陌站在岸上望着这一幕,直到这时脸上才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蒸汽机的正式运用,终于成功了! 哦对了,还有自己交给王安诩的那个好东西,想必会给姬景策带来一个终生难忘的惊喜。 天空一片湛蓝,河岸边的风吹得很是喧嚣,但是吹不熄林止陌那正在熊熊燃烧的斗志。 第398章 燧发枪 接下来的几天里,林止陌除了每日傍晚在御书房处理奏章之外,其余时间都泡在了实验室里。 姬若菀已经在回京的路上,眼看着就要到了。 柴麟来信说已经在江宁找了最好的骨科大夫为姬若菀接上了骨,暂时情况良好。 江宁府是旧称,后来被先帝改为南京应天府,这是大武东南最为繁华之地,没有之一,因此这里的大夫也是整个大武最好的。 有了及时的救治,林止陌算是放下了一半心,但还是要看到姬若菀本人才算。 实验室中,谭松耀精赤着上身,神情专注地盯着硕大的炉子内,忽然一声大喝,熔浆一般的钢水倾倒而出,灌入一旁早已备好的磨具中。 淬火、冷却、提出。 一根两尺多长的钢管成型,旁边早已摩拳擦掌的马宝郭接了过去,开始打磨、组装。 林止陌站在一旁静静观看着,不时提出些纠正的意见,从清早直到午时,马宝郭终于哈的一声,将组装好的东西双手捧了过来。 “陛下,你看看是不是这么个玩意儿。” 马宝郭的神情很是激动,这是按照陛下的设计做出来的新式火铳,前边是一根长长的钢管,后边有个枪托,钢管和枪托相交之处有个击锤。 他是原本工部之中对于火器的研究最为熟悉的人,这东西大概怎么个原理还是有点数的,只是他还有点不确定,这火铳都没有点火绳的地方,怎么响? 接着他就见到林止陌拿了过去,将一块燧石放入击锤的钳口中,又试了试手感和重量,凑到眼前瞄了瞄。 火药和钢珠已经齐备,他舂药上弹,抬起枪口瞄准不远处一块靶子,扣动扳机。 砰! 一声炸响,靶子应声出现了一个洞,虽然都靠近靶子边缘了,但好歹是射中了。 谭松耀吓了一跳,看清靶子上的洞后惊讶道:“能射这么远?陛下好厉害!” 马宝郭更是目瞪口呆,甚至都忘了捂住耳朵,呆呆地说道:“对啊,燧石,为什么我没想到?” 林止陌把枪丢还给他,一脸不满意。 他距离靶子也就只有二三十步距离,可那么大个红心愣是射不准。 他喵的,下回用小黛黛做个人形靶子试试! 林止陌还在嫌弃着这把枪,却不知道马宝郭已经快疯了。 这枪的准度让他十分吃惊,这么远的距离都能命中靶子。 要知道大武原有的火铳那就根本不敢提命中,通常火铳队几十人一起排队齐射,乱枪打鸟,靠数量才能对敌人造成伤害。 不止命中率,连伤害也是,林止陌的枪距离二三十步还能将靶子打穿,可要是换做原本的火铳,在这距离之下打到人和崩到个豆子没什么区别。 打鸟都未必会疼,别说伤人了。 这杆燧发枪在命中伤害之上都已经远超于原本的火铳了,更何况还有个最关键的地方,那就是不用点火绳。 原来的火铳为什么不受人待见,除了伤害和命中之外就是点火绳麻烦。 敌人不是傻子,看着火绳点起来就回头跑,你只能放空枪追不上。 可是现在,装好弹药拿枪口对着你,老子就不射,你急不急?急不急? 徐大春咂着嘴道:“要是早些时日弄出来就好了,还能给吴侯爷带着去江西使使。” 林止陌淡淡说道:“打个姬景策而已,还用不着。” 徐大春立即正色道:“对,他不配!” 林止陌又沉思片刻,在一张图纸上修改了点尺寸,交给了谭松耀。 “好了,先按这个尺寸打,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再调整一下。” 谭松耀 可惜了,膛线的工艺实在太复杂,他搞不定,所以命中率的稳定度也只能这样了。 马宝郭却已经很满足了,和谭松耀热切地讨论起了调整的细节。 就在这时一名锦衣卫小旗匆匆而来,东便门守军来报,姬若菀回来了。 …… 公主府中,林止陌时隔许久终于又见到了姬若菀,只是原本艳光四射的她很是憔悴,也瘦了很多。 “陛下……” 当见到林止陌的那一刻,姬若菀笑了,却也哽咽了,因为她看到了林止陌脸上的担忧与关切。 奔波那么久,又受了那番罪,似乎都值得了。 林止陌的眼睛望着姬若菀的下半身,鼻子有些发酸,那双原本修长笔直的腿上如今绑着两块木板,显得那么突兀。 良久之后,他轻叹一声:“你受苦了。” “不苦,这本是菀菀该做的。”姬若菀轻轻摇头,那浅浅的泪痕映衬得笑容格外好看。 林止陌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以后不必拘礼,和玉儿一般呼我皇兄便好。” 姬若菀怔了一下,随即笑容更盛。 “是,皇兄。” 林止陌点点头:“你安心在这里养伤,我也可以闲时来看望你,有什么需要的跟玉儿说即可。” “嗯嗯,菀菀姐姐你不要客气哦。” 床边的姬楚玉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她身后的卞文绣也一脸热情。 本来姬若菀腿受伤了应该先去太医院,但是林止陌想想还是将她带来了公主府,有姬楚玉和卞文绣陪伴和照顾,比在太医院更合适。 公主府门外,顾悌贞背着个药箱看着那黑底金字的门头匾额,低声问身边的顾清依:“你何时认识公主殿下的?” 刚才林止陌派人去杏林斋将他请来,用的是顾清依的名头,顾悌贞就惊了。 他和侄女相依为命,一直都在一起生活,可却不知道侄女什么时候和晋阳公主有交情的。 顾清依撇了撇嘴,心里明镜似的,却没说穿,拉着叔叔在门房的引路下进了府。 一进姬若菀所在的房间,顾悌贞就见两个娇美明艳的少女正看着他,一个高一个矮,一个大一个……更大。 他也分不清哪个是公主,便干脆准备跪倒行礼。 “草民拜见公主殿下!” 结果就听一个清朗又熟悉的声音响起:“顾大夫不必多礼了。” 顾悌贞愕然抬头,就见林止陌正对着他笑。 “呃,林公子?” 第399章 饺子 这一声“林公子”出口,在场几女全都面露古怪之色,林止陌也没说穿,只是微微一笑拱手。 “顾大夫,有劳你亲自前来,烦请帮忙看看。” 说着他一指床上躺着的姬若菀。 顾悌贞立即正色走了过来,顾清依紧跟着,经过林止陌身边时不由自主的脸红了一下。 姬若菀的裙摆拉起了一截,露出依然有些肿胀的双腿,顾悌贞仔细观察了一番,又隔着块帕子上手测了下伤处。 观察结果表明江宁府那位大夫的接骨手段还是不错的,接得甚是妥当,顾悌贞决定为姬若菀施针,刺激穴道,以断骨愈合。 几枚细长的银针在顾悌贞手中如飞叶摘花,动作行云流水精巧之极,不过短短时间,姬若菀脸上的表情明显舒缓了不少。 约莫一炷香之后,顾悌贞收起银针,说道:“此后每隔三日施针一次,平日静养即可。” 林止陌连忙道了谢,又要奉上诊金,顾悌贞却笑着拒绝道:“自己人就不必了。” 说着又有意无意地对顾清依看了一眼。 这句话和这一眼顿时点燃了姬楚玉的八卦之魂,她笑嘻嘻地也看了眼顾清依,又看向林止陌:“自己人哈?” 顾清依顿时俏脸绯红,垂着脑袋低声说道:“那……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说罢拉着顾悌贞逃也似的跑了,一直跑到公主府外老远她才松开手,然后瞪着喘成狗的顾悌贞。 顾悌贞扶着腰好不容易缓过劲来,不满道:“你这丫头,跑什么?” 顾清依也不满:“什么叫自己人?叔叔你真是……” 顾悌贞脸色一肃,更加不满:“我说你要墨迹到什么时候去?没见到那屋里几个姑娘,一个赛一个的大……呃,好看,就算床上躺的那个也不得了,你再不抓紧下手,林公子可就被人抢走了!” “你……我……”顾清依很想强势反驳回去,可是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也想快,可是林止陌上次说了要提亲的,到现在没声音,总不能自己去上赶着问什么时候娶自己吧? 呸!男人! 公主府内,姬楚玉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笑眯眯看着林止陌:“皇帝哥哥,这位小顾大夫好像和你关系匪浅哦?那你打算什么时候领进宫去呀?” 林止陌屈指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有你什么事?去去去!” 姬楚玉啊呀一声,揉着脑袋,兀自不肯罢休的说道:“要不要我去给你提?你再请我吃个叫花鸡吧。” 叫花鸡三个字一出,卞文绣眼中顿时放出了精光。 上次她分到的那点鸡根本没吃够,实在是太美味了。 林止陌却瞪了姬楚玉一眼:“没见菀菀重伤着呢,能吃那么油的东西?” 卞文绣顿时一阵失望,姬楚玉也撅起了嘴。 林止陌没有再理她,而是看向了姬若菀,问道:“菀菀,你有什么想吃的么?” 姬若菀恍惚了一下,上一次问她这个问题的还是她的母亲,可是母亲已经不在了,也从此没人再关心她吃什么穿什么,有没有心情不好,是不是受委屈了。 曾经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姬若菀鼻子一酸,急忙甩掉那些胡思乱想,脱口而出道:“我想吃饺子。” 饺子?林止陌也恍惚了一下。 他是南方人,但是他的母亲却是北方人,平时经常会给他包饺子吃。 因此姬若菀的这句话也同样勾起了他的回忆。 “皇帝哥哥?” 姬楚玉的呼唤将他惊醒,林止陌晃了晃脑袋,笑道:“好,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 公主府的厨房里配料齐全,林止陌鼓捣了好半晌,一锅热气腾腾的饺子端到了屋内。 “哇!好香!” 姬楚玉率先按捺不住,凑过来闻着香气。 卞文绣也是满脸期待,虽然不太好意思学姬楚玉,可是眼神巴巴的望着,已经把她的心思出卖了。 林止陌将饺子分盘装好,亲自端了一盘来到床边,小心翼翼的扶着姬若菀靠坐起来,然后喂着她一个个慢慢吃着。 姬楚玉已经夹起一个咬了下去,顿时大声惊叹:“好好吃哦!” 卞文绣也同样眼睛放光,手和嘴都不由得加快了速度。 和她们相比,姬若菀吃得就秀气多了,一来她有伤,胃口没那么好,二来是林止陌在喂她,受宠若惊之余她不免有些羞赧。 虽然说起来这是她的堂哥,可是林止陌的开朗洒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钻进了她的心里。 尤其是他给自己父亲平反时的果决坦荡,还有他看到自己伤势时的关切。 于是两人一个喂一个吃,相距不过尺许,连轻微的呼吸声都能清晰听到,在这样的距离之中,似乎有一种暧昧的气氛正在慢慢滋生。 “皇帝哥哥,我可以只吃馅么?” 姬楚玉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几分抱怨。 这饺子太好吃了,可是她的胃口浅,只吃了三个就已经感觉有些饱了,偏偏又舍不得就此打住。 林止陌下巴朝自己那盘还没吃的饺子点了点,脸上浮现出一抹坏笑道:“你可以把我的掏出来吃。” 姬楚玉微微一怔,这话似乎听着有点不对劲,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卞文绣忍不住道:“那……那馅给玉儿吃了,剩下的皮怎么办?” 林止陌笑得愈发诡异:“没事,我就爱吃饺子皮。” 门外忽然传来徐大春的声音:“陛下,有密信。” 林止陌将手里的碗放下,起身走到门外,打开密信浏览了一遍。 信是墨离写的,详细记录了最近蒋晨阳的所作所为,看到那些不堪的行为,连林止陌都忍不住惊叹这小子不挑食,同时也为他的坚忍果决而称奇。 “果然,野心是个好东西啊,能让人提高工作效率,不错。” 他的口中发出一声轻笑,收起密信,继续回去喂饺子。 姬楚玉一边掏着饺子馅,吃得腮帮子鼓鼓的,一边含糊问道:“皇帝哥哥,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林止陌自己顺手吸溜了一块饺子皮,笑而不语。 第400章 今晚交易 山西,大同府。 蒋晨阳居住的小院内还是那么安静,那么破败,院子里冷冷清清的,只有一棵已经枯死的老树。 只是这时的卧室内却传出了一阵奇奇怪怪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哭,又像是在求饶。 “晨阳……啊,慢点……” 黄娇娇双手撑着桌沿,脸颊酡红,头发散乱,眼神迷离。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内归于宁静,蒋晨阳躺在床上,黄娇娇匍匐在他胸口,一根细嫩如少女的食指在他胸前画着圈。 蒋晨阳微微低头看了她一眼:“怎么,还不够?” 黄娇娇噘嘴道:“我都快被你折腾死了,怎的还不够?” 蒋晨阳嘴角勾起,轻声问道:“比起我爹如何?” “呸,那个老王八蛋,早就已经不行了。”黄娇娇嫌弃的骂了一声,又娇滴滴地说道,“哪能和你比呢?” 蒋晨阳哈哈笑着在她身上捏了一把,说道:“姨娘的小嘴真是甜。” “少说这些没用的。”黄娇娇娇嗔了一声,脸色却又沉了下来,“老王八蛋昨晚把政儿打了,就因为偷拿了他五十两银子……你准备什么时候让他死?” 蒋晨阳安抚的拍了拍她,意味深长地说道:“放心,快了。” “嗯,我信你。”黄娇娇点了点头,头发蹭得蒋晨阳有些酥痒。 只是他没有再有继续的想法,心中有的只是恶心。 真是一个又骚又浪又无耻的女人,蒋迁怎么说都是她男人,不说想着这十几年里对她的宠爱,反而只是因为些小事想要蒋迁去死。 可是她不知道,蒋政偷银子的事被曝光,正是自己举报的。 多好的一个挑拨蒋迁情绪的好机会,怎能错过?因为大夫说了,蒋迁生的是肝病,肝气最怕郁结,越是生气憋闷,就越是死得快……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声猫叫,蒋晨阳猛地坐起,推开黄娇娇下床穿衣,来到院中。 打开院门,门外是一个挑着担的货郎,假意兜售物品,看着四下无人才低声说道:“蒋三少,我家二爷说,今晚戌时,城西齐家坡交易,一手交货一手交钱。” 蒋晨阳的心砰的一跳,不动声色的点点头:“知道了。” 回到屋内,他让黄娇娇先回去照顾受伤的蒋政,黄娇娇前脚刚出门,房中光线一黯,墨离出现了。 “墨离大人,今晚交易!” 蒋晨阳终于卸下了伪装,脸上满是兴奋。 墨离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说实话,他对这小子真是一点好感都没有,做事没有底线,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可是没办法,师弟还等着自己的捷报。 蒋晨阳见他不说话,奇道:“墨离大人,你……怎么了?” 墨离想了想,说道:“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你们所谓的三大家不管是谁,在陛下眼里其实就是个屁,可是他为何还要如此大费周章让你搞那么多事出来?” 蒋晨阳愕然片刻,失笑道:“墨离大人你怎会如此想法?正因为陛下是皇帝,不是山贼,才会有所顾忌,三大家当然随手就能灭了,可是后果呢?陛下可承受不起。” 墨离是个单纯没心机的善良青年,这种事情在他看来完全想不通。 “什么后果?造反?” 蒋晨阳终于感觉自己在这位神秘的高手面前有了优越感,笑道:“墨离大人,三大家可不只是三个家族,而是掌控着山西绝大部分资产和权力,生意更是做到了几乎覆盖整个大武疆域,一旦三大家出事,会牵连不知道多少百姓。” 他顿了顿,笑容渐收,又说道,“粮行、织坊、矿坑、商队,不知多少百姓依靠三大家吃饭度日,三大家一旦垮掉,不知会饿死多少无辜百姓……墨离大人,士族的威能可不是你所想那么简单的。” 墨离的眼睛睁大了,嘴也不知不觉张开了。 他没有想过这种事,在他看来皇帝掌控天下,谁不听话宰了就是,师弟又不是没有把人满门抄斩什么的。 可是没想到查抄官员和收拾三大家竟有这么大的区别,虽然他还是有些没听懂,可是“无辜百姓”四个字已经被他记住了。 墨离没有再说什么,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戌时,天已经黑了下来,一辆牛车缓缓来到了齐家坡,在一条河边停下。 车上装着一团巨大的黑影,用油布盖着,在夜色中一点都不显眼。 一个黑影从旁边的树影下闪出,四下看了一眼确认无人,走到牛车边。 牛车的车辕上坐着两个人,正是周洛舫和蒋晨阳,黑影抱了抱拳,一声不吭的掀开油布,仔细查看了一番,接着重新盖好油布,朝河中停泊的一艘船指了指。 “货没问题,二位请查验银子。” 周洛舫精神一振,率先起身跳上船,蒋晨阳紧随其后,片刻之后两人回到甲板上。 “那么,告辞了!” 蒋晨阳笑眯眯的抱了抱拳,解开系船的缆绳,就此离去。 那黑影目送着他们消失,再次确认了一下四周没人,也赶着牛车扬长而去。 只是他没发现,在他身后很远的地方,有个人正隐在暗处,手中拿着一个望远镜,紧紧追随着牛车的脚步。 月色清朗,牛车踏着一地银霜缓缓进入了西北处的连绵群山之中,在拐过好几道弯后钻入了一个山坳之中。 黑暗中,墨离看着山坳中那片规模不小的作坊群,暗暗记住了这个位置,转身离去。 那艘装着几十万两银子的船靠向了岸边,周洛舫已经让人来接了,属于他的那份银子也都装上了车。 蒋晨阳笑眯眯的对他抱拳道:“多谢二叔了。” 周洛舫眼睛盯着自己的银子,满脸都是兴奋之色,敷衍式的点了点头:“那就下回再聚,走了。” “二叔走好。” 蒋晨阳恭恭敬敬的站在那里,等到周洛舫走得不见了影子,方才回到船上,只是在进船舱的那一刻有意无意的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路边。 路边的一棵树后,一个青年面露震惊之色。 “周家果真与蒋家暗中搞一块儿去了……” 第401章 违反了游戏规则 京城,蔡府。 管家垂手恭立,正在向蔡佑报告本月家中的大小事宜。 蔡佑微闭着眼,安静听着,偶尔出言询问几句。 等到差不多说完后,管家忽然话风一转,低声说道:“老爷,山西传来话,蒋家与周家近来走得很热络,似有排挤汪家的意思。” 蔡佑没有反应,上次他就听说过这个消息了,但是虽说两家有私下结交的意思,但是对于汪家来说没有多大影响,暂时还没必要撕破脸皮。 只是管家接着又说道:“汪家二房的汪鼎前日亲眼见到周家老二和蒋家小子私下密会,不知道成了什么交易,但是蒋家小子给了周老二几万两银子。” 蔡佑眼皮跳了跳,沉吟片刻后问道:“那两人交易,汪鼎为何会见到?是无意中撞见还是有人引去的?” 管家明白他的意思,答道:“回老爷,是汪鼎在那里垂钓时无意中看见的,并没有人约他。” 蔡佑点了点头,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无意中遇见,那就不是有人故意造成那两家私会的场面,也就是说蒋家和周家是真的私下混到了一起。 如今皇帝对于朝权的掌控越来越严密,三大家的处境也并不好过,如果这时候再发生内讧的话绝对会造成非常糟糕的后果。 蔡佑知道,他相信宁嵩也知道,所以他们都绝对会杜绝这样的事情发生。 可是朱弘死后蒋家最有力的靠山没了,其他几个和蒋家有关系的官员级别不够看,也靠不上,所以他们急于在这个时候找个大腿抱抱也并不奇怪。 然而,管家却又说道:“还有,前些日子有个采买白煤的行商,本来与汪家都谈得差不多了,最后却被蒋家截了,他们货量不够,又找周家拿了三成,才算是填补上,只是汪家这单生意却是黄了。” 蔡佑眼皮跳了跳,终于有反应了。 周蒋两家私下结交是一回事,但是联手打压甚至抢夺汪家的生意,那就违反了游戏规则,这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 之前他就对这事很不满意,可是宁嵩却没有对他有任何交代,甚至那天举荐山西布政使,最终敲定的那个廖起钰,宁嵩连招呼都没跟他打一个。 “还有么?” 蔡佑缓缓睁开了眼。 管家迟疑了一下,继续说道:“前几日汪家商队出关时被劫,二十多名商队护卫死尽,货物损失达近十万两,那条路咱们走了十几年,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大爷怀疑……是周家透的风。” 蔡佑的脸色愈发不太好看,问道:“证据?” 管家答道:“并无证据,不过大爷说,那次商队的行程目的……二爷曾无意中与周家老大说起过,此外再无别人知晓。” 蔡佑不再说话,眼神阴沉,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自从太后不再垂帘听政,皇帝亲自掌权之后,宁嵩选择了暂时沉默避让,蔡佑自然也同样如此。 蔡府每日里大门紧闭,谢绝同僚造访,整个蔡家都变得十分低调。 蔡佑出身于闽南最大的士族蔡家,从小耳濡目染之下十分懂得趋利避害,也因此深知士族之间的交情是怎么回事。 友情?交情?联姻? 一切在利益面前狗屁都不是,哪怕你管他叫爹,但在金钱面前照样该出卖就出卖。 汪家的这支商队是他们最大的收益来项,比他们的矿产作坊都要来钱快,现在蔡佑听到说商队被劫损失十万,心中一股怒火顿时就窜了上来。 没有证据?除了周家出卖还会有谁? 宁嵩最近一直在蛰伏着,没想到他不敢对皇帝动手,转身对着自己人动起了歪脑筋。 很好,你既然不仁,那就不要怪我不义! 蔡佑没有说话,但是心里已经做好了打算。 管家等了片刻没见答复,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又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了过去。 “老爷,松江府来信。” 松江府三个字一出,蔡佑的眼睛忽然彻底睁开,一把接过那封信打了开来,只见信封中是一篇文章,写的是称颂父亲养育之恩,文笔直白浅显,字迹潦草难看,许多地方连用词都有明显的错误。 只是蔡佑却看得很高兴,脸上的阴郁一扫而空,把文章捧在手里看得津津有味。 他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才小心的将信收好放入怀中,说道:“昱儿的字写得大有长进,不错!” 管家也笑道:“小少爷的文采也已颇具神童之像了。” 蔡佑拈须微笑,十分满意,说道:“行了,去忙你的。” 管家低声问道:“老爷,那山西那边……” 蔡佑摆了摆手,没有说话,管家不再多问,躬身离去。 …… 御书房中。 林止陌召见了柴麟,详细询问了一下淮安府的情况以及宰了任安世的详细情况。 他对这个表面上吊儿郎当实则办事十分老练细心的汉子很满意,如果不是他的细心追查,恐怕姬若菀已经遭遇了毒手。 “柴麟,你是福建人?”林止陌问道。 柴麟道:“回陛下,微臣乃福建泉州人。” 林止陌笑道:“哦?那你应当知道蔡家吧?” 蔡家就是福建第一大世家,蔡佑就是出自这里。 柴麟风轻云淡的说道:“知道,微臣便是被蔡家迫害至家破人亡才不得不落魄于江湖。” “哦?”林止陌一怔,墨离只说他救过柴麟,这是个有情有义的好汉子,能信,能用,却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回事。 他看着柴麟平静的表情,可是那眼中分明藏着无穷怨恨,显然是有着血海深仇的。 他轻笑了一声,说道:“是么?正好,有件事你替朕办一下。” 说着他拿出了一张纸,纸上写着一个名字。 吏部考功司郎中,赵瑭。 御书房内没有别人,林止陌和柴麟的对话无人知晓,只是徐大春在门外看到走出来的柴麟一脸的跃跃欲试。 林止陌舒展了一下肩膀,一种忙碌之后的空虚无聊感涌上心头。 “是时候去看看小黛黛了。” 第402章 最近没睡好 船队还在赶往江西的路上,山西的事情也在稳步进行中,在这么一个空档里,时间都仿佛过得很慢。 时间一慢,人就会觉得无聊。 林止陌无聊的时候就喜欢找个人欺负欺负,而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最好欺负的人毫无疑问就是宁黛兮。 自从那个帮助怀孕的药送去之后,他已经连续几天没去骚扰过宁黛了,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样的情况。 想起那次夏凤卿吃了药之后的反应,林止陌就很是期待。 他站起身来,从身后书架的角落里摸出一个红布包着的物件,藏进了怀中,大摇大摆的出门,直奔懿月宫而去。 懿月宫内,宁黛兮呆呆的坐在桌边,面前摆着一本书,是翻开的,却还是停留在了第一页上。 外边的天气很好,天是湛蓝的,花园里红的绿的花团锦簇,连空气中都带着丝丝香气,眼前的景色是那么美好。 只是宁黛兮的心情就没这么美好了,她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两个眼圈微微发青,连嘴唇上都有些起皮了。 连着几天,她都一直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因为最近这些日子里她整晚整晚的做梦,而且都是些乱七八糟不堪入目的景象。 有梦到五花大绑的,有梦到被皮鞭抽打的,有梦到被倒吊在葡萄架上的,还有梦见拿蜡烛油烫她的。 各种各样,不一而足。 宁黛兮很痛苦,连续多日的折磨让她的精神状态一塌糊涂,连皮肤都变得差了好多,本来白皙有光泽的脸颊现在都明显凹陷了一些,眼角都出现了一条极细的细纹。 她召太医来看过,可连续来了三个太医,都看不出是什么问题来。 再这样下去自己的鱼尾纹会越来越多,宁黛兮实在不敢想象那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女人最在乎的其实不是年龄,而是因年龄的变化而导致的衰败苍老。 “难道……是那个药的问题?” 她的目光看向了寝室,太医送来的那瓶药正藏在她床头的暗格里,已经快要吃完了。 也不知道那个混蛋什么时候来。 宁黛兮银牙咬着红唇,手也不由自主的握了起来。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笑:“在想我么?” 宁黛兮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嗯。” 忽然她清醒了过来,猛地回头,就见林止陌那张可恶的脸离着自己的鼻间只有一点点距离,自己但凡撅一撅嘴都很可能直接亲到他。 “啊!你……你做什么?” 宁黛兮顿时慌乱地往后一缩,随即怒目瞪着林止陌,心中却是一阵狂跳。 刚才自己嗯个什么劲,那不是要让这混蛋得意死了? 林止陌果然很得意,还伸手撩了一下垂到额前的发丝,骚劲十足。 “这么紧张做什么?”林止陌忽然皱了皱眉道,“你怎么憔悴成这样,最近干嘛了?还是吃错什么东西了?” 宁黛兮心中一紧,急忙摇头:“我能吃错什么?没有,最近换季,我……我没什么胃口,也睡不太好。” “是么?来,我给你看看。”林止陌说着就伸手过来,目标——宁黛兮的胸口。 宁黛兮急忙站起闪身躲避,怒道:“不要动手动脚!” 林止陌也不追击,耸了耸肩道:“行吧。” 宁黛兮深吸一口气,正要说些什么,却忽然闻到一股浑厚的男人体味,正是林止陌身上散发出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忽然跳得有些快了起来,然后就看见林止陌开始解着腰带。 宁黛兮一惊,喝道:“你……你做什么?!” 林止陌道:“我一路走过来的,有点热,把外衣脱了和你聊会天。” 说话之间他的腰带已经解去,并顺手将衣襟敞开,露出那片宁黛兮已经很熟悉的结实胸膛。 宁黛兮的心跳更快了,连嘴唇都有点开始发干了起来。 她急忙扭过头去,呵斥道:“把衣裳穿起来,像什么样子?” 可是一只手却忽然搭到了她的肩上,接着林止陌那轻佻的声音传入耳中。 “哦?那你希望看到我什么样子呢?” 宁黛兮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那家伙的手心很热,不知道刚才干什么去了,那炙热的温度隔着衣服都能清晰的传到自己身上。 忽然,那只手缓缓向下移动,沿着她的后背一直抚摸下去,最终停留在了她的腰上。 宁黛兮颤抖得更厉害了,她的习惯性思维告诉她要让开,可是当那手掌上的温度传到腰上时,竟然莫名其妙感觉十分舒服,十分享受,甚至心底有种渴望被这只手好好抚摸一遍的冲动。 为什么会这样?! 她很慌,非常慌! 只是在她身后,她看不到的位置,林止陌脸上满是不怀好意的笑容。 那药的副作用会让人变得很浪,浪到连他都难以想象,他给夏凤卿亲身测试过,不用过多撩她,只要恰到好处的肢体接触就会让人有反应。 所以他特地在离懿月宫很远的地方一路小跑着过来,让自己稍微出了些汗,体味自然也就更浓郁了。 这是体味么?不,这是对于目前的宁黛兮来说十分具有诱惑性和攻击性的男人的荷尔蒙! 林止陌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你既然这么想我,为何不让人给我传个消息?就宁愿每天晚上熬着?” 宁黛兮终于忍不住了,猛地转头怒目而视:“你在自作多情什么?” 林止陌呵呵一笑,从怀里拿出那个红布包递了过去:“来,送你个礼物,以后用得着。” 宁黛兮怔了一下,接到手上打开看去,有些茫然。 只见红布中包着的是根不到一尺的长条形物件,圆润通透,散发着淡淡异香。 她看向林止陌,问道:“这是什么?” “哦,这是我特地从外边淘来的好东西,有个很雅致的名字,叫做……角先生。”林止陌嘴角勾起一个夸张的角度,低声说道,“以后夜深人静时可以用来打发……” 他话还没说完,宁黛兮已经意识到这是个什么玩意了,顿时一股无名怒火从心底窜了起来,猛地向林止陌扑去。 “我……我和你拼了!” 第403章 赵瑭受贿 宁黛兮现在很愤怒,她只想掐死这个混蛋。 我他喵千方百计遮遮掩掩弄来这个药等着坑你,你给一根这玩意告诉我可以自我安慰? 可惜的是她的力气终究抵不过林止陌,才刚扑过去就被林止陌一把抓住手腕,轻轻松松将她搂进了怀里。 “你看看,不识好人心了吧?” 林止陌笑呵呵的在她耳边说着,那暖烘烘的气息扑在耳垂上,更令宁黛兮有些腿发软。 还来! 关键是现在她靠在林止陌的怀里,那宽厚结实的怀抱竟然让她有些沉迷。 宁黛兮自己还没意识到,经过一次两次好几次的被林止陌压制和侮辱之后,她似乎已经渐渐习惯了两人之间的这种相处方式,并且在夜深人静时她甚至会时不时回忆着这些画面。 虽然自己也很快清醒过来并且无比恼火,但是身体是诚实的,她也无法欺骗自己。 林止陌一只手将她搂住,另一只手开始作怪的在她小腹上抚摸着,问道:“你的状态不对劲,是不是吃了什么不正经的补品或是药了?” “你有脸跟我说不正经?”宁黛兮拼命阻止着林止陌的手,可是和以前那好几次一样,完全没有作用,就这么被他轻轻松松探入了衣襟之中。 一声惊呼,宁黛兮只觉得浑身如触电一般。 “不……不要碰我!” 她已经在用最后的力气说出这句话,明明是在反抗,可是手却已经不知不觉的从掰开变成了抓住。 可是偏偏在这时候,林止陌的动作停止了,就这么放开了她,然后倒退开了去。 宁黛兮仿佛浑身力气已经散尽,不由自主跌坐了下去,正好坐在椅子上,不断喘着粗气。 林止陌重新系上腰带,整了整衣服,说道:“哦,我就是来看看你,没什么事就先走了。” 说完他转身就往门口而去,一点留恋的意思都没有。 宁黛兮呆住了,这个混蛋今天怎么不按套路来?这就走了?你真的走了? 身体的反应还在持续着,一波接着一波,就像是风暴之下的海岸,浪花不断涌来,退去,再涌来,毫无停止。 可是这家伙就这么走了,不管我的死活?! 林止陌已经走到了门口,忽然停下脚步,回头。 宁黛兮心头一跳,看着他。 可林止陌却只是笑了笑,说道:“哦对了,那东西虽然好玩,但最好还是少用,因为……会松。” 话说完了,他也彻底离开了,并顺手帮她关上了房门。 宁黛兮怔怔的坐在椅子上,半晌后回过神来,一股滔天怒火冲上了天灵盖。 松你个头! 她一把抓起那根角先生就要狠狠砸落,可是抬起的手却停住了,咬了咬牙又收了回来。 …… 今日早朝,林止陌精神抖擞的又来了。 在一声高唱中他登上了金台,落座。 自从朝权回归以后,他已经越来越熟悉自己的定位和气质了,如今的他坐在这张龙椅上再不会有进账忐忑以及任何负面情绪了。 直到现在他才算明白什么叫做俯瞰天下,那种一切尽在掌中的感觉真的很爽,也难怪古代那么多人会热衷于争权夺利甚至逐鹿天下,为的就是一个权字。 就像底下站着的那些人,平时口中唱着为了苍生为了黎民,狗屁,其实不都还是为了身居高位能给自己多捞钱? 他很期待的看着底下,因为不出意外的话今天会有一场热闹看。 果然,在六部汇报了一番鸡毛蒜皮之后,大理寺卿邢世珍站了出来,报出了那个他一直在等着的名字。 经查,户部考功司郎中赵瑭借职务之便收取贿赂,但有述职官员不予钱财便将述职评级恶意降低,导致已有二十余名述职官员流连京城不得调用。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队列中吏部的位置。 赵瑭没想到今天上来就把他这事抖了出来,吓得急忙出列跪伏在地。 吏部左侍郎缪元白硬着头皮站了出来,说道:“启奏陛下,赵瑭索.贿之事……” 林止陌摆摆手,打断道:“你若是想说不知道,那就不必说了,连自己的下属都管不好,当什么侍郎?” 缪元白脸色僵了一下,站在那里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吏部尚书蒋继已年近八十,最近几个月一直身体不太好,在府中修养,林止陌都没见过他几次。 吏部负责官员述职评级调任,收受.贿赂从来都不是秘密,只是现在被查出来了,而且当堂报给了林止陌,那就不能不管,而蒋继不在,这事就落在了缪元白的头上。 徐文忠是个暴脾气,一步踏出,朗声道:“陛下,按大武律,职官收受.贿赂当贬谪惩处,绝不可姑息!” 他一带头,底下顿时一群人站了出来,自从林止陌掌权之后清理了不少朝堂之中的蛀虫,虽然几乎都是宁党中人,可是明显让朝堂之上的风气焕然一新了。 更何况文臣们都自诩清白,这种时候出来踩一脚更能显出自己的高洁来。 赵瑭瑟瑟发抖,已经难以辩驳。 太和殿上一时间口水乱喷,无数根手指对着赵瑭指指点点骂着街,群情汹涌得难以压制,缪元白心慌得只能求助的看向宁嵩。 宁嵩只觉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但是此时此刻不得不站出来,因为赵瑭和缪元白都是他的人。 “邢大人,赵瑭受.贿一事不知可有证据?或是仅有人口头检举?” 邢世珍黑着脸道:“大理寺从来只以证据说话,宁阁老莫非怀疑老夫的品性?” “不敢。”宁嵩淡淡说了声,看向林止陌,“陛下,赵瑭平日里为人谨慎,此事或有蹊跷。” “嗯,宁阁老说的也有道理。”林止陌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却看向了蔡佑,“蔡阁老,你怎么看?” 蔡佑慢悠悠踏了出来,看也不看宁嵩,说道:“既是报入大理寺,必然是有了证据,臣以为不必费事,请三司会审,一问便知。” 满朝众人尽皆愕然,今天是什么日子,蔡佑居然和宁嵩唱反调了? 宁嵩的眉头也挑了挑,看向了蔡佑。 第404章 该动手了 蔡佑只当没有看见宁嵩的眼神,依然老神在在的站在那里,目不斜视。 本来遇到这种事情他当然是会站在宁嵩一边的,但是偏巧这两天发生了一件事情,让他也正憋着一肚子气。 他有个亲信,几年前被派去了广西南安任府丞,正值任期满,他就准备将那人调去松江府任府尹。 可就在昨天,他明明送了封信给赵瑭,让他考功时评断高些,可是当他的亲信过去时却吃了个闭门羹,根本不做理会,连考评也打了个最差,最终差点贬官为吏打回原籍。 赵瑭是宁嵩的人,蔡佑是知道的,本来这些日子蒋家和周家暗中联手疑似打压汪家就让他很不爽了,这一下更是把他彻底搞火了。 所以现在林止陌问他意见,他一下子没忍住,当堂爆发了出来。 宁嵩的眼神很错愕,很难看,渐渐透出一股冷意。 他在之前就感觉到蔡佑对他的态度似乎有所变化,只是他想不明白为什么。 现在蔡佑更是当着百官的面落了自己的面子,他这是要做什么? 可是还没等他开口,林止陌已经拍了拍扶手,说道:“既然蔡阁老都这么说了,邢世珍,你来主审,与刑部都察院一起尽快查处。” 一锤定音,赵瑭被廷尉拖了下去。 接下来的事情就平淡多了,百官继续汇报着各种事情,只是蔡佑和宁嵩再没有开过口,两厢沉默着。 午门之外,散朝出来的百官各自离去,蔡佑慢慢从里边踱步出来,一眼看见宁嵩正站在那里,两手揣着,似乎在沉思。 他心中冷哼一声,走了过去,脸上挂起平日里的和善笑容,却多少有点皮笑肉不笑。 “宁阁老,怎的还不回府歇息?” 宁嵩看了他一眼,问道:“蔡阁老近来可好?” 蔡佑打了个哈哈:“啊?不过是些琐事罢了,略有些疲累,其他倒也没什么。” “那可要保重身体,琐事多了或会导致肝气郁结,你我都不是年轻人,可要注意身子保养。” 宁嵩和平时说话一样,音调和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这话出口之后让蔡佑的嘴角抽了抽。 是暗含警告么?都这个时候了,你不说好好给我陪个罪,还要给老子脸色看? 蔡佑只觉好多年没有这么生气过了,呵呵一笑拱了拱手,就此扬长而去。 宁嵩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他只是觉得蔡佑今天火气这么大是因为最近烦心事多了影响脾气,好好劝他养养身体,怎么招来他那么大的反应? 既然你蔡佑不领情,也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于是赵瑭一事就仿佛是根导火索,引燃了宁嵩和蔡佑的火气。 …… “皇帝哥哥,好了没有啊?玉儿快要饿死了!” 公主府的后花园中,姬楚玉抱着林止陌的胳膊撒着娇,整个人都快挂在林止陌身上了。 姬若菀坐在一张特制的轮椅上,身上盖着毯子,笑吟吟的看着。 她在江宁府外经历过那次生死之后,就将一切都看得十分淡了,所以现在看着姬楚玉对林止陌这么不合适的撒娇,也觉得没什么。 妹妹和哥哥撒娇怎么了,不是很正常的么?比如自己,想要和自己的弟弟玩闹撒娇都已经没了机会。 只是旁边还有个卞文绣,脸色十分尴尬,不知道是该面对还是躲避开。 她是大家出身,从小三从四德国法礼防都熟读,对于这种事情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真是有伤风化,陛下怎么这样子? 可是她舍不得走开,因为今天林止陌说又给她们带来了一个很好吃的东西。 林止陌一边调着一碗料汁,一边毫不客气的说道:“都胖成什么样了,还这么馋,你看看菀菀,下巴那么尖,你再看看绣绣,她……算了。” 他本想拿卞文绣举个例子,可是回头一看吓了一跳。 自从来到公主府之后,卞文绣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轻松了许多,她和姬楚玉很谈得来,每天都腻歪在一起。 心情好了胃口也就好了,每天都吃得很多,如此一来短短十几天就胖了不少,关键是她和顾清依不一样,要胖先胖胸,于是本就十分壮观的底子,现在更是快要撑破衣衫一样的了。 没过多久,他的料汁调好了,然后揭开身边的一个锅盖,顿时从里边飘出一股清香。 那是一锅白白嫩嫩的东西,看起来像是一块上好的白玉,阳光透着水气映照上去,闪着一层淡淡的荧光。 林止陌拿过一个碗,用勺子在表面撇着一小片一小片的,舀出一碗,然后浇上料汁。 他将第一碗给了姬若菀,笑眯眯道:“尝尝。” 姬楚玉和卞文绣两双大眼睛巴巴的看着姬若菀手里的那碗东西,不自觉的同时咽了口唾沫。 好香! 姬若菀浅浅尝了一口,顿时眼睛大亮。 这东西滑滑嫩嫩口感十分好,那料汁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香醇浓厚,咸鲜适宜,上边还撒着些紫菜和虾皮,简直美味到了极点。 “好美味!” 她不由得大赞了一声,更是将那两个丫头馋得不行。 林止陌笑呵呵的给姬楚玉卞文绣也各做了一碗,看着她们唏哩呼噜的吃着,正要自己也舀一碗,这时却见徐大春在园子门口探头探脑。 他招了招手,问道:“什么事?” 徐大春快步过来,低声说道:“宁嵩和蔡佑在各自搞事,分别对两边的人动手了。” “哟,这么快就狗咬狗了?”林止陌笑。 一个赵瑭就是他布下的局,简简单单让他们两人互咬,多好? 就不知道这事情会发展到什么样的地步,自己很是期待,当然,山西那边也该让墨离动手了。 第405章 豆腐脑 蔡佑给赵瑭送去的信被柴麟偷了去,神不知鬼不觉,所以不是赵瑭不给面子,而是他压根没看到,也不知道那是蔡佑的人。 果然不愧是墨离师兄极力推荐的高手。 林止陌心里暗暗赞了一声,却忽然皱了皱眉。 徐大春很是敏锐,低声问道:“陛下,怎么了?” 林止陌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宁嵩把持朝堂那么久,打造出了一个盘根错节势力庞大的宁党,蔡佑也不是省油的灯,能不动声色掏空户部官仓而无法查出去向。 这么两个成了精的老狐狸,都是城府深沉得可怕,就算心有芥蒂也不会做得这么明显。 只是一个小小的赵瑭就能让他们公然撕破脸对掐起来? 老子怎么那么不信呢? 但是林止陌没有说穿,他们这出戏显然是做给自己看的,而且做得这么明显,摆明了是在逗傻小子,就是欺负他看穿也奈何不得他们。 你们接着演,我不急。 姬楚玉忽然蹦了过来,问道:“皇帝哥哥,这叫什么呀?我昨天去逍遥楼都没见到有。” 卞文绣没说话,躲在一旁,眼神闪烁。 林止陌笑了笑:“因为还没到时候,至于名字,这叫……” …… “廖大人,这是下官府中的厨子新做出来的菜式,名为豆腐脑,请。” 闵正平一脸笑意,介绍着桌上一碗莹白色淋着一层蜂蜜的东西。 厨子是林止陌特地给他的,这道菜品也是他带来的,只是为了廖起钰而做。 林止陌手中那本锦衣卫的小册子上记录着一条信息:廖起钰喜甜食,尤好蜂蜜。 “哦?那可得尝尝。” 廖起钰端详了一番,试着舀起一勺送入口中,顿时眼睛一亮,脱口而出道,“好,细腻滑嫩,入口即化,果然美味之极!” 他三两下就将那一小碗吃了个干净,最后舔了舔嘴唇,有些意犹未尽。 闵正平道:“廖大人若是不嫌弃,以后下官每日都为大人送一份,还望大人莫要嫌弃。” 廖起钰忙道:“怎敢如此劳烦闵大人,浅尝即可,浅尝即可!” “区区小食何足挂齿。”闵正平笑了笑,凑近了些,低声说道,“廖大人如今已贵为山西首官,下官初来乍到,日后还要多多仰仗大人关照。” 廖起钰一脸谦虚和气,连连摆手:“闵大人这话说得就太见外了,你我同为陛下当差,当携手一心守望相助,何来关照一说?” 只是他说是这么说,眼中还是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戏谑。 “你以为本官与你一样是京官外调毫无根基,却不知山西才是我的主场,想收买我?呵!” 闵正平双手捧起面前酒杯,谦卑的笑道:“廖大人言之有理,请。” 他先将手中酒一饮而尽,被酒杯遮住的眼中也闪过一抹嘲讽和期待。 陛下说,豆腐是个好东西,蜂蜜也是个好东西,可是这两样一起吃就不那么好了,会让人变聋。 闵正平也是头一回吃这玩意,当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原理,也更不会知道林止陌的爹是南方人,妈是北方人,所以从小甜的咸的都吃,这个常识也是他小时候就知道的。 宁嵩特地举荐了一个看似和他没有关系的廖起钰,陛下就索性将计就计,让他当上山西布政使。 当就当吧,你以为陛下不知道,那陛下就假装不知道好了。 廖起钰但凡变成了个聋子,自己这按察使就可以做很多事情了。 于是两人各怀心思,脸上都是盈盈笑意,推杯换盏着。 …… 赵瑭一案很快就审了个清清楚楚,锦衣卫出动,从他家中抄出了二十余万两银子,以及诸多名贵字画古董。 这事由林止陌亲自过问了,无法再遮掩,于是一个秋后问斩就被确定了下来,宁嵩也没有再出手,直接放弃了。 继户部大整改之后,林止陌的第二刀挥向了吏部,左侍郎缪元白罚俸一年,勒令自省,右侍郎李康成是中立派,意思意思罚了三个月的俸禄。 而吏部尚书蒋继,林止陌命太监传了个口谕,关切地问候了一下老大人的身体。 蒋继活到这年纪,自然知趣得很,便主动提出了告老,算是给自己留了最后一点体面。 于是又一位天官告别了朝堂,引发了京城中好一番震荡,市井之中纷纷猜测与臆想,然后都不约而同等待着新一期的大武报。 如今的百姓渐渐将阅读大武报变成了一种生活习惯,无他,实在是这东西太好看了。 当今圣上是个敞亮人,什么都不隐瞒,只要是重大消息全都会刊登。 朝廷有什么新政令,军政有什么新动向,官员有什么丑闻,全都光明正大展露在人前。 长春宫内,书桌边,王可妍就正在和林止陌讨论着下一期大武报要刊登的具体细节。 “林大哥,那……那这期头版就……就放赵瑭么?” 王可妍的双手撑在书桌上,话说得有些断断续续含含糊糊的,脸颊红润,眼神迷离,总算勉强保持着清醒。 林止陌点点头:“不错,回头大理寺将卷宗送来我抄一份给你,把他的罪状写明白,顺便将吏部之中的乱象和腐朽写得深刻一些。” “嗯,还有……还有那个任……任安世……” “放第二版,记得说一下他入宫未遂而导致心理扭曲,残害无数孩童的事。” 林止陌拍了拍王可妍,王大主编很乖巧自觉地换了个姿势。 继续。 “对了,菀菀回来了,给庆王平反一事也该公之于众了。” 林止陌说到这里顿了顿,接着补充道,“但是不必提菀菀了。” 王可妍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死死咬着嘴唇,终于在一声婉转娇柔的长吟中剧烈颤抖了一下,然后紧紧抱住了林止陌。 林止陌也停止了下来,两人就这么相拥着,房间内情意浓浓,气息也浓浓。 不知过了多久,王可妍才渐渐缓了过来,却忽然噗嗤一笑。 林止陌愕然:“你笑什么?” 王可妍抿唇笑道:“玉儿曾与我说,你看菀菀的眼神不对劲,莫非……” 第406章 打点野味 “我特么……” 林止陌勃然大怒,天地良心,他对姬若菀只有同情,可还没有任何想法,怎么就能这么污蔑他? 姬楚玉,你的屁股痒了是不是?老子的皮鞭呢? “对了林大哥。”王可妍又想起什么似的,吃吃笑道,“和我们同时入宫的可还有几位姐妹,你到现在都没去临幸过人家?” 林止陌愣了愣,摇头道:“临什么幸,没有感情基础的临幸和逛窑子有什么区别?” 王可妍哭笑不得:“你……你怎可如此说,她们……” 林止陌揉了揉她的秀发,说道:“放心吧,时机合适我会找个机会让她们出宫去的。” 他可记得当初宁黛兮主持选妃,除了邓芊芊和王可妍之外,其他人几乎都是被塞进来的,为的是在后宫之中给宁黛兮助力,其中还混了个李思纯,当初叫沐鸢来着。 可惜宁黛兮很快就没有再垂帘听政了,乾坤倒转再倒转,现在后宫还是回到了自己手里。 于是那几位贵妃昭仪的全都成了摆设,自己可以去睡一睡,但是没必要。 林止陌自认还是有点节操的。 不过……其实他更期待那几个妃子会做点什么出来,这样他就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再搞点事情了。 然后他又想起了宁黛兮,想起了那根角先生,忍不住有点想笑。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角先生,而是一根安神木,平时挂在床头可以改善睡眠质量,要不怎么会香喷喷的? 那木头上可是刻着字的。 宁黛兮想用怀孕来恶心他,他当然要小小的报复一下,但是让自己的女人用这玩意,那是对自己的侮辱! …… 城西,某座不起眼的宅院内。 宁嵩身穿一袭米色袍子,悠然坐在花园中品着茶,在他面前的,赫然是正和他斗得鸡飞狗跳的蔡佑。 只是现在两人的神情都很放松,完全看不出有半点正在敌对的意思。 蔡佑抿了一口清澈的茶汤,轻笑道:“今日又有几个罚了薪俸,还有停职的,那昏君不知此刻的心情如何,恼怒?无奈?抑或是恶心?哈哈哈!” 宁嵩淡淡一笑:“他是个明白人,能夺回朝权已经差不多了,还不至于妄图将你我铲除。” “那是自然,他不敢……不过还是得多谢宁阁老,我被山西之事气昏了头脑,若非阁老提醒,便真是中了那昏君的计了。” 蔡佑说着,象征性地抹了把额头,似乎真有冷汗冒出来了似的。 宁嵩端起茶杯向他示意了一下,说道:“绿茶可清心,便不会被他的那些小伎俩设计到了。” 蔡佑举杯,一饮而尽,随即放下茶杯,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轻轻放在宁嵩面前。 “这是最近汪家损失的产业与货物,阁老请过目。” 宁嵩接了过去,他知道,蔡佑所说的让他过目不是真的只是看看,而是要他拿去和周家对账,看看哪些是皇帝设的局,那些真的是周家和蒋家联手做出来的。 他扫了一眼,将纸收入怀中,又说道:“姬景文小儿组了个天机营,大多都是江湖中人,能飞檐走壁探听私密,你平日里也小心些。” 蔡佑道:“那是自然,不过现在那天机营怕是没时间管京城之事,姬景策那边就够他们忙活的了。” 宁嵩的嘴角勾起一个冷笑:“姬景策从去江西起始便已在做准备,那昏君想要一举拿下他……呵,这些时间够他分心的了,你也可以抓紧将原本停下的事继续了,那边有些不耐烦了。” 蔡佑神情微动:“哦?莫非……” 宁嵩瞥了他一眼,蔡佑立时闭嘴,再次端起茶杯。 叮! 一声轻响,两个杯子碰在了一起。 蔡佑轻笑一声:“犬子正好闲着,便让他亲自去一趟山西吧。” “令郎亲自前去?”宁嵩却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说道,“蔡大人决定便是。” …… 北山,林止陌又来了。 不过今天他不是去实验室的,而是去了猎场,并将冯王姬景俢召来了,另外带上了姬楚玉和卞文绣。 姬景俢很意外,他的心里其实已经做好准备要被林止陌弄死了,至不济也会被削藩发配,可是没想到林止陌竟然没有动手,还将一把火铳交给了他。 不对,这不是寻常的火铳,好像更长更亮,杀气更重。 不光是他,连姬楚玉和卞文绣以及随行的徐大春都每人一杆。 “陛下,这是……?” 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了,问道。 林止陌对一旁兴奋无比的姬楚玉撇了撇嘴:“这丫头最近像个坐月子的,馋得紧,朕便带你们来打点野味,让她狠狠胖一圈!” “呃……臣弟并非问这个,是问……” 姬景俢有些无语,自家妹妹最近确实是胖了不少,可是自己的关注点并不是她,是手里的火铳啊。 然而话未说完,就见林止陌猛地精神一振,抬起手里的火铳对着远处一棵树下瞄准、扣动扳机。 砰! 一声清脆的炸响,火铳口冒出一团火光,然后就见那边树下一只野兔身上爆出一团血花,凭空翻了个身后倒毙在地。 姬景俢瞠目结舌,眼睛瞪得仿佛铜铃一般。 他是第一次见到林止陌所造的这种新式燧发枪,在他的印象里,火铳就是用来吓唬敌人的战马才有那么点屁用,除此之外隔着几十步连敌人的皮甲都打不穿,反正姬景俢带的兵从来不乐意用这玩意。 可是现在,那只兔子明显还在三十多步之外,可却被一枪打穿了身体。 这力量,这精准度,这速度……好厉害的火器! 姬景俢的手指不由自主的动了动,心跳也加速了起来。 砰砰砰! 这次不是枪声,是他的心跳,快得连他自己都有些害怕。 心跳之中还夹杂着一个隐隐约约的念头:我和他这么近,如果我也抬手一扣,他能躲得过么?或许…… “在想什么?” 林止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很随意,很柔和,就像是兄弟之间的对话那般。 姬景俢悚然一惊,慌忙跪倒在地,双手将枪高高举起:“如此利器,臣弟不敢持之于陛下驾前!” 「内个,本来就是个吓唬小黛黛的东西,不是真的角先生,放心,林止陌老六,但不毒。」 第407章 你能被信任么 原本也被燧发枪的火力以及林止陌的准头惊呆的姬楚玉和卞文绣愕然回头,看着他们。 姬楚玉很快就回过神来,小脸一下子变得有些发白,结结巴巴道:“皇帝哥哥,二哥,你们……?” 姬景俢没有回答,只是额头上已有冷汗渗出。 如果自己刚才一念之差抬枪对准林止陌,那么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万劫不复! 这是一个圈套,一个陷阱,自己这位皇兄应该就是等着自己上钩,然后顺势将自己除去。 姬景俢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了下来,皇权大过一切,自己就算看不起姬景文,可他也是皇帝。 林止陌看着他手中高举的枪,却只是淡淡一笑,说道:“朕给你试试火力,你却还给朕,这是什么意思?” 姬景俢愣了一下,但还是咬了咬牙,继续高高举着:“陛下当前,臣弟不敢。” 林止陌也没再勉强,而是忽然换了个话题,问道:“此番入京带了多少亲卫啊?” “回陛下,一百二十人。” “嗯,那北门外还留了多少,三千?还是五千?” 林止陌突如其来的一个问题让姬景俢的冷汗瞬间彻底淌了下来。 原来他都知道,什么都知道!从一开始他就果然只是在试探自己。 因为他确实还有五千人马分散藏在了京城北门之外,只待他一声令下,就会冲入京城,助他一举夺下宫门,发动政变! 姬景俢没有想过会不会成功,因为从宣召他回京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准备着会死了。 既然横竖都是个死,那还不如拼一把,唯一让他有些放不下的只有自己的妹妹姬楚玉而已。 自己死了,妹妹又该怎么办? 姬景俢从来都不是一个甘心等死的人,他从小就看不起自己的皇兄,太子姬景文,因为他虽然很聪明,读书也多,但是有一个最重要的毛病,那就是反应迟钝,且怂! 身为太子,竟然在面对朝臣的诘难和责问时会反应不过来,有时候明明是他占着道理,却因为无法有效反驳而变得成了过错方。 尤其是后来宁嵩把持朝政,将他轻轻松松架空,连太后宁黛兮那个女人垂帘听政了他都毫无办法。 姬景俢眼里的宁黛兮只是个长得还行的娘们而已,可即便是一个这样的女人,姬景文都对付不了,这让他十分鄙夷。 亲王的扈从是有人数限制的,如姬景俢这般本在边关镇守的亲王,可以有一千亲卫,即便是再多一个,也都算是僭越。 然而姬景俢明面上确实是一千亲卫,可是暗中却还养了五千人。 这五千人是他能镇守住边关的底牌,也是他敢和皇帝翻脸的底气。 以姬景文的能耐,自己这几千人或许足够杀他一个措手不及了。 但是现在他不这么想了,因为皇帝知道了,并且还有这样厉害的火器。 禁军有如此利器,自己那五千人有什么用? 扑通一声,姬景俢将枪丢在地上,叹了口气。 他没有考虑过一枪把林止陌杀了,因为他觉得林止陌敢把枪给他,肯定是打不响的,反倒给了他一个弑君的借口而将自己堂而皇之的除去。 林止陌却依旧风轻云淡的笑道:“让你试试火力的,怎的反倒把枪丢了?” 姬景俢沉默不语,已经做好准备引颈就戮。 林止陌指着地上的枪:“拿起来!” “皇帝哥哥!”姬楚玉焦急的喊了一声,声音都在颤抖。 林止陌看都不看她一眼,依旧盯着姬景俢的眼睛。 姬景俢只觉今天已经难以幸免,或许当刚才林止陌说出自己亲卫的数字时,那些人已经不会幸存下来了。 他咬了咬牙,捡起了地上的枪,林止陌指着前方的一棵树:“瞄准树梢,开枪。” 明明艳阳高照,明明四野空旷,可姬景俢还是感觉到了一种无尽的压抑之感。 他咬了咬牙,学着林止陌刚才的动作,举枪,瞄准,对着那棵树,扣动扳机。 砰的一声,枪口喷出一道火光,那棵树上的一根树枝咔嚓一声被打断,直直的落到了地面上。 不对! 刚才打兔子,兔子只是爆出一团血花,感受还没有那么明显,可是现在自己开枪试验,那棵树距离自己还有不少距离,并且那树枝有一个成人的小臂那么粗,都被一枪打断了。 姬景俢终于亲自感受到了这杆枪的威力,如此强大,如此精准,并且都不用点燃火绳。 他呆住了,怔怔的看着那截断落的树枝。 林止陌淡淡问道:“感觉如何?” 姬景俢沉默片刻,说出四个字:“神兵利器。” “不错,神兵利器。”林止陌笑了笑,“朕不光有这燧发枪,还有洪武大炮。” “朕想做番大事业,也是要有人帮衬的,可是老五想造反,输了,被朕发配去了边关榷场,老三也想造反,虽自信满满,但在朕看来不过土鸡瓦狗,输,只是时间问题……朕身为天子,孤家寡人,最能倚仗的自然是兄弟,可惜那两个蠢货倚仗不上。” 林止陌远眺天边,唏嘘道,“老二,你自幼聪慧,文韬武略无一不精,可愿助我一臂之力,开疆拓土?那日与你说的杀入草原并非空谈,朕今日想问问你……你可以被朕倚仗,被朕信任么?” 姬景俢愣住了,林止陌刚才还在说他带来的亲卫一事,本以为接着就要和他清算了,可是现在,话风怎么转到这里了? 这个反转让他有点措手不及。 他忽然发现自己有点看不懂这位皇兄了,这还是以前那个虽然聪明但是无比懦弱的废物么?还是那个一众兄弟不理会他时只能去向父皇哭诉的软蛋么? 自己暗中带了那么多亲卫来京城,按律已经足够问罪,可是他居然只是点出,却没有深究,这副坦然洒脱的心性……他还是姬景文么? 林止陌转身看着姬景俢:“你是和朕一起联手,还是继续在封地庸庸碌碌过完余生,让你以前读的兵书都喂了狗?” 他笑了一声,轻声说道,“这天下,可是很大的。” 姬景俢只觉胸臆间一股战意猛地升腾而起,浑身的血液也似乎在沸腾了起来。 第408章 有野心是好事 他虽然贵为亲王,可从来就不是个贪图享乐的苟且之辈。 挑战,拼搏,征伐!这才是他所期待的! “臣弟愿为陛下征战四方,为我大武开疆拓土!灭了大月氏,灭了西辽!” 他几乎是用吼的将这句话说了出来,前方的山谷中回荡着他的豪言壮语。 “灭了大月氏,灭了西辽……!” 林止陌补充道:“一切胆敢冒犯我大武的,都灭了!” 姬景俢砰的一声单膝跪地,高声道:“是!” 这天下可是很大的! 这句话让姬景俢浑身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同时也无比庆幸自己没有一时冲动做出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情。 另外,他发现姬景文真的完全和以前不一样了,现在的他身上充满了一种洒脱淡然的气质,但更是带着一种俾睨天下的霸气。 如果皇兄是这般心性,为他开疆拓土冲锋陷阵,又有何不可?! 一旁的姬楚玉和卞文绣已经看呆了,刚才在姬景俢跪倒的一瞬间,她们还以为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可是接下来两人的对话,竟然变成这样。 …… 傍晚时分,灵泉宫。 林止陌舒服的躺在浴桶里,舒展着四肢,微微闭着双眼。 安灵熏蹲在桶边温柔的给他捏着肩膀,脸上还有着丝丝嫣红,那是刚才两人久别畅谈留下的余韵。 她是个懂事的女人,平日里自己做自己的事情,绝对不会轻易去打扰林止陌,只是在闲暇之余会坐在窗边,看着院中盛放的鲜花,想念着那个人而已。 安静、内敛、温柔,这就是安灵熏。 林止陌浑身泡在热水中,舒服得似乎身上每个细胞都在呻吟,就连大脑都像是短暂的进入了休眠状态,只是安静享受着安灵熏的服侍。 皇帝果然不是那么好做的,那么多事,那么多妃子,一天天的殚精竭虑。 竭虑倒是还好,自己的智商够用,可是精是真的很容易殚干净。 还好有正阳决! 今天他带着姬景俢和两个丫头去打猎,倒不是纯粹为了吃口野味,主要是测试燧发枪在实战中的性能,结果大半天在猎场里跑来跑去,差点没累死。 “灵熏,你对老二怎么看?” 林止陌闭着眼睛问道。 安灵熏怔了一下,说道:“你指什么?” 林止陌道:“脾气,心性,能力,所有东西。” 姬景俢在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和武将们打交道,而满朝武将之中,他最常厮混在一起的就是安灵熏的大哥安甫阳,所以关于姬景俢的情况问她就够了。 安灵熏已经知道了林止陌想要让姬景俢为他冲锋陷阵的事,认真想了想,说道:“其实姬景俢本就不稀罕当个亲王,他的一生理想都是策马扬鞭征战四方,所以你这么做是对的。”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他的一身兵法学识大多是从汉阳王那里学的,不过颇有自己的见解,打仗我不懂,但是我大哥说过,他是个为帅的人才,心性沉稳果断,且很能辨明危机。” 林止陌笑了笑,确实,今天在北山猎场的时候,自己把枪给他就让他察觉到了自己的试探,毫不迟疑的跪倒在地,还真是很敏锐。 安灵熏迟疑了一下,问道:“可是……你若是就这么让他带领大军出去征战,万一他起了野心怎么办?” “有野心是好事。”林止陌毫不在意的说道,“有野心才会更有动力,多好?” 他可不怕野心,因为他会给姬景俢配备火炮火枪和大威力的炸药。 来自现代的林止陌非常清楚这种武器对于这个时代来说会造成多大的轰动,当然也会让使用者慢慢养成依赖性。 但是虽然有枪炮,可火药的配方只握在林止陌的手里,一旦发现他有了反意,自己只要断了他的供给,姬景俢又将回到冷兵器时代。 而越是亲身体会过火器的威力,就越不会贸然冲动,姬景俢是个聪明人,开疆拓土做个更大的亲王,比毫无把握的造反更有价值。 安灵熏不懂这其中的含义,她只是单纯的相信林止陌,相信林止陌所作出的一切决定。 她继续给林止陌按摩着,手法愈发老道,天气越来越炎热了起来,现在的她身上只穿着一件轻薄的白色小衣,额头上却还是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林止陌睁开眼睛看向她,只见那件小衣的下半幅被高高撑起,荡啊荡的,半掩的衣襟之中一道沟壑深得似乎带有某种强大的吸力,把林止陌的目光完全吸引了过去。 安灵熏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不禁脸颊一红,嗔道:“别看,我……我不行了。” 说起这个她就很无奈,林止陌就像头拉磨的驴,都不知道累的,自己不知道多少次被他折腾得浑身酸软了。 林止陌哈哈一笑,问道:“冬青呢?又被你支去哪儿了?” 安灵熏抿唇笑道:“莫非你真想将那丫头收了?要不我将她叫回来。” “小熏熏,你变坏了!”林止陌一把反扣住安灵熏的柔荑,磨着牙道,“那还是个没长开的豆芽,你居然撺掇我上了她?” 安灵熏一声惊呼,暗叫不好,急忙就想起身逃跑,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扑通声响,水花四溅,她被林止陌轻轻松松拉进了浴桶,身上的小衣顿时湿透,衣内的美好风光变得一览无遗。 “你知道么?其实猛.男是喜欢粉红色的。”林止陌一声坏笑,双手无视了水的阻力,精准快速地捕捉到了目标。 安灵熏只觉浑身一颤,身子顿时软倒,紧紧依偎在林止陌身上。 今天的窗户没有关,高高支起着,一阵微风从窗外吹了进来,温温柔柔的,和林止陌的手一样。 安灵熏的眼睛闭了起来,一排洁白的贝齿咬着红唇,刚才还在心里说着不行了,可是现在却忘了个一干二净。 远处屋顶上,戚白荟手腕一翻,望远镜已经在掌中。 只是戚白荟还没将望远镜抬起,耳朵忽然动了动,随即看向某个方向。 在那里正有一乘软轿朝着灵泉宫而来,轿檐上插着一块桃红色的标识牌。 晋阳公主姬楚玉。 戚白荟手中拈起一块小碎石,正要甩向那敞开的窗子,手却忽然停住了。 她的嘴角不知不觉勾了起来,手一松,碎石掉落在了瓦面上。 “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 第409章 我没看到 房间内的战斗已经开启,安灵熏紧紧贴在林止陌身上,贝齿紧紧咬着嘴唇,已然完全进入了状态。 她在全情感受着那种温柔与霸道并存的冲击,感受着一次又一次身体和灵魂的战栗,只恨不得这一刻将自己整个人都揉进林止陌身体里去。 然而就在这时,外边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且越来越近。 “母妃,我来啦,你在么?” 安灵熏瞬间睁开眼睛,无比惊骇,林止陌也愣了,一脸诧异。 是姬楚玉?这丫头怎么来了? 门外是没人,可是灵泉宫外的守卫呢?徐大春呢?为什么会把她给放进来了? 林止陌这个念头刚起,又忽然反应过来。 不对,师父呢?她不是应该给一个信号吗? 这特么……她是故意的!她绝对是故意的! 安灵熏已经慌得快要哭出来了,压低声音急切的问道:“怎么办?现在怎么办啊?” 她俩都是大武慈善总会的主要负责人,因此姬楚玉时常会跑来找安灵熏商议,灵泉宫的宫女太监本来都不怎么会将她拦在门外,更别说现在都没人看守。 林止陌麻爪了,他和安灵熏是在一间耳室里,拢共就这一丁点儿大的地方,躲都没处躲。 他耳朵里听着姬楚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支起的窗子,已经没时间考虑了,他从浴桶里长身而起,一翻身从窗口跳了出去。 “哎……” 安灵熏才来得及轻喊一声,林止陌就消失了,接着,姬楚玉就出现在了耳室门口。 “呀,母妃在泡澡啊,玉儿来得真不凑巧。” 姬楚玉笑嘻嘻地和安灵熏打了个招呼,然后无比艳羡地扫着水中那若隐若现的曼妙身材。 她虽然也算身材很不错的了,连皇帝哥哥那次都看直了眼,可是不可否认,在太后还有太妃面前完全不值一提。 同样是女人,为什么她们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能保养得这么好,那肌肤白嫩水灵得一点都不比自己差,并且比自己还多出了一种成熟女人独有的韵味和魅力。 也不知道自己到了三十岁会不会也能这样,回头跟太后……哦不,太后不太好说话,还是跟太妃取取经,看看怎么做到的。 安灵熏只觉得一颗心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林止陌现在可还在窗外躲着,最关键的是他可光着呢,万一姬楚玉没事跑到窗边张望一下就全都穿帮了。 但是现在她不能慌乱,只能强行挤出一个笑脸,说道:“今日颇为炎热,只睡了个午觉便是一身汗。” “嗯嗯!”姬楚玉赞同的点头,她在来的这一路也已经热出了一身汗,现在正目光炯炯的看着那个硕大的浴桶和那两个硕大的漂浮物。 好想和母妃一起洗呀,肯定很舒服。 安灵熏被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捂住胸口,咳嗽一声道:“玉儿,你去外边等着,我这就出来。” “啊?哦,不用不用,一点小事说完就行。”姬楚玉回过神来,从怀中掏出一个册子,来到浴桶边蹲了下来,说道,“母妃你看,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你看怎么弄比较好?” 窗外的林止陌光溜溜的蹲在那里,连动都不敢怎么动,生怕发出什么声音来心里那个恨,可是偏偏无计可施。 远端屋顶上,戚白荟举着望远镜看得津津有味。 姬楚玉说是一点小事,最终也用了将近半个时辰才讲完,然后才意犹未尽地离去。 林止陌继续从窗外爬回来,已是两腿发麻,什么兴致都没了,一场被打断的战斗也没能继续。 乾清宫的花园里,林止陌瞪着面前的戚白荟,一脸的苦大仇深。 “师父,你是不是故意的?!” 戚白荟睁着一双清澈无辜的大眼睛,反问道:“什么故意的?” 林止陌咬牙道:“为什么姬楚玉那丫头过来你没提醒我?害我被蚊子咬了那么多包。” 戚白荟十分朴实无华地答道:“哦,我没看到。” 林止陌不敢相信戚白荟也有这么老六的一面,没看到?这么大个高手,会看不到姬楚玉那么个大活人? “你……” 他很想发飙,甚至趁这机会把戚白荟摁在地上狠狠打一顿屁股来解恨,可是想想打不过她,只得作罢。 “下回不能这样害我,像今天这样万一真的被撞见了,我倒是没所谓,可小熏熏怎么办?” 林止陌苦口婆心的说着,摆出一副真诚的表情。 戚白荟想了想,点头道:“好。” 林止陌指着她大声道:“你果然是故意的!” 戚白荟忽然把脸凑近,同样一脸真诚地问道:“上次那个问题你还没回答。” 又想转移话题? 林止陌怒,没好气地说道:“什么问题?” “就是你和谁那个最尽兴。” “……” 林止陌很无语,师父果然在高速路上越跑越熟练了,不过你既然这么玩,那我就满足你。 他很认真的想了想,说道:“其实我最尽兴的那次,不是她们之中任何一个人。” 戚白荟好奇道:“那是谁?” “唔……那次只有我一个人。”林止陌一脸唏嘘的看着自己的左手。 戚白荟的脸色变得很是古怪,白影一闪,已消失不见。 “陛下,有急报。”徐大春忽然匆匆而来。 林止陌精神一振,接过密信。 信有两封,一封来自崔玄,一封来自吴赫。 崔玄装死很成功,至少现在看姬景策的反应是完全相信了。 如今的姬景策已经正大光明的安排了两路人马,北边卡住了永修县,南边卡住了崇仁县,这两处地方都各自处于官道要塞,朝廷若是派大军前来几乎没有别的路可走。 另外这两处要塞距离南昌各有近百里路,进可攻,退可守,而南昌东边就是一条赣江,倒是紧贴着南昌城,可赣江直通鄱阳湖,要想从水路进攻南昌就必须先拿下那片空旷广袤的湖面,而那片水域中却偏偏有一支隐藏着的强大水军。 拿下鄱阳湖?谈何容易! 第410章 土司 姬景策对这样的布置很满意,也很放心,甚至已经在想象着自己占据江西再向京城徐徐图之,赶走姬景文身登大宝指日可待。 江西境内如今已是风声鹤唳,老百姓们都察觉出了局势的不对劲,因为街道上市集中时常会见到一队队军容肃整的官兵,每日里巡查着是否有陌生人来到了各座城里,并且无数茶楼酒肆中开始流传着关于当今圣上昏庸无道暴戾残忍的故事。 崔玄装死,他的副手童锐装作追查凶手,调了五千守备军准备冲入南昌,结果被姬景策布置在德安县的大军拦了下来,现在双方正对峙着。 而吴赫则在昨日抵达了鄱阳湖,如今正泊在入江口边的湖口县。 湖口县是行商集散重地,每天都有许多商船来来往往的,吴赫的那二十二艘船驶来,根本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林止陌看着手中密信,沉吟着。 姬景策很自信,两路人马扼守要道就以为能抵挡朝廷大军,放着那支隐蔽的水军来守南昌城么? 事情肯定不会那么简单,不出意外,他还会有别的手段,只是自己暂时不知道而已。 不过那都无所谓,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都只是空谈。 他冷冷一笑,开口道:“王青,拟旨。” …… 南昌,宋王府邸。 黄灿匆匆来到书房,连门都来不及敲就推门闯入,抬眼就见姬景策正在慢悠悠的将一件团花丝袍往身上穿着,旁边床上躺着一个女子,赤着身子,双眼圆睁,竟是已经死了,只是她那清丽的小脸上仍有生前留下的无边恐惧。 姬景策眉头一皱,抬头看去见是黄灿,又恢复了正常,懒洋洋的问道:“火急火燎的,怎么了?” 黄灿似乎对这种情况已经见怪不怪,视线转回,看着姬景策道:“江州按察使被童锐以崔玄的虎符令牌调来,带着五千人马已到永修县,被咱们的人拦了下来,正在对峙。” “想法不错,可惜加起来也就一万人马,就想拿下本王不成?”姬景策看了黄灿一眼,嗤笑道,“这就让你害怕了?” 黄灿摇头:“我急的不是江州的人马,是西南出了些问题,原本答应出兵相助殿下的元瞻土司来信,暂时来不了了。” 大武西南之地多山岭沼泽,环境复杂,气候恶劣,且多是乖戾凶残的土人。 土人虽也名为大武子民,但却不服官府辖制,只听他们的部落首领,亦即是土司。 整个大武西南共有百余名土司,而黄灿所说的元瞻便是其中势力最大的一位,他家世代镇守西南邕州,传承至今已五百多年,兵力强大,底蕴雄厚。 姬景策正在系着腰带的手顿了顿,瞪大眼睛急声问道:“暂时?那是要多久?十天还是一个月还是……” 黄灿摇了摇头,心中却十分鄙夷。 总说老五是草包,你又好到哪里去?整天就知道玩女人,而且还非得玩死,让你派兵卡住南北两端是老子的主意,你在外边吹嘘是你的神机妙算,现在听到计划有变就立刻沉不住气了。 他在心里骂了一声,掏出一封信递了过去。 姬景策急忙一把抢过,仔细看去。 只见心中说最近西南总督府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对整个西南开始了严密的管控与监督,各家土兵但凡有些风吹草动就会立刻引来总督府的官兵前来盘查。 西南是乱了好一阵子了,但是那都是不分土司心怀不轨并且在太平道的反贼怂恿下搞出了一些小事件,真的让他们堂而皇之和朝廷对抗,他们还不敢,或者说是不愿。 元瞻底子最厚,兵力最强,所以更不愿当这个出头鸟,暗中都不知道多少双眼睛一直盯着他,就等着他出点事,然后大家像是群狼一般扑上来,将他元家抢夺个干干净净。 所以本来答应出兵相助姬景策的,现在可能要暂时修整,或许半年,或许一年,等西南总督府这股劲头过了就好。 “半年?一年?那怎么办?”姬景策傻眼了,这么长的时间黄花菜都凉了,他肯定也要凉了。 黄灿咬了咬牙,真是个靠不住的怂货。 “一年也未必等不起,南北两端卡着,倚仗地势坚守便是,等着元瞻能出手时就好。”他冷静的分析着形势,走到书桌后墙上挂着的舆图,指点道,“西边群山连绵,朝廷就算派兵也不会从这里进,这是殿下身在南昌的优势,但是……” 他眼现忧色,说道:“我怀疑西南道的整肃并非偶然,而是朝廷察觉了殿下的动向,率先断绝了那一路援手,朝中还是有不少聪明人的,若是不出意外,鄱阳湖中也有混进来的朝廷水军了。” 姬景策一惊,失声道:“那还等什么?让咱们的青龙水师先下手为强,找出来全都灭了!” 黄灿点点头:“事到如今也只好走一步是一步了,殿下给个调令先。” “哦对,好好好。”姬景策手忙脚乱的写了封手谕,再从暗格中拿出印章按了戳,在递到黄灿手中时明显颤抖得厉害。 黄灿愈发不屑,拱手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姬景策深吸了一口气,抚着胸口喃喃自语:“没事的没事的,姬景文那么废物,肯定不会那么快想到来对付我,一切都是巧合,对,一定是巧合!” 他扭头看了眼床上死去的女子,啐了一口骂道:“真他娘晦气,来人,给本王将她丢赣江里祭神!” …… 湖口县,绵延数十里的湖岸边停着无数商船。 天色已经渐黑,船上陆续点起了灯,远远望去像是一条闪着光的玉带,格外壮观。 其中一艘不起眼的商船中,吴赫正端坐桌边,面前是其余二十一艘船的带队将领。 他敲了敲桌子,然后肃然说道:“陛下有旨。” 哗啦一声,所有人全都跪倒聆听。 “一切就绪,今夜起锚,前往鄱阳水寨!” 众将领齐声应和:“末将领命!” 吴赫扫了一眼下方,沉声喝道:“剿灭谋逆,立我军威!” 第411章 不战而屈人之兵 天机营现在几乎一半人手都在江西,早就将南昌的情况大致摸清了。 姬景策藏在鄱阳湖的水军总数约有两万人,一百多艘战船,另有快艇无数。 南昌城东有一座像是树枝上的鸟窝一般形状的小岛,名叫石基岛,那里就是姬景策那个水军大营的基地,而那些战船就停泊在岛边的避风港中。 吴赫面前的桌上摊着一张鄱阳湖的整体舆图,所有大大小小的岛屿一目了然,现在他的目光就正落在那座石基岛上。 “侯爷,咱们偷偷过去把他们的船烧了吧。” 下方一名将领搓着手,一脸跃跃欲试地道。 立刻有人反驳道:“烧个屁,咱们那么强的火力,还要烧?” “你他娘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能省就省,懂不懂?” “呸!咱的红武小炮啥能耐你又不是没见过,管他多少船,一轮炮火下去全灭,搞那么磨叽干啥?” “滚蛋!火药不得花钱啊?炮弹不得花钱啊?难怪你那营每年的花销最高,就是你那么浪费惯了!” “那点鸡毛小船能费得了多少火药炮弹?汉阳王的大军还在等着咱们清扫外围后杀进来,耽误了军情你负得了责么?” “……” 两人就在这船舱里当着吴赫的面杠了起来,顿时引发了其他人的各自附和,一轮七嘴八舌的口水战就此展开。 这二十多名将领都是吴赫的老部下,他也不去帮谁,就这么笑吟吟地听着吵闹。 船上的船舷炮威力巨大,这些将领全都已经见识过了,他们惊叹于这么猛的火力,于是私底下给取了个外号叫红武小炮。 当兵的都是血性满满,哪怕他们都情同手足,可吵着吵着还是眼看就要打起来了,这时候吴赫才咳嗽一声,敲了敲桌面。 船舱内顿时一片安静,所有人都闭嘴了。 吴赫指着石基岛说道:“你们说得都没错,该省的省,该猛的猛,不过崔王爷虽然在等咱们,可他并不着急,毕竟如今宋王的人马士气正盛,就这么直冲过去,咱们虽然火力足够,但是损失必然巨大。” 一双双眼睛齐齐盯着他,没人打断插嘴。 吴赫却在这时看向了吴朝恩,问道:“朝恩,你怎么看?” 吴朝恩一怔,心中慌了一下。 父亲对他的管教十分严格,从来都不许他在这么多将领面前发表自己的看法,今天这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只是看着吴赫那平静中带着期盼的目光,他还是鼓起勇气,走上前指着地图上的石基岛。 “启禀督帅,末将以为几位将军说得都有道理,不过陛下如今想要重振水军,那青龙水师的一百多艘战船虽然数量不多,但苍蝇也是肉,能多留些下来当然更好,陛下也会高兴。” 在家中他是儿子,但是现在正在军中,他就自然转变成了帅与将的关系。 吴赫的眼中带着鼓励,问道:“所以?” 吴朝恩站直身子,说道:“陛下所着兵法有云: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所以末将以为气势该有,直扑石基岛即可,然后杀鸡儆猴,令那青龙水师不战而降,乃是上策!” 吴赫上下打量了一眼自己这个儿子,眼中流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林止陌曾将自己脑中那七零八落的孙子兵法写给了崔玄,没过多久,崔玄就结合了自己的毕生所学,编写出了一部全新的兵书,并署上了弘化帝的大名。 吴赫一直以为自己儿子在京城里整天游手好闲的,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看过这部兵书并且能学以致用了。 果然不愧是我老吴家的种,不像隔壁那姓王的那么废物…… 吴朝恩也没想到这一次出来,父亲对待自己的态度有了那么大的转变,于是精神振奋的在众目睽睽之下第一次展露自己天生的军事才能。 他大着胆子走到桌边,指着舆图说道:“督帅,末将以为应从此处……” 鄱阳湖水域广袤,四周临湖平原上也是水路纵横,因此岸边有无数小村落,都是靠水吃水,以打渔为生。 石基岛北就有这么一座名为小塘村的渔村,村里只有三十几户人家,依水而栖,日子过得不算富足但很悠闲。 只是最近村里的成人都被宋王调去了,只剩下了些妇孺老人,于是生活的重担就落在了那些尚未成年的大孩子身上。 石广生就是这么一个孩子,今年才十二岁,本来正是吃吃玩玩最开心的年纪,家里有父母姐姐爱护着,每天都过得无忧无虑,可是今年入夏之时,一切都变了。 父亲被宋王叫去充入了军中,姐姐也被召了去,如今家中就只有自己母亲,且重病在身卧床不起,他不得不学着以前的父亲,早早起床,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准备去湖中打鱼。 星光暗淡,东方已经隐隐有一抹白色亮起,石广生小小的身体背着一张捆起的大大渔网,摸黑走到岸边,前方的湖面上一片死寂,什么都看不见。 嗯?不对!并不是什么都看不见,他好像看到有一长串黑沉沉的轮廓,那是……船? 这是时间怎么会有这么多船? 石广生的念头刚起,忽然身后有人一把挟住他的脖子,接着有个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是什么人?” 声音很冷,但是另外还有一个冰冷的东西正顶在自己腰间,那是刀! 石广生大惊,慌忙回答道:“小人是这儿的渔民,正要出船去打鱼,大爷饶命,小人家中贫苦,没有银钱可供奉给大爷。” 身后的那人无语了一下,却将手放开了,接着转到他面前。 石广生瞪大了眼睛,因为他看到一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少年正看着他。 这么小就出来当水匪了? 石广生的念头刚起,就听那少年说道:“这么小就出来打鱼?你家大人呢?” “我爹被宋王召去了,我娘病着,我姐姐……” 石广生说到这里忽然顿住,因为他发现面前这个少年身上穿着的竟然是一件军服式样的短褂,可是却和宋王的军服不一样。 他脱口而出:“你是朝廷的兵?” 第412章 石基岛 少年想了想,没有隐瞒:“不错。” 石广生愣了好一会,忽然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再抬头时已经是满脸泪痕。 “军爷,小人冤枉,求军爷替小人做主啊!” 少年正是王安诩,这是他第一次随军出征,正是最兴奋的时候,于是主动申请出来踩点探路,却没想到碰见这么一件事。 他有点懵逼,急忙拉起石广生,问道:“你有何冤?可曾报官?” 石广生摇头,咬牙道:“报官没用,整个南昌城内的大小官员都是宋王的人,小人但凡敢去,莫说我姐姐的仇报不了,就连我爹娘连同小人一起都要被抓起来了。” 王安诩想了想,说道:“你先说来听听,是何冤屈,回头我去禀告我家大帅,请他替你做主。” “那日宋王派人来将我爹征召去,不知做些什么,并看见我姐在家,便一起带了去,昨日却来人告诉我娘,我姐死了,且死不见尸,我……我都没不知道她是如何死的!” 石广生说的时候浑身都在颤抖,显然愤怒悲伤至极。 王安诩默然,在前边湖口县的时候,他们上岸去探听消息,就曾在酒楼内听到了一些关于宋王的事情。 姬景策颇有些之前弘化帝姬景文的做派,荒淫暴戾,喜怒无常,在江西境内口风极差。 只是王安诩没想到姬景策作恶到了这般地步,出来踩点随便碰到个孩子都是苦主。 他拍了拍石广生的肩头,郑重说道:“你的冤屈我会告诉我们大帅,但是现在我还要去宋王的水师大营,回头等我完事了来找你。” 石广生愣了一下,用手背抹了把眼泪道:“军爷要去青龙寨?不用找,我知道有条小河可以直接绕到他们后边。” 青龙寨是姬景策水师大营的名称,身为藩王敢以龙为名,这就是犯了大忌讳。 王安诩大喜,他本来就想着探查一条小路摸进去看看的,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惊喜。 于是石广生带着王安诩来到他的小渔船上,解开缆绳朝着一条满是水草芦苇的水路驶去。 在小半个时辰之后,石广生将速度缓了下来,轻声道:“军爷,前边就是,你看。” 王安诩趴在船头往前看去,只见前边就是一座小岛,岛上军营连绵,岛边是个狭长的湖湾,从入口进来的两边有序停泊着密密麻麻的战船。 晨光已经初现,天边开始有些亮光了,从王安诩的角度看去,港湾内的情况一目了然。 岛上的水军官兵还在沉睡,一片安静,只有石基岛口上的哨楼中有两个哨兵在有一塔没一搭地闲聊。 显然宋王的这支水军也没见得多军纪严明,至少王安诩知道他们的水军可没这么懒,在吴赫的带领下,二十二艘船每天十二时辰轮流放哨绝无时间盲区,每天清晨天还没亮就各自起来操练。 如今这支新组建的大武水军虽然才刚成型,但是已经令行禁止军纪严明得像一支百战雄师了。 探查完毕,石广生带着王安诩离开了这里,路已经探明,接下来就是正式开工了。 回到小塘村,王安诩和石广生告别,但是认真的说道:“你在村里等我,应该很快。” 石广生很兴奋的问道:“你们来了多少船?有五百艘么?” 王安诩摇了摇头,没有说具体数字,他怕石广生失望。 五百?有林叔的那么多强力火器,他们这二十二艘都已经嫌多了。 他悄悄离开,再次回到船队中,没过多久,驶着一艘小艇从船队中悄无声息的划出,来到了石基岛水师大营外。 那个湖湾的口很窄,只能同时容纳三艘战船驶出,这是姬景策为了隐藏自己的实力,故意找的这么个地方。 毕竟是造反,太过高调不好。 于是这就正好便宜了王安诩,小艇来到湖湾口外,借着芦苇丛的掩护悄悄来到湖湾口,然后伏低身子,安静的等待在了那里。 忽然身边传来些微响动,王安诩急转身,刀已在手,刚要砍出时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军爷,是我。” 王安诩的动作停住,无奈的看着芦苇丛中钻出来的石广生。 “不是让你在村里等着么,跑来凑什么热闹?” “我来看看有没有能帮忙的。”石广生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又急忙补了一句,“我水性好,对这地方也熟!” 来都来了,现在赶回去也没必要了,再说王安诩来做的事情没有那么危险,他想了想,还是让石广生留了下来。 天色已经开始亮了起来,哨楼里两个哨兵快要撑不住了,哈欠连天,其中一个伸了个懒腰,忽然动作顿了一下。 只见远处湖面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片黑乎乎的影子,呈雁翅形排开,朝着石基岛而来。 那是一支船队,总共不过二十来艘,明显的商船制式。 哨兵放松下来,继续伸着刚才没完的懒腰。 忽然,最前端的那艘船上冉冉升起一面赤红色的大旗,上边写着几个大字——大武招讨使,吴! 哨兵的动作再次僵住,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颤声对同伴道:“那……那是啥?” 同伴扭头看去,也同样呆住,那面赤红色大旗在初升的旭日照耀下是那么刺眼。 两人互望一眼,均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接着异口同声道:“朝廷来人了!” 铛铛铛…… 一阵急促的钟声从哨楼中响起,很快,石基岛大营中开始有了反应。 无数军士慌里慌张的从各自的营房中冲出来,有不少人连衣服鞋子都还没来得及穿好,看起来狼狈至极。 哨楼上的一名哨兵已经飞奔回去,正巧迎面碰见一个将官,也正一边快步走出一边穿着衣服。 他一眼见到哨兵,喝道:“何事惊慌?” 哨兵一脸紧张地说道:“将军不好了,朝廷水军来了!” 将官大吃一惊:“来了多少船只?” “没数清,大概二十来艘……呃,商船。” 哨兵急声禀告,可是刚说到这里,自己就顿了一下,脸色变得有些尴尬。 第413章 奉旨招讨 将官的脸黑了下来,一巴掌扇了过去。 “你他娘的,二十来条商船把你吓成这鸟样?老子……”他话说一半顿住了,问道,“你说那是朝廷水军,哪儿看出来的?” 他姓潘,单名淼字,是这支青龙水师的都指挥使,也是宋王姬景策的母舅。 哨兵哭丧着脸道:“船头挂着旗呢,写的招讨使吴。” 潘淼大惊:“招讨使?狗皇帝知道殿下要起事了?” 招讨使,顾名思义就是掌镇压谋逆、起义以及招降讨叛,是一个遇到战事临时设置的特殊官职。 朝廷的招讨使忽然出现在这里,那不就是说姬景策要谋反的事情穿帮了? 但是潘淼很快就面露狠色,狞笑道:“知道便知道了,那又如何?姬景文小儿还真是昏庸自大,只派这么几艘破船过来,那老子可就不客气了!来人,狗皇帝派了个狗屁招讨使来吓唬咱们,去,全体出动,人和船都扣下来!” “是!”亲兵跑去传令,营地之中一阵鸡飞狗跳,岸边的战船陆续离了岸,朝湖中而去。 湖湾口的芦苇丛中,石广生望着一艘接一艘驶出的战船,紧张得小脸煞白,脑门上都是冷汗,低声说道:“军爷,他们走得差不多了,咱们这就溜进去?” 王安诩摇摇头:“谁说我要进去的?不去。” “那你……呃,军爷,这是什么?” 石广生还要追问,却见王安诩从小艇中拿出一个比脑袋大不多点的藤球,又取了个火煤往里探了探,接着将藤球小心地放入水中。 藤球入水,就这么漂在水面,随着水波一漾一漾的,这片水域的表层水流都汇聚向那窄窄的湖湾之中,藤球就这么随着水流缓缓漂了过去。 石广生看不懂这是在做什么,正在懵逼间,王安诩也给了他一个火煤。 “来,帮我一起点上。” “哈?”石广生这才发现藤球之中另有乾坤,上方是一个可活动的支架,支架上有个小碗,碗里是细细的木屑,下边一半是个黑沉沉的锅,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 火煤就是点燃碗里的木屑,然后放进水中就行。 石广生还是不懂,却乖乖照做了。 两人一起将藤球一个个放入水中,很快就已经放了好几十个,看着他们随着浪头朝着湖湾中汇聚而去,在水面上一晃一晃的,煞是好玩。 那边潘淼率领船队冲了出去,却见果然有二十来艘商船,竟然就这么一字排开着泊在湖中,完全没有要进攻的意思。 “几个意思?说到底还是怂了,不敢进来?” 潘淼以己度人,想来应该是这样了,于是一拍巴掌,大声喝道:“靠过去,老子跟那狗屁招讨使聊聊!” 他的这艘是青龙水师的旗舰,桅杆上令旗兵挥舞旗帜打出旗语,顿时从船队中分出三十多艘,缓缓朝着吴赫的船队围过去。 一百多对二十二,高下立判,形势大好。 潘淼底气很足,负手站在船头,头颅高高昂起,腆着大肚腩,蔑视着前方毫无声息的商船队。 吴赫在船上同样打量着他,所不同的是他手里有个望远镜,连潘淼的表情都看得清清楚楚。 “呵。”他轻笑一声,问道,“各船做好准备,等他们靠近。” “是!” 吴赫的座船上也传出了旗语,其他船只奉命安静等候,远远看去好像没人似的。 近了,近了,更近了! 潘淼终于逼近了商船,一眼看见居中那艘船上站在赤红大旗下方的吴赫。 “我屮艹芔茻!靖海侯?怎么是他?” 潘淼大惊,他以前也是在京城混过的,当然认识吴赫,也深知对方的厉害,只是没想到这次来招讨的居然会是他。 旁边一名将领急忙低声提醒:“潘大人稳住,莫要伤了士气,靖海侯也没什么,优势可是在咱们这边。” 潘淼顿时惊醒,强打精神继续站直。 对啊,靖海侯又怎么了?他姓吴的再牛逼,可就二十来条商船,怎么跟老子打? 索性就是个索性了,今天老子就拿他的脑袋来涨涨名声! 想到这里,潘淼又激动了,挺立船头扬声喊道:“吴侯爷,多日不见,怎有空来我江西啊?” 吴赫抬手指着头顶的大旗,淡淡说道:“多日不见你瞎了么?宋王谋反,本候奉陛下谕旨前来征讨。” 潘淼喝道:“我家殿下何时谋反了?姓吴的,你不要空口白话!” “陛下自然是掌握了真凭实据下的旨,潘淼,你是打算降还是打算死?”吴赫一脸嘲讽,“不如你还是像几年前那样,给本候磕三个响头,便饶你性命如何?” 青龙水师的战船上顿时一阵小声骚动,不少人窃窃私语了起来。 潘淼是他们的都指挥使,是整个青龙水师的首官,平日里仗着自己是宋王的亲舅舅拽得跟什么似的,没想到以前还给这个什么候磕过头?太没卵用了吧? “姓吴的,你……!”潘淼被抖出往事,顿时气得脸色铁青,此事再也没有抓人扣船的想法,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弄死吴赫,杀人灭口! 他咬着牙狠狠道,“全军听我号令,围而杀之,一个都不许留!” 令旗招展,百余战船开始朝吴赫逼近过去,甲板上已经张弓搭箭蓄势待发,只等距离合适时一通万箭齐发。 青龙水师的船都是四桅帆,船体两侧另有二十四对桨口,可风力可人力,灵活机动,进退自如,双方的距离很快就拉近到了二十多丈。 潘淼的手高高举起,只等着再往前几丈就射箭,而且要看准吴赫射! 老子特么射你一脸! 他暗暗发狠,可是却忽然发现吴赫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古怪的笑容,接着就见他同样高举一只手。 一叠连声的清脆响动,商船两侧船舷木板齐齐翻起,露出了一个个黑洞洞的炮口。 潘淼目瞪口呆,一脸见鬼的表情。 这是什么玩意儿? 吴赫冷笑一声,那只手重重挥下,喝道:“放!” 轰轰轰…… 每艘商船的两舷瞬间爆出一团团耀眼的火光,鄱阳湖上仿佛凭空炸响了无数道惊雷。 这一刻,潘淼好像看见了死去多年的太奶。 第414章 瞬间大败 风平浪静的鄱阳湖面上一瞬间风云变色,青龙水师的官兵只觉得眼前地动山摇,耳边轰轰作响,那景象从所未见。 潘淼还没死,但是现在他感觉自己和死已经差不多了,因为他的眼睛根本睁不开,刚才那一道道忽然炸开的火光亮瞎了他的狗眼,现在就算睁眼也全都是金晃晃的一片。 他的耳朵也好像聋了,只能听到嗡嗡的一片,就像有无数只苍蝇蚊子在耳边欢腾的飞舞着。 好像身边有什么东西碎了断了,还有人在惊声尖叫,甲板上到处是奔逃的人,窜来窜去乱成了一锅粥。 咔嚓! 一个清脆的断裂声响起,只见旗舰上的那根主桅杆突然断裂,十几丈长的桅杆连同上边的帆扑倒下来,甲板上数十名官兵连逃都没来得及就被盖在了下面,运气差点的被那根一人合抱都抱不过来的粗大木头砸得骨折筋断,狂喷鲜血。 “大人!大人!” 潘淼在恍惚中好像听到有人在叫他。 幻觉,这是幻觉!这肯定是太奶来找我去陪她喝茶了,不能答应!绝对不能答应! 潘淼死死闭着眼睛,双手抱头蜷缩成一团,嘶声惨叫道:“你不要过来啊!我不想喝茶,不想喝茶!” 忽然他被人扳得坐了起来,接着有人用力摇晃着他:“大人,你快醒醒!” 嗯?这声音是我的副将,不是太奶? 潘淼愣了一下,睁开眼来。 金晃晃已经散去,好像没瞎,但是眼前看见的一幕让他觉得还是瞎了的好。 太惨烈了! 自己这艘旗舰本是宋王姬景策最引以为傲的战船,全长十七丈,能载员四百余人,船身坚固,船楼高耸,船头船尾饰以顶板,钉长三尺,任何寻常战船在它面前就是废物,能轻易被撞碎。 可是现在呢?那根高耸入云的主桅杆已经断了,斜斜的倒在了甲板上,桅杆下边还压着一溜人,看样子已经死透了。 还有那原本装饰豪华的高大船楼,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掀去了一层,遍地碎木。 从船头到船尾到处是奔逃躲藏的人,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再看远处,刚才意气风发包围大武水军的最内圈的那几十艘战船同样下场,桅杆无一例外全都断折,有的战船的船身上甚至出现了好些破洞,正在歪歪扭扭的正在沉入水中,无数水师官兵嗷嗷叫着跳进水中。 什么情况?我就是闭一闭眼就这样了? 潘淼有点回不过神来,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切。 副将还是有点血性的,看他这副样子实在忍不住了,一个大逼斗扇了过去,喝道:“大人,醒醒!” “啊!”潘淼终于醒了,捂着脸懵逼问道,“怎么会这样?” 副将大声道:“大人,我们毕竟人数占优,此时全力扑上,必定能扭转局势,切莫再犹豫了!” 他虽然也被吴赫的炮火震惊到了,但终究还是冷静的,火炮威力大是没错,可是发射需要很长的冷却期,趁刚才一轮炮火之后的短暂空档一拥而上,对方肯定来不及反应。 可是潘淼已经被吓破了胆子,副将的话非但没有让他快点振奋起来,反而提醒了他。 “哦哦对,快撤,趁着他们暂时发不了炮,走走走!” 副将目瞪口呆,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 桅杆都断了,现在可以直接靠两舷的船桨奋力靠近对方,但是想要逃却是根本不可能,只怕咱们还没退开多久,对方的第二轮炮火就要来了。 就在这时,对方的船上忽然响起吴赫的喊声:“潘淼,本候最后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所有人在甲板上老老实实丢下武器抱头蹲下,若是你执迷不悟,那就休怪本候不念旧情了!” 嗯?这声音咋这么响? 潘淼吓了一跳,抬头看去,就见吴赫手里拿着一个无比巨大的铁皮喇叭,隔着十几丈的距离朝阳清晰无比的将声音传到这边。 另外,对方船舷上的炮口再次对准了这边,每一门船舷炮边都有人高举着一个燃烧着的松木火把,只要吴赫一声令下,他们就会立即点燃引线。 他们的炮怎么准备得这么快?大武什么时候有了这种又快又猛的火炮了? 潘淼浑身一激灵,赶紧连连挥手,大声喊道:“不要开炮不要开炮,我投降,这就投降!” 副将脸色苍白,眼中满是绝望,手一松,握着的刀当啷一声掉在了甲板上。 吴赫满意的点点头,抬了抬手,船舱上方那个烟囱很快冒出一股青烟,商船缓缓朝着潘淼的船靠了过来。 潘淼这时才反应过来,瞪大眼睛看着那些商船。 “他们没有船帆?那是怎么动起来的?” 副将也怔怔的看着这一幕,刚才只关注着对方的火炮,忘了这茬。 难道是另有机关?但是这也不可能啊。 只是没等他们研究明白,吴赫的船已经靠近,跳板搭了过来,无数大武水军冲上潘淼的旗舰,手中持着一把他们从没见过的劲弩。 潘淼又惊了,他们也有弩,但是只有三支箭,就这已经让他十分自豪了,因为这是他们宋王找能工巧匠打造的,但是大武水军的为啥是五支箭? 这就是朝廷与藩王的实力差距吗?果然不能陪着外甥发癫啊,造你妈什么反? 潘淼终于死心了,任由对方冲来将自己大攒四蹄绑了起来,整艘船上几百人就这么轻轻松松被对方几十人俘虏了。 围攻大武水军的百余艘船,只是片刻功夫就被大败,内围的几十艘船全都被打断了桅杆动弹不得,而外围的那些船则因为挤不进去而幸运地避免了炮火,他们亲眼目睹了一场从所未见的超强攻击,于是在聪明人的指挥下迅速逃离,准备返回石基岛大营。 今天刮的是东南风,风帆扯满,回去比之来的时候要快不少。 将怂怂一窝,有潘淼这个大帅,那些船上的官兵也都毫无斗志,只想逃得快些。 湖湾就在前方,马上就能回去了。 最前方的几艘船上的官兵长出了一口气。 然而就在这时,他们的船身却猛地一震。 轰轰轰…… 船头部位传来了一连串闷响,以及隐约的火光。 第415章 捂藤篮 这一下变故突如其来,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这个声音和大武水军的火炮发出来的动静太像了,现在的他们对于这声音十分敏感,因此都下意识地趴倒在地。 左顾右盼,他们发现没有任何东西射来,桅杆也都好好的,于是都各自讪讪的重新起身。 然而紧接着他们发现了不对劲,因为他们的船竟然莫名其妙慢了下来,并且似乎正在缓缓倾斜,甲板上的人已经在不由自主的向另一个方向滑了过去。 “怎么回事?船怎么慢下来了?” “哎哎,船怎么歪了?” “不好,船要沉了!” “让开让开,撞上了!” “……” 为首的几艘船上鸡飞狗跳混乱不堪,船要沉了,这是一个已经铁定的事实。 可是为毛会沉?没人说得清楚,他们只知道按照目前这个速度斜下去,船很快就会翻倒在水中。 所有人都慌了,包括后方的那些船,因为现在正在慢慢下沉的这几艘正卡在湖湾的入口处,他们沉了不要紧,可却把这狭窄的入口处堵住了。 要了亲命了,船回不去怎么搞?被堵在外面等着大武水军赶上来?想想刚才看见的那一幕,他们就已经开始脚抖了。 那密集的火光,震耳欲聋的炸响,还有那快得看不见的炮弹。 有人下意识地回头看去,只见大武水军的商船分了一半出来,正朝着他们的方向追来,速度不算快,可是他们进不去湖湾的话就只能当成活靶子。 老子不想被射啊! “快跑快跑!” 有人急声惊呼,但是明显是已经来不及了。 战船巨大狼犺,想要掉转方向没有那么容易,而且风向也不对。 只听到处飘荡着青龙水师官兵歇斯底里的大喊声,可是越着急越混乱,本来都在急着回营而都凑在了一块,现在更是你碰我我碰你,湖面上一连串砰砰声,那是战船相撞的声音。 不过很快他们就不用掉头了,因为那边赶来的十来艘商船已经呈一个扇形将他们拦住了。 每艘商船之间的间隔距离很大,因此说是包围,但中间的空隙似乎还是有逃跑的可能的,于是有人想要尝试,命令船舱中操桨的士兵用力划着,试图溜走。 可是他们才刚勉强驶入空隙中,就听那两边的商船上几乎同时响起一串炮响,接着就见那艘可怜的战船硝烟升腾,木屑纷飞,所有人亲眼见到原本好端端的桅杆船楼甲板被炸开、碎裂、倒塌,船上的官兵惊叫逃散,却还是被砸死砸伤了无数。 没人再敢动了,所有船全都停了下来。 那些商船的间隔是大,可是人家的火炮射程也远。 跑?能往哪里跑? 湖边芦苇丛中,石广生已经呆住了,眼睛睁得溜圆,嘴也张开着忘了合上。 为首的几艘船发生了什么他是最清楚的,因为就是撞上了刚才他和王安诩放进水中的东西。 那一个个藤球里是个瓦盆,上方是隐火燃烧的木屑,下方却藏着炸药,漂在水面上如果不是刻意去看的话几乎不会被发现,但只要被撞击,那个装着木屑的碗一翻,烧着的木屑洒落下去,就会引燃炸药。 藤球并不大,爆炸产生的威力也很有限,可是架不住数量多,跑在最前的几艘船一下子撞上几十个,即便船身的木板再厚也被密集的爆炸轰出了一个个破洞来。 这种漂在水面特地用来暗算航船的玩意是林止陌教给王安诩的,并且起了个名字,叫捂藤篮。 石广生刚才帮着一起放的时候就一直很好奇这么小的玩意会有什么用,王安诩倒是给他解说过,可是石广生这么个渔村里的孩子根本没见过火药,也就想象不出会有多大威力。 现在他看到了,也被震惊了。 “这东西……好厉害!” 石广生喃喃自语,然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睛亮了起来。 石基岛上的哨兵和民夫全程观看了这场完全不在一个档次的战斗,而当半数战船逃回来又被湖湾口那莫名其妙的爆炸堵住时,他们这仅剩的百余人就当机立断逃离了。 赶紧去禀告宋王殿下!顺便逃命! 于是他们飞快的跑向岛的那一边,穿过一座桥,来到岸上,这就是青龙水师大营的营门入口,前边就是大路。 然而当他们刚冲到门口想要出去时,忽然一声呼哨,前后左右闪出了几十条人影,将他们团团围住,为首的是一个笑容明朗的俊俏青年,而在他身边则有一门五尺长的小火炮,那黑洞洞的炮口正对着他们所有人。 百余人顿时全都止步,聪明点的已经立即趴倒在地。 “求降!求降!不要开炮!” 青龙水师败了,姬景策特地藏在鄱阳湖里的这支大军,只是短短时间就败了。 吴赫只是很简单的让人将每艘船上的官兵缴械绑缚,所有人都聚在甲板上蹲着,再留十来个人看守就已经足够了。 从大武水军出现,青龙水师意气风发的出营,到现在全军覆没,前后总共没超过一个时辰。 潘淼蹲在甲板上,怔怔地看着这一切,有点不太敢相信。 “启禀侯爷,青龙水师所有战船全都清理完毕!” 亲兵前来通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和爽快。 吴赫点点头,说道:“传本候令,出发,入赣江,直扑南昌城!” …… 乾清宫,花园内。 阳光明媚,暖风和煦,五彩斑斓的花圃边传来一阵喘息声。 “我……我得休息会。” 林止陌毫无形象地坐在草地上,赤着身子,满头是汗,不停地喘着粗气。 戚白荟轻哼一声,很不满意的说道:“才这么点时间就不行了?” 林止陌苦着脸道:“怎么就这点时间?都半个多时辰了,我的腰快断了!” “不行,再来!快点!” 戚白荟催促着,并且挥了挥手中的柳枝,“是你说要练武的,不许偷懒!” 林止陌轻轻抽了自己一嘴巴,骂道:“让你犯贱!” “继续。”戚白荟说着,柳枝一点刺了过来。 第416章 师父心情不好? 高手毕竟是高手,哪怕是一根柳枝、一根筷子、一根手指,都能让人欲仙.欲死欲罢不能。 林止陌现在十分后悔,就因为今天闲得蛋疼,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莫名其妙想到要练功,这才将戚白荟从屋顶上叫了下来。 然后就发生了现在的这一幕,惨绝人寰的一幕。 拉伸,下腰,劈腿……物理上的,总之戚白荟没有教他新的招式,就是用这些基本的东西折磨着他。 他现在非常怀疑是不是自己每天让戚白荟通宵守着自己,每天不出钱看白戏看得肝火旺盛,现在是报复自己来了。 柳枝又一次精准地戳到了大腿内侧,林止陌一声惨叫,急忙再次蹲好马步。 真是麻辣隔壁的,这地方是他的敏感……啊不是,是痛点,戚白荟也不知道从哪发现的,轻轻一下就让自己痛得快要崩溃了。 看到他乖乖站好,戚白荟才收手站在一旁,脸色一如既往的平静淡漠,就像林止陌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样。 只是她忽然淡淡说道:“你既然要学那便好好学,若是现在胡混了事,敷衍的不是我,是你自己的性命。” 林止陌愣了一下,倒不是因为戚白荟教训他的话让他不爽,而是他很敏锐地从师父眼中发现了一抹深藏的哀伤。 “师父,你今天心情不好?” 林止陌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戚白荟摇头道:“没有。” 林止陌没有说话,就这么平静地看着她的眼睛,眼神清澈深邃,仿佛要看透她的内心一般。 花园中一阵微风拂过,带来阵阵花香。 林止陌忽然发现戚白荟的目光停留在了不远处一丛紫色的丁香花之上,就这么怔怔的看着,但是眼中除了哀伤之外,竟还有些……茫然? 没错,就是茫然,仿佛是丢失了一件什么重要的东西但是却无论如何找不到想不起的那种茫然。 戚白荟就这么发着呆,看着那丛丁香花,似是要将它看透一般。 林止陌皱了皱眉,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戚白荟流露出这样的神情。 御花园中百花竞放,争奇斗艳,这丛丁香花虽然也很柔美俏丽,可是在这里根本算不上什么好花,但戚白荟的目光却偏偏只停留在这里,要知道旁边就还有几株国色天香的牡丹正傲视群芳,却被她全然无视了。 “师父,你……在想什么?”林止陌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戚白荟摇了摇头:“没想什么,我只是觉得好像很喜欢这花。” “好像?” “不知道。” 林止陌还要再问,戚白荟先一步打断了他的话头,说道:“不要问了,我也不知道。” 她的样子显得有些烦躁,这是林止陌从来没有在她身上看到过的情绪,哪怕当初徐檀受伤难愈时她都没有过。 林止陌心中一动,小心的问道:“师父,要不说说你的身世?” 关于戚白荟的身世,他基本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唯一知道的就是她是被徐檀捡来养大的。 戚白荟的目光从丁香花上收了回来,看了他一眼,说道:“我七岁的时候遇见的师父,那次我好像快要病死了,是师父求医问药将我治好的,然后将我养大,但是之前的事情我已经全都不记得了。” 林止陌有些发愣,难道是发高烧将脑子烧坏了? “师父见到我的时候,我身上除了一块刻着我名字和生辰八字的玉牌之外,什么都没有。”戚白荟顿了顿又说道,“今天就是我的生辰。” 林止陌赶紧站直身子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说道:“恭祝师父一岁一礼,一寸欢喜,且喜且乐,且以永日!” 戚白荟挥了挥柳枝,淡淡说道:“蹲好。” 林止陌这次却没有再听话,而是走到戚白荟面前,说道:“师父,这些日子你辛苦了,现在先去睡一会,晚上我陪你过个生辰。” 戚白荟看了他一眼,说道:“有什么好过的,过一次老一岁,我不要。” 女人啊,果然都很在意年龄这玩意,说起来师父多大了?二十七?二十八? 算了,在小黛黛面前都还年轻。 林止陌难得坚持一回,强硬的说道:“快去睡觉,我也正好有些事情要做,让大春陪我就是了。” 戚白荟微微歪头看着他,沉吟了片刻后点了点头,身形一闪,消失不见。 林止陌立刻跳了起来,飞快穿好衣服,转身往花园外奔去,在园子门口叫上徐大春,径直来到了实验室,同时,几个太监也火急火燎地飞奔出了宫。 对于戚白荟,林止陌的感觉有些特殊,两世为人,他都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孩子。 单纯,善良,平淡如水,似乎什么都不在乎,可是却能为了师父甘愿将自己投身于番邦亲王怀中,只是为了换取为师父续命。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报恩那么简单了,林止陌扪心自问,要是让自己去给一个和吐火罗王同样身材同样相貌的女人献身,他是宁愿去死都不会答应的。 所以当戚白荟说今天是她的生日时,林止陌就决定给她过一个令她今生难忘的生日。 现在还是申时不到,距离晚上还有一段时间,应该够了。 于是整个下午他都泡在了实验室里,和马宝郭一起不知道捣鼓着什么,一直到临近傍晚,他才灰头土脸的从里边出来。 回到乾清宫中,林止陌抓紧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戚白荟也来了。 戚白荟还是那一身永久不变的长裙,不施脂粉,没有佩饰,一头青丝只用一条丝带随意绾起,清雅秀丽,却是国色天香。 她看向林止陌,问道:“我来了,你要带我去哪里?” “先保密。”林止陌神秘一笑,带着戚白荟径直出宫,没有惊喜的来到了犀角洲,又很意外的来到了百花山。 戚白荟撇了撇嘴,说道:“天黑了,还要上山?” “上去就知道了。”林止陌还是卖着关子,徐大春拎着个灯笼当先开路。 才刚踏上山顶,戚白荟就愣在了那里。 只见山顶之上的那片平地上,竟不知什么时候移植来了一大片丁香花,那些紫色的小小花瓣在风中摇曳翻滚着,仿佛一片紫色的花海。 第417章 烟花 忽然一只手伸了过来,拉住了她的手,那掌心中的温暖让戚白荟回过了神来,转头看去,就见到林止陌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来。”林止陌拉着她继续往前走,戚白荟看了一眼那只被牵着的手,没有甩开。 继续往前,穿过花海来到正中央,戚白荟才发现这里竟然空着一块,而且这个形状有点特别。 她歪头看向林止陌,问道:“为什么空出一个桃子来?” 林止陌的嘴角抽了抽,神特么桃子,这是红心,这是爱你,这是……算了,不解释。 心形空地上铺着一块绒布,上边摆着几个食盒,旁边还有一个白玉坛子和两个酒杯。 戚白荟眼睛一亮,这是她曾经喝过,到现在都心心念念的百花蜜酿,她还记得林止陌当时混入四方馆,用一种花里胡哨的手法弄出一杯酒,将弥兜灌醉,把自己骗了出来。 想到这里她忽然心中一暖,比林止陌的手心更暖。 这个男人可是当今天子,是大武皇朝的君王,可是却能为了他扮作一个倒酒的小厮去四方馆里找她。 天下会有这么好的男人么?不知道,反正除了林止陌之外她没见过。 林止陌拉着她来到绒布上坐下,指着身边说道:“临时布置的,喜欢么?” 戚白荟直勾勾的看着他,说道:“你哄我睡觉就是为了忙活这些?” “……”林止陌无语了一下,说道,“师父,以后你说话用词的时候稍微不要那么奇怪行不行?我是让你去休息,不是哄你睡觉!” 戚白荟奇怪道:“有什么不一样的?” “我……”林止陌无法解释,但是他觉得戚白荟肯定是故意的,天天看直播,还能不懂? 他决定不跟她扯这些,于是打开食盒,拿出几道精致的菜肴,再打开酒坛倒了两杯酒。 “师父,生辰快乐。”林止陌将一杯酒放到戚白荟手中,轻声说道。 戚白荟接过,先浅浅啜了一口。 还是原来的味道,甘甜醇厚,花香浓郁。 接着她便仰头一饮而尽,闭上眼睛回味着。 等她再次睁开眼时,却发现林止陌正在笑吟吟的看着她,手中多了一个细长的竹管。 戚白荟好奇问道:“你要吹曲箫么?” 林止陌咬着牙道:“看清楚,这就是个竹管!!!……别问干嘛用的,你看好,别眨眼。” 戚白荟果然已经张开了嘴,明显是要问问题,闻言只得继续闭上嘴,但是睁大了一双眼睛看着。 林止陌打开竹管一头的塞子,用火煤点燃引线,对天一指,然后…… 咻!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响起,接着,一道耀眼的璀璨光芒从竹管里射了出来,直冲夜空。 戚白荟眼睛一亮,赞道:“好看,这是你做的么?” 林止陌嘿嘿一笑,神不知鬼不觉的伸出一只手臂,搂住了戚白荟的肩膀,然后指着前方的夜空说道:“那只是一个信号,接下来……你看。” 戚白荟本能的身子一扭想要甩开林止陌的手,然而接着他就发现前方山下的河中似有一点亮光出现,然后直冲上天,那速度比之林止陌刚才那一下更要快了不知多少。 她的目光随着那点亮光一路往上,眼看着瞬间已经超过了山的高度,再然后,亮光忽然爆开,发出砰的一声。 哗! 这一瞬间,亮光仿佛变成点点碎星,绽放成一片难以形容的璀璨光芒,将大半幅夜空变成了星星的海洋。 戚白荟呆住了,她忘记了刚才那点亮光爆开时的巨大响声,忘记了夜空的寂静,脑海中只留下了一幕星光破灭前的壮丽。 然而这还没结束,下方的河中再次出现了一点亮光……哦不,这次是很多点,然后喷薄而上,炸开,幻化成一朵朵盛放的花。 红的、绿的、黄的、银的,绚烂的星芒燃放开来,点亮了整片夜空,美得令人惊叹,令人窒息。 京城之中的无数街道无数坊间,不知道多少人在这一刻抬起头来,齐齐看向了百花山边的夜空,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和戚白荟一样的震惊与呆滞。 烟花,林止陌下午在实验室里和马宝郭一起调整了许多次配方之后的产物,初次试验就惊艳了整座京城,也惊艳了戚白荟。 百花山下的河中停着几艘船,为首一艘的甲板上,马宝郭望着船头的一面旗帜,惊喜大叫道:“赶紧赶紧,现在没风,快放那个最大的。” 几个小太监手忙脚乱的将一个足有桌面那么大的烟花放到甲板中央,马宝郭亲自点燃引线,然后所有人全都抬头看去。 一道比之前更大更亮的光点出现,直冲天际,然后炸出一道无比巨大的响声。 接着光点从一个变成六个,再同时炸开,竟在空中缓缓化成了六个大字。 ——师父生辰快乐! 如果说刚才的戚白荟是震惊,那么现在就是彻底呆滞了,她直直的看着夜空中那轮廓清晰的六个字,眼中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湿润了,一种从所未有的感觉从心底升起。 这是什么感觉?她不知道,但是她现在莫名的很想哭。 京城之中不知道多少地方都传来一声声难以置信的惊叹,同时也不知道多少人在猜测,这个师父是谁,是谁的师父。 可惜,烟花再美也终究只是瞬间的灿烂,那六个字只是停留了很短时间,就开始缓缓消散。 那边船上再没有光点出现,夜空中也恢复了平静,星光依然璀璨,刚才的那一幕仿佛只是一场梦而已。 戚白荟缓缓回头,就看见身边一张和星光一般灿烂的笑脸。 “师父,喜欢么?” 林止陌柔和地轻声问道。 戚白荟的眼中两滴泪珠滚落,但是她也笑了。 这一笑,瞬间盖过了刚才所有的烟花,那么美丽,那么风情万种。 “谢谢。” 戚白荟也用同样柔和的低语回答。 林止陌看着她,一时看得呆了,而戚白荟这次没有躲闪,同样看着他。 百花山顶,星光漫天,两个人就这么对视着。 林止陌忽然轻声说道:“师父,我想亲你。” 「大过年的,发点糖」 第418章 太后病了 戚白荟惊讶了一下,小嘴微张,却竟然真的点了点头。 林止陌没有客气,捧住她的俏脸凑上前一口吻在了她的小嘴上。 戚白荟的嘴形很好看,小巧却丰润,上嘴唇微微有些翘起,性感中带着几分俏皮。 这样的嘴型与呆萌美女的适配度十分高,尤其是戚白荟本就是个没有过多表情,整天神游物外的呆萌大美女。 亲上了,终于亲上了! 戚白荟的小嘴软软的香香的,像是一颗果冻,林止陌已经不是第一次亲女孩子的嘴了,可是现在却觉得那种感觉格外不同,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个师父的身份加持。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空中忽然飘来一朵云彩,将月亮遮住了,原本亮堂堂的山顶忽然暗了下来。 戚白荟瞪大了眼睛,一脸茫然,她现在有种灵魂出窍的感觉,神智似乎短暂的离体了,根本不受自己的控制,但是却又能切实感受到林止陌在轻轻吸吮着自己的嘴唇。 鼻间尽是林止陌那浓浓的男人气息,有点奇怪,但是似乎很好闻,有点像是自己第一次喝酒时的感觉。 她开始有点喜欢上这种感觉了,并且缓缓闭上了眼睛,学着林止陌的样子尽量配合着。 身边花香浓郁,似是在为这场浓情大戏渲染着氛围,此时的京城之中那无尽繁华熙攘,都不及这山顶上方寸之地的缠绵温柔。 不知过了多久,不远处的上山口边,徐大春忽然咳嗽了一声,将两人惊醒过来。 戚白荟若无其事的回身坐好,捋了一下鬓边垂落的头发,只是脸上已经红成了一片云霞。 林止陌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然后眼睛喷着火看向那边,问道:“什么事?” 徐大春颤抖而尴尬的声音传了过来“启禀陛下,王公公急报,太后病了。” 林止陌愣了一下,宁黛兮病了?可是她病了不是应该找太医么?找我干毛?老子只会扎针,又不会看病。 徐大春接着说道:“太后已经病得迷糊了,一直叫着陛下,要不……要不陛下还是去看看吧。” 这特么…… 林止陌很无语,他虽然没有打算就在这里和师父打个野战,但是接下来应该还可以有一段暧昧,没想到就这么被破坏了。 可是徐大春已经打断了他们的旖旎,今天看来只能就这样了。 不过还好,至少今天这场别开生面的生日演出还是完美的,没浪费自己下午在实验室里忙活那么久。 于是他站起身来,面无表情道:“回宫。” 戚白荟已经身形一闪隐入暗中,继续执行着保护,林止陌大步朝山下走去。 徐大春赶紧跟上,刚松了口气,就听林止陌说道:“你,罚俸三个月。” “啊?!微臣……谢主隆恩。” 徐大春苦着脸应了下来,生病的是太后,传话的是王青,关我什么事? 可是没办法,谁让自己负责把风呢?该背的锅只能是自己来背。 …… 江西,崇仁县。 此时正值午时,耀眼的阳光照得城头上那林立的刀枪,城外是一支军容肃整的大军,正错落有致的列着队,与城内的守军严密对峙着。 城内是宋王的两万人马,而城外则是汉阳王崔玄的五千人,带队的是个大胡子,在他身旁则是个眇了一目的汉子,两人并肩而立,正看着城门的方向。 大胡子低声说道:“瞎子,你说咱们陛下有没有把小姐拿下了?” 眇目汉子用独眼瞥了他一下,说道:“你操那份心干啥?” “废话,你没见咱们王爷费尽心思把小姐留在京城,就是为了给陛下吃……啊不是,给他们机会么?咱们王爷这个外祖父也是当得够累的,要我说直接写个奏报将小姐送入宫中便是,多简单?” 大胡子坏笑,眼神也变得很是猥琐。 眇目汉子点点头:“嗯,回头我去跟王爷说,你建议他这么做。” 大胡子脸色一僵,骂道:“我干!你他娘的少在背后搞我!” 眇目汉子嗤笑一声,不再理他。 当日林止陌第一次去崔府摆放崔玄时,他们俩就都在场,也都曾听到过林止陌所作的那首诗。 原本他们和崔玄一样,对当今圣上已经失去了信心,可就是那一次会面,虽然还不至于瞬间扭转他们的看法,可却已经有了大大的改观。 尤其到了现在,林止陌的所作所为他们全都看在眼里,也就越来越对他这个当今皇帝觉得满意和佩服。 大武朝风雨飘摇,内忧外患,能做到现在这个地步已经殊为不易,而且对于他们这些武将来说,能在诸国使节来访时完全不落下风,并且凭借着一门红武大炮吓走野心勃勃嚣张霸道的大月氏使臣,这就值得他们给一根大拇指了。 大胡子和眇目汉子笑闹了一阵,眯着眼看向城头,嘟囔道:“就这么干看着不能动手,也不知道得等到啥时候去。” 他们都是崔玄带出来的兵,战神部下可没有一个废物,虽然他们只有五千人马,但是真没将城内那两万人放在眼里。 正说着,一骑快马忽然赶到。 “报!王爷有令,立即攻城,牵制崇仁守军,不得有误!” 大胡子精神一振,喜道:“终于等来了,他娘的,老子的屁股都快坐得生疮了!来人,击鼓攻城!” 咚咚咚…… 震天般的鼓声响了起来,五千人马瞬间集结起来。 与此同时,南昌北边的永修县也在发生着同样的故事,两座城池外僵持了许久的战局一瞬间爆发了出来。 南昌城,宋王府中。 姬景策正在与几名幕僚谋士饮酒相谈,聊的话题是当他们彻底占据江西之后是不是该立国,以这一省富庶之地和他的皇兄弘化帝相抗衡。 忽然从门外冲进一人,连通报都没有通报就闯了进来,姬景策眉头一皱正要发怒,却看到是黄灿,到嘴边的脏话咽了回去,只略有不满的问道:“何事惊慌?” 黄灿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说道:“殿下,不好了,朝廷三万大军自西而来,已经快要逼近南昌了!” 第419章 攻其不备,出其不意 当啷一声,姬景策手里的酒杯掉落在地上,摔成了几瓣。 他呆滞了好一会,突然跳了起来,惊怒交加道:“什么三万大军?哪来的?” “新余。”黄灿脸上明显带着怒气,说道,“我早就提醒殿下要整治你的情报人手,现在好了,姬景文的大军都已经快到了,才有消息来报说他们屯兵新余,连夜赶路而至。” 新余是个地名,就在南昌西端,中间相隔不过三百里。 姬景策是个极其自负且自我的人,一直以为朝廷就算发兵讨伐也绝不会从西边绕路而来,结果现实打了脸,偏偏就是一支大军自西而来。 他在崇仁永修两地卡住要塞,崔玄就故意让两路人马各五千人牵制着他们,而他另外从各地调来了共三万人马,聚集在新余,等着吴赫突破鄱阳湖来到赣江,三万人轻装快马直扑南昌。 这是林止陌给崔玄的兵书上所说:攻其不备,出其不意! “快,快传令让崇仁永修两路人马回援!”姬景策终于回过了神来,此时也来不及去计较情报部门的失职,跳着脚嘶声喊着。 黄灿苦笑:“殿下忘了对面带兵的是谁了么?崔玄那老狐狸早就有了准备,新余大军过来的同时,崇仁和永修两路已经被牵制住了,若是撤离,对方五千人足够将两地占据,到时咱们两地的数万人马将被两头夹击,无处可避。” 姬景策傻眼了,茫然看向身边的谋士们。 可是刚才还在言笑晏晏大声吹嘘的几个谋士这时也没了动静,一个个脸色苍白瑟瑟发抖,恨不得姬景策瞎了,看不见他们。 黄灿的眼中闪过一抹鄙夷,喝道:“殿下,速速下令关闭城门,另外派人急报传于唐王殿下,现在只有他才能救南昌!” “啊?!哦,对对对!来人,快快快,关城门!” 姬景策如梦初醒,慌乱地下令,接着就又不知道该干嘛了。 刚才在酒桌上他还在踌躇满志的想象着美好的未来,想象着自己厉兵秣马休养生息,然后挥斥方遒带着几十万大军威风凛凛地杀入京城,逼着皇兄姬景文禅位给他。 当大哥摘了头上冕旒跪倒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的场景,他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在梦里见到过了。 可是他偏偏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面对的不是那样的美梦,而是无比残酷现实的噩梦。 南昌城的所有城门很快都关闭了,城内的百姓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封城了。 而这时,一支大军浩浩荡荡的从西边而来,披坚执锐,气势雄壮,一杆大旗迎风招展,上边写着一个硕大的崔字。 中军一骑战马上坐着一名威严的老者,身形略见佝偻,目光却锐利如鹰隼。 如果林止陌在这里,肯定会认出他就是当初在崔府看门的那个佝偻老者,只不过此时彼时,他已经不复当日的老迈,而是一军主将。 “老兵不死,只是凋零……老夫老则老矣,可还未到凋零时。” 老者看着前方的南昌城,面带冷笑,喃喃自语。 城头上刀枪林立旌旗招展,已是严阵以待。 身边副将问道:“将军,先劝降再攻城?” 佝偻老者瞥了他一眼:“良言难劝该死的鬼,能动手就别瞎逼逼,传令下去,攻城,今晚进城开饭。” “是!” 亲兵大声应和,令旗挥舞,一轮战鼓由缓至急响了起来。 城头守军顿时紧张起来,姬景策没有想过大军会直接杀到南昌,城头自然也没什么充足的准备。 守城必备的滚石檑木什么的都没有,只有临时征调民夫弄来的一堆石头房梁,另外还有几十口大锅,正在生火煮着油,并且油都还没烧滚。 战鼓起,一轮攻城眼看就要来了,事到如今无处躲避,城上守军只能打起精神,准备来一波血拼了。 可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鼓响之后没人扛着云梯过来,反而有一支骑兵突前出列。 “怎么回事?用骑兵冲城?” 有人疑惑着。 那支骑兵不过数百人,马上骑兵手持一把狭长单薄的钢刀,看起来似乎一点威慑力都没有,但是那在阳光下闪着森冷寒光的刀锋却好像在告诉他们,这刀不好惹。 城上开始骚乱了起来,严阵以待,不时有人催促着给油锅加热。 可那支骑兵只是列队在那里,却没有进一步动作,好像是在等着什么。 守军茫然了,他们难道还要等援军? 就在这时,有人忽然大叫:“你们看那里。” 不少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齐齐呆住。 只见南昌城东边那条宽阔的赣江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驶来了二十多艘船,此时已一字排开停在了岸边,接着他们就眼睁睁看着船上升起一面大旗,旗帜上几个大字——大武招讨使,吴! 居中的一艘船上,吴赫站在船头,望着眼前不过距离数十丈的南昌城墙,问道:“都准备好了么?” 亲兵回道:“回侯爷,准备好了。” 吴赫笑了笑:“崔王爷兵贵神速不便带着火炮,那就我们来,放吧。” “是!” 一声令下,二十多艘船上竖起一个个巨大的木架子,架子后方是个网兜,被一根粗大的绳索挂着,几名士兵将一个大瓦罐放进网兜,接着点燃引线,旁边立刻有人扳动机关。 绳索绞着牛筋,机关一松,网兜就被巨大的牵引力弹射了出去,角度和力度早已测算完毕,一瞬间,几十个冒着火星的瓦罐飞出,前后相继落在那高大厚实的城墙边。 轰轰轰……! 一连串震天撼地的爆炸声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一团团火光以及冲天的黑烟。 城头守军正在戒备着,可是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着,接着就感觉仿佛天地崩裂,脚下剧烈晃动,不知多少人被一股股巨大的气浪冲击得东倒西歪。 惊呼声,惨叫声,油锅倒地的碰撞声,城头上瞬间乱作一团。 接着有不少人听到了一声清晰的崩裂声,然后轰隆声响,那被守军视作坚不可摧的南昌城墙就这么突然之间坍塌了一角。 不是城墙被炸毁,而是城墙下方沿护城河的地基毁了。 第420章 城就这么破了 南昌建城已经千余年,历经了许多朝代,城墙早已加固得坚不可摧。 可是架不住南昌有个脑洞很大的主子,也就是宋王姬景策。 姬景策自从有了占据江西缓图江山的念头之后,就广招天下贤士,只要身边有人推荐,他就一律视为能人而招揽到身边。 然而他却不知道,真正的贤士哪是这么容易就招来的,来投靠他的几乎都是一些擅长坑蒙拐骗的江湖骗子。 这些江湖骗子倒也不是纯粹吃干饭,也会出点主意刷刷存在感,于是有人给姬景策出了个主意,说城墙宽厚坚固,但若是敌人从城下挖地道入城,那将防不胜防,有个良策可断绝这种可能。 姬景策是个耳根子很软的,并且自以为是从善如流,当即采纳了这个意见,将城墙下的地基主动挖出了一条条错综复杂的地道,并摆成了一个迷宫。 这样的好处是敌人如果进地道将会迷路,坏处是其实根本没人想要这么做,并且原本夯实的地基被他主动掏空了。 天机营一半人手都在江西,毫不费力的将这个已经不能称作是机密的消息打听到了。 于是吴赫一轮投石炮加火罐,把已经掏空的城墙下的地基炸塌了。 城墙崩塌,豁出了一片缺口,吴赫的船队中一阵鼓响,舷边早已停着数艘小舢板,飞快划到护城河中,接着并排而泊,船上将士手脚麻利的甩出铁链将几艘舢板连在一起,只是眨眼功夫,一座浮桥就已经搭成了。 城外的骑兵一声呼哨,齐齐冲出,踩着浮桥冲了过去,瞬间来到了城墙缺口处,像阵风一般杀了进去。 乱了,一下子全都乱了,守军还没从城墙的崩塌中回过神来,就看见那支骑兵杀了进来。 “放箭!放箭!”守军将领急声大喝,并且准备亲自冲下城去。 然而就在这时城外一直观望未动的大军却在这时传出一阵战鼓声,接着就是铺天盖地的喊杀声。 无数人扛着云梯冲了过来,朝着城墙正面冲击。 南昌城中,姬景策的府邸此时已经是大门紧闭,门外围绕着一圈守军,全都披坚执锐严密警戒着,可是每个人的脸上却全都流露着惊慌和恐惧。 这里距离城南不远,刚才那一连串惊天的爆炸声也传到了这里,他们身在城内不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但是想想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刚才的爆炸是什么?火药?他们殿下也有火药,可那玩意儿怎么可能造成如此大的动静? 而府中的姬景策更是早已慌得在原地来回踱步,搓着手不时问道:“城上如何了?大军退去了没有?” 没人回答他,就只是这一会功夫而已,城外就算已经战斗打响,也绝不会这么快就有结果,姬景策一辈子没打过仗,当然是完全没有概念的。 和他一起在厅里的那些幕僚谋士不知道什么时候少了几个,可是姬景策完全没有留意到,忽然眼角余光中发现有人在偷偷往屋外蹭去,他猛地回头,恶狠狠的瞪着那名长髯飘飘仙风道骨的“名士”。 “你要溜?” 名士尴尬的停在原地,结结巴巴道:“在下只是想去如厕,殿下误会了。” “误会你娘!”姬景策勃然大怒,抄起一个花瓶砸了过去,正中名士额头。 名士脑门上血流如注,一声惨叫后摔倒在地。 姬景策一把抢过身边护卫的腰刀,抽刀在手,冲过去一刀将他看了,又回身狰狞地看向厅内仅剩的几人。 “你们吃本王的用本王的,连本王的侍妾都给你们睡了,到现在这功夫不想着为本王效力,居然一个个的想要跑?” 剩下几人吓得瑟瑟发抖,全都缩在角落不敢作声。 忽然门外有人疾奔而来,一脸惊慌道:“殿下,殿下,城破了!朝廷大军杀进城来了!” 当啷一声,姬景策手中的刀掉在了地上,瞪大眼睛满脸不敢置信。 “城就这么破了?” 他喃喃自语,忽然反应过来,喊道,“黄灿呢?快让他过来!” 身边护卫互望一眼,冲上前将他抄起胳膊往外冲。 姬景策大怒,喝道:“干什么干什么?本王还未输,黄灿不是说太平道会派高手来的么?他马上就带人杀到了!” “黄灿早就跑了,他们没告诉殿下!” 护卫一句话就让姬景策呆住了。 黄灿是他的倚仗,是他最坚实的靠山,不为别的,只因为黄灿言之凿凿的说他和太平道教主乃多年至交,已经联络了高手会前来助阵。 姬景策就是因为这句话而信心满满的,就算自己拢共才几万人马都敢造反,可是现在,他们告诉自己黄灿跑了? 姬景策脑子里一片空白,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都仿佛虚幻起来,等到他清醒过来时,才发现自己竟然被包围了。 一队数十人的骑兵将他团团围住,马上骑士手持一种奇怪的长刀,刀锋雪亮,还在滴着血。 “宋王姬景策,身为藩王,不思为国效力,反图谋不轨,今奉陛下旨意捉拿回京,胆敢阻拦抵抗者,杀无赦!” 为首骑士冷冰冰的一句话让姬景策瞬间清醒,但也浑身酥软了下来。 黄灿和那帮幕僚不是说占据江西便是占据了福地,从此千秋霸业便要自我开启么?我还没怎么的就被捉了? 赣江之上,吴赫站在船头看着前方已经渐渐平息下来的战斗,满脸感慨。 到底是崔玄带的兵,只用了短短小半天功夫就将南昌城攻下来了,虽说有自己轰塌城墙的功劳,可这也实在是够快的。 他一挥手,说道:“分兵一半,去助崔王爷的人马清理城内叛军。” “是!” 亲卫传令下去,船上早已按捺不住的将士们分出一半朝岸上而去。 吴朝恩和王安诩也在其中,正要下船,王安诩忽然发现身边有个小个子将士,正将帽子压得低低的想要下船,他一把将他揪住,翻过身来看了一眼,愕然道:“广生?你啥时候上的船?” 小个子的脸亮了个正相,竟是石基岛边小渔村里的石广生。 第421章 这不是广宁伯么 石广生的小脸上有些尴尬,但是眼神异常坚定地说道:“安诩哥,我……我要找我爹,还有,我要知道我姐是不是真的死了。” 王安诩气道:“胡闹,现在城刚破,到处混乱一片,没见大军正在进城维稳么?你若是现在上岸碰到个好歹的怎么办?” 石广生倔强道:“那我也要去!” 他说罢就挣脱了王安诩的手,跳下船去,飞快的朝着城门跑去。 吴朝恩眼睛一亮:“这小子腿脚好快。” 王安诩无语,现在是夸人的时候么? 不管怎么说他和石广生都曾经一起安过水雷,也算是并肩战斗过,担心之下急忙也跟了下船,可是来到岸上已经不见了石广生的踪影。 南昌城中的百姓根本没回过神来,一场叛乱就这么被平息了,城内的守军本来就没多少斗志,城破之后几乎没遇到多少抵抗,乱局就已经被收拾了。 姬景策被押到了船上,崔玄有令,将他交给吴赫走水路回京。 藩王即便是有罪,吴赫也无权审问,再说姬景策现在像是丢了魂一般,眼神呆滞,走路都需要有人架着,他也懒得去多说什么,直接押入船舱看守。 岸上到处是投降的南昌守军,成片成片缴了武器后蹲在城下,另外还有无数民夫,那是被迫帮着守城的。 王安诩来到岸上,一眼见到人群中的石广生,正在和一名老者说着话,然后忽然间呆住了,怔怔的站在那里。 他急忙奔过去,问道:“广生,怎么了?” 石广生转过头来,已是满脸泪痕,双拳紧紧攥着,颤抖着说道:“我姐被丢进了赣江,有人亲眼见到了,我爹……我爹也没了,挖地道时被埋在了城下。” 王安诩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了,想起他说家中还有个生病的母亲,其他再没有亲人,这身世竟然和自己是那么相似。 他摸了摸石广生的脑袋,叹了口气,最终只说出了两个字:“节哀。” 石广生抹了把眼泪,正要说些什么,忽然视线中一个蹲在地上的民夫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的眼睛瞬间瞪大,一把拉住王安诩道:“安诩哥,他不是民夫,他是宋王的人!” 王安诩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长相普通的中年人蹲在一群民夫中间,正在顾目四盼。 吴朝恩反应极快,大喝一声:“拿下!” 身边立刻有人冲过去将那民夫一把提起,根本不容他反抗就押到了面前。 石广生咬牙道:“那日便是他带队来到咱们村里将我爹带去的,我认得他!” 那人满脸惊慌,兀自争辩道:“你……你认错人了!” 吴朝恩凑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一番,忽然咧嘴一笑:“哟,这不是广宁伯么?怎么这副打扮?” 那人神情一滞,看着吴朝恩,半晌后叹了口气,垂下头来。 …… 明月皎皎,微风徐徐,今天是个很舒适的夜晚,林止陌的心情本来也很好,可是现在却有点不是滋味。 懿月宫中现在很是热闹,殿门之外站着几名太医,见到林止陌来后齐齐问安,神情惶恐。 他们告诉林止陌,太后并不是多严重的病,只是似乎心火淤积导致三焦紊乱,最终火气上冲…… 这种中医的玄乎说法林止陌也听不太懂,但是他大概猜到了是什么原因。 宁黛兮想要用怀孕来恶心自己,结果自己将计就计给了她那种帮助怀孕的药,而自己又管杀不管埋,现在小黛黛憋出病来了。 真是造孽,头一回听说这事还能憋出病的。 林止陌难得的有了些愧疚,想了想,挥手屏退了众人,推开殿门踏了进去。 殿内一片安静,林止陌轻手轻脚来到内室,只见宁黛兮仰面躺在床上,似是沉睡着。 桌上点着一支红烛,微弱的烛光映在宁黛兮的脸上,那两排又长又密的睫毛翘着,被烛光打出了两条淡淡的影子。 林止陌忽然发现宁黛兮睡着时的样子竟然很好看,脸上没有了以往面对自己时的冷漠,她的五官无论是分开看还是聚拢看,都是那么柔和,那么精致。 尤其是在昏暗的烛光下,宁黛兮似乎绽放着一种林止陌以前从来没发现过的美。 这一刻林止陌有些恍惚,看得有些出神,又不由自主想起和宁黛兮初识之时。 那时候的宁黛兮还是垂帘听政的太后,高贵冷艳,不可一世,但是林止陌知道,她那高高挺起的胸脯之下有一颗无奈且脆弱的心。 她是首辅之女,从小就被作为一个政治道具而培养,最终她的父亲如愿以偿将她送入宫中,陪伴那个快死的老皇帝,并且成了皇后。 老皇帝死了,她成了主宰后宫的太后,并且在太和殿上听政,权倾天下。 可是那又如何?林止陌知道这就是个还没有长大的少女……不是说身材。 她也是会生气的,也是会用一些可笑的手段试图报复的,当她被自己彻底压制之后无能为力却还是不肯服输,每次看到这种场景时,林止陌其实很想笑,也很同情她。 宁黛兮安静的躺着,没有任何动静,呼吸有些微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子盖得太厚,有点闷着了。 林止陌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她的额头,光洁细腻,微微有些发热。 还好,徐大春来禀告时说得她快死了,现在看来很可能只是心病原因导致的,而身体却没有什么大碍。 林止陌松了口气,刚收回手来,却见宁黛兮的眉头皱了皱,似乎在梦里见到了什么令她厌恶的东西。 什么东西会让她厌恶?林止陌很有自知之明,好像除了自己没有别的了。 他苦笑一声,将宁黛兮的被子小心的掖了掖,喃喃道:“既然当了太后就好好享受人生,非要跟你爹胡搞瞎搞,有什么意思?” 忽然他的手被一把攥住,是宁黛兮。 林止陌吓了一跳,以为她被自己惊醒了,可是接着他就发现宁黛兮的眼睛还是闭着的,只是口中却在含糊地说道:“别碰我,滚!” 第422章 给皇帝找点麻烦 “呵。” 林止陌忍不住轻笑一声。 宁黛兮梦里说的这声滚,不用猜都知道是自己,连做梦都对自己有这么大的仇恨,可见平时积累的怨念该有多深。 只是又让人滚,又拉着人手不放开,这是几个意思? 林止陌轻轻拉开她的手,手心也是有些热,像是低烧,又不严重。 既然没事,他也就放下心来,将宁黛兮皱着的眉头小心的抚平,转身准备走,才抬起脚又放了下来。 “不管你心里对我有多恨,也不管你我之间曾经有过多少争斗和矛盾,我心中对你还是多少有些情分的,若是你从此安分守己,日后你父亲……我会给你一条退路。” 林止陌轻笑一生,挺直了后背,淡淡说道,“不要忘了,我毕竟是皇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话说完,他再没有逗留,转身离开了懿月宫。 林止陌才出寝宫,床上的宁黛兮就忽然睁开眼来,望着那已经空荡荡的门口,脸上神色略有些复杂,低声喃喃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 江西,抚州城外,麻姑山。 一座破败的道观中,两名麻衣老者跪倒在三清像前,神色恭谨,甚至有些惶恐。 他们拜的不是三清,而是端坐在三清像前的一名道士,仿佛在他们的眼中,这道士比起上边的三清老祖更值得他们恭敬。 “事情便是如此,属下等都没想到崔玄竟然在新余藏了那么多人马,连夜奔袭赶到南昌,唐王在收到求援急报时南昌依然丢了,他也吓得龟缩在顺庆府不敢再露头了。” 老者甲尽量让自己口齿清晰语句连贯的将事情交代了清楚,短短几十字,却已经让他额头上都渗出了冷汗。 道士点点头,不置可否,又看向另一人。 老者乙身子一抖,伏得更低了些,急忙说道:“属下曾再三提醒姬景策小心防范,然则毫无用处,靖海侯的水军根本没有遭受什么阻拦就突入了赣江,姬景策吹得神乎其神的青龙水师连水花.都没溅起多少就全军覆灭。” 道士终于开口了,声音犹如洪钟大吕,低沉中带着一种冲击力,撞击着两个老者的心脏。 “楚王失势,湖广没了,宋王本是有机会的,奈何更草包,如今江西也没了,此事不怪你们,本教主也并未将重注押在他二人身上。” 两名老者松了口气,悄悄互望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抹庆幸。 这是他们的教主,也就是林止陌“惦记”很久的太平道教主洪羲,天机营那么多人手撒在江西境内,可是却没人查到他竟然躲在了抚州城外的这座山中。 洪羲缓缓起身,看着道观外被山风拂动的松林,淡淡说道:“好在西南根基尚在,虽然朝廷派了勇毅候来所谓平乱,可元瞻哪是他们能轻易平了的,你们放心便是。” 两名老者愈发放心下来,本以为偌大个江西就这么没了,他们必定会遭到教主严厉的惩罚,可是现在看来他们保住了老命。 洪羲继续说道:“不妨告诉你二人,本教主已有人联盟,一旦西南势起,他们将大军过境前来支援,另有北……算了,那边还有变数,先不与你们说了。” 他缓缓走到两人身前,拍了拍他们的肩膀,“本教主原本设想的江南江西湖广同气连枝,现在只能更改计划了……黄灿呢?可有救出来?” 老者甲颤声道:“崔玄大军来得太快,未曾来得及救出。” 洪羲点点头:“如此说来姬景策府中的银子也没能取出?” 两名老者慌忙再次伏低身子,战战兢兢地说道:“属下办事不力,请教主责罚。” 洪羲阴沉一笑:“你二人跟随本教主多年,责罚就不必了,还是直接去死吧。” 两名老者大骇,急忙想要闪避,然而为时已晚,两只手掌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咽喉上,化掌为爪,用力一捏。 咔嚓两声,地上多了两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洪羲收回手,喃喃道:“黄灿也没保住,银子也没取回,说你们是废物都抬举了你们……来人。” 一声轻唤,殿后闪出一道黑衣人影,单膝跪地。 “教主。” 洪羲略微抬起头,一双眼睛里眼黑少眼白多,看起来像是一个死人。 他淡淡说道:“西南大计不容破坏,去给皇帝找些麻烦,让他无暇顾及。” 黑衣人没有任何质疑,应声道:“是,属下遵命!” …… 又是一日朝会,林止陌已经十分习惯了现在的节奏,处理朝政时也越来越得心应手。 只是当他退朝时还是忍不住揉着太阳穴,没办法,琐事实在太多,让他的脑门突突发胀。 从太和殿下来,他没有回乾清宫,而是朝着懿月宫的方向而去,持续低烧也是会出现问题的,不管怎样,他也还是很关心宁黛兮的健康的。 半路上他让王青去给他拿来了一些东西,然后放在御辇中一起带了过去。 老规矩,驱散门口一应太监宫女,徐大春守宫门,林止陌径直进入了寝室。 才进门他就发现宁黛兮靠坐在床上,神情虽然还是有些憔悴,但是明显比昨天要好些了。 一见他来到,宁黛兮的心中不由自主想起他昨天说的那句话。 “不要忘了,我毕竟是皇帝!” 或许以前的宁黛兮会对这句话嗤之以鼻,可是历经这么久,被林止陌折磨了这么多次,她已经在心理上悄悄产生了不少变化。 是啊,他是皇帝,父亲再怎么暗中布局,可天下都是这家伙的,而且他有那么多不为人知的手段,父亲……能胜得了他么? 林止陌手中捧着一个大盒子走了进来,笑眯眯的道:“今天还在骚……烧么?” 宁黛兮的面色一僵,眼神冷了下来,扭过头去不看他。 林止陌不以为忤,自顾自走到床边,将盒子放在地上,伸手向宁黛兮额头上探去。 “嗯,还有热度,看来我的决定是正确的,要给你来点非常规手段了。” 宁黛兮不由得心中一跳。 这家伙又要做什么? 第423章 冰敷 林止陌蹲在地上,将盒子打开,宁黛兮好奇心起,忍不住微微侧过头看去。 只见盒子里垫着棉花,墩着一个瓷缸,缸里放着一块块比指头大些的不知道什么东西,而在这些东西里还埋着一个小罐子,看不懂他要做什么。 林止陌从旁边拿来一壶水,看了看宁黛兮,笑道:“想偷学?” 宁黛兮瞪了他一眼,赌气扭过头去。 都不知道你要做什么,偷什么? 林止陌将盒子抱到一边,背对着宁黛兮一顿捣鼓,不知过了多久,就听他欢呼一声。 “成了!” 宁黛兮心中痒痒,不知道他什么东西成了,可是正在生气中,又不方便探头去看,这种难受劲只有她自己明白。 然后就听林止陌在那边淅淅索索丁零当啷的不知道弄什么,片刻之后走了过来,开口说道:“来,把衣服脱了。” 宁黛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猛地回头怒视着他:“你……你说什么?” 林止陌道:“给你治病呢,不是非礼你,赶紧的。” 呸!治病?谁家治病要脱衣服的? “我不要你治,走!” “嘶……好心当驴肝肺?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林止陌说着直接伸手过来,一把掀开了宁黛兮身上的锦被。 宁黛兮惊呼一声,慌忙紧紧捂住身上小衣,可惜她病得晕晕乎乎的,手脚都是发软的,哪里敌得过孔武有力的林止陌? 熟门熟路的林止陌只是一扯就将那件单薄的小衣拉去了,宁黛兮身上顿时光洁溜溜的什么都没有再留下。 可是让她意外的是林止陌竟然转身了,没有顺势多看她几眼,而是从那边地上拿起了一个布包,接着又回到床边。 宁黛兮趁他回身的功夫再次将锦被拉过盖住了身子,可是林止陌又毫不客气的掀开了。 “把手放开,乖乖躺着别动。” “你到底要做什么?” 宁黛兮愤怒到了极点,这和之前被林止陌那啥的时候还不一样,毕竟那时候只是自己力不如人,只能认栽,可是现在自己还生着病,这个混蛋……简直禽兽! 林止陌翻了个白眼,说道:“不是告诉你了,给你治病。” 说着他强行拿开宁黛兮的手,在她胸前摸了一把,说道,“看,还是热的。” 宁黛兮咬牙拍开他的手:“所以呢?” “所以要给你降温。” 林止陌说着将手中布包直接放在宁黛兮额头上,顿时一股冰凉之意沁入肌肤,直透颅内。 “啊!” 宁黛兮一声惊呼,难以置信的看着那个布包。 这是冰?对,是冰!绝对不会错! 皇宫里是有冰窖的,可是刚才她分明看到林止陌拿来的盒子里只有个空罐子,什么时候有冰的? 林止陌没跟她解释,简单的硝石制冰法在这个年代还没有出现,跟这个胸大无脑的娘们解释这个还不如直接上手。 他把刚制作出来的冰块包在布中,用物理降温法给宁黛兮开始浑身解热,先从额头开始,接着是脖子,再往下…… “赶紧的,手拿开。” 林止陌不耐烦的将宁黛兮的手扯开,将冰袋放到她的胸口,接着,那片雪白滑腻之上肉眼可见的冒出了一片鸡皮疙瘩。 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宁黛兮在打了个寒颤后竟然发出了一声轻吟。 “唔……” 林止陌愕然,这都有反应?会不会这么夸张?小清依都没这么敏感吧? 宁黛兮的脸颊也瞬间红了起来,贝齿紧咬着红唇,两只手紧紧攥在了一起,似是在强忍着一种难以忍受的折磨和痛苦。 “拿……拿开!” 她像是用仅余的力气说出了这几个字,浑身轻轻颤抖着。 “啊?哦哦!” 林止陌如梦初醒,急忙将冰袋挪了个位置,放到她肋部,也就是奈奈下方一点。 “呃嗯……” 于是又一声压抑的呻吟从宁黛兮口中发了出来,看得出她的痛苦更甚了,但是奇怪的是两颗大的鸡皮疙瘩也冒了出来。 “我去!”林止陌呆住了,他知道宁黛兮自从吃了那个药之后身体变得异常饥.渴,可是他也没想到竟然会饥.渴到这个地步,冰袋才上身就已经有了反应,还特喵这么强烈。 但是事已至此,他也没法现在停下。 “你忍一忍,我今天来是真给你治病的,这法子能帮你祛除体内的虚火,坚持一下哈。” 林止陌解释了一声,继续将冰袋在宁黛兮身上游走。 从两肋到小腹,再到大腿,小腿,脚心,翻身……然后重新换了块布包好冰块,再来一次。 等到三次冰敷完成,林止陌看向宁黛兮的脸,却被吓了一跳。 只见宁黛兮双眼紧闭,双拳紧握,浑身激烈颤抖着,脸颊红得像是火烧了一般。 “喂,你没事吧?” 林止陌试着问了一声,没有反应,伸手在她胸口摸了摸,凉了。 不是死了,只是温度退下去了。 可就是这么一摸之下,宁黛兮的身体又是一抖,然后猛地睁开眼来,带着哭腔道:“你……你混蛋!” 林止陌错愕道:“干嘛骂我?” 宁黛兮猛地坐起身来,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怒道:“我生病你都不放过我,还用这种……这种莫名其妙的手段来折磨我!来啊!你不动手,我帮你!” 林止陌猝不及防之下竟然被她一把拽到了床上,接着一个翻身被宁黛兮骑了上来,居高临下地瞪着他,眼中水汪汪的,也不知道是眼泪还是什么。 “喂喂,我真的……唔……” 林止陌话未说完,忽然两眼圆睁再也说不下去了,因为宁黛兮竟然俯身狠狠亲上了他的嘴,粗暴蛮横不讲道理地一通胡啃。 与此同时他的腰带也被扯了去,袍子被暴力扯开,就像以前自己对待宁黛兮那样一般无二。 眨眼间两人便已经坦诚相对,只是两人的状态完全不同,一个懵逼,一个疯狂。 “啊哟!” 林止陌痛呼一声,这才发觉一场大战竟然已经就此开启。 我特喵……竟然被小黛黛强上了?! 第424章 少管我 说实话,林止陌今天真的只是想来给宁黛兮治病的,没想要那啥,可是谁能想到搞半天他都没动,却被宁黛兮反压制了。 现在他已经完全没有办法阻止这场悲剧发生了,毕竟男人到了这个时候,思维意识已经全都丧失,变成下半身控制中枢神经的运转了。 果然是风水轮流转,体位随便换,有朝一日自己也会被小黛黛压制住。 林止陌是真的没想到。 窗外不知哪棵树上已经有知了在叫,一声声的叫得人心烦躁,在昭示着夏天的正式到来。 宁黛兮也用身体证明了这一点……她现在满头满脸都是汗,散乱的头发披落下来,被汗黏在了额前,从林止陌这个角度往上看去就像个疯婆子一样。 但是这副狼狈的样貌加上那身雪白的完美肌肤,肌肤上还布满密密麻麻的汗珠,以及随着驰骋而剧烈震荡的某个部位,组合成了一个诡异而绝美的造型,给林止陌的视觉带来难以形容的冲击感。 “小黛黛你悠着点,还……嘶……还生着病呢!” 林止陌终于忍不住提醒了一声。 宁黛兮紧咬银牙,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少管我!” 我当然不想管你,可是你动作幅度太大,完全不管别人受得了受不了! 林止陌正想强行将她按下,让她消停一会,却听宁黛兮又说道:“凭什么我一直都要听你们的吩咐,却从来没有人问过我想要做什么?我也是个人,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随你们摆布的傀儡!” 这句话的音量并不高,但是听得出话中带着积压已久的怨愤和不屈,而且她的动作也随着这句话变得更大更快,仿佛在尽情发泄着什么。 忽然,她的动作猛地停止,双手撑在林止陌的胸膛上,身体剧烈的颤抖着,口中也在急促的喘息着。 林止陌终于也得到了暂停修整的机会,松了口气,却见到宁黛兮的眼中满是委屈,似有晶莹的泪珠随时会掉落。 林止陌有些发怔,他见过宁黛兮高傲的样子冷艳的样子嚣张的样子,可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么委屈的样子。 他回味着刚才宁黛兮说的那句话,有些明白了宁黛兮现在心里的感受。 当朝太后,在别人眼里看来是高高在上的,所谓的母仪天下极尽尊荣,大概就是这样的了。 可是没人知道,在世人眼中高高在上的宁黛兮,其实只是一个从小就被按照特定模式培养的道具,她不可以有自己的想法,不可以有自己的行为,一切都要从他们宁家的大局观出发,以宁家的荣辱兴衰为目的。 当宁家出人头地并且想要更进一步掌控天下时,她被推了出来,不管她心里到底是什么想法,强行将她嫁给了那个病体怏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咽气的老皇帝。 那时候的她可是人生最好的花季,从此就被送入了深宫,再也不能随意出来,整天与那些表面虚伪奉承的太监宫女为伴,还要配合着自家的父亲和弟弟将皇帝架空。 宁黛兮会想要这么做?恐怕未必,林止陌认识她也有些日子了,她其实就是个思想单纯十分感性的女人。 她会因为斗不过自己而赌气,会因为父亲的一道指令而烦躁,也会因为姬楚玉的几句花言巧语撒娇卖萌而开心。 赵王姬景逸是先帝幼子,是她宁家选出来准备替代林止陌的傀儡,这一点她自然是清楚的,可是即便这样,她其实还是很认真地照顾和教育着这个孩子。 林止陌其实早就知道,宁黛兮其实内心还是善良的,哪怕姬楚玉和姬景逸都与她没有关系,可她还是尽到了一个母后该做的事情。 可是仅有善良不够,她终究还是姓宁,是宁嵩的女儿,所以林止陌一次次的欺压和凌.辱,甚至完全不顾及她尊严的行为,只是想要让她臣服。 臣服,让她的心里只有自己,而从此放下对宁家或者说是宁嵩的桎梏。 宁黛兮的眼泪终于还是滚落了下来,又很快被她自己用手背抹去,然后从林止陌身上下来,翻身侧躺,将脸朝向了那边。 林止陌看着她纤弱的背影,忽然有些不忍心。 她是在用一些自以为是的小心思来算计自己,可那些都是因为被欺凌而对自己而起的报复行为,但是自己却将宁嵩的因素加入了进去,这对宁黛兮来说其实是很不公平的。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抚上了宁黛兮那消瘦的肩膀,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宁黛兮用力一甩,将他的手甩开,保持沉默,一言不发。 林止陌想了想,说道:“其实我早就和你说过,有些事情遵循你自己的内心,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只要你说一句,我会帮你的。” 宁黛兮终于开口了,冷笑道:“帮我什么?我有什么需要你帮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林止陌吃了个挤兑,一时哑然。 想想也是,她再怎么说也是太后,也是宁家的女儿,总不可能帮着自己去对付她亲爹吧? “唉……” 林止陌轻叹了一声,他算是领教到了宁黛兮的倔强和固执,到现在还是不肯屈服于自己。 火候还没到,那就继续加一把火! 他的嘴角渐渐勾起,手再次抚上宁黛兮的肩头,并且顺着那道曼妙的曲线缓缓往下。 宁黛兮本就因为最近吃了那个药而变得异常敏感,林止陌这一摸上来,那掌心的热量顿时让她又一次心中一颤。 她像只受惊的小鹿一般蜷缩起了身子,朝床里挪去,口中怒道:“别碰我!” 刚才的那段疯狂让她彻底发泄了最近一段时间内积压的情绪,可是现在,她终于恢复了理智。 一种极其羞耻的感觉在心中飞快滋生着,让她简直有些不敢面对林止陌。 林止陌轻笑:“你都能碰我,我就不能碰你?凭什么?” 他一把将宁黛兮的身子扳得翻了过来,将脸凑到她面前。 “来而不往非礼也,刚才你那么主动,也该轮到我回礼的时候了。” 宁黛兮才一声惊呼出口,眼前光线就忽然一黯,接着林止陌那结实的身子已经紧贴了过来。 第425章 身体好了 远端的屋顶上,戚白荟躲在一处阴影中,手里不知道从哪掐来的一截柳枝,正在无聊的一片一片揪着枝条上的树叶。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忽然有些烦躁,这种感觉对于她来说十分陌生,好像这辈子都从未有过,可是偏偏今天就有了。 她看了眼那边紧闭着的窗子,鼓了鼓嘴,嘟囔道:“这么热的天还关着窗,也不怕捂出热疖。” 说着话,她又将两片柳叶狠狠揪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懿月宫内恢复了平静,林止陌仰面躺在床上,身边则是蜷缩着的宁黛兮。 此时的宁黛兮浑身肌肤泛着一层迷人的粉红色,显然刚才经历了一场极度刺激的舒爽。 林止陌侧头看着她,笑了笑。 宁黛兮咬了咬牙,说道:“你笑什么?” 林止陌道:“没什么,看你身体好了,我高兴。” 宁黛兮微微一怔,忽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果然,不像之前那么热了,脑袋里也不昏沉了,身子的各种不适也都消散不见了。 林止陌伸手抚上了她的俏脸,说道:“我知道你很多时候也是身不由己,我也不要求你和你父亲作对,但是偶尔的敷衍一下,不要那么认真,我也自然会对你网开一面的。” “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咱们虽然还没有百日,可我终究还是会顾念咱们感情的。” 宁黛兮翻了个白眼,这个混蛋还是一如既往的能说会道,什么夫妻百日的。 林止陌从她的脸颊抚上了她圆润的下颚,说道:“其实我对你还是很不错的,你看,为了给你治病我都特地弄那么麻烦造出冰来,你见过史上那个君王会亲自做这种事的?” 宁黛兮撇了撇嘴,想要争辩几句,但最终还是说道:“还不是你为了显自己能耐,不是有冰窖么?” 林止陌笑道:“冰窖还能用?” 宁黛兮不说话了,就在去年,这个混蛋还是个被架空的废物,后宫之中的太监宫女几乎没有几个是会听他话的,冰窖?那就是个摆设,根本没人去打理。 但是想到这个,她的心里竟然莫名触动了一下。 确实,从古到今好像还真没有哪个皇帝会为了自己的妃子身体不好而亲自做些什么,哪怕是那些号称仁君的。 不对!什么妃子?我是太后!太后! 宁黛兮的脸忽然红了一下,急忙扭过头去,将脸藏起。 “你……你该走了!” 林止陌看了看窗子,确实该走了,太阳都要下山了。 这病治的有点太久了。 他在宁黛兮的翘臀上拍了拍,说道:“那你好好歇着,我空了再来看你。” 说罢他起身穿衣,等临走的时候回头看去,宁黛兮还是将自己缩在床角一动不动。 林止陌笑了笑,转身扬长而去,等到殿门嘎吱一声关上时,宁黛兮才缓缓转过头来,脸上神色怔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山西,蒋家。 最近大同连着阴雨数日,蒋迁的身子也变得十分虚弱,咳喘不止。 他已经连着三天没有出门了,一直躺在床上修养。 门帘一动,一个长相美艳却略显刻薄的妇人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个青瓷大碗。 “老爷,该喝药了。” 这是蒋迁的正房,也是曾经朝廷礼部尚书朱弘的族妹,朱兰芳。 她将碗放在床边,把蒋迁扶着坐了起来,一切都做得无比妥帖,再回手拿过碗来,亲自给蒋迁喂着药。 蒋迁艰难的将药喝完,朱兰芳给他擦了擦嘴,想要再服侍他躺下,蒋迁却摆摆手:“不睡了,坐会。” 朱兰芳很顺从的点头,将他的被子掖了掖好,大夏天的,蒋迁的身上竟然没有一点汗。 蒋家当然是有很多丫鬟下人的,朱兰芳以前也是娇生惯养的,从来不会伺候人,可是现在不一样了,自从朱弘被问罪,在狱中自尽,蒋家倒是没多少变化,可是自己在蒋家的地位却有了明显的贬低。 她现在这么尽心做一个贤妻良母的样子,也是无奈之举。 蒋迁看着她,问道:“最近家里怎么样,可有发生什么事?” 管家每天都会来给他汇报最近的情况,可是他还是习惯性的问问。 朱兰芳脸上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说道:“还好,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月的营收……少了三成。” 朱兰芳是蒋家主母,也是有查账的权力的,尤其她又是个喜欢将权力掌握在手中的人。 蒋迁眉头皱了皱,问道:“为何少了这么多?” 朱兰芳看似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低声说道:“晨阳那孩子管事还是挺有些本事的,可是听说他私底下给自己捞了不少,且账房那边被他都买通了。” 蒋迁的眼睛眯了起来,狐疑地看着朱兰芳。 这是他的发妻,正房,可是自己对这个女人是什么德行还是心知肚明的。 蒋晨阳会贪自己家的钱,这当然也是可能的,但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或许还会是真的,可现在从朱兰芳口中说出来,他却不得不怀疑这女人的用心。 蒋迁问道:“真的?” “当然……” 朱兰芳话才说了一半,门外忽然传来蒋晨阳的声音:“当然是假的!” 接着,蒋晨阳一撩门帘大步走了进来,脸上挂着嘲讽的笑容,看着朱兰芳。 “大娘真是会先发制人,你自己在外边养了个野男人,巴不得父亲早些驾鹤西归,却又生怕日后孩儿做家主妨碍了你的快活,便想先将我除去?” 朱兰芳脸色一变,站起身来指着蒋晨阳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哪来的野男人?信不信老娘撕烂你的嘴!” 蒋迁的脸色没有变化,只是冷冷看着两人,不发一言。 蒋晨阳没再理会朱兰芳,而是走到床边对着蒋迁跪倒下来,已是涕泪横流。 “父亲明鉴,孩儿所言字字属实,绝无妄言,大娘为了夺回掌家之权,恶意诋毁孩儿,殊不知她才是对蒋家有所图谋之人。” 蒋迁冷冷吐出两个字:“证据?” 门帘一动,一个妖艳的身影走了进来。 “老爷,妾身便是见证,而且那野男人已经被捉住了。” 朱兰芳的脸色顿时僵住,无比难看。 第426章 朱兰芳的奸夫 这个妖艳身影自然就是蒋迁的妾室黄娇娇,此时的她一脸愤慨,以及发现真相后对朱兰芳的失望。 朱兰芳出身世家,对于这种恶意污蔑给人泼脏水的伎俩无比熟稔,就是她自己在嫁入蒋家之后也没少干这事。 因此当蒋晨阳说出这话,并且黄娇娇及时出现附和作证之时,她就瞬间意识到,自己成为了被陷害的对象。 另外,蒋晨阳的生母之死有很大原因是黄娇娇的挑唆,可是现在两人竟然勾结到了一起。 蒋迁靠坐在床上,面如沉水,没有说话。 蒋晨阳躬身道:“父亲,兹事体大,孩儿不敢隐瞒,还请父亲决断。” 蒋迁的脸色一阵白一阵青,看了眼朱兰芳,只是这时的朱兰芳一门心思在琢磨黄娇娇和蒋迁为什么会勾结,以及他们会用什么方式来陷害自己,对于蒋迁的眼神根本没见到。 “人呢?”蒋迁开口,声音有些干枯嘶哑。 黄娇娇道:“就在门外,妾身已经命人押来了。” 蒋迁点点头:“带进来。” “是。”黄娇娇拍了拍手,很快,门帘再次被掀开,一个长身玉立面容俊俏的中年男子被带了进来,双手反缚着,一脸尴尬与惊慌。 蒋迁卧于病榻已久,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甚至最近发现早上都已经起不来了,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其实早已在心里有了一种难以言说的自卑。 此时见到这个男人明显在样貌和体型上胜了自己不知道多少,已经心中不爽,更何况他当初娶朱兰芳可不是因为爱情,都只是家族安排的罢了,从始至终他对这个女人都没有多少情意存在。 黄娇娇却又从押着男子的下人手中拿过一个包裹,递到蒋迁床边:“老爷,这是在这奸夫家中搜出来的。” 蒋迁打开包裹看去,竟是一沓厚厚的房契地契以及十几家作坊商铺的转让契约,全都是出自他蒋家的产业。 朱兰芳终于回过神来,急声尖叫道:“诬陷,你们这是诬陷,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她又指着那男人叫道,“你们说他是我奸夫,有什么证据?” 蒋迁眼睛一眯,看向那个男子,说道:“老夫给你个机会,若是你老实交代,便放你一条生路,但是你需远离此地,远离山西。” 男子猛地抬头:“当真?” “老夫一言九鼎。” “好!她……” 男子迟疑了一下,指着朱兰芳道,“芳儿左屁股有块胎记,月牙形。” 朱兰芳猛地僵住,如遭雷击,这个胎记只有蒋迁知道,甚至就连黄娇娇都从没看见过,这个陌生男子怎么可能知道? 她是这么想的,蒋迁也是这么想的,于是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难怪我说你最近脸色这么好,原来是有了男人滋润了,还有什么好说的么?” 蒋迁的声音冰冷,且透着杀气。 朱家自从朱弘死后就开始走向了没落,现在他也不必再顾忌朱家的面子了。 朱兰芳脸色煞白,急忙辩解道:“不是,我的脸色是近来吃的补品,与什么男人无关,老爷明察啊!” “不必说了!”蒋迁冷笑一声,摆了摆手,押着男子的下人顿时上前将朱兰芳一把按倒。 从蒋迁的口中吐出三个冷冰冰的字:“浸猪笼!” “不!不!这是诬陷,老爷你睁开眼看清楚啊!我是冤枉的!” 朱兰芳被强行拖了出去,凄厉的叫声渐行渐远,最终没了声音。 蒋迁的脸色已经从苍白变成了蜡黄,并开始急促的咳嗽了起来,蒋晨阳急忙在旁边给他拍着背,并端茶倒水好一通伺候。 片刻之后蒋迁的咳嗽渐渐停止,喘息着说道:“自今日起,账房归你打理。” 蒋晨阳回到了小院,直到关上门之后,他的脸上才终于露出了兴奋和激动。 他几步冲到屋内,看着角落中闷闷不乐的墨离,喜道:“墨离大人,一切顺利,朱兰芳除去了,那个演戏的也趁人不注意放了。” 朱兰芳当然是被冤枉的,随便找个男人来假扮奸夫就行,至于那个胎记,则是墨离亲自出手了,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朱兰芳洗澡时看了个精光。 “那就抓紧下一步。”墨离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开了屋内,脸上写满了不爽。 跑一趟山西耽搁这么久,还被迫看了那老娘们的屁股,这一趟差事真是亏大了。 这日之后,大同府传出了一个消息,蒋家主母突患恶疾暴毙,死因不明,另外蒋家三少爷蒋晨阳正式主持家族产业。 …… 京城,公主府。 午时刚过,姬楚玉才从外边匆匆回府,浑身香汗淋漓,卞文绣同样脸颊红扑扑的跟在她身边。 最近不管是慈善总会还是胭脂会的事情都一大堆,把她忙得脚不沾地,甚至都已经瘦了些。 可是即便如此她还是十分开心,乐在其中,因为她再不是以前那个需要仰人鼻息过日子的公主了,不会有人再强行让她招驸马了。 而卞文绣也一样,现在的她明显比在鄂州时开朗了许多,以前时常蹙着的秀眉也舒展开了,脸色也明媚了许多,当然,她没瘦,反而是胖了些,因此在奔跑间更显得某些地方的震荡幅度有所增加。 两人回到后院,刚吩咐下人送上茶水,就听外边一声高唱:“陛下驾到!” 姬楚玉的手顿时放下,转身看去,就见林止陌笑眯眯的走了进来,手中还捧着一个长条形的木盒子,不知道装着什么。 “皇帝哥哥!”姬楚玉一声娇呼扑了过去,像个挂件一般吊在了林止陌身上。 林止陌急忙避让着手中盒子,拍了拍她的后背,无奈道:“多大了,还整天这么疯疯癫癫。” 姬楚玉眼看身边无人,在林止陌耳边轻声道:“我多大皇帝哥哥不知道么?” 我去!这么明目张胆的调戏我? 林止陌无语,这丫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居然变得这么大胆,以前可从没发现她有这么奔放的潜质啊。 不过……这丫头怎么瘦了?硌着的感觉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第427章 冰糖葫芦 姬楚玉还是顾忌点形象的,毕竟卞文绣还在旁边,她只是在林止陌身上赖了一会就下来了,看着那个木盒子好奇道:“皇帝哥哥,又带什么好吃的给玉儿啦?” 这时卞文绣也上前行礼,恭恭敬敬的说道:“文绣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止陌摆摆手:“说多少次了,在这里就不必多礼了,起来吧。” 他抱着盒子,只当没听到姬楚玉的问话,看向了两人身后的凉亭。 在凉亭中,姬若菀正笑吟吟的看着他们,脸上的血色已经全然恢复如初,除了腿上还帮着木板,看起来就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了。 林止陌径直走到亭中,将木盒放在石桌上,蹲下身子小心的掀开姬若菀腿上盖着的薄毯。 “我看看恢复得如何了。” 姬若菀脸颊一红,却只是嗯的一声,没有阻止。 于是林止陌掀开毯子,就见到姬若菀那双雪玉般的修长双腿暴露在了面前,只是小腿上还夹着木板,并且由于长时间固定以及无法活动的缘故,两条小腿明显变得有些不正常的纤细。 “恢复得还不错。”林止陌在断骨处小心翼翼地抚摸了两下,手感溜滑,但是他心中只有愧疚和不舍,没有半分歪念。 姬若菀的脸上又红了一下,不管怎么说她都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就算眼前的这人名义上是她哥,可是姑娘家的腿怎可以随便让一个男人触碰,而且还是这么摸啊摸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那位杏林斋的顾小医仙给她扎针时也摸她的腿,但是就没有皇兄摸上来这么痒。 身后的卞文绣又一次蹙起了眉,眼中流露出了不屑与鄙夷。 就算是兄妹之间也该避嫌吧,这位陛下怎么连这都不注意的,竟然直接上手摸,真是太……太不知羞了! 姬楚玉倒是没什么反应,对于她来说别说摸腿,更过分的都被皇帝哥哥做过,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她现在的目光就只停留在那个木盒上,因为她有经验,每次林止陌捧着个神神秘秘的盒子罐子什么的过来,总是会有好吃的,就是不知道这次又是什么。 林止陌也没过分,很快就又将毯子盖上,转身将盒子打开,从中拿出一根用竹签串着的一个个红色果子,颜色红通通光亮亮的,在阳光下煞是好看。 姬若菀从不馋嘴,可是当她看见这个东西时也眼睛一亮,惊喜道:“这是给菀菀的么?” 林止陌笑着将这东西递到她手里,说道:“吃吃看。” 姬若菀试着送入口中,红唇贝齿映衬着这枚鲜红透亮的果子,有一种十分和谐美好的感觉。 “啊!”才入口轻咬一下,姬若菀的眼睛就瞬间瞪大,惊呼道,“好好吃哦!” “我也要我也要!”姬楚玉再也按捺不住,扑了过来,看着盒子里还有好几串这个新奇玩意,眼睛放起了光。 “给你给你。”林止陌笑着拿了一串给她,也拿了一串给卞文绣,并亲自指导道,“先舔几口,尝尝味道再咬,别太着急。” 姬楚玉哪管这么多,已经一口咬了下去,顿时一股清香甘甜的汁液爆了出来。 “呀,淌出来了!”她一声惊呼,手忙脚乱的擦拭着滴到胸口的果汁。 林止陌看着这一幕,悄悄在心里对比着,姬楚玉的身材是毋庸置疑的好,果汁滴落胸口很正常,卞文绣一个不小心也步了后尘,现在也擦着呢。 嗯,如果是顾清依的话应该是擦鞋了吧?瞧瞧,还是绣绣最厉害…… 三个女孩子一人一串吃着,卞文绣一边咬着一边偷眼看向林止陌,心中的感觉变得十分古怪。 咱们这位陛下对于治理江山没多大本事,可是对于如何讨好女孩子却格外有能耐,不说上次的叫花鸡儿,还有平时弄出来的奇奇怪怪的美食,就是今天这个叫冰糖葫芦的东西便已经彻底征服了自己。 这个念头才出现,卞文绣就悚然一惊。 “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难道这就是他的目的,想用好吃的来诱惑自己,让我心甘情愿被他的手段迷倒?不,我不能上当,我……可是好舍不得这么好吃的东西啊!” 一时间,卞文绣的心里又一次纠结了起来。 林止陌自己也拿了一串咬着,含糊的问道:“上午忙什么去了?” 姬楚玉眼睛全都盯在手里的冰糖葫芦上,答道:“皇帝哥哥不知道么?还有两个月就是秋闱了,如今已有不少学子来到京城,今日上午便是南派学子请了姬尚韬出面邀请我去与他们品茶论诗来着。” 林止陌愣了一下,他对论诗这个词有点腻味,但是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 “南派学子?” “咦?你连这个也不知道?”姬楚玉笑道,“自从三十多年前南方学子霸占了整个三甲榜单,北方无一人入选,大武学子就分成了南北两派,每届秋闱都争得面红耳赤甚至拳脚相加的。” 说这个林止陌就懂了,大武和蓝星一样,北方出名将,南方出才子,不是绝对,但是大概率是这样的。 不说别人,就是当朝内阁之中,宁嵩原籍江西,是南方的,蔡佑原籍福建,南方的,岑溪年原籍安徽,也……算南方的。 但是一众武将则很多都是北方的,比如徐檀、夏云、陈平等等。 不过林止陌并不关注这种争斗,反而将重点放在了另一个关键词上。 秋闱! 还有两个多月,到时候又能选拔出一批新鲜血液充实朝堂,不出意外的话,又会有一波明里暗里的事件会出现了。 就在这时,院门外忽然奔来一个丫鬟,远远的就开始焦急地喊:“殿下,殿下,远文楼里要打起来了,你快过去看看呀。” 姬楚玉口中的咀嚼暂停,愕然问道:“谁和谁打起来了?” 丫鬟道:“北方学子听说南方的请了殿下论诗,他们心中不愤,便去找麻烦了。” 姬楚玉眉头一皱,这种争斗和她无关,可问题是……远文楼是她的产业。 “哎呀讨厌死了,有什么好争的?!” 她恨恨的将最后一颗果子塞进嘴里,站起身来。 第428章 林公子有何高见 以姬楚玉的身份,这种学子之间的矛盾原本没有资格请她出面,可是现在的姬楚玉因为胭脂会和慈善总会的身份,再加上超强的交际手段和美艳迷人的外形,已经隐隐成为了如今京城之中年轻人的领军人物。 再加上这次的南北之争本身也有她出席的因素,所以她再怎么不情愿也只得出面前去调停一番。 林止陌今天也正好闲来无事,于是也跟着一起去看个热闹。 他摸了摸姬若菀的头,说道:“回头有空再来看你,你好好将养着。” 姬若菀只觉林止陌掌心中的温热透过发丝传入脑袋,又看着他那清澈深邃的眸子,心中莫名的触动了一下。 一个国家若是疆域太大,民风民俗肯定是会有很大差异的,比如前世在蓝星连个粽子都能打口水仗,更别说这种秋闱大比折桂之选了。 于是公主仪仗浩浩荡荡再次出府。 远文楼就在城西,距离犀角洲不远,这里本是一家售卖书画字帖的铺子,由于经营不善濒临倒闭,是姬尚韬出的主意,让姬楚玉盘了下来,当做了一处让学子们以文会友谈诗论道的地方。 京城本就才子才女荟萃,平日里就爱没事弄个诗会文会的,现在正好,凭借姬楚玉在京城学子圈和纨绔圈的名声,很快将这里做得风生水起。 车驾离着远文楼还有好几百步,却已经再也行进不得了,前方的路被堵得严严实实,林止陌掀开车帘看去,乌泱泱的全是人头。 “好家伙,非法集会啊。” 林止陌咋舌,这种景象就连当初犀角洲开业也不过如此。 嘡嘡嘡! 清道锣响了起来,随行太监高喝道:“公主殿下驾到,闲人散开!” 前方顿时让出了一条道来,车驾这才得以继续前行,林止陌将车帘掀开一点缝隙看了出去,只见远文楼前一群学子正躬身垂手而立,不过看他们站的位置却是泾渭分明,互不干扰,分成了左右两边。 远文楼的掌柜就在门口,脸上满是焦急之色,人群外围有五城兵马司的官兵和京城府衙的差役看护值守着,却没人敢妄动。 这里对峙的每一位都是大武朝的宝贝疙瘩,谁知道他们之中是不是有人就会在这一次的秋闱高中,将来成了朝中的一员重臣。 车驾停下,姬楚玉从车上款款踏下,一身水绿色的凤纹纱袍,发边簪一枚金步摇,顾盼生姿,仪态威严,只一眼扫过,在场无人敢与她对视,均默默低下头来。 与她一同下车的是卞文绣,虽然长相娇小,可是美貌丝毫不落姬楚玉下风。 林止陌从后边的车上下来,却是没有引起任何人的主意,他今天穿着一身常服,混在一众随行人员中半点不起眼。 在场众人齐齐跪倒,高声道:“拜见公主殿下!” “都起来吧。”姬楚玉摆摆手,淡淡开口道,“秋闱在即,尔等不好好温习功课,却在此生事,是何缘由?” 一众学子悻悻站起身,继续垂手而立,他们刚才争得面红耳赤,要不是有五城兵马司在这里,几乎都要动起手来了,可是现在当着姬楚玉的面,却竟然没一个人敢抬头解释。 林止陌心中纳罕,平日里见到这丫头总是一副疯疯癫癫的样子,没想到在人前居然还有这么霸气的一面。 气氛变得有些压抑尴尬,姬楚玉站在人前,虽然没有刻意面露怒色,但是却高高在上,像是一头骄傲的小凤凰。 终于,人群中有人按捺不住,跨前一步行礼道:“启禀公主,南派学子四下传言,说我们北方人好勇斗狠,粗俗无礼,故而连公主殿下都不屑与我等相见,只约见了他们南派学子。” 他一开口,身后顿时一群人乱哄哄的附和。 “正是,他们还说我们北方人只长个子不长脑子。” “对,说我们就只配充军行伍,做些粗笨活计。” “还有说我们只知打打杀杀,不配称为读书人。” “陈兄带我们前来讨要说法,他们都敢当面嘲讽我等!” 姬楚玉秀眉微蹙,抬了抬手,四下顿时恢复安静。 她看向带头说话那人,问道:“你姓陈?” 那人躬身行礼:“学生陈瑾。” 姬楚玉点点头,这人看样子是北派学子的首领,她想了想,说道:“本宫眼中从无南北之分,此言甚是荒谬,今日之事只属巧合,日后不得再提起。” 这时另一边也有人踏出,高声道:“殿下,是他们北派学子先到处说我们南方人热衷经营算计,便是之前的几次夺魁也都是暗中买通考官才得来的,学生们气不过,才与他们对峙,然而他们对此毫不承认,反咬一口说学生们捏造诬陷他们。” 于是同样有一群人出言附和,指责北方学子粗暴惹事,还把罪责矛头归到他们头上。 那人先行自报家门道:“学生葛元矩。” 姬楚玉问道:“你们是从哪里听来的对方在污蔑构陷你们?” 葛元矩道:“到处都在传,街头巷尾,茶肆酒楼。” 姬楚玉有点头疼,说实话她根本看不出到底是哪一方先行挑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偏袒谁都不行。 她视线一转,看到了身后混在人群里的林止陌,眼珠一转,忽然招手说道:“林公子,不知你对此事有何高见?” 我去!这么大阵仗你让我来调停? 林止陌正在吃瓜,莫名其妙被点了名,看着全场好几百人齐刷刷看来的目光,顿时有种想要把姬楚玉按住打屁股的冲动。 他阅人无数,可是一眼就能看出不论是陈瑾还是葛元矩,眼中都有一种傲气,显然都不是好对付的角色。 万一自己出头被他们怼个七荤八素,老子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果然,他还没开口,陈瑾已经目露怀疑之色,问道:“敢问殿下,这位是?” 葛元矩没说话,但是眼神也表露了他看不起林止陌的心思。 姬楚玉笑吟吟的说道:“他?他是逍遥楼的东家。” 第429章 男子气概 “我大武文风鼎盛,却从不分什么南北,此事也不知是从何时从何地开始出现。”姬楚玉接着说道,“本宫区区一女子,对此不便妄言,便请林公子来解析一二,诸位以为如何?” 这话一出,顿时四下起了一片不大不小的骚动。 如何?我们觉得不如何! 什么逍遥楼的东家,我们一群全大武最出色的学子聚集在此,让一个开饭馆的来跟我们聊,开什么玩笑? 可是说这话的是晋阳公主,他们即便再有意见也不敢开口驳斥,只是脸上的神色都不太自然。 姬楚玉却又在此时说道:“那首‘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便是出自林公子之手,不知他可有资格为诸位调停解析?” 现场气氛忽然在瞬间凝固了,无数人齐刷刷愕然抬头看着林止陌。 他们虽然来自五湖四海各个地方,可是也早就听说过这首在京城之中曾经风靡一时的神作。 曾经有人评说这首诗堪称大武百年来第一佳作,尤其是作者只冠了个雅号和一个姓——天涯沦落人林,此外再没有作者的任何消息。 这个林公子已经成了大武诗坛的一个传奇,没人不想要寻找到他,可是却从没人成功过。 可是今天,晋阳公主竟然说那位林公子就是眼前这个看起来英朗帅气的饭馆东家? 林止陌嘴角抽了抽,他现在越来越确定,一顿屁股是逃不掉了,而且还得是吊起来抽,蘸蜡烛油! 可那都只能先放一下,眼前这一关得先渡过才行。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踏上两步,迎着四方射来的炙热目光,背着手扫了一眼全场,忽然轻笑一声,笑声中饱含着讥讽。 四下寂静,全都愕然了。 学子们本来还惊喜于那位林公子终于现身了,可是没想到他开口竟是一声讥笑,这是什么意思? 于是本来还满含仰慕的目光瞬间变成了愤怒,看着林止陌。 这些日子以来,林止陌在朝堂上每每与宁嵩以及他的那些党羽对峙,早就练得皮糙肉厚,哪还会在意这些目光? 他毫不在意的看向陈瑾,问道:“你是北派学子的首领?” 陈瑾虽然心中也不忿,但素质还是不错的,拱手道:“林公子,久仰,在下仅以北派学子身份浅谈几句罢了,首领之称愧不敢当。” 林止陌点了点头:“你也知道愧不敢当,还算有救。” 底下顿时又是一片哗然,林止陌这话明着就是嘲讽,简直让他们难以忍受。 可是林止陌接着又说道:“你们眼中的南方人是不是说话不算话还心眼贼多?除了赚钱和功名其他一无是处?” 陈瑾哼了一声,没有说话,但是那反应分明就是承认了。 林止陌冷笑道:“那你可知,你们眼中这么精明算计的南方人,贡献了全大武七成的国税和粮食,若不是他们这些南方人,你们每年还没到立夏时分就该饿肚子了,大武的国运也早就该垮了!” 陈瑾脸色一僵,满是愕然,北派学子也全都呆愣在了原地,至于南派学子听到这话后却全都笑逐颜开,一个个不由自主挺起了胸膛。 然而,林止陌接着又看向葛元矩:“你是南派学子的首领?” 葛元矩有了前车之鉴,急忙否认:“在下不敢。” “你不敢?我可看你敢得很。” 林止陌毫不偏袒,也是一声讥笑送上,“你们可知每年征兵,北方会输送多少精兵猛将?每年死在关外的英勇将士之中,有大半都是北方人。” 说到这里,他忽然提高音量一声怒喝:“你们凭什么看不起北方人?!” 刚才还挺着胸膛的南方人顿时齐齐哑火,悄悄弯下了骄傲的腰。 林止陌指着所有人,继续说道:“什么南派北派,谁给你们分的区域?谁给你们权力分的区域?若是以后你们考取功名成了朝中重臣,还是分出南北而无视大武整个疆域的兴衰荣辱么?圣人就是这么教你们的么?圣人让你们将学问分成南北么?难道北方百姓遭了灾,南方的官员就可以视而不见,南方遇外敌入侵,北方将领就可以隔岸观火?”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不管南还是北,你们要记得自己是大武的读书人,你们该为大武的兴衰荣辱做出自己的贡献,若国家当前还分南北,那你们还算什么读书人?简直他娘的就是狗屁!” 林止陌的话简单直接,用数据说话,字字铿锵,犹如洪钟大吕在耳边敲击。 所有人全都沉默了,这一刻没有什么南北学子,有的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大武读书人的身份。 或许他们之中有绝大多数人,读书是为了光宗耀祖,是为了出人头地,可是归根结底都有着一颗圈圈赤子之心,在他们心里没有什么比国家更重要,哪怕是再自私再精于算计的,都是如此。 不为别的,只是因为他们都是年轻人,血都是热的! 姬楚玉看得呆住了,她刚才只是一时恶作剧心起,把林止陌扛出来逗个趣,没想到皇帝哥哥竟然几句话说得在场学子全都哑巴了。 不,不是他们,连自己都被他这几句话说得热血沸腾起来了。 没错,国运之下还分什么南北? 一旁的卞文绣两只眼睛瞪得溜圆,小嘴微张着,不敢置信的看着林止陌的背影。 这一刻,那道背影竟然是如此魁伟雄壮,挺拔得像是一杆锈迹斑斑但坚不可摧的铁枪,正扞卫着这片大武的国土,无人能欺,无人能辱! “他……他好有男子气概!” 卞文绣不由自主的喃喃轻语着,一颗心也在不知不觉中跳得快了许多。 陈瑾最先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对着林止陌深深一揖:“先生之言发人深省,请受学生一拜!” 葛元矩也紧随其后,躬身一礼:“学生狭隘,先生教训得是!” 两人身后的学子们也全都齐齐躬身,满脸羞愧。 林止陌坦然受了他们一礼,笑道:“知错就改善莫大焉,既然都来了,今日就由我做主,你们二位喝杯茶,以往的过节就此揭过,如何?” 第430章 砒霜 一番话说得葛元矩和陈瑾各自默然,林止陌又给了台阶,当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两人不约而同的说道:“多谢林先生,学生遵命。” 林止陌也很满意,这年头的学霸通常都有一副臭脾气,没想到还是被自己说服了,也算皆大欢喜。 这次的事件里其实更占上风的是南派学子,毕竟他们和姬楚玉已经有过聚会了,北派学子可还什么都没捞着,葛元矩倒是没什么,但是陈瑾的脸色多少还是有些不自然。 远文楼里的掌柜很有眼色,赶紧命人端着个托盘出来,盘中摆着两盏茶。 陈瑾和葛元矩一人取了一杯,双手捧着。 “陈兄,请。” “葛兄,请。” 两人互敬一下,各自将手中茶水一饮而尽。 林止陌在旁笑道:“好了好了,既然梁子揭过,不如都进远文楼坐会,在下做东。” 底下一众学子纷纷叫好,他们本就对这位神秘的林公子抱有极大的好感,刚才又被他一番话深深打动,现在哪还有拒绝的道理。 一场风波看似就此消除,姬楚玉美眸闪烁,看着自己的皇帝哥哥,心中有了一种别样的认知。 “他竟然还有这么一面,平日里没个正经的,在这种场合却只是三言两语便将这么多学子压制得服服帖帖,好厉害哦。” 这一刻姬楚玉心中有种满满的骄傲,忍不住转头和卞文绣分享,低声道:“绣绣,你看我皇兄多厉害?谁若是能做他的妃子肯定幸福死了。” 卞文绣本来确实也被林止陌的一番发言震惊了,正沉浸在热血沸腾的气氛中,可是姬楚玉的这番话却反而让她悚然一惊。 “玉儿跟我说这个做什么?难道是陛下授意,让她来当说客的?” 一想到这里,卞文绣不禁心底一寒,下意识地抱住了胳膊。 姬楚玉发现她的异状,不由得奇道:“咦?绣绣你怎么啦?” 学子们正要蜂拥进入远文楼,忽然,葛元矩脚下一个踉跄,正在跨进门的脚猛地一抽,接着身体突兀的栽倒在地,双手捂着肚子,脸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 “啊!葛兄?你怎么了?” 有人惊叫起来,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过来。 林止陌就在他身边,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住,却见他刚才还好端端的脸色,现在五官都已经扭曲了起来。 葛元矩艰难地从口中吐出几个字:“茶水……有毒!” 四周猛地哗然起来,所有人纷纷变了脸色,尤其是姬楚玉,小脸更是瞬间苍白。 远文楼是她的,茶水是掌柜的拿出来的,有毒的话肯定首当其冲是她的问题。 这一下变故来得猝不及防,所有人都吓呆了,当即就有人要往外逃去。 林止陌反应最快,厉声喝道:“五城兵马司,控住此地,一个都不许放走!” 五城兵马司中带队的将领是认识林止陌的,当即应声,一声令下,披坚执锐的将士刀出鞘弓上弦,转眼间就已经将远文楼外完全封锁。 林止陌又喝道:“锦衣卫,搜查远文楼,找到下毒之人!” 人群中闪出几十道身影,正是暗中保护林止陌的锦衣卫,第一时间冲进了远文楼中,将所有人都控制了起来。 徐大春凑了过来,查看了一下葛元矩的眼睛和口腔,再闻了闻那个茶盏,神情顿时凝重起来。 “是……砒霜!” 砒霜! 这两个字一出,所有人都呆住了,尤其是和葛元矩相熟的几个同乡学子,顿时脚下一软瘫倒在地。 世间毒物千千万,而砒霜绝对是其中的佼佼者,中毒者几乎绝无幸免的可能,因为这是无药可解的。 姬楚玉这在听到这两个字时浑身仿佛力气尽失,要不是卞文绣眼疾手快将她扶住,只怕要摔倒在地了。 她自幼便谨小慎微的生活在宫中,对于这种争斗之事比常人更敏感。 葛元矩是南派学子的首领,又是这次秋闱折桂的热门人选,他要是在这里中毒出事,那么远文楼不仅会遭殃,就连她都难逃罪责,哪怕她再怎么受皇帝哥哥的宠爱也没用,朝中那些老古董必定会参得她一脑门血。 其次就是葛元矩中毒恰好是在南北学子之争调停结束后,不管是不是北派学子报复所为,这个仇肯定会就此结下,或许今后多年都难以解开,这对于大武朝来说都是一场滔天灾祸。 陈瑾不愧是北派学子的首领,反应同样敏锐,也立刻意识到了这个问题,顿时也紧张起来,赶紧招呼所有北派学子全都乖乖站在原地不要动。 这次事件究竟是不是北派学子所为,一切都只能等待锦衣卫调查结束才知道了,或许……他们查出来的也未必是真相,总之北派学子这次要倒霉了。 可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林止陌在听到砒霜二字时却眼睛一亮,一把揪住徐大春问道:“你确定?” 徐大春道:“确定,我以前……” 林止陌已经一把推开了他,高声喝道:“来人,打水来,要多,取皂角泡着,再拿个漏斗,另外来个腿快的去杏林斋将顾大夫请来!” 远文楼的掌柜没被控制,但是已经慌得不知所措了,听到林止陌的吩咐急忙连滚带爬去准备,同时一个锦衣卫也冲了出去。 这里距离犀角洲不远,找杏林斋比找太医更快。 林止陌又对徐大春道:“去打几十个鸡蛋,只要蛋清,要快!” 徐大春领命而去,四周围观的学子纷纷诧异的看着林止陌。 这是要做什么?是解毒?可砒霜无药可解,这什么水啊蛋清的有用? 姬楚玉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切,茫然不知所以,卞文绣则认真看着,刚才她还疑心大起,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她又不自觉的被林止陌的举动吸引了过去。 很快,远文楼的掌柜抱着一个大木桶来了,满满一桶水,水里泡着皂角,另外还有个漏斗。 林止陌扶起葛元矩,这位南派学子首领已经话都说不出了。 “我试着救你,你放松身体尽量配合,明白么?” 葛元矩艰难的点了点头。 林止陌深吸一口气,喝道:“来,准备!” 第431章 你怎么解的毒 远文楼的掌柜神色凝重,如临大敌,时刻准备着。 林止陌将葛元矩放平在地上,喝道:“插漏斗!” 掌柜的将漏斗往他嘴里一塞,葛元矩顿时打了个干呕,面现痛苦之色。 林止陌瞪了他一眼:“别捅那么深,他还只是个孩子!” “是是是……”掌柜的急忙将漏斗又拔出来些。 林止陌抱起木桶就往漏斗里灌水,葛元矩顿时被呛得咳了出来,连鼻子里都喷出了水来,可林止陌依然不管不顾的灌着。 只见葛元矩的肚子肉眼可见的鼓了起来,这时林止陌终于将木桶放下,抱着葛元矩翻过身来,双手按在他胸腹间用力挤压。 哗…… 大口大口的水被葛元矩呕吐了出来,伴随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林止陌一翻手将他再次放平,喝道:“再来!” 掌柜的急忙再插漏斗,这次有了经验,没有那么深,顺便还伸手捏住了漏斗与嘴之间的空隙。 然后就是重复的动作,灌水、翻转、挤压、催吐。 一连几次,葛元矩已经吐得眼睛翻白,林止陌的胳膊也酸得快要抬不起来了。 徐大春匆匆赶回,手里捧着个大盆,装着大半盆鸡蛋清。 林止陌道:“来得正好,倒!” 蛋清灌下,葛元矩只觉无比难受,一股浓浓的腥味灌进嘴里,让他的胃里顿时翻江倒海一般。 这回还没等林止陌挤压,他已经自己侧过身子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等到最后一点蛋清灌完,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顾清依背着个药箱快步而来。 林止陌只觉浑身都快散架了,累得不行,喘息道:“清依,快……快给他看看。” 顾清依在来的路上就听那锦衣卫说了这边的情况,顿时不敢怠慢,急忙过来给葛元矩诊治查看。 结果一探脉之后愣了一下,说道:“你用的什么药?砒霜之毒已经几乎都解了,剩下的毒性微乎其微了。” 解了?! 所有人闻言大吃一惊,全都难以置信的看着林止陌。 刚才那一通莫名其妙的操作,就这么把砒霜解了? 林止陌那颗吊着的心终于放下了,浑身一松,坐倒在地,同时暗暗庆幸。 身为一个策划,需要具有丰富的知识储备,所以他在以前经常会浏览各种各样的网站来获取各种奇奇怪怪的知识。 就比如曾经他看过一个莫名其妙的话题:潘金莲为什么非要把砒霜放在药里那么麻烦。 有大神回复:砒霜无色无味,加得太多会使水变稠,武大郎只是矮,不是瞎。 所以他刚才确定葛元矩喝下的茶水里砒霜用量肯定不会太多,既然不多,那就可以用物理催吐来解决。 因为别的毒药他不知道,但是砒霜有个特点,就是被吸收的速度并不快,在第一时间催吐出来是可能救活的。 另外皂角也是个好东西,这是一种天然高效的表面活性清洗剂,可以迅速洗胃又不会有什么伤害,最后再用鸡蛋清来恶心一下,就可以把胃里的砒霜吐得干干净净了。 葛元矩大难不死,茫然地看着林止陌,有点不敢相信,他的几个同乡已经激动得哭了出来。 顾清依又仔细地给他查看了一遍,确认没有大碍后让人抬了下去,接下来只要她连续几天施针调理就行。 姬楚玉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时才发现自己已是满背的冷汗。 卞文绣瞪大了眼睛看着林止陌,满脸震惊,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清依转头看向林止陌,问道:“你是怎么解的毒?用的什么法子?” “这个回头再说,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林止陌摆摆手站起身来,面露冷色。 远文楼里的所有人都被带了出来,齐齐跪倒在门口,所有学子也被归拢着站在外围,由五城兵马司看守着。 从事发到现在这短短时间内,林止陌处置得十分果断决绝,他现在封锁这里,只是在赌,赌下毒的人要观望葛元矩的情况而没来得及逃走。 可惜事与愿违,他还是想得太美好了,当锦衣卫盘查完远文楼中所有人后,发现少了一个小厮,而其他人全都清清白白的,没有下毒的证据。 接下来的现场就该由姬楚玉执行了,林止陌现在不便表露身份,继续指挥不太合适。 姬楚玉现在回过神来了,也再次恢复了她的精明能干,迅速查证询问。 于是那个小厮就成了现在最可疑的人,姬楚玉一声令下,当即命人画出他的肖像,再由锦衣卫分发各城门,立即捉拿。 而至于南北之争的源头,趁着现在人都在这里,查起来更是简单。 谣言不可能凭空出现,总是会有个源头的,于是现场的学子们一个个询问。 甲说是乙告诉他的,乙说丙给他抱怨的,丙说丁在他耳边骂街的…… 很快,谣言的源头出现了。 几个学子被人当众揪了出来,竟然分属南北两派,再细问之下,竟是有人给了他们一人五十两银子,故意让他们这么传话的。 林止陌没有再逗留这里等待结果,而是径直回了宫中。 现在他只觉得后怕不已,如果自己不是心血来潮跟着姬楚玉过去看热闹,那么葛元矩就基本死定了,而到那时候南北对立就彻底落实了,从此大武文坛也好官场也罢,都不会再消停。 御花园中,林止陌坐在凉亭内沉思着,今天这件事他总觉得和什么有关,要不然绝不会这么突兀的出现。 他忽然想到,这件事情出现的时间点很有意思,江西那边传来消息,宋王已经被擒获,整个江西归于崔玄手中,由他来镇守。 而自己则会把重心放在西南,平复正在作乱的土人。 想要挑拨南北派学子,弄出骚乱,好让自己无暇顾及西南么? 林止陌的嘴角挂起一抹冷笑,看来大差不差的,应该就是这个原因了。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来报。 “启禀陛下,靖海侯求见,说宋王已被押解回京。” 林止陌正好心情不佳,冷笑道:“带来这里。” 第432章 你,该不该死 王青让小太监搬来了一张轻便的藤椅,放在凉亭中,接着又搬来了三口硕大的木箱,不知道装的什么。 没多久,吴赫龙行虎步的踏入御花园中,在他身后紧跟着的是吴朝恩和王安诩,以及满脸死灰的宋王姬景策和广宁伯黄灿。 只是短短几天,姬景策就已经憔悴了许多,脸上的傲气和嚣张已经全然不见,黄灿则更不堪,浑身肮脏,遍体鳞伤,已经半条命没了。 当初京城俸银失窃,就是由于黄灿暗中与太平道的勾结,卫国公长子邓良死守府库而被断了一臂,导致他大好前程就此终止,虽然后来林止陌给他安排了去处,可吴朝恩作为邓良的发小,这仇是肯定要报的。 “微臣参见陛下!” 吴赫父子来到凉亭前跪倒行礼,姬景策和黄灿则像是行尸走肉一般麻木的跟着跪下。 林止陌打量两人一眼,吴赫还是老样子,这一趟差出得没什么变化,但是吴朝恩明显变得黑瘦了些,但是顾盼之间神采飞扬,已经完全脱离了之前在京城混迹度日的浪荡形象,变得更像一个行伍中的精英了。 他点点头,说道:“辛苦了。” 吴赫父子急忙再次伏低身子深深谢恩,接着,吴赫从怀中取出一份清单,双手奉上。 “启禀陛下,此番从宋王府邸中查抄出纹银共三百余万两,黄金十二万两,另有珠宝玉器古董字画无数,已尽数运回。” 林止陌接过清单,深吸了一口气。 庐州瘟疫案中死去数十万百姓换来的两百多万两银子终于如数回归了,整个过程其实并不久,只是区区三个多月,可是林止陌的心里还是十分不舒服。 那是一条条人命换来的银子,只是因为某些人想要霸占这片江山的贪欲而造成的罪孽,现在钱回来了,可是那些活生生的人命又该找谁去讨回? 林止陌只是扫了一眼那份清单,上面的数额巨大到哪怕是他都不禁咋舌。 沉默片刻后,他放下了清单,挥了挥手,吴赫父子很识趣的站到一旁,垂手而立。 林止陌没有理会黄灿,先看向姬景策,目光森冷,宛如冰霜。 “姬景策,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他没有称呼三弟,没有叫老三,而是直接称呼全名,可见心中对姬景策的愤怒已经达到了顶点。 姬景策苦笑一声,这一路上他没有受到吴赫的虐待和拷打,可是从一方藩王沦落到阶下囚,这种极大的落差感已经让他精神崩溃了。 “成王败寇,本王行事不够周密,一朝不慎败于你手,只能说时也运也,没什么好说的。” 在他看来,自己的这次落败就是运气而已,自己都还没完全准备好,消息就已经泄露,而且自己布置在陆路上的大军完全没有起到作用,谁知道皇帝竟然会派水军逆流而上杀入鄱阳湖,杀入赣江? 还有,汉阳王崔玄那老家伙不是被自己刺杀身亡了么,怎么还活着? 这一刻他不光恨自己运气不佳,更恨和他结盟的洪羲,当初都是他信誓旦旦的说帮自己铲除一切威胁的,结果完全靠不住,真是信错了人! “你败于我手么?不,你败于自己的贪欲,败于自己的肆意妄为,败于你的自识不明!” 林止陌站起身来,缓缓说道,“当初父皇宠爱你母潘妃,特地将最为富饶广袤的江西半省划给了你做封地,你以为是父皇独宠你,你以为父皇给你的是一个可以和朕抗衡的根基么?不,那是父皇知道你心志高远却不学无术,明明很厌恶你,但是看在潘妃的面子上,为了不让你后半辈子落魄,特地赏赐给你的,比其他兄弟更多的更好的地方。” 姬景策猛地抬头,脸上浮现出了怒色,大声道:“胡说!父皇那时候明明就是最疼爱我,若不是因为立长不立幼的狗屁规矩,你这位置都应该是我坐的!” 他自小被宣正帝爱护,可是却从没察觉到其中的真正原因,一直都以为父皇是真的爱自己的,现在被林止陌这么一说,完全无法接受。 十几年的疼爱竟然是假的,甚至父皇心里是讨厌自己的,姬景策根本不愿意相信,也不敢相信。 然而他不知道,这些话都是岑溪年和徐檀告诉林止陌的,关于先帝对每个皇子的态度,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了。 本来就因为一路的囚禁而开始崩溃的内心终于没能再按捺得住,这时候他也不管会不会惹怒林止陌了,从小的嚣张霸道再次出现,连说话都不管不顾了。 吴朝恩在旁边听得悄悄咧了咧嘴,宋王这心真够大的,这当口不求饶还反倒要去激怒陛下,是怕自己死得不够快么? 林止陌冷笑一声,反问道:“皇位给你坐?你拿什么坐?拿你鱼肉百姓横行江西的德性么?拿你肆意妄为虐杀民女的恶行么?如你这般作为,别说是太和殿上的龙椅,便是让你当了这几年宋王都是父皇当初的一念之仁造成的罪孽!” 吴赫王青都不由自主将头垂得更低了,只当没听到,这话可是连先帝都骂进去了,他们身为人臣奴仆,连听都不敢听。 吴朝恩和王安诩两个年轻人则听得血脉贲张,死死瞪着姬景策,林止陌这番话说得太让他们解气了。 姬景策怒目而视,一脸不服气。 林止陌喝道:“王青,打开箱子!” “是。” 王青应了一声,过来将他身边那三口大箱子打开,只见里边装得满满当当的全是写满字的纸张。 林止陌随手拿了一叠丢给姬景策,说道:“你自己看看。” 姬景策下意识接过,只看了片刻就瞠目结舌愣在了那里。 纸上记录的都是他在江西时做下的各种荒淫无道的事情,有强占田地致使百姓流离失所的,有不顾国法擅自更换官员的,有私自开挖矿藏打造军械的,还有当街强抢民女欺凌霸占杀人灭口的。 一件一件,都是百姓们控诉的血泪和苦难,都是他在江西封地内犯下的滔天恶行,有些他还记得,有些已经都没了印象。 “这些,是朕的天机营在你江西境内暗中搜集的,摆在你面前的这三箱只是一部分,朕相信还有更多的苦难还没被发现,或者……苦主已经长眠地下无法申诉。” 林止陌看着姬景策,缓缓说道,“你还与朕讨论该不该坐这皇位,但是朕只想问,你,该不该死?” 姬景策只觉浑身力气瞬间消散殆尽,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林止陌又看向旁边的黄灿,淡淡开口:“你呢?又是怎么回事?好好的广宁伯不当,去和太平道勾结?” 黄灿沉默不语,这一路上他所受到的折磨让他身心俱疲,现在只求一个速死。 “想死?”林止陌冷笑一声,“恐怕没那么容易,朕若只是一刀砍了你,庐州几十万百姓的冤魂都不会原谅朕。” 黄灿艰难的抬起头,脸上满是恐惧之色。 “将黄灿收入镇抚司衙门大狱,朕要他腹中再无秘密!王青,拟旨,朕给老四一个机会,让他滚回京城。” 林止陌缓缓说着,最后看向姬景策,“明日早朝,公审姬景策!” 第433章 我要当爹了 京城,某座不起眼的宅院中。 宁嵩与蔡佑对坐,面前是一个棋盘,和两盏清茶。 哒的一声轻响,蔡佑落下一枚棋子,眼睛看着棋盘,口中说道:“我至今未曾想明白,为何那昏君造出的船能在长江逆流而上,莫非他身后真有什么高人在相助?” 宁嵩略微沉吟也落了一子,淡淡说道:“自年初起,他便如同换了个人,如今的他连本官都已经看不懂了,不过……终归只是些奇淫巧技罢了,无伤大雅。” 蔡佑微微皱眉:“他造出的火药连南昌城墙都轰塌了,这已不是巧计,而是杀器了。” 宁嵩笑而不语,换了个话题道:“姬景策嚣张跋扈刚愎自用,本官已经传信于他让他早做提防,可惜他不信,便是连黄灿都未能逃走,落入了昏君之手。” 蔡佑的手停在半空,低声道:“可要派人去……” 他的手掌轻轻一划,做了个手势。 “不必了。”宁嵩摇头,“朱弘之后,诏狱也好天牢也罢,明里看着没什么变化,实则暗中都加强了戒备,此时再去下手,必定无端落入那昏君的圈套,黄灿所知不多,随他去吧。” 蔡佑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没再说下去。 两人就这么对弈着,不紧不慢,恰如这初夏午后慵懒的风。 蔡佑忽然又看似漫不经心的说道:“周家前些日子发下十余万石盐,把原本汪家的生意都给占了,此事,不知阁老可曾知晓?” 宁嵩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表情没有半点波动,只是淡淡说道:“有所耳闻,此事有些古怪,本官已着人去详查了,蔡大人稍安勿躁。” 蔡佑轻笑,端起茶盏示意了一下,也没有再说下去,但是心中却升起一丝不爽。 盐铁都是皇家的生意,本不是他们能动的,但是山西三大家在暗中贩卖私盐已经不知多久,互相联手,同气连枝,赚得盆满钵满。 然而前些天他收到传信,说蒋家不知道从哪里挖来个能人,竟能将原本粗粝微苦的盐粒做成如同细沙一般且晶莹白净的精盐,而且售价也只是原本的粗盐贵了少许。 这个生意蒋家没有告诉汪家,但是却私下里联手了周家,于江淮湖广一举发售了十余万石,瞬间在市井街坊中卖疯了,原本属于汪家的私盐生意顿时大受冲击。 蔡佑刚和宁嵩谈和,何况现在朱弘没了,铁三角被破坏,他也不想和宁嵩闹起来,因此只是想先探探口风,可是现在看对方的态度,似是打算将这精盐生意做下去而继续不带自己玩? 他现在没有抱怨,不代表心中没有怨气,只是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罢了。 半个多时辰后,棋局在逐渐沉闷中结束,两人各自悄然离去。 …… 乾清宫中。 林止陌舒舒服服的泡着澡,闭上双眼享受着。 姬景策被押回京城了,江西也自此消停了,之前解决了河北的民变动乱,再安抚了三省黎民,江南也有许崖南坐镇消除隐患,等到老四从顺庆府回来,大武的中原腹地就算彻底平静下来了。 那么,接下来就该大力发展人口民生了,这才是国之根本。 一枚清甜的果子放入了他的口中,林止陌睁开眼来,却见是夏凤卿,正笑吟吟的看着他。 “什么事这么高兴?”夏凤卿问道。 林止陌也笑了,一口咬下,果子爆出一股香甜的汁水,充斥在口腔中。 “我在想,这片混乱的局面终于开始有些平复的苗头了。” 夏凤卿点点头,看着林止陌的眼睛,眼神中满是柔情。 第434章 我要当爹了续 从她认识林止陌以来只是短短几个月,可是这些日子里,林止陌到底做了多少事,只有她知道。 或许在旁人看来这是个蛮横不讲理的暴君,哪怕如岑溪年徐文忠等人,有时候也对林止陌的手段有些异议,可她明白,虽然以暴制暴不是良策,却是最有效也是对于目前的大武来说最快捷的方式了。 这个男人看似散漫不羁,可是却有一颗为国为民为了这整片天下的大心脏,别人不理解他,可是自己却是真的以他为骄傲的。 她忽然笑了。 “我也有个高兴的事要告诉你。” “嗯?什么事?”林止陌又自己拿了个果子放进嘴里,随口问道。 夏凤卿脸上浮现出一种奇特的光辉,轻声说道:“我有了。” 林止陌的嘴刚咀嚼了两下,忽然僵住,眼睛也瞬间瞪大了起来。 “你……你说什么?有了?什么有了?有什么了?” 这一刻,他连说话都结巴了起来。 夏凤卿抚摸着腹部,嫣然笑道:“你说呢?” 林止陌的表情从震惊到茫然再到狂喜,猛地从浴桶中站了起来,哗啦啦的水声中露出那具白皙结实的身体。 他也不管自己身上都是湿的,一把抱住了夏凤卿,急声问道:“真的?什么时候的事?” “哎呀,你……”夏凤卿想要躲开,但最终还是没能舍得,就这么趴在林止陌怀中轻笑道,“今日早间让太医来看的,只是为了给你个惊喜,才特地没有禀报于你。” 林止陌只觉一种无穷的欢喜冲上了天灵盖,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快要飞起来了,并且兴奋得手脚都有点不听使唤,双手在夏凤卿身上摸来摸去,嘴里胡乱说道:“给我看看,给我看看,我要当爹了?我要有孩子了?” 夏凤卿被摸得身上奇痒难耐,终于忍不住将他一把推开,嗔道:“现在才刚有,哪里看得出来?你……唔……” 话未说完,林止陌已经再次抱住了她,狠狠吻了上去。 这一吻发泄出了林止陌所有欢悦的情绪,此时的林止陌心中早就将什么宋王什么太平道丢到了脑后,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正在疯狂呐喊。 “我要当爹了!我要当爹了!” 片刻后林止陌忽然惊醒,急忙将手放开,小心翼翼地扶住夏凤卿,说道:“你现在刚怀孕,一切都要小心。” 夏凤卿的脸颊红红的,笑嗔道:“那你还把我搂那么紧,不过今晚开始你就去别的宫中歇息吧。” 林止陌连连摇头:“不行,我要守着你,陪你一起睡!” 夏凤卿只觉心中暖洋洋的,像是数九隆冬喝了碗热汤一般。 她忽然想到一件事,问道:“你……明日早朝,要如何处置姬景策?” 林止陌无奈道:“这么高兴的时候怎么还破坏气氛呢?” 夏凤卿迟疑片刻,说道:“本来我是不想多嘴的,但是若造杀孽,恐对孩子不好。” 林止陌的脸色渐渐变得认真起来,扶住夏凤卿的肩膀说道:“首先,我不信什么孽不孽的,杀一个姬景策和咱们孩子八竿子打不着,其次……” 他缓缓说道,“姬景策为祸民间,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夏凤卿沉默了,没有再多说,但是林止陌也没能陪她一起睡,夏凤卿以怀孕后要小心为由,终究是把他赶了出来。 “才刚怀孕,干嘛这么小心……” 明月高悬,林止陌坐在花园中不满地嘟囔着,只是他的脸上却分明洋溢着满满的幸福。 两世为人,他还是第一次当爹,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充斥在心中。 人影一闪,戚白荟出现在了他身边。 “恭喜你。” 戚白荟的脸上还是那么的平静淡然。 林止陌咧嘴傻笑,抓耳挠腮的,似乎有点不知道该干嘛。 戚白荟微微歪着头看他,提醒道:“你就打算在这里坐一夜?不去给太后太妃还有你的那几位爱妃报个喜?” 林止陌恍然,一拍大腿:“对啊!这么喜庆的日子!” 说罢他起身就要走,刚走两步又停下,转身悄悄回进了寝宫,片刻后重新出来,只是一只手还揣在怀里。 “走,去……”林止陌只思考了一下,就决定了去处,“去储秀宫!” 今天是个好日子,既然是好日子,那当然要好好的…… 这不是他渣,而是夏凤卿的意思,林止陌至今还没有子嗣,终究是要多留些龙种才行。 “啊?!娘娘有了?!” 邓芊芊瞪大了美眸看着林止陌,满脸惊喜。 她的开心一点都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发自内心的,因为林止陌的缘故,她私下里对林止陌也只是称呼林大哥,并没有多少宫中那严苛冗繁的规矩,对于夏凤卿她更多的是一种闺中密友好姐妹的心态。 因此夏凤卿怀孕她是真的高兴,何况她还有另一层小私心。 既然皇后有了,接下来就该是她和可妍了。 “嘿嘿。”林止陌又是傻笑,然后傻笑变坏笑,用肩膀碰了碰她,低声说道,“还记不记得上次可妍暗算你?” 一说起这个,邓芊芊的脸色顿时红了起来。 她怎么会不记得,那妮子平时看着斯斯文文还特别容易害羞,谁能想到那次竟然悄悄躲在旁边观战,甚至还上来撩.拨自己。 虽然后来也曾有过两人一起抗衡林止陌,可是那一次的被偷袭还是让邓芊芊深以为耻,并发誓总有一天要报复回来。 她的一双粉拳已经握起,恨恨的说道:“记得!我要报仇!” 林止陌一挥手:“走!” 转眼间两人来到了长春宫,从殿外看,寝室内已经熄了烛火,王可妍应该是睡了。 这正合邓芊芊心意,上次她就是在睡梦中被弄醒的! 她活动了一下手指,脸上竟然也扬起了一抹兴奋,拉着林止陌轻手轻脚走进门,凭借门外的月光摸进内室。 王可妍果然睡着了,侧身躺着,小脸安详而美丽。 林止陌小心翼翼地爬上床,贴着她躺下,而邓芊芊则学着王可妍上次那般,蹲到了床脚边。 “啊?!谁?” 王可妍从睡梦中惊醒,被吓了一跳,可是随即她就察觉到时林止陌,顿时羞赧道:“林大哥,你……你又来吓我。” 林止陌凑在她耳边低声道:“卿儿有了,我来给你们报喜的。” 王可妍同样惊喜的叫出声:“真的?太好了!” 她的心思和邓芊芊一样,只是开心之下浑然没留意林止陌说的是给“你们”报喜。 于是接下来的流程就没什么可赘述的了,内室中的温度迅速升高,王可妍的脸颊也在林止陌的动作下迅速变红,眼神也迷离了起来。 林止陌将袍子丢开,手中却多了个小瓷瓶,然后坐起身小小喝了一口。 这是崔玄曾经送给他的那瓶大补酒,被他特地带在了身上,他已经决定了,一夜不睡,奋战到天明,以兹庆祝! 王可妍正在迷离中,没有注意,只觉怀中的林大哥忽然不见了,抬头看去,却见他光溜溜的跑去打开了窗。 “林大哥,你……你做什么?” 虽然明知外边已经没人,但王可妍还是有些害羞。 林止陌言简意赅的答道:“天热,透气!” 话音未落,他已经再次扑上床来。 很快两人熟稔地滚在了一起,热火朝天。 一个热火,一个朝天。 大战即将开始,邓芊芊跃跃欲试,远端屋顶上的戚白荟从怀中拿出了望远镜。 第435章 有何不可 入夏之后昼长夜短。 林止陌也觉得这个夜太短了,因为他根本没有尽兴。 直到王青在离着寝宫老远的地方小心呼唤时他才反应过来,该上朝了。 邓芊芊和王可妍强撑着疲惫的身体想要服侍他穿衣洗漱,可是却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林止陌一脸舍不得的拦住二女,说道:“好了好了,你俩休息吧,我自己能行。” 最终他换好衣服龙精虎猛地离去了,留下二女面面相觑,俱是一脸心有余悸。 “芊芊姐,这样下去怎生是好?”王可妍无奈道。 邓芊芊咬牙:“他这死人头,明明和咱们一同进宫的还有几人,他就是死活不去见,可劲地折腾我们。” 王可妍叹道:“也不知沐昭仪何时回来,她也从小习武的,身子骨能撑。” “我看还是有点悬,也不知林大哥身边那位高手姐姐怎样……”邓芊芊一脸唏嘘。 …… 长春宫外,徐大春正在那里候着,一见林止陌出来就迎了过来,说道:“陛下,挑拨南北学子争斗以及指使远文楼小厮下毒之人找到了。” 林止陌边走边问道:“什么来路?” “太平道。”徐大春说出了一个毫无惊喜的答案。 林止陌冷笑:“还真是阴魂不散。” 徐大春接着说道:“一夜审问,他全都交代了,是他们教主洪羲吩咐的,要拖住陛下一段时间,好像是西南那边有重要事情。” 林止陌的脚下停顿了一下,问道:“具体的?” “没了。”徐大春有些赧然,“他也所知不多,就说了个什么大祭。” “大祭?”林止陌的眉头皱了皱,沉吟起来。 西南土人靠的是土司管理,他们的思想和行为相比大武也落后不少,部落中信奉神鬼巫蛊,就连生病也都是靠传承的巫医还是祭司的做法治疗。 这个所谓的大祭难道是一种西南土人的祭祀盛典?他们想要借这个大祭做些什么? 那里对于大武朝廷来说就是一个封闭的禁区,因此林止陌也不知道具体的情况,所以目前听到这个词之后能联想到的也就只有这个。 现在具体细节都还不知道,瞎猜毫无意义,林止陌索性不再多想,反正卢一方镇守在西南,还有李思纯暗中调查,早晚会给他一个精确的答案。 林止陌坐上软轿,一边走一边听徐大春汇报,同时自己也在思考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黄灿交代了么?” “回陛下,他说自己只是贪图钱财而被太平道收买,再无别的。” 徐大春说这话的时候也很无奈,他看得出黄灿其实已经是心存死志,所以将一切罪责都扛了下来,但是朝中肯定是有人与他串通的,要不然凭他的职位根本无法泄露当日俸银库中的具体情形,甚至连城门守军都能调走。 林止陌点点头:“那就慢慢审,另外着人仔细调查他的一切,包括他的族人,他的部下,凡是与他有过瓜葛的都查。” 黄灿是必须要死的,但是现在庐州那笔银子已经追回,那就先让他多活些时日,慢慢将其他内鬼找出来再说。 “陛下驾到!” 一声高唱,林止陌踏上太和殿金台,缓缓落座。 百官齐齐拜伏:“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止陌摆了摆手:“都平身吧。” 一夜鏖战,他到现在还是精力旺盛,一点都不累,甚至眼中还精光湛湛,令人不敢直视。 百官各自按部站定,林止陌开口道:“宋王姬景策谋反,靖海侯已将他押送回京,今日特开朝会,想问问诸位臣工,该如何处置?” 底下一片安静,没人开口。 姬景策造反,他们大多数人都甚至还不知道这个消息,等到传入他们耳中之时已经是昨天晚上的事了。 如何处置?这他们怎么说? 林止陌扫了一眼,淡淡开口:“太傅,将姬景策所犯之罪昭告诸公。” 岑溪年应声而出,手中已捧着一卷文书,别人不知,但是他却第一时间就已经和林止陌谈过,也早早就做好了准备。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上仁理圣明,承孝治邦,然宋王姬景策大逆不道,意欲篡位谋权,此当天地同诛!今列其罪百条,昭示天下!” 百官闻言悚然一惊,宋王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竟能列出百条罪名?看来是死定了! 于是更多人决定关于这事绝对不插嘴,看这样子谁胆敢多嘴一句,怕是要将自己牵连在内。 岑溪年接着朗声诵读道:“罪一,谋毁宗庙、山陵及宫阙……” 太和殿上一片安静,只有岑溪年不疾不徐清朗有力的诵读声回荡着,百官垂首安静听着。 罪状一条条读出,百官听得逐渐冷汗淋漓。 造反也就罢了,关键是姬景策在江西干的都不是人事,私自认命各衙署官员,残害百姓,私开矿藏,这些已经够他杀头好几次了,何况还有私造军械勾结外敌等等。 等到岑溪年全都诵读完毕,已经半个时辰过去了。 林止陌看向百官,再次问道:“诸位臣工,如何处置姬景策?” 底下依旧一片寂静,没人答话。 林止陌点点头,说道:“既然诸位不说,那朕便自行做主了。” “宋王姬景策罪不可赦,虢夺藩王封号,一应财产查抄入库,赐……凌迟!” 当最后两个字落下,朝堂上终于有了反应,几名翰林院的老学究猛地抬起头来,满脸不敢置信的看着林止陌。 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疾步踏出,厉声喝道:“陛下,不可!” 林止陌一眼看去,是中和殿大学士武元,这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武元是个低调的饱学儒士,平时从不参与党争,只一心做学问。 但是他又是个耿直之人,上回在太和殿上暴怒,当场把一个六科给事中赏了个大逼斗,这事林止陌还记得。 他知道要给姬景策施以极刑肯定有人会反对,但是没想到是他。 林止陌出于尊重,没有生气,但还是淡淡反问了一句:“有何不可?” 第436章 又宰了个人 “有何不可?” 武元的暴脾气顿时又上来了,梗着脖子怒道,“宋王便是再不肖也是先帝子嗣,若当众施以极刑,皇室颜面何在?陛下威严何在?若流入史书更是将被后世子孙贻笑万载!” 林止陌看着他,只是淡淡的问道:“就这?” “我……” 武元差点吐血,自己是好心好意为皇帝陛下着想,不让他在位时留下任何污点,他怎么就不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 还就这?那你还想怎滴? 昏君!真他娘的昏君! 林止陌又看向其他人,问道:“还有谁要反对的?” 百官你看我我看你,朝堂之上开始有窃窃私语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们之中大部分人都觉得对藩王用极刑很不妥,哪怕他们和姬景策根本没什么交情,但是满朝官员有个通病,那就是以前林止陌说过的问题。 名声! 若是林止陌真的这么做了,后世史书中必定将记下这么一笔:弘化帝姬景文暴戾昏庸…… 他们都是弘化朝的臣子,皇帝昏庸必定也会连累到他们,这是他们这些自命忠贞明谏的臣子不愿意看到的。 眼下除了岑溪年徐文忠以及一众勋贵武将之外,其他文臣大多都迟疑起来。 其中就包括蔡佑,只不过他不是顾忌自己的名声,而是发现了一个好机会,一个搅和的好机会。 于是他顺其自然的看向宁嵩,想寻求一下意见,却见宁嵩低着头,似乎也在考虑要不要反对。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蔡佑自以为会意,对身后一人悄悄比了个手势。 “启奏陛下,臣亦以为不妥!” 一个圆脸胖子出列,义正言辞的大声说道,“宋王即便谋逆不轨,终究乃是陛下兄弟,若陛下执意极刑加身,岂非落下一个虐杀手足的恶名?如此,天下百姓又将如何看待陛下?” 林止陌面无表情的看过去,问道:“你是何人?” 百官都已经接受了林止陌这个习惯,胖子受了蔡佑的示意,摆出一副自以为耿直死谏的架势,说道:“臣,户部民科郎中阎佐。” 户部四科,分别是民科、度支科、金科、仓科,其中民科管的是土地户口等民生相关。 林止陌点了点头,忽然问道:“去岁江西全省户口多少,民田多少,减幅又有多少?” 阎佐高高昂着的脑袋顿时差点抽筋,他虽然掌管民科,可是这种细支问题他怎么可能当场答得出来? 林止陌本来靠坐着的身子微微前倾,看着阎佐道:“朕来告诉你,去岁一整年,江西境内税收少了六成,当然,少不少的,国库也总是空的,这先不说,但人口流失严重,上报自然死亡之数比之往年上涨了数万人,流失人口多达三十余万人,阎佐,你知道三十余万人是什么意思么?” 啪! 他忽然狠狠在龙椅扶手一拍,厉声喝道,“意思是将你灭九族都能灭个一百次!” 阎佐身子一颤,脚下一软,差点跌坐在地。 林止陌早已不同往日,哪怕只是淡淡一句话都带着帝王之威,阎佐虽然也是个官场老油子,却也感觉到了一股自心底升起的惧意。 “为何会有这么多流失人口?又为何会多死这么多人?朕来告诉你,就是你认为极刑不妥的姬景策!” 林止陌边说边缓缓站起,看了一眼武元,挥了挥手,“退回去!” 武元心中咯噔一下,原本升起的暴脾气竟然一下子烟消云散了,拱了拱手退回队列。 他只是耿直,却不是傻,眼下皇帝的举动和言辞让他感觉到了一种非常危险的味道。 林止陌继续看向阎佐,脸上杀气浮现:“你给姬景策求情,那又有何人来替百姓求情?虐杀手足?若非他只有一条狗命,朕便是杀他几百次都不解恨!” 阎佐胖脸上的两坨肉颤抖着,勉强咽了一口唾沫,此时也顾不上蔡佑有什么指示了,急忙也学着武元拱了拱手:“是……是臣妄言,陛下恕罪。” 说着他就要退回去,可是林止陌又冷冷一笑:“朕让你回去了么?” 阎佐的脚僵在了原地,接着脸皮也僵了,因为他分明看到林止陌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封皮已有明显磨损,却似乎带着一股凛冽的杀气。 林止陌随手翻了几页,停住,再次抬头看着他:“听闻你阎郎中在老家巧取豪夺千顷良田,暗中下毒放火派人假装山贼害了多少性命,你……自己可记得?” 扑通一声,阎佐跪倒在地,嚎啕大哭着连连磕头:“陛下饶命,陛下饶命!臣知错,知错!” 林止陌合上册子,轻笑一声:“你不是说天下百姓会如何看朕么?朕便将你也凌迟了试试,看被你害了的那些苦主是会称朕明君还是暴君!” 这一声笑很轻很随意,但却夹带着无尽杀意。 忽然,群臣队列中传来一声咳嗽,接着蔡佑踏了出来:“启禀陛下……” 才刚开口说了四个字,林止陌霍的转头瞪着他,森然道:“你户部的一屁股屎都擦干净了么?滚!” 蔡佑的脸皮顿时涨得通红,一口气差点噎在胸臆间散不开,他咬着牙悄悄看了眼宁嵩,却见宁嵩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动作,垂着头,揣着手,没有半点动静。 “是。”最终他还是选择了退让。 这不是皇帝,是他娘的一条疯狗! 林止陌又扫了一眼百官,再次开口问道:“还有谁?!” 太和殿中一片死寂,无人应声。 “来人,将他带下去,明日大武报首页昭示,三日之后,让他陪姬景策一起凌迟受死!” 咚的一声,阎佐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终于再也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地,吓晕了过去。 于是这场朝会又以宰了个人结尾,百官眼含惧意地目送林止陌离去,心中惶惶然。 今日,他们再次见证了林止陌那突如其来的暴戾。 金水桥边,蔡佑等候了片刻,终于见到了宁嵩缓步出来,他靠了过去,脸上明显带有不悦,低声问道:“宁阁老,方才何故视而不见?” 宁嵩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缓缓摇头:“何必,何必……” 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后,他没有再停留,就这么扬长而去。 蔡佑看着他的背影,嘴角的线条渐渐绷紧。 …… 林止陌换了一身常服,直接出了宫门,往犀角洲而去。 这年头怀孕生孩子是一件风险极大的事情,大武的太医院官僚了这么多年,他实在不敢相信他们的手艺,于是决定还是让顾悌贞来看看。 才出宫门,就见一名锦衣卫凑了过来对徐大春说了几句什么,徐大春回到林止陌面前,神情有些古怪,嗫嚅道:“陛下,雷狗子想求见。” 林止陌有些奇怪,雷狗子就是城西那个曾经骚扰过杏林斋的混混泼皮头脑,最后被他收了,如今也算是京城中锦衣卫暗线的一个主力人物。 现在时间还早,他想了想,便应允了。 没多久雷武就屁颠屁颠的来了,脸上挂着谄媚的笑,见到林止陌后先行了一礼。 林止陌打量了他一眼,自从雷武进了锦衣卫线人系统后,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他忍不住笑道:“狗子,有何要事?这么急着来见朕?” 雷武嘿嘿一笑,低声说道:“陛下,小人的兄弟无意中得知个秘密,户部天官蔡佑,另育有一子!” 林止陌一怔:“私生子?” 第437章 柴火妞 八卦,是每个人天生就自带的,潜藏在内心的隐形基因。 林止陌也不例外,但是他却立刻联想起了别的含义。 以蔡佑的身份和身家,他就算在外边有了私生子也大可以堂而皇之带回家去,可是为什么要藏在外边养着? 或许是他知道自己在暗中的所作所为终将导致大祸,才悄悄留下一个蔡家的种? 林止陌不知道蔡佑的用意是不是这个,但是他也懒得猜测,反正这么一个私生子似乎正可以借来做点别的文章。 他问雷武道:“你的人怎会探得这般秘密?” 雷武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道:“小人的一个兄弟长得颇为俊俏,一来二去勾搭上了蔡府管家的儿媳,这事就是他俩那啥的时候听来的。” 林止陌没什么反应,这种你情我愿的事情,也不能说雷武的小弟道德败坏,人家凭本事打探来的消息,没什么好鄙视的。 他问道:“那孩子现在在哪?” 雷武答:“松江府。” 松江府属江南,就在苏州府隔壁,民丰物庶,是个好地方。 林止陌立刻想起了上次吏部发生的那件事情,好像就是因为有个广西的县丞要调去松江府,结果被吏部考功司的赵瑭为难了。 “大春,调查一下,那个广西的叫什么来着?” 徐大春记性不错,想了想回答道:“回陛下,名叫史德业,后来已经批下文书去松江府赴任了。” 吏部因为这件事情引发了一系列变动,锦衣卫跟进了全程,因此他有印象。 林止陌沉吟片刻,忽然笑了,不出意外,这个史德业应该是蔡佑的人,倒是没想到这个老狐狸藏得还挺深。 他让徐大春拿了一锭金子赏下,打发了雷武,坐上马车后思忖着,片刻之后嘴角勾起,有了主意。 铁三角被他弄掉了朱弘,没有引发大的变故,但是接下来的宁嵩蔡佑两人还勾结着,要想弄掉二人只能先分而拆之。 眼下不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来了么? 他敲了敲车厢壁,徐大春凑到车边:“陛下。” 林止陌淡淡说道:“山西那边,让蒋家小子可以加快些进度了,朕那么多精盐撒下去,也该有些收成了,另外传信给许崖南,派人去松江府。” 徐大春领命:“是!” 来到犀角洲时已是午后,杏林斋中依旧火爆,挤满了前来看病的病人。 现在的杏林斋俨然已经是京城第一医馆,并且由林止陌出面,将太医院中一些学习的年轻人送来这里帮着打下手,有几个经验丰富些的直接让他们上手为百姓诊治,用林止陌的话说叫做实习。 太医院主要是给宫中以及京城内的达官显贵们看病的,但是有钱人和穷人得的病未必相同,多接触各种病例,对发展大武医疗事业有着很好的帮助。 这就是林止陌的理由,也不容太医院一众老顽固反对。 因此当林止陌踏入杏林斋时,发现顾悌贞就坐在药柜后,悠闲得喝着茶,十几名实习大夫忙得满头大汗,却又看得出他们乐在其中。 在太医院里讲究的是论资排辈,但凡有个病人哪轮得到他们出手,这里不一样,全让他们忙活,只有搞不定时才招呼顾悌贞,多好的机会? “林公子!” 看到林止陌进来,顾悌贞大喜,急忙迎了过来。 林止陌笑呵呵的招呼一声,看了一圈没见顾清依,便问道:“清依呢?” “哦,这丫头在后院睡午觉。”顾悌贞回了一句,挤眉弄眼着。 林止陌尴尬一笑,熟门熟路的往后院而去。 顾悌贞在身后看似自言自语的感慨道:“这天是越来越热了,不知道现在去扯点缎子面缝被褥能不能便宜些……” 林止陌不由得加快了些脚步,老顾又在旁敲侧击催婚了。 后院中,顾清依的卧房门虚掩着,林止陌轻手轻脚推开,踏了进去,就见顾清依正趴在床上睡得正香,上身半侧着,一条腿高高抬起,睡姿诡异而美妙,小脸侧在枕头上,被挤压得略有些变形,看起来十分可爱。 天气确实很热了,床上铺着的是草席,顾清依身上也只穿着一件轻薄的白色绸衫,一身玲珑的曲线毕现,该凹的凹,该凸的……没怎么凸。 林止陌来到床边蹲下,就这么近距离欣赏着这副睡美人的样子。 在他认识的所有女子中,最丰满的当然是小黛黛,另外小熏熏也没差多少,但是最瘦的肯定就是顾清依和酥酥,但是酥酥用的杯子要大得多,这方面没有什么可比性。 “也不知道多吃点,柴火妞。”林止陌低声嘀咕着,忍不住上手捏了捏顾清依那被枕头压得撅起的小嘴。 手感很好,软绵轻弹,让他又忍不住拨弄了两下。 “唔……讨厌!” 顾清依在睡梦中发出一声呓语,眉头皱了皱,厌恶地扭过头去,接着又喃喃道:“不可以,别碰,痒……” 林止陌哑然失笑,这丫头睡个午觉都能做不健康的梦? 这一侧身让顾清依变成背对着他了,于是乎整个后背都暴露在了林止陌面前,短衫也被摩擦得撩了起来,肌肤雪白细腻,看不到半点瑕疵。 林止陌捉弄之心陡起,悄悄伸出手去,手指从她暴露的肋部轻轻往下划去,路过腰间,再稍稍往上滑到臀上。 “啊!” 一声尖叫,顾清依像只皮皮虾一样弹了起来,满脸惊恐捂着腰间,一回头却见到是林止陌,顿时惊恐变成羞怒,一记粉拳捶了过来。 “你……讨厌!” 林止陌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小拳头,笑嘻嘻的问道:“做什么梦呢?” 顾清依的脸颊刷的一下红了,结结巴巴道:“你怎么知……啊不是,什么做梦?我没有!” 林止陌就这么看着她,笑而不语,直看得她再次握拳几欲暴走,才忽然脸色一正,说道:“卿儿怀孕了,我想请你叔叔去看看。” 顾清依惊呼道:“啊?!恭喜!” 林止陌看得出来,顾清依脸上虽然是一副惊喜的样子,但是眼中却隐藏着一抹羡慕和黯然。 他的手悄无声息的绕过顾清依的后背,口中说道:“你就这么恭喜?” 顾清依没反应过来,茫然道:“那要怎么……唔……” 话说一半就被堵了回去,堵她的是林止陌的嘴,还是那熟悉的动作,熟悉的味道,接下来是熟悉的手法…… 转眼之间,顾清依就沦陷了,小脸红得快要烧起来一般,呼吸急促,眼神迷离,到后来索性闭上了眼,双手紧紧搂着林止陌的脖子,任由他肆意索取着。 不是她不愿意抵抗,是敏感体质无法抵抗。 外边不知道那棵树上传来一声声知了的叫声,响亮枯燥而富有节奏。 屋内也有一阵阵奇怪的声音响着,响亮湿润也同样有节奏。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清依忽然猛地一把推开林止陌,双手紧紧捂着裤腰,小嘴高高撅着,一脸羞愤地瞪着这个不要脸的男人。 “情不自禁,情不自禁……”林止陌干笑,讪讪的收回手,不动声色地擦了擦手汗。 这天确实很热哈。 林止陌整理了一下衣襟,说道:“那个,时间还早,要不带你叔叔去给卿儿看看?顺便让他有个心理准备,我要下聘书了。” 顾清依的羞愤忽然僵住,吃吃的说道:“你……你说什么?” 第438章 让他滚出山西 说起来,林止陌和顾清依的相识比好几个妹子都要早,但是一直拖到现在也没给她一个身份。 既然夏凤卿怀孕了,以后免不了需要顾清依时常在宫里照顾着,那就干脆纳入宫来,直截了当算了。 而且夏凤卿都已经有了,别人还会久么? 马车停在了宫门外,顾悌贞在顾清依的搀扶下跨下车来,看着面前巍峨雄壮的宫墙只觉脑子里一片混乱。 他结结巴巴地问道:“清依,不是……不是说给林公子的夫人诊治么?咱们咋来宫里了?” 然后顾悌贞亲眼见到了让他几乎快要晕厥的一幕。 宫门口值守的羽林卫齐齐对着林止陌行了个军礼,一名等候着的小黄门高唱一声:“陛下回宫!” 林止陌从容的点了点头。 顾悌贞脚下一软,徐大春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住,才没让他坐倒在地。 “陛……陛下?” 顾悌贞僵硬地扭动脖子看向林止陌,又看向顾清依。 顾清依有些尴尬的说道:“叔叔,林公子便是陛下,只是一直不便与你说。” 林止陌笑而不语,领着他们进了宫门,乘上已经预备好的软轿。 顾悌贞坐着软轿,看着一路上座座金碧辉煌的宫殿,还有众芳争艳的花园,恍如在梦境之中。 这时他才渐渐回忆起以前的种种过往,那些曾经迷惑不解的事情也一桩桩被解开了谜团。 为什么自己被诬陷入狱后林公子轻轻松松就将自己救出来了。 为什么如伤寒药祛毒膏这等从所未见的神药会交给他小小的杏林斋售卖打理。 为什么犀角洲上最好的位置会平白无故留给他。 为什么太医院那些高不可攀的世家医学子弟会扎堆来杏林斋当学徒还不要工钱。 为什么…… 顾悌贞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顾清依,好像这就是答案! 林止陌带着顾家叔侄来到乾清宫,夏凤卿正端坐在那里看书,宽敞宏伟的宫殿内,身穿凤袍的夏凤卿仪态万方,贵气逼人。 顾悌贞终于绷不住了,进门就立即拉着顾清依一起跪下行礼,高声道:“草民拜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可是夏凤卿却立刻起身,十分和气的笑道:“快快平身,在我这里不必如此多礼。” 说着她看向顾清依,眼神中满含喜欢和欣赏,竟上前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笑道,“清依姑娘果然一表人才,端庄灵秀。” 这下把顾悌贞搞不会了,他这辈子没少给达官显贵看过病,可是没想到这位皇后娘娘竟然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位贵人都要和气。 顾清依也有些措手不及,正在强自赔笑不知道说些什么的时候,夏凤卿却瞪了林止陌一眼。 “陛下,你还要让清依姑娘等多久?回头就该让礼部下聘书了。” 林止陌连连点头:“是是是,正有这打算……王青!王青!” 一声高喝,王青急忙进来。 林止陌正色道:“去,准备一应仪程,着礼部操办。” 王青领命退去,顾悌贞又懵了。 这是司礼监大太监?内廷十二监之首?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内,顾悌贞几乎就是在恍惚中度过的,给夏凤卿把脉望胎等事都是顾清依做的。 最后林止陌说道:“今日起清依就留在宫里吧,也好替朕照顾着些卿儿。” 顾悌贞惊喜万分,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自己兄长过世之时再三嘱咐自己要好好照顾清依,现在好了,还有什么比照顾进宫内当一个贵妃更完美? 对了,是贵妃吧? 顾清依却有些没能反应过来,并狐疑的看了一眼林止陌。 两人实在太相熟了,她到现在还是没有习惯林止陌的皇帝身份,反倒是觉得这家伙这么急着让自己进宫是不是怀着什么坏心思。 …… 山西,太原府。 这里堪称是北方第一重镇,是大武防范草原胡人南侵的第一道重要关口。 蒋晨阳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打量着这座古朴大气的城池,悄悄的吐出一口气。 他是山西人,可是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来到太原,因为蒋家但凡有些要来太原洽谈的生意总是轮不到他的,但是现在不同了,蒋家除了那个苟延残喘的蒋迁,已经几乎是他说了算,而且在未来…… “晨阳老弟!” 一声招呼打断了他的思绪,回头看去,一个衣着光鲜吊儿郎当的青年正向他走来,身后跟着十几名随从,阵仗极大,明显是一个家世显赫的纨绔世家子弟。 周家二爷周洛舫之子,周戎。 蒋周两家私底下已经开始了紧密的合作,即周洛舫与蒋晨阳,从那次卖了颗陨石之后,周洛舫实实在在的赚了一笔银子,从此就将蒋晨阳视为了自己人。 这次汪家来人了,严格来说是汪家的幕后大佬,那位当朝户部天官蔡佑的独子蔡昌来到了太原,表面上看是去汪家探亲,但他们都知道,因为蒋周两家的合作搅了不少汪家的生意,这位蔡家大少爷来问罪了。 所以蒋晨阳特地请周戎出面约了蔡昌出来喝一顿花酒,同时也聊聊合作之事,毕竟三家同气连枝,出现矛盾隔阂总不是个事。 当然,这是蒋晨阳的说辞,真正的意思是林止陌给出的指示,言简意赅的就只有六个字:让他滚出山西! “周兄!” 蒋晨阳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 周戎不快道:“什么周兄,咱们之间还要如此生分么?” 蒋晨阳立刻改口:“是小弟的错,戎哥恕罪!” 两人嘻嘻哈哈的携手朝前方一座披红挂绿的院子而去,这是太原府乃至整个山西最为奢华高档的青楼——春风楼。 才到门口,之间一架马车疾驰而来,就停在他们面前,车边跟着几十名随从,阵仗比周戎的还大。 从马车上下来一个矮胖的青年,鼻孔朝天瞥了一眼蒋周二人,又打量一眼春风楼,说道:“就这地儿?” 一口京腔,还有一身的暴发户之气,正是蔡佑之子,蔡昌。 周戎和蔡昌是见过几次的,也算比较熟络了,笑着上前,随意扯了几句后将蒋晨阳推荐给了他。 蔡昌明显对蒋晨阳这个庶子的身份不太感冒,言谈之间一点都没给面子,从始至终都没拿正眼看他。 蒋晨阳毫不介意,依然满脸堆笑像个狗腿子一般,招呼着蔡昌和周戎进去,径直来到宽敞的花厅之中。 一个浓妆艳抹的老妈子迎了上来,她混迹风尘,眼力惊人,一下就看出了这三人之中为首的是谁,于是曲意奉承的对蔡昌格外亲热。 “春姐,今日可见得到芳怜啊?” 周戎是太原本地人,对春风楼十分熟悉,上来就直奔主题。 芳怜就是这家春风楼的头牌,也是整个太原乃至山西行省最为赫赫有名的红倌人,其名声堪比京城的几位花魁,并且据说容貌才学一点不差。 春姐脸色一点没有变化,熟门熟路的笑道:“哎哟,几位公子,春风楼的规矩,能不能见,那不是看缘法么?” 蔡昌瞥了她一眼没说话,但是脸上明显已经不快,蒋晨阳故意瞪了一眼,喝道:“你知道这位是谁么?识相的让芳怜赶紧出来陪着!” 春姐一点都没在意,身在太原这个地方混,认识的人多了,谁还在意这点小小威胁? 只是蒋晨阳接着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这是蔡阁老的公子。” 春姐的笑容僵住,态度来了个大转变,立刻说道:“是是是,奴家这就去叫芳怜。” 第439章 蔡昌 蔡昌本来对蒋晨阳不太感冒,但是只这一句,就让他的神色柔和了不少。 小厮引着三人来到最好的一个雅座,接着酒水美食流水价的上来。 周戎熟练的张罗着,他是个好面子的人,今天这场花酒也用的是他请客的名头,当然,这也是蒋晨阳故意为之的。 花厅内丝竹悠扬,几名身披轻纱的妖艳女子正在翩翩起舞,厅内还有不少客人,或吆喝猜拳,或吟诗作对,各自身边都伴着一个春风楼中的姑娘。 蔡昌对于面前的酒水只是端起来抿了一口就放下了,至于桌上的菜肴更是没怎么动。 周戎试探问道:“蔡少爷,这酒菜不合口味?” 山西也是出好酒的,但是蔡昌出身显贵,从小习惯锦衣玉食,对这种青楼里的酒菜当然就看不上了。 “还行吧,回头你们来京城,本少爷做东请你们去逍遥楼尝尝什么叫珍馐美味。” 蔡昌没有多说,这是给周戎面子,但是显然是有点不满意的。 “那就先多谢蔡少爷了哈。” 周戎强笑,却又无可奈何,人家吃惯好的了,自己总不能去京城给他买了送来吧? 蒋晨阳忽然从身边拿出一个木盒子,笑眯眯的说道:“好酒么?小弟倒是正巧张罗到一瓶,还请蔡少爷品评一二。” 说着他从盒子里拿出一个莹白的玉瓶,只看这瓶子就价值不菲,等打开瓶塞,一股酒香飘出来时,连蔡昌的眼睛也亮了起来。 蒋晨阳身后的一个随从过来接过瓶子,为三人各自倒上酒,只是没人发现他悄无声息的在蒋晨阳和周戎的酒杯中丢入了一颗小小药丸,而蔡昌的没有。 蔡昌今年二十八岁,这辈子只爱三样东西:美酒、美女、银子! 这是林止陌手里的资料上显示的,于是他特地让锦衣卫送来了连戚白荟都爱不释手的百花蜜酿。 于是蔡昌只喝了一口就爱上了,和蒋周二人连着干了几杯。 就在这时厅中的丝竹声戛然而止,接着云牌一响,所有人都齐齐朝着厅后的门口看去。 只见一名身段曼妙国色天香的美人款款而出,脸上神情含羞带怯,恰如春风拂过时的一枝牡丹,婷婷袅袅,每一步都仿佛能牵动在场所有男人的心似的。 蔡昌也呆住了,他哪怕是混迹京城多年,所谓的几大花魁也都见过,可是这个美女的姿色神情步态别有一番媚态,让他一下子就沉迷了。 四周传来一阵哗然,那纷纷议论的声音传入了耳中。 “是芳怜姑娘!” “哎呀,芳怜姑娘今日怎的就直接出来了?” “是啊是啊,不是要先考较诗词择优者请入闺阁奉茶么?” “……” 所有人正疑惑间,就见春姐领着芳怜姑娘径直来到了蔡昌三人的雅座门前。 “三位公子,芳怜姑娘前来敬茶。” 春姐脸上的阿谀之色溢于言表,在场每个人都看到了,也顿时炸了。 虽然这里是春风楼,是个卖笑的地方,可是芳怜在他们心中的地位几乎就和京城中酥酥在一众才子们心中的地位相同。 他们平时见不到女神一面,可今天女神出来接客了,这种巨大的心理落差当场就让好几个人濒临崩溃了。 蔡昌的心脏不知道怎么跳得快了许多,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芳怜,目不转睛。 尤物!当真是个尤物!老子要她,必定要她! 蔡昌的心里升起了这么一个念头。 芳怜身边的侍女拿过一个杯子,给她倒了一杯茶。 “三位公子,芳怜有礼。” 芳怜看似羞答答的举起茶杯,敬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她身为春风楼头牌红倌人,能出来见人并且敬一杯茶已经是非常给面子的事了,可是…… “喝什么茶,过来陪本少爷喝酒!” 一只油腻肥胖的大手一把抓住她的柔荑,将芳怜扯了过去。 “啊!” 芳怜一声尖叫,回过神时已经在蔡昌的怀中,那双满是肥肉的手正在朝她衣襟内钻去,顿时吓得她花容失色,急忙就要逃。 可惜她一届弱女子,怎么能敌得过蔡昌的力气,还是被死死禁锢着,根本动弹不得。 春姐吓得急忙过来劝,又不敢动手,只得苦着脸连声说道:“哎哟蔡公子使不得使不得,这这这……” 可是蔡昌完全没有搭理,像是那啥虫上脑一般,就是在芳怜身上占着便宜。 周戎也惊呆了,他还是头一回知道蔡昌竟然是这么一个急色鬼,这他娘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还这么放飞自我? 春姐再也绷不住了,凑过来急忙低声说道:“蔡公子,芳怜是……是汪公子的人。” 蔡昌一怔,手中也停了下来。 在太原被称作汪公子的,只有三大家之一的汪家家主汪延遂的长子汪显,汪显的姑妈就是蔡佑的正妻,说起来两人还是表兄弟。 大水冲了龙王庙? 芳怜也趁机想要从蔡昌怀中挣扎起身,脸上已经是哭得梨花带雨,凄凄切切的。 然而蔡昌只是愣神了片刻,就又一次抓住芳怜的手,冷笑道:“汪公子?他能碰得,本公子便碰不得么?” 这时的他不知道怎么的,只觉得小腹中一股热流在往全身蔓延,尤其是鼻间嗅着芳怜身上的香气,更是让他有些蠢蠢欲动。 现在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要将这个尤物就地正法,摁在身下狠狠发泄。 呼啦一声,蔡昌再也按捺不住,站起身来将芳怜一把抱起。 春姐大惊:“哎哎蔡公子,你你你……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本公子要做了她!” 蔡昌一脸狞笑地抱着芳怜径直往楼上而去,那里房间众多,他已经等不及了。 春姐吓得魂飞魄散急忙跟上去,几个小厮和春风楼的护院也冲过来要相救,却被春姐暗中拦下。 这可是她都惹不得的贵人,不能冒犯,不能招惹,只能自己厚着老脸去救人了。 蔡昌抱着不断挣扎的芳怜冲到楼上,一脚踹开个房间就踏了进去,春姐紧跟入内,还在絮絮叨叨劝说着。 忽然,房门砰的一声关上,接着传出芳怜的尖叫,再然后春姐的声音也传了出来。 “蔡公子不……不要啊,奴家年纪大了,不行……啊!” 第440章 原来如此 整个春风楼中一片死寂,只有楼上那个房间里传出一声声凄惨的呼救声和床架碰撞声,以及春姐发出的古怪叫声。 大厅内无论是客人还是姑娘全都齐刷刷抬头看着,眼睛瞪大嘴巴张开,满脸的不敢置信。 那是芳怜姑娘,是太原城的头牌,哪怕是山西第一才子来了这里也得按规矩做了诗才能被请入芳怜姑娘姑娘的闺房中奉茶。 结果就被这位蔡公子硬生生扛上楼了?还他娘搭上了个春姐。 周戎同样目瞪口呆,僵硬的扭动脖子看向蒋晨阳,吃吃的问道:“蔡少爷这……这是素了多久?饿成这样?” 蒋晨阳也是一脸见鬼的模样,茫然道:“不知道啊。” 他怎么会不知道,酒里的东西就是他给下的,他和周戎当然也喝了,但是倒酒的墨离早就神不知鬼不觉的给两人下了解药而已。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快步冲进来一人,满身富贵,满脸怒容,还没进门就怒吼道:“谁他娘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碰老子的女人?” “哎哟,汪公子来了。” “有好戏看了嘿。” “原来芳怜姑娘早被他定下了?瞒得够好的。” “……” 大厅内顿时一片窃窃私语,纷纷摆出一副看好戏的坐姿来,等着故事的发生。 来的就是汪家家主长子汪显,他一进门就见位置最好的那个雅间里迎出两个人。 “汪少爷,冷静!冷静啊!楼上那个是你的表弟蔡昌。” 开口阻拦的是周戎,他意识到了今天好像发生了什么蹊跷的故事,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一定要赶紧劝和一下,不然肯定有损三大家的名声,何况楼上房间里正在造孽的那个还是汪显的表弟。 汪显的眼睛都红了,他已经和春姐谈妥,这个月底就会带着银子来赎芳怜,到时候会将她娶回家做小妾,可是刚收到消息说芳怜被人硬上了。 “蔡昌?”汪显明显愣了一下,随即一眼认出了周戎,但此时的他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脑,根本没理会二人,径直带人冲上楼去。 砰的一声,房门被踹开,接着他拽着一个白花花的肥胖身躯拖出房来,正是光溜溜的蔡昌。 “蔡昌,你他娘的来山西老子全家好吃好喝招呼你,你居然敢强上我的女人?” 汪显到底还是顾念着一份表亲的关系,强忍按捺着心中怒气,没有动手。 可是他能忍,蔡昌却忍不了,事情办到一半被打断,满腔的邪火顿时朝着汪显身上发来。 “你敢拽我?滚!” 蔡昌猛地抬脚踹在汪显胸口,他两百多斤的分量,一脚上来汪显根本没能防得住,顿时撞断围栏从二楼摔了下来,结结实实的摔在一楼地上,抽了几下,不动了。 汪显脑门上破了个洞,一条胳膊也扭曲成了个诡异的角度,没死,但是也残废了。 春风楼里一片惊叫,乱作一团。 大武的涩情行业是正规的,被允许的,因此在楼里强上姑娘也是犯法的,何况还闹出了争斗,将人摔下二楼摔残了。 太原知府没敢接这个案子,直接转入了山西布政使司衙门。 肃静森然的衙门中,新任布政使廖起钰一脸焦躁地揉着自己的耳朵,来山西才这么些天,也不知道怎的,他的耳朵忽然就开始有些失聪了,没有全聋,但是隔着几步远和他说话就几乎听不到了。 这是个很要命的毛病,他身为一省首宪,若是眼瞎耳聋的就会被弹劾,好不容易得来的位置也会失去。 布政使啊,这是他花了多大的代价才从宁阁老手中讨来的,还没挣上钱就要被送回老家?他不甘心! 所以这事必须保密,谁都不能告诉! 就在这时门外进来一人,正是和他同期来山西赴任的原京城府尹闵正平。 “廖大人。”闵正平拱手作礼,恭恭敬敬的递上一份文书,正是春风楼一案的详情。 廖起钰回了一个和善的微笑,这个闵正平很识时务,来到山西后和他紧密依靠相辅相成,帮他做了不少事,算是个聪明人。 他接过文书看了一眼,顿时一惊。 蔡阁老之子强嫖还打人,打的又是他自家表哥,还打残了? 这活让他怎么接?抓人不妥,放人更不妥,难道让他们汪家自己内部调停?可是大庭广众之下发生的这事,对民众也得有个交代才好。 他抬头看去,就见闵正平嘴巴一张一合的正在和他说话,可他愣是半句都听不到。 廖起钰又烦躁了,他知道闵正平在压低声音和自己商议,可是自己是真的听不见,又不能告诉他们自己聋了。 闵正平说完后眼巴巴的看着他,等着他给答复。 廖起钰纠结的薅着自己的胡子,思来想去没有一个好办法,又见闵正平动了动嘴皮子,似乎出了个什么主意。 他狠狠心,说道:“此事属民间纠纷,归按察使司辖制,便请正平兄决议便是。” 一锤敲定,闵正平领命,再次行礼后转身离去,只是在转身之际嘴角勾起了一抹小小的弧度。 按察使司衙门中,闵正平亲自审理这桩惊动太原城的蹊跷案件。 堂下是满脸吃了翔的表情的汪家人,已经穿好衣服恢复清醒却一脸懵逼的蔡昌,还有哭哭啼啼但是容光焕发的春姐。 当然,另外还有疑似设局坑害蔡昌的周戎和蒋晨阳。 蔡昌是喝了蒋晨阳的酒才狂性大发的,可是蒋晨阳和周戎喝的是一样的酒,却没有半点问题。 闵正平当即命人将剩下的酒壶中一点酒液拿去检查,结果发现什么都没有,就是正经好酒。 酒当然是有药的,但这是闵正平检验,有也会说没有。 周戎和蒋晨阳为什么没有发狂,因为倒酒的墨离事先在他们杯中放了解药。 最终按察使司一封决议文书,蔡昌强嫖伤人,但苦主汪家不打算追究,春姐也只要赔她春风楼栏杆的钱,于是便责令押送京城,交给蔡阁老自行管教。 当蔡昌被押送回京城之时,整个京城都轰动了。 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蔡阁老之子竟然这么霸气,在太原府强嫖打人,踢残了自家表哥,这都不算什么,最劲爆的是据说他当众硬上了那个楼子里的妈妈。 “嚯!口味真重!” “人大鱼大肉吃多了,偶尔尝点老咸菜怎么了?” “就是就是,老菜败火,你懂个屁!” “……” 一声声嘲讽讥笑迅速在京城之中的街头巷尾传开了。 砰! 蔡佑在书房中爆发了,狠狠的将一方珍贵的端石云纹砚砸在地上,当场断作三截。 蔡昌就跪在他面前,低着头不敢作声。 这一趟山西之行将他的脸面都丢光了,连带着蔡家的脸也全都没了。 “老子让你去调停,半点正事没干就被人撵回来了,你还整天嘲笑宁白,你比他又强到哪里去了?!” 蔡佑气得浑身都在哆嗦,狠狠的骂着蔡昌。 蔡昌嗫嚅着说道:“孩儿也不知道为何就着了道,但是从结果来看,应当是被人算计了。” “什么叫应当?那他娘就是被人算计了!”蔡佑一巴掌甩在蔡昌脸上,看着那张胖脸上浮现出的掌印,才强行按下怒火,沉声道,“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说来,不得有半点隐瞒!” 蔡昌捂着脸,委委屈屈的将事情经过讲述一遍,连用了什么动作都没有半点隐瞒。 蔡佑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 “原来如此!” 第441章 凌迟 自从上次争夺山西布政使一职和宁嵩闹出了些矛盾,他冷静下来后也察觉了一些不对劲,似乎是皇帝在背后推波助澜的挑拨,再加上宁嵩主动找他,两人因此在一番详谈之后和解了。 可是蔡佑是个小心眼的人,表面和解,但心里依然是防备着的,要不然也不会派自己儿子亲自去一趟山西。 他的本意是让蔡昌暗中调查蒋周两家联手对付汪家的事,顺便看看能不能私下与那俩家谈些别的合作,以扳回一城,可是没想到事情还没开始有进展,蔡昌就被摆了这么一道。 蔡佑的嗅觉很灵敏,要不然当年就不会在宁嵩还没开始正式发迹时就和他捆绑在了一起,最终达到了现在的高度。 所以同样的,在春风楼事件中他锁定了两个看似清白无辜的人。 周戎,蒋晨阳。 自己的儿子是什么德性自己知道,就算他再怎么喜好美色,也不至于当众抢人进房去那啥,脸都不要了,肯定是中了药的。 除了他们俩还能有谁? “很好,很好!” 蔡佑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心中的怒火已经难以遏制。 两家联手打压汪家也就算了,现在还设局陷害自己儿子,导致连汪家现在都对自己非常不满。 汪显是汪延遂的长子,也是下一任汪家家主的最有力竞争者,可是现在重伤在身还没醒来,并且残了,汪延遂虽然没有说,但是必定是记恨上了自己。 “听说周家与蒋家弄出了一个什么精盐?”他忽然问道。 蔡昌急忙回答:“是,已经发送了不少,如今抢占了咱们许多份额。” “很好,他们不想让咱们好过,那就一拍两散!” 蔡佑冷冷说道,“你找人举报至盐运使司,为父会着人打点,给他们一点教训。” 蔡昌一惊:“父亲,如此一来势必也会牵扯咱们的……” “牵扯?咱们的盐已经被他们打压的少了许多,这么下去有这生意和没这生意区别在哪里?” “可是……” “没什么可是。”蔡佑望着窗外灼灼烈日,语气却是无比森冷,“他们先不仁,那就不要怪我不义,不听话的,弄死几个也无妨!” …… 自从那日的大武报上刊登出了宋王姬景策的罪行以及确定了极刑,京城百姓就开始期盼着这一天早些到来,就来周边各州府的百姓也有不少人前来看热闹的。 一时间京城内的客栈挤得满满当当,连城外的寺庙都被借宿满了。 藩王要被凌迟处死,这在大武历史乃至千年之内都没有听说过。 皇家的脸面比什么都重要,一般也就是赐杯毒酒赐条白绫悄悄自尽就是了,但是这位皇帝陛下却偏偏大张旗鼓的搞得天下人都知道了,还要公开行刑。 那可是他的亲兄弟! 一时间林止陌再次登上了风口浪尖,谈论他的比谈论姬景策的人还多。 昏君?暴君?无视皇家威严?不顾祖宗法度? 这些都没人说,在百姓口中聊得更多的,是满满的敬佩。 因为百姓都听说了,宋王在江西简直是无所顾忌,无所不为,搞得百姓流离失所,天怒人怨。 他们的皇帝陛下能如此为民肃清毒瘤并毫不掩饰的公开行刑,那他娘的不是明君是什么? 有人不服的拎一个敢这么做的皇帝出来看看! 三天时间很快就过去,这日午时未到,菜市口已经是人山人海,一座高台已经搭好,五城兵马司的官兵将四周死死守住,不容任何人越界。 终于,一列行刑队来了,清道锣声声响彻街头,囚车中是面如死灰眼神呆滞的姬景策。 曾经不可一世的宋王殿下,如今已是一具行尸走肉,只等着那千刀来慢慢洗清他的罪孽了。 高台之上,一名身穿麒麟袍的老者满脸肃然地拾阶而上,在他身边的是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员。 老者是宗人府的宗人令,燕王姬宏烈,也就是姬尚韬他爹。 本是一个闲职的他被林止陌特地下旨监刑,以示皇家对不肖子孙犯罪的一视同仁。 姬景策被押上了高台,姬宏烈中气十足的诵读起了他的条条罪状,底下百姓听得目瞪口呆,渐渐的一种愤怒的共情力也从心底升了起来。 于是在姬宏烈诵读完后,在百姓的高声叫好中,难得一见的凌迟之刑开始了。 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声响起,百姓们眼睁睁看着姬景策被剐成了一个血人,可是还远没到断气的程度,就这么硬生生熬受着酷刑。 高台之下,一个少年浑身颤抖,泪流满面,两个拳头死死捏着,看着凄惨的姬景策。 他的嘴唇轻轻翕动,喃喃道:“父亲,姐姐,陛下替你们报仇了!” 石广生,那个石基岛边小渔村的少年被吴赫带回了京城,连同他生病的母亲。 他的父亲和姐姐都没了,又亲眼见到了大武水军的骁勇,于是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跟随吴赫……不,暂时只能先跟随王安诩,来京城学本事,长能耐,日后为大武效力。 …… 懿月宫。 林止陌又来了。 自从上次他给宁黛兮“诊治”了一番之后,还没有来看过她的状况,也不知道她的身体好些了没有。 另外也该将夏凤卿有孕的事情告诉她了,毕竟她还是太后不是? 上午还晴空万里,这时却变成了阴天,气压有些低,林止陌走了这几步就开始身上冒汗。 宁黛兮没有在寝宫内,而是坐在花园中,正呆呆看着池塘中开始绽放的几朵荷花。 “怎么,心情不好?”林止陌走到她面前坐下,关切的问道。 宁黛兮瞥了他一眼,现在他对于林止陌随时随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已经习惯了,当然也还是没有什么好脸色。 她淡淡的说道:“没什么,只是胸口有些不舒服。” 林止陌好奇的看了那饱满的胸口一眼。 不应该啊,自己试过多少次手感了,都挺舒服的。 宁黛兮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狠狠瞪了他一眼。 林止陌轻笑一声,说道:“卿儿有了。” 宁黛兮的目光一滞,随即迅速收回,微垂着脑袋淡淡说道:“是么?皇帝终于有龙种承嗣,可喜可贺。” 林止陌上半身探了过去,凑到她面前,说道:“你就这么恭喜?会不会太冷淡了?” 宁黛兮抿嘴不语,不知道为什么,当听到这个消息时她的心中竟然出现了一种奇怪的失落感,可是这种失落感到底昭示着什么,她却一时没能弄明白。 难道是因为这个家伙?是因为他的第一个孩子不是我…… 念头刚想到这里,宁黛兮就被自己吓了一大跳。 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想法?不,不可能!我只是在恨,恨自己没能先怀上一个孩子,到时候我就可以见到他脸上的精彩了。 对,就是这样! 宁黛兮咬了咬红唇,坚定着内心的想法,一抬头正迎上林止陌的目光。 清澈,深邃,仿佛带着一种奇怪的吸力。 宁黛兮的心中突兀的一跳,急忙扭转视线,侧过头去淡淡说道:“回头我会命人准备一份礼物送去乾清宫,不是宫里的物件,是我自己的。” 林止陌一怔。 小黛黛终于有些服软了?这是在向自己示好么? 宁黛兮却在这时又回头,强硬的盯着他道:“你不要以为我有什么目的,我只是祝贺皇后,与你无关!” 林止陌笑了,笑得很阳光,很明朗。 这女人,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忽然站起身,说道:“你很久没出宫了吧?不如我们去太液池看荷花?” 第442章 一起登船吧 宫城之中大多地方都有自己的小花园,而出宫城西侧的玉华门便是整个宫城之中最大的御花园,其中有一潭清波,名为太液池,便是御花园中一处盛景。 每到夏时之际,池中荷花盛放,翠红相映,极为赏心悦目。 宁黛兮当即心动了,刚才的那一点小情绪已经全都消散不见了去。 她被林止陌软禁在宫中很久了,一直无法踏出懿月宫那小小的方寸之地,当然,这其中也不乏她自己明悟被宁嵩当做道具而有些自暴自弃不愿出门。 今日天气阴沉,风都不见一丝,她在室内憋得难受才出来花园里坐坐,可是依然如故。 太液池中的荷花应该开了吧?水面上的风应该很舒服吧?和这个家伙一起游船赏荷应该…… 呸!我在想什么? 宁黛兮顿时惊醒,厌恶地瞪了一眼林止陌。 林止陌莫名其妙:“不去就不去,你瞪我做什么?” “去!谁说不去?”宁黛兮站起身来。 林止陌笑了,就知道没有哪个女人能在夏天拒绝玩水,当然,男人也喜欢玩水……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宁黛兮。 没有多带仪仗随从,两人就这么简简单单来到了太液池边,放眼望去一片接天碧荷,其间点缀着朵朵才初放的荷花。 一阵风吹来,那茫茫荷叶翻起一片碧波,清凉之意瞬间直入胸臆。 宁黛兮站在岸边,微微闭上眼睛享受地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中有着荷花的清香,果然和懿月宫中那闷热的小花园不可同日而语。 王青已经提前命人来到这里做起了准备,一艘精致的画舫已经收拾打理好靠在了岸边,船上的案几摆放着酒水鲜果糕点等物,另有十几名太监宫女已恭敬地候着。 林止陌摆摆手,让王青把他们全都赶下船去。 “母后今日烦闷不适,朕陪着便可。” 开玩笑,等下可能要打水仗,多那么些障碍物可就无趣了。 宁黛兮横了他一眼,刚才的好心情又没了。 大尾巴狼,我的烦闷因何而来你不知道? 可是林止陌已经把人赶走,她现在开口阻拦未免太明显,又容易惹毛这家伙,于是只这一迟疑间,船上已经空荡荡的再无一人。 宁黛兮咬了咬牙,正要说些什么,忽然听到不远处一声轻呼。 “姐姐?陛下?” 宁黛兮和林止陌齐齐扭头,却赫然见到安灵熏就在前方一株柳树下站着,婷婷袅袅仪态万方,正好奇的看着他们。 林止陌心中咯噔一下:“我勒个去!小熏熏怎么在这里?” 太后太妃当然是认识且相熟的,但问题是自从林止陌入宫后,她们二人就再没见过,关键是她们彼此根本不知道对方和林止陌有一腿。 林止陌只觉得脑子里有点混乱,安灵熏却已经走了过来,先向宁黛兮行了一礼。 “灵熏拜见姐姐。” 宁黛兮一秒摆正身份,矜持且和善的点点头:“妹妹也在此地赏荷?” 安灵熏颔首,说道:“今日天气闷热,便想着来太液池寻些清凉,却未曾想遇到姐姐了。” 两人都面带微笑,端庄大方,但其实心里都在突突直跳。 安灵熏心中想道:“我要把持住些,可不能让太后发现什么。” 宁黛兮心中想道:“希望这家伙不要在安太妃面前乱来!” 林止陌心中想道:“这他喵的怎么办?打道回宫?” 又是一阵微风袭来,携着扑鼻清香,令三人全都精神一振,满心舒爽。 林止陌的脑子也在瞬间恢复了冷静,忽然一个念头涌上心头,偷偷坏笑一声,说道:“母后,母妃,既然相遇,那便一起登船吧,泛舟池上赏荷避暑,岂不美哉?” 两女全都一怔,各自下意识看了眼对方。 安灵熏最近忙着慈善总会的账目,接连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了,今天难得放松一下来这里休闲,又遇到了林止陌,其实真的不想这么快回去。 宁黛兮则是好久没有放风,终于被那个混蛋心存可怜带了出来,同样不愿意这么快回去,再说了,她觉得有太妃在,林止陌怎么都会顾忌些的。 于是两人不约而同的点头:“好。” 林止陌嘴角的笑意更盛,做了个手势请宁黛兮安灵熏一同登上了画舫。 犀角洲的河边也有画舫,那是平津侯杜荣开的生意,每天一到夜间,画舫中莺莺燕燕丝竹弦乐,无比热闹,如今已经成了犀角洲最赚钱的营生之一。 但是太液池中的这艘画舫却比犀角洲的那艘要大了很多,整体造型已不像一艘船,而是更像一座建筑,水榭雨阁雕栏玉砌,精美得如同一座微型园林。 岸上的王青命人放开缆绳,齐齐用竹篙撑了一下,画舫慢悠悠的朝池水中漂去,随即带着所有人离去,在远端静立等候着。 船头甲板就如一间敞开的花厅,三面迎水,坐在其中可以完美的欣赏到太液池中的美景,林止陌带着两女坐到案几边,宁黛兮在左,安灵熏在右,他坐在居中,两边距离正巧是一臂之长。 “母后,朕近来忙于政务,已久未曾来请安,还请母后恕罪。” 林止陌说着给宁黛兮斟了一杯酒,敬了一下,接着一饮而尽。 宁黛兮看了他一眼,一手执杯凑到唇边,另一只手抬袖掩口慢慢饮下。 只这瞬间,趁着宁黛兮的目光被自己的袖子遮住时,林止陌忽然出手如电,在安灵熏的小手上摸了一把。 安灵熏差点惊呼出声,小心肝发颤,还好,林止陌一触即收,没有过分地揩油。 而这时宁黛兮的酒杯也放了下来,没有看到刚才那一幕。 林止陌接着给安灵熏也倒了一杯,同样敬了一下,当安灵熏举杯时他却伸手在宁黛兮的纤腰上捏了一下。 宁黛兮的手才将杯子放回案几上,顿时吓得抖了一下,险些下意识地将杯子往林止陌脑门上砸去。 同样的,林止陌的手很快收回,安灵熏也喝完了酒,三人继续安然端坐,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画舫已经漂到了池中央,又是一阵风吹来,却比方才在岸上时更凉爽,风力也更大了不少。 林止陌闭上眼抬起头,口中轻呼道:“好舒服,母后,母妃,你们也试试。” 安灵熏正在心惊胆战,顺势闭上眼让自己冷静一下,宁黛兮则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他还有别的坏心思。 就在这时,她忽然察觉到一只手在案几之下悄悄摸上了自己的脚踝,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之时已经迅捷地钻入裙下,把住了她笔直修长的小腿。 “唔!……” 宁黛兮彻底慌了,这个混蛋真的这么胆大,太妃就在旁边都敢毛手毛脚,你回去之后再摸不行吗? 不对!回去也不给你摸,我在想什么? 只是她不知道,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了安灵熏身上,林止陌的另一只手也悄悄探入了安灵熏的裙中。 这一刻,两女的神情全都有些僵住了,各自微微侧过头不敢看对方,同时在桌下想要把腿挪开。 忽然,空中早已积蓄的云层中闪过一道刺眼的亮光,紧接着一声响亮的雷声炸开。 “轰隆!” “啊!” 安灵熏和宁黛兮猝不及防之下齐声惊呼,不约而同的朝林止陌身上靠去。 第443章 等雨停 天下当然有不怕打雷的女人,但偏巧这两个都怕,而且她们正在心虚害怕紧张中,这一声惊雷又如此毫无征兆。 于是这下轮到林止陌被吓到了,他脸皮厚,被拆穿猫腻倒是无所谓,大不了干脆扯开遮羞布,你俩从此以后成为好姐妹。 可那毕竟是有风险的! 好在两女都是反应极快的,只瞬间就回过神来,强行停住了动作,再次回身坐好。 刚才发生了什么?什么都没发生! 宁黛兮迅速调整了表情,说道:“快下雨了,不如就此回去吧。” 安灵熏也慌乱完了,点头道:“正是,未曾想今日不巧,既如此……” “没必要。”林止陌却摇头,“闷热了半天,好不容易盼来一场雨,便在这里赏雨听风,好好歇息半日,就算雨下大了,这画舫之中也有房间,进去歇息着等雨停也无不可。” 宁黛兮本能的感觉到林止陌似乎又在动坏脑筋了,可惜她没有证据,但是她还没开口,安灵熏却附和道:“也是,宫中闷热,倒不如在这碧波之中尽享半日清凉。” 好了,现在她想拒绝也开不了口了,接着就听到头顶传来一声接着一声的滴滴答答响,雨果然是来了。 岸上的太监侍卫愕然,问道:“下雨了,王大伴,咱们可要去请陛下回来?” 王青淡淡道:“陛下正在尽奉孝心,咱们做下人的安静等着,不要多事。” 众人只得应道:“是。” 画舫之中,林止陌已经收回了手,假模假样的再次端起酒杯。 两女心中俱都一宽,这种当着别人的面磨磨蹭蹭的,实在太刺激了,她们的心脏有点吃不消。 然而紧接着,她们都察觉到一只光溜溜的脚丫悄无声息地探入了她们的裙下,在她们的腿上蹭啊蹭的。 “混蛋!”宁黛兮的手一抖,已经明白了怎么回事。 这个混蛋仗着案几宽大遮住了视线,在桌底肆无忌惮起来。 她狠狠瞪了林止陌一眼,想要挪开腿,可是林止陌的腿也不短,她挪多少就紧跟上多少,依然牢牢地蹭在她腿上,几根脚指头还像爬山虎似的牢牢勾在她小腿肚子上。 宁黛兮快疯了,可是当着安灵熏的面又不能伸手下去拍开。 我忍!等回去了的,看我收拾……报复你! 和她相比,安灵熏则淡定多了,同样被林止陌的一只脚蹭着,她的心中却是几分开心几分羞涩几分紧张。 他连这种时候都要和自己蹭蹭挨挨的,被发现了可怎生是好? 雨下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密,船楼上传来的滴滴答答声渐渐变得响亮,就连三人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的提高了许多。 忽然,宁黛兮的身子猛地一颤,口中也不由自主发出一声轻呼。 “唔……” 声音刚出,她就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满脸尴尬和羞怒。 安灵熏好奇的看来,问道:“姐姐,怎么了?” “没……没什么,有只虫子。” 宁黛兮强笑一下,假装无事发生,一只手却探下去,从裙底深处将那只罪恶的大脚拽了出来。 只是她没发现,安灵熏的身子也同样抖了一下,脸颊也悄悄红了。 宁黛兮忽然站起身来,说道:“哀家不胜酒力,不赏风雨了,先入舱歇息片刻。”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进了船舱,随便找了一间房钻了进去,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安灵熏直到这时才松了口气,幽怨地看了林止陌一眼:“太后在此你还如此乱来,被发现了可怎办?” 林止陌嘿嘿一笑,低声道:“她不是去歇息了么,要不咱们也睡个午觉去?” 安灵熏大惊:“你……别乱来,这船就这么大。” “放心,我有办法。”林止陌坏笑一声,看了眼宁黛兮的房间,拉着安灵熏也走了下去,然后从怀中取出一个铃铛,悄悄挂在宁黛兮的房门上。 “这样就行了,来。”他一把拉着目瞪口呆的安灵熏进了房中,接着关上了门。 宁黛兮坐在床上,满脸羞愤,恨恨地在床上捶了一拳。 “混蛋!混蛋!” 轰隆! 又是一声雷响,宁黛兮被吓得一哆嗦,倒头钻到床上,用锦被死死捂住了脑袋,可是那不时响起的雷声还是传入了她的耳中,根本没有听到对面房间里有什么声音正在传出。 不知过了多久,安灵熏终于在紧张和兴奋双重的刺激下,口中发出了一声婉转压抑的轻吟。 林止陌轻拥着她,手掌轻轻抚摸着她柔软的腰肢,低声说道:“是不是和在灵泉宫里的感觉不一样?” 安灵熏脾气再好也忍不住在他胳膊上扭了一下,这个坏蛋,连这种事都敢做得出来,太后可就在对面,直线距离怕是只有十几步。 要是被发现……她不敢再想下去。 现在问题是已经过了这么久,万一太后没睡着,回头问起怎么解释? 林止陌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轻声说道:“没事,现在雨大回不去,你索性在这里好好睡一会,我去找太后闲聊一会,她就不会起疑心了。” 安灵熏乖巧的点点头,顺从地躺下,看着林止陌穿上衣服,轻轻走出门去。 雨越下越大,宁黛兮的耳中只能听到无穷无尽的噼里啪啦声响,响得她内心十分烦躁。 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了,这雨还是没有小下去的趋势,难道今天就要在这画舫上等到天黑? 忽然,她听到房门传来一声轻响,顿时悚然一惊,坐起身来。 接着她就见到一脸贼笑的林止陌蹑手蹑脚钻了进来。 “你……你要做什么?”宁黛兮紧紧抱着被子,瞪着林止陌。 林止陌回身关上门,走到床边坐下,温柔一笑:“雷打得那么响,吓坏了吧?” 宁黛兮似乎看到了林止陌身后一条硕大的尾巴在摇啊摇的,满脸警戒道:“谁说我怕了?我正要睡会,你先出去!” “可是我怕。”林止陌无视她的目光,钻上了她的床,顺手搂住她的纤腰,在她耳边道,“我怕得要死。” 宁黛兮只觉浑身紧绷起来,急道:“安太妃还在,你……” “她去睡午觉了,听不到。” “可是……唔……” 于是,风雨交加中,第二场紧张刺激的比赛开始了。 第444章 大丰盐场 入夏之后的第一场大雨偏巧在这一日赶上了,不过这艘画舫乃是宫廷所制,在风雨中依然稳稳伫立。 直到临近傍晚时分雨才堪堪停住,太液池边的花木青翠欲滴,空气也变得格外清新。 当宁黛兮回到花厅之中时,林止陌正在和安灵熏对坐喝茶,谈的是大武慈善总会的相关事宜。 她扶着围栏走过去,两条腿有些隐隐发颤。 那个混蛋最终还是没有放过她,好一阵折腾,而且舱外传来的风声雨声似乎更激发了他的劲头,比之平时狂野了不知多少。 “母后(姐姐)醒了?” 林止陌和安灵熏齐齐看来,齐声招呼。 宁黛兮微微颔首,过来落座,林止陌很有眼力见的给她倒了杯茶。 刚睡醒,应该补补水。 只是她忽然发现安灵熏的脸色好像很好,红润莹白,气色饱满。 宁黛兮竟然看得有些发愣,她还从没注意到过,原来安灵熏的皮肤状态这么好?竟和自己不相上下。 不对! 她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的皮肤是不错,可之前也是有些晦暗的,太医说是什么气血不通阴阳不调的,但是被那个混蛋多次那啥之后自己好像焕发了新生,脸上光洁润滑得像是剥了壳的鸡蛋。 这就是阴阳调过了的结果? 宁黛兮的情绪忽然有些低落。 她本来一直自负美貌,可如今看来还是安太妃更胜一筹,她这才是天生丽质。 林止陌却在这时看着岸上,笑道:“连日酷热,今日这雨下得可谓及时,看那株老树都开出了新芽。” 两女齐齐看去,只见远处岸上的一棵快秃了的柳树上抽出了点点新绿,果然是…… 然而她们又瞬间齐齐看向了林止陌,目光之中隐隐有些不善。 老树开新芽?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止陌的笑容一僵,若无其事地咳嗽一声,继续喝茶。 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 淮安府,大丰县。 这里是整个大武数个制盐采盐的地区之一,受朝廷监管节制。 从古至今,盐都是朝廷掌控和垄断的物品,大武朝也不例外,设立了专门的盐运司,通过设立盐税收取利润并控制盐的流通。 盐税成为大武财政的重要来源之一,甚至占据了大武税收的主要部分。 当一件物品能带来暴利时,就会有人铤而走险,盐也一样,有官就有私,且私盐的贩卖在历朝历代都屡禁不止,而大武的私盐则走得更夸张。 在真正的姬景文被架空的那几年里,户部关于盐税的收入被记录下了一个历史最低的数字,那些流失的盐税全都流入了一众私盐贩子的口袋,而他们的背后,就是山西三大家。 周、汪、蒋! 夏天烈日当空,正是晒盐的旺季,因此这些日子大丰盐场也忙碌了起来。 一艘艘运盐船停靠在运河边,无数挑夫将一麻袋一麻袋的盐送上船,再运至天下各处。 此时的岸边停靠着一溜船队,船上挂着的旗帜上写着个大大的“蒋”字,正是山西蒋家的盐号。 为首的一艘船上,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正在和一个小胖子笑谈着,看他的神情竟是对这比他小了不知道多少岁的少年极为恭敬。 就在这时,岸上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接着一队官兵大步闯入,用大棒驱赶着忙碌的挑夫,许多正在搬运的盐袋就这么被他们直接挑翻在地。 山羊胡眼睛一眯看了过去,说道:“盐运司的?他们怎么来了?” 小胖子依然端坐,翘着二郎腿,慢条斯理的说道:“那满爷就去瞧瞧呗。” 山羊胡瞬间一脸惶恐:“不敢不敢,在殿下面前小人怎敢称爷,可折煞我也。” 小胖子端起面前茶杯啜了一口,没有再理他,山羊胡拱了拱手,起身下船,朝岸边走去。 只这眨眼间的功夫,岸上已经被盐运司的官兵封锁,无人能出,无人能进。 小胖子瞥了一眼,轻声笑道:“果然,这就是人性,陛下猜得真准。” 山羊胡才下船,立即被几名士兵围上,将他带到为首的一名官员面前。 那官员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这船队是你的?” 山羊胡整了整衣襟,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回大人的话,这船队是山西蒋家与周家一同出盐的货船,小人乃山西蒋家的主事蒋满,不知何事惊动了盐运司的大人。” 官员冷笑一声:“周家蒋家一同出盐?那你两家该赚出几十座金山银山来了吧?” 蒋满一脸错愕:“大人这话说的,小人有些听不懂,我两家奉公守法,做盐生意也是有盐引在手,赚些锡箔灰罢了,怎可能会有如此暴利?” “哦,盐引?你们真是如此老实厚道么?”官员还是冷笑,手指在蒋满胸前戳着,说道,“知道本官为何来到此处么?正是因为有人举报,你们贩售私盐,没说的,你跟我回盐运司衙门解释去吧。” 几名士兵就要上来拿他,蒋满却不紧不慢的说道:“那小人斗胆问一句,不知是何人举报,可有真凭实据?若是没有,那小人可要去御史台求一个清白了。” 御史台是大武设立的监查机构,负责纠察弹劾官员,肃正纲纪,每个行省都各设立一府官署,俗称宪台。 那官员果然脸色微变,哼了一声道:“本官自然是有真凭实据才来此处,还容得了你狡辩么?你看看,认识他否?” 说着,他招了招手,从身后走出一人来。 蒋满一眼看去,似是大吃一惊:“汪泰?是你?” 那人也是个中年,此时脸色尴尬,但还是强撑着回道:“是我,蒋满,我已将你们的勾当都告诉大人了,劝你老老实实招供,莫要受皮肉之苦,无非你家好好罚一笔银子的事。” 汪泰,同样是山西三大家中汪家的人,负责的就是大丰县的盐业生意。 蒋满似乎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平时一起嘻嘻哈哈喝酒的同行会出卖自己,出卖周蒋两家。 “汪泰,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这是你的主意还是你汪家的主意?”蒋满咬着牙质问道。 汪泰眼神闪烁,不做回答。 蒋满一脸阴沉,沉吟了片刻,忽然说道:“既然你汪家先不仁,那就莫要怪我蒋家不义!大人,小人要举报,他汪家在大丰县有私盐库……” 话没说完,那官员却冷笑打断道:“本官自然知道他家也贩售私盐,不过他已经自首了,连账本都交到了本官手中,盐运司自会去慢慢查清,不必你来举报,现在说的是你蒋家的私盐生意!” 蒋满不敢相信的看着汪泰,像是在看一条傻狗。 “汪泰,你……你自首?” 汪泰哼了一声,说道:“不错,所以我劝你也别挣扎了,私盐生意有损大武盐税,岂可任意兴贩?自当严令禁之!我汪家家主乃幡然悔悟,已递交文书向盐运司自首,连罚银也都预备好了。” 岸上一片寂静,不光蒋满,就连那些挑夫也都像是看傻狗一般看着汪泰。 私盐生意赚钱简直就是往家里哗哗的淌银子,汪家自绝财路,去投案自首?还特娘的要把周蒋两家拉下水? 那官员有些不耐烦的哼了一声,说道:“不必多说了,本官查的就是你们这些私盐贩子,随我回衙门再说!” 他说完转身就要走,几个士兵也再次向蒋满伸出手。 忽然,他们身后传来一个吊儿郎当的嚣张声音:“谁他娘告诉你,这是私盐了?” 第445章 陈王世子姬小胖 那官员脚下一顿,皱着眉满脸不爽地回头,喝道:“何人在此喧哗?拿下!” 只见一个小胖子拨开人群走了进来,径直来到他面前,接着一只肉乎乎的手掌啪的一声抽在他脸上。 官员猝不及防挨了个大逼斗,顿时勃然大怒,可是接着他就见小胖子身后闪出几个护卫将他护住,其中一名护卫厉声喝道:“放肆,陈王世子殿下在此,还不速速拜见?!” 陈王世子?! 所有人都懵逼了,尤其是那官员,因为直到这时他才发现,那几名护卫人数虽少,可眼中精光隐现,身姿矫健,和他们这些地方上官兵的气质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关键是……他们手中拿着的,是大名鼎鼎的绣春刀。 这他娘的是锦衣卫?这真的是陈王世子?! 官员脚下一软,当即跪倒在地,结结巴巴地说道:“下官拜拜拜拜……拜见世子殿下!” 他带来的一众官兵也都呼啦一声跪倒,再没了刚才那股耀武扬威的气势。 陈王世子,当然就是林止陌组建的皇商主理人之一,姬尚桓,如今的他再不是以前那个跟着姬尚韬到处惹是生非的小祸害,而是成了林止陌的心腹干将,走南闯北到处做生意,只区区几个月,皇商已经被他们兄弟俩做出了不菲的成绩来。 蒋满轻蔑一笑,从容的回身走到姬尚桓身边,而那个汪泰则脑子里瞬间空白一片,他是汪家众多族人之中争到出头机会的一个,自然也是个聪明人,于是当姬尚桓出现的这一刻,他就知道,今天这事好像脱离了自己的预计,脱离了家主的预计。 姬小胖抠了抠鼻子,说道:“你不是说私盐么?满爷,给他看看盐引。” “是,殿下。”蒋满从怀中取出一个厚厚的信封,当众打开,在那官员眼前亮相。 那是一张张正儿八经的盐引,上边全都盖着戳,粗略估算了一下,数量正与这岸上的盐袋数对得上。 姬尚桓又说道:“看清楚了?正经内阁特批的条子,下发的盐引!” 内阁?! 官员心中又是一惊,那是因为蒋家这次的盐量超出了平时,所以才需要内阁特批,可这不是汪家来举报的吗?汪家背后是蔡阁老啊,他特么有病,自己举报自己? 这一瞬间他感觉脑袋混乱了,自己就是个区区盐运司的七品主簿,今日这事明显暗藏汹涌,可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下官鲁莽,下官失查,请殿下恕罪,恕罪!” 汪泰也惊呆了,这盐引是内阁发的?为什么蔡大人还让自己来举报? 忽然,他的脑中灵光一闪,好像有了一丝明悟。 姬尚桓挥挥手,十分大度的说道:“算了,你也是尽忠职守,本世子不为难你,回去吧。” “是是是,多谢世子殿下!”那官员一叠连声的道谢,小心的爬起声来,额头上已经布满了冷汗,都顾不上擦一下。 “哦对了。”姬尚桓却忽然又叫住他,瞥了一眼跪在旁边的汪泰,“他汪家的私盐生意可也不小,自首的数目和补税银两最好查清楚些。” “下官明白,下官明白!”官员急忙连声答应,汪泰一脸死灰,终于撑不住了,瘫倒在地。 没过两日,大丰盐场发生的事情就传回了山西,同时传到的还有一封汪泰写的密信。 汪家议事厅内,汪延遂汪延祥兄弟和几个族中主事人聚首一处,传阅着这封信,每个人的脸上全都满是怒容。 大丰盐场一事导致的后果就是汪家在那里的几处私人盐场全都被查封,库中私盐全都查抄,罚银单子也已经开出,是一个天文数字,大得他们都不敢多看一眼,容易肝颤。 如果真的按这数字去认罚,汪家虽不至于一夜垮掉,但是实力必定大损,恐怕就连山西境内一些本来跟着他们混饭吃的家族存银都要胜过他们了。 蔡佑是绝不可能发生这种错误的,那么唯一的真相就是他被人暗中算计了。 内阁批盐引,蔡佑不知道,这已属蹊跷,但是还有一个位高权重的宁嵩宁阁老不可能不知道。 三大家的关系真的闹到这般地步了? 汪家众人不敢擅断,当即命人快马入京。 而在周家,三爷周洛庭也召来了二爷周洛舫。 “大丰盐场怎么回事?为何汪家会举报我们?还有,那盐引又来自何处?” 周洛舫啐了一口,愤愤然说道:“那日蔡昌强上了芳怜和那老菜皮,把汪显踢残了,他汪家就把这事归咎于我家戎儿的头上,私底下暗算了我儿几回,举报我家的盐估计也是由此而来的报复,至于盐引……” 他神秘一笑,“那是我儿的本事,搭上了皇商,从他们那儿讨来的。” 周洛庭眉头皱起,沉吟着。 他是周家的家主,掌管着上下数千上万口人的吃喝存活,眼中只有周家的利益,因此当听说被举报私盐后也大吃了一惊,但是现在,一贯废物的老二竟然搭上了皇商。 皇商是当今皇帝的产业,他不嫉妒,也不厌恶,虽然上次在京城里吃了个亏,但是在商言商,只要皇商能让他赚钱,也没什么不可以合作的。 “此事,我会问问宁阁老,至于皇商……让戎儿莫要失了礼数,这交道要打好。” 周洛舫见三爷松口,顿时大喜:“好说好说,那我戎儿的月钱是否可以……” “涨。” 蒋家风平浪静,没人讨论此事,因为蒋家家主蒋迁已经越来越病重,家中事务全都正式交给了其子蒋晨阳。 而此时的蒋晨阳正靠坐在软榻上,黄娇娇端着一碗银耳羹在小心的喂着,胸前衣襟敞开,任由一只手在肆意侵犯着。 蒋晨阳半闭着眼,淡淡说道:“看,好日子就要来了。” “嗯,还是你有本事。”黄娇娇一脸媚笑地应和。 然而事情还没完,当天晚上,一队山西按察使司的官兵与锦衣卫联手冲入一处隐蔽的山谷中,查抄了一片规模堪比一个小型城镇的作坊,在其中查抄出锻钢冶炼的器械模具无数,以及库房内摆放着的刀枪盔甲数百捆。 一个惊天大案被掀了出来,第二日清晨,城中百姓无不惊愕的看着一队队匠人被绑缚着押送进了大牢,只是那处作坊的东家却不见。 据说当锦衣卫冲入时,那个东家当场自尽了,没能留下活口。 这个作坊的东家姓张,据说是一个低调的巨富,没人知道他的背景是什么,好像一个莫名其妙从天而降的虚构人物。 百姓们纷纷猜测着这作坊的幕后,有说是三大家的,有说是关外胡人隐蔽在此偷偷采购铁石生产的,还有说是某位藩王的,不一而足。 “猜啥猜,看看锦衣卫接着对哪家动手不就知道了?”有人大胆说道。 只是按察使司和锦衣卫并没有后续的动作,所有相关人等拘禁之后就恢复了平静,三大家却悄悄关上了大门,族中子弟也都各自被禁足不准外出了。 …… 京城,依然是那座低调的小院。 蔡佑的眼睛已经充血,看上去十分可怖,此时正盯着面前的宁嵩,冷冷说道:“宁阁老,我只想求证,周蒋两家的盐引是否你发下的?” 宁嵩皱了皱眉,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盐引……是宁白来向他求的,为周家而求。 只是这片刻的迟疑,蔡佑却好像明白了。 “呵呵!宁阁老真是好手段!” 砰的一声,蔡佑一掌拍在桌上。 第446章 双马尾 丁零当啷一阵乱响,桌上的杯盏茶具都被拍得震了起来。 蔡佑将这些日子以来积压的火气全都爆发了出来。 周蒋两家联合排挤针对汪家,山西布政使一职被夺,他手下的郎中阎佐被赐死时宁嵩视若无睹。 还有自家儿子去了趟山西被人下药上了个老菜皮…… 他本就是个很记仇的人,以往要靠着宁嵩才刻意逢迎,可是这么多年了,积压的怨气早就不知攒了多少。 这次的汪家举报私盐,结果把自己搭了进去,蔡佑在恨汪家一堆废物的同时自然也将宁嵩恨了进去。 给周家蒋家盐引,却不给汪家,有那么好的精盐连说都没说过,姓宁的,老子这么多年的真心都喂了狗! 宁嵩看着满桌狼藉,表情上没有动怒,只是淡淡说道:“所以,蔡大人是来向本官问罪的?” 蔡佑深深看了一眼宁嵩,他们二人勾结多年,早已无比熟稔,自然知道这种状态下的宁嵩已经是被激怒了,正是最危险的时候。 不过他本意也不是来和宁嵩翻脸的,就是来发泄一下表明自己的态度罢了,在心里有着自己的一个度。 蔡佑冷哼一声,说道:“问罪不敢当,我只是想请宁阁老记得,三大家同气连枝,莫要为了些琐碎之事伤了和气,蔡某告辞!” 说罢他起身扬长而去,再没有多说一句。 有些事情适可而止,将来会不会翻脸还不知道,但是现在还没到时候。 回到蔡府之中,蔡佑径直来到书房,一肚子邪火憋得他嗓子有些干。 刚倒上一盏茶准备润润喉,却见管家匆匆而来,满脸惊慌。 蔡佑脸色一沉,正要呵斥,却见管家进门之后顺手关上了门,走到身边低声说道:“老爷,大事不好,山里的作坊被查抄了。” “什么?!” 这个消息仿佛晴天霹雳,一下将蔡佑打得懵了。 那个作坊是他多年的心血积累,也是他最大的秘密,汪家每年确实能赚不少钱,可是与作坊想必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但是现在,作坊被查抄了? 他原本的冷静瞬间荡然无存,一把揪住管家的衣襟,急声问道:“怎么回事?快说!” 管家结结巴巴的道:“是是是……是山西按察使司与锦衣卫联手查抄的,没有由头,没有风声,就这么忽然出现了。” 蔡佑缓缓松开了手,满脸阴沉,额头上隐隐现出了青筋。 没有由头,怎么可能,自己的作坊藏在山中,没有人知道,而且周边都有警戒,但凡有百姓误入那一片区域都会被立刻驱逐。 蔡佑忽然想起一件事,就发生在前不久。 汪家二房的汪鼎在某天晚上无意中曾见过周家老二和蒋家新任家主的那小子一起,还亲眼见到周老二拿走了一车银子。 蒋家平白无故为什么会给他银子,又为何会在那么隐蔽的地方给? 联想到最近发生的盐引事件,蔡佑眼前豁然开朗。 “原来如此!” 蔡佑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的这几个字,拳头也缓缓攥紧了起来。 然而,这时的管家再次开口了,小心翼翼且面带惊慌。 “老爷,松江府传来急信,小少爷被人监视了。” 蔡佑的眼睛猛地瞪大,不敢置信的瞪着管家。 “谁?是谁监视昱儿?” 管家嗫嚅半晌,说道:“小少爷府中厨娘有一次偷听到他们的话,提到……提到了周家。” 砰! 蔡佑再也忍不住了,一把将桌上的茶壶摔在地上。 周家为什么会知道这事?怎么可能? 难道…… 当初自己特地安排了一个心腹史德业,从广西调去松江府,却被吏部考功司的赵瑭为难,最终史德业顺利赴任,但赵瑭因此丢了性命。 问题是,赵瑭是宁嵩的人,难道这是他的报复? 蔡佑本来只有一个独子,可是平庸鲁钝又纨绔嚣张,一直到年近半百时才又添了个儿子,为了安全起见特地藏去了松江府。 他是个很谨慎的人,在帮着宁嵩架空皇帝之时就设想过将来自己或许会飞黄腾达,也可能沦为阶下囚,因此有了幼子之后藏了起来,希望留一份血脉。 可是现在,这个秘密还是被发现了。 他没有去思考宁嵩怎么会知道自己幼子的存在,但是想来想去只有他,绝对不可能是管家。 “宁嵩!” 蔡佑在心中默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眼中寒光闪烁。 …… 岑府。 薛白梅脸朝着墙,正蜷缩成一团在生着闷气。 也不知道林止陌哪来的恶趣味,非要给她扎上了两个马尾巴一样的辫子,本来她还没有意识到什么,直到林止陌引导她背对自己时…… “梅儿,你生气啦?” 耳边传来那个死男人猥琐的声音,薛白梅气哼哼的不做回应。 “梅儿!” 林止陌摇晃着她的身体,拖长了调子再次呼叫。 薛白梅终于忍不住了,猛地回过头来,恨恨的瞪着林止陌。 “你是不是早就算计好了,故意来这么折腾我?” 林止陌一脸无辜,说道:“什么叫折腾,你没觉得这辫子特别适合你么?” “呸!适合什么?适合扮成马儿给你骑?” 这话才刚出口,薛白梅就小脸一红。 自己说的这是什么东西?怎的也如此不要脸了? 林止陌腆着脸道:“这话说的,御和射可都列于君子六艺之中,没什么问题吧?” “射?”薛白梅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顿时又羞又恼地用小粉拳连连捶他。 “好了好了。”林止陌笑着任由她捶了个爽,然后一把捉住她的小拳头,说道,“我来是和你商量个事。” 薛白梅扭过头,哼道:“没得商量!” “真的?” “真的!” “那太可惜了。”林止陌一脸惋惜状,说道,“汉阳王他老人家如今已平定江西,隐患已除,也该回来了,我本想命礼部下聘,将你正式迎入宫中,既然你不愿意……” “啊?!” 薛白梅一声惊呼,再次回过头来,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叫道:“谁说我不愿意的?说,什么时候?!” 林止陌笑了,就这么看着她。 自从薛白梅的腿恢复正常之后,整个人也变得开朗了,彻底变回了古怪精灵的样子。 和她在一起时林止陌总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是在欺负着邻居家的小妹妹,又或者偶尔被小妹妹欺负,看着她嘟嘴撒娇偶尔小蛮横的样子,他就觉得身心愉悦。 而且这个小妹妹还是个绝顶聪明的,就比如这次挑拨周家蒋晨联手卖盐,让汪家自己跳进坑里,就是薛白梅给他出的主意。 结果当然是十分喜人的,现在汪家还不至于一蹶不振,但是也大伤了元气。 这样的妹子怎能不惹人喜爱? 他捏着薛白梅最近日渐丰腴的脸颊,笑道:“等钦天监选个吉日,我就将你和清依一起迎入宫中。” 薛白梅刚才的羞怒已经全都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时满满的幸福感,只是这样的表情才维持了短短时间,她就眼珠一转,说道:“我觉得这个辫子不错,以后就保持了。” 林止陌喜道:“那敢情好啊。” 薛白梅却接着嘻嘻一笑:“不过就我一个人扎这样的辫子很奇怪,你……懂的。” 林止陌眼睛一亮,兴奋了。 他的眼前立刻浮现出了几个妹子也梳着同款发型的样子,尤其是戚白荟。 想到师父梳着双马尾来个萝莉跪,在面前呆萌呆萌的看着自己。 啊啊啊!不行了! 第447章 蔡佑入套了 这一日的大武报头版刊登了一条重要消息,当今圣上又将迎两位妃子入宫。 这种皇帝的私事出现在普罗大众面前的事情已经不是稀罕事,但是消息中的内容还是迅速抓住了百姓们的眼球。 其一为汉阳王外孙女,赐封号为“慧”,意为贤淑聪慧。 其二为京城杏林斋女医,赐封号为“明”,意为明行正性。 这消息一出,别的地方倒也罢了,但是京城之中一片哀嚎。 汉阳王的外孙女他们不熟,甚至都没见过,也就没所谓了。 但是杏林斋女医,那不就是顾小医仙么?明行正性,也正符合她为人和善妙手回春的形象。 顾清依那一身白衣飘飘的样子早就深入人心,那往来于街巷为百姓治病的倩影不知道被多少人暗中偷画了画像放在床头,有事没事拿出来看看,聊以慰藉暗恋情思的同时还能祈祷平安。 小医仙的名头已经盖过了当初在逍遥楼中弹琴奏曲的花魁酥酥姑娘,迅速成了众多才子心中的女神,甚至就连众多从外地赶来京城等待秋闱的学子都迅速成为了她的拥趸,并且暗中相约发誓等秋闱高中后就去杏林斋求亲。 可是现在没了,女神被陛下截胡了。 消息传开之日,不知道多少人在暗中痛哭流涕并大骂皇帝王八蛋不要脸,吃得多占得多,可是没办法,人家是皇帝,有优先择偶权。 “阿嚏!阿……嚏!” 御书房中。 林止陌今天已经不知道打了多少喷嚏,连鼻子都红了。 王青一脸担忧地问道:“陛下,奴才去请太医来看看吧?这莫不是着凉了。” 林止陌摆摆手:“不必了,朕觉得这不是着凉,是有好事要来了。” 正说着,门外忽然传来通报,陈平来了。 王青很自觉的退了出去,陈平进门,行礼叩拜后说道:“启禀陛下,柴麟来报,山西与松江之事俱都顺利,蔡佑入套了。” 林止陌笑了笑,没有感到奇怪。 他在明,蒋晨阳在暗,拖着周家老二那个蠢货下水,联手设套,蔡佑哪怕再精明也很难不掉进坑里。 毕竟自己是皇帝,有些事可以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的,这是蔡佑绝对难以防范的。 他笑了笑,说道:“不错,让柴麟继续盯着,蔡佑也该有所回击了,到那时……” 林止陌没有说透,但是陈平已经明白了。 “是,臣已暗中布下了各路眼线,以防疏漏。” 林止陌点点头,对陈平的办事能力还是很放心的。 接着,陈平又取出一封信:“陛下,浙江密信。” 林止陌顿时精神一振,接了过来。 来自浙江的密信没有别人,只有他早早安排过去清除逶寇的周家峰,这几个月里他没有增派人手,就靠周家峰带着他那支神机营游走于浙江沿海,并不时有捷报传来。 他传授的鸳鸯阵和给神机营配置的连环弩,在最初的时候就给了逶寇一个大大的惊喜,首次交锋就灭了数百。 当林止陌的火药和火器工艺逐渐有了进展之后,又命人暗中发了不少过去。 从此之后神机营一发不可收拾,渐渐的,逶寇几乎是闻风丧胆,别说看到,就是听到神机营的名头都远远遁开,不敢相触。 这是林止陌组建的第一支神秘的特别部队,到现在也没有公之于众,朝中或许有人略听说过些风声,但也绝不会多。 神机营,林止陌在将来是要派大用场的。 “看看这小子又有什么好消息了。” 林止陌笑着拆开密信,一眼扫过,笑容却收了起来。 周家峰没有辜负他的信任,在短短几个月时间里已经清剿了不少逶寇,前些日子更是端掉了逶寇一处藏身点。 但是他在俘虏中发现了一人,据他招供,原本盘踞浙江的逶寇有相当一部分转移去了福建,似是与当地世家暗中勾结,假冒海盗打劫来往商船。 大武是严禁海运贸易的,这是前几任先帝就立下的铁律,但是官方禁止不代表就真能禁止,福建沿海一带依然有走私船只往来,络绎不绝。 福建有着名的东方巨港泉州,有新近兴起的漳州月港,名义上都在朝廷的把控之中,另外还有各个大大小小的港口,却是在各世家手里。 皇帝在宫中不知道南方的海边有那么多走私船,但是林止陌知道,他有着前世的记忆,因此早就特意收集过福建沿海的信息。 现在事情果然被证实了,逶寇在浙江吃了瘪,转战去了福建,还和当地世家勾结打劫商船。 说实话,那些走私船被打劫是和林止陌无关,但是想想那些巨额财富平白被逶寇还有那些世家劫去,进了他们的口袋,林止陌就十分不爽。 那么多钱,都该是饿滴,饿滴,还是饿滴! 他沉吟了片刻,忽然问陈平:“朕记得,蔡佑就是出自福建吧?” 陈平应道:“回陛下,正是。” 林止陌的嘴角勾起:“那不巧了么?” …… 唐王姬景穆回京了,是为了宋王谋反一事前来请罪的。 林止陌没有见他,而是将一应审查权限交给了岑溪年,三司会审,宗人府见证。 宋王已经被凌迟处死,但是他的谋反一案还没了结,趁着姬景穆回来,正好来一场彻底的清查。 然而让人没想到的,是户部尚书蔡佑在这期间连续弹劾举报多人,称与宋王唐王有所勾结。 于是在短短两日之内,一个又一个官员被锦衣卫请去喝茶,然后纷纷打入诏狱。 这些官员之中有六部的,有翰林院的,有地方上各司各署各州府的,但是他们之中大部分人有个共同点——宁党中人。 一时间朝堂之上阴云密布波诡云谲,无数人在私下里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蔡佑弹劾宁嵩的人,这是要做什么?他疯了? 这种行为,没人看得懂,包括宁嵩,他也看不懂,但是他生气了。 宁嵩自认是个很宽厚的,待人虽谈不上多真诚,可是却很能容人,对于蔡佑,他曾经视其为心腹死党,也将大部分秘密分享给他,可是没想到这次他竟然出卖自己。 宁府书房之中,宁白急躁地说道:“父亲,蔡胖子怎的忽然发癫了,他要做什么?” 宁嵩今天没有看书,而是看着一封信件,那是周家送来的,心中说着汪家最近暗中连续破坏他们的生意,甚至还有纵火烧他们作坊的。 报复?为了上次的盐引事件? 宁嵩冷笑,那就是个误会,自己想和蔡佑好好谈一下,可他上次竟然给自己看脸色,拍桌子。 没想到事情愈演愈烈,竟到了这个地步。 蔡佑,你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敢和我公开翻脸? 宁白又恶狠狠的说道:“礼部的钟康也被他弹劾得入了诏狱,眼看秋闱在即,蔡胖子这是在抽咱们的台阶啊!父亲,要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不能再任由他如此下去了!” 宁嵩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思忖着,他的大计已经预备得差不多了,现在就是在等时间而已,在这当口不宜和蔡佑出现任何矛盾。 他发癫,自己还是要保持冷静,不能让多年准备毁于一旦。 终于,宁嵩再次睁开眼来,摇头道:“莫管,随他去。” 宁白急道:“可是这么下去咱家一地鸡毛,他也不见得有什么好处,他图啥啊?” 宁嵩再次拿起桌上那本没看完的书,捧在手中,只淡淡说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第448章 溶月郡主姬若菀 于是这几日间,宁党众人都收束起了性子,变得无比乖巧本分,生怕蔡佑的弹劾落到自己头上。 一时间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而一众勋贵和林止陌的亲信则看他们狗咬狗看得很兴奋,蔡佑和宁嵩诶,他们这辈子都没想过这俩会翻脸。 但是蔡佑的发疯也就这几天,很快就停了,上朝之时见到宁嵩依然还是如同往常那般,以笑脸相迎,还乐呵呵的招呼说话。 宁嵩也一如既往的沉稳内敛,面带微笑与蔡佑相谈,好像之前的事情完全没有发生过一般。 但是只有他们二人自己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 蔡佑发疯只是想告诉宁嵩,他并不是如别人那般彻底的宁党走狗,他也是有自己实力的,别想用周家和蒋家的联手来欺负他。 而宁嵩,只是淡淡一笑,机会他已经给过蔡佑了,但是他不要,将来就不要怪自己了。 从始至终,两个老狐狸都没想过这其中有林止陌挑拨的因素,因为从矛盾开始,浮在表面的就都是三大家的人。 山西会有什么问题?廖起钰的日常密信中从未提及。 但是宁嵩却不知道,蔡佑发疯发完了,现在的廖起钰却也已经快疯了。 他的听力越来越差,就算站在面前和他说话,音量若是小一点他都听不到。 这是致命的,所以他不敢对任何人透露,只是私底下找了不知道多少所谓的名医,却都无法治好他的听力问题。 廖起钰快要绝望了,最近对于政务根本无法专心,只能全权委托和他一起来山西的按察使闵正平。 闵正平没有辜负林止陌,不到一个月,就已经真的将廖起钰架空,这一切宁嵩都还被蒙在鼓里。 …… 此时的林止陌没有关注这些,只是每日里除了政务之外就是尽量多陪陪夏凤卿。 而今天,他来到了公主府中。 池塘边的水榭中,姬若菀正坐在一张竹椅上,看着池中那几朵荷花发呆。 听说前几日皇兄去太液池游船赏荷了,那里的荷花应当比此处要多得多也好看得多吧? 他表面上看起来霸道,其实内心很温柔,应该也是个很喜欢花的人。 正在胡思乱想中,林止陌就这么忽然从脑海中出现在了面前,笑吟吟的看着她。 “啊!”姬若菀一惊,有些没能回过神来,只是怔怔的看着林止陌。 林止陌笑了笑,说道:“怎么,只是几天没来就不认识我了?” 姬若菀终于清醒过来,脸颊有些发烫,但毕竟是曾经的清净圣女,反应还是很快的。 她嫣然一笑,说道:“皇兄今日这褂子很好看,菀菀还未见过如此样式的,因而一时走神。” 林止陌今天穿着一件月白色的短褂,其实也不是短褂,是他自己设计画的图纸,让犀角洲作坊中的巧手女工做的中袖汗衫,布料用的是棉麻混纺,轻薄透气又吸汗。 说实话,要不是王青和徐大春死命拦着,林止陌都想让人做条夏威夷花裤衩穿着,这大夏天的,吊儿郎当的不会得湿疹。 林止陌笑了笑,随即忽然变得正经起来,对身边招了招手,随行的王青立即取出一个明黄色卷轴。 这是……圣旨?! 姬若菀忽然心头一跳,身体不由自主的绷了起来。 林止陌揉了揉她的头顶,轻声道:“是好事,别紧张。” 王青展开圣旨,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昔庆王受人构陷,以致蒙不白之冤……今撤回庆王一应罪名,复其清名,赐封其女若菀溶月郡主,钦此!” 姬若菀的表情呆滞住了,她没想到林止陌今天过来就是为了告诉她这个。 她的父亲被平反了,恢复了清白,并且还给自己加了个封号。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林止陌忽然拽了一句诗,接着笑道,“你就该做回自己,温温柔柔的,如水中月光一般,多好?” 姬若菀的眼中浮现出了一层雾气,喃喃重复道:“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 雾气越来越浓,终于聚成两滴清澈的珠泪滑落下来,但是她的脸上却露出了明媚艳丽的笑容。 “谢谢……哥哥。” 她这次没有再称呼皇兄,就只是简简单单的哥哥两字,因为这一刻,她心中最柔软的某处被狠狠的刺了一下,并不疼,反而有种轻颤的悸动。 王青念完后将圣旨恭敬地递给姬若菀,转身退出水榭,眼中也带着复杂的情绪,他也是个孤儿,非常能理解姬若菀此时的心情。 林止陌伸手将姬若菀的泪痕轻轻擦去,正要说话,却听门口传来一声娇哼。 “好哇,菀菀温柔,我就调皮是吧?皇帝哥哥你偏心!” 林止陌回头,就见到姬楚玉叉着小蛮腰气哼哼的瞪着自己,只是她的眼圈分明是红的,身边还跟着个同样眼圈泛红咬着嘴唇的卞文绣。 显然,她们刚才都听到了,也都为姬若菀的父亲被平反而感动。 林止陌笑道:“嘁!你调皮还不准人说了?” 姬楚玉拉着卞文绣走进门来,撅着小嘴对姬若菀道:“菀菀,你看皇帝哥哥多疼你,他都还没送过诗给我,梨花院落溶溶月,多好听啊。” 卞文绣则眼神复杂的悄悄看了眼林止陌。 姬楚玉没有得到过诗,可是她却有,至今她还非常清楚的记得。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那也是一句能触动人心的绝美诗句,也曾让自己感动到流泪,虽然只是一句不是整首,却足够惊艳。 卞文绣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为什么陛下有如此文采,能做出这么美的诗,却从未见他刻意炫耀过? 要知道那些个所谓的才子,但凡写出了几首牵强的诗作都会一脸骄傲不羁地送去书局刊印,哪怕无人购买也要贴钱拿去送人。 他有时低调,有时又行事随意无所顾忌,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林止陌瞪了姬楚玉一眼:“我给你的好东西还少么?还要诗,我让你湿个够要不要?” “不给就不给,小气!” 姬楚玉没有听出谐音,扮了个鬼脸,接着神情变得有些尴尬,低声说道,“皇帝哥哥,我哥正巧在府中,他想求见,你……见不见?” 我贱不贱?你怎么也玩谐音梗? 林止陌瞪了她一眼,说道:“让他来这里吧,反正没外人。” 姬楚玉急忙跑了出去,不多时带着姬景俢返了回来。 “臣弟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姬景修恭恭敬敬地跪倒行礼,一丝不苟。 林止陌无奈,摆手道:“起来吧,我说过了,你我兄弟,平日里就不必如此多礼了。” 姬景俢没有反驳,但是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以后还是会这样。 他就是这样一副古板倔强的性子,无法改变,但这也恰恰是林止陌没有动他的原因。 “见我所为何事?” 林止陌在姬若菀身边的椅子上坐下,看着姬景俢问道,目光深邃,似是已经看出了姬景俢的来意。 姬景俢迟疑了一下,有些尴尬道:“臣弟是想替四弟向陛下求情,他就是个蠢人,乃是被老三蛊惑,从头到尾都并未参与谋反,还请陛下看在兄弟手足的情分上,高抬贵手,放他一马。” “蠢人?”林止陌淡淡一笑,笑容中带着讥讽,“老四可不蠢,非但不蠢,他比老三老五甚至是老二你聪明得多。” 第449章 消暑佳品 “这……” 姬景俢似是没想到林止陌会给出这么一个评价,一时间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他虽然从小性子孤僻内向,没有过多的与几位兄弟有交集,但是兄弟们各自的性子他多少还是了解的。 老四姬景穆从小就是一副憨傻的样子,只会跟着老三屁股后边转悠,拍马屁做跟班,有什么事都主动跑腿。 就是这次姬景策谋反被汉阳王杀上门围剿时,他都始终呆在自己的封地,没有出来半步。 并且皇兄只是一道圣谕,他就主动乖乖的从四川赶到了京城来请罪。 说他聪明?这事有根据吗? 林止陌道:“不信?” 姬景俢没有说话,保持沉默。 林止陌淡淡说道:“老三谋反已经筹备多年,在崔王叔还没出手之前,老四时常偷偷与老三会晤,许多事情其实都是老四在暗中怂恿撺掇。” 他身子微微前倾,看着姬景俢道,“你知道有个词叫做捧杀么?老四就是如此,每次都将老三的马屁拍得舒舒服服,将他捧得如同天上少有地下无双的英明之主,老三才会慢慢的迷失了自己,变得无比狂妄。” 姬景俢愕然,他还从不知道老四竟然还有这种事发生。 林止陌又道:“你来此求情,是老四给你带话的吧?” 姬景俢脸色微变,默默点了点头。 林止陌笑道:“你看,这就是他的聪明之处,我让他来,他没有逃,因为他知道自己逃不掉,所以乖乖来了,但是你知道他暗中已经布置好了人手,就在京城,只要我判他死罪,就会有人将他救出,李代桃僵,用别人来替他死,而他将假死逃脱。” 姬景俢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凝重,他相信皇兄在这事上是绝不会骗他的,可是……老四既然会这么做,肯定会事先预备得滴水不漏,又怎么会如此轻易被皇兄发现? 林止陌猜到了他的想法,但是没有出言解释。 姬景俢不会明白,如今的京城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样子,经历过多次太平道乱党之事后,不管是细作还是反贼,都会很快被发现。 雷武那种锦衣卫线人已经遍布京城每个角落,且警惕性高,目光锐利。 朝阳群众了解一下。 “他知道你是个实诚人,比较好骗,又知道我宠爱玉儿,所以用手足之情来打动你,让你拐着弯通过玉儿来找我求情,可是没用。” 林止陌说到这里站了起来,看着姬景俢冷冷说道,“在朕心中,手足固然重要,但与大武数万万百姓相比,狗屁都不是,任何敢于伤害江山社稷之人,皆杀无赦!” 他的自称忽然从“我”变回了“朕”,而最后的杀无赦三字,仿佛一把凌厉的钢刀,挟无匹的杀伐之气狠狠劈下,无人能挡。 姬景俢在边关镇守几年,早已锻炼得神经坚韧无比,可还是被林止陌这句话刺激得汗毛竖起,后背上隐隐渗出了冷汗。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是,臣弟明白了。” 说罢,他再次行礼,转身退去。 水榭内,姬楚玉的神情有些尴尬,讪讪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 她其实对姬景穆无感,小时候也没少被他和姬景策欺负。 另外她也知道皇帝哥哥绝对不会饶过姬景穆,可是自己的亲哥相求,她只能硬着头皮开口。 结果也是没有意外,亲哥被皇帝哥哥用事实打了脸,无奈离去,留下了自己在这里无言以对。 林止陌却忽然过来捏了捏她的脸,说道:“你郁闷个什么劲,老二为老四说话,那是他有情有义,你该为有这么一个哥哥而骄傲。” 一个小小的亲昵举动,瞬间击破了尴尬,姬楚玉恢复了正常,嫌弃地甩了甩头挣开林止陌的魔爪,不悦道:“皇帝哥哥,经常捏脸我会睡觉流口水的!” 林止陌掏了掏耳朵:“流什么水?” “口水!口水!”姬楚玉恨恨地重复了两遍,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单纯的傻妞了,有些话也是能听懂的。 坏蛋,总是跟我说这些不正经的话! 林止陌笑:“所以你是馋了?又想吃什么,说吧。” 姬楚玉的脸上立刻堆满谄笑,抱住林止陌的胳膊道:“冰糖葫芦。” “没有。”林止陌当场拒绝。 姬楚玉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嘟嘴道:“小气小气小气!” “但是……”林止陌忽然又拖长了调子,说道,“今日让你们吃一个新的东西。” “啊?什么东西?”姬楚玉的脸比翻书翻得都快,又亮出了星星眼。 “等着。”林止陌趁她不注意又捏了把脸,光洁滑嫩,手感极佳,然后在姬楚玉发飙之前一溜烟跑了。 姬若菀笑眯眯的看着兄妹两人打闹,卞文绣则一脸羡慕。 她是独生女,从小就没有兄妹或是姐弟之间的独有感情,现在看着林止陌虽然带着欺负的性质,其实却十分宠溺姬楚玉的样子,有些眼红了。 林止陌不知道去了哪里,三个女孩子已经习惯了林止陌鼓捣好吃的需要很久,便在水榭内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卞文绣说着说着忽然眼珠一转,开始隐晦地问起林止陌的故事。 “哎呀,皇帝哥哥以前就很聪明的,从小就是我们兄弟姐妹几个之中最爱看书的,唔,虽说脾气有点古怪,但是对我很好。” 姬楚玉还没察觉到什么,开始絮絮叨叨说起了她记忆中的皇帝哥哥,姬若菀没有插嘴,同样安静听着,但是偶尔将目光隐晦地扫向卞文绣,嘴角微微勾起了些弧度。 “来了!” 一声吆喝,林止陌抱着个大缸走了回来,然后放在地上,打开缸上的盖子,露出里边的一个……小缸。 姬楚玉第一时间窜了过来,瞪大一双眼睛看着缸中,急切地问道:“好吃的在哪呢?在哪呢?” 林止陌嘿嘿一笑,伸手进小缸,拿出一根细长的竹筒,竹筒外露出一截短短的木棍,然后一手掐着竹筒,一手捏着木棍,稍稍用力一抽。 一根晶莹透亮呈淡绿色的冰棍出现在了几人眼前。 “尝尝,绿豆冰棍,消暑佳品。” 林止陌将冰棍递给姬楚玉,又去小缸里拿出两根,分别递给姬若菀和卞文绣。 上次在小黛黛那里试过了硝石制冰,他就做好准备要弄出冰棍来,夏天嘛,没有冰棍就不完整了。 于是就这么煮了点绿豆汤,加些糖,冷却后放进竹筒里,一冻起来就是一根返璞归真的绿豆冰棍,虽然很简单,却已经足够震惊这三个妞了。 只是林止陌刚一回头,眼睛就瞬间睁大了。 姬楚玉正拿着那根冰棍吧唧吧唧的舔着,丁香小舌翻转缠绕,还不时的在小嘴里嗦着,红馥馥的嘴唇上湿润水盈,给人带来了一种极为震撼的视觉冲击。 而卞文绣和姬若菀似乎也是受到了姬楚玉的教导,有样学样地舔嗦着冰棍,三个风格迥异又都属绝色的美女,正在做出这种相同的动作…… 一瞬间,林止陌就有点充血了。 哦,说的是眼睛,因为这种美景实在是让他一时之间呆住了。 “唔……”姬楚玉好死不死地发出一声婉转娇柔的舒畅叹气声,显得无比满足的样子,接着又舔了一口,大声赞道,“皇帝哥哥,好好吃哦……咦?你怎么流鼻血了?” 林止陌猛然回神,抹了把不争气的鼻血,正色道:“没什么,天热火气重,清热需要解犊。” 第450章 来人,将蔡佑拿下! 姬楚玉慌忙帮他擦鼻血,而林止陌表面从容淡定,脚趾却已经快把水榭的地板抠穿了。 丢人!丢人啊! 自从夏凤卿怀孕之后,他每天都尽可能多的陪着。 而且这几天他一直在忙碌着,和其他几位爱妃的互动就少了,也就和薛白梅骑了一会小马,所以火气憋得有点大。 偏生眼前三个妹子吃个冰棍都吃出了盘丝洞里调戏唐僧的感觉,尤其是姬若菀,天生媚骨当真不是浪得虚名的。 那桃花眼轻轻一勾,林止陌就浑身酥麻得连头发根都立起来了,当然,立起来的不止是头发。 这一日,又到了大朝会之日,林止陌来到了太和殿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官早已等候着,列队朝拜,山呼万岁。 林止陌从容入座,开口道:“都平身吧。” 百官谢恩归队,各自站好,然而就在这时,队列中一个花白头发的老者似乎有点魂不守舍,在站回时竟然脚下一绊,踩到了身旁同僚。 “嘶……” 身旁之人闷哼一声,面露痛苦之色,顿时引起周边不少人的注意。 林止陌也发现了,一眼望去,淡淡说道:“没睡醒你可以回去接着睡。” 老者慌忙再次跪倒,惶恐道:“臣金殿失仪,万死,万死!只是……只是……” 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林止陌皱眉道:“只是什么?有话就说。” 老者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咬了咬牙,说道:“臣,钦天监监副曹适,昨夜查看天象,发现北斗倒转,六宫暗淡,天机星更是摇摇欲坠,此乃大凶之兆,望陛下明察!” 这话一出,太和殿上顿时一片压抑的躁动,不少人窃窃私语起来。 北斗倒转是天象之中极为罕见的现象,史书有载,据说前朝在最终数年之内礼乐崩坏,皇帝荒淫无道,最终导致天下大乱,改朝换代,而那时就曾有过一次北斗倒转之相。 大凶!绝对的大凶!这是对皇朝最为危险的天象,也难怪这位监副曹适不敢随意说出口。 林止陌的脸色果然也凝重起来,身子微微前倾,问道:“你可看清楚了?” 曹适道:“回陛下,臣看得十分清楚,绝不会错。” 林止陌皱眉沉思着,忽然问道:“你说天机星摇摇欲坠,这是何意?” 曹适说到星象就侃侃而谈起来,语句清晰字字入耳。 “天机星乃紫微第一宫,掌管气运财运,俗称禄星,天机摇晃预示我大武财政有损,或将引至大祸,请陛下明察!” 一番话说得朝堂之上众人全都脸色微变,同时不由自主的齐齐看向某个方位。 六部之中的户部。 林止陌也不例外,看向了户部最前列的一个胖子。 “蔡佑。”他直接开口点名。 蔡佑站了出来,神情淡定。 “陛下,臣在。” “曹适所说天象之事终究有些虚无缥缈,但朕却恰有一事要问你。”林止陌看着蔡佑,眼神开始变得冷了起来,“年初之时,朕去户部查账,查出亏损空额巨大,至今已数月之久,你可有一个交代给朕?” 蔡佑似乎早有准备,朗声道:“启禀陛下,户部账目之事当时便已奏明,乃多年积弊导致乱账坏账,非臣一日之功,这几月以来臣已责令户部清查,重新做账,想必无须多日便能将账目理清,届时将……” 林止陌打断了他的话:“你是不是没听懂朕的话,朕问的是你户部的亏损,不是你的账目,几个月了,你还没算好么?” 蔡佑依然十分淡定,满脸无辜地说道:“陛下,户部账目巨大,便是所有人齐心合力盘查也是需要不少时日的,急不得。” “是么?查个账都查不明白,你这户部天官也就没必要接着做了。”林止陌冷哼一声,喝道,“来人,将蔡佑拿下,摘了乌纱,剥除补服,请入镇抚司大牢慢慢问。” “是!”台边侍立的徐大春应了一声,当即率两名锦衣卫扑了过来。 蔡佑的脸色终于变了,大惊失色,急声道:“陛下,你……” 话才开口,徐大春已到,一把将他虚胖的身子按在地上,摘帽子扒补服,接着反绑双手,一气呵成。 “陛下!” “住手!” “且慢!” “……” 一时间,百官之中出列了十几人,全是蔡佑心腹,齐齐大声阻拦着。 林止陌看都不看,冷冷道:“都拿下。” 金台之下所有侍立拱卫的锦衣卫全都冲了过去,两人服侍一个,按住肩膀,全都拎到金殿正中跪着。 这一下事发突然,百官终于彻底骚乱了起来。 金殿之上一言不发就抓了这么多官员,其中还有户部天官蔡佑,就是皇帝也不能如此胡来,这全然不合祖制。 王青连甩三下净堂鞭,终于将骚乱稍稍压制了些。 蔡佑被按着,强行抬起头来,狼狈而又愤怒的瞪着林止陌。 “臣乃户部首官,乃朝廷肱骨,陛下岂敢当众辱我?” 翰林院中数名学士也都出列,高声道:“陛下,蔡佑便是有所失职也不该如此,此举有损朝廷法度,有失皇家颜面。” “颜面?呵!”林止陌忽然暴喝道,“数百万税银,千万石存粮,莫名其妙的飞了,没了,我大武的国库之中空空荡荡,你们还跟朕提颜面?” 他站起身来,目光炯炯的瞪着几个学士,冷冷说道:“我大武今年多处天灾,还有藩王作乱,朝廷却根本没有钱粮赈济,导致百姓流离失所枉死近百万,你们读的都是圣贤书,这时候还只将自己看做是个圣人,来和朕谈什么颜面?你们的颜面呢?” 几个学士顿时被噎住,脸色尴尬,涨得羞红。 林止陌接着说道:“我大武百姓是最质朴最善良的,他们的要求并不高,只想要能活得下去便好,可是朕身为一国之君,对于百姓之苦完全无能为力,导致太平道乱党趁机起事,在大武几乎满地开花,到处蛊惑,等到何时再也压制不住,天下大乱,甚至皇朝倾覆,你们口中的颜面能让这一切平息么?” 朝堂上鸦雀无声,几个学士被臊得头都不敢抬,默默地回到了队列之中。 林止陌再次看向蔡佑,说道:“先帝钦命你为辅政大臣,那是对你蔡佑的无比信任,可是你又做了些什么?整日里蝇营狗苟尸位素餐,除了暗结党羽攻讦同僚便是大肆窃取国财。” 砰! 他一巴掌拍在龙椅扶手上,厉声骂道:“你说,朕还留你何用?!” 蔡佑脸色难看之极,徐大春亲自按着他,一点没客气,他的双臂被反制着,肩膀上仿佛都要脱臼了,剧痛难忍,又被林止陌这声声问责,心中急忙飞快的想着对策。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昏君今天忽然会突然针对他,莫名其妙的暴起将他拿下,还说什么天象。 那个曹适明显就是昏君暗中吩咐这么做的,可是偏偏朝中的大部分人都信这个,于是用什么六宫暗淡天机摇晃为开口,便吓得他们一个个不敢出声了。 户部账目混乱是真的,国库被盗也是真的,这些既定的事实他完全无法狡辩,只是他没想到皇帝会这么不顾一切。 昏君如此行为,就不怕户部失控么?户部失控,那可绝非小事,他就一点不害怕么? 第452章 汪家的刺杀 “蒋少爷,小人敬你一杯,日后还请多多照拂。” “蒋少爷,今年河南那边的棉花长势不错,应当又是个大年,届时就仰仗蒋家了!” “蒋少爷,小人乃商丘宋家,今日礼数不周,请多多包涵。” “……” 一个个商户轮流敬着酒,蒋晨阳已经颇有世家家主风范,就这么端坐着,面带微笑,对于别人的敬酒来者不拒,别人一饮而尽,他却只是稍稍啜一口意思意思,但也没人不满。 不为别的,只因为现在的蒋家已经是他说了算了。 只是短短一个月,蒋家就被这个少年收拾得服服帖帖,这其中有蒋迁的压制,有黄娇娇的协助,还有大部分都是蒋晨阳自己的能力。 而现在的山西三大家,汪家已经日薄西山,周家还是一如既往的高高在上,不是随便谁都能搭得上,于是他们都不约而同来找到了蒋晨阳。 黄娇娇坐在一边,看着这一切,心中暗自唏嘘。 这小子以前还是个唯唯诺诺人见人欺的,可一转眼就已经成长到了这个地步,而且还和自己…… 她悄悄看了眼蒋晨阳,想起昨天晚上在他房中的那一夜荒唐,暗自得意。 自己尽管已经徐娘半老,可还是能迷得这小子晕头转向,虽然名义上自己是他姨娘,但那又怎样,现在的他已经离不开自己了,日后的蒋家不还是自己说了算? 想到死了的蒋迁正室,黄娇娇愈发得意。 什么正室妾室的,争那些虚名有什么用,真正能掌控大权才是实在的,日后自己的儿子也将…… 念头还没转完,忽然,从身后的花丛中猛然间射出一阵乱箭,蒋晨阳身边的一名护卫眼疾手快抽刀格挡,并顺手将蒋晨阳拉到身后。 笃笃笃! 一阵乱响后蒋晨阳原本落座的椅子上多出了十几支羽箭来,箭尾还在急速颤抖着。 然而对面的几名商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当场被射中了胸口咽喉等要害,手中还端着酒杯,就这么倒在了地上气绝身亡。 “啊!” 黄娇娇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花容失色,当场尖叫了起来,可是一支箭却在这时钻入了她的心口。 她不敢置信的低头看了一眼,那支箭就这么深深插在了她的左胸,直没入了一半,鲜血从箭支的边缘渗了出来。 一种寒冷的感觉瞬间蔓延到了全身,黄娇娇捂着胸口,只觉浑身力气都在渐渐失去。 花丛中窜出了一道道黑影,全都黑巾蒙面,手中钢刀森冷,杀气腾腾的冲来。 可是蒋晨阳却依然站在那里不动,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似乎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并没有让他有半点紧张。 黑影们不由得一怔,这小子胆气这么足么?就靠他身边那一个护卫就能抵挡我们这些人? 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因为就在他们即将冲到蒋晨阳面前时,旁边的暗处忽然同样闪出十几人来,只是眨眼间就拦在了他们面前,接着寒光一闪,他们的脚步就戛然而止,扑通连声倒在地上。 这一系列变故兔起鹘落一般,从箭雨出现到黄娇娇受伤,再到刺客全都被击毙当场,只是区区几个呼吸间。 在座的商人死了大半,幸存的几人已经吓得缩在那里不敢动弹,当看到刺客都被击毙才各自长长松了口气,然后疯狂的尖叫出声,发泄着心中的慌乱。 护卫扯开几个刺客的面巾,转头对蒋晨阳道:“少爷,好像是汪家的人。” “汪家?!”所有幸存的都为之一怔。 他们都知道汪家最近和周家蒋家闹得有些不愉快,可是三大家镇守山西几百年了,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来? 有个商户强忍惊骇,走到几个黑衣人旁边探头看了一眼,忽然大声叫道:“是汪家!这是汪家老二的护院,我见过他!” 这一下算是彻底证实了,汪家竟然派人刺杀蒋家的新任家主! 蒋晨阳点了点头,说道:“很好,既然他们撕破脸皮,也就没什么可说的,将这几人抬去按察司衙门。” 世家相斗,这事已经不是大同知府能管得了的了。 几个护卫应声,前去查看那几个死去的商人和宾客,这时旁边传来一声虚弱的呼唤。 “晨阳,救我,救我……” 蒋晨阳转身看去,是黄娇娇,正抬起一只满是鲜血的手,伸向自己。 他似是大惊失色,急忙奔了过去,口中叫着:“姨娘!你怎么样?” 所有人都看着,也都见到了黄娇娇的惨状。 蒋晨阳来到黄娇娇身边蹲下,似是在焦急地查看伤情,然而却俯身在她耳边轻轻一笑。 “你知道么,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已经快要等不及了。” 黄娇娇本就开始混乱的思维更混乱了。 他说这个是什么意思?什么等不及? 蒋晨阳的手抚上她的脖子,慢慢移上胸前,握住了那半截箭支。 “其实我的记性很好,你知道的。”蒋晨阳的嘴角慢慢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眼中闪着瘆人的寒光,以及一种报复成功的快感,缓缓说道,“所以,你当年撺掇朱兰芳那贱.人将我母亲活活打死的一幕,我到现在都没有忘记过。” 黄娇娇的眼睛猛地瞪大,不敢置信且惊骇地看着蒋晨阳。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所有当初迫害过欺负过我的人,我都会一个个弄死,包括蒋敦,包括朱兰芳,现在轮到你,当然,接下来还有蒋迁那老狗,和你的儿子!” 蒋晨阳的声音像是恶鬼的呓语,清晰的传入黄娇娇耳中。 “你……你不要,我没有……没有害你,那是朱兰芳自己做的,和我没关系!” 黄娇娇慌了,挣扎着用尽最后的力气辩解道,又不忘补上一句,“晨阳,你忘了我这些日子对你如何了么?昨天晚上我们还……” “呵呵!”蒋晨阳只是回复了一个冷笑,轻声说道,“你都垂成什么样了,我会稀罕你?蒋家都将是我的,我还怕找不到鲜嫩美貌的?我睡你,只是为了报复!” “不!不可能,你……你……” “没什么不可能的。”蒋晨阳的笑容越来越盛,手也渐渐握紧了那半截箭,低声说道,“你这一箭其实也不是汪家的刺客射的,而是我身边的锦衣卫,为什么会有锦衣卫?自然是当今圣上借给我的,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这么快能上位?” 锦衣卫?当今圣上? 这一瞬间黄娇娇闪过一道灵光,为什么蒋晨阳能以庶子身份快速升上如今的地位,为什么他去做的每一件事都能很快解决,为什么蒋家两个本有资格继承家主的少年都蹊跷地死去了。 他的背后有靠山,自己是早就猜到了的,可是怎么都没想到过,会是皇帝。 “所以你现在知道了一切,也该上路了。”蒋晨阳最后淡淡说道,“放心,你儿子也会很快下来陪你的。” “不……” 黄娇娇睚眦欲裂,尖声阻止,声音却断在了咽喉中,因为蒋晨阳已将那半支箭深深插入了她心口。 第453章 山西,重回秩序 已是深夜,整个太原城都进入了沉睡,却忽然被一阵急促而又整齐的脚步声打破了寂静。 一队官兵突兀的出现,将整座汪家大宅包围了,然后破门而入。 惊呼声,怒骂声,求饶声,在深夜的城中响起,惊扰了无数人的美梦。 汪家,这个盘踞在山西数百年的庞然大物,只是一夜之间就被连根拔起,上下数千口人全都被拿下打入大牢。 汪家家主汪延遂,二爷汪延祥,还有那个还躺在床上养伤的长房少爷汪显一个不漏,城中所有汪家的产业都被查抄贴了封条。 百姓们惊愕难名,纷纷在半夜从床上爬起来看热闹。 有消息灵通的传出了内幕,说是汪家派人刺杀蒋家新任家主,并杀害了正在谈生意的十几位无辜的商户,同时遇害的还有蒋家老家主的妾室。 蒋家当场闹到了府衙,太原府尹根本不敢擅专,请山西按察使司出手,一夜间就将汪家彻查,无人幸免。 汪家上下本来还愤怒且不服,区区按察使而已,竟敢对他们下手,等蔡阁老得知这里的消息后,这个狗屁按察使必定会遭殃。 可是很快他们就得知了一个难以相信的事实,蔡佑,他们仰仗的参天大树,竟然倒台了。 而且不光如此,所有和蔡佑相关的官员在一日之间全都被拿下了,连汪家之中所有混迹官场或是有些权势的,也都一个不漏的被捉拿入狱。 锦衣卫和天机营出手,若是还做不到稳准狠,那林止陌这几个月的布置也就白费了。 整个山西不啻来了场大风暴,毕竟汪家牵扯的东西太多,那么多作坊,那么多矿山,那么多生意,可以说有数十万百姓是靠着他们汪家过活的。 可是让百姓没有想到的是,他们本以为会发生的大乱,竟然没有出现半点波澜,汪家没了,也就是这么平平静静的没了。 矿山没有动乱,物价没有暴涨,治安没有变化,一切如常。 因为汪家的产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的被周家和蒋家吞并了大半,这一场别人预想中的风暴连个风旋都没闹起来,就平息了。 蒋家之内,蒋迁靠坐在床上,看着床边垂手站着的蒋晨阳,久久不语。 因为蒋晨阳刚给他带来了一个消息,蒋政在得知母亲黄娇娇死在了汪家的刺客手下时,大怒之下冲了出去要找汪家报仇,结果天黑路滑,不小心摔入水沟,磕破了脑袋,就此一命呜呼。 蒋迁好像在瞬间又苍老了十几岁,眼神暗淡神情麻木,脸上的皱纹也更深了。 他的正妻朱兰芳被自己处死,妾室黄娇娇死在汪家手中,四个儿子先死了两个,今天连最小的蒋政也死了,死得那么蹊跷,那么莫名其妙。 风光了一辈子,最终落得身边只剩下了原本自己最看不上的庶子蒋晨阳。 “接下来该是我死了,是么?” 蒋迁用嘶哑的声音问道,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恐惧。 能做三大家的家主,本身就不是省油的灯,到了现在如果他还没看明白这其中的问题,那他这几十年真是白活了。 蒋晨阳没有隐瞒,点头道:“是的。” 蒋迁忽然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问道:“是谁在帮你,那位新上任的按察使么?” “不。”蒋晨阳摇了摇头,从袖笼中摸出一块帕子,“是当今圣上。” 蒋迁愣住,但是很快却笑了,只不过笑容中带着几分凄凉和无奈,但隐隐还有些欣慰。 至少,蒋家的香火会继续延续下去…… 念头还没转完,那块帕子已捂上了他的口鼻。 …… 御书房中。 林止陌正在翻看着从山西发来的关于汪家查抄出来的结果,整整五箱账本,也还并不是最终的账目。 汪家的底蕴大得出乎他的意料,哪怕在这段时间内被周蒋两家联手坑去了不少产业,剩下的也还是将他震惊了。 不过最终结果是很喜人的,汪家被抄,国库瞬间就充实了不少,另外有不少矿山也回归到了朝廷手中,有闵正平在山西坐镇,一切都将开始重回秩序。 而朝中这几日也经历着一场大清洗,所有和蔡佑有关的官员都被清查了,无人幸免,只是按罪处罚,或抄家灭族,或贬官流放。 夏凤卿就坐在他身边,一起查看着那茫茫多的账本,她才刚怀孕,现在还没显怀,但是脸上已经开始有了一种母性的光辉,温润如玉,韵味十足。 她忽然说道:“原本以为拿下蔡佑会是一场硬仗,没想到就这么被你化解了,连宁嵩都没有出手阻挠。” 林止陌笑了一声:“别人无所谓,主要是翰林院里那帮老学究难搞,一个个食古不化迂腐不堪,所以我就用星象先堵住他们的嘴,反正他们平日里喜欢动不动就拿国运说事,我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谁敢在那时候阻挠,谁就是和国运过不去。” 夏凤卿抿嘴一笑,顿时风姿嫣然。 “你还真是摸透了他们的心。” “不是摸透他们的心,是我了解人性。”林止陌放下手中账本,轻轻挽了一下夏凤卿鬓边垂落的发丝,说道,“这天底下没有绝对无私的人,每个人做事都有自己的目的,那些老学究老顽固看似难搞,其实拿捏起来不难,倒是宁嵩。”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凝重,说道:“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他的目的是什么,眼睁睁看着我一步步夺回朝权,又拿下朱弘和蔡佑,却还是不动声色,忍得像个老王八似的,他到底想做什么?难道真的就任由我慢慢清洗,最终把他彻底收拾了?” 夏凤卿也沉默了,她是看着林止陌一步步走到现在的,也是和林止陌沟通最多的,可是到现在她也猜不到宁嵩打的究竟是什么主意。 眼看整个京城的兵力全都收归于朝廷,天下也在渐渐稳固,宁嵩还有什么资本能对林止陌造成威胁? 越是这样看起来没有动静,她就越是紧张。 林止陌伸手抚上她的脸颊,说道:“算了,不说他了,我现在就只想好好陪着你,等咱们的孩子降生。” 夏凤卿也抬起手按住他的手背,眼中满是柔情,忽然问道:“我哥最近去哪了?我好些日子没见他了。” 林止陌神秘一笑:“我让他去帮我做一件隐秘之事,暂时不会出现,不过你放心,他一切安好,等过些日子会来看你的。” 夏凤卿没有再多问,而这时王青来报,那位南派学子首领葛元矩中毒之后已经彻底恢复,并写了一封信递交给了礼部,想转交给林止陌以表感恩。 于是一片洋洋洒洒上千字的文章摆在了林止陌案头,极尽感恩之情,字里行间皆是发自肺腑的感谢与自责。 林止陌看完,不禁感慨。 不愧是南派学子首领,这篇文章写得挥洒自如,文采斐然,且满满的都是真诚,看得出是个实诚孩子。 夏凤卿忽然轻笑道:“怎么,又想收作天子门生?” 林止陌神色微动,他还真的有这么个想法,不出意外的话以葛元矩和那个陈瑾的名声与水平,在秋闱中肯定会出一个好成绩,与其到时候被宁嵩或是别人暗中拉拢,不如自己先出手。 朝堂上也早晚要换一批新鲜血液的。 于是他让王青去传旨,于逍遥楼召见葛元矩与陈瑾。 第454章 番邦人 如今的逍遥楼生意持续火爆,虽然单一菜品价格还是京城众多酒楼之最,但是林止陌推出了一系列诸如充一百送五十、买一送一、每日特价菜等眼花缭乱的优惠之后,给人的感觉就没那么昂贵奢侈了。 尤其是每隔一段时间推出的新菜,都是当今天下从所未见的,就比如这两天刚出现在门口水牌上的豆腐。 豆腐是什么,没人听说过,但是当第一个试吃的人尝了一口之后,这个新菜就迅速于京城之中走红了起来。 廖起钰已经聋了,于是豆腐也可以亮相了,反正如今的山西几乎就是闵正平说了算,不必再遮掩了。 林止陌来到逍遥楼的时候已经是人满为患,还好他早早的让人过来定了一个雅间,并且葛元矩和陈瑾也早就到了。 “参……见过林公子。” 两人一见到林止陌慌忙起身见礼,才开口就又很快换了个称呼。 林止陌摆摆手,说道:“在外边就不必多礼了,坐。” 两人互望一眼,才各自坐下,屁股只搭着一点凳子,显得无比拘束。 林止陌也没再强求他们放松,要了几个菜和一壶酒,和两人闲聊了起来。 葛元矩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但是精神好了不少,和陈瑾也因为那次事件之后化干戈为玉帛,变成了朋友。 被有心人暗中挑拨而差点引起大纠纷的南北之争,就这么被林止陌轻松化解,并且还救下了本来必死无疑的葛元矩,让两个本来心高气傲的学子对林止陌也彻底改变了看法。 传闻中的圣上是个昏庸无能之辈,且脾气暴戾古怪,在朝堂之上都几度杀人。 可是现在两人看着就坐在他们面前,言笑晏晏毫无架子的皇帝陛下,都各自心怀感慨,慢慢放松了下来。 林止陌没有和他们刻意聊些大话题,而是问起他们各自家中的情况,诸如当地民情风俗学习状况等等。 葛元矩原籍广东潮州府,陈瑾则是陕西庆阳府,所不同的是陈瑾是世家,而葛元矩则出身寒门。 林止陌听着听着,心中微动。 潮州和漳州相距不远,且也是临近海岸,于是他顺势就问起了当地海边的情况。 葛元矩福临心至,开始详细说起了他所知道的海商贸易等情况,虽然所知有限,但也已经能让林止陌了解一些基本情况了。 潮州东邻诏安湾,西距汕头港,从前朝起就有很发达的民间海商贸易,只是大武朝开始禁海,原本一些靠海运发迹的世家也渐渐低调了起来。 葛元矩没有把话挑明,遮遮掩掩的,但是林止陌已经明白了,那些世家低调,是因为都渐渐转做走私了。 而走私,在哪个朝代都是忌讳,都是犯罪,葛家没有走私,但是他也不会当着皇帝的面把一切都透得那么明白。 林止陌也没多追问,只是随意听着,将葛元矩所说的全都记在心中。 南方沿海的一片港口就是无数等待开发的商机,那是富强大武的重地,他早晚会将那里慢慢开发出来。 正聊着,林止陌忽然神色微动,看向了雅间之外。 只见姬楚玉和卞文绣一起推着一驾轮椅,载着姬若菀进了门。 她们这三张倾国倾城的脸一出现,顿时吸引了逍遥楼中无数的食客,有人认识姬楚玉,却只是远远拱手示意。 姬楚玉现在是京城中的名人,且因为主持慈善总会,因此广受百姓爱戴。 只不过她从来没什么架子,见到百姓时也不喜欢别人跪拜行礼,于是久而久之百姓们开始也习惯了。 姬楚玉正和轮椅上的姬若菀说着话,忽然眼角余光发现有人在看她,一抬头就见林止陌在那边雅间内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哈!今天有人付账了!” 姬楚玉大喜,和卞文绣推着轮椅来到林止陌面前,嘟嘴道:“哥哥,你来吃饭都不叫我!” 卞文绣有些意外见到林止陌,略一尴尬后行了一礼,而姬若菀则也是甜甜的叫了一声“哥哥”。 三女顺势就在这里落座,林止陌亲自起身将姬若菀的轮椅接过,让她坐在自己身边,于是又引来姬楚玉一番小小的吃醋。 葛元矩和陈瑾更紧张了,皇帝陛下没有架子他们已经习惯了,但是现在和公主一起吃饭,他们何德何能? 两人悄悄对视一眼,都各自生出想要先行告退的想法,正想着怎么和林止陌开口,却听楼内不少食客口中发出了惊奇的呼声。 他们转头看去,就见门口进来了一行数人,竟然大多是高鼻梁凹眼眶一头卷发的番邦之人,只有在他们身边跟着的一个中年人是大武的衣装和汉人长相。 “咦?哪来的蛮夷?” 姬楚玉心直口快惊讶出声,卞文绣也好奇的张望过去,只有姬若菀淡淡看了一眼就转回头来。 大武与其他诸国极少贸易,尤其是和临近的大月氏,已持续了多年战争,因此在大武,尤其是京城之中极少能见到番邦之人。 林止陌却有些诧异,这几个看着不是大月氏的,因为大月氏只能算是中亚人种,甚至大部分是蒙古草原的部落,而这几个分明更接近西亚,棕发碧眼,像是前世伊朗土耳其等地的长相。 正好奇间,那几个番邦之人已经走进逍遥楼,为首一个大胡子一眼瞥见了正大眼萌萌打量他的姬楚玉,顿时惊得目瞪口呆,愣在了原地,都忘了再挪动一下脚步。 接着就见他快步走了过来,径直来到雅间门口,对姬楚玉行了个单手抚胸的礼节。 “几位先生小姐,不知鄙人可有幸与你们交个朋友?” 林止陌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交朋友?你的眼珠子都快掉在姬楚玉的怀里了。 他还没开口,姬楚玉却皱了皱鼻子,哼道:“你身上的味道太重,我不喜欢,你离远点。” 那番邦人一愣,脸上有些尴尬道:“抱歉,这是我们独有的男人味,小姐若是不喜欢,请稍候……”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玉瓶,拔开塞子,顿时一股香气飘了出来。 第455章 交个朋友 “这位美丽的小姐,请不要误会,我是有夫人的,而且我们非常恩爱。” 番邦人在说起这句话时单手抚胸,显得十分真诚,说道,“我的名字叫做萨哈德,只是因为见到几位先生小姐相貌非凡,想和你们交个朋友,并没有任何的恶意。” 萨哈德说着将那个小瓶郑重的递了过来:“为了表示我的真诚,愿将这个作为礼物送给你。” 他在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泛着一层神圣且骄傲的光辉,似乎对于这个东西无比珍视,而姬楚玉在收到这样的礼物时也应当感到受宠若惊无比欣喜才对。 可是萨哈德的手就这么伸着,却没见姬楚玉来接。 “呃,美丽的小姐,你或许还没见过这个宝物,请允许我向你介绍,这是我们波斯最昂贵的玫瑰天露,是只有我们皇室才能拥有的宝物。” 林止陌又看了他一眼,果然是波斯人,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还是第一次见到外国人……弥兜那个疑似蒙古汉子的不算。 萨哈德再次将手伸过去了一点,姬楚玉瞥了他一眼,说道:“不感兴趣,走开。” “不不不,美丽的小姐,你可能还没有搞清楚这个天露的价值,他……” 萨哈德还在逼逼赖赖,姬楚玉秀眉一蹙,冷声道:“来人,丢出去!” 雅间门外侍立着的两名护卫立时出手,一把抓住萨哈德,轻巧一按就将他制服在地。 萨哈德顿时惨叫一声:“哦不,见鬼,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无礼?” 他身后另几名波斯人大惊,从腰间抽出刀来就要救人。 他们的刀都呈弯月形,正是赫赫有名的波斯弯刀。 倏然间寒光闪过,接着叮当乱响,那些弯刀的刀头竟被瞬间削断,掉落了一地。 接着就见一个精壮的汉子出现在了他们面前,一脸不以为然,手中一把狭长的钢刀泛着一层森然寒气。 徐大春,自从林止陌身边多了个戚白荟之后,他很久都没有刷过存在感了。 几个波斯人全都愣在了那里,满脸不敢置信。 他们的弯刀都是家族中请高手工匠打造的,锋利无比,是他们走南闯北做生意的倚仗,也是他们最为值得骄傲的武器。 可是这样的宝刀却在眼前这个男人手里断得这么干净利落。 那个跟着波斯人的唯一汉人也被吓到了,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我……我们是来京城行商的,不是来闹事的。” 卞文绣忍不住怒道:“让你们走还腆着脸凑过来叽叽歪歪,还不算闹事么?” 她是个暴脾气,早就已经忍不住了,要不是顾忌到林止陌在这里,怕是刚才萨哈德凑进来时就要动手揍人。 只是卞文绣的长相太幼齿了,再加上那夸张的身材,就算是现在发怒中也一点不吓人,就只是有点胸巴巴的。 那汉人急忙拱手赔礼道:“小姐息怒,在下是福建南平黄家的,陪这几位波斯胡人来京城采买,无意冒犯,还请恕罪。” 南平属闽北,东南方与福州交界,是一座有着悠久历史的古城,也是闽文化的发源地之一。 徐大春转头看向林止陌,请求指示,却见林止陌似乎饶有兴趣的看着那人。 “南平黄家?” 中年人明显也是个常年行商的机灵人物,立刻看出林止陌似乎才是这一桌人里的头脑,当即不敢怠慢,恭敬答道:“回老爷,正是。” 林止陌转头看向葛元矩:“知道么?” 葛元矩起身规规矩矩的答道:“回……回林公子,黄家是闽北世家,以做药材生意为主,平时倒是没听过什么恶行,还是很规矩厚道的。” 中年人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却惊讶的发现葛元矩额头上竟然布满了冷汗,脸色也很苍白,似乎被吓得不轻。 他顿时一惊,帮他说话的这个少年看起来气度不凡,却似乎十分敬畏这个年轻人,那他的身份到底是多大的来头? 林止陌却又看向了地上强忍痛苦的萨哈德,问道:“来我大武京城做生意,怎么巴巴的先跑福建那么远?” 萨哈德迟疑了一下,说道:“我……我们要去采购一些药材,所以绕路了。” “是么?”林止陌点点头,“不愿说就算了,带走。” 徐大春应声,去外边叫了几个巡查的锦衣卫,将朱家的中年人和一众波斯人全都押了出去。 萨哈德急声喊道:“不!你们不能这样!我们是商人,我们有入境文书!” 啪! 一个大逼斗下去,安静了。 好好的一顿饭被这群波斯人搅和了,姬楚玉有些不爽,嘟囔道:“波斯人都这么不要脸的么?大庭广众非礼民女。” 在大武,路上和不认识的姑娘说话搭讪就已经算是非礼了。 只是姬楚玉算民女么?林止陌笑了。 “我觉得他倒不是看中你的美貌。”见姬楚玉神色不善,他急忙补充,“当然你是美貌的,只不过他应该只是单纯的看出了咱们的身份比较显贵,所以想来勾搭勾搭看有没有做生意的机会,说白了,就是推销。” 姬楚玉啐了一口:“呸!什么勾搭勾搭,难听死了,不过推销……他能推销什么?就刚才那种掺水的香水?” 萨哈德拿出来的所谓玫瑰天露,姬楚玉一闻就发现和香水很相似,只是味道没有林止陌做的那么纯而已。 林止陌摇了摇头,眼神微微闪烁:“别小看波斯人,他们还是有点底蕴的,说不定他们带来的货物里还真有稀罕东西。” 姬楚玉不以为然,卞文绣还在恨恨地磨着小碎牙,只有姬若菀看了一眼林止陌,轻声道:“哥哥,你要去审问那些波斯人?我陪你一起去好么?” 林止陌讶然看了她一眼,想了想,点头道:“好。” 姬若菀甜甜一笑,忽然也伸出手抱住林止陌的胳膊,说道:“谢谢哥哥。” 感受到胳膊上传来的丰满弹性,林止陌只觉得心脏砰腾一跳。 这丫头怎么也学会这一招了?不知道我根本抗拒不了吗?太不像话了,也不知道抱紧点…… 姬楚玉嘟嘴道:“菀菀,哥哥的胳膊只有我能抱!你快放开!” “略略略!”姬若菀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可爱中带着无尽娇媚。 “哈呀,你敢略我?!”姬楚玉大怒,伸手去掏她胳肢窝,而姬若菀则拼命往林止陌身上躲去。 一时间雅间内风情万种,娇喘连连,林止陌假模假样的拉架,这个扯一下那个蹭一下,其乐融融。 卞文绣习惯了她们俩的打闹,自顾自吃着,就是苦了葛元矩和陈瑾,两人死死低着头,不敢出声,不敢瞎看。 当然,他们并没有多想,只是感慨当今圣上毫无架子,和自己妹妹都能玩得那么开。 终于,在这样的折磨中一顿饭局终于结束,两位南北学子的翘楚解放了,得以脱身,匆匆离去。 只是从今天起,在他们的心里留下了一个随和亲近的皇帝形象,也更让他们期待着不久之后的秋闱能高中,然后以毕生效力这位圣上。 而林止陌则带着徐大春,亲自推着轮椅来到了镇抚司衙门。 进入昏暗腐臭的大牢甬道,来到一间牢房外。 嘎吱一声响,牢门打开,露出躺在地上的萨哈德。 萨哈德抬起头,一眼看到林止陌,立刻爬起身哭喊道:“林公子阁下,我没有恶意,求你放了我们,放了我们!” 林止陌推着姬若菀走进去,在他面前站定,笑了笑道:“放你可以,有什么好东西?” 第456章 天津港 “啊?有有有,我有很多好东西!” 萨哈德自从进了镇抚司衙门,就立刻明白了那位将他们关进来的林公子身份非同小可,于是也变得聪明了。 大牢内值守的百户已将一包东西提了过来,都是从这几个波斯人身上搜出来的,五花八门鸡零狗碎的摊了一地。 只不过林止陌连看都没看一眼,波斯人千山万水跑来京城做生意,带的货物和金银肯定另有寄存处。 果然,萨哈德接着说道:“我们的货物都在京城外放着,有一整个车队那么多,先生可以随我去慢慢挑选,只要能放我们出去,我们……” 姬若菀忽然在旁微微一笑:“车队?你们应该还有船队吧,按惯例,现在应该是在天津港停着,是不是?” 萨哈德的脸色忽然一僵,但是很快又恢复正常,强笑道:“这位小姐,我们没有船队,你是不是误会了?” 姬若菀转头对林止陌笑笑:“波斯人做生意明面上是在陆路上行走,其实暗中和海外诸国都有交易,陆路运的是棉布茶叶等正常交易的货物,但船队却是偷运瓷器丝绸古董等运去海外谋取暴利,甚至……” 她又看了眼萨哈德,说道,“还有大武的火器火药乃至人口。” 萨哈德急道:“哦不,小姐你不能凭空污蔑我们,我们是遵纪守法的商人,你说的这些完全不存在!” 姬若菀说道:“是不是存在,等我们去天津看见你们的船就知道了,哦对了,你猜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因为我也认识一个波斯人,他叫阿斯塔亚,你听说过么?” 萨哈德的脸色变得煞白一片,浑身冰冷,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因为阿斯塔亚就是他们波斯商队的首脑,眼前这个好看得不像话的女人居然认识他,那么一切都已经暴露了。 姬若菀看向林止陌,嫣然一笑:“波斯人行走天下,将各国的好东西转卖,他们无所谓卖给谁,只是什么值钱或是谁需要什么就卖什么,管他们打不打仗做不做乱,以前我也曾在这个阿斯塔亚手中买过几次,钢刀强弩火药,应有尽有。” “还有,逍遥楼中他来搭讪,可未必是想推销他那香水,而是他们波斯人的习惯,尽可能结交一些有权有势之人,好方便他们暗中采购一些违禁物。” 林止陌明白了,姬若菀为什么会主动要求跟他来审问萨哈德,是因为她知道一些隐藏的内幕。 如果不是她说出来,自己还不知道波斯人竟然还有这种买卖。 他招了招手:“大春,立刻派人天津港查看,不得惊动任何人,明日一早,朕亲自过去。” 徐大春领命,立刻安排下去。 萨哈德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朕?眼前这个林先生……竟然是大武的皇帝陛下? 见鬼,你家皇帝没事就跑去酒楼吃饭? 林止陌没有接着盘问萨哈德,就此扬长而去,来到大牢门外站定,看向姬若菀。 自己本意只是想看看波斯人那里有没有什么大武没有的好东西,比如辣椒孜然之类的,可是却没想到他们做的生意还牵涉了这么多。 大武有火药,但是只有工部才有配方,民间根本不可能买到,如此看来波斯人的采购肯定也是与朝中某些掌控实权的人物有勾结。 今天要不是姬若菀跟来,自己还不知道这些秘辛。 “菀菀,多亏了你在。” 他感慨着,伸手轻抚了一下姬若菀的脸颊。 姬若菀甜甜一笑,用脸蹭着林止陌温暖的手掌,一脸开心和幸福。 第二天林止陌踏上了去天津的行程,他依然带上了姬若菀,另外还有王安诩和寄居在王安诩家的石广生,当然还有萨哈德和黄家的那个中年人。 天津在大武立国之时就已是海运商舶往来的重要港口,曾经繁荣一时,可是后来随着禁止海贸,这里原本和海贸相关的官署也都撤销了。 来到这里时已临近中午,林止陌原以为会看见一个萧条的港口,可是远远看去,码头上人来人往的,竟然很是热闹。 林止陌冷笑一声:“看来海贸是只禁了官面的,却没禁得了私底下的。” 姬若菀低声说道:“天津毕竟就在哥哥眼皮底下,还算收敛着些,南边可是更……” 她没有把话说完,但是林止陌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前世关于明朝海禁的故事他从电视里看过,大把大把的财富流入了无数人的口袋,却偏偏没有到朝廷手中,这一世看来也是一样。 是该好好整治一下了! 徐大春张望了一番,指着远处道:“陛下,那波斯人的船就在那里。” 林止陌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三艘大船停靠在码头,船体庞大,载量应该不小,只是外观看上去就是普通的商运海船,没什么特别。 他正要过去查看,忽见不远处有个中年人拦住一名穿着从七品补服的文官正苦苦哀求着,那文官一脸嚣张,腆胸迭肚,腰间一块碧绿的翡翠在阳光下十分耀眼。 “官爷,咱们这真不是什么违禁物事,是工部采办的一船木料,官爷不信一看便知。” 那官员傲然道:“本官管你工部还是礼部,既要在天津港卸货那便归市舶司管,那便要交钱,千料千两,少一个铜板都不行。” 中年人快哭了:“千两?可……可这一船木料也挣不了这么多啊,而且咱们有工部的文书,还请官爷通融通融!” 说着他高高举起一份采买文书,要那官员过目,却被那官员一巴掌拍飞。 “通融什么通融?本官就一句话,交银子卸货,要不然你哪来的回哪去!” 林止陌皱了皱眉,工部采办的木料,那是朝廷用度,天津市舶司还敢如此狮子大开口? 料是古代船只大小的计算单位,这年头还没有吨这个概念,船只的运载就是以料来计算大小的。 民船一千料,大约长十七米,宽六米多,排水量大概在二百到三百吨之间。 林止陌听那中年人的口音该是东北那边的,而从东北一路海航运到天津,就算这一船都是红松水曲柳之类的高价木料,也不会有那么多的利润。 中年人急忙去捡那张文书,那官员却一脚踩了上去,还用力碾了几下,文书顿时被碾破了一片。 “啊!官爷!你你你……” 中年人又急又怒,没有采买文书,他这一船木料就无法送入京城,那他这一趟不光白来了,还得赔付工部的违约钱。 可那官员却已经抬脚往前走去,中年人急切之下一把抱住他的腿,哭道:“官爷开恩,官爷开恩啊,工部还等着小人送去,耽搁不得啊!” 官员挣了一下没挣脱,顿时勃然大怒,喝道:“放肆!” 身边几个士兵抡起刀鞘劈头盖脸打了上去,中年人惨叫声中护住脸面,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额角被打破,顿时鲜血流出,糊了满脸。 林止陌再也忍不住了,喝道:“住手!” 几个士兵手中一顿,那官员冷眼瞥了过来,打量一番林止陌等一行人。 官员问道:“你是何人?” 林止陌答道:“我也是来卸货的。” 官员顿时不屑起来,还以为哪来的高官,原来也只是个商户。 “卸货?你几船货物?交银子了没有?” 林止陌冷笑道:“不查看货物就直接要银子,还索要如此巨额?市舶司何时有的这规矩?” 那官员大怒:“好大的狗胆,竟敢出言不逊?来人,拿下!” 身边的士兵刚要动,林止陌淡淡开口:“大春,掌嘴。” 第457章 千料千两 徐大春早就看得窝火,于是林止陌话音刚落他已经窜了过去。 那官员只来得及看见一道人影闪了下,接着衣襟就被揪住,然后两边脸颊噼噼啪啪连着响了起来,剧痛袭来,很快变成了晕眩。 “放肆!” “大胆!” “住手!” “……” 那队官兵大惊失色,慌忙来要阻拦,但锦衣卫都指挥佥事的身手可不是开玩笑的,徐大春随手挑挡拍按,将他们的攻击轻松化解,另一只手继续不停抽着。 眨眼间,那官员已经被抽成了猪头,嘴角流出了血,还掉落了几颗大牙。 林止陌开口道:“可以了。” 徐大春这才停住,一松手,那官员像条死狗一样软倒在地。 官兵们抽刀在手将林止陌等一行人围了起来,一个个面露惊怒,却无人再敢上前。 林止陌没有理会他们,又看向那个中年人,还好,只是额头上破了个口子,并没有大碍。 何广生很有眼力见的过去将他搀扶起来,问道:“大叔,你还好吗?” 中年人已经吓得面如土色,结结巴巴道:“这这这……这可咋整?你们赶紧走吧,在这地界得罪了市舶司可不是小事。” 官兵之中已有人飞奔而去叫人了,为首的将领也觉得有了底气,喝道:“想走?问过爷们的刀了么?” 徐大春反手一巴掌抽了过去,说道:“现在问了,你他娘的倒是答话啊。” 将领被抽得一个趔趄,捂着脸惊怒交加:“你……” 林止陌看着面前这群畏畏缩缩不敢向前还强行装出凶狠样的官兵,他们有十几个人,可却被徐大春一个人吓得无人敢动弹,看来也就是一群习惯了欺压普通商户和船夫的废物。 他没有走,因为他的火气已经被钓了起来,他想看看天津市舶司到底是一群什么样的货色在当家管事。 反正波斯人的船已经被锦衣卫暗中监视着,跑不了。 没过多久,远处传来一阵凌乱而急促的脚步声,接着百余名官兵冲了过来,杂乱无章的将他们团团围住,接着一个脑满肠肥的胖子从人堆里挤了出来,身上穿着的是五品补服,显然是那个被抽晕的上司。 他扫了一眼林止陌等人,当看到轮椅上坐着的姬若菀时,眼中闪过一抹毫无掩饰的惊艳和贪欲,接着喝道:“何方刁民?胆敢殴打朝廷命官……嗯?那女子似是通缉的太平道乱党,给本官拿下送去衙中,待本官亲自审问!” “是!” 一众官兵大声应着,就要冲来抓人,胖子假模假样用通缉作借口,他们都懂,于是几乎都冲着姬若菀而来。 数道寒光闪过,冲得最前的几人毫无征兆地惨叫倒地,而姬若菀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柄长剑,轻轻一抖,剑尖滴落一串血珠。 姬若菀稳坐轮椅上,淡淡说道:“不怕死的只管过来。” 胖子官员一惊,喝道:“还敢拒捕?你……”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眼前似是一黯,接着一个魁梧的身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面前,同时出现的还有一块黑沉沉的腰牌。 胖子的小眼睛瞬间瞪大,脸色也刷的一下变成白纸一般。 一声惊呼响起,带着无尽恐惧:“锦……锦衣卫?” 他难以置信的再次看了眼那块腰牌,没错,就是锦衣卫,可是天津港自从禁海之后就从没有监查人员来过,今天这是见鬼了?怎么会招来锦衣卫的? 正在前冲的官兵一阵骚乱,纷纷停住脚步,茫然无措地看了过来。 徐大春森然一笑:“你,市舶司的?” 胖子强行压住心头慌乱,躬身道:“正是,下官市舶司使唐廉。” 徐大春的笑容愈发瘆人,却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侧身让开。 林止陌推着姬若菀走了过来,问道:“千料千两,这规矩你定的?” 唐廉咽了口唾沫,见这个年轻人器宇轩昂,一时吃不准他是什么身份,可是身边能跟着锦衣卫的,显然非同小可。 “这……这是市舶司延续多年的规矩,我……我只是照章执行。” 林止陌点点头,指着波斯人的那几艘船问道:“那几艘也交了?” 唐廉看了一眼,不懂他什么意思,老老实实地点头:“交……交了。” 林止陌道:“嗯,那就随我一起去看看吧。” 说罢,他转身朝那边而去,唐廉迟疑了一下,徐大春一巴掌呼在他后脑勺上。 “发什么呆?跟上。” 唐廉苦着脸跟着过去,一众官兵面面相觑,只得乖乖站在原地。 徐大春远远的做了个手势,暗中监视许久的锦衣卫顿时齐齐出现涌上三艘船,迅速将船上的所有人控制住。 林止陌带着众人缓步登上其中一艘船,萨哈德苦着脸在前边带路,径直来到船舱中。 舱门打开,昏暗的光线中依然能清晰看到满满当当的货物,有的是箱子,有的是麻袋。 徐大春上前随便打开一口箱子,里边铺着厚厚的干草,草里卧着一个个精美的瓷器,连着打开几口箱子都是。 再换一边,箱子则是用软布包着的一卷卷丝绸,品质皆属上乘,同样有许多。 麻袋里装的则没有意外的是茶叶,数量之多,品种之杂,就连京城中的寻常一家店铺都远远不及。 林止陌看了唐廉一眼,那张胖脸上已经淌下了豆大的冷汗。 眼下这还是第一层,在萨哈德的带路之下又来到了隐藏的舱下之舱,而当来到这一层时,火把照耀下显示的东西让唐廉的魂都要飞了。 这一层的面积小了许多,但是其中摆着一个个数十斤重的铁块,另外还有成品的刀枪弓弩,甚至还有十几个木桶,在萨哈德颤抖着提醒下,才知道里边竟然装着的是火药。 是原本那种威力不大的火药,而不是林止陌的配方所造的威力巨大的炸药。 但这已经足以震惊众人,因为即便是这样的火药,在适当的时候还是会给别人带来极大的麻烦。 林止陌没有再看下去,回到了甲板上,另外两艘船也让锦衣卫去看过,还有少量从波斯带来的地毯酒具各色宝石等,另外有从其他地方收罗来的成堆的矿石。 唐廉已经脸色惨白眼神呆滞,他知道自己完了,彻底完了,虽然还不知道这个年轻人到底是谁,可是锦衣卫,那么多锦衣卫在这里,他逃不掉了,整个天津市舶司都逃不掉了。 “千料千两,三艘船就是三千两。” 林止陌看着他,眼中一片冰冷,缓缓说道,“朕问你,是谁给你的胆子?” 唐廉身子一颤,不可置信的看着林止陌。 他刚才说什么?朕?他说的是朕? 这是……圣上? 徐大春哼了一声,喝道:“陛下问你话,回答!” 唐廉只觉浑身力气在瞬间被抽了个干净,两腿一软跪倒在甲板上,匍匐着连连磕头,哭喊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臣知错,知错了!” 林止陌冷笑:“知错?市舶司如今只许大武商客船停靠,不准私自海贸,你却只知敛财,贪得无厌,任由偌大个港口私货横行。” 他一指船舱:“你可知仅这一艘船上的这些铁器火药,便会对我大武边关的将士造成多少伤亡,又有多少百姓会因此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唐廉现在只知磕头,咚咚咚的,额头上早已青紫一片,却兀自不敢停下。 林止陌的心中一团怒火越燃越炽,一脚蹬上唐廉的面门,怒骂道:“朕便是灭你九族都不解恨!” 第458章 土豆 唐廉一声惨叫倒摔了出去,又被一名锦衣卫按住。 林止陌深吸一口气,暂时收敛怒火,说道:“来人,将市舶司所有人拿下,封锁港口,不得放片板离开。” “是!” 徐大春领命,吩咐人安排而去,唐廉也被带下了船。 林止陌正要推着姬若菀下船,忽然眼角余光中似乎看到了一个什么东西,转头望去,是几个花盆,盆中种着几株青翠的植物,一片片卵形叶子呈羽毛状复叶生长,看起来似乎有点眼熟。 他皱了皱眉,走了过去,蹲在花盆边仔细看着。 姬若菀等人都不知道他怎么会对这几盆不知道什么玩意的花草感起了兴趣,正好奇间,却见林止陌忽然扯住其中一株用力一拔。 何广生低声问道:“陛下在做什么?” 王安诩茫然摇头:“我也不知道。” 徐大春挠头:“陛下莫不是以为这是人参吧?” 几人正胡扯着,却见林止陌的脸色忽然变得很是精彩,先是呆滞,再是咧嘴,最后大笑出声。 “我就知道,这船上说不定有好东西,果然,哈哈哈!果然!” 姬若菀急忙让王安诩推着轮椅过去,只见林止陌手中的那株花草下方竟有一颗颗比拇指大不了多少的小小疙瘩,却是他们根本没见过的东西。 她忍不住问道:“哥哥,这是什么?” 林止陌转头看来,脸上满是狂喜,笑道:“这是宝贝,绝对的宝贝,哈哈哈!萨哈德,滚过来!” 萨哈德急忙过来,他现在也知道了,林止陌就是当今大武天子,在自认倒霉的同时也决定完全配合,希望能留自己一条狗命。 “陛下,小人来了。” 林止陌指着手中的东西问道:“你从哪里得来的?” “啊?!”萨哈德愣了一下,他也没想到林止陌堂堂皇帝,对船舱里那么多宝石不感兴趣,却对着这几株东西像是疯了一样,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尊敬的陛下,小人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好像是小人在南方时一个佛朗基人送的,小人看着像是种子,就随手种在了花盆里。” 林止陌又问:“就这么几株?还有么?” “还有还有,在船尾的厨房里。” 林止陌当即带着王安诩冲了过去,来到厨房一看,果然,在厨房后边的仓房内有一个麻袋,打开一看全是一个个拳头大小的土疙瘩,只是几乎全都已经长出了青芽。 “好好好,不错不错!” 林止陌大喜,让王安诩把麻袋背上,接着又仔细搜查起了厨房和仓房,却再没有找到什么别的,但是他已经很满足了。 这是什么?是土豆,是林止陌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最想找到的农作物之一。 大武以农耕为主,可是多地灾荒和边关无尽的战火让粮食实在是不够用,尤其这几年里,全国每年因饥饿而死的百姓简直是一个可怕的数字。 土豆啊,对于现在这年代来说就是一个宝贝,这玩意性喜冷凉高燥,对土壤的适应力很强,如北方那些无法种植水稻的地区,土豆就是完美的作物,一旦推广开来,那产量也足以养活不知道多少百姓了。 林止陌兴奋的对徐大春道:“把这几个花盆带回京城,给朕找几个善耕种且可信的农人,把这些东西都好好种下,并派人严加看守,不得有半点错漏!” 徐大春正要答应,王安诩先开口道:“林叔,让我娘来种吧,她在家就是种地的好手。” 石广生也不甘示弱:“还有我娘,她的身子已经大好,而且她也能种。” “好,那就回京!”林止陌已经顾不得再去查看其他船只的货物了,一切都交给了锦衣卫去查办,现在的他只想赶紧回去,把这些土豆都种下,然后等着在大武的土地上广为生长。 悲催的萨哈德又被关进了镇抚司衙门的大牢,林止陌看在他带来了土豆的份上决定饶他一命,但是暂时不能让他走。 他需要交代出在大武境内买到那么多铁器和火药的相关人等,那几船货物和他们放在城外用来装样子的车队尽皆充公。 至于那个姓黄的中年人,最终询问下来竟然是无辜的,他本身就要来京城交付别人订的药材,被萨哈德约了同行,算是无端惹了个祸事,不过林止陌暂时没有放了他,也还是关在牢中,等过几日再找他聊些关于福建的事情。 蔡佑一案也在紧锣密鼓的查办之中,每日里都有一个又一个官员因此落马,镇抚司衙门的大牢内没日没夜地响着一声声惨叫,让被关押着萨哈德等人吓得惶恐之极,每天念着真.主,也不见能有什么保佑。 至于林止陌,他现在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薛白梅和顾清依入宫的日子到了。 汉阳王崔玄已经回京,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黑瘦得像个蟑螂似的季杰,在述职之后,林止陌和他们见了一面,好好的嘉勉了一番,只是林止陌在面对崔玄时多少有点尴尬。 毕竟趁人不在家时把人家外孙女给睡了,只不过崔王爷却好像并没有生气,反而眼神中隐晦地流露出一丝得意。 这日,春和苑再次摆起了国宴,本身纳妃没有这样的规格,但是薛白梅有崔玄的背景,而汉阳王携大功归来,理所应当,顾清依则是因为其悬壶济世医者仁心,入宫为妃也成了一桩美谈。 大武报头版刊登了这则喜讯,并且全城连放三日花灯,普天同庆。 百姓们欢呼雀跃,只有那些等待考试的学子们黯然伤神。 女神入宫了,他们的奋斗目标没了,这考试还考个什么劲? 灵秀宫,这就是顾清依今后居住的地方。 林止陌笑吟吟的看着红烛映衬下美艳不可方物的顾清依,也正拿这事调侃着。 “国子监的粉墙上今日又多了五十多首怨诗,啧啧啧!顾小医仙,你可真是害人不浅啊。” 顾清依身穿一身大红色喜袍,脸上施着脂粉,和以往那一身清水打扮判若两人。 或许是终于全了自己的心愿,也或许是刚喝了一盏酒,她现在桃腮晕红,樱唇丰润,竟有了几分从所未见的妩媚。 听到林止陌取笑,她嘟嘴道:“什么害人,我……我也没许过他们什么,这也能赖我?” 林止陌上身稍稍往前凑了些,笑道:“那我呢?就这么被你拿下了,总该赖你吧?” “什什什么拿下,你你你说什么?”顾清依终究还是个脸皮薄的,看着林止陌凑近的脸庞紧张得话都说不清楚了,扭捏得低下了头,手指胡乱绞着。 “也对,咱们还没洞房,还不算正式拿下。”林止陌一拍脑门,假装恍然,接着站起身来,“那么爱妃,我们就正式一下吧。” 话音刚落,林止陌已经来到顾清依身边,伸手一抄将她来了个公主抱,横在了怀中。 “啊!”顾清依一声惊呼,下意识地抱住林止陌的脖子,娇羞无限道,“现在还早,我们……” 林止陌嘿嘿一笑:“不早了,你还不了解我,再晚的话这一夜可就不够用了。” 顾清依虽然没听懂他这话的意思,但大概也猜到绝对不是什么好话,心中慌乱的说道:“等等!那薛姑娘怎么办?” “你想把她叫来?我是没意见啊。” “啐!你想什么呢?我是问……唔……” 顾清依根本没有机会再说下去,因为一张阳气十足的嘴已经狠狠覆上了她的红唇。 第459章 必须打击走私 寝室内的红烛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只有从窗外透进来的一片淡淡月光。 天气炎热,红幔被挂了起来,床上很安静,没有喘息声,没有摇晃声,似乎战斗已经结束,一切归于了平静。 林止陌轻拥着顾清依,是从背后,一只手放在她平坦的腹部,轻轻抚摸着……哦,错了,这不是腹部。 “清依,别生气啦。”他轻声哄着。 顾清依一言不发,闷头生气。 “怎么说都是咱们的洞房花烛夜,开心点嘛。”林止陌又继续说着。 顾清依抓住他作怪的手用力扯开,赌气道:“你是开心了,拿我寻开心!” 林止陌看着她生气的小模样,有些哭笑不得。 其实也不能怪他,主要是顾清依的体质太过敏感,稍微触碰一下就跟过电门似的,哪哪都敏感得不行。 林止陌也是有点恶作剧,于是顾清依越怕痒他就越忍不住上手,这边摸摸那边掏掏,结果把床单上弄得片片水渍。 ……毕竟现在是盛夏,太容易出汗。 只是他不知道,顾清依根本就不是生气,而是害羞,现在根本连和林止陌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真是见了鬼了,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怕痒,而且是根本压抑不住的那种感觉,不知不觉就…… 林止陌已经哄了好一会,还没见顾清依好转,于是眼珠一转,在她耳边低声说道:“还疼么?” 顾清依知道他在动什么念头,赌气道:“疼!” “那我给你揉揉。” “啊!我不疼,不疼了!” “不疼了?那正好,继续!” “你……啊……” 好不容易装作生气的顾清依在林止陌的骚扰下再一次的没能忍不住,情不自禁的跟着他的节奏走了。 出汗就出汗吧,反正这床已经湿了,大不了换床单。 当林止陌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是天光大亮,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眼,林止陌重新闭上眼睛,片刻之后才缓缓睁开。 床上还是有些湿漉漉的,但是他还不愿就这么起床,望着身边还在熟睡的顾清依,见她脸色红润睡得香甜,忍不住笑了。 也不知道是谁说过,越是瘦的妹子越是在那事儿更疯狂,古人诚不欺我,昨夜本来还扭扭捏捏生气的顾清依在后半夜像是彻底放飞了自我,从被动改成了主动,策马奔腾,一发不可收拾,反过来把自己折腾得够呛。 起床洗漱,很快恢复了清醒,来到宫门外,徐大春就在那里乖乖等着。 “陛下。”他一见到林止陌就迎了上来,一脸兴奋道,“天津港的所有船只都搜查完毕,除了正常国内商船以及几艘客船之外,共扣下了七艘走私的船只。” 林止陌皱了皱眉:“这么多?” 这只是偶尔一次临时检查,却竟然有这么多,七艘,再加上波斯人的那三艘,随便一次就有十艘船,那一年下来要有多少东西从走私渠道流失去了国外? “不止是船的问题,咱们从船上共查获各种物品无数,有瓷器丝绸茶叶以及生铁盐巴等,还有从外边贩来还没来得及卸货的东西。” 徐大春的嘴已经咧到了耳朵根,笑道,“有番邦来的各种香料木料,还有宝石珠翠等,另外还搜出了刚交易完没来得及撤走的白银五十多万两。” 林止陌却没和他一样开心,而是深深看了他一眼:“七船货物,就总共得了五十多万两银子,你在高兴什么?” 徐大春的笑容戛然而止。 只是这一次的交易,只是七艘船,就涉及金额五十多万两,可是这其中不说那些禁止售往国外的铁器和盐等违禁物,就是其他物资和商品,卖往国外将产生不知道翻了多少倍的利益,可这些都将流入私人的口袋,朝廷不会得到半点好处。 林止陌的眼神中升起了愤怒之色,拳头握紧起来,说道:“走私一事,必须尽快打击,重重打击,牵涉其中的,不管是谁都必须严惩!” 一句话定下了基调,但是林止陌自己也知道,在现在这样的时代要打击走私根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能做到走私的绝对不是一般人家,通常要么是朝中显贵,要么是民间世家,可无论是谁都有极其深厚的底子,牵一发而动全身,需要慢慢调查,抽丝剥茧之后才能逐个击破。 徐大春沉默片刻,说道:“陛下,臣会尽力而为,但是……” 林止陌冷然一笑:“无非是杀人,看他们手快还是朕的刀快!” 一场以封禁走私为主的调查开始悄悄进行了起来,这其中牵涉到了多少官员,暂时还不知道,而加上之前蔡佑落马而开始的清洗依然在进行着,于是朝堂之上每天都会有人消失,转而出现在大理寺或是镇抚司衙门。 林止陌来到御书房,让人将唐王姬景穆叫了过来。 几天没见,姬景穆的神情委顿了许多。 林止陌坐在书桌后,姬景穆则跪在下方,一言不发,沉默着。 “父皇待你不薄,为何想要造反?”林止陌淡淡开口,挑起了话题。 一直装作被宋王蛊惑的姬景穆也不再装了,因此他知道一切都已经暴露。 他苦笑一声:“臣弟本来并无野心,能做一个逍遥自在的藩王就满足了,可是……太平道中人来找臣弟,许以厚利,并说会拥臣弟登基,他们只要成为护国神教,能在大武天下传播教义便好。” 又是太平道,林止陌并不觉得意外。 他问道:“所以你就信了?” “没有,臣弟不傻,一群泥腿子罢了,仗着会点江湖中人的障眼法手段蒙骗愚民,就想假冒仙人,哪有那么容易。”姬景穆嗤笑一声,“不过他们的教主蛊惑人心的本事是真的,臣弟一时闹热,就想着借用他们的手段来祸乱天下,届时一举杀入京城逼皇兄退位,等我上位再收拾他们就是了。” 他的眼神中已经没了一开始来到京城时的那种单纯中隐藏着狡黠的样子,而是变成了一片深深的绝望。 因为陈平将几个人头带给了他,那是他在来京城时暗中布置的人手,为了救他而布下的人手。 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林止陌的视线里,什么都没能瞒得住,那就已经完了。 事到如今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自知必死,也就干脆全都交代了。 林止陌看着他,忽然叹了口气:“你是个聪明人,我们兄弟几人之中,你其实是最聪明的一个,从小就知韬光养晦。” 姬景穆却忽然苦笑摇头:“可我还是不如宁王叔,他才是真的聪明,混迹凡尘,什么都不沾染,做一个谁都不得罪谁都蛊惑不了的逍遥王。” 林止陌眉头一皱,宁王?说起这个,宁王本该在太后诞辰时来京城的,可是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封地之中传来的信,说是宁王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行迹已失。 藩王不得擅自离开封地,这是祖宗定下的规矩,可是宁王似乎从年轻时就没有遵守过这个规矩,喜欢到处游山玩水,而先皇也格外开恩,从来没有管过他。 真皇帝姬景文也从没管过宁王,内阁更不会管,于是直到现在,宁王依然保持着他逍遥的性子无人管束。 可是宁王……林止陌想起了早先那个宁王将反的消息。 到底是真还是假? 第460章 烤肉和冰果汁 林止陌问道:“还有什么要交代给朕的么?” 姬景穆忽然抬起头看着林止陌道:“臣弟有个秘密,想与皇兄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臣弟……求一个体面的死法。” 林止陌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先说来听听。” “请陛下先答应。” “你没有谈判的权力。” 姬景穆沉默了,片刻之后叹了口气,说道:“臣弟想说,太平道如今龟缩于西南,看似走投无路,实则已于南磻勾结,相约联盟借兵。” 南磻? 林止陌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了那道曼妙的身形,那个像头母豹子一般的女人。 南磻第一女战将,唯一的女亲王,段疏夷。 姬景穆继续说道:“南磻近些年其实暗中发展得极快,向西一路横扫,已经攻入了龟兹国内,如今的南磻再不是以往那个蛮荒小国,皇兄切不可轻视。” 林止陌点点头,这件事他已经知道了,当时和段疏夷聊天时就曾听说过,攻入龟兹,这其中还有段疏夷的一份大功劳。 姬景穆没有再开口,就这么安静地跪着。 午时,从大理寺传出了一个消息。 唐王姬景穆于狱中留下一份认罪遗书自缢身亡。 朝中无人觉得意外,姬景穆虽然一直没有什么叛乱之心显现,但是他们都已经知道,宋王之乱其实就是姬景穆在背后蛊惑,死,只是一个既定的结局,不会改变。 林止陌最终还是没有饶了他,虽然姬景穆自己没有多少恶行,可是他蛊惑姬景策,使得他在江西境内胡作非为,害死众多无辜百姓,这一点就绝对不能放过他。 这个消息被登上了这一期的大武报,同样的不出意外,在百姓之中也没有掀起什么舆论风浪。 王可妍如今掌控大武报,许骞唐尧两大主力编辑笔头上的功力日渐丰满,将姬景穆的野心和恶行写得清清楚楚,没人会因此牵扯到林止陌身上。 于是姬景文的六个兄弟到了现在死了两个,罢了一个,老二回了京,老七一直就被关在宫中,就只剩一个齐王姬景铎还在封地了。 不过姬景铎一直安分守己,到现在从没有任何负面消息传出,林止陌也不会去随便动他。 秋闱将近,已经到了确认主考官的时候,朝中开始了一番激烈的讨论。 科举是大武朝廷选任官员的重要途径,科举制本身竞争性强,会试作为大武三级考试制度的中间环节,起着承上启下的作用。 考生只要通过了会试,便可拥有进士的身份,如果没有通过,则保持原先的举人身份。 在会试之后的殿试中,考生都不会被淘汰,而只是排一下名次。 要知道举人和进士这两个身份在待遇等方面差距都很大,而殿试又不实行淘汰制,所以,会试才是三级考试中最重要的一关。 最终在林止陌的拍板之下决定了会试主考官由华盖殿大学士,太傅岑溪年担任。 岑溪年是当今大儒,名声显赫,担任主考官没有人有异议,于是这事就此敲定。 林止陌又来到了公主府,因为锦衣卫从天津港的走私船里发现了一样好东西——孜然。 酷暑炎夏,没有什么比支一个烧烤摊弄上一大杯冰啤酒更完美的组合的,可惜这年头不可能有啤酒,但是冰镇饮料还是可以的。 姬楚玉好奇的看着眼前那个烟火缭绕的铁架子,架子上摆着一串串肉条蔬菜,林止陌一边不断翻烤着,一边撒上一把不知道什么东西,很快的,肉条上传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美妙香气。 “哇!好香啊!皇帝哥哥,你放了什么?” 林止陌手中不停,答道:“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待会等吃就行了。” 他撒的当然就是孜然,这东西气味芳香浓烈,被认为是继胡椒外世界第二重要的香料作物,他那个世界是早就常见了,可这里还是第一次在大武出现。 没过多久烧烤已经完成,姬楚玉和卞文绣两个馋妞早就眼巴巴地等着着急了,就是姬若菀都在旁边露出了好奇之色。 林止陌将肉串蔬菜串分发给她们,又开始用硝石制冰给她们一人做了一杯冰果汁。 这年头的西瓜不好吃,但是城外山上的朱果正是成熟之际,上次林止陌做的冰糖葫芦用的就是那玩意,吃着和山楂的口味差不多,不过没那么酸,还更甜一些。 没多久,果汁也弄好了,那满满一杯鲜红色的果汁,混杂着肉眼可见的冰霜,手摸上去就是一股冰凉,喝一口,一股冰凉从口腔直窜进胃里,十分舒爽惬意。 姬楚玉一口喝下,顿时大赞了一声,卞文绣更是毫不示弱,吨吨吨的一下子干了半杯,手中肉条也在飞快的消失。 “甜丝丝的,冰冰凉凉的,真好喝啊。” 姬楚玉小嘴不停,边吃边喝,但是很快她脸上的笑容就不见了,表情变得很是痛苦,放下杯子和肉串,捂着肚子蜷缩了起来。 “好痛!” 林止陌吓了一跳,说道:“菀菀和绣绣吃了没事,怎么就你肚子疼?” 姬楚玉眼泪汪汪,满脸委屈道:“是不是哥哥你故意害我,用坏果子做的果汁?” 林止陌大叫冤枉:“怎么可能?都是一个篮子里的果子,我还分出坏的给你做?你那杯都是你自己抢过去的。” “那就是你的肉串有坏的,我不管,就是皇帝哥哥害我!” 姬楚玉疼得倒吸冷气,脸色变得苍白了起来。 林止陌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你不会是那个来了吧?” “什么来了?” “就是……每个月都会来看你的老朋友。” 姬楚玉脸上一红,怒道:“你……怎么知道?” “……活该,好朋友来了还喝冰的,不早说。”林止陌无奈起身,“等着。” 没过多久,林止陌带着姬楚玉进了屋,将一杯热腾腾的红糖水给她喝下,指着床说道:“躺下。” 姬楚玉有些发慌:“你……你要干嘛?” “调戏你!还干嘛,赶紧的。” 林止陌没好气的说道,然后将她扶到床上躺下,用力搓热掌心,将手掌伸到她衣襟之内,贴着小腹开始揉了起来。 一股温暖袭来,姬楚玉毫无防备,却觉得无比舒服,顿时从口中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呻吟。 “啊!” 才出声她就自己赶紧捂住了嘴,另一只手抓住了林止陌的手,这声音太羞人了,怎么可以?要是被门外的菀菀和绣绣听到,自己还活不活了? 林止陌瞪了她一眼:“干嘛?好心给你揉揉你不要?不疼了?” 姬楚玉纠结了,林止陌的手揉上来十分舒服,可是一揉之下自己会忍不住叫,那可怎么办? “放松点,我是你哥,揉揉肚子怎么了?”林止陌说完吐槽道,“又不是没见过没碰过。” “你说什么?!”姬楚玉的脸瞬间更红了。 林止陌索性把手拿开,说道:“不要揉就算了,那你自己躺着,我出去吃烤串去。” 姬楚玉一把拉住他:“不要。” 真要不揉的话她还是有点舍不得的,于是咬了咬牙道,“接着帮我揉。” 林止陌抱着胳膊道:“口气这么生硬?那就算了。” 姬楚玉瘪了瘪嘴,抓住林止陌的胳膊用拖着长调的娇声道:“哥哥,来嘛!” 林止陌身子一抖。 第461章 西南局势 林止陌最终还是没有“来”,毕竟门外还有两个妹子,另外……闯红灯是不道德的。 于是他继续揉着,但没过多久就发现有些不对劲了,因为姬楚玉的眼神开始变得迷离起来,贝齿紧咬嘴唇,似乎在忍受着无边痛苦。 姬楚玉现在其实是痛并快乐着,林止陌的手掌好像带着魔力,让她的身体忍不住的一阵阵酥麻,并且直钻进体内。 现在的她好像身处一片大海之中,随着翻卷的浪潮高低起伏着,浪花涌起,溅湿了她的身子。 “唔嗯……” 姬楚玉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发出了一声婉转的呻吟,忘乎所以之下,涌出了一个大浪。 林止陌吓了一跳,手中顿时停了下来。 忘了,女孩子在姨妈时是格外敏感的,小玉儿看来要换苦茶子了,也不知道她穿没穿。 房门可还敞开着,这声音跟昨晚上小清依的声音完全没区别,万一被门外的两个妹子听到可就误会大了。 果然,门外正在大吃特吃的卞文绣一下停住了动作,瞪大了眼睛看着敞开的房门,只不过什么都看不见。 所谓眼见为实,而在看不见的情况下就特别容易胡思乱想,偏巧卞文绣还是个很会乱想的。 于是这一瞬间,她的脑海里自动浮现出了以前偷偷看过的两本画册里的动作,这样这样还有这样…… 他们可是兄妹啊,不会是真的吧? 噫!好可怕!好乱来!好…… 卞文绣不知道用什么词语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只觉得这对兄妹简直太违反人伦纲常,太不知羞耻了。 本来在她心里有些形象改善的林止陌,也在这一刻再次化成了一个荒淫的帝王,为了一个“欲”字简直为所欲为。 那是你妹妹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哪怕你跟我那个…… 卞文绣忽然心中咯噔一下,自己的念头惊到了。 我为什么会代入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羞耻的念头?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她急忙连连摇头,想要将这个荒诞的念头赶出自己的脑海。 姬若菀正在小口小口吃着,奇怪的看向了她:“绣绣,什么不行?” 卞文绣惊醒,脸颊瞬间变得通红,结结巴巴道:“没没没没什么,我是想说我不能再吃了,会胖。” 姬若菀上下打量她一眼,忍不住笑道:“还真是。” 卞文绣一紧张:“啊?真的吗?” “是啊。”姬若菀忍着笑,先肯定了一句,然后说道,“别人是变胖先胖脸,你却都胖在了胸前,还整天说胖,也不知道在气谁。” 卞文绣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去,果然,自己的胸口好像又更鼓了些。 “啊!菀菀你在说什么?我……我掐死你!” 卞文绣羞恼地扑了上来,和姬若菀扭在了一起,笑闹着。 两个姑娘都身怀功夫,打闹之间都知轻重,有分寸,却又出手刁钻,都朝着对方最怕痒的地方而去,一时间两人娇呼连连,闹得不可开交。 闹着闹着姬若菀的动作忽然停住,表情有点古怪,卞文绣一抬头,就见林止陌站在不远处表情错愕地看着她们。 卞文绣慌忙从姬若菀身上爬起,强自镇定着整理了一下自己,又忽然怔了一下。 自己稍微打闹几下就已经把头发和衣衫弄乱了,林止陌的样子却还是和进屋之前一样,整整齐齐的,难道说他们在屋里其实没有做什么? 那玉儿在瞎叫唤什么?害自己胡思乱想! 她看着林止陌坐到姬若菀身边闲聊着,偶尔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显得那么亲切,那么自然,完全就是哥哥对妹妹的态度。 难道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在乱想? 卞文绣有些出神,又想起从认识林止陌到现在发生的那些事。 这个男人看起来随意散漫,但是在大事上从不含糊,心中有一份属于他自己的坚守。 对于百姓他比朝堂中任何人都富有同情同理心,对于朝政也没有像历朝历代那些皇帝一般全都想掌握在手中,能知人善任,并且有着明显的效果。 还有,他时不时的就弄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出来,比如逍遥楼里的各种菜式,弄出烤肉弄出冰棍,还有作坊里的布匹染料,织机纺机。 他如此的不务正业,可是天下却分明在肉眼可见的变得好转,百姓也在慢慢的变得生活幸福。 关于学问关于诗书好像从没见他看过,可是他明明有着一把绝顶的文采和诗才,就比如随口送给自己的那句诗,还有那天给菀菀的诗。 他…… 卞文绣有些恍惚,因为林止陌的形象在她心中越来越神秘了起来,让她有种看不透的感觉。 …… 西南总管府。 某个屋子内,李思纯坐在书桌边,整个身体都埋在了案牍之中,脸色有些疲惫,人也消瘦了不少,只有一双眼睛还是明亮的。 来到西南已经有好一阵子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她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因为西南的情况比在京城时听到的更复杂,更麻烦。 “李姑娘。”勇毅候卢一方来到门口,轻轻唤了一声。 他是这次巡视西南的负责人,掌管明面上一切事务,而李思纯则在暗中协助,所以为了隐藏身份,他便以李姑娘相称,直到现在整个西南总管府除了他之外无人知道李思纯的身份。 李思纯从沉思中惊醒,站起身来:“侯爷,请进。” 卢一方进屋,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双手递过:“陛下来信。” 李思纯一喜,急忙接过来,也不避讳,当着卢一方的面拆了开来,看着看着,脸上的疲惫就一扫而空,堆起了满满的幸福。 林止陌的信与别人的不同,看着很奇怪,但是偏偏每字都仿佛能直击她的心里。 “市井长巷,聚拢是烟火,摊开是人间,可你不在,便万般皆不是……小纯纯,我想你!” 李思纯脸颊有些晕红,啐道:“花言巧语,那么多姐妹在,你还有空想我?鬼才信。” 她和林止陌刚认识的时候是互相坑骗互相斗心眼,但其实和邓芊芊王可妍她们一样,都是从相识到相知再到心生倾慕,最终误会解开,反倒是感情更深。 卢一方在旁低着头不敢吭声,虽然他也知道陛下身边姹紫嫣红不知多少朵鲜花,可也不是他这个臣子能非议的。 看笑话也不行! 李思纯继续看下去,林止陌在骚了好一通之后才切入正题,询问西南的当前形势。 在来到西南之后,李思纯用了很短的时间就找回了多位曾经父亲的旧部。 那时她的父亲是被冒功诬陷而死的,多名部下的心中都怀着一股憋屈,几年下来有人还在军中,有人已经隐于乡野,当李思纯找来时几乎都二话不说愿意出山助拳。 这些可都是多年的行伍,还在职的正是混迹于西南,对这一带比谁都熟悉,李思纯有这些父亲的旧部帮忙,简直如虎添翼。 只是短短几十天,以卢一方的稳重和老辣,加上李思纯对太平道的熟悉,很快就见了成效。 然而问题出现了,原本松散在外的土人和太平道乱党收缩回了茫茫大山之内,借助复杂的地形和朝廷彻底形成了对峙。 局势变得僵持住了。 第462章 又见到邓元了 现在的西南土人各部落被太平道蛊惑得像是着了魔一般,已经完全拧成了一团在与朝廷对着干,卢一方来这里多日完全束手无策。 卢一方是开国勋贵,朝中重臣,可是拖了这么久都无法给陛下解忧这对于他来说简直有负圣恩,更是一种耻辱。 他正纠结间,一眼看到桌上几张图纸,愣了一下问道:“李姑娘,你这是?” 李思纯无奈叹了一声:“如今我们兵精粮足一切就绪,只是陷入了僵局,所以我想将此地的情形告知陛下,他鬼点子多,看有没有什么办法……死马当活马医吧。” 卢一方苦笑,深表赞同。 “好,我这边还有关于山势气候等,也一起添入信中吧。” …… 林止陌不知道自己被李思纯当成了死马,不过就算知道他也不会介意。 马也好驴也好,对于男人来说都是一种夸赞,管他是死的还是活的。 李思纯的来信已经放在了他的案头,没有缠绵肉麻的情话,只有一堆关于西南目前情况的资料。 西南行省以高原山地为主,有八山一水一分田之说,是大武疆域中唯一没有平原支撑的行省。 行省北部一座大罗山自西向东横贯,东部又连接了一座雾灵山,与湖广行省隔绝开,因此要想攻入西南,只有从西北角一隅入手。 一份手绘的简易舆图上被朱笔从上到下画出了三个圈。 最上方的须庸县,恰在入西南的主道上,双方各自囤积重兵,虎视眈眈,有交战的条件,但是谁都不会冒进。 中间的镇雄县,可通往西南中心地,但却有一条长达数里的鱼洞峡,双方都可在此设伏,可谓谁先动手谁就必输。 最下方的辛崎县,正处在大罗山尾端,有座鸡鸣关,依山而建,像是嵌在山岭峪口中一般,根本无法从外攻破城门。 三个圈,每个都很麻烦,西南地形险要,一旦开战的话对世代盘踞此处的土人来说占着绝对优势,妄动大军必然死伤惨重,还未必会有理想的结果。 李思纯来信的目的,林止陌猜想应该是想请朝中诸臣一起研讨,尤其是崔玄已经回京,这头老狐狸或许会有什么建设性意见。 但是林止陌还是第一次亲自接触到这种战区地图与资料,于是一时间看得很认真,也很纠结。 身边一阵轻风拂来,是香风。 戚白荟出现在了他身边,看了眼桌上的一堆东西,问道:“犯愁?” “是啊,想不出辙。”林止陌从沉思中醒来,苦着脸道,“师父,求安慰。” 戚白荟看了他一眼:“怎么安慰?” 林止陌龇牙笑:“一个亲亲就可以。” 戚白荟将目光转回桌上,没有理他。 林止陌很受伤,好像从上次在百花山顶亲亲过后,戚白荟就又变回了以前的样子,清清冷冷面无表情,和自己说话也木有了激情。 戚白荟忽然指着地图上最下方那个圈,说道:“从这里攻出,往上斜抄就是那两处的后方,僵局不就解了?” 林止陌顺着她的手指看了过去,这小手真嫩,真白,真…… 戚白荟把手收了回去,藏进了袖子里。 “小气!”林止陌吐槽了一句,收敛心神看着舆图。 戚白荟没有说错,如果大武军队从鸡鸣关攻出去,一条盘江斜向往东北,正可以顺流而上,截断那两处的大后方。 可问题是,鸡鸣关出来就是一个名为坪寨的地方,那是土人第二大部落,鬼方部。 资料上说,鬼方的土司名叫蒙达,刚猛善战,又狡诈谨慎,是个非常不好对付的人物。 从鸡鸣关攻出去可以,但依然会面临巨大的伤亡,并且还未必能胜。 这种地形实在要命,山林遍布,水路纵横,骑兵没了作用,火炮也根本到不了。 林止陌挠头,纠结,无奈。 戚白荟忽然问道:“想亲亲吗?” 林止陌惊喜转头,说道:“想!师父你肯了?” “不肯。” “……” 戚白荟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只是告诉你,单靠想没有用。” “……好吧,那我先不想了,回头问问崔王叔。”林止陌无奈,看了眼门外的天色,说道,“闲着没事,陪我去小院看看?” 小院只有一个代称,那就是他在城南的那座小院,承载着他和戚白荟的一部分美好回忆,比如阳光下的那一袭白裙,和那一幕诱人的丁达尔效应。 当然,他现在要去看的不是白裙,而是王安诩他妈种的土豆。 戚白荟没有回答,但是已经转身朝门外走去。 好些日子没来城南了,走在街上,看着依稀有些熟悉的景象,林止陌又不由自主想起了初见戚白荟的情形。 白衣女侠闪亮登场,在救下一个可怜的民女后假装很有缘分的要收自己为徒弟,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的虚假,很呆,很萌,很可爱。 这就是林止陌对戚白荟最初的印象,到现在也没有改变过。 对了,那时候的戚白荟还很爱喝酒,酒品又极差,喝醉了喜欢吃人豆腐,或者被吃豆腐。 一想到这里,他的嘴角不禁扬了起来。 正想着,忽听戚白荟说道:“我想喝酒。” “啊?!”林止陌吓了一跳,以为她听到了自己的心声。 戚白荟看向前方,拐个弯没多远就是小院了,但是会路过一家酒肆,那里的梨花白曾是她的最爱。 林止陌从她的视线方向也读懂了她的意思,心中有些微动。 原来不止是自己在回忆曾经,她也是。 拐过街角,前边就是那家酒肆,林止陌知道这是个传了几代的老店,而且好像快要传不下去了。 因为这一代的酒肆老板生了个女儿,且只有一个女儿,另外,林止陌还记得他的女儿长得还很清秀。 而现在他就发现那个清秀的酒肆姑娘正在被人调戏,调戏她的还是一个熟人。 一个油头粉面的少年正凑在少女面前,单手撑着门框,将少女箍着,做了个变了形的壁咚。 “巧云妹子,许久未见,想我了没?” 少女吓得俏脸发白,瑟瑟发抖,可是却不敢逃离,更不敢反抗。 “少爷,不……不要!” 再看酒肆之中,老板夫妇被几个狗腿子拦在了里边,只能哭喊着饶命,却什么都做不了。 街道上有路人经过,但是却没人敢上前阻止,反而加快了脚步迅速逃离。 少年愈发得意,脸也凑得越来越近,挑眉笑道:“不要?啧啧……本少爷特意来看你,你却拒我于千里之外,真是太伤本少爷的心了。” 眼看少女已经避无可避,就要被那张撅起的嘴亲到了,忽然一个声音从门外不远处飘了过来。 “你伤的不是腿么?什么时候伤到心了?” 少年的动作顿住,斜眼看了过来,然而下一秒,他的眼珠差点掉出来,满脸惊恐结结巴巴地道:“哔哔哔……” 林止陌脸色一沉:“你敢骂我?” 扑通一声,少年跪倒在地,惊慌失措道:“不不不……不是!” 天地良心,他其实想说的是陛下,结果一紧张没能说下去,也不知道和骂人有什么关系。 “不是什么?”林止陌已经走到他面前,似笑非笑的说道,“老毛病又犯了?” 这个油头粉面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卫国公邓禹最小的儿子,那个曾经在犀角洲强抢民女的邓元。 当时邓禹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亲手打断了他的腿,没想到时隔数月,又在这里见到了。 林止陌看着惊慌得像只小鸡仔的邓元,忽然脑中灵光一闪。 鸡鸣关……有办法了! 第463章 发配西南去 现在脸色发白瑟瑟发抖的换成了邓元,他上次被打断腿之后在家养伤加关禁闭足足三个月,好不容易能出来,结果就又碰到了林止陌。 太悲催了,太倒霉了。 林止陌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说道:“看来你的臭毛病还是没改,是么?” 邓元已经吓得话都说不出了,牙关打颤:“抖抖抖……” 林止陌摸着下巴思索片刻,说道:“这样吧,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我将你带进宫里,让你跟着王青学手艺,反正你还有四个哥哥,少你一个没所谓不是?” 邓元猛地抬头,吓得浑身一哆嗦。 王青是太监啊,自己跟他学什么手艺?意思不就是要自己也切了? 那玩意都没了,手还有啥用? 邓元吓哭了,也顾不得那么多人看着,慌忙抱住林止陌的腿道:“陛……啊不,姐夫,不要啊,我不去跟王青学手艺。” “哦,不愿意啊,那你就还有第二个选择了。” 林止陌悠悠说道,“帮我做件事,做好了,回来算你一份功劳,做不好,继续跟王青学手艺,如何?” “做做做!我做,而且一定做好!”邓元忙不迭的答应。 这时候保坤要紧,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 只是他答应完了还是有些不放心的问道,“要我做什么?不会是换个人学手艺吧?” “当然不会。”林止陌一脸的笑眯眯。 邓元狼狈的逃回了家里,乖乖继续关禁闭,林止陌则来到了小院。 小院里一切如故,没有任何变化,王安诩的母亲会定时来这里打扫,收拾得干干净净,因为徐大春私底下吩咐她了,陛下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带个别的姑娘过来。 于是王贺氏时不时的将屋里的被褥床单晒一晒,还贴心的在床头放上一条干净的手巾…… 在王安诩的家里,林止陌见到了院中一小块地里种着的土豆。 王贺氏和石广生的母亲石田氏果然都是农耕好手,那几个花盆里的土豆被移植到这里后长得势头很好,另外那一袋土豆也被她们切了块做了土培再种了下去,现在也已经抽芽了。 等到这些全都成熟,就会有一批充足的种子,到时候一批接一批,用不了几年,就能很快推广出去了。 林止陌看完之后心满意足的离开了,然后回到宫里,将卫国公邓禹叫了过来。 两人在御书房里不知道聊了什么,只是门外侍立的太监见到邓禹走的时候神色怔忡,有些像是见到鬼一样的表情。 第二日的朝会上,林止陌当众痛斥了卫国公邓禹纵容幼子,于光天化日之下调戏民女,此事影响恶劣,因此将邓禹罚俸一年,责令反省。 而他的幼子邓元因屡教不改,故将其充入军中,发配西南总管府麾下,驻守最南端的辛崎县,防治土人之乱。 这道旨意一下,满朝哗然。 卫国公世代勋贵,武将出身,家中几个儿子也大多都是文武双全英朗不凡,可偏偏这个最小的儿子在京城之中的名声堪称恶臭,谁不知道他游手好闲纨绔嚣张,只会惹是生非? 让他去军中,还是去西南行省最南端,那里正是土人最多也是最乱的地方,派他去不是送死么? 所有人都看向了邓禹,只见卫国公一脸黯然,咬牙切齿,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和他交好的那些勋贵都暗暗同情,和他不对付的则暗自嘲笑幸灾乐祸着。 宁嵩站在队列中,默不作声,像是睡着了一般,脸上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垂下的眼睑中闪过一抹疑惑的神色。 到了现在,他已经完全知道了林止陌绝对不是个省油的灯,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有着他明确的目的,或许有时候看着像是个玩笑,可是一桩桩事情之后,很多人发现成为玩笑的竟然是他们自己。 就比如蔡佑,当初对于林止陌亲自去查户部账目,查出不妥后却没有任何举措,蔡佑可还和自己狠狠嘲讽了一番皇帝,说他狗屁都不是,知道有问题又如何,还不是不敢动自己? 然而现在蔡佑就在大牢内,刑部的刀已经磨得雪亮,随时都准备向他的脖子砍去了。 蔡佑嘲笑过,可是现在已经等死了,还有朱弘、阎佐、李易等等一个个曾经显赫一时的名字,如今都已成了一缕亡魂。 所以,他这次又要作什么妖? 当天晚上,储秀宫中。 “芊芊,你别生气啦。” 林止陌拉着邓芊芊的袖子,轻声哄着。 邓芊芊背着身坐在椅子上,说道:“我弟弟确实不像话,可你就在京中惩罚他便是了,为何要发配西南那地方?” 林止陌笑道:“那地方有什么不好的?给他一个锻炼的机会嘛。” 邓芊芊猛地转身瞪着他:“锻炼?那里是西南行省,土人正在作乱,是会死人的!” 林止陌道:“放心,我已经给他安排人手了,绝对不会让他有意外的。” 邓芊芊一怔:“安排了谁?” 难道这是林止陌的计划?明面上让自己弟弟出面,实则暗中派个幕僚辅佐,这也不是不行。 “王安诩啊,我学生,他……” 邓芊芊大怒:“那就是个孩子,比我小弟都还年轻,有什么用?!” 她确实很爱林止陌,可是今天她真的生气了。 就算自己的小弟再怎么不好,可还终究是自己的亲人,林止陌竟然一点都不为她考虑,把邓元送去那里,简直就是不给一点活路。 “我小弟什么本事我还不知道?就算你可以保他不死,可他毫无建树的回到京城,到时候还不是成了别人的笑料?” 邓芊芊深吸一口气,十分认真地说道,“我知道小弟不成器,可他毕竟是我的弟弟,你可以在京城中责罚他,哪怕再次打断他的腿,也比将他丢到那里好,你……” 她说不下去了,因为林止陌伸手抱住了他,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邓芊芊的眼睛忽然间瞪大,满脸不敢置信的看着林止陌。 “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骗过,上次你说让我尝尝你的……” “咳咳!那个不算!” “这次就算了?” “那啥,卿儿都怀上了,咱们是不是也该努力了?” 林止陌果断转移了话题,而且是一个邓芊芊很难拒绝的话题。 邓芊芊咬了咬嘴唇,明显真的动心了。 而且今天这个死人没有将王可妍带来共享。 “我……我先去洗漱。” “别洗了,洗澡伤元气,就这么直球的来。” 林止陌说着说着,手已经伸了过去,抚上了邓芊芊的腰肢,接着缓缓往下,顺着那道惊人的弧线,一路来到那双修长的玉腿上。 “芊芊,你知道有一种动作,需要四尺长的腿才能配合?” “你教我。”邓芊芊的眼神开始迷离起来,脖子微微后仰,手也搂住了林止陌。 “走,我们去床上讨论。” “嗯,都听你的。” 一场关于人体工程学的研讨会开始…… 第464章 宁嵩的秘辛 这一日的大武报,头版头条便是关于蔡佑的罪状。 街头巷尾,茶肆酒楼,无数人正在拿着报纸讨论着。 从开春时的粮价飞涨到后来的晋商罢市,还有国库被窃勾结太平道,一条条罪状细细列于当日的大武报上,每一个字都刺痛了百姓的眼睛。 蔡府以及他在福建的老家里共查抄出房契地契金银古董字画共计逾三百万的巨额财产,用贪官来形容都已经不够用了。 应该称之为国贼。 镇抚司大牢,某间牢房内。 蔡佑穿着一件囚衣,盘腿坐在地上,闭目思考着什么。 或许是他辉煌的过往,或许是即将到来的死亡,也或许是在想着生命的意义。 忽然,他听到外边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牢房门被打开,好像有人进来了。 “蔡佑,这里还住得习惯么?”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蔡佑睁眼,就见到林止陌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蔡佑的眼皮颤了颤,没想到皇帝会来狱中看他。 他用浑浊的眼神看着林止陌,缓缓开口,声音嘶哑:“恭喜陛下得偿所望,这一天,你等了很久吧?” 门口的徐大春一眼瞪过来,这蔡胖子到这时还敢与陛下这么说话,真是不知死! 林止陌却不在意,反问道:“这一天你也早就预料到了吧?” 蔡佑沉默,闭上了眼睛。 林止陌冷笑一声:“你真以为朕是动不得你,才等到现在么?” 蔡佑不答,蔡府上下所有人都被拿入了大牢,无人逃脱,已经没有和皇帝逞口舌之快的意义了。 这么多年的奋斗和钻营,一朝成了泡影,等待他的只有死,纵然他再不甘心又有何用? “如今的大武风雨飘摇,经不起太多的折腾,所以朕虽也痛恨贪腐,但还不至于如此急切,便是常雍之流,若非他倒行逆施残害百姓,朕也不会如此雷厉风行处死他……朕忍着,不是对付不了你,只是不想引起大乱。” 林止陌说到这里微微一笑,接着说道,“不过现在,不必顾忌了……你猜汪家为何会式微?为何会一夜败落?” 蔡佑本就是个聪明人,听到这里稍加思忖,猛的睁开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林止陌:“是你暗中操控?” 林止陌没有说是与否,戏谑道:“你们喜欢用世家来与朕抗衡,那朕就借用一下你们的方式。” 蔡佑愣住,过往这些日子里那些古怪的事情重新浮上脑海,结合林止陌刚才说的话,渐渐的,一个清晰的事实出现了。 从蒋周两家暗中联手,汪家的生意被抢,汪家子嗣被阴,作坊被发现…… 从头到尾发生的那些事,背后都有蒋家的影子。 蔡佑脱口而出:“你控制了蒋家?” 林止陌冷然一笑:“控制?他们配么?” 蔡佑一滞,确实,眼前的是皇帝,掌控的是天下,世家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 可是…… 蔡佑忽然愤怒起来。 “你身为帝王,竟然用买通离间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林止陌反问:“你窃取国财勾结敌国便上得了台面?” 蔡佑不说话了,再次沉默,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林止陌。 良久之后,他说道:“所以,陛下今日是特地来将这些事实告诉我,让我死个明白么?” “不是,我是来和你谈个交易。” “什么交易?” 林止陌缓缓说道:“关于宁嵩,将你所知道的秘辛说出来。” 蔡佑的眼睛微微一眯,冷笑不语。 他已经是必死,就算说了也不可能换来活命,就算活下来,宁嵩被卖了也不会放过他。 林止陌却忽然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到他面前。 蔡佑愕然了一下,接过信,打开只扫了一眼,顿时双眼圆睁,满脸不敢置信。 信上只有寥寥数字,字迹虽还算工整,但却明显是个孩童所写。 “爹爹,昱儿想你了。” 蔡佑的手剧烈的抖了起来,艰难的抬起头,看向林止陌。 林止陌还了他一个微笑,什么都没说。 蔡佑忽然明白了,原来一直以来监视着自己幼子的,并不是以为的周家,而竟然是皇帝。 他终于颓然一叹,低声道:“我……所知不多,但都告诉你。” 两日之后,京城的菜市口又一次搭起了高台,蔡佑没能等到秋后,被施以极刑——凌迟! 百姓围观者无数,将刑场四周围了个水泄不通,几乎是人山人海。 蔡佑为人圆滑狡诈,与百姓没有多少直接迫害,但是光一个勾结大月氏私售军械,就让百姓将他看做了卖国贼。 在一声声叫好喝彩中,蔡佑被剐了千刀,死得无比凄惨。 蔡家满门以及九族男丁皆斩首,女眷充入教坊司,另有数十名蔡佑一系的党羽。 这一日,菜市口中人头滚滚,血流成河,百姓看得既解恨又刺激。 曾经的内阁次辅,户部尚书,朝中巨头之一的蔡佑,呼风唤雨许多年,终于落幕。 …… 景阳宫。 林止陌躺在一张竹制的凉椅上,微闭着双眼。 薛白梅在他身旁,纤纤玉指拈起一枚果子放入他的口中,低声问道:“所以你问了半天就问出这些东西来?” 林止陌的嘴巴咀嚼着,说道:“不然怎么办?蔡佑老狐狸,宁嵩比他更狐狸,真正核心的隐秘不会告诉他。” 薛白梅不满:“可是……十三行省中都藏有他的私兵,这算什么?也没有具体的人数和位置,难不成你还派人去一一找出来?” 林止陌睁开眼,看向了她,脸上带着笑意。 薛白梅今天穿着一袭鹅黄色的轻衫,头发还是梳成了一双马尾,看起来俏皮可爱得很。 “你看,我就说这发型很适合你。”林止陌夸了一声,又说道,“蔡佑说了,宁嵩手里有件足以影响到我皇位的东西,但具体是什么,他也不知道。” “影响皇位……那会是什么?”薛白梅自动无视了林止陌关于她发型的夸赞,喃喃低语,思考着。 林止陌笑道:“想那么多做什么?宁嵩到现在没有动作,明显是还没到火候,既然他都不急,我又何必着急?” 薛白梅白了他一眼:“你就不怕他到时候忽然拿出那什么东西来打你个措手不及?这还不急,那你要急什么?” 林止陌的手拉住她的马尾辫,正要调戏几句,忽然眼神一凝。 高耸的围墙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黑衣人,双脚在墙顶一蹬,便如离弦之箭一般向他扑来。 一声嘶哑低沉的轻喝声响起:“昏君,受死!” 随着喝声同时来到的是一把闪着幽光的匕首,如一条阴狠的毒蛇般,在空气中划出一条灰色的弧线,径直刺向林止陌胸前。 薛白梅大惊,俏脸瞬间变得煞白,急忙起身就要拦在林止陌身前,可是匕首来势如电,眼看已根本来不及挡住。 叮! 就在这时,一把秋水般的长剑鬼魅般的出现,那青光湛然的剑尖极其精准且稳定的点在匕首尖端。 黑衣人的来势瞬间停住,身子落地,瞳孔微缩,那柄匕首没有被击落,但是他的手已经在袖中微微颤抖着。 而这时,一道曼妙的身影才现身,就这么随意的站在竹椅边,单手持剑,青丝在风中轻舞,如一尊出尘谪仙。 戚白荟! 第465章 到底是谁 黑衣人停在了距离林止陌还有几步远的地方,脸上的黑巾遮住了他的表情,但是看得出眼神中很是错愕。 只这瞬间的阻拦,园子外的禁军已经冲了进来。 “捉刺客!” 急呼声中,数十名禁军已经快步包抄上来,戚白荟随意的站在林止陌面前,眼神淡漠平静,却是渊渟岳峙,一副宗师风范。 黑衣人深深看了一眼林止陌,用嘶哑低沉的声音说道:“昏君,今日算你运气好,暂且将你的头颅寄在项上,他日必将重来,为蔡大人报仇!” 话音刚落,他已原地跃起,一个闪身间再次回到高墙之上。 “放箭!” 禁军领队一声令下,一片箭雨飞射上去,可是密集的笃笃声连响,却都射在了墙面上,再看黑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陛下恕罪,末将万死!” 禁军领队急忙上来跪倒在林止陌面前,脸色惨白,惶恐无比。 深宫之内戒备森严,谁都没想到今天竟然会有刺客摸了进来,而且如此重重防卫,还能有如此疏漏。 若是皇帝因此受到哪怕一点伤害,他这个值守的领队必将被诛灭九族,哪怕现在林止陌什么事都没有,一个撤职查办也是逃不掉的。 林止陌却没有半点怒意,只是看着黑衣人离去的方向,摸着下巴喃喃自语:“给蔡大人报仇?” 薛白梅终于回过了神来,转身扑到他怀中,紧紧抱着他,带着颤声道:“陛下,你没事吧?吓死我了!” 林止陌揉了揉她的脑袋,说道:“没事。” 他又看了眼那跪着的禁军领队,挥挥手道:“下去吧,好好值守。” “谢陛下隆恩!” 众禁军感激涕零,齐齐行礼退去,临走时都用一种看神仙般的目光看了眼戚白荟。 还好陛下身边还暗藏着这么一个高手,他们刚才都看见了,那个刺客身手高强,从墙顶飞下只是眨眼之间就来到了陛下面前,要不是那个漂亮得不像话的美女高手,他们今天都没什么好果子吃。 禁军退去,园子里恢复了宁静,仿佛刚才的那一幕根本没有发生过。 薛白梅心有余悸地从林止陌怀中起来,忍不住好奇的看向戚白荟。 虽然之前听林止陌提过在外边有个很漂亮很厉害的美女师父,但直到今天才算是第一次见面。 自己都没见到她从哪里出来,瞬间就出现在了林止陌面前,随手就挡住那刁钻阴狠的一击。 果然好厉害,也好好看,像个仙女似的。 她在看戚白荟,戚白荟也在看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脑袋微微歪着,显得有些呆萌可爱。 薛白梅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迟疑了一下后福了一礼。 她正要开口,却听戚白荟道:“你这辫子很好看。” 薛白梅愣了一下,在她看来,这么一个美女高手开口不应该是冰冷霸气地说一句“本尊在此,不必害怕”么? 戚白荟却又忽然补充了一句:“也很好用。” 薛白梅愈发懵逼,却见林止陌忽然剧烈咳嗽了起来。 “怎么了这是?”薛白梅吓了一跳,急忙给他轻轻拍背,然后想到刚才黑衣人的话,说道,“为蔡大人报仇……蔡佑?” 戚白荟淡淡说道:“不是。” 说着,她素手一动,长剑就此在眼前消失,也不知道她藏去了哪里。 林止陌笑道:“他说为蔡佑就是真的为蔡佑?我认识一个姓鲁的大姐,她的口头禅就是——我不信!” 薛白梅沉吟道:“此事看着像是谁要借着蔡佑的名头来刺杀,若是出事了正好转移到死人身上。” “你的意思是……宁嵩?”林止陌问。 戚白荟开口道:“不会,因为方才那人是假刺杀。” “假刺杀?” 林止陌愣了一下。 戚白荟像是看傻子似的看了他一眼。 林止陌思索片刻,忽然一拍脑门。 那黑衣人是从墙上飞下来的,距离自己还有至少几十米远,他完全可以悄悄的摸近再动手,却在飞下的时候就先喊了一声,生怕自己不知道。 那是为什么? 林止陌明白了,却又糊涂了。 整个宫城之中瞬间沸腾了起来,一队队羽林卫和玄甲卫以及锦衣卫迅速出动,在宫中搜查着那个黑衣人的影踪,各处宫殿被翻查了个遍,每个院子每个角落都没有放过。 夏云不在,羽林卫副统领和玄甲卫都指挥使丰止庸以及锦衣卫都指挥使陈平很快聚首,三人都被惊出了一身冷汗,迅速制定出了应对方案,封锁城门,全城戒严,在短短时间内已经出动了所有能出动的人手。 京城中不知道多少户人家被敲开,三卫中人挨家挨户搜查,依然毫无所获。 黑衣人仿佛是蒸发了一般,凭空消失了。 林止陌陷入了迷惑之中。 刺客不是真的想刺杀他,而是看起来要将他的目光转移到宁嵩头上,这就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了。 想要借刀杀人让自己弄死宁嵩?谁会有这想法?而且谁又会有能力请来这么一个高手? 岑溪年徐文忠等人根本没这个必要,因为他们本来就很想自己造点出手弄死宁嵩的。 朝中其他人?还有不少本身就是宁党众人,剩下的那些级别不够,弄死宁嵩也不会让他们得到什么好处。 至于在野的其他势力,要么世家,要么如太平道那般的组织,可是也都没必要用这样的手段栽赃给宁嵩。 到底是谁? 而就在京城中乱成一锅粥之时,在城中某座毫不起眼的宅子中,一个黑衣人出现在了房中,扯去面巾,露出一张沧桑的面孔。 “啧啧!身边还藏着这般高手,不错不错,只是这妞是谁呢?” 黑衣人竟然没有丝毫恼怒,反而嘴角噙着笑意,喃喃自语。 他又抬起自己的右手看了一眼,戚白荟挡住他匕首的一下,看似风轻云淡,可是出手精准迅疾,并且还挟一股无可匹敌的力量,当时竟然震得他差点连匕首都快脱手飞出了。 不是自夸,整个天下的高手之中,能如此轻巧挡住自己攻击的,不会超过一手之数。 门外忽然走进一个人来,说道:“那是太平道的圣母,你输得不冤。” 黑衣人一眼瞪了过去:“放屁,老子那是故意放水,什么输不输的?” 门外那人淡淡说道:“行了,你的活干完了,老爷还在等你,去吧。” 黑衣人撇了撇嘴,说道:“搞那么复杂做什么,我摸进宁府一刀宰了那老王八蛋不就行了?” 第466章 虾头沽 一夜过去,刺客依然杳无踪迹,陈平和丰止庸齐齐来请罪,林止陌却没有说什么。 这场刺杀既然是假的,是另有目的的,那就不用那么着急了,相比于刺客,他更想尽早肃清走私。 那几个波斯人最终还是被他放了,但是他们的货物全都被扣了下来。 波斯国力强盛,虽和大武之间还隔着个西辽,但林止陌也暂时不想和他们起什么冲突。 至于走私那么多东西,以后再慢慢找他们算账就是了。 另外那个福建黄家的中年人也无罪释放,不过在放走之前林止陌又单独与他聊了很久,至于聊的什么,没人知道。 这日上午,林止陌闲着没事又来到了公主府,今天又是为姬若菀施针的日子,他是陪顾清依一起来的。 姬楚玉不在府中,有事外出了,只有卞文绣埋头在一堆慈善总会的账本里。 姬若菀的裙摆高高拉了起来,顾家神针名不虚传,她的腿伤在多次的施针之下恢复得很快,按顾清依的话说,再过不多久,她就能开始恢复走路了。 林止陌站在一旁,若无其事地假装欣赏花圃,实则偷偷瞄着姬若菀那双腿。 那个任安世真是该死啊,多好看的一双腿,就这么被他打折了,要不然…… 忽然从院子外快步走进一个婢女,打断了他欣赏美腿的心情。 “王妃!王妃!” 婢女匆匆而来,到了卞文绣面前停下,手中拿出一块帕子包着的什么东西,急道,“你快看看。” 卞文绣接过,打开帕子,只见里边包着一枚黄灿灿的金币,她不由得一怔,拈起来仔细看去,脱口而出道:“这是波斯金币?” “波斯金币?”林止陌顿时被吸引,也走了过去,只看了一眼就确定,真的是。 他在萨哈德他们的随身物品里见过,包括船上搜查出来的货物财产中也有。 波斯金币就是波斯人的流通货币,在大武几乎是看不见的,可是现在却出现在了公主府中。 林止陌问那婢女:“哪来的?” 婢女急忙回道:“启禀陛下,是慈善总会京城办事处中有人捐赠的,那里的主事不敢擅专,第一时间送来的。” 捐赠的? 林止陌更是发愣,城里有人捐赠这东西?可是民间怎么会出现波斯金币? 他再问:“具体是谁捐的?” “是一个孩子,才十岁出头,穿得也很破烂,应当是瞒着家里人悄悄来捐的……这是她的信息。” 婢女将一本捐赠名单递了过来。 慈善总会在林止陌发起后已经渐渐开始踏上了正规操作之路,大武十三行省的首府都有分部,包括京城,林止陌将其命名为办事处。 无论谁想要捐赠财物,都能直接去首府的办事处中办理,可以署名,也可以匿名。 现在的慈善总会越做越顺,来捐赠的人也越来越多,民间普通人家捐赠的也有不少,可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捐的还是个波斯金币,这就有点蹊跷了。 林止陌看着名单,上边赫然写着一个地址:天津府,城东虾头沽,杨阿宁。 “天津……” 林止陌的眉头一皱,自从上次天津一行之后,锦衣卫就开始了一场肃清走私的行动,可是和林止陌一开始的设想区别很大,事到如今已经好些天了,除了那天在港口当场扣下的那几艘船,竟然再没发现几个和走私相关的人。 清查走私,从一开始林止陌就知道是个十分困难的事情,可是他没想到会困难到这个地步,才刚开始就一切销声匿迹,根本没有查找的机会,仿佛那些走私的全都消失了。 这就很不正常,可是锦衣卫已经撒下去了不知道多少人,依然没有丝毫建树。 天津港的走私,有一个十分完整且严密的保护圈层,将他们全都护住了。 林止陌看着那枚金币,沉吟片刻后说道:“去一趟天津,现在!” 这枚金币不管是从哪里来的,但肯定和走私有关,或许追查这条捐赠消息,能查出一些隐秘的消息来。 徐大春应声去准备车驾,卞文绣却站起身来,说道:“陛下,我陪你去。” 林止陌奇道:“我去查案,你去干嘛?” 卞文绣紧抿红唇没有回答,但是眼神坚定,看着林止陌,那意思仿佛是说我去定了。 林止陌也没纠结,去就去吧,路上有个妹纸作伴挺好。 车驾出了城,朝天津而去。 天津城内一条海河贯穿东西,直入海中,虾头沽就在海河入海口附近,就是一个小小的渔村。 来到这里时已经是下午,今日有些阴雨,眼前是一片灰茫茫的滩涂,再往前些就是一座看起来方方正正的小村落,一户户人家径直延伸到临海处。 顺着登记名单上的地址,再问了几个路过的渔人,林止陌找到了一座看起来破败不堪的小院子。 院子的四周只是用枯黄的草杆围了起来,屋子是茅草顶的,稀稀疏疏的,黄泥的墙体也塌了一角,从外边看进去,院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卞文绣有些愕然,这户人家看起来十分贫苦,那枚金币真是他家捐的?别说捐了,这样的人家都不太可能去京城吧? 正想着,就见远处有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缓缓走近,林止陌拉了拉卞文绣,带着她往路边的树后躲去。 没过多久,两个身影来到近处,是一个妇人带着个面黄肌瘦的女孩,她们进了院子,放下身上背着的竹篓,看样子正是这家的。 卞文绣指着那个女孩,低声说道:“就是她捐的金币?” 林止陌也皱眉,正在观察着,却见不远处冒出了几个人来,俱都衣襟敞着,满脸横肉,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几人大大咧咧的走到院子外,对那妇人喝道:“杨家婆娘,还钱!” 妇人吓了一跳,手中拿着的一个斗笠顿时掉落在地,那个女孩也慌忙躲到了她身后。 “赖爷,我……我手头没钱,你再宽限几日。” “宽限?”那个叫赖爷的横肉男冷笑,“今日就是最后期限,不给?那老子就拿你女儿抵债!” 说着,几人就一脚踹开那扇几乎没有阻挡作用的篱笆小门,闯了进去,一只大手朝着女孩伸了过去。 妇人大惊,急忙拦住,哀求道:“赖爷你不能这样,我男人最近染病卧床,等过几日他身子好了能跑船了,一定挣钱还你。” “挣个屁,现在皇家在查跑船,他能跑去哪儿?甭废话,让开!” 赖爷不耐烦的一把推开她,顿时将妇人推倒在地,再看那女孩已经落入了他手中。 “娘!娘!” 女孩惊慌哭喊起来,挣扎着想要逃开,可是她的力气怎么可能逃脱那泼皮赖爷的控制,眼看就这么被提了起来朝外走去。 “这丫头太瘦,估计撑死了也就换二两银子……”赖爷咧着一口大黄牙走出门,面前却忽然多出一个人来,一个看起来年纪很小但胸脯很大的妞。 赖爷的眼睛顿时瞪大,口水流了出来,咧嘴笑道,“哟,姑娘这是要投奔我赖爷么?” 砰! 一个小巧精致的粉拳捶在了他鼻梁上。 第467章 阿宁 “啊!” 赖爷一声惨叫倒摔出去,已是鼻梁断折,满脸鲜血。 站出来的正是卞文绣,她虽然长得秀气乖巧,可是出手快准稳狠,到底是武将世家出身。 几个泼皮一个个呆若木鸡,好一会后才猛然间惊醒,乱七八糟呼喊着冲过去查看赖爷的伤势。 赖爷捂着脸嚎道:“看个屁,还不快走?!” 几个泼皮很快就架着他冲了出去,刚才来的时候有多嚣张,现在逃窜的样子就有多狼狈。 那妇人也回过神来,尖叫一声冲了过来,喊道:“阿宁,你怎么样?没事吧?” 女孩惊魂甫定,这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紧紧抱着妇人。 卞文绣微微蹲下身子,和颜悦色的对女孩说道:“没事啦,不用害怕。” 女孩回头看着她,抽抽噎噎地说道:“多谢姐姐。” 那妇人也忙不迭的给卞文绣道谢,但是看得出她的言谈举止很是拘束,明显是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乡下民妇。 卞文绣和蔼地微笑,仔细打量阿宁。 这孩子容貌清秀,可是头发微黄,瘦弱得很,明显的营养不良,而且身上穿的衣服也打着好几个补丁。 林止陌从怀中拿出那枚金币,举到阿宁面前,柔声问道:“你叫阿宁是么?这是你捐的?” 阿宁顿时像是吓了一跳,嗫嚅着不敢说话,而她母亲则看清后瞪大了眼睛,失声道:“这……这怎么会在……” 她话才说了一半就打住了,眼神闪烁面露慌乱。 林止陌摸了摸阿宁的脑袋,站直身子笑道:“大姐莫怕,我们是慈善总会的,只是听说捐赠这金币的是个孩子,特来看看你们大人是否知情,毕竟这玩意儿可值不少钱。” 妇人脸色尴尬,咬了咬牙,却摇头道:“不……不是我家的,我也不知道孩子是哪里得来的。” 卞文绣皱了皱眉,刚才这妇人分明都已经脱口而出了,现在却否认。 林止陌也不介意,笑道:“好吧,或许是孩子在哪里捡的,没关系,既然阿宁都捐了,那我就替慈善总会谢谢你家的善举了。” 说罢他又将金币收回了怀中,却明显见到那妇人眼中流露出一丝十分心疼的神色。 林止陌没有再说这话题,而是打量着她家的样子,问道:“大姐,你家的房子该修缮了,若是碰上一场大雨岂不是要塌?家中是遇到什么困难了么?” 妇人神色黯然了一下,低头不语。 林止陌又说道:“阿宁不是去慈善总会的京城办事处了么?其实你家的条件可以申请救助了,虽然未必会有太多,但是帮你们改善一下目前的窘况还是可以的。” 妇人顿时抬起头来,惊讶道:“啊?我们家没有遭灾也可以申请么?” 慈善总会现在几乎将名声传遍了整个大武,所以关于条例和制度已经有很多百姓都知道了,只是百姓们通常的认知就是这个组织是为遭灾的地方做事的,他们这些寻常百姓,尤其是京城附近的天津百姓,还从来没想过自己也可以申请。 林止陌笑了笑,说道:“自然是可以,不如我们坐下好好说,我告诉你们怎么申请。” “啊?哦哦,几位……大人,快请快请。” 妇人听到这话顿时大喜,胡乱招呼着,赶紧回进屋子里去搬出几个破破烂烂的凳子,请林止陌卞文绣还有他们身后的徐大春坐下。 阿宁已经渐渐定下神来,但还是躲在一边,畏畏缩缩的,像是做错事的样子。 卞文绣对她招了招手,阿宁迟疑一下,还是乖巧的走了过来。 “你多大啦?”卞文绣柔声问道。 阿宁细声细气地答道:“十三岁了。” 十三岁? 卞文绣怔了一下,这孩子看着也就十来岁的样子,没想到已经十三了,看来营养不良得很严重。 林止陌也眼神复杂的看了眼阿宁,然后问那妇人:“你家中可有男丁?” “就我男人一个,只是近来卧病在床,干不得活。” 妇人说着便要垂下泪来,像他们这种村野之家,就靠家里男人出工干活赚钱养家,男人一倒等于整个家都倒了。 林止陌站起身来,说道:“我略懂些医术,你男人在屋里么?我给他看看去。” 妇人大喜:“那可多谢大人了,请请请。” 她将林止陌领进屋内,才进门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林止陌皱了皱眉,走进里屋,只见一个汉子躺在床上,眼睛闭着,脸色蜡黄。 汉子虽在病中,但身形还是颇为健壮,身上的肌肉条条块块的很是分明,脸上有一层常年混迹海上的人才有的水锈,他身上只搭着条破烂被子,一条腿露在外边,没穿外裤,小腿上一个茶碗大的疮,已经化脓了。 这可不是病,是伤。 林止陌走过去蹲在床边,细细查看,伤口看起来像是被钉子之类的铁器戳伤的,天气炎热,没有及时得到救治,感染了。 伤口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但是男人的脸色很差,再不赶紧治疗,轻则腿难保住,重则连命都不好说。 他站起身,看向妇人,问道:“你们去京城买药还是干嘛的?” 妇人有些羞赧道:“是去莲花寺求菩萨的,我们……没钱看病,就连来回都是搭的村里人的车。” 林止陌无语,伤成这样,命都快没了,还不去请大夫,反而去求菩萨,这年头的百姓愚昧程度真的让他难以相信,看来普及医疗知识迫在眉睫啊。 “你们收拾一下,我带你们去京城看病,不用你们花钱,我们包了。” 林止陌本来以为这么说后妇人应该大喜过望,可是事实却并不如此,妇人反而一脸为难。 “怎么?再不去看病你男人会死。”林止陌有些恼火了。 妇人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哭泣道:“不是我不愿,是……是我男人不能离开。” 林止陌皱了皱眉,问道:“为什么不能离开?” 妇人搓着手,一脸着急,可却还是反复说道:“他……他就是不能离开。” 林止陌终于忍不住了,怒道:“他腿上的疮只有京城杏林斋的祛毒膏能救,就算现在我给你银子去京城买了回来也未必来得及,你还是不是他妻子?不想让他活命了?” 妇人一急,慌乱说道:“不是不是,可是周老爷说最近朝廷查得紧,我男人不能露面,被发现的话会连累……啊呀!” 说到这里,妇人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急忙捂住嘴。 林止陌的眼睛眯了起来,看着妇人,他发现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关键的东西。 朝廷查得紧,周老爷,不能露面……? 结合之前妇人对那赖爷说的话,她男人病好了可以去跑船挣钱,而不是出海打鱼挣钱。 跑船?跑的什么船?走私船么? 他正要接着往下问,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接着就听卞文绣一声怒斥:“你们做什么?”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这话该是爷问你们,好端端没事跑这犄角旮旯来,想做什么?” 林止陌转身出门,只见院子外竟然已经被团团围住,粗略估计差不多有两百来人,为首的是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身边跟着一个脸上带着血迹的矮胖子,正是刚才逃走的赖爷。 有了撑腰的,赖爷不复刚才逃走时的狼狈,一指卞文绣道:“管家,就是他们!” 徐大春没有废话,缓缓抽出刀来。 “爷不管你们是哪里来的,既然被你们发现了,就别走了。”山羊胡瞥了一眼,冷笑道,接着手稍稍一抬,“一个不留,都宰了。” 第468章 我家没有走私 一声令下,无数人瞬间冲了进来,那简陋的篱笆围栏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形同虚设,瞬间被摧毁。 徐大春提刀在手,不动声色,卞文绣则抱着胸冷冷看着院外的山羊胡。 林止陌没有上前,就这么平静地站在屋门口,妇人已经跟了出来,见此情形大惊失色,慌忙叫道:“赖爷,周管家,不要啊!” 然而山羊胡和赖爷充耳不闻,那群人已经冲到了院中。 就在这时,不知道从来传来一阵密集的破空声,紧接着人群中忽然间爆出一朵朵血花。 惨叫声接二连三响起,不知道多少人在一瞬间倒地,胸前或额头上都突兀地中了箭,一击毙命。 山羊胡本来还一脸淡漠,这时瞬间变了脸色,他急忙环顾四周,才发现原本清冷的村落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个身影,或在树上,或在墙边,又或在路边草丛里,一个个都穿着制式的锦衣卫装束,手中一柄黑沉沉的劲弩,稳稳地对着院中还站着的每个人。 “锦衣卫?!你们……” 山羊胡慌了,一双三角眼瞪大了看向徐大春,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视线转向屋前的林止陌。 只是转眼间,形势就已经瞬间扭转,刚才还气势汹汹前冲的两百人瞬间倒下了一小半,剩下的那些人已经完全不敢动弹了,全都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脸色发白。 徐大春忽然挥手一刀,劈翻身前一人,啐道:“妈的,吃蒜了还离老子这么近!” 其余人吓得急忙往后退去,然而门外已经出现了无数锦衣卫和羽林卫,将他们团团围住,恰如刚才他们包围小院一般。 山羊胡终于害怕了,脸色苍白,浑身颤抖,然后见到林止陌从屋前缓步走了出来。 那些人主动让出了一条通道,手中武器更是叮铃咣当扔了一地。 林止陌走到山羊胡面前,淡淡开口:“不管我们是哪里来的?你就不问个明白?” 山羊胡面如死灰,忍不住转头看向赖爷,眼神中是说不出的怨恨和愤怒。 赖二你个狗曰的,跟我说就是几个慈善总会的。 慈善总会能调来这么多锦衣卫?还有那些穿黑色轻甲的是羽林卫吧?那他娘平日里都只在皇城里,连京城百姓都见不着一面的。 锦衣卫和羽林卫都来了,那眼前这几位是谁还用猜么? 扑通一声,山羊胡脚一软跪倒在地,赖二更是不堪,直接吓得尿了裤子,一股腥臊味蔓延了开来。 林止陌居高临下看着山羊胡,问道:“他们叫你管家?说吧,你是谁的管家?” “草民……草民是……周老爷的管家。” 山羊胡嗓子干涩,好不容易才将一句话说完整。 林止陌皱眉:“周老爷又是谁?” 山羊胡张了张嘴,像是不知该怎么说。 林止陌不耐烦地对赖二道:“你来说,说不明白就死。” 赖二身体一抖,急忙跪地答道:“是是是,周老爷名叫周良生,这天津地界的漕运都归他管,不管是船还是人,都得他点头了才能出活。” 林止陌皱了皱眉:“漕运司的?” 赖二悄悄看了眼山羊胡,咬牙道:“他不是,他姐夫是,周良生能当上天津漕运地头蛇,就是靠他姐夫,漕运司总兵管陈宣。” 林止陌的脸色沉了下来,天津漕运司掌管运河天津段的漕运事务,是一个肥缺,属京畿都漕运司管辖。 这些日子以来严查走私,在朝会上也听百官汇报过情况,没想到漕运司中还藏着这么一条祸害,竟然胆大妄为到了这个地步,与走私暗中牵扯不说,还敢光天化日杀人灭口。 还特么灭到了老子头上?! 林止陌淡淡开口道:“传朕口谕,将陈宣与周良生拿了,送入诏狱,严查!” 朕?口谕? 山羊胡本就怀疑林止陌的身份非同小可,现在听到这两个关键词,顿时明白,站在他面前的这位竟然是当今圣上?! 自己是吃错了什么药,刚才竟然想要灭他的口?还自称是爷? 我我我…… 山羊胡只觉脑子里一阵晕眩,眼睛一翻,直接晕厥了过去。 赖二同样没好到哪里去,想到一开始在这里见到林止陌时自己那嚣张的样,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被押送刑场开刀问斩的场景。 问斩就在眼前,他慌乱之下急忙说道:“陛下!陛下!草民要检举揭发,陈总兵乃是当朝平江伯陈骥的族弟,事关天津卫走私,平江伯便是主谋!” 平江伯? 林止陌不由得为之一怔,这也是传承数代的老牌勋贵,平日里低调又听话,犀角洲中也有他的一份产业,算是忠心实在的保皇党,可是没想到暗中竟然是天津走私团伙的主谋。 难怪走私一案查到现在没有眉目。 一股愤怒之气直冲胸臆,林止陌的拳头捏了起来,冷冷道:“很好,在朕眼皮子底下演戏,不过倒也省了事!” 锦衣卫中立刻分出一部分人手,快马飞驰而去,捉拿相关人等。 在场所有人,包括昏倒的山羊胡和检举揭发的赖二全都被押了下去,林止陌又回到了院中。 那妇人已经完全吓得呆住了,满脸的不可置信。 眼前这位号称是慈善总会的老爷,是……是圣上?那她男人干的走私活岂不是瞒不住了? 她双脚一软眼前一黑,也要瘫软在地,却被卞文绣一把搀住。 卞文绣看向林止陌,低声道:“陛下,他们只是底层的船民,就不要为难他们了吧?” 林止陌正在气头上,冷声道:“你为他们求情?朕不为难他们,可他们让大武的钱财物资流了多少出去,如此损伤大武国运,又算谁的?” 卞文绣咬了咬嘴唇,不知道该怎么劝说了,她也是官宦子女,当然知道利害,可是看着妇人的模样,还有旁边吓得小脸发白的阿宁,实在有些不忍心。 那妇人却仿佛福临心至,忽然清醒过来,急忙说道:“陛下,我男人没有参与走私,就是因为他发现了船上有走私的东西,不肯伙同他们一起,才被赶下了船,他腿上的伤就是船老大逼他跳船时被船钉刮破的。” 林止陌皱眉看向她:“这样都没被灭口?” 妇人已经理清了思路,说话也变得十分清晰起来,语速飞快的说道:“我男人祖上就是渤海里讨生活的,还时常跑客船去高骊和逶国,熟知航线,周家船队那船老大当年是我公爹带出来的,看在几分香火情上没把事做绝,但是吩咐我们不得声张,所以我男人才躲在家里不敢进城求医的。” 她一口气说完,趴在地上连连磕头,已是泣不成声,哭道:“陛下,我家真的没有走私,求陛下饶命啊!” 阿宁也跟着跪了下来,哭道:“陛下饶命,我爹爹真的没有走私,真的,我们没有骗你。” 去高骊和逶国,熟知航线? 林止陌心中一动,还没说话,却忽然察觉左边胳膊一重,像是被什么东西夹住了。 侧头看去,却见卞文绣不知道什么时候抱住了自己的左臂,却是双颊酡红,眼神尴尬又纠结,然后鼓足了勇气,结结巴巴的说道:“陛下,你……你就放过他们吧,他们……好可怜的。” 林止陌感受着胳膊上传来的紧致和挤压的感觉,惊得目瞪口呆。 卞文绣什么时候也会这一招了? 姬楚玉,你特喵的真是……教得好! 第469章 想岔了 林止陌本来也没打算为难这一家人,更何况卞文绣还用上了道具,总得给点面子。 他咳嗽一声,说道:“既然绣绣开口,朕便不予追究了。” 妇人正要磕头感谢,卞文绣看着楚楚可怜的阿宁,恻隐之心又起了,狠狠心咬咬牙,抱得更紧了些。 “陛下,我们反正也要回京,不如带他们一起回去吧。” 林止陌只觉压力再增,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爽传遍整条胳膊,他其实本就有这打算,妇人的丈夫腿上的毒疮已经不能再拖了,得抓紧去治,而且他不是还熟悉航线,是个经验丰富的老船手么,正好自己有点想法,需要人来实施。 于是他假意沉吟片刻,对妇人说道:“既如此,你收拾一下东西,随朕一起去京城吧。” 妇人一怔,随即大喜过望,拉着阿宁连连磕头。 “多谢陛下!多谢娘娘!” 她也不知道卞文绣是谁,但乡野愚妇,见到站在皇帝身边的总是第一反应想到会是皇后或皇妃,也就这么称呼了,再说女人能这么抱着男人胳膊,一看就是一起睡觉的交情。 卞文绣顿时羞了个满脸通红,慌忙放开了手,躲到了一边。 妇人欢天喜地的去收拾了,家里本就穷得清汤寡水的,也没什么东西好收拾,林止陌则蹲在阿宁面前,从怀中取出那枚波斯金币,和颜悦色的问道:“现在可以说说这金币是怎么来的了吧?” 皇帝金口玉言,已经免了他们家的罪,阿宁也就放下了心来,乖乖的交代了一切。 金币是她爹的那个船老大给他的,但这金币犯忌讳,容易惹来麻烦,于是她爹就给她收着,却关照只能暗中把玩。 小姑娘心思单纯,不知道这些,只知道这金币值钱,今天她母亲带她去京城上香祈福,完事后去京城转了一圈让她见见世面,在路过慈善总会京城办事处门前时,阿宁看见门口贴着的公告上说着河南灾情。 阿宁虽然出身渔村,但从小也是识些字的,于是看着灾情的惨状,恻隐之心顿起,想着金币既然不能用,那就干脆捐出去,好歹给灾民买些米面被褥之类的,却没想到最终竟然被林止陌发现,又找来了这里。 林止陌听完有些唏嘘,阿宁家里已经穷成这样,但还能想着为灾民捐赠,单这一份纯真的心就很难不让人喜欢,况且还无意间帮自己找出了天津一地的走私内幕,也算有大功了。 阿宁说完后用一双清澈又胆怯的眸子看着林止陌,小心翼翼的说道:“陛下,你真的不怪罪我爹爹么?” 林止陌笑了,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说道:“朕一言九鼎,说话算数,你放心便是。” 阿宁终于彻底放心,乖巧地连连点头:“嗯嗯,谢谢陛下。” 卞文绣在旁边一直看着林止陌和阿宁的对话,眼神微微闪烁。 在她的认知里,林止陌很暴戾,很蛮横,随心所欲,但有时候又做事莫名其妙,比如楚王姬景昌,谋反之心已经铁证如山了,他还轻轻巧巧的放过,只是发配边关去弄什么榷场。 但不管怎么样,他是个色胚这件事是铁板钉钉的,你看刚才,自己用上那一招,他就果然将这户人家放过了。 只是想到这里她的脸上忽然又红了一下,因为姬楚玉曾经和她打趣时说过:“皇帝哥哥最色了,你若是抱着他撒娇,你便是要天上的月亮都能给你摘下来。” 果然,今天就只是这么抱一抱他就从了。 锦衣卫和羽林卫迅速出动,调集起天津守备府官兵,迅速整肃天津暗中潜藏的恶势力,比如那个传说中掌控着天津漕运的周老爷。 虾头沽临近海边,显然正是周老爷的势力之一,要不然那赖二才被打走,这么短短时间就能纠结两百来人过来灭口,这种无所顾忌的行为和目无王法的组织必须尽快剪除。 这一日,天津城内掀起了一场大风暴,所有城门关闭,所有港口码头戒严。 那些本来在百姓眼中高不可攀甚至都不敢靠近的豪宅,被传说中的锦衣卫踹开大门冲了进去,然后哭喊声求饶声惨叫声远远传出,接着就见一个个原本在城中呼风唤雨的大人物被狼狈地押出,不知带去了哪里。 最让百姓不敢置信的,是连天津府尹和漕运司总兵都被抓了。 街头巷尾到处是窃窃私语的吃瓜群众,纷纷感慨着,变天了。 车驾回到京城之时已经临近傍晚,卞文绣做主将阿宁全家安排到了公主府,反正府内空房多,随便挑了个院子给她们住下,又叫来太医给那汉子治伤。 林止陌则回到了宫中,今天的天津之行让他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憋闷和烦躁,却又找不到地方发泄。 只是因为一枚金币,随便去了个小渔村,就在那里发现了走私的踪迹,结果挖出了一个深藏着的走私团伙。 勋贵与职司部门勾结,再暗中培养一个民间势力,从上到下盘根错节,根本清除不尽。 那可仅仅是天津一地,就已经猖獗至此,大武疆域辽阔,沿海城市那么多,也不知道总共潜藏着多少这样的走私团体,更不知道每年有多少财产流失到个人的口袋中。 乾清宫中,夏凤卿端来了一盏清茶,轻轻放在他手边,问道:“遇着什么烦心事了?” 林止陌拉着她的手让她坐下,将今天遇到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然后感慨道:“一个个的都是贪心不足,难道真要我放开手脚杀个人头滚滚血流成河才能罢休么?” 夏凤卿道:“在那般暴利面前,哪怕杀得再多也有人会铤而走险的。” 林止陌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 “那你打算怎么办?”夏凤卿笑眯眯地看着他,眼神清澈明亮,“我知道你肯定有法子的,对不对?” 林止陌愣了一下,苦笑道:“法子是有,但是手段有点不好看,我们的孩子就快要出世了,怎么都要给孩子积点阴德才是。” 夏凤卿摇摇头,说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长此以往,大武国势必定持续衰弱,苦的可不止是皇家,更是千千万万无辜的百姓,我觉得你如今是走入了死胡同,只想着我们的孩子,可是那么多百姓家的生计呢?他们的性命和存活呢?你是皇帝,自然要先为他们想。” 林止陌愕然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稀罕而精致的艺术品,片刻后一拍大腿,大声道:“有道理!” 夏凤卿白了他一眼:“你拍自己的腿就是了,拍我的做什么?” 林止陌急忙给她揉着腿,笑道:“你说得是,我确实想岔了,这时候我面前就两条路,要么任他们肆意敛财贪得无厌,要么痛下杀手,走私一事,谁沾谁死!” 其实他早就有过这个想法,但他毕竟是个来自新时代的好青年,前些日子因为蔡佑案宋王案等等已经杀了太多人了,那日蔡佑行刑,他也悄悄去菜市口看过,那成堆的人头给了他无比巨大的震撼。 那都是一条条人命啊! 他不是真正的姬景文,不是个真正的帝王,他做不到杀了那么多人而仍然淡定无比。 可是现在,他被夏凤卿点醒了。 他不再是那个九九六打工的苦逼策划狗,而是掌控天下千千万万百姓生死的大武帝王。 从古到今,哪有不冷血的帝王?! 第470章 剥皮实草 又是一日早朝开启,群臣鱼贯而入太和殿,列队站好。 林止陌登上金台,在山呼声中接受百官见礼。 最近接连发生的事情太多,几位藩王造反,蔡佑勾结番邦,西南土人作乱,天津港发现走私…… 这一桩桩事情的出现,让整个大武天下都仿佛蒙上了一层灰暗的阴霾,尤其是前两天陛下在宫中遭遇了行刺,刺客至今没能捉拿归案,殿上一众官员心中都不免有些惴惴。 可是林止陌的神情却十分平静,看不出一丝怒火,但越是这样,百官越是紧张。 暴风雨来临前,都是无比宁静的。 内阁和六部例行汇报了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之后,岑溪年又奏明秋闱的准备工作,林止陌一一给出指示,从容淡定。 等到事情说得差不多了,六科给事中也没有人出来抬杠,整个太和殿中出现了片刻的安静。 就在这时,林止陌淡淡开口道:“若无他事,那朕就要开始说些别的了。” 百官肃然,立刻提起精神,他们知道,今天的重头戏要来了。 林止陌抬了抬手,说道:“将陈骥带上殿来。” “是!” 廷尉应声,很快将一名略显肥胖的中年人押了上来,他的身上只穿着一件月白色的中衣,头发披散着,神情狼狈且憔悴,身上肉眼可见的横七竖八无数伤痕,显然是已遭受过了一场严刑拷打。 平江伯陈骥,先祖是皇帝身边的贴身侍卫,曾因救驾有功而被册封勋爵,至今已延续了两百来年,也算是大武朝的老牌勋贵之一。 扑通一声,陈骥被丢在殿上,双腿一软跪着,伏低着脑袋,颤声道:“臣,陈骥,参见陛下。” 林止陌平静地看着他,却问了个奇怪的问题:“陈骥,昨晚吃的什么?” 陈骥一愣,老老实实答道:“窝头和咸菜。” 他的表情很复杂,很难受,一辈子锦衣玉食,却被锦衣卫拿入诏狱,吃的是难以下咽的粗粝食物,喝的也只是凉水,这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 林止陌冷笑一声:“看你的样子很嫌弃?” 陈骥默然,不敢回答。 林止陌接着说道:“那你可知,有多少百姓平日里想吃窝头咸菜都吃不起?” 这一刻他又想起了昨天见到的阿宁,那发黄的头发,干瘦的身子,还有那件打了许多补丁的衣衫。 陈骥的头垂得更低了。 林止陌伸手,身边的王青立刻递来一本册子。 他翻开看了两眼,缓缓念道:“弘化七年四月,出丝绢五万匹,得利九万两银,出瓷器七千套,得利十一万两银,出茶叶八千斤,得利……” 一个个数字从他口中念出,那么平静,那么清晰,传入了殿中每个人的耳里。 陈骥的脸色一片死灰,从昨日被拿入诏狱之后他就知道自己完了,现在听着林止陌宣读的一个个数字,就像自己被凌迟时将要加上的刀数一般。 一旁队列中的邓禹钱莫等人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目光复杂。 勋贵和寻常官员最大的区别,就是他们可以有自己的产业,皇帝也会格外照顾着些他们。 而林止陌可以说是他们在历史书上都看不到的好皇帝,好到有钱可以和他们一起赚。 不说别人,就比如卫国公邓禹,在这短短几个月里就靠着犀角洲上的几个铺子赚了十几万两银子,长此以往的话绝对一个个都能富起来。 可是人心不足蛇吞象,陈骥在犀角洲也得了好处,却还是暗中做着走私的买卖,这是在大武国运上捅了个窟窿,在窃取着本该是属于朝廷属于国家的财富。 林止陌念完后将册子合上,平静地说道:“陈骥,你很缺钱么?” 陈骥伏在地上不敢回答,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朕记得你在犀角洲的药铺和染料生意都不错,每月盈利也能有几万两吧?你可知便是在京城,一户普通人家几两银子便能保证一月生计,更别提天下那么多贫苦无助的百姓……”林止陌缓缓说着,站起了身子,忽然一把将册子扔了下去,摔在陈骥的脑袋上,怒吼道,“你平江伯家有多少人口,多大的排面?几万两都喂不饱你?” 陈骥终于绷不住了,痛哭出声:“臣知错,知错了!” 林止陌咬牙道:“知错?哼!你知的是将死,不是错!” 陈骥哭声一滞,竟无言以对。 林止陌又开口道:“陈平,他招了多少?” 陈平出列,说道:“启禀陛下,已全都招供,其在天津的一应人手与走私脉络都交代了。” 林止陌点点头,目光缓缓扫过所有人,说道:“朕知道,在很多人眼中,朕行事无所顾忌,敢在金殿杀人,敢动辄灭人满门,世人多有称呼朕为暴君的。” 殿中一片死寂,无人敢出声,甚至连呼吸都摒住了。 林止陌眼中的冷意愈发明显,继续说道:“那么今日,朕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暴君!杀人?呵呵,一个杀字又岂能消朕心头之恨?” 陈骥身子一颤,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忍不住抬头看向林止陌,正巧林止陌也看向了他,目光森然,一字一顿道:“传朕旨意,一应走私相关人员皆诛灭满门,陈骥……剥皮实草,示众!” 朝堂之上出现了短暂的呆滞,包括每个人的表情,每个人的心跳,甚至是金殿中的空气和时间。 剥皮实草,这是大武史上从未出现过的酷刑,从字面意思上就能知道,是将人开膛破肚剥去整张人皮,用干草填充做成人形,再悬挂高处示众。 这般刑罚甚至比凌迟更可怕,更难以想象,但是……更能有很好的震慑作用,只不过民间关于皇帝暴戾的传闻也会更甚了。 岑溪年徐文忠等人震惊地看着林止陌,他们不敢想象,皇帝竟然会如此不顾自己的名声,为了震慑贪腐走私,竟造出这般酷刑。 宁嵩也惊愕地看了一眼林止陌,眼神中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忌惮,又瞬间消失不见。 而至于其他官员包括一众勋贵,则忽然有种难以名状的敬畏之心,这一刻连抬头看一眼林止陌的勇气都仿佛消失了。 陈骥脸色瞬间煞白如纸,伏于地上厉声哭嚎:“陛下饶命!陛下饶命!臣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林止陌摆了摆手:“不必等到午时了,现在拖下去,行刑!” 廷尉将陈骥押了下去,一声声凄厉的哭嚎声渐渐远去,终究归于不闻。 林止陌负手站在金台上,又看向下方,忽然点了个名。 “季杰何在?” 一个干枯黑瘦的身影出列,正是巡按三省归来的前翰林侍读季杰。 “陛下,臣在!” 林止陌仔细打量着他,眼中满是欣赏和认可,然后忽然问道:“季杰,敢杀人否?” 季杰一怔,几乎不假思索地答道:“启禀陛下,臣敢!” 臣敢! 这两字掷地有声。 几个月前,他还是一个迂腐呆板不知变通的书呆子,可是这次出巡三省,让他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化身成了贪官污吏闻风丧胆的“季阎王”。 这趟出巡,让湖广安徽河北三省的官场干净了不少,百姓的生活也逐渐稳定下来,只是自己个人的名声却因此变得越来越差。 做实事的总会遭人忌恨,尤其是他这种六亲不认的,一柄尚方宝剑简直被用出了本钱,不知砍了多少颗脑袋。 可是季杰不在乎,因为他知道,自己杀的人越多,对百姓来说就越有好处。 皇帝是懂自己的,也是会使用自己的,因此当现在问出敢不敢杀人,季杰便回答,敢! 林止陌道:“很好,朕命你巡检天下,专司稽查走私,但有查证,杀!” 第472章 用《金X梅》的打开方式 那种屈辱无奈的感觉再一次升上了宁黛兮的心头,明明是自己在问话,可是这家伙的语气和态度就像主人与奴仆。 可是没办法,自己现在越来越没有能力反抗他,并且……不敢。 她强忍这种屈辱,回答道:“陈骥的正妻……算是我表姐,只是亡故多年了。” “哦?”林止陌没想到陈骥和宁黛兮还有这么一层关系,不过杀都杀了。 “所以你是要为陈骥来向我讨个说法?” 宁黛兮不答,只是抿唇看着他。 林止陌冷笑:“走私是什么?是将我大武的丰饶物资转卖去外国,便是丝绸瓷器等名贵货物,那也是白花花的银子,是本该属于我大武的银子,却流入了他们的口袋。” “那么多银子可以让多少百姓存活?你知道么?更何况还有数不清的盐铁火药,也在走私之中流去外国,此消彼长,到时候别人用这些东西打来时,我大武国力衰败,边关将士缺衣少食,无力抵抗,便是亡国之期,我这皇帝做不成了,你这太后还想继续享福么?” 宁黛兮愣了,她只是念着自己表姐的旧情,却没想到过这一层。 走私不就是让人赚点小钱么,怎么……还会有这么大的牵扯? 林止陌却忽然叹了口气,说道:“这事不怪你,毕竟你只是个女人,见识不够。” 这话顿时让宁黛兮再次大怒,她曾经垂帘听政多年,朝中大小事务哪件不经过她的手? 可是林止陌竟然说她见识不够?! 林止陌道:“怎么,不服气?那你可以试着来反驳我,睡服我。” 宁黛兮当然很想驳倒他,可不管是语言上还是行动上,自己都从来不是他的对手,甚至不知被碾压过多少回了。 尤其是现在说的这个话题,走私,她甚至都从来仔细考虑过危害与后果,怎么反驳? 从刚才的连续被打断话头,到现在三两句话就让自己沉默,这让她很愤怒,也很无奈。 宁黛兮站起身道:“我该歇息了。” 林止陌道:“不说了?” “不说了,你回去吧。” 宁黛兮的手在袖子里攥着拳头,她本来只是一时的愤怒而将林止陌叫了过来,可是现在冷静下来后又后悔了。 这人可是从来不会白白来一趟懿月宫的,所以她暗下决心,今天就是拼死都绝对不让他碰自己一下,哪怕他再怎么撩自己,再怎么强迫! 可是出乎她的意料,林止陌竟然说道:“嗯,确实时候不早了,那你睡吧。” “嗯?!”宁黛兮愕然看了他一眼,可又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表情有点过于明显,急忙再次扭过头。 可是忽然间她感觉自己的身子腾空而起,竟是被林止陌横抱了起来。 宁黛兮怒道:“你做什么?放下我!” “你不是要睡觉么?我送你进去。” 林止陌说着已经抬脚往内室走去,他抱得很稳,一手抄在宁黛兮的腿弯,一手抄在腋下,竟然没有侵犯到她的敏感部位。 “放开我!”宁黛兮继续挣扎,“我绝对不会让你碰我!绝不!” “嗯嗯,好,我不碰你。” 林止陌敷衍地应着,将她抱进内室,然后放在床上,拉过薄被给她盖住,竟然真的没有也跟上床去的意思。 这一下宁黛兮反倒被弄得不会了,这家伙今天是怎么了?身体有问题?还是吃饱了过来的? 不对,他什么时候吃饱过?每次都跟饿狼似的。 然而林止陌就还真的君子了一回,就这么坐在床边,甚至温柔的说道:“我和你之间不该谈那么多沉重的话题,所以安心的睡吧,我不碰你。”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是宁黛兮在吃了林止陌无数亏之后得出的结论,她警惕地将双手放在胸前,看着林止陌,说道:“我……准备睡了,你可以出去了。” 林止陌继续温柔的笑,摇头道:“不行,我要看着你睡着。” “你……”宁黛兮在面对林止陌这种近乎无赖的举动时一直都毫无办法,今天也不例外,只得强忍着骂人的冲动,闭上眼睛假装睡觉。 她不说话了,林止陌也没有发出声音,就这么坐在床边,静静看着她。 可越是这样,宁黛兮就越觉得有点发慌,死活没有半点困意,最终挣扎许久,终于忍不住睁开眼。 “你在旁边我睡不着!” 林止陌看着她的样子,心中暗暗好笑。 他其实最喜欢逗宁黛兮,尤其是在她这样装腔作势的时候。 想装么?那我配合你装一把,看谁先装不下去。 “哦,睡不着好办,我给你讲故事,哄你睡觉。” 宁黛兮再次警觉,断然拒绝道:“不必了,你走我就睡。” “嘘,别吵,故事开始喽。” 林止陌充耳不闻,将被子掖了掖,自顾自说道,“有个叫宁采臣的书生,在赴京赶考的路上见到了一座寺庙……” 寂静的内室中,烛火摇曳,窗外的月光淡淡的,不知哪里传来有节奏的虫鸣声,为这夜色平添了几分诡异。 宁黛兮本来对林止陌讲故事这件事是拒绝的,可是听着听着,竟然入神了。 这是一个关于俊俏书生和妩媚女鬼之间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而爱情,正是宁黛兮这辈子都从未感受过却一直向往的东西。 虽然这年头还没有爱情这个词。 林止陌竟然很会讲故事,知道怎么拿捏分寸,怎么抑扬顿挫,该紧张时紧张,该温柔时温柔,节奏十分完美。 宁黛兮听得小嘴微张,越来越认真。 那个女鬼竟是如此孤苦柔弱,而那书生又是那般豪侠柔情,还有那可恶的树妖姥姥,控制着女鬼为她勾引活人吸取阳气,简直太可恶了! 可是听着听着,她忽然察觉到故事的走向有点变歪了。 “宁采臣和小倩终于情感大爆发,于是在那棵大树上做起了高难度的动作,那又长又韧的树枝成了他们的道具,闪转腾挪承上启下,爱得一发不可收拾……” 低沉而又满是诱惑性的声音回荡在内室中,宁黛兮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可自己竟然都没有察觉到。 林止陌一边讲着故事,一边在悄悄观察着宁黛兮的表情。 跟我装?那我就陪你装,看谁装不下去。 故事讲得好也是可以调动情绪的,就比如自己现在用《金X梅》的打开方式来解读聊斋志异。 “小倩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全都不见了,两人坦诚相见……” 宁黛兮又情不自禁的动了动。 “可是宁采臣不知道,那棵树其实就是树妖姥姥,这是她的癖好,甚至还悄悄伸出自己的枝条,做起了辅助……” 林止陌的手也随着剧情伸了过去,探入了被子里。 故事终于还是没有讲完,因为宁黛兮自己控制不住了,不知道在讲到哪个细节的时候,她主动将林止陌拽上了床。 内室中终于不再是只有讲故事的声音,而是传出了一阵阵悠扬婉转的轻吟,其中还夹杂着宁黛兮带着喘息的问话。 “那个燕赤霞……是怎么收服姥姥的?” “因为他有把大宝剑。” “他砍死了树妖姥姥?” “那倒不是,他用的剑柄……” “……” 第473章 南磻皇帝 窗外拂进一阵微风,带着清凉,完全没了白天残留的暑气。 林止陌躺在床上,看着身边的宁黛兮,嘴角泛笑。 “你故意的!” 宁黛兮疲惫而虚弱地躺着,咬牙道。 她现在只觉得十分羞耻,因为今天说好的不给这家伙占便宜,结果到头来成了自己主动,而且比以往都要更疯狂。 都是那该死的故事,那该死的书生女鬼大宝剑! 林止陌笑而不语,而且是坏笑。 他当然是故意的,宁黛兮要在他面前装矜持,自己就要破了她的矜持。 装是不可能让她装的,要知道三十来岁的女人需求旺盛,像一个坏了的水闸,一旦开了口子就很难止得住了,就算止住了也总会漏水的…… 宁黛兮咬牙沉默,片刻后换了个话题,“今日傅昭仪来向我请安了。” “傅昭仪?” 林止陌愣了一下,这个名字他十分陌生,从未听过。 宁黛兮瞥了他一眼:“你莫不是忘了,与邓芊芊她们同时入宫的可总共有八人,但你至今都没临幸过那几个。” 林止陌恍然,也有点尴尬,问道:“这个傅昭仪是哪个?来找你做什么?” “她名叫傅香彤,乃是民间举荐,系出名门,知书达理,倒也没什么大事,她只是来与我随便聊了会天,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但说的话委委屈屈的,就是透着一个意思,希望你能早些临幸。” 林止陌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一个素未谋面的妹子让他直接推门而日……而入,还是不太习惯。 宁黛兮没有发表自己的看法,喜欢或是不喜欢,但是语气中还是透露着一丝不太舒服的感觉。 林止陌很能懂她的心思,现在小黛黛也算是自己的人了,一个还没被自己临幸的妹子找她拉皮条,她能舒服才怪。 “好好好,我有空去看看就是。”林止陌敷衍了一句,然后强行转换话题,问道,“我的故事怎么样,好听么?” 宁黛兮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此等污秽之物你是从哪个书局淘来的?” 林止陌得意洋洋道:“淘什么淘?这是我自己编的。” 宁黛兮愕然:“你编的?” “当然,刚才这只是其中一个故事而已。”林止陌笑嘻嘻的低声道,“怎么样,还要听么?” 宁黛兮竟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还有么?” “嘿嘿,那我再给你讲个画皮的故事?” “何为画皮?” “就是一个恶鬼给自己蒙上一层皮扮作美女……” “啊!你……你又瞎摸什么?” “我看看你是不是恶鬼扮的,所以要翻翻你的皮……咦?你的皮怎么在渗水?” 喘息声再起。 锦屏玉簟烛花衰,懿月宫中演聊斋…… …… 咚咚咚! 三声悠扬而又沉闷的鼓响,回荡在南磻皇宫之中。 群臣鱼贯而入金殿,各自站定,片刻之后头戴冕旒身披龙袍的皇帝登上金台,在龙椅上落座。 与大武的朝礼相同,在一片山呼万岁的朝拜中,今日的朝会开始。 皇帝懒洋洋的摆摆手:“都平身吧。” 南磻国君,段疏隆。 他被称为是南磻近百年来最为圣明之主,因为他今年才不过二十一岁,却将南磻治理得民生富庶,国力强盛,并且只花了区区数年,便让南磻疆域版图扩展了近千里。 只是……他这种种盛誉与赞美,都出自于他的心腹宠臣之口,至于民间根本就听不到这样的话,甚至百姓对于这位国君简直已经痛恨厌恶到了极点。 段疏隆十五岁登基,从此开始了他暴虐荒淫的统治,不顾百姓死活,无休止的赋税,穷兵黩武,导致多少百姓因此流离失所,甚至家破人亡。 如今的南磻表面看起来国力强盛,兵强马壮,但这都是因为皇帝有个好姐姐,那位南磻史上少见的女亲王——赤霁王段疏夷。 正是这位传奇女子,以一己之力率大军西征,灭了甸骠、骆越、吴哥等临近诸国,为南磻攻下了偌大的疆域,并且还不忘照拂着百姓,多次不顾与兄弟翻脸争执,驳回了许多荒谬的政令。 多地灾情是她在第一时间救援赈济,多处暴乱是她一力镇压安抚,就连南磻与别国之间的通商贸易也是由她主持开通,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可惜的是南磻是一个纯粹的男权国度,在这个国家,女人不能读书,不能做官,她们的作用只能是生孩子,如段疏夷这般,要不是她武力超群且机智善谋,又兼是先帝钦封的女亲王,朝堂之上根本就容不下她。 段疏隆打了个哈欠,朝下方扫了一眼,淡淡问道:“赤霁王呢?还没回来?” 被灭了的骆越国前些日子降而复反,出使大武回来没多久的段疏夷再次率军前往,平息叛乱。 群臣面面相觑,因为就在昨日傍晚,赤霁王已经率大军回来了,这事连京城百姓都知道,他们这位皇帝陛下怎么可能不知道?还是说他根本没有在意自己的姐姐回没回来? 段疏隆见没人回答,也不在意,继续说道:“随便了,她不在就不在吧,诸卿可有事奏来?” 群臣开始依序奏报,从官员任免到地方治理,鸡毛蒜皮林林总总,听得段疏隆愈发没有精神,哈欠一个接一个。 直到差不多过了半个时辰,琐事才奏报完毕,看段疏隆的样子已经快要睡着了。 没办法,以前都是段疏夷在金台边坐着,替他打理这些繁琐的事情,他就只要点点头挥挥手就好,现在轮到他自己亲力亲为,只觉得无聊之极,就想着早点散朝,回去搂着自己的爱妃睡个回笼觉。 这时一个礼部官员出列奏道:“启禀陛下,甸骠送来三十名美女,礼部已验明身世清白,今日便送入宫中。” 段疏隆总算略略抬起了一点眼皮,没好气道:“甸骠女人又黑又瘦,还不爱洗澡,也敢叫美女?” 那官员顿时闭嘴,不敢说话。 “还是大武的美女多,那才是肤白貌美婀娜多姿,也不知何时能让朕尽情享用……”段疏隆面露向往之色,侧头问身边太监,“姓洪的怎么还没动静,他还要不要朕出兵相助了?” 太监低声道:“陛下,此事还是私下里说的好。” “哦,也是。”段疏隆点点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对下方说道,“对了,朕有个喜事要说。” 所有人顿时打起精神,认真倾听,因为段疏夷打下那么广袤的疆域时,皇帝也从没说过是什么喜事,最多就是夸赞一番,说赤霁王劳苦功高什么的,却几乎没见多少实在的奖赏。 那么这次的喜事是什么?皇帝又要生皇子了? 段疏隆虽然年纪不大,可是已经有好几个子嗣了,这和他的荒淫脱不了关系。 才二十一岁的年纪,后宫已有了近百嫔妃,不光如此,连一些稍微有些姿色的宫女都没能逃脱他的魔爪,兴致来了就被随便拖进个殿内糟蹋。 段疏隆稍微坐起了身子,说道:“龟兹国来使,要为他们的三皇子求娶赤霁王,诸卿以为如何?” 所有人愣了一下,面面相觑。 陛下和赤霁王虽是姐弟,可是暗中却甚为忌惮,这一点几乎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表面上从未有人敢说。 可是今日皇帝陛下怎么忽然明目张胆的要将赤霁王嫁去外国了?还是个三皇子?连个太子都不是? 忽然,殿门外响起一个慵懒柔媚的声音:“不如何,本王没兴趣。” 第474章 给本王找男人? 随着话音落地,一个集英武与妖媚于一体的身影踏入殿中,身上一袭火红的麒麟袍十分耀眼,头戴金冠腰悬佩剑,英姿飒爽,却又倾国倾城。 正是南磻第一女战神,赤霁王段疏夷。 段疏隆的神情瞬间变得有些不自然,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微笑道:“皇姐回来了?辛苦!” 段疏夷婷婷袅袅走到金台下,看了眼自己的亲弟弟,脸上似笑非笑。 “陛下,龟兹男人体味太重,我不喜欢,那什么三皇子的求亲就拒了吧。” 她的声调不高,表情也不严肃,但却满是不容置疑。 段疏隆眼中闪过一抹极难察觉的不悦,脸上却还是带着微笑,柔声说道:“朕命人问过,龟兹三皇子素有贤名,俊俏英朗,实乃良配,皇姐不必急着拒绝,不如再忖度一番?” 龟兹国是南磻西北方的大国,临近西辽,幅员辽阔,国力强盛。 南磻如果能和龟兹联盟,那么便能放心大胆地北伐大武,侵入那个段疏隆垂涎已久的国度,因此这次龟兹主动来求亲,其实他是很愿意的。 但自己的姐姐直接拒绝了,那就相当于是拒绝了一个送上门的好机会。 只是他的脸上没有表露分毫,还是那般姐弟和睦的样子。 方才那个说甸骠国进献美女的礼部官员也高声附和道:“正是正是,那龟兹三皇子性子温和,又风趣雅致,他对殿下仰慕已久,若是殿下应允,实乃郎才女姿,天作之合啊!” 段疏夷微微一笑,转身走到他面前,忽然甩手一巴掌抽了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那官员猝不及防之下顿时被抽翻在地,脸上肉眼可见的浮现出一个小巧清晰的巴掌印。 段疏夷淡淡说道:“本王找不找男人,要你来多嘴?” “殿下你……” 那官员捂着脸惊怒交加,一张嘴却吐出了两颗牙,再也说不下去了。 段疏夷又缓缓四顾,扫了在场所有人一眼,问道:“还有人想给本王找男人么?” 群臣都各自默默低下头去,他们之中有不少人是向着段疏夷的,什么龟兹三皇子求亲,他们只觉荒谬。 还有一部分人是忠实的皇帝走狗,虽然也想表现一下,可这时也没人敢再招惹段疏夷。 段疏隆的脸上终于有点挂不住了,脸色微沉道:“皇姐,这里是金殿,切莫失仪!” 段疏夷瞥了他一眼:“他们胡乱给本王找男人就不是失仪了?” “你……”段疏隆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回答。 段疏夷抬手挽了挽鬓边垂落的散发,顿时风情万种,无边妩媚。 她转身看着段疏隆,说道:“陛下,如今多地灾害尚未救治,与其将心思放在给本王找男人之上,还不如想想我南磻百姓的衣食存亡……好了,没别的事,本王回去歇息了,又砍了数千颗头颅,有些累了。” 说罢,她就这样转身扬长而去,再没多看段疏隆一眼。 金殿上一片安静,无人敢出声,段疏隆藏在袖子里的双手缓缓紧握起来,眼神阴冷。 直到脚步声渐渐消失在殿门外,段疏隆缓缓站起身,面无表情道:“今日便到这里,散朝。” 群臣如蒙大赦,齐声道:“恭送陛下!” 直到回入后宫,段疏隆才突然彻底爆发,一脚踢翻了身边一个锦凳,怒道:“这还是不是朕的天下朕的朝堂?她一个婆娘,竟敢在金殿上给朕看脸色?!” 身边的随侍太监吓得趴在地上,伏低身子,连声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段疏隆又接连砸了好几件东西,这才喘着粗气,胸膛不断起伏。 良久之后他沉声问道:“刘宸,朕让你准备的人手可安排好了?” 刘宸就是他身边的随侍太监,也是段疏隆最贴身的死忠,急忙说道:“回陛下,昨日得知赤霁王回来的消息后,奴才便命他们在中途候着了。” 段疏隆眼中尽是阴狠之色,咬牙说道:“好!她不是要回去歇息么?她不是累了么?那就让她好好歇着,永远歇着!” “陛下放心,再过一个时辰,就该收到好消息了……” 段疏夷身为亲王,自有她的封地,便是在京城南两百余里之外的蒙舍城。 她出了宫,登上自己的车驾,一路向南而去,沿途之上但凡见到她车驾的百姓无不退避两边,伏地见礼。 因为那是他们心目中最崇拜也是最爱戴的女亲王,只是可惜她是女儿身,不然若是她来当南磻皇帝,该有多好? 这是千千万万百姓经常唏嘘感慨的一句话,只是没人敢公开说出来而已。 南磻以山原地貌为主,四季如春,从京城出来,一路上只见道路两边鲜花烂漫,时有彩蝶翩跹,真是无边美景。 可是段疏夷的心情却实在美好不起来,甚至很低落。 刚才金殿之上她看似漫不经心,其实一切都被她收入了眼底,那个高高在上的是她弟弟,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从弟弟登基以来,自己尽心尽力辅佐他,帮他处理国事,开拓疆域,却从来不要求什么过分的赏赐,更不会擅权僭越,可即便如此,弟弟还是表现出了无法再容忍自己的心思。 这是怕我夺取你的皇位?呵……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 马车之中,段疏夷轻笑一声,笑容之中满是落寞与无奈。 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她忽然莫名的又想起了林止陌,那个与她有过一夜雨露之欢的男人。 其实从大武回来之后,她就时不时的会想起他,虽然自己已经尽可能试图忘记他了,但还是无法做到。 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庞就像是刻在自己心头一般,那么清晰,那么牢固,哪怕是在梦中都不知道见过了多少回。 冤家,你最近过得如何?有没有想过我? 就在这时,马车外的一名女侍卫忽然靠近过来,低声说道:“殿下,前边就要到石林谷了,只是好像有些不对劲。” 段疏夷掀开车帘往外扫了一眼,只见风和日丽,阳光明媚,远处的山间偶尔能听到一两声鸟鸣,但是车驾四周的田野间却是一片安静。 她是久经沙场的女战神,对于杀气有着格外敏感的反应,顿时察觉到这明媚的阳光之下暗藏着的淡淡杀机。 段疏夷皱了皱眉,轻声吐出一个字:“停。” 马车立刻停住,就在宽敞的大道中央,田野间的风掠过车窗,发出一阵低沉的呜咽声,拉车的马不安地刨着蹄子,似乎连它都察觉出了危险。 “呵呵!不愧是赤霁王,如此警觉,佩服,佩服!” 一声怪笑,路边半人多高的野草丛中忽然蹿出一个黑衣身影,就这么拦在了段疏夷车驾的正前方。 接着一个又一个黑影出现,分列那人两边,转眼已出现了近百人,且他们的手中持着一张张强弓,弓弦大张,对准了段疏夷的马车。 弓是二石弓,箭是雕翎箭,箭头散发着幽幽青光,显然是上了毒的。 段疏夷的脸色冷了下来,眼中的落寞也变成了悲哀和失望。 该来的果然还是来了,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这么急。 弟弟,你就这么急不可耐的想要我去死么?我死了对你真的有那么大的好处? 第475章 神机营,见过赤霁王 “起阵!” 一声娇喝,段疏夷的护卫顿时齐齐拔出刀来,错落有致地团团护住马车。 她们清一色的全是女子,共三十人,正是南磻国中威名赫赫的赤霁王亲卫——孔雀。 可就在这时,车队后方再次出现了许多黑影,同样张弓搭箭对准了她们。 段疏夷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孔雀是她最为信赖的伙伴和部下,勇猛冷静,悍不畏死,在随她出征时往往敢于直冲对方中军大营,能以一敌十。 可是现在对方的人数比她们多,并且将她们夹在了中间,道路两侧是密林,她们的战马根本无法逃脱。 而且最要命的是对方明显不打算和她们短兵相接,而是直接用起了箭阵。 段疏夷承认自己大意了,没想到自己弟弟会这么着急,这么不顾颜面。 这里才出京城不远,居然就敢这么大张旗鼓对自己下杀手。 一名亲卫低声说道:“殿下,我们拼死阻拦,你尽快逃脱,不要犹豫!” 段疏夷苦笑:“逃不掉,焉知林间没有他们的埋伏?” 对方说话那人满脸得意,一手高高举着却不落下,像是抓到了耗子的猫并不急在一时吃掉,而是要先戏耍一番。 “殿下,你说巧不巧?最近这片林子里常有山贼出没,倒没想遇见了殿下你,呵呵……” 这话就是明示了,要把这次刺杀装作一场山贼造成的意外。 孔雀分列车队前后,死死盯着两头的弓手,眼中尽是决绝,无人退缩,她们只等着段疏夷一声令下,便会冲杀上前,至于会不会死,她们没有一个人考虑这个问题。 段疏夷深吸了一口气,渐渐冷静了下来,她也是这么想的,事到如今已是必死,那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拼一把,能杀几个是几个。 只是想到那个躲在宫中偷笑的弟弟,她的心就有点隐隐作痛。 虽然她早就知道弟弟想要她死,可是当事情真的来临时,她还是很难轻易接受,毕竟那是她的弟弟,是在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刺客首领继续说道:“殿下,其实今日之事本就是你自己找的,要知道你本来已踏平了泥婆罗,却又忽然撤回大军,让他们死灰复燃,我南磻疆域本可多两千余里,只因你这一撤,如今只连千里都不到,陛下很不高兴。” 段疏夷冷笑,对方只是刺客,和他们没什么好说的。 泥婆罗确实被她踏平征服了,可是以南磻如今的国力,就算征服了也无法完全掌控,到时候反倒会惹出无穷祸端,这一点,她的弟弟是不会想到的。 可是又能怎么样?解释是没办法解释的,那个好高骛远野心庞大的弟弟,根本不会听自己的。 刺客首领终于动了,他的手再次抬高了一些,嘴角缓缓勾起,笑道:“该说的都说了,殿下,一路走好!” 那只手开始准备放下,两头的刺客们弓弦紧绷,四野的风都静止了下来。 段疏夷紧紧握住了刀,准备放手一搏。 可是就在这时,她的眼角余光发现道路两边的林子里似乎有动静,仿佛有道道黑影隐约闪过。 果然还有埋伏! 这是段疏夷下意识的念头,然而下一刻,林子里传来一声大喝:“赤霁王,林公子要你趴下!” 段疏夷一怔,想都不想翻身倒地,同时轻叱一声:“伏!” 孔雀是她一手调.教的亲卫,令行禁止,无比服从,当即全都立刻趴到了地上。 对面的刺客首领一惊,目光刚朝路边看去,却见林子里突然间飞出一片片恍如乌云一般的东西,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已经落在了头上。 渔网! 那竟然是一张张数丈宽的渔网,就这么从林子里飞了出来,将他们全都盖住了! 渔网边缘处系着一个个铁坠子,飞来的速度快,落下的速度快,再配合这林间道路的特殊位置,两头的刺客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网住。 拉开的弓无法再对准段疏夷的车队了,刺客们甚至连站都已经无法站稳,偏偏这些渔网又是绵软且坚固,根本无法瞬间破开。 刺客首领慌了,他就被盖在最中央的位置,身体被旁边的人紧紧挤住,完全动弹不得。 他大声喝道:“什么人?!” “你爹!” 林间传来一个字正腔圆的大武发音,随着话音出现的还有一个个尺许长的竹罐,罐口有一根引线正在滋滋冒着火星。 “什么鬼东西?” 刺客首领脱口而出,可是没人回答,接着他就眼睁睁看着几十个竹罐精准的丢进了他们脚边,然后一团耀眼的火光出现,将视线中的一切都遮盖了去,什么都看不到了。 这就是他人生之中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因为下一刻竹罐中炸出了无数细小的钢珠,无差别的攻击着被网住了毫无办法逃脱的刺客们。 轰轰轰…… 爆炸声接连响起,火光将两头的刺客吞没了,只有少数十几人逃了出来。 段疏夷已经看得呆住了,突然间惊醒,猛地跳起身来喝道:“孔雀,杀!” 三十名女亲卫瞬间从地上蹿起,挥刀冲出,眨眼间来到那些漏网之鱼面前,刀起,头落。 不过数息,刚才还胜券在握的刺客已经没留下一个活口,土地被血染成了鲜红色,渔网下缠绕着一堆堆尸体,最外层的那些被炸得浑身上下血肉模糊,完全不成了人形,被裹挟在中间的也被孔雀一个个补刀,没有放过一个。 段疏夷站直身子,头上金冠掉落了,长发自然披散下来,显得有些狼狈,但是气度却未有损分毫。 她看向路边,只见林间走出一个脸上有道淡淡疤痕的青年,对她拱手一礼。 “大武神机营千户周家峰,见过赤霁王。” 段疏夷有些发怔,本来必死的局面在瞬间扭转,刺客变成了一堆死尸,自己这边分毫无伤。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就是她这般久经沙场的名将都很难回过神来。 大武?神机营?这是那家伙派来的? 她的眼前似乎浮现出了林止陌那张脸来,俊俏,秀气,却又带着暗藏的霸气,那轮廓分明的五官像是被刀刻出来似的,从此之后就深深印在了自己的心间,再也忘记不了。 林止陌又走出一个又一个身影,和眼前这个姓周的千户一样,身上穿着的是他们南磻寻常百姓的服饰,且除了周千户,其他人都是一脸憨厚木讷,完全就是一群乡农的模样。 可是刚才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反埋伏,分明就是他们做的,出手果断精准,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如果不是有着长期严苛的训练和默契的配合,是绝不会造成如此战果的。 “是……陛下派你们来的?” 段疏夷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周家峰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双手递来。 段疏夷一眼瞥去,只见信封上写着几个字——小段段亲启。 “噗嗤……” 段疏夷顿时忍俊不禁笑了出来,这个称呼还真是他的口气,小段段,这年头有人会这么叫别人的么? 打开信封抽出信纸,只见上面只有一句话: “你说想闯出一片天地,证明男人能做的事女人也能做,那就去放手做吧,我帮你。” 信纸下方是一张画风古怪线条单一的人脸像,一双眼睛眯着,正在笑,眉眼之间看得出正是林止陌。 段疏夷看到这里心中一暖,自己当初随口所说的一句话他都还记得。 看着那张人脸像,她忍不住笑了,手指轻轻抚摸着,接着却又咬了咬牙,想起刚才周家峰的那句话。 “林公子叫你趴下……” 第477章 可以入宫了 京城之中风云突变,成群结队的官兵集结出城,街道肃清,百姓被强制驱赶回家,并责令紧闭家门。 一时间城中变得无比压抑和紧张,无数人在家中瑟瑟发抖,不知将会发生什么。 只是没人知道,就在离皇宫最近的一处街坊内,段疏夷已经换了一身便装,改了容貌,藏入了一座民宅之中。 在她身边只有两名孔雀成员,另外还有个周家峰,正坐在窗边,侧耳听着外边的动静。 段疏夷看着他的举动,迟疑了好一会才忍不住问道:“周千户,你还没告诉我,躲在这里做什么?” “等。”周家峰言简意赅,就只有一个字。 一个孔雀成员忍不住说道:“周千户,虽然你们是来助我们殿下的,可还是请你尊重……” 就在这时,外边传来一声鹧鸪叫,两短一长,清晰可闻。 周家峰霍然站起身,笑道:“可以了。” 段疏夷一怔:“什么可以了?” “可以入宫了。” 周家峰的话还是说得那么简单,段疏夷依然没听懂,但是眼见他已经朝外走去,也顾不得那么多,赶紧跟上去。 段疏夷大急,她在第一时间混入城中,本意是让人去调集属于她的人马,然后自己安心等待机会,可是这个周千户什么都没说,竟然立刻就要攻打皇宫。 “你疯了么?现在入宫送死么?” 周家峰不答,脚步继续加快。 “你等等!周千户!” 段疏夷还要继续追问,一出门就见到远远的某一处正在冒起滚滚浓烟,似乎是哪里失火了。 “那是……城防营?” 段疏夷一眼就认出了失火的位置,京城之中能调集的大军都调出去找自己了,可这里毕竟是皇城,总还是会留守军的,城防营就是目前城内最后的武装力量。 孔雀的一个姑娘脱口而出:“可那里还有五千人马,失火而已,他们不会逃出来么?” 周家峰脚下不停朝前走着,方向正是前方敞开的皇宫大门,口中轻笑道:“没事,这点时间足够殿下入宫找到你们的皇帝陛下了。” 段疏夷还是没懂,这个神机营千户说是已经制定好了完整的作战计划,可是却什么都不跟她说,只要自己跟着照他计划走就是。 那和没了头的苍蝇有什么区别? 再说就这么直接入宫?开什么玩笑?宫里每天可还是有数千禁卫值守的。 忽然,前方升腾起一阵烟尘,地面也传来了一阵隐隐的震动,段疏夷神情一紧,急忙就要闪身躲在墙边,却见周家峰竟然主动迎了上去,口中还叫道:“殿下,来!” 话音刚落,就见街道那头疾驰而来无数战马,将整个街道都瞬间塞满了,而他们奔驰的方向正是自己这边。 段疏夷大惊:“怎么回事?” 没人回答,马群很快已经驰到近前,段疏夷这才看清,好些马背上竟然早已坐着人,正是周家峰带来的所谓神机营,而前方有几匹马却是空着的。 周家峰看准时机大喝一声:“殿下,得罪了!” 接着,段疏夷就察觉腰带被他一把抓住,然后自己竟然被抛了出去。 不愧是号称南磻战神,段疏夷瞬间就明白了过来,在半空中迅速调整身形,看准下落的位置一下纵到其中一匹马的马背上。 周家峰紧随其后,再是那两名孔雀成员,全都在半途中跳上马背,而前方,正是依然敞开着的皇宫大门,以及上百名目瞪口呆的宫门守卫。 皇帝段疏隆只是下旨关闭城门,却没说关闭宫门,因为无论是他还是刘宸,都不会想到段疏夷会在遇刺之后立刻返回京城,快到他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哒哒哒…… 段疏夷耳边被纷乱密集的马蹄声充斥着,她的心跳现在也如这马蹄声一般,很快,很紧张。 南磻京城的街道呈井字形分布,只不过在皇宫周围尤其是正门外才是一大片开阔的空地。 无数战马从街道中分散奔出,又立刻分散开来呈雁翅形,最终汇集到皇宫门外的空地上,宫内终于有人反应了过来,正在抡动绞盘关闭宫门。 嘎嘎嘎…… 刺耳的声音响起,沉重的宫门也在缓缓关闭,可是这一切已经太迟了。 战马倏忽而至,周家峰与段疏夷两骑在前,三百神机营在后,坠在末尾的则是剩下的二十八名孔雀成员,所有人正杀气腾腾的冲杀而至。 宫门守卫大惊失色,立刻挺起长枪试图阻拦,可是率先和他们招呼的是一支支黑沉沉的弩箭,迅疾且精准地钉在他们额头上咽喉中,接着就见一把把雪亮的长刀从眼前划过。 世界翻转了,他们看见了蓝天,看见了大地,看见了密密麻麻的马蹄……接着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段疏夷已经风一般的冲入了宫门,并亲手砍掉了两名试图阻拦的守卫的头颅。 她的眼神锐利且坚毅,心中没有任何杂念,只是一手执紧缰绳,一手握紧战刀,此时此刻,唯战而已! 手中的刀是周千户给的,说是他们陛下特地为自己打造的。 是那家伙给的,那么哪怕最终事不能成,自己死在这里,也算有他陪着自己了。 真好…… 这里是第一道宫墙,接下来还有第二道,第三道,皇帝以九为尊,要直到第九进,才是她那个好弟弟段疏隆的寝宫。 她们只有三百多人,宫内的守卫力量可还一点没出现。 可是她现在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哪怕周千户说有完整的作战计划,可是他一个大武人,怎么可能了解南磻皇宫内的情况? 算了,当弟弟对自己动手的那一刻起,自己就已经再没有了任何退路,何况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就只有拼一把了。 前方是一片极为开阔平整的空地,青砖铺就,一尘不染,四周没有一个人影。 可是段疏夷却瞬间提起了戒备之心,因为她察觉到了杀气,从四周逸散出来的杀气。 “周千户,小心……” 话音未落,就听前方猛然间传出一阵震天般的喊杀声,紧接着无数身穿黑甲的禁军从两侧宫墙外杀了进来,分左右两翼包抄,眨眼间拦在了他们面前。 禁军明显训练有素,刀兵在前长枪在后,两侧强弓已张开,羽箭已上弦。 他们只要再往前,不消片刻就会变成一堆死尸。 周家峰突然大喝一声:“预备!” 段疏夷一怔,预备?这是什么号令? 但马上她就知道了,因为她看见三百神机营齐齐伏低身子,并从背后抽出一把火铳。 这时候用火铳怎么可能来得及,对方的箭都已经…… 段疏夷的念头还没转完,就听周家峰再次大喝:“开火!” 砰砰砰…… 一片密集的轰鸣声响起,神机营手中的火铳竟然在没有点燃火绳的情况就已经喷射出了一团团炽热耀眼的火焰。 对面正在围拢前冲的禁军顿时一连串惨叫声响起,倒下了大片,而这边神机营的战马依然在疾驰,瞬间逼近了禁军身前。 箭阵无效,因为最佳射击距离没有了,弓手们被突如其来的火药爆炸声惊到了。 只是这一瞬,先机尽失。 最前排的枪兵刀兵没了,弓手在飞驰的战马面前就是羔羊,等待着他们的只有一边倒的屠杀。 第478章 本王摄政 “殿下,殿下?!” 周家峰的呼唤声将段疏夷从茫然中叫醒了回来。 她不敢相信的看了身后,那里已只剩下遍地的尸体和伤员。 除了那猝不及防的火铳之外,还有神机营手中的刀,南磻禁军的盔甲竟然只是一个错身就被轻易的划开。 而禁军偶有伤到神机营众,却刀破不开,箭射不入,最多衣衫上出现个洞,露出外袍之下一件由一个个钢环扣成的软甲。 双方人数不在一个层次,可是武器的水平同样不在一个层次,只是一个短暂的交锋,南磻禁军彻底输了。 段疏夷渐渐回过神来,眼看前方就是高楼耸立的深宫,一种即将成功的喜悦升上了心头。 神机营的战斗计划果然安排得井井有条且完全没有浪费时间和机会,不出意外的话城防营的火就是他们放的,在引起军营大乱的同时还放出了他们的马,变成了他们的临时战马。 段疏夷一点都没有觉得惭愧和不好意思,因为城防营是归自己的那个弟弟亲自管辖的,战力低下纪律松散,自己早就看不惯了,今天会造成这样的局面,也是段疏隆自己酿的苦酒。 那边放火成功,这边就有人立刻给藏在民宅中的周千户传信,恰到好处的赶上放出的奔马,又早早安排了神机营和她随行的那些孔雀成员,所有人集结一处,朝皇宫进发,中间没有遭遇一点阻拦。 这些显然就是那个负责情报刺探的天机营所为吧? 她的心中忽然灵光一闪,明白了两个名字是什么意思了。 有利刃,有炸药,有强弩,有火铳,不拘手段,不限地形……神机百变! 不动声色潜入敌人后方,在最快最短的时间内打探到自己需要的消息……天机不可泄露! “这都是那家伙想出来的么?” 段疏夷又忍不住想起了林止陌,因为那一尊震惊诸国的红武大炮就是他造出来的,在栖红馆里的那一晚,那个男人还在两人那啥的时候问了句:“我的炮怎么样,厉害吧?” 这人,以为我听不懂么? 一抹笑容出现在了嘴角,但很快又消散了去,现在不是想他的时候,因为皇宫之内的禁军可不止刚才那些。 要抢时间,抢在大批禁军出现之前找到段疏隆。 果然,宫墙外再次冲入一队禁军,人数比起刚才还要多。 段疏夷眼皮跳了跳,因为她见到这一次的禁军手中持着的都是劲弩,能在瞬间急发的劲弩。 周家峰再次高喝:“雷!” 神机营速度不变,战马依然朝前奔驰,只是他们的身后落下了一个又一个竹罐。 段疏夷和孔雀们见识过这个竹罐的厉害,急忙伏低身子不顾一切地继续朝前冲去,然而南磻禁军不知道,甚至都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什么。 于是他们追来了,接着被炸翻了。 轰轰轰…… 一连串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彻皇宫,随着浓烟四起火光炸裂,第二批禁军也只是坚持了短暂的片刻就宣告土崩瓦解。 段疏夷冲入了皇宫最深处,一路上不时有太监宫女杂役等尖叫着四散而逃,且带着一声声惊呼。 “赤霁王造反啦!” “快跑啊!” “保护皇上!” “……” 段疏夷没有管他们,依旧埋头朝前冲着,终于在一座宫殿前停了下来。 玉明宫,段疏隆的寝宫。 宫门外拦着几十个太监和侍卫,战战兢兢面如土色,可还是强行坚持着最后的忠诚,守在了门口。 段疏夷跳下马来,随手挽了一下鬓边垂落的头发,不屑一笑。 这是在告诉自己,皇帝就在这里么? 一个太监壮着胆子尖声喝道:“大大大……大胆,赤霁王,你要造反么?” 咻!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响起,他的脑门上多出了一支弩箭,当场毙命。 周家峰身边一名神机营成员面无表情的收回手来,在他脸上原本那憨厚的笑容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杀气。 段疏夷大步上前,目不斜视,一众太监侍卫再不敢妄动,双股战战,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段疏夷一脚踹开殿门,走了进去。 周家峰和两名孔雀成员紧随着进入,其他人将整座玉明宫的主殿团团围住,一手提刀一手持弩,神情间不见一点紧张。 剩下的孔雀妹子们看得眼中异彩连连,她们本就是军中精英,随着段疏夷征战四方,也和神机营一样阵亡了许多人,最终留下的不到一半。 在她们眼中根本看不起南磻其他各营的兵,更何况还是以装点门面为主的禁军。 但是今天她们开眼了。 段疏夷踏入殿内,一眼扫去,空无一人,她冷笑一声,朝内室走去。 内室的门上挂着小拇指大小的宝石帘子,这些都是段疏夷从被她踏平的甸骠国中收罗来的战利品,自己没有留多少,全给了自己的弟弟。 哗啦一声,帘子被她一把扯去,无数耀眼的宝石散落一地。 她就这么站在内室门口朝里看去,只见段疏隆缩在墙角,正瑟瑟发抖,脸上满是惊慌,眼泪正在滚滚而出。 而他的随侍太监刘宸正举着一把出鞘的宝剑对准了他,两条腿岔开站着,抖得厉害,裆下已是一片潮湿。 “你你你……你别过来,陛下在此,赤霁王焉敢造次!” 段疏夷沉默片刻,缓缓走了过去,径直来到刘宸面前。 抬手,一道寒芒闪过,刘宸瞪大了眼睛,死死捂住了脖子,宝剑也掉落在地。 扑通一声,刘宸的尸首摔倒在地,一滩鲜血迅速蔓延开来。 “啊!” 段疏隆终于忍受不住眼前的画面给他带来的冲击,大声尖叫起来,哭嚎道,“皇姐别杀我,我禅位给你,什么都给你,只求你莫要杀我!我可是你弟弟,是你亲弟弟啊!” 周家峰和两个孔雀妹子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就这么静静看着。 段疏夷居高临下看着跪在地上的弟弟,眼中没有成功后的激动和兴奋,有的只是伤感和失望。 “别杀我,别杀我,我错了,姐姐,我错了!” 段疏隆还在语无伦次的求饶着,双手抱着脑袋,将身体蜷缩成了一团。 门外远远传来急促慌乱的脚步声,段疏隆的求饶声忽然停了,下意识地侧耳听去。 禁军,这是禁军来了!我有救了! 他的眼睛一亮,可是很快又呆滞了。 因为一把森冷的宝剑已经抵在了他的咽喉上,段疏夷的剑。 “阉人刘宸,蛊惑圣听,擅断国政,致陛下嬉戏而不顾朝堂,使群臣只知有刘千岁而不知有皇上,其罪罄竹难书!” 段疏夷一字一字缓缓说着,然后看着自己弟弟,“本王以江山为重,持祖训入宫,清君侧!” 段疏隆听得愣住了,他从小贪玩,不喜读书,可是刚才段疏夷说的话他还是大致听明白了。 因为自己被刘宸蒙骗,所以她为了江山安宁,不惜以谋逆之姿冲入宫中杀了刘宸。 清君侧?她还称我为君?她不是要造反? “姐姐?你……不杀我?”他试探着叫了一声。 段疏夷将他提起:“自然不会,你乃当今南磻皇帝陛下,也是本王亲弟弟。” 段疏隆终于长长松了口气,提着的心缓缓放了下来。 “不过,自今日起,陛下要开始学着做一个好皇帝,本王会看着你的。” “看着我?这……这是什么意思?” 段疏夷微微一笑:“意思就是从今以后朝中大小事务须先交付于本王,也就是说,本王……摄政!” 第479章 打抱不平的卞文绣 大武,京城。 林止陌从实验室出来,满脸疲惫,浑身像是生锈似的,连动动胳膊都带着声响。 他已经在这里泡了连着三天了,一直都没有回宫,没人知道他在干什么,就连岑溪年找他都见不到人。 徐大春将他扶上马车,一脸心疼道:“陛下,你也悠着点,哪有这么拼的,万一伤着自己可怎么好?” “哟,大春的马屁是越来越熟练了,到底是有了婆娘的人,啧啧……” 林止陌调笑了一句,又问道,“你和安诩他娘什么时候办酒?朕可把礼金都备好了。” “快了快了。”徐大春顿时咧嘴笑了起来,满脸幸福,随即却又愁眉苦脸道,“就是不知道安诩现在怎么样,翠翠现在每天都想念儿子,都快唠叨死我了。” 翠翠就是王安诩的母亲王贺氏,当然,等到改嫁给徐大春后就该叫徐贺氏了。 王安诩被林止陌安排去了西南,陪邓禹最小的儿子邓元镇守辛崎县去了,到现在没有任何信件回来。 儿行千里母担忧,何况王安诩才十四岁,又去的是那种正在作乱的地方。 林止陌看了他一眼:“你就别套朕的话了,等时机到了你就知道了。” 徐大春当即住嘴,不再多问,他跟着林止陌已经很久,知道自己这位陛下说一不二,能说的早就告诉自己了,不能说的再问也没用。 毕竟说起鸡贼,可没几个人比得过陛下。 于是他换了个话题,从怀里掏出一封盖着火漆的信,说道:“陛下,周家峰传信来了。” 林止陌坐到车上,闭上眼睛道:“你念吧,我休息会。” “是。”徐大春打开信封,说道,“周千户说,南磻事毕,一切顺利。” 林止陌道:“哦?那妞当上摄政女王了?” “正是,赤霁王按陛下教的,宰了个皇帝身边的大太监,用清君侧的借口强行拿去了朝权与兵权,她在朝中本就人缘和人脉都好,便顺顺利利地接手了,稍有些反对的也都被暗中做掉了。” 林止陌继续闭着眼睛点头道:“早该这样,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有时候该果断的时候就得果断,心要狠,脸皮要厚,就像那回……咳咳……你接着念。” 徐大春只当没想起栖红馆那档子事,一本正经地继续念道:“南磻皇帝果然与太平道妖人暗中苟合,已布下五万大军在西南边境,只待时机到来便会大军过境帮太平道作乱。” 林止陌皱了皱眉,他知道太平道暗中联合了南磻,却没想到南磻皇帝手笔这么大,能借这么多兵。 这么多人借出去,他所期望得到的回报当然更大,还好自己事先一一拆解了,不然还真的不好解决。 徐大春却已经满脸的佩服,叹道:“陛下果然英明,派遣奇兵断其后路,这样一来太平道指望不了南磻,自然也就成了咱们篓子里的蛤蟆了。” 林止陌纠正道:“你可以改个说法,叫瓮中之鳖。” 徐大春一脸惊叹:“瓮中之鳖?好!好一个瓮中之鳖!不愧是陛下,微臣……” “今日份马屁有点超标了,接着念。” “哦哦,周千户说了,他就在南磻等着陛下召唤,另外天机营也已经散了出去,正在搜集南磻国内矿藏的资料。” 林止陌点点头,对此很满意,他不辞辛苦派人去南磻,可不仅仅是顾念和段疏夷的一夜之情,主要是……南磻啊,那就是他前世的云南,被誉为是有色金属王国,是得天独厚的矿产资源宝地啊! 有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不插一脚呢? 徐大春却迟疑道:“陛下,咱们如此不遗余力助那赤霁王上位,万一她以后做大了翻脸,咱们岂不是养虎为患?” 林止陌摇摇头:“她是个聪明人,这次见识到了神机营的厉害,其实就是朕的厉害,她不会随意翻脸的,另外她还是个很重感情的人,她弟弟如此对她,她不是照样没舍得下手,非要到被欺负得无处可躲时才反击么?” 徐大春恍然,佩服地看了眼林止陌。 赤霁王早在栖红馆那次就知道了陛下的厉害,至于感情……一日夫妻百日恩,一日就够了,应该是很有感情了。 对的,就是这样! 马车朝着城中而去,车厢帘子被旷野的风吹得一动一动,风钻入车内,林止陌惬意地合上了眼,渐渐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林止陌迷迷糊糊中忽然好像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们想做什么?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还有没有王法?” 林止陌揉了揉眼睛坐直身子,这个声音清脆霸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可是却还有些少女的稚气。 他撩开帘子往外看去,果然,正是他想的那个。 卞文绣,此时正拦在一个清秀的少女面前,怒目瞪着面前几个家丁打扮的汉子,旁边还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 咦?打抱不平? 林止陌都不用提示,徐大春已经将车停住,回头低声问道:“陛下,咱们要不要……” “先看看。”林止陌没有下车,就这么隔着车窗观望。 那几个家丁上下打量了卞文绣一眼,趾高气昂道:“什么强抢民女,这是我们家老爷的第七房小妾,不知道为啥跑了出来不回家,咱们几个好不容易找见了她要将她带回去。” “我不是,我都不认识他们。” 那个清秀少女满脸惊慌和焦急,连声解释着,脸上已是哭得满是泪痕。 卞文绣也瞪眼道:“对啊,你们说是就是?我还说我是你娘呢,你怎么不给我磕头?” 她这泼辣剽悍的劲头让周围看热闹的百姓都哄笑了起来,那说话的家丁也脸色变了变。 “这位姑娘,我家七夫人乳名小环,右手小臂上有块胎记,不信你自己问她。” 卞文绣愣了一下,看看那几个家丁,又看看少女。 少女脸色煞白,竟然没有反驳,因为这家丁说的都是对的。 卞文绣一看她的样子就明白了,她本以为是强抢民女,于是毫不考虑的就站了出来,可是现在是他们的家务事,自己就不方便插手了。 几个家丁见她迟疑,互相递了个眼色,吆喝着上前继续拉那个少女。 少女尖叫挣扎,家丁说道:“七夫人,你要再这样可就别怪咱们做下人的不敬了,有什么话回府关上门慢慢说就是了,小少爷还等着你回去喂奶呢。” 他说着还转头卞文绣笑了笑,示意她让让,卞文绣犹豫了一下,果然没有再拦。 林止陌摇了摇头,这种情况一看就是有猫腻,可叹卞文绣这傻妞竟然被人一句话就唬住了。 于是他撩开帘子下了车,开口道:“慢着!” 几个家丁怔了一下,见到又有人来,却是个邋里邋遢头发蓬乱的男子,看着不像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于是傲然道:“你又是哪来的?告诉你,我家老爷可不是你能招惹得起的,要是让我家七夫人跑了,看我不把你抓去府衙。” 卞文绣一眼见到竟是林止陌,顿时一喜,急忙过来:“林大哥。” 出门在外,林止陌都是以林枫的别名现身,这一点她也知道,于是就用了这个称呼。 家丁道:“哟,还认识?那就好办了,姑娘,让你这朋友闪开点,莫要碍了咱们的事。” 说着他手一挥,其余几人继续去拉扯那少女。 忽然,林止陌抬腿踹在了他身上,那家丁一声惨叫摔了出去,滚在地上。 第480章 山东巡抚 正在动手的其他几人顿时勃然大怒,可他们刚要上来围住林止陌,徐大春已经一步踏上站在他们面前,像是一堵黑墙一般。 林止陌嗤笑一声,指着那少女说道:“你们说她是你家七夫人?” 家丁道:“没错!” 林止陌接着说道:“可我看这位姑娘眉根紧凑腰肢单薄,分明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吧,还小少爷,还喂奶?你当老子瞎么?” 一言既出,四周顿时一阵骚动,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那少女。 果然,和林止陌说的完全一样,仔细看去那姑娘鬓边的绒毛都清晰可见,分明是个还没出阁没开过面的大姑娘啊,那他娘的上哪儿有孩子去? 几个家丁脸色大变,互相递了个眼色,支支吾吾的不敢再说,忽然转身扶起被踹倒的那个拔腿就跑。 围观的百姓并不太多,见他们凶神恶煞的样子也竟没人敢阻拦,卞文绣哎了一声正要拔腿追上去,却被林止陌一把拉住。 “算了。” 卞文绣恨恨地跺了跺脚,看着四周已经准备散去的百姓,满心不甘。 这世道,竟然连一个敢于出手的人都没有,就知道看热闹。 林止陌对那少女说道:“以后出门在外别随便告诉人家自己的名字,也别露出自己的特征,知道么?” 少女甫脱大难,惊魂未定,连声谢过后赶紧走了,看样子也似乎是怕那几个家丁回头再找她麻烦。 徐大春留了个心眼,对路边比了个手势,一名暗中跟随保护的锦衣卫悄悄跟了上去。 所有人都散去了,卞文绣还是有点郁闷,看着林止陌,忍不住撇了撇嘴。 他居然一眼就能看出人家是黄花闺女还是已婚妇人,不愧是阅人无数。 用他自己的话怎么说来着?对了,渣男!啐…… 林止陌还没完全清醒,睡眼惺忪的也没注意,问道:“绣绣,你怎么一个人在外边逛?” “我没逛,刚从办事处出来,正打算回府,就看见这事。”卞文绣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他们既然是假的,那又是怎么知道那姑娘的乳名还有她的胎记的?” 林止陌打了个哈欠道:“那不挺正常,街上遇见个认识的三姑六婆什么的招呼一声,买卖铺子上随手拿个东西露出胳膊,多简单的事,新闻上报道得多了。” “新闻?” “呃,就是茶楼里到处闲聊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林止陌胡乱解释了一声,忽然想起了什么,去马车上拿出一个小巧的玻璃瓶,递了过去,“来,新研制的香水,送你。” “啊?!” 卞文绣大喜,接过香水小心打开瓶塞,顿时一股奇妙香味飘散了出来。 这种香味芬芳浓郁,只嗅一下就觉得脑子都仿佛清醒了一些,竟是她从未闻过的味道。 林止陌解释道:“这是上回在那波斯人的船上搜到的香精,是他们那里盛产的一种叫做薰衣草的花提炼的,哦,薰衣草的花语是等待爱情,只要用力……算了,我跟你说这干嘛?” 他说得嗨了差点一时没收住,就是没注意断句断在了哪里。 之前几乎每个认识的妹子他都送了香水,不过卞文绣是之后才来的,还没送过,这回正好去实验室里做些别的,顺手就给弄了出来,也是打算回来送给卞文绣的。 卞文绣却已经愣住了,呆呆看着那个瓶子。 “等待爱情,用力……用什么力?哪里用力?他他他他又是在说什么?是在暗示我?那我是答应还是答应还是……不对,我在想什么?” 这一刻卞文绣像是怀里揣着一头小鹿,一颗心毫无征兆地跳得快了起来,思绪也瞬间混乱了起来。 只是两人丝毫没注意到,不远处一座酒楼的楼上窗边,有一张带着阴沉笑容的脸庞,正在看着他们,尤其是卞文绣。 “这妞不错。” 这是一个锦衣玉袍的俊俏青年,就是眼神有些阴鸷,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在他身后站着个满脸谄媚的少年,阴笑道:“储兄言之有理,此女可比方才那庸脂俗粉要美貌许多,可堪一用,嘿嘿!” 林止陌上了马车准备回宫,顺便将卞文绣先送回公主府去。 锦衣青年摆了摆手:“去个人,跟着看看那妞住哪。” “是,少爷。” 一名随从应声出门,才跟上没多久,人群中不知道是谁绊了他一下,等再爬起身时马车已没了踪影。 他灰头土脸地回酒楼禀告,锦衣青年面带微笑,口中却说道:“这点小事都办不利索,留你何用?” 立刻有人上前,那随从大惊,刚要开口求饶,却被一刀柄砸在嘴上,顿时什么话都被砸了回去,接着满嘴是血的被拖了出去。 “算了,再过没多久就要开考,我就随意在京城中玩上几天罢了,若是玩过火了我爹又该训斥了。” 锦衣青年又看向窗外,轻叹一声,目光落在了刚才那个叫小环的少女离去的方向。 林止陌回到宫中,先好好陪了一阵夏凤卿,然后回到寝宫中大睡特睡,直到第二天上午才醒了过来。 王青来报:“陛下,山东巡抚高瓒回京述职,已在御书房等候多时了。” 林止陌愣了一下,才想起确有其事,还是自己约定的。 山东巡抚,顾名思义便是负责巡查山东各府州地方提督军务、粮饷兼理营田等等,其职权性质和季杰去巡抚三省差不多。 只不过季杰那是特例,一般的巡抚都会由都御史担任,而这个高瓒正是曾经的都察院右都御史,然后才是那个被自己弄死的张松久顶了上去。 宋王楚王之乱都已平息,需要重新任命江西湖广等地的要职,这个高瓒就是经内阁合议后推荐的人选,早早上报了来,只是林止陌这几天没空见。 “臣高瓒,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御书房内,林止陌面前跪伏着一名形容端庄满脸正气的中年,看着就是忠君爱国的长相。 “平身吧。” 推荐人之中也有徐文忠,林止陌很给自己人面子,也自然和颜悦色了许多,并赐了个座。 高瓒谢恩,呈上了一份关于自己将要在江西展开何等样政务手段的奏章。 “江西乃大武腹地,物产丰饶,然宋王骄纵任性,为祸民间久矣,臣若赴任,当善待百姓,体恤民情,假以时日必当恢复钱粮各项税务……” 林止陌听得十分满意,连连点头。 自从朝堂上的铁三角被他破开,大批官员被清查,现在他手头最缺的就是人才。 高瓒不愧是都察院出身,口才很好,说话知分寸,有条理,似乎可以试着一用。 江西也是大武的税收重地,被姬景策糟蹋了几年,元气大伤,亟需一个擅政务且爱民的首官去坐镇。 林止陌一脸欣慰:“高爱卿在山东处置政务颇为妥当,深受当地百姓爱戴,此番去了江西,朕也望你做出一番成绩来。” 高瓒立刻起身,受宠若惊道:“臣自当不辞劬劳,竭力为之!” 林止陌又扯了几句家常,一问才知,高瓒的私生活很干净,总共就一个妻子,生了一个儿子,今年正要参加秋闱,此时已在京城,认真读书备考。 “那朕就拭目以待了。” 林止陌又勉励了几句,一场会谈就此在愉悦的气氛中结束。 高瓒再次谢恩离去,林止陌正要处理奏章,徐大春却匆匆来了。 “陛下,昨日那女子……死了。” 第481章 送上门 林止陌心里咯噔一下,昨天他在外边就见过两个女的,一个卞文绣,还有一个就是那差点被抢去的少女小环。 “微臣昨日派人跟着送那姑娘回家,却没留个心眼让人守着,结果她当夜被人玷污,而且……被割了脖子,死状极惨。” 徐大春的脸色不太好看,他身为锦衣卫都指挥佥事,这种死了个人的事情见得多了,可是这姑娘昨天才被陛下救回,隔天就死了,对他来说,对陛下来说都不啻于是被打了脸。 林止陌冷声道:“可查知凶手是谁?” 徐大春摇头:“暂时不知,京城府衙的捕快已经在查了。” “此事锦衣卫接手查办,朕等着!” “是!” 林止陌顿了顿,又说道:“还有,此事……别让楚王妃知晓。” 少女昨天才刚从卞文绣的保护下脱险,结果回头就被害了,林止陌不想让卞文绣也感受这种愤怒的情绪,于是特意吩咐了徐大春一声。 …… 公主府中,卞文绣正在和姬若菀说着话,忽然一个婢女匆匆跑来,脸色难看。 “王妃王妃,不好了。” 卞文绣愕然:“何事不好?” 婢女道:“方才厨娘说,她去买菜时听人说昨日被王妃救下的那姑娘被害了,且是糟蹋了身子的。” 卞文绣的眼睛猛地瞪大,满脸的不敢置信。 昨天她救小环之时正巧被认识她的人见到了,回头就传到了公主府中,昨天一下午府中的下人们都在说这事。 可是今天,那姑娘就被害了。 卞文绣的拳头渐渐攥紧,咬牙道:“是他们!一定是他们!” 此时的她眼前仿佛看到了昨天那几个强抢小环的家丁,那几张面孔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 这是报复,绝对的报复,那个小环看着也就只有十六七岁,正是花样的年纪,就这么没了,死得不明不白,还落个污名。 卞文绣腾的一下站起身来,姬若菀吓了一跳,急忙拉住她。 “绣绣,你要做什么?” 卞文绣将手挣开,咬牙缓缓说道:“我要去找那几个该死的混账,给小环报仇!” 姬若菀道:“可你……” 话还没说完,卞文绣就已经冲了出去。 “快,叫人跟上去!” 姬若菀苦于无法站起追赶,慌忙吩咐婢女去叫人,可是卞文绣已经不见了踪影。 城西的街坊中,卞文绣强行收起脸上的愤怒,就这么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在街上,只是目光锐利地逡巡着,想看看能不能见到昨天那几个人。 不是她死心眼,只是因为她想起林止陌给她分析的,那几人肯定是在这里附近偶遇路过的小环,临时起意,才要将她掳走。 既然是在这里发生的事,那么这几人还会出现在这里的概率应该很大,所以她想要试试。 街上人来人往,眼前不断有一张张面孔从身边掠过,卞文绣努力辨认着,可是看得眼睛发酸了还是没见到昨天那几人。 忽然,她的脚下顿了顿,同时眼睛也亮了。 因为她发现了,一个青衣小帽的家丁就在前方不远,看那张脸正是昨天跟林止陌说小环是他家七夫人的那个。 眼看那家丁正在远去,她急忙收拾心神跟了过去,可是街上人来人往实在太拥挤,她想立刻冲上去抓人的想法实在无法实现,于是便只能目光盯住,脚下尽量加快追赶着。 只是她没留意到,在她身后不远处有个瘦小的身影也在悄悄跟着她。 快了,快了,就要追到了! 卞文绣在心里暗暗念着,在人群里穿梭,终于摆脱了最拥挤的路段,跟着来到了一条巷子里,然后亲眼见到那人进了一个院子里。 她想都不想追了过去,一脚踹开了大门,冲进院子中。 “站住!” 卞文绣一声怒喝。 那家丁被吓了一跳,急忙回头,接着像是看见了鬼一样,满脸错愕。 “你……” 可是很快他的脸色竟然变了,又错愕转为惊喜。 卞文绣的眉头皱了皱,忽然察觉有点不对劲,接着就见前方大厅中缓步走出一人来,锦衣玉袍,面容俊俏。 “这位姑娘,在下正苦于无处寻觅芳踪,却未曾想姑娘竟寻来了,你我可真是有缘啊。” 青年一脸温和,可是那眼神却游移不定,一直在卞文绣的身上打转。 卞文绣只觉得仿佛被一条毒蛇盯上了一般,浑身难受,她咬了咬牙问道:“我问你,昨日那姑娘被害,是不是你?” “姑娘真乃侠义心肠,竟能为了一个素昧平生之人将自己送来。”青年依然面带微笑,说到一半顿了顿,语气诡异道,“那本公子只能笑纳了。” 卞文绣莫名感受到了一种难以名状的危险,下意识地急忙回头,一把刀已经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冰冷的刀锋激起了她脖子上一层鸡皮疙瘩,卞文绣却没有惊慌,依然只有愤怒。 “你们敢!我乃是……唔唔唔……” 话还没说完,已被一块帕子捂住了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双手也被人紧紧抓住,完全动弹不得。 青年慢慢踱到她面前,深吸了一口气,露出陶醉的表情。 “咦?姑娘身上竟有如此奇香?不过你是想自报家门么?倒不如本公子先报一报,我名高储,家父乃山东巡抚……哦,马上就要赴任江西布政使了。” 他看着卞文绣的表情,似乎想要看到对方露出惊诧的样子,可是让他意外的是,卞文绣只是愣了一下,接着还是满脸愤怒,丝毫没有被这么一个名号震惊到。 高储只是失望了瞬间,就再次被卞文绣那稚气的容貌和劲爆的身材吸引了。 “送进去,待本公子好好安抚安抚这位姑娘。” 卞文绣拼命挣扎,奈何手脚已经被绑了起来,嘴里也被塞上了布团,就这样像个货物一般被扛进了屋里。 砰的一声,她被丢到了一张床上,屋内光线昏暗,窗子都紧闭着。 卞文绣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 “闪开!闪开!” 马车在城中街道上疾驰,驾车的徐大春厉声呵斥着,驱赶前方的路人。 车上的林止陌面如寒霜,紧握着双拳。 锦衣卫来报,楚王妃卞文绣失踪了,寄住在公主府的石广生去报的案,说他亲眼见到的。 可是当锦衣卫第一时间赶到那院子,并迅速封锁搜查,却从里到外都没找到。 并且,这座院子的主人也颇有来头,他们不敢妄动。 林止陌很快来到了这里,踏入院中,只见一个斯文俊俏的公子哥正站在滴水檐下,见他来到不慌不忙地拱了拱手。 “这位……” 他刚开口,徐大春就厉喝一声:“陛下驾到,还不跪下?!” 公子哥正是高储,他自恃身份,没把锦衣卫放在眼里,可是当听到面前之人是皇帝,顿时一惊,然后就觉腿弯被人踢了一脚,不由自主跪倒在地。 林止陌走上前,冷冷道:“人在哪里?” 高储的心一紧,他在锦衣卫迅速上门封锁之时就已经意识到了卞文绣的身份不简单,可是他不害怕,因为已经第一时间有了对策。 但是现在连皇帝都亲自来了…… 我不能承认,一定不能承认! 高储心中默念,脸上装作无辜的样子,说道:“学生不知陛下驾到,还请恕罪,只是……陛下此言何意?学生实在不解。” 林止陌没有跟他废话,抬眼看去,只见目之所及,已经被翻了个乱七八糟,但是卞文绣依然不见。 第482章 井中密室和宫刑 “朕再问你一遍,人在哪里?” 林止陌将目光收回,再次问道。 居移气,养移体,林止陌自从当了皇帝之后,气度与威严都远非昔日可比,现在的他只是淡淡一瞥就很少有人能抵受得住。 高储也感受到了,眼前仿佛站着一头霸气绝伦的雄狮,让他身子都有些难以自控的颤抖起来,可是他知道,一旦自己承认那就是抄家灭族的祸事。 因为他现在知道了那位绝色美女的身份,竟然是楚王妃! 楚王虽被罢黜,但他的王妃也绝不是自己可以染指的,虽然是她自己闯入了进来。 所以他还是硬着头皮道:“陛下,学生真不知什么人。” “很好。”林止陌冷哼一声,没有再废话,朝屋内走去。 石广生看着卞文绣进门就立刻去找人来了,京城中到处有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卫的暗哨随时巡逻,吹哨子叫人一个来回不过片刻功夫,这点时间根本来不及转移这么大一个活人。 大厅内空空荡荡的一目了然,书房内也只有书架和书桌,卧室是空的,厢房也看了,都没有暗室。 最终林止陌来到后院厨房外的一口井边,他探头往井内看了一眼,井中水波清澈,也没有异常。 只是他忽然眯起了眼睛,因为一股奇特的香味飘进了鼻中,虽然不浓烈,只是淡淡的,但他还是一下子就辨认了出来。 薰衣草! 林止陌精神一振,喝道:“来人!下井查看!” 立刻有人过来,两人把着井绳,一人顺着井沿钻了进去,没过多久一个脑袋再次出现,果然是卞文绣。 此时的卞文绣十分狼狈,脸上手上衣衫上沾染了许多井中的青苔,头发蓬乱,手腕上还有明显的红肿。 她钻出井来,一眼见到了林止陌,只是呆了呆,然后就哇的一声哭出声,扑上来抱住了林止陌。 徐大春非常懂事的对在场的锦衣卫瞪了一眼,然后所有人齐齐转身,背对着正在抱抱的两人。 虽然这种行为有君前失仪之嫌,可是眼睁睁看着楚王妃揩陛下的油,却是更不妥。 下井救人的锦衣卫才探出头来,一看这情况吓得急忙再钻了回去。 林止陌还是第一次如此零距离感受卞文绣的胸怀,那种被顶撞的感觉简直说不出的美妙,让他瞬间失了神。 不过卞文绣嘤嘤嘤的哭声还是让他回过了神来,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轻轻拍着卞文绣的后背,好生安抚了一阵,接着语气一变。 “朕给公主府数百亲卫,为何出门总不带人?今日若非朕反应迅速,你想想自己的后果。” 卞文绣这才发现自己甫脱大难一时激动了,竟然抱着他,再看旁边,所有人都齐刷刷背对着自己,假装看不见。 她俏脸一红,慌忙放开了林止陌,瘪着嘴低着头,却不敢反驳。 林止陌看着她的下巴在胸前被高高垫起的样子,看着看着就又迷糊了,忘了自己要说啥。 不过他也很明白卞文绣的心态,自从楚王被罢黜,她的心中就觉得自己也成了个庶人,能让她继续住在公主府中都只是因为陛下仁慈。 因此她虽然和姬楚玉关系很好,可平时在公主府中一直谨小慎微,连出门都不愿意带上亲卫摆上仪仗。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不想因为僭越而惹来御史言官的非议,不是故意低调,只是自卑。 更何况她从小习武,其实身手不错,因此出门都习惯了独来独往,可是今天终于吃亏了。 林止陌拍了拍她,说道:“走,我们回去再说。” “嗯。”卞文绣难得斯文乖巧地点点头。 回到前院,看着跪在地上的高储,卞文绣只觉一阵后怕。 今天她那风风火火的脾气算是吃到了教训,要不是碰巧被石广生发现跟了上来,要不是林止陌碰巧送了她一瓶新的香水,要不是碰巧自己在衣服上洒了不少……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她是后怕,高储却是后悔。 当卞文绣被扛进卧室之后,他为了难得碰见这般绝色而特意去洗了个澡,也就是这个洗澡的时间,就被锦衣卫抢先破门而入了。 高储的反应已经很快,立刻意识到或许是为了这个女人而来,因此第一时间让人将卞文绣藏进了这口井中的密室。 这院子是他家早早安置在京城的宅子,密室的事根本没几人知道,要找的话也绝没那么容易就找到,可是皇帝是怎么发现的? 林止陌走到他面前,冷冷问道:“现在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高储慌忙连连磕头,哀求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是学生一时忘情,色迷了心,还请陛下看在家父殚精竭虑忠心耿耿的份上……” 林止陌忽然打断他的话,怒道:“饶命?那你玷污了小环姑娘,竟还将她开膛破肚,此事又怎么说?” 高储一呆,脱口而出道:“不可能,我只是割了她的……” 他说到一半就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急忙收住,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林止陌的怒容已经散去,看向徐大春:“他认了。” 徐大春满脸佩服地点头:“是,他认了。” “拿入诏狱,连同高瓒!”林止陌最后看了一眼高储,冷冷说道,“清查高瓒所有家产物品,如此败类,朕不信他那父亲会是个清官。” 说到这里他只觉得恶心,就在一两个时辰前,这货的爹还一脸正气地跟自己讨论着将来如何治理江西,还说自己儿子多么优秀,即将参加秋闱了。 真他娘的! 于是他的一句话,就决定了高家以及其九族的命运。 “陛下饶命,饶……” 高储身子一颤,脸色惨白如纸,正要哭喊求饶,一名锦衣卫已挥起腰刀,一刀柄捅在他嘴上。 “唔!” 一声沉闷的惨呼,高储满嘴是血,吐出了几颗大牙。 这是他喜欢对别人施暴的手段,没想到今天轮到了他自己。 “等等!” 林止陌已经往外走去,忽然又转回身,“让你舒舒服服地等死未免太便宜了,来人,宫刑伺候!” 高储正痛得满脸扭曲,听到这话顿时惊骇欲绝,拼命挣扎起来。 可两名锦衣卫已经一把将他架起,手脚麻利的割断裤带。 徐大春瞥了一眼,顿时一脸不屑,摆了摆手,然后就听一声划破天际的惨叫。 “啊!” 林止陌将卞文绣送回了公主府,看见姬若菀和刚回来的姬楚玉,卞文绣的眼圈又红了。 回来的一路上她都没有说话,只是埋头反思。 直到现在她还是心有余悸的,若是真的被那高储糟蹋了,她肯定是活不下去了。 可是她现在过得那么开心,那么幸福,有姬楚玉姬若菀这两个好姐妹,每日里笑笑闹闹。 还有这个随和温柔文采风流兼具一手绝佳厨艺的陛下,虽然他总是色眯眯的看着自己的胸口,可是……自己好像并不讨厌他。 死?真的舍不得。 今天因为自己的鲁莽差点付出了难以承受的代价,关键时候那个男人出现了。 “我……我该怎么谢他?难道真的如姬景昌说的那样,就此从了他?” 徐大春将林止陌送到后院门口就停住了,他是不能再进去的,只是低声问了一句:“陛下,臣在这里等?” 林止陌看着还在哭唧唧的卞文绣,说道:“不必了,高家一案速去办妥,朕等着消息。” 绣绣这样子,看来还得给她做做心理疏导,不过自己现在一身臭汗,得先在这里洗洗。 第483章 心理疏导 公主府中多的是空房间,姬楚玉安排下人给林止陌准备洗澡水,然后接着和姬若菀安慰着闷闷不乐的卞文绣。 “绣绣,你以后可再不能一个人出去了,我在京城这么呼风唤雨的都要带着护卫出门,你是怎么敢的?” 姬楚玉摆出一副大姐大的样子,训斥着。 姬若菀笑道:“好了好了,绣绣这不是平安回来了么,就少说几句吧……绣绣,你也先去沐浴一番换身衣裳,瞧你脏的。” 只是她话说完却发现有些不对劲,因为卞文绣虽然不说话,可是目光却时不时地朝林止陌进去的那间厢房偷瞄着。 姬楚玉也发现了,忍不住取笑道:“怎么,你想进去陪皇帝哥哥一起洗么?” 卞文绣顿时惊慌起来,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你……胡说什么呢?怎么可以一起洗洗洗洗……” 姬若菀看着她的样子,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心中有了个坏坏的想法。 “玉儿,我忘了要去书房写个信件,你推我去吧。” 姬楚玉愣了一下:“现在写什么……啊?哦哦,好!” 她也是个机灵鬼,又和姬若菀厮混到现在,这点默契还是有的,于是二话不说推着轮椅就走,边走还不忘对卞文绣道:“你慢慢洗啊,我那儿也一堆事要做呢,暂时没空陪你了。” 转眼间两人就消失在了花园外,留下卞文绣一人怔怔的发呆。 她们怎么走了?那我…… 她咬着嘴唇,又看向那间厢房,面露迟疑。 花园外的某个角落,姬楚玉坏笑着往墙内探头探脑,看见卞文绣还站在那里时忍不住抱怨道:“还想什么呢,我们都给你机会了,可别不中用啊!” 姬若菀忍不住提醒道:“你小心别给她发现了,绣绣看似爽直,其实脸皮薄得很,别闹得她不敢去了。” 姬楚玉果然将身子收了回来,低声道:“也对,不过姬景昌早就说把她送……啊不是,是交给皇帝哥哥处置了,而且皇帝哥哥这么好,有什么好纠结的?” “皇帝哥哥这么好?”姬若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姬楚玉顿觉失言,只是又不愿在姬若菀面前丢了面子,反问道:“难道你不觉得哥哥好?” “我也觉得啊,而且我很喜欢哥哥呢。” 姬若菀笑颜如花,一点都不掩饰。 姬楚玉竟无言以对,撇了撇嘴再次去偷看,脑袋才探过去看了一眼,就立刻惊喜道:“哇!她去了,她真的去了!” “嘘!你轻点!” …… 夏天其实也还是洗热水澡更舒服,浑身毛孔打开后洗净汗渍和污垢,等从水中出来后便是一身清凉。 林止陌现在就正靠在浴桶中,闭着眼睛一脸享受,同时思考着接下来的计划。 西南的布局已经准备好有一阵了,差不多到该收网的时候了,那么一层层的安排,应该不会再有遗漏的了吧? 或许……自己御驾亲征玩一把? 去一趟西南,路上单单打个来回差不多要一个月,再用最快的速度解决那里的土人之乱,还有龟缩着的太平道众人,应该来得及回来主持秋闱大考。 唔,师父姐姐肯定是要带去的,路上可以保护我的安全,偶尔还能亲亲抱抱甚至有些进一步发展。 小清依也可以带着,万一生病了她可以给我扎扎针,没病就换我给她扎扎针,多好? 菀菀本来也可以一起带去,熟悉太平道中人,而且身手好,可惜腿伤还没恢复,可惜了那么好看的一双腿,摸着还那么滑那么直溜…… 想着想着他的思绪就跑偏了,甚至幻想着带上宁黛兮,然后在西南的山岭间打个野战什么的。 小黛黛看着一本正经,其实贼闷骚,就喜欢刺激,应该不会拒绝。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只听厢房的门嘎吱一声轻响。 林止陌皱了皱眉,他不喜欢洗澡的时候被人打扰,当然,妹纸除外。 只是他睁开眼瞥去,却顿时愣住。 进来的竟然是卞文绣,正站在门口,双手手指绞在一起,满脸羞红,下巴又垫在了胸口。 一时间厢房内的空气都仿佛静止了,林止陌愕然良久,才缓过神来。 “绣绣,你……你这是?” 卞文绣咬了咬嘴唇,小拳头狠狠握了一下,似乎在给自己加油打气,然后抬起头,说道:“我……我学过推宫过血,特来服侍陛下。” 说着她僵硬地迈动步子走了过来,眼睛直直地看着林止陌的眼睛,一点都不敢往下移动。 林止陌的手不自觉的缩回水里,做了武当弟子,连声说道:“不用不用,我不用按摩,你出去吧。” 可是卞文绣充耳不闻,虽然脸红得都快滴出血了,还是走到了桶边,停住。 林止陌头痛,尴尬,不知所措。 虽然他确实挺稀罕卞文绣那童颜巨卤的超强反差感,可那也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真要让他上手,却实在有点做不出。 现在卞文绣已经站到了他身边,自己虽然武了当,可上身是光溜溜的,还是被看光了。 怎么办?她这是要主动献身? 我他喵是想给绣绣做心理疏导,不是生理疏导啊! “我只是想服侍陛下沐浴,以报救命之恩,还请陛下恩准!不过陛下便是不允,我……我也不会出去的。” 卞文绣再次开口,声音中带着颤抖,可是却异常坚定。 “你这是何必?真的没必要,你还是……嘶!” 林止陌还在劝说着,卞文绣的小手已经按上了他的肩头,那滑腻微凉的触感顿时让他浑身一紧,倒吸了一口凉气。 劝说的话就此被打断,卞文绣也在真实接触之后放松了下来,手上微微使劲,按捏了起来。 林止陌只觉肩头一阵舒爽,那力道恰好,不多也不少。 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索性就是个索性了,林止陌便干脆靠在桶中,任由卞文绣施为。 啪啪啪…… 两人再次沉默了下来,房间里只有因按摩而导致林止陌身子在水中晃动发出的轻微之声。 时间一点点流逝着,林止陌只觉无比舒坦,眼睛也渐渐再次闭了起来。 既然享受,那就享受得彻底一点吧。 “陛下,我以后再也不如此任性了。” 卞文绣忽然再次开口,情绪明显十分低落。 林止陌没有睁眼,微笑道:“你不是任性,只是还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外人,太拘束,太在意别人的看法了。” 卞文绣沉默,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林止陌的这句话说出了真相。 她出身夔州名门,从小在家中就是被宠大的,之后嫁给姬景昌,一跃成为了王妃,却又在某一日忽然跌入尘埃。 姬景昌藩王被撤,嫁鸡随鸡,王妃的名头也就成了个笑话,骄傲的卞文绣忽然就没资格骄傲了。 直到林止陌收留了她,还让她和公主郡主住在一起,放任自由,无拘无束,可是这恰恰让她愈发难受。 她们是公主和郡主,我又是什么身份? 甚至连府中下人看她的眼神中都透着隐晦的蔑视。 当然,这只是卞文绣自己以为的。 现在林止陌的一句话说出了真相,卞文绣的手顿住了,小嘴微张,眼睛睁大,看着林止陌的后脑勺。 “我不是外人,不要拘束,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所以……” 卞文绣心中豁然开朗,脸上的郁闷也瞬间一扫而空。 第484章 找井,我很在行 不管陛下现在将我当做是什么身份,弟妹、臣女、朋友,或是……他的女人。 总之在他心里我和玉儿菀菀是一样的,都是他在乎的人。 想起今天从井里出来时一眼见到林止陌脸上的焦急之色,一种难以名状的幸福就升上了心头,原本和林止陌之间那层看不见摸不着的隔膜不见了。 卞文绣忽然笑了,然后将手从林止陌肩上拿开,脱去身上那件脏兮兮的外衣,只留一件月白色小衫,又继续按摩了起来。 林止陌扭头看了一眼,脑袋就有点不想转回去了。 像卞文绣这种规模的人间凶器在月白色小衫之下根本掩藏不住,若隐若现最致命。 就是林止陌有点想不通,怎么忽然之间绣绣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我出自夔州世家,从小虽也任性,却恪守礼防,家父掌一府军务,位高权重,是个很好面子的,所以当日姬景昌说将我赠与陛下时,我曾想到去死,因为我卞家受不得这等屈辱。” 卞文绣一边按摩,一边说着,语气平和淡然,甚至还带着微笑。 “不过短短接触下来,我便发现陛下与外界流传之言所差极大,全然没有旁人口中所说的那些,而后我又被安排在公主府中住下,玉儿和菀菀与我相处极好,已如姐妹一般,我便渐渐消了寻死之心。” “我不怕死,但姬景昌被撤藩,此事闹得沸沸扬扬,我若继续在京城中苟活,天下人或会说陛下其实是在给楚王留了一线机会,陛下终究还是仁德的,可我若死,陛下的名声必然被污,须知悠悠众口难以防范。” 林止陌静静听着,没有打断,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卞文绣这么认真的说着心里话。 这些话在旁人看来简直是大逆不道,可林止陌却只感受到了真实、真诚。 卞文绣继续按着,也继续说道:“而且我若寻死,我父亲也必将受牵连,陛下大量,不会迁怒于他,可他,还有我卞家的名声也就毁了,所以我消了寻死的念头,但是一直只想安安静静做个废人。” 废人的意思就是没有任何作用,也没有什么负担,就这么谨慎卑微地活着,直到泯灭于世。 “可我在公主府中住的时间越久,对于陛下所作之事听得越多,就越感好奇,文采风流、行事果决、文治武功,还有对你的几位妃子那般宠爱,就连玉儿菀菀两位妹妹都深受你的呵护。” “我很羡慕,若是姬景昌有陛下十之一二那般好,我这一辈子就已经很幸福了,女人家家的,谁不是想恩爱一辈子?” 林止陌听着听着就察觉出了一点不对劲,不是夸我么?怎么扯到幸福上了? 卞文绣的手从他肩上拿开,竟然将林止陌的脑袋搬到自己的胸前,然后给他揉起了太阳穴,轻轻柔柔的,十分舒服。 林止陌感受着后脑传来的饱满Q弹,还有微微荡漾的波动,一时间懵了。 难怪都说做脑部CT会导致眩晕,这种情况谁不迷糊? 他艰难地咽了口口水,说道:“绣绣,你其实不必这样,我……” 卞文绣却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一直以来我自己都没发现,我已经将玉儿和菀菀当成了家人,将陛下也当成了家人,只是我没心没肺的,平日里没想明白,不过当今日陛下忽然出现救了我,我就忽然想通了。” “从今以后,我……”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坚定地说道,“我就是陛下的人了!” 林止陌再次回头,只见卞文绣的俏脸已经红得快要滴血,但神情却是非常认真。 被这么一个耿直率真的小傻妞突如其来的表白,林止陌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难道真的就这么办? 他挠头道:“绣绣,你真的不必这样,安安心心在公主府里住着,逍遥一世,那不是很好么?” 卞文绣打断道:“陛下看不上我?!” “我……” 林止陌不知道说什么了,他的内心其实还是过不了弟妹身份这一关。 可是卞文绣忽然放下他的脑袋,走到桶边,接着在他错愕的目光中跨入浴桶,坐在了他的对面。 桶很大,卞文绣的娇小身躯坐进来完全能容纳得下。 那件月白色小衣入水即湿,瞬间透明,可是她就这么大大方方的坐着,挺着胸,完全没有遮掩,虽然她的脸更红了。 林止陌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不是他没见过世面,实在是这样的视觉冲击太震撼了。 成年人的世界果然很容易,比如容易冲动,容易上头,容易被诱惑,容易忍不住…… 你既舍得死,我就舍得埋! 林止陌终于不掩饰了,不假装了,自己就是个色批,爱咋咋地吧。 于是他的手从水里探了上来,伸向那个他向往已久的地方。 她姓卞,剥衣按卞! 厢房的侧窗开着,院子里的微风从窗口溜了进来,却吹不散屋内那暧昧的味道。 莫负荼蘼,且摘取三分春色。 桶中的水经不得晃荡,洒得地上到处湿漉漉的,还有一双湿漉漉的脚印从桶边径直通往了内室,那是林止陌的。 而内室中还有一对湿漉漉的身影,正忘我地缠绵着。 风已经吹不进这里了,可是床幔还在有节奏的晃动着,晃动着……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床幔累了,便不动了,内室中恢复了平静。 林止陌躺在床上,看着身畔臂弯中的卞文绣,一时有些恍惚。 怎么就忽然进展到了这里,变化太快,让他还有点没能回过神来,可是凉席上的水渍和凌乱的薄被却在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卞文绣紧靠着他,如墨的长发还带着不知水还是汗的,凌乱地披撒在肩上,目光往下移去,她那纤细的腰肢盈盈一握,又忽然间画出一道丰腴挺翘的弧线,仿佛是中秋时的玉色满月,勾魂夺魄。 林止陌轻轻抚摸着卞文绣的纤腰,说道:“以后就不要再一个人乱跑了,知道么?” 卞文绣乖巧地点点头,上午发生的事情她还心有余悸。 林止陌又问道:“当时你害怕么?” “嗯。”卞文绣老老实实地答道,“我本以为自小习武少有对手,可还是江湖经验不足,被暗算了。” 说到这里她好奇的看向林止陌:“那口井如此隐秘,你为什么那么快就能找到我?” 林止陌坏坏一笑:“找井嘛,我很在行。” “什么意思?”卞文绣茫然,可是下一刻她就明白了。 “啊!你的手……不要……痒啊……” 要征服一个敌人,只打一仗是肯定不够的,于是战火再次纷飞,只不过这一次敌人开始了反击。 林止陌现在也相信卞文绣是从小习武的了,那柔韧性和爆发力,连夏凤卿和邓芊芊都有所不如,尤其是那娇小的身形,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轻而易“举”! 他可以抱着、搂着、扛着、挂着…… 花园外有两道身影悄悄溜了进来,一个坐着,一个推着,借着树影的掩护,来到了厢房的窗边,然后悄悄伏低,侧耳倾听。 隔墙有耳,还是两对。 只是听着听着,两张脸颊都渐渐红了起来。 第485章 高瓒的猫腻 花园的紫藤架下,姬楚玉和姬若菀对坐,脸上都兀自留着一丝红晕,也不知道是害羞的还是刺激的。 两人对望一眼,忽然齐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姬楚玉说道:“菀菀,你猜刚才皇帝哥哥有没有察觉我们在窗外偷听?他那么坏,很有可能察觉了也只当不知道,回头再找我们算账。” “反正我坐着轮椅,行动不便,哥哥若是问起我便说是你强行推着我去偷听的。” 姬若菀的笑容竟然和林止陌笑起来有几分相似,总之在姬楚玉的眼中就是同样的鸡贼。 姬楚玉顿时急了,扑上来挠她痒痒,叫道:“什么我推你去的,分明是你怂恿我去的,我挠死你我!” 可惜她根本不是姬若菀的对手,无论怎么进攻都逼近不了,最后只得放弃,扭头坐在一边生着闷气。 姬若菀笑道:“好啦,不要生气了嘛,你看要不是咱们创造机会让绣绣如愿以偿,这事还不知道要耽搁多久,咱俩可真是一对小机灵呢。” 这话一出,姬楚玉的气一下子消了,也忘了其实一开始出主意闪人的是姬若菀,得意洋洋道:“就是,她成天看皇帝哥哥不顺眼,可心里不知道多倾慕呢,还以为咱们不知道。” 她对着厢房的位置努了努嘴,“我皇帝哥哥雄鹰一般的男人,她憋得过初一还能憋得过十五去?瞧把她高兴得,犀角洲都能听见她的哼哼了。” 说到这里她忽然回过味来,狐疑的看着姬若菀,低声问道:“你故意撺掇成这事,到底什么用意?” 姬若菀一点不掩饰地说道:“我只是觉得哥哥来看咱们看得太少了,宫里别说有怀了身孕的娘娘,还有那么多姐姐妹妹的,他属实有些顾不过来了。” 姬楚玉瞪大眼睛,如遇知音般一拍大腿:“就是啊,我也这么想的,就说芊芊姐,那么长的腿连我都馋,别说皇帝哥哥了,还有可妍姐姐那么温柔,清依姐姐那么怕痒痒……可现在咱们不怕了,哼!因为咱们有绣绣了,那么大的胸脯,谁能比得过?反正我认输。” “你可也不小。” “啊呀你偷袭我!” “来呀来呀。” “有本事别躲……啊,你还来?!” 笑闹声掩盖了两人各自的心思。 …… 被算计了的林止陌全然不知,这时候已经回到了宫中。 因为徐大春回来了。 高瓒从山东回京述职,接着就要调任江西,家眷自然也跟着回来了,包括他的部分财物都在城外驿站中。 只是他都没想到,自己儿子会在城里藏着的宅子中玩那种勾当,结果被皇帝亲自上门抓人。 儿子被抓,老子也被拿入了诏狱,包括他的家眷和所有物品。 “陛下,臣已命人去高瓒原籍家中查抄,他在驿站中存放的财物并不多。” 林止陌对此没有觉得意外,他不可能把全部家当都带在身边,那简直就是告诉别人自己是个贪官。 徐大春从怀中取出一沓信件。 “陛下,你看看这个。” 林止陌接过,随手拆开一封,只看了几行字,眉头就拧了起来。 这是一封寻常的书信,字里行间就是简单的问候与寒暄,只是在其中提到了一个地名——黄岛,另外还有诸如“感念高大人照拂”、“区区薄礼不成敬意”之类的话。 最后落款的名字叫做田增贤。 “田增贤?这是谁?” 林止陌问道。 徐大春道:“回陛下,田增贤,当朝一等精诚伯,现任胶州水师副提督。” 林止陌一惊,胶州水师的提督正是吴赫,可是前几年得罪了宁嵩之后被内阁调回了京城,只是在徐文忠等人的极力反对之下才将他的提督之职依然保留着。 而这个田增贤就是吴赫的副职,如今掌管着胶州水师一应军务。 林止陌又拆开一封信看了起来,和刚才那封的内容大同小异,也是寻常寒暄,字数不多,只是再次提到了黄岛,不过这封之中竟有请高瓒自辽东调拨木料等言辞。 胶州水师要木料做什么?就算要木料不是应该上报兵部让朝廷调拨么?找高瓒是什么意思? 林止陌已经感觉到田增贤和高瓒的书信就是一场场交易和买通,似乎在暗中做着一个不能见人的勾当。 “好好审一审高瓒,还有,立即派人去将田增贤暗中监视住。” “臣遵旨!” 徐大春领命,接着却又提起手中带着的一个用布包着的长条形物件,小心的放在林止陌面前,看着像是一把武器。 林止陌奇道:“什么东西?” 徐大春的表情有些凝重:“回陛下,此物也是从高家的财物中发现,乃逶国之器,名为太刀。” 林止陌眼神一寒,太刀?高瓒为什么会有太刀? 他扯去包着的布层,露出一把有着明显的弯曲度的长刀,刀身长度近五尺,刀鞘上用缎带相互穿插编织而成,造型古朴而简约。 握住刀柄往外一抽,顿时寒光隐现,刀身上细碎的花纹和锋利的刃口都在昭示着这是一把好刀。 果然是太刀!而且是一把质量很高的刀,绝不是寻常武士能佩戴的。 那么如此具有一定身份太刀怎么会在高家的财物中出现?这是一个很值得研究的问题。 呛! 林止陌归刀入鞘,冷冷道:“让高瓒父子尝尝诏狱所有手段,不交代出朕想知道的,不准死!” “是!” 徐大春领命而去,林止陌陷入了沉思。 胶州的对面就是了,而高瓒是山东巡抚,正属他的管辖之内,难道他暗中勾结,想要做些什么? 还有他和精诚伯田增贤的信件,他高瓒有多少猫腻? 正在思忖间,王青来报,徐文忠求见。 “臣识人不明,特来请罪。” 徐文忠踏入御书房,一见到林止陌就跪伏在地,深深叩首。 林止陌知道他说的正是高瓒之事,叹了一声,说道:“此事怪不得徐卿,平身吧。” 别说徐文忠,就是他自己又何尝没有被高瓒那张正直忠心的脸骗到? 还是太单纯啊!我是,老徐也是。 徐文忠起身,苦笑道:“是臣在遴选时见到吏部考功文书,将他夸得天下少有,再者山东行省诸多官员也多有在奏章中弹劾高瓒铁面无私不近人情,臣便信了……” 林止陌明白了,弹劾高瓒的怕不是他一伙的,用了一招反套路而已。 至于吏部……自尚书蒋继“被”告老乞骸骨之后,前几日刚将文渊阁大学士,原吏部左侍郎升迁至尚书,现在的吏部也算彻底回到自己手中了,但何礼为人耿直实在,底下做的这些手脚未必能发现。 还是要加强各职能部门的监查力度啊! 林止陌感慨一声,忽然有些庆幸。 如果不是发生了小环姑娘那事,被卞文绣发现了高储那个真凶,也不会揭开高瓒的真面目,想想实在有些后怕。 “好了,此事揭过,一切留给镇抚司衙门问明白再说。” 林止陌让徐文忠坐下,接着说道,“西南如何了?” 徐文忠急忙回道:“启奏陛下,卫国公幼子邓元已至辛崎县赴任,其纨绔骄纵之姿愈发不加收敛,不过几日便已搞得那里民怨沸腾,军中亦鸡犬不宁。” “哦?”林止陌却笑了,没有继续讨论,而是忽然说道,“许卿,西南之乱,朕想御驾亲征,你以为如何?” 第486章 无法无天 徐文忠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说道:“陛下,万万不可!西南之地遍布毒虫瘴气,陛下万金之躯,切不可以身犯险,但有半点差池,臣等将万死莫赎啊!” “没那么严重,西南山清水秀,那些话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再说朕未必深入其中,就……去看看而已。” 林止陌说着说着就发现徐文忠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老头是个耿直的急性子,有什么事都在脸上,一点都不掩饰。 所以他的语气也越来越没弱,渐渐不敢再说下去。 徐文忠站起身来,正色道:“陛下,西南之地不过小小祸乱,数万大军便足够平复,若陛下亲往,仪仗护卫一路的开销用度百姓禁行,如此千里迢迢不知多少繁琐事,此乃劳民伤财又毫无必要之举,望陛下三思!” 他接着再补充道,“再者,陛下已命勇毅候坐镇西南平乱,又增派大军前往,若陛下再亲至,岂非对臣子的不信任,寒了众人的心?”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林止陌也没法再说下去。 也确实是,西南行省说起来就只是大武疆域的一小部分,区区土人作乱,就算是有太平道最后的乱党在,也不值得他一个皇帝亲自过去。 太特么给他们脸了! “好吧。”林止陌有些泄气,只得作罢,转而又低声问道,“冯王该到了吧?” 冯王姬景俢在京城中一直闲着,林止陌这次便将他派去了西南,作为平乱奇兵,悄无声息的过去,此事没有经过内阁和兵部调动,属林止陌私下行为,除了徐文忠和岑溪年之外无人知晓。 上次姬景俢回京之时在城外藏了五千人,林止陌也并没有遣散他们,这回让老二一起带去了。 那些都是和姬景俢在边关上生死相搏并肩作战的兄弟,是他最可靠最信任的人,有他带领这五千人过去,定会给太平道那个妖道洪羲一个惊喜。 徐文忠见他放弃了御驾亲征的念头,也松了口气,说道:“回陛下,臣正要说起此事,冯王殿下已至,随时等待号令出击。” “那就好。”林止陌有气无力的点点头。 老二能带兵杀去西南过瘾,自己却不能御驾亲征,人生的乐趣没了,回头去征伐一下小黛黛权当安慰吧。 徐文忠又说了些其他事项,随后退出了御书房,林止陌也终于松了口气。 老头性子耿直,说话也是有啥说啥毫不避讳,林止陌有时候跟他说话其实很头疼。 可是没办法,从古至今大多数忠臣都这个貂样。 …… 西南行省,辛崎县。 这是一座镶嵌于崇山峻岭中的小县城,身后是山,身前也是山,一座并不巍峨却十分坚固的城关依山而建,将群山之中唯一进入中原的要道拦截住了。 群山之中就是西南诸多部落的土人,而身处县城之中的百姓能在此安居乐业,就是凭借这道难以突破的城关。 鸡鸣关!西南土汉两族最后的屏障。 已是午时,县城之中的街道上人来人往的很是热闹,街边有各种各样的摊贩,吆喝声此起彼伏。 虽是边陲小镇,却也满是人间烟火气。 忽然,街道那头有人惊呼一声:“邓将军来啦!邓将军来啦!” 街上往来的百姓顿时一惊,然后瞬间往来逃窜,摊贩们也各自收拾起来就要跑,哪怕七零八碎的东西掉在地上也来不及捡拾了。 一时间原本热闹但平和的街道上鸡飞狗跳,简直就像土匪杀来一般的场景。 没过多久,街道那头出现了一队人马,为首的是一个骑着白马的少年,长相倒是有些俊俏,只是那眉眼间满是嚣张跋扈之色。 来的正是邓元,卫国公邓禹幼子,被林止陌丢来了这个偏僻的小县城中,成了此地驻军的统领。 他才转到街道上,就不由得愣了一下,愕然问身边:“几个意思?见到本将军来了全都跑了?” 身边的护卫们默然不答,各自低着头只当没听见。 邓元身边一个少年笑道:“表哥,是你太过威风霸气,百姓见着害怕,自然是要回避了。” 护卫们心中腹诽着马屁,脸上却不敢表露分毫。 没办法,这位小公爷来到这里之后就无法无天,根本没人收拾得了他,每天睡到午时才起,然后到街上到处祸害,见着好吃的好玩的直接上手抢夺,还不给钱,百姓稍有怨言就会被拉去军营大牢中,不知会受如何一番折磨。 这都罢了,邓元甚至在来的第一天就当街抢了两个女子,在哭天抢地之中拖走,至今生死不明,女子的家人去县衙状告邓元,直到现在也没有个说法,连县令都无可奈何。 谁让人家的爹是国公爷,他姐是当朝皇妃呢。 “放屁!本将军如此亲和,爱民如子,为何要如此害怕?”邓元一瞪眼,对那少年道,“去,敲锣让他们重新摆摊,都他娘的给老子上街溜达,姑娘们不出来老子看谁去?” 那个称呼邓元为表哥的少年,正是王安诩,只是现在的他也没了京城时那副朴素端正的样子,而是一脸吊儿郎当地,像极了一个合格的恶仆。 王安诩还没答话,邓元身后一名将领终于忍不住了,瓮声瓮气地说道:“统领大人,我等食君之禄,自当守一方安宁,如此不妥之事还是……” 话还没说完,邓元就一眼瞪了过来:“你在教老子做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无意识地学起了林止陌的说话行事风格,可画虎不成反类犬,在王安诩严重,邓元就像是一条只会瞪眼龇牙的小土狗,看着是挺恶,却没有半点霸气。 那将领也忍不住了,怒道:“大人来辛崎县之前,此地百姓安居乐业,连治安都是极好的,可大人才来不过几天便搅得百姓不安,末将不过是劝诫大人几句,此乃边陲要地,万万不可引发民乱,还请大人好自为之!” 邓元勃然大怒,手中马鞭劈头盖脸抽了过去,骂道:“反了天了,你他娘的敢教训老子?来人,给他五十军棍!” 随行的将士大惊,军棍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四指宽的棍头上灌着铅,十棍下去身子弱点的就走不了路了,五十棍?人还能活? “大人不可!” “求大人手下留情!” “手下留情!” 一个又一个将士上前劝阻,邓元依然满脸怒气。 王安诩打圆场道:“表哥,鲁参将也是为了你的名声着想,说话耿直了些,算了算了。” 众人松了口气,却听王安诩接着说道,“随便打个二十棍意思意思吧。” 所有人目瞪口呆,可是邓元已经下令:“听到没有?还不赶紧的?就这里,立刻马上!” 军令如山,哪怕所有人再不服邓元,此事也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那个姓鲁的参将也是条汉子,二话不说跳下马来,解去身上甲胄自行趴在街道上,怒喝一声:“来!” 众将士均面露不忍之色,可又无可奈何。 一声声军棍着肉之声传遍街道上空,两边民房商铺中不知多少眼睛在暗中窥视,目光中带着同情与悲伤。 只是其中有一座酒楼,楼上某处窗边有两双眼睛却微微闪烁着。 “阿联,你暗中跟上,那个鲁参将……或是一次极好的机会。” “是,小姐。” 一段对话,无人知晓。 第487章 鲁参将 两人之一的是个明眸皓齿身形窈窕的妙龄女子,一双眼睛灵动而又睿智,左眼角有颗小小的泪痣,看着更平添了几分妩媚与狡黠。 而另一人则只是个少年,虎头虎脑的,看起来很是机灵。 他口中答应一声就要离去,又被女子叫住。 “先别急着现身,鲁参将被打未必便是真,你潜在暗处,仔细看看再说,如有变故速速回来报于我知道。” 少年阿联诧异道:“小姐的意思是说他们是假的?” 女子摇摇头:“那纨绔如此蛮横,观其行事倒不像假的,单只看他的眼神便是自小跋扈惯了的,不过凡事总要留个心眼的好。” “嗯嗯,一切听小姐的。” 阿联满脸钦佩,转身若无其事地下楼,在暗处看着鲁参将被打完军棍抬走,悄悄地跟了上去。 被鲁参将这么一打断,再加上街上逃得看不见人影,邓元游逛的心思也没了,于是骂骂咧咧地直接返回了军营之中。 辛崎县大营的某座营房内,鲁参将正趴在床上,一名军医给他上着金疮药,身边还围着几名亲近的军士,满脸不忿地骂着。 “姓邓的太他娘无法无天了,咱们这儿素来平安无事,连个偷盗都少见,偏偏他一来就搞得大伙连街面都不敢去了。” “可不是,还敢光天化日强抢民女,听说那两个姑娘的家人也因去县衙状告邓元被下了大牢,生死不知。” “真没想到,卫国公先祖开疆辟土,后又镇守一方,实乃我大武擎天玉柱,到了这一代却出了邓元这么个杂碎!” “……” 几人七嘴八舌痛骂着邓元,鲁参将沉默不语,一言不发。 得亏他的身子结实,而且行刑的军士暗中手下留情,二十军棍下来还能保持不晕厥,但是屁股上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连路都无法走了,就连军医在上药时都忍不住唏嘘感慨,不忍多看。 只是他们在痛骂邓元之时,却没人发现在房顶上趴着一个瘦小的身影,他们的所有痛骂和对话都清清楚楚的传入到了他的耳中。 阿联,那个酒楼中的少年,竟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到了营中,并躲在了房顶上。 终于,鲁参将开口了,沉声道:“够了,都少说几句,小心隔墙有耳。” 几名军士中有人啐道:“怕他个鸟,咱们几个都是贱命一条,惹毛了老子给他来个鱼死网破!” 旁边几人也齐声附和,继续痛骂。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鲁参将眉头一皱,摆了摆手,几人顿时住嘴,扭头看去。 只见王安诩大摇大摆走了进来,淡淡说道:“鲁爽,邓统领有令,着你五日之内修整鸡鸣关两侧箭楼栈道,逾时未成者,斩!” 这话一出,在场几人全都愣住,就连一直冷静着的鲁参将都瞬间握紧了双拳。 鸡鸣关乃是依山而建,关口两侧是笔直的峭壁,故此在山壁上凿洞,高低错落修了多座岗哨,交战时可居高临下当做箭楼使用。 从关下上箭楼需要攀爬转折连绵的栈道,这些栈道虽然每年都维护,并不怎么破旧,可总归还是有不少需要修复之处,让鲁参将这么一个带伤之躯独立完成,完全就是邓元假公济私报复他。 “修箭楼?开什么玩笑?” “就是,那是民夫工匠的活,怎值当让鲁参将去?” “鲁参将如今路都无法走,还让他去修栈道?” 王安诩面无表情道:“此乃邓统领之命,另外,谁都不许帮他,军令如山,违令者,斩!” 这下连鲁参将都忍不住了,沉声道:“本将即便犯错也只该押送西南总管府处置,统领何来权力能斩我?” 王安诩瞥了他一眼,冷笑道:“你可以试试。” 一句话丢出,他再不理会众人,就此扬长而去。 屋内几人面面相觑,无不愤怒至极,鲁参将一言不发,沉默片刻后挣扎起身,虽然棍伤让他疼得双腿打颤,却仍然强行穿好衣服,蹒跚向门外走去。 “大人!” “大人!” 几人急忙要去劝阻,但鲁参将还是将他们推开,让人拉来他的马,在马鞍上垫了层厚厚的毛毡,强撑着出营而去。 屋顶上的阿联将整个过程听了个清清楚楚,邓元的军令和王安诩说话的态度连他这个外人都共情了,气得恨不得冲进去将那个纨绔嚣张的邓元狠狠暴打一顿才解恨。 鲁参将走了,屋内几人也很快散去,军令如山,他们再愤怒也无法违抗,除非……造反! 阿联眼看没人了,瞅准机会溜下房顶,无声无息的钻出军营,没有惊动任何人。 “小姐,这就是他们所有对话,一字不差。” 某座民宅之中,阿联将听到的一切都详细叙述给了酒楼中那少女,兀自一脸气愤。 少女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在同情他?别忘了,那也是我们的敌人,是他们对我们驱赶和封锁,是他们视我们为土人,曾经多少部落中的手足兄弟被他们残害你忘了么?多少姐妹被他们糟蹋你忘了么?” 阿联哑然,缓缓低下头去,脸上浮现出了痛苦之色。 少女继续说道:“我们鬼方部曾经是西南最大的部落,还为大武开国皇帝出过兵,可到头来的结果是什么?我们被利用,又被抛弃,接着是被他们中原人毫无收敛的残害和屠杀,反倒是那个习惯当缩头乌龟的邛羌部成了第一部落,甚至还故意打压我们,害得我们龟缩在这小小的坪寨。” 她走到阿联面前,语气中透着无比的坚定,说道:“我阿爹是鬼方土司,我身为我阿爹的女儿,就有责任重振鬼方部,为死去的兄弟姐妹们报仇!” 阿联的身体颤抖了起来,眼睛也红了,一颗颗眼泪掉了下来。 因为他的父母就是被中原人害死的,让他从小就成了孤儿,要不是小姐救了他,他肯定早就死了。 阿联抬头直视少女,咬牙说道:“是!我不可怜他,我们要重振鬼方部,为我爹娘报仇,为大家报仇!” “还有,此番是个极好的机会,若我鬼方部夺下鸡鸣关,据守这西南第一险关,邛羌部便也只能看我们的脸色行事!” 少女揉了揉他的脑袋,接着说道,“那个鲁参将确实是个好机会,接下来我们这么做……” 一阵低语,少女和阿联的眼中都闪着期待与兴奋的光芒。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已是第四日,再过一夜就到了邓元规定的期限。 已是傍晚,夕阳有大半沉入了山的那边,鲁参将回到关下,正准备歇息。 这几天他都一丝不苟地修复着栈道,有破损处用木板钉子重新钉合,该换的绳索也都换成新的。 他的状态很差,身上的棍伤因为连续劳作根本没有恢复的时间,现在的他脸色苍白摇摇欲坠,却仍在坚持着。 一队人马忽然来到了鸡鸣关下,为首的正是邓元,身穿银甲,没戴头盔,就这么骚包地出现了。 鲁参将一怔,咬牙走了过来,行了一礼。 “大人。” 邓元没理他,只跳下马来随意地看了一圈,鲁参默默站在一旁,心中很是淡定。 经过他几天的努力,已经差不多都快修复完毕了,明天再用一个白天肯定能完工。 忽然,邓元抽出佩刀随手看在一条栈道上,一根绳索应声而断,那一段栈道顿时哗啦一声垮了下来。 第488章 蒙珂姑娘,降了吧 鲁参将大惊,怒喝道:“统领,你这是何意?” 邓元若无其事地收起刀,说道:“这里没修好,重做!” 说罢转身而去,身边的王安诩说道:“明日便是最后期限,鲁参将可要抓紧些了。” 邓元一行人再次离去,鲁参将气得浑身颤抖,双拳死死握着。 城关上值守的将士目睹了这一切,虽也对此情景无比愤怒,可却无能为力,无法相助。 太阳终于完全落下,天色渐黑,鲁参将疲惫回到堆放木料之处,无助地望着星空。 忽然一道黑影出现在他身边,轻声说道:“鲁参将,明日你将遭逢大难,我想帮你一把。” 鲁参将猛地回头看着面前的少年。 …… 夜空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飘来一片云彩,将月亮遮盖住了,鸡鸣关内外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已是午夜,正是常人最为困乏的时候,城关上的守军每日如此,可到了这个时间点还是忍不住哈欠连天。 所以没人发现,这时的城关之外已经伏着一片黑影,密密麻麻的,布满了关外那条长而狭窄的山路。 忽然,城上出现了一阵骚动。 有人惊呼:“鲁参将,你在做什么?” 一个愤怒的声音咆哮:“姓邓的不让老子活,老子就让整个辛崎县陪葬!” 接着,城门上方传来一阵低沉而又刺耳的声音。 那是绞盘的声音,掌控城门开合的绞盘! 咔咔咔…… 号称西南第一关的鸡鸣关,中原与西南之间最后一道屏障,在此时缓缓打开了。 城门开启的一瞬间,无数身影就迅疾地钻了进来。 城上守军大惊失色,急声喊道:“土人!土人来了!” “关闭甬道,示警!示警!” 从城下通往城上的甬道有两处闸口,守军的反应极快,立刻放下了闸,土人抢占城头的念头顿时落空。 可是他们的目的本来也不是这里。 一个又一个土人从城门中窜了进来,他们身穿土布短褂,以黑巾包头,脚下穿着粗陋的草鞋,外表看起来淳朴而憨厚,可却都手持三尺余长的弯刀或是双头猎叉,眼中凶相毕露。 城头上响起高亢悠扬的号角声,这是敌袭的示警声,划破了夜空的寂静,远远传了出去。 黑暗中不知哪里窜出两道身影,正是那个少女和阿联。 少女迎上土人,挥臂高声喝道:“不要耽搁,全速前冲!” 于是一股黑色浪潮向着前方数里之外的辛崎县汹涌而去,那是足足数千人的土人大军,就在这一个深夜之中突如其来的冲入了这座很久没有打开过的鸡鸣关。 或许是这个变故太过突然,守军来不及防备。 又或许是大武守军胆小怯懦,连最基本的抵抗都没有。 土人大军就这么毫无阻碍的全都冲了进来,前方虽然黑沉沉的看不见,可他们知道辛崎县就这么毫无防备的等着他们。 占据鸡鸣关,从此这里就是我们说了算! 土人们的心里都只有这个念头,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兴奋与激动。 快点,再快点,冲入城中,活捉县令,活捉那个什么国公的孙子! 然而当他们全都进了城关,已经冲出约莫数百步时,忽然听到城关上再次传来一阵绞盘转动的声音。 城关的大门竟然再次缓缓合了起来,最终在轰隆一声巨响中彻底关闭。 少女的脚步猛然间一顿,满脸惊愕地看向城门方向。 不好!难道是中计了?不然为什么要关? 但是她部落中的勇士已经全都冲进来了,这时候转头再出去将前功尽弃,何况已根本出不去了。 身旁土人也都面露惊色,看向了她,少女咬了咬牙,士气不能泯灭,既然都进来了,索性放手一搏吧! 她再次将目光投向前方,娇叱道:“不管是不是中原人的阴谋,我们鬼方的勇士来都来了,就绝不后退,随我杀!” 身边的阿联也高呼道:“小姐与我们同在,杀!” 不知是少女的动员起了作用,还是她的身份特殊,土人们的情绪竟然真的再次被点燃。 “杀!杀!杀!” 山呼海啸般的呼声中,土人们朝着前方继续冲去,然而少女的脸色忽然间再次变了,因为在这黑沉沉的黑夜之中,她听到了一种毛骨悚然的声音。 哒哒哒…… 那是马蹄声,从远及近,奔驰而来,起初还只是隐约可闻,但很快已经变得十分清晰,就连地面都开始颤抖了起来。 少女急忙再次大喊:“停下!” 只能停下,无法再有别的动作,因为这里的两边还是高耸的峭壁,只有数十丈宽的一条直路,身后的城门关了,已无处可逃。 前方很快出现了一片火光,果然,那竟是一支骑兵,一支看不见尽头的骑兵。 他们穿着黑沉沉的甲胄,手中长刀森然,列着整齐的队形缓缓向他们逼近。 两边峭壁上的箭楼忽然连续亮起了火光,每座箭楼中都出现了一个个人影,手中长弓已经拉开,羽箭已上弦,对准了他们。 少女的心沉了下去,一双明亮的眸子也已呆滞麻木,她彻底绝望了。 自己这么小心,这么等待机会,果然还是中计了么? 这样的地形,这样的空间,步行的直面骑兵,没有一丝可以逃脱的可能。 土人们也都一阵骚动,慌了起来,各自寻找着可能逃脱的地方,接着便是和少女一样的绝望。 于是有人怒喝起来:“小姐,既然无法逃脱,我们便跟他们拼了!” “不错,终究是个死,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战死!” “对!老子死也得拉上几个垫背的!” 战马来到近前开始放缓了速度,接着,那个人憎鬼厌的邓元出现在了队伍前列,只是这时的他脸上全然没有了以往的嚣张,而是变成了有些傻乎乎的惊喜。 “哟,真的中计了?” 少女的粉拳握了起来,她怎么都不能相信,能让自己中计的竟然会是这个纨绔。 邓元身边的王安诩忽然开口:“蒙珂小姐,投降吧。” 少女的杏眼微微一眯,冷冷说道:“你们竟然早就知道。” “当然。”王安诩笑道,“鬼方吐司的千金混在我辛崎县中,这事怎逃得出天机营的耳目?” 蒙珂默然,她听过天机营的大名,可是却没想到自己以为悄无声息混入了县城中,却是早早落入了人家的眼里。 她咬着嘴唇看向邓元,一脸不甘道:“果然虎父无犬子,今日我鬼方部落入你的计策之中,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邓元竖起食指摇了摇:“不不不,你错了,设下这个计的不是我,是我家陛下。” 少女身子一颤,杏眼瞬间睁大,满脸的不可思议。 竟然不是他,是皇帝? 可皇帝远在京城,能隔着这么远定下如此计策?怎么可能?太平道那帮人不是说他就是个昏庸无能的废物么? 邓元简直爽翻了,人生第一次被人用这种惊诧的目光看着,虽然明知道让对方懵逼的不是自己,但他也已经很爽了。 “还有,这次带队抓你的也不是本少爷,是他。”邓元一指身边的王安诩,笑得愈发得意,“本少爷就是个引你上钩的饵,他才负责抓你,连我都得听他的。” 蒙珂和土人们顿时又震惊了,这个少年看着还没成年,竟然是这次计划的主事人? 王安诩颔首示礼:“所以,蒙珂姑娘,降了吧。” 第489章 机会只有一次 蒙珂没有说话,眼神很是复杂,除了失落、后悔,还有一抹倔强。 忽然,从她身边窜出一个鬼方族人,高举弯刀朝着王安诩扑去。 “降你娘!” 轰的一声爆响,那族人高高跃起的身形猛然间掉落下来,摔倒在尘埃中,大腿上出现了一个血洞,瞬间染红了身下的地面。 王安诩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支燧发枪,枪口还在冒着青烟。 “鬼方部先祖曾出兵相助武帝抵御外敌,所以这次留你一命,若再不知好歹,下回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晃了晃手中的枪,嗤笑道,“现在,你们还觉得鸡鸣关外去不得么?” 蒙珂被震惊了,她的族人也都被震惊了,一个个瞠目结舌不知所措。 他们知道火器,也听说过火器之威,但是他们却一直觉得火器这种东西需要点火绳再瞄准,准头还极差,在他们西南这种山林之中完全起不到作用。 可是没想到他们今天第一次见识,就被开了眼。 抬手就发,又有如此准头,若是大武军中皆配备这样的火器,别说他鬼方部,就是整个西南行省要踏平都不是难事。 那个暴起又被打翻的鬼方族人捂着腿倒在地上,脸上煞白,死死忍着不敢出声。 王安诩虽只是个少年,可说话行事却比邓元沉稳老练多了。 他扫了土人们一眼,接着说道:“刚才你们说要拼?拿什么拼?鬼方部人是不少,可我若是没猜错,你们部落中的精英战力已经全都在此了吧?” 蒙珂无言以对,因为王安诩说的是真的。 如果他们这几千人全都阵亡,鬼方部中虽还有男丁,但老弱妇孺更多,静静等待被别人吞并将是最终的结局。 邓元这时插嘴道:“陛下说了,西南缺盐缺粮,若鬼方部安安稳稳的降了,以后西南各部落的盐粮都交付于你们打理。” 这话一出不啻于一声惊雷,蒙珂的眼睛再次瞪大,脱口而出道:“真的?” 邓元翻了个白眼:“君无戏言!你以为跟你玩呢?” 蒙珂忍不住看向了族人们,盐和粮啊,让他们打理! 西南山多田少,土地贫瘠,百姓大多吃的都是小米荞麦等粗粮,土人各部想要买盐买粮无比困难。 但现在皇帝竟然说交给他们打理,那不是代表着以后其他部族都得看鬼方部的脸色了? 蒙珂心动了,连他的族人都有大半心动了。 邓元见他们不答,又说道:“哦对了,陛下还有句话……” 鬼方部众人齐齐看向他,邓元却笑容一收,那股嚣张的样子又出现了。 “机会只有一次,别给脸不要脸!” 王安诩稍稍抬起一只手,身边数十名护卫齐齐亮出一杆燧发枪来,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前方的鬼方部众人。 蒙珂只觉一种难以言喻的窒息感扑面而来,终于,她还是妥协了,咬了咬嘴唇道:“我需和我阿爹商议,不过……我会说服他,请大人放心。” 王安诩微微一笑:“恭喜你。” 护卫的枪重新收起,蒙珂已是满背冷汗,浸湿了身上的衣衫。 旭日东升,辛崎县又迎来了崭新的一天,只是这么早的时间,县衙门前的广场上已聚满了百姓。 他们是差役特地在街上敲锣招来的,然后所有人见到衙门中走出了好几人。 除了县尊大人之外,还有那个令人厌恶的国公家少爷邓元以及他的狗腿子王安诩,然而最后一人出现时众人呆了一下。 鲁参将,竟然腰背挺拔步履轻松地踏了出来,脸上还带着笑容。 然后县令命人大声宣布,昨夜土人中了邓统领的请君入瓮之计,不费一兵一卒俘获所有来犯之敌,未伤一人……不对,有一个冲动的腿上挨了一枪。 百姓哗然,他们在熟睡中根本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一觉醒来竟然还发生了这样的事? 土人作乱,乱的不止是皇朝,更是民生,最苦的其实还是与土人相邻的汉人们。 听到这里消息之后百姓无不欣喜,然而接着又懵逼了。 是邓统领的计?那个纨绔也会用计? 接着他们又目瞪口呆的见到几人从衙门中被送了出来,正是曾经被邓元抢去的两个女子以及她们的家人。 邓元笑眯眯地说道:“诸位,本官为擒敌,无奈以纨绔示人,实乃为了迷惑对方,这两位姑娘一直在衙门中藏着,本官并未坏了她们的清白,县尊大人可以作证。” 接着他又向曾经被他欺负过的人公开表示了歉意,甚至还有一份名单,清楚地记录着每个受害人,被他踢翻的摊子或是砸过的店铺都各自赔了银子。 于是一个被大伙恨得牙痒痒的纨绔瞬间反转了形象,谁能想到他竟然是演的,当然更没人想到他其实真不是演的…… 另外还有鲁参将,其实他皮糙肉厚的,又在裤子里垫了厚厚的皮毛,根本没怎么受伤,说起演技,他也毫不逊色。 …… 林止陌又在实验室里连着泡了几天,再次疲惫地回到宫中,并径直来到了灵秀宫。 这么累的时候当然要找小清依看看,扎个针或是按个摩什么的放松放松。 一踏入宫中,就见顾清依正在摆弄着几个竹罐,旁边还有点火的棉棒。 火罐? 林止陌下意识地看向顾清依的胸口,脱口而出道:“没必要吧?” 拔火罐确实能让表皮稍微鼓起来那么一点点,可真的鼓起得有限哇。 而且本来好好的红一点,拔完火罐变成红一坨,实在太破坏美感了,会让他有点下不去嘴…… “什么没必要?”顾清依愣了一下,然后顺着林止陌的目光往下,顿时明白了过来,怒道,“你想什么呢?是太后凤体欠安,招我去拔火罐祛湿来着。” 林止陌尴尬道:“呃,我没想什么哈……太后怎么不舒服了?” “我已去看过,也就是夜间贪凉,拔个火罐便好。”顾清依说话间已经收拾好,背起药箱准备出门。 林止陌急忙跟上:“我一起去,好些日子没去请安了。” …… 懿月宫中,宁黛兮靠坐在宽大的椅子中,轻轻扭动着脖子。 最近几天她都没怎么睡好,导致腰酸背痛,今日连脖子都不小心睡落枕了。 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咬了咬银牙,满心恚怒。 都是那个混蛋,说的故事一个比一个荒唐,偏偏还忘记不了。 这几天她没睡好的原因就是天天晚上做梦,梦里的场景正是林止陌绘声绘色向她讲述的那些。 昨天晚上她还梦到了树妖姥姥,在那棵参天大树上系着个秋千,她和那个混蛋在秋千上荡阿荡,身在半空竟然还能…… 还有,那棵妖树竟然还伸出无数触手来,黏糊糊湿漉漉的,将她紧紧缠绕着,甚至还往她嘴里钻,简直恶心死人了! 结果今天睡醒起来她就发现身下凉席上已经一大片水渍。 做梦能把她吓出一身汗的,她这辈子都还是第一次。 混蛋!下回你再讲那种不正经的故事,我一定…… 好吧,不一定。 宁黛兮泄气了,那家伙讲故事简直天赋异禀,虽然脸上带着很明显的猥琐,可自己真的抵抗不了。 她忍不住从鼻子里发出了一个重重的单音节:“哼!” “是谁惹母后不高兴了?生这么大的气?” 那个正在惹他生气的声音竟然从脑子里跑了出来,还是那张令人讨厌的笑脸,出现在了门口。 第490章 云雾茶 宁黛兮一呆,正要给他点脸色看看,却发现身后还跟着个人,急忙平复了情绪,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身后的顾清依上前行礼,恭恭敬敬道:“拜见太后。” “嗯,平身吧。” 面对别人的时候,宁黛兮依然是那么的仪态万千举止优雅,挑不出半点毛病。 顾清依偷眼看着,心中说不出的羡慕和敬仰。 同为女人,怎么差别可以这么大的呢?难怪她是太后,真是比大还多一点…… 拔火罐是要除去衣衫的,顾清依陪着宁黛兮进了内室,林止陌就不能跟着进去看了,于是随意地走出寝殿,在院子里四下闲逛。 王青在这时走了过来,低声道:“陛下,今日早间,宁白之妻赵倩云来了。” “嗯?”林止陌立刻停住了脚步,问道,“她来做什么?” “按陛下吩咐,奴才们并未让她进懿月宫,她送来了两罐茶叶后就退去了,什么都没有说。” 自从林止陌整肃及掌控后宫以来,宁嵩已经很久没求见过宁黛兮了,就连宁白也被他禁止入宫,大概两三个月没见过了。 宁嵩将自己女儿安排在宫内,自然是有他的用意,但是到现在几个月了不来求见,也没有向自己提过,这就不太正常了。 赵倩云虽然之前也来过宫里,可也有一阵没出现过了,今天突然莫名其妙的送茶叶过来,又要搞什么? “知道了。” 林止陌点点头,将这事记在了心里。 现在懿月宫里都是他的人,随时监视着宁黛兮的一举一动,根本不用担心她又闹什么幺蛾子,但是他知道,早晚还是会有问题的。 除非……宁嵩彻底被除掉。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顾清依收拾好竹罐从内室中出来了,宁黛兮也重新穿好了衣衫,一副母仪天下的威严模样。 “辛苦你了,且先回去歇息吧。” 宁黛兮温和的对顾清依说道,随即又看向林止陌,温和变成了严肃,“皇帝留下,哀家还有事与你说。” 林止陌本来也没打算走,顺势应下,顾清依见这情况趁着背转身时给他一个自求多福的鬼脸,然后先行离去。 自求多福?谁求谁都不一定! 林止陌暗笑一声,走到宁黛兮面前,端详着她的脸颊。 “我家小黛黛最近这是怎么了?这么憔悴。” 宁黛兮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人,刚才明妃在的时候叫我母后,明妃一走就改口叫小黛黛。 她忍不住哼了一声,说道:“大尾巴狼!” 林止陌笑眯眯道:“多谢夸奖和对我的认可。” 宁黛兮一怔,这算什么夸奖认可?正疑惑间看到林止陌那不怀好意的笑,瞬间明白。 饶是她养气功夫再好,再怎么顾忌林止陌,也忍不住狠狠白了他一眼。 “滚!” 林止陌发现自己很喜欢看宁黛兮生气,而且就喜欢看她生气,想想就觉得有意思,就在几个月前,宁黛兮还是一副高高在上整天端着的样子,现在多好,也会生气了。 不过宁黛兮只是这一个举动,接着说道:“我叫你留下是有件事与你商量。” 来了,看来是和赵倩云送茶叶有关。 果然,宁黛兮道:“过些日子我想回乡祭祖,我……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家中了。” 林止陌怔了一下,他想了好几种可能,都没想到会是这个要求。 回乡祭祖?大武的民间规矩不是女子不用祭祖的么? 只是他却忽然看到宁黛兮眼中竟然露出了渴求的神色,甚至还有一丝小心翼翼。 即便她贵为太后,可想要回乡也必须要经过皇帝允许,别说现在她完全被林止陌控制着,就是以前她垂帘听政把持后宫时都不能例外。 林止陌心中一动,莫名的共情了。 宁家的祖籍是江西,宁嵩是三十多岁才入京的,那时候的宁黛兮已经出生,也就是说宁黛兮的童年就是在江西老家度过的。 思念家乡了么?我也是啊…… 林止陌也有些感伤了,宁黛兮可以回老家看看,或许还能运气好的遇见几个儿时的玩伴,可是自己呢? 父母、朋友、同学,还有家门口的小吃和烟杂店的老板娘,那些熟悉的人和熟悉的场景,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了。 只是……想念老家没什么毛病,可是结合今天赵倩云刚来,那就有些问题了。 林止陌不露声色,问道:“你想大概什么时候去?” “我想中元节前回去。” 现在还是六月初,中元节,也就是还有一个多月。 林止陌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也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宁黛兮的眼神微微暗淡了一下,却没再说。 “好了,言归正传,你最近到底怎么了?” 宁黛兮的脸微微一红,强自镇定道:“没什么,明妃说了,许是天气炎热,晚上容易失眠多梦。” 正说着,她忽然发现林止陌坐的地方还摆着个包袱,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 林止陌嘿嘿一笑:“送你的。” 宁黛兮随手接过,打开一看却愣了一下,因为包袱里赫然是一条白色的狐狸尾巴,皮毛完好品相极佳。 “三伏天你送我这个做什么?” 林止陌假装无事发生,说道:“正好见到不错的就先送你,放着以后用就是了。” 宁黛兮无语,但也只能收下,随手放在一边,说道:“我就说这事,你可以去忙自己的了。” 林止陌却没有走,咂了咂嘴道:“这么热的天也不给我上盏茶?” 宁黛兮看了他一眼,走到内室中拿出一个精致的罐子。 “这是倩云早间送来的,正好给你尝尝。” 她说着话,让侍女取来茶具和一座小炉,亲自给林止陌煮起了茶。 “这是我家乡的云雾茶,我也已经多年未曾喝过了。” 林止陌恍然,又仔细看了看宁黛兮的眼神和表情。 果然,她的眼中有着很深沉的思念。 原来如此。 虽然一直以来宁黛兮给人的感觉就是个高傲冷静的人,但是林止陌却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她掩藏自己的表象。 她是个感性、胆怯、非常缺乏安全感的人,别人所看到的,只是她无奈之下故意表现出来的。 所谓的高贵大方是她太后身份所必须的伪装,其实她的骨子里根本就是个想要简简单单过着平凡日子的小女人而已。 另外还有一点,是林止陌在这么久的接触之后才体会出来的,那就是宁黛兮很念旧,很重情。 比如她只是以前照顾过姬楚玉,直到现在依然将她视作是自己的子女,每次姬楚玉跑来懿月宫和她撒娇甚至调皮捣蛋,她虽表面嫌弃,可是骨子里却还是十分宠溺着的。 因为她念旧,所以宁嵩让人将她家乡的茶叶拿来,为了引起她的思乡之情。 可是为什么要她思乡,要让她提出回去祭祖?难道…… 林止陌没有被害妄想症,但是这两罐茶叶让他不得不联想起来。 第491章 千古大妖苏妲己 没多久,小泥炉上的水开了,宁黛兮执着茶壶小心的冲泡,尾指翘起如一朵优雅的兰花。 一股清冽的茶香四溢开来,林止陌抽了抽鼻子,不得不说,确实不错。 茶盏之中的茶叶茶芽肥绿而多毫,茶汤清澈明亮,浅啜一口,醇厚而满口清香。 林止陌三两口将茶喝了个干净,赞道:“好茶。” 宁黛兮眼中掠过一丝喜色,脸上却还是没有表情,淡淡说道:“我有些乏了,你既已喝了茶,便回去吧。” “哦?你要睡午觉?”林止陌没有放下茶盏,依然握在手中把玩着,手指还在茶盏盖子上画着圈。 宁黛兮一看他这手势,顿时联想到了什么,不由得脸颊一红,微恼道:“我做什么要你管我?” “你看你,又没良心了不是?”林止陌笑眯眯的说道,“我是在关心你,你不是几天没怎么睡好么,不如我哄你睡?” “不必了!”宁黛兮站起身来,明确摆出了送客的姿态。 林止陌装模作样道:“哎呀,本来我还想着明日就去和宁阁老商议一下你回乡之事,现在么……” 宁黛兮不由得为之气结,难道我今天不答应你哄睡你就不答应我回去? 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自己要是再赶他走,以这人的脾性肯定是真的能就此不答应的。 混蛋!就会要挟我! 她最终还是屈服了,转身一言不发地朝内室走去。 林止陌笑了笑,也跟着走了进去,顺手拿起那条白色的狐狸尾巴。 门口侍立的王青顿时意会,反手关上殿门,转身出去屏退一应太监宫女,懿月宫顿时又冷清了下来。 内室中,宁黛兮已脱去外衫躺下了,面朝内墙闭上了眼睛装睡,一言不发,从林止陌的角度看去,那件薄薄的轻薄小衫将她的身材完全显现了出来,简直一览无遗。 尤其是纤腰之后猛然膨胀开的丰满,仿佛带着无穷的吸引力,能将人的视线牢牢吸附过去,无法挣脱。 林止陌舔了舔嘴唇,刚才的茶好像没喝够,又有点口渴了,他脱了衣服睡上床,身子贴了过去,温香软玉入怀,实在是一种难言的享受。 宁黛兮继续不动,装死人。 林止陌低头看去,她后颈还有肩膀上有拔罐拔出来的痕迹,忍不住问道:“就拔了这里?胸口拔了没有?” 宁黛兮没好气的说道:“没有!” “哦哦。”林止陌点头。 想想也是,看顾清依出来时的脸色挺正常,要是给小黛黛拔过胸口的话肯定不会那么淡定。 差距那么大,小清依得受多大的打击啊? 他伸手摸了摸,问道:“疼么?” 宁黛兮道:“不疼,你别吵我,我要睡觉!” 林止陌凑到她耳边,带着无边诱惑的说道:“真睡了?不想听故事么?” 宁黛兮不说话了。 林止陌得意一笑,就知道她口是心非,这几天没睡好多半是自己的功劳。 于是他就这么贴着宁黛兮的耳朵,不紧不慢地说了起来。 今天的故事说的是千古大妖苏妲己和纣王的故事,虽然不是上次说的那么浪的聊斋,可是比上次的更浪。 “妲己娇滴滴叫了一声‘大王’,纣王的骨头都酥了,看着眼前这个水灵灵的小丫头,怎么可能想得到她竟然比自己老了那么多……” 宁黛兮勃然大怒,猛地翻转过来瞪着林止陌。 你几个意思?什么叫看着水灵灵竟然比你大了那么多? 林止陌诧异道:“怎么啦?我说妲己呢。” 宁黛兮顿时哑然,自己好像有点太入戏了,竟然把自己和这个混蛋代入了进去。 一个“荡”气回肠的故事就此开始了。 林止陌的故事有个特点,那就是情节不重要,细节从不漏掉,于是宁黛兮听着听着又代入了,并且迷迷糊糊地又开始了配合演出。 忽然,宁黛兮一下子睁开了眼睛,羞恼地瞪着林止陌:“你要做什么?” 林止陌手里拿着那条狐狸尾巴道:“我只是觉得妲己再漂亮也绝对比不过你,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好看的,何况……你不想试试妲己甩着尾巴又风华绝代的样子么?” 一阵彩虹屁之后,宁黛兮又被带入沟里了,然后糊里糊涂的被林止陌将尾巴系在了身后。 林止陌快要疯了,是乐疯的。 他真的没想到以前冷艳端庄的宁黛兮戴上一条毛茸茸的尾巴之后竟然这么萌,那丰满而白皙的曼妙身躯配上这么一条可爱的玩具,于是今天的幸福比起以往更为满足…… 在林止陌的带动下,宁黛兮真的陪着他演了一场舞台剧,将自己化身成了祸国殃民的妲己。 从桌边到窗台,从床沿到屏风,到处都留下了他们的汗渍。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林止陌自己都忘记了时间,两人终于静止了下来。 宁黛兮也终于在此时清醒了过来,但她已经精疲力尽,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紧闭着眼睛蜷缩身子朝着床内,发誓绝对不再听故事了。 林止陌碰了碰她,宁黛兮赌气地扭了扭身子。 “怎么又生气了?” 宁黛兮还是不说话。 林止陌忽然问道:“那药还在吃着么?” 宁黛兮猛地睁开眼,转身惊愕的看着林止陌。 “什……什么药?” 林止陌笑眯眯道:“你知道的。” 宁黛兮不说话了,因为她已经知道林止陌说的是什么了。 药?最近这段时间里自己唯一吃过的就是上次太医送来的药,据说可以使自己尽快怀孕。 可是自己明明一直都隐瞒着的,他怎么会知道? 唯一的答案是,这药根本就是这家伙安排送来的。 一时间宁黛兮不知道是恐慌还是心虚,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林止陌却叹了口气,又将她搂进了怀中,低声说道:“我不知道你是为了什么,但我其实还挺希望你能怀上我的孩子的,毕竟……我和宁阁老如此相斗总归有一方会不得善终,你父亲不将你考虑在内,可是我不能。” 他抚摸着宁黛兮的玉背,柔声道:“不管怎样,你都已经是我的人了,我不能不顾及你的感受的,你说呢?” 宁黛兮身子轻轻一颤,呆住了。 林止陌继续说道:“如果你有了我的孩子,或许你的父亲会因此看在孩子的面上就此罢手,我也会给他一个体面,让他平安离去,但如果他还是不愿……” 他的话就停顿在了这里,宁黛兮却已经大概明白林止陌的意思了。 这是他的最后通牒,也是给自己最后的要求。 他和自己父亲之间,终究只能选择一个。 我到底是选他还是选父亲? 宁黛兮平生第一次这么茫然,这么纠结,却丝毫没意识到林止陌已经完全在自己的心里了,只是自己还不知道。 林止陌在她耳边亲了一下,低声说道:“你可以慢慢想,不着急,但我希望你不要让我为难。” 说罢他收回手,又替宁黛兮挽了挽垂下的发丝,起身穿戴整齐离开了。 宁黛兮望着空荡荡的寝室,一时间呆住了。 他……竟然真的喜欢上我了?那我……喜欢上了他么? 我该怎么办? 第492章 精诚伯死了 从懿月宫出来,林止陌忽然莫名的有些烦躁。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会关心起宁黛兮的身体,关心她晚上有没有睡好,甚至会因为她而努力去回忆前世看过的小说再改编成饱含趣味的故事去哄她。 一开始的时候自己只是想用征服的手段来夺回朝权和后宫的掌控权,但是现在好像有点变了。 他竟然开始站在宁黛兮的立场去考虑,甚至会顾及自己和她爹斗起来时她的感受。 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样的?难道真是日久生情? 林止陌百思不得其解,他只知道现在自己很纠结,包括刚才给宁黛兮的最后通牒,又何尝不是自己在打预防针,防止将来真的出现些什么问题时她会恨自己? 想来想去最终苦笑一声:“毛病!” 至于这个毛病说的是自己还是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时间已经傍晚,又到了每天批阅奏章的时间,林止陌回到御书房时却见陈平来了。 “陛下,高瓒已受刑三日,这是他的供词。” 一叠厚厚的纸张摆上了林止陌的案头。 林止陌点点头,开始翻阅了起来,看着看着忍不住怒火窜了上来。 高瓒在山东任职期间果然和自己猜测的一样,暗中不知道做了多少缺德的勾当。 清除异己,抢夺民田,劫掠客商,卖官鬻爵…… 他儿子在京城敢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甚至追到人家家中祸害,正是因为高瓒就是这样的,在山东的几年任期里暗中祸害了近百民女,这都是他自己招供的,并附了一句——记不太清了。 去尼玛的记不清! 林止陌强忍怒火继续看下去,寻找着自己想要的东西,终于在翻了好几页之后见到了关键内容。 “田增贤贿巨资,请罪臣自辽东调木料造船,其于黄岛暗藏水师千人,战船若干……” 林止陌抬头看向陈平:“黄岛!” 陈平答道:“回陛下,已命人快马前去查看。” “很好。”林止陌对陈平的执行能力还是比较满意的,继续看了下去,接着就看到那把太刀的由来。 还是田增贤,为了拉拢高瓒而送他的,至于刀的来处,田增贤曾说是逶国一个叫做陈岐国的诸侯送他的,那诸侯与田增贤做了多年的私下贸易…… 林止陌的拳头握了起来,冷冷道:“好一个田增贤……陈平,可将他监视着了?” 陈平的脑袋低了下来,说道:“回陛下,山东千户所今日急报,精诚伯田增贤暴毙。” 林止陌大怒:“死了?怎么死的?确认是他么?” “回陛下,精诚伯乃身中剧毒而死,死因未明。”陈平说到这里顿了顿,“只是他浑身肿胀面容腐烂,已无法辨认。” 林止陌冷笑:“好一个无法辨认,这是先一步收到了风声,玩了出李代桃僵啊。” 从查出田增贤与高瓒的猫腻时他就立刻派人前去调查了,没想到某人的速度更快,能抢在他的人之前让田增贤死。 这个某人基本便是宁嵩,可惜没有证据。 陈平也面露惭愧之色,沉默不语。 林止陌深吸了一口气,事到如今也没办法,对手比他快了一步,也怪不得陈平。 “好了,此事不怪你,不过田增贤极有可能没死,命山东千户所继续暗中调查。” “是,臣谨遵圣谕。” 陈平应声之后退了出去,林止陌沉思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从他当上这个皇帝之后,虽然在尽自己的努力平息了一件件事情,可是却又有更多的事情冒了出来,像是有一双无形的黑手在幕后操控一般。 从十几万灾民围京城,到太平道出现,从藩王造反到海运走私,西南的形势快要稳定了,可是又出现了个精诚伯暗中豢养私兵的事情,并且还隐约牵出了个逶国诸侯。 不是林止陌没能力解决,实在是再这么下去他的人手都快不够用了。 黑手是谁? 宁嵩?或是另有他人? 不论是太平道祸乱天下还是三王造反,还有勾结南磻以及私卖武器给大月氏,这种种事件之中都隐隐约约有宁嵩的影子,却又完全没有切实的证据。 想得越多就越让林止陌觉得不爽,如果真的都是宁嵩,那他的手段到底强到了怎样的地步,势力发展到了多大的规模? 千头万绪一时难以理清,最终也没想出个结果来。 不过目前来说剿除太平道是首要之事,其他的暂时可以放一放,西南一平,大武内陆最后一片区域就将恢复安宁,接下来可以慢慢发展民生,恢复国力,其他的只能见招拆招了。 这一夜,林止陌罕有的独自一人就寝,没有去任何一个宫中,他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也顺便理清一下自己的思绪。 翌日清晨他早早的起床了,因为他根本就没睡好,两个眼圈都有些发黑了。 当他跨出寝宫大门时,一道白色的人影一闪,出现在了身边。 戚白荟歪着脑袋看着他,问道:“你怎么了?” 林止陌叹了口气道:“我只是觉得,皇帝真是不好做,还不如看破红尘当个和尚去。” 戚白荟奇道:“怎的忽然如此消沉?” 林止陌又叹:“烦心事太多。” 戚白荟追问:“举个例子说说?” 林止陌摇头:“不举。” 戚白荟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关键词,顿时来了兴趣。 “不举?!” “我特么……” 林止陌翻了个白眼,直接往外走去。 今晚开始继续关窗,不给你看直播了! 他径直来到了文渊阁中,和群臣共同处理了部分政务,如今十三行省之中除了西南之外都已平复,正亟需休养生息,但是这种基础的东西就不是他的强项了,只能做个学生乖乖听着臣子们给他讲解。 同时他宣布了几件事,高瓒父子择日处死,诛九族,山东行省之中与高瓒勾结者同样严惩,另外关于打击走私之事,各官署衙门须极力配合季杰,必须尽快肃清整顿。 还有就是西南,平复是早晚的事,该提一个如何安置土人并调解土人与汉人积怨的章程了。 “陛下。”岑溪年忽然开口,神情凝重,“如今大武百废待兴,然国库空虚,与周边诸国的贸易也将无力进行,臣等已争论多日,仍无可奈何,不知陛下可有良策?” 林止陌皱了皱眉,国库空虚他当然知道,从他夺回朝政后也弄了不少银子。 只是自己败家败习惯了,却没想过那点钱对于一个国家来说根本就是不够用的。 大武地域辽阔,物产丰富,可还是有许多东西是需要从别国买入的,比如首当其冲的就是粮食,还有马匹皮革矿石等等。 自大武中期开始,随着经济的发展和国内外贸易的日益频繁,白银就成为流通主币,而与强劲的需求相比,大武高度缺银,经常从海外进口白银。 但进口的这点白银量实在太少,经不起花费,而基于这些年大武内部的一塌糊涂,已经连进口白银所用的物资都不够了。 难道用自己的火器炸药去换?用精钢去换?那不可能! 看着眼前一群臣子巴巴期待的眼神,林止陌脑子里忽然间灵光一闪。 “朕或许有办法了……” 第493章 银子啊 群臣精神一振,可是林止陌却没有继续说下去,交代了两句转身离开了。 银子,关系着国家经济命脉,当然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而且他也要去找人确认一下某件事。 林止陌又来到了公主府,只是今天他不是来找卞文绣复习的。 从天津带回来的那户人家现在就住在这里,林止陌都没去见姬楚玉她们,就直接让婢女带着他找了过去。 一座偏院之中,那个本来病得快死的汉子已经恢复了很多,林止陌进门之时他正赤着上身在院子里练着拳脚,一招一式沉稳有力,看得出是个练家子。 他听到动静转身看来,不由得一怔,身后的门内那妇人正巧拉着小女孩阿宁走出,一见林止陌顿时吓得就地跪下。 “民妇拜见陛下!” 那汉子大惊,也急忙跟着跪下,口称万岁。 林止陌摆摆手:“都起来说话吧。” 夫妻二人畏畏缩缩地站起身来,却仍微微弓着腰,倒是阿宁大大方方地站了起来,一溜小跑进了屋里搬出一张椅子来放到林止陌身前。 “陛下请坐。” 林止陌很喜欢这小丫头,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笑眯眯问道:“在这里住得开心么?” 阿宁小鸡啄米般点头:“嗯嗯!阿宁可开心了,公主姐姐对阿宁还有爹娘都很好,天天都有白米饭吃,还给了阿宁好多新衣裳穿。” 看着阿宁红扑扑的小脸蛋,林止陌也觉得开心,这丫头原本瘦得像根豆芽菜,现在脸上已经能看见肉了。 汉子满脸感激,却不敢说话,只是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林止陌看向了他,问道:“你叫杨绪?” 汉子连忙应声:“回陛下,草民正是。” 林止陌开门见山,直接问道:“听说你以前跑船去高骊逶国的?” “是。”杨绪应了一声,又急忙解释,“草民跑的是有文书的商号,并非走私。” 高骊原本是鞑靼的藩属国,只是鞑靼覆灭之后大武的国力也开始进入了衰弱期,高骊王室便选择了暂时性的装傻,没有请求依附大武,而大武对于这个屁大点的地方也不感兴趣,也没有要求他们依附过。 不过虽不是藩属国,大武对他们还是不错的,比如海禁一事,大武唯独只对两个地方开禁,那就是高骊和南边的鎏求。 高骊私商经常会到辽东、山东或京城等地进行贸易,换取大武商品。 其中多为高骊王公贵族的必需品,还有一些则是普通百姓的日常所需,比如用他们的布、马、金银、海产品及本国所产工艺品等,换取大武的中药材、绫罗绸缎、书籍、铅、铁等。 至于大武也有不少商号,只需去批下文书,也能去高骊贩卖或收购一些货物,而杨绪就是这类商号雇佣的船手,常年跑高骊,经验丰富。 而逶国虽然不能贸易,但还是有些船会在去了高骊之后顺着季节性暖流顺路去逶国,买卖些日常生活用品,对于他们来说这就不算是走私了,只是赚些小钱罢了。 林止陌道:“放松些,朕今日特来找你,是想问你件事……你听说过逶国有座石见山么?” 杨绪本来担心皇帝过来是找他麻烦,毕竟自家婆娘泄了底,说自己经常跑逶国,那是违禁的。 可现在看皇帝的脸色没有追究的意思,也放下心来,只是对于这个问题却愣了一下。 “石见山?陛下恕罪,草民未曾听过。” 林止陌沉默片刻,搜肠刮肚的想了想,然后俯身在地上用树枝画出了一个图形,正是逶国疆域的大致形状。 然后他握着树枝,指着一处海湾边缘问道:“这里叫什么,你知道么?” 杨绪辨认了一下,答道:“此地叫提摩。” 树枝往右上方移动了些,又问道:“那这里呢?提示一下,当地或许有尊很有名的佛像。” 杨绪顿时恍然:“陛下说的莫非是北斗妙见菩萨?此地属周防国,此山因佛而名,就叫仙山。” 林止陌一拍巴掌,喜道:“对,就是这里了!” 杨绪不知道他高兴什么,但是自己的回答让陛下高兴了总归是好事。 林止陌却又笑容一收,正色道:“杨绪!” 杨绪一惊,吓得急忙再次跪倒,妇人也跟着跪下。 林止陌这次没叫他们起来,而是说道:“朕问你,若是让你去寻那什么仙山,你有把握找得到么?” 杨绪慌张道:“草民……草民应该可以。” 林止陌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再次笑了。 “好了,起来吧,朕有件事要你做,不过……做成之前你不可告诉任何人,可能做到?” 杨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帝陛下要自己给他做事? “能能能!草民必定守口如瓶!” “好。”林止陌站起身来,走到他身前拍了拍他肩膀,“这些天你继续好好养伤,待朕准备完全后再来唤你,这段时间尽量不要出府,明白么?” 杨绪受宠若惊,连声答应,再抬头时连眼眶都红了。 林止陌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他的心情已经不复昨日的烦躁,瞬间变得非常高兴,就因为他找到了记忆中的那座山。 现在还叫仙山,那就代表着山底下的资源还没被发现。 这个世界的地理地势以及矿藏基本和前世相同,那么这座山应该也不会出错。 在他的前世,这座山叫做石见山,是那个国家最大的银矿山,据推算,其产量曾高达当时全球的三分之一左右。 林止陌对于那个国家有着特殊的情结,还在大学时就和室友放下豪言,有朝一日穿越,必定踏平小日子,拿下石见山,成为那个年代最有钱的爷们! 现在,自己真的穿越了,石见山也真实存在,那还等什么? 银子啊!三分之一啊! 岑溪年前脚才说大武银子不够用,这不有了么? 而且听说逶国最近内战不断,诸侯们打得火热,或许还能趁机浑水摸鱼,给自己省点兵力和弹药,多好? …… 西南,须庸县外。 西南总管府的大军已经在此处与土人大军僵持了十数天,大武军队不敢出城,因为山岭间地势复杂,他们多为骑兵,而土人清一色的都是能在山间纵跃自如的步兵,兵力与战力的优势在这里荡然无存,出则必输。 城外的三万大军是西南最大的部落邛羌部,土司元瞻世代镇守黔南,几乎从不出山,可是这次破例了,因为他看到了胜利的希望。 胜利了就有他的好处,可是他并不着急进攻,因为攻城会面临极大的伤亡,元瞻从来都是个小心谨慎的人。 他之所以敢从黔南来到西北端,正是因为连通西南与中原的鸡鸣关被卡住了,后顾无忧,自然可以让他为所欲为。 然而今天,就在两个时辰之前,就在邛羌部得意洋洋再次对着城内叫嚣时,身后竟然出现了一支大军,而与此同时须庸县内的守军竟然也同时开城杀了出来。 两头夹击之下,邛羌部败了,败得一脸懵逼,败得无力回天。 一个身穿黑甲身形矫健的青年将军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看着满地死尸,淡淡开口道:“降,或死,本王只问一次!” 冯王姬景俢,到了。 第494章 万罡画的饼 毕城,西南行省西北角重镇,这里是曾经土人与汉人聚居之地的交界处,如今成了土人抵御朝廷大军的关键防线。 城中的某座庭院内,多名土人聚集在此,正在激烈的争吵着,好几人吵得口沫横飞,已经几乎要动起手来了。 “姓万的,当初你是怎么答应咱们的?啊?你说朝廷如今分身乏术,根本无暇顾及咱们,怎么那个狗屁冯王忽然就出现了,还带着那么多人?” “就是就是,你还说你们教主已经与宋王约好,十几万大军枕戈待旦随时候命,宋王呢?十几万大军呢?” “宋什么王,你们还不知道?他都被皇帝凌迟了,都碎了!” “……” 十几个土人围着一个斯文儒雅的书生大声痛骂,你一言我一语,根本都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他们都是西南各族之中的重要人物,或是长老或是祭司,每个人都代表着一个部落。 无怪他们这么火大,因为在须庸县与朝廷西南总管府大军对峙的是邛羌部,但是邛羌部身后却是他们多家部落的联合大军,结果他们本以为借助地形可以绝对安全的情形下,却被冯王姬景俢率数千铁骑轻易杀败。 须庸县外漫山遍野的尸体,那都是他们各自部落中的好儿郎啊,就这么糊里糊涂的死在了屠刀之下。 不是说朝廷不可能从身后抄来的吗?那怎么会出现这么多骑兵的?而且那虽然只是几千人,可是冲锋之果断,武力之勇猛,完全是他们平生所见。 殊不知他们看到的这五千人,其实是姬景俢在边关镇守时的最为精锐的部队,别说他们这些步行的土人,就是曾经身披铁甲的大月氏骑兵都多次吃亏。 至于中路的鱼洞峡更是夸张,那条数里长的山间甬道本是双方互相牵制的特殊地形,却没想到他们身后同样被人抄了,来的人更是让他们意料不到,竟是原本守在鸡鸣关外的鬼方部以及辛崎县中的数千守军。 鬼方部投敌了?!他们简直不敢相信。 因为谁都知道鬼方部是很仇视朝廷的,两百年前还帮着皇帝出兵平乱,后来却被汉人打压欺凌得苦不堪言,这次是怎么回事,忽然间就反水了,而且还仗着对地形的熟悉度轻而易举的将他们的人打败。 王八蛋,朝廷给了你们啥好处? 书生被他们逼得完全只能所在椅子中,却依然面带微笑神情淡定,仿佛他们骂的根本不是自己似的。 他连续喊了几声,吵闹声最终还是在旁边一名看起来颇有威望的老年土司劝阻下才稍稍平息了些。 老年土司转头看向书生,神情也不太高兴,冷哼道:“万罡,你既然代替你们教主在此带着咱们做事,那此次死了这么多各部儿郎,你得好好咱们一个说法,不然他们家中留下的孤儿寡母万一来找你拼命,咱们可也不管了。” 万罡淡定地笑了笑,说道:“此事说起来乃是万某的疏忽,即便是教主都没想到镇守辛崎县的那个纨绔竟然有如此智计,轻易地破了鸡鸣关外的鬼方部。” 有人打断道:“少说废话,鬼方部不厚道,咱们日后自会找他算账,先说说现在怎么办?” 万罡便是太平道中人,和之前的潘启焦霆一样,都是教中军师。 这次的各部联合围堵三地,便是他出的主意,只是没想到被轻易破去了,其实他心里也很慌。 但是没办法,太平道主打的就是一个忽悠,就是输,他的脸上也绝对不能表现出来,不然他身为一个汉人,知道惹恼了这群土人会是怎么样的结果。 土人只遵循自己部落的规矩,各自抱成一团,对汉人的仇视已延续了几百年,这次是因为利益,再加上长期被打压欺凌堆起的仇恨才使他们爆发,如果现在惹得他们失去理智,自己就容易失去小命。 “如今三地被破,其实并无大碍,之前万某就说了,只是拦一下朝廷大军,我们教主所做的,只是为了等待南磻大军的到来。” 万罡站起身,手负在背后,一派智珠在握的样子,说道,“各位稍安勿躁,西南数十万好儿郎,如今只是略微损了些,看起来是亏了,可这却是一个骄兵之计,朝廷必定会因此放松警惕,届时南磻大军一到,教主在中原埋下的暗子将同时启动,挥军北上,整个大武都将在我们的掌握之中!” 他看着众人,目光灼灼地大声道:“诸位,锦绣江山,自此便是你们的了!” 不得不说他演讲的技巧很好,话说得很简单,毕竟面前的都是没怎么读过书的土人首领,可是抑扬顿挫十分富有激情,轻易地点燃了在座众人的情绪。 尤其是几个关键词,让原本愤怒的土人们都瞬间激动了起来。 南磻大军,太平道暗子,挥军北上…… 虽然他们都是扎根这里数百年的部落,可西南这种贫瘠之地,让他们大多数族人都很难吃饱饭,谁不想去享受一下中原的花花世界? 万罡趁热打铁,来到墙边挂着的一张地形图边,指着上边蜿蜒连绵的山脉自信满满地说道:“朝廷是靠骑兵征战的,可是我西南之地多的就是山,你们看那冯王数千骑兵,不也只是趁乱拿下须庸县后依然只能驻扎在当地?所以诸位完全无须担心,何况……” 他一指图中某处,正是他们身处的地方,毕城。 毕城依山而建,城墙高大坚固,一条湍急的赤水河绕城而过,城外根本没有可供攻城队伍立足之地,除非从内部将城门放下来,不然绝对无法进城。 “诸位敬请放心便是,我等只需在城中静待南磻大军前来,任朝廷多大能耐多少大军也绝难打破,除非……” 他得意一笑,指着城外一个黑点,这里是毕城西南角的一座高峰,名为鬼头峰。 有反应快的抢先说道:“除非他们能从天而降,自鬼头峰顶跃入城中!” 这话一出,在座土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也终于彻底消散。 虽然还有人心存顾虑,却也想不出朝廷还有什么手段能攻破毕城,而走其他道路去西南腹地势必将翻山越岭,根本不可能。 一场原本是问责的聚会,就此在万罡的舌灿莲花中落幕,各族土人纷纷心满意足的散去,幻想着离开这茫茫群山入主中原后的美景,无比满足,自我陶醉着。 所有人全都离去后,只有万罡一人留在了屋内,这时的他才终于一口气泄了下来,后背已全是冷汗,刚才要不是他画了个饼忽悠住了众人,这时只怕已经被打死了。 他怔怔的看着窗外的艳阳,喃喃自语道:“为何如此?为何如此?鸡鸣关怎就被破了?冯王又为何能出现?” 这时门外一道人影闪了进来,万罡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跪倒在地,恭敬道:“教主。” 来人一脸阴鸷,眼神犀利,正是太平道教主洪羲。 他的脸色不太好看,开口道:“随我走。” 万罡一怔:“走?去哪里?” 洪羲沉默了片刻,说道:“南磻赤霁王清君侧,杀入了宫中,南磻皇帝废了,援军没了。” 万罡呆住了。 宋王唐王已经都没了,现在说好的南磻援军也没了,大事还能成么? 第495章 攻打毕城 毕城之外,连绵数里的军营已经驻扎在此,正是来自西南总管府的大军,由勇毅候卢一方与低调乔装的李思纯统帅,冯王姬景俢的五千铁骑却不知去向。 数万大军整装列队,旌旗林立,连空气中都仿佛弥漫着浓浓杀气。 可惜他们全都聚集在对岸,面对湍急汹涌的河水似是一筹莫展。 大军包围了毕城的西和北两侧城门,城门内早已聚集了无数人,俱是来自西南各族的族人,城头之上也早已准备好了滚石檑木以及长弓和抛石器,守城兵望着河对岸的朝廷大军正在肆意嘲笑着。 赤水河就是他们的倚仗,就是他们安心的来源,朝廷来再多人也没用。 “来啊!老子等着你们攻城!” “实在不行射几箭吧,要不然灰溜溜的回去太不好看嘿!” “从河底淌过来也成,只要小心别让河水冲走。” “……” 一声声笑骂从城头守军口中而出,极尽嘲讽,大军前方那杆大旗下的卢一方面沉似水,却只能冷冷看着。 只是没人知道,这时毕城西南方那座高耸的鬼头峰顶,正有百人聚集在此,他们身后都背着一个包裹,脸上没有表情,连眼神都是灰色的。 在他们的面前站着一个清瘦的中年人,正平静地看着山峰下方的毕城。 锈衣堂,林止陌从死囚牢中选出的特殊队伍,用来执行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用他们本就要死的命,换取他们家人的平安和富贵。 中年人正是曾经的锦衣卫千户,后被林止陌特别调用的柯景岳。 王安诩也在,身边还跟着和他一起爬上山的邓元,正气喘吁吁脸色苍白地坐在地上,一点都不顾及他小公爷的形象。 “早知道这么累,我就不跟上来了。” 王安诩看了他一眼,说道:“不来你会后悔。” 邓元翻了个白眼:“我现在就已经后悔了。” 王安诩没再理他,转身对柯景岳道:“柯大人,请。” 柯景岳点点头,轻喝一声:“开始准备!” 百名锈衣堂死囚齐齐解下身后包裹,就地打开,露出其中一堆乱七八糟的不知道什么东西,然后手脚麻利的拼装了起来,片刻之后,就在邓元惊愕的目光中组装成型了。 那是两块蝙蝠翅膀一样的东西,用竹条铁丝做成了类似套袖的式样,不过看长度比一个常人的臂展要长出不少。 翼装,一个本来不该出现在这个年代的东西,而且致死率非常高的玩意,被林止陌弄出来了。 这东西说白了就是用杆件、绳索以及作为翅膀的布组成的。 杆件用的是韧性极强的铁竹,轻巧又结实。 绳索是棕麻牛筋和铁丝绞合而成。 而翅膀稍微复杂些,用的是广东行省独有的莨绸,轻薄强韧而又不透风。 这是来自他那个世界的极限运动装备,但是他们有降落伞安全绳什么乱七八糟的保护措施,大武没有,却有锈衣堂。 本就该死之人,有微小的概率能活下去,且不论死活都能得到诱人的赏赐,他们的家人也会因此得到无与伦比的待遇。 于是当被柯景岳选中时,那些死囚几乎没人能拒绝这样的条件。 百人全都已经组装并且穿戴好了翼装,齐齐看着柯景岳,灰暗的眼神终于多了些身材。 兴奋、紧张、害怕,但却没有畏缩。 柯景岳依然冷漠如故,目光在百人身上缓缓扫过,又侧头看向王安诩。 王安诩的心却有些难受,不管是不是死囚,可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是一条条生命。 他强忍着不再去看他们,看了看空中那轮明媚的骄阳,又伸手试了试风力,说道:“可以了。” 柯景岳点点头,面向那百人,一字一顿道:“锈衣堂,赴死!” 百人齐齐单膝跪倒,向柯景岳行了一礼,随即起身,来到峰顶崖边。 一个接一个,纵身跃出,黑色的翼装在空中展开,在鼓荡的西南风中如一只鹰隼般急速朝着下方滑翔而去。 毕城南门,几个土人无聊的坐在城头,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朝廷大军都集结在西门和北门,城中的大半人手也全都过去了,不是为了守城,只是为了看对方怎样的无可奈何,他们好尽情嘲笑。 被留在这里的都是些没有背景没有靠山的部落中人,反正南门外的河段是最宽的,河水经过一个弯口过来,也变得比另两边的城外更为湍急,朝廷大军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从这里攻城,他们守在此处甚至都能睡一觉。 “也不知道那边打没打起来。”有人扭头看着那边的方向,喃喃自语。 另一人立刻嘲笑道:“打个屁,毕城就这么大,你听到动静了么?” “也是,就毕城这地形,再给他们十天功夫都难打过来。” “十天?三个月都……啊,你们看,那是什么?” 那人话才说了一半,忽然间止住,随即跳了起来,眼睛瞪大看向西南方的空中。 其他人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齐齐朝着他目光所指的方向看去,然后所有人的表情全都变得和他一样,瞠目结舌,愣在了那里。 西南的空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片密密麻麻的黑点,在一碧如洗的蓝天映衬下显得极为醒目。 那些黑点似乎在急速落下,很快就能看清,那些不是黑点,竟然是一个个长着翅膀的……人? 人怎么可能有翅膀?怎么可能会飞?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可事实却真的如此,因为他们清楚的看到那些人正在空中借着风力朝毕城的方向飞来。 忽然,有人的翅膀歪了一下,接着就真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旋转着直直落了下去,城头上一双双目光紧紧跟着,看着那人掉进湍急的河水中,瞬间消失不见。 接着又有第二个,第三个……连着有好几人都是如此,从空中掉落,摔进河里。 空中有那么多人,只是掉下去几个而已,剩下的难道都是要准备飞进城里来? 可是就算他们全都飞进城里,那又能造成多大的影响?难道就靠这些人就能夺城了? 念头还没转完,空中的飞人已经临近城上,锈衣堂的百人队明显都经过不知多少次的练习,只见他们调整着臂展的角度和姿势,竟开始盘旋起来。 终于有人反应了过来,急声高喊道:“快!快示警!” 城头金钟被敲响,那是城门遭受攻击的警示,不消片刻就会从城中其他方向赶来大批救援。 就在这时第一个飞人终于落入了城中,他落下的位置有些不巧,是离城门有好一段距离的民宅,砰的一声,烟尘升腾,他撞破了屋顶直接掉入房子里。 接着又一个落了下来,这次的更不幸,落下不稳,在离着地面还有数丈时失了重心,最终重重摔在地上,顿时摔得满脸是血,一条手臂也明显断了。 立刻有几十个土人围了上来,眼中露出惊喜,死死盯着那对翅膀一般的东西。 可是那个锈衣堂死士却用那只完好的手从怀中掏出一根竹管丢在身边,又掏出一个火煤,点燃竹管口的引线。 滋滋滋…… 火星轻溅,土人们已经围了上来,然后就见那死士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沾血的白牙,接着…… 轰! 一声巨响,火光吞没了那名死士,以及他身边的所有人。 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死士落入城中,有不幸掉落的,也有幸运着陆的,而其中十几人已杀向城头,朝着开启城门的绞盘而去。 城外的河对岸,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支披坚执锐的铁甲军,黑色的盔甲在阳光下闪着幽幽寒光。 第496章 师父的小JioJio 土人生性凶悍,勇猛暴戾,因此虽然也震惊于有人能从天而降,但还是抽出弯刀迎上了冲来的死士,并且当看见对方手无寸铁时还稍稍安心了一下。 可是接着,他们却遇到了一群比他们更凶悍更不要命的,手里虽然没有武器,却有一根竹管,管口还在滋滋闪着火星。 再然后就见对方的眼中盛放着疯狂的神采,无视他们手中锋利的刀锋,张开双臂大笑着扑了上来。 噗噗连声,那是弯刀划破死士胸膛的声音,然而没等土人们欢呼庆贺,一团团火光猛然爆出,将他们瞬间吞没。 一个、两个、三个…… 落到城头上的死士毫不犹豫地接连用生命引爆了炸药,终于用火光和鲜血将城头清理出了一片无人区,仅剩的三名死士夺到了开启城门的绞盘。 随着一阵刺耳的嘎吱声响起,那扇沉重的城门被缓缓放下,最终轰的一声搭在了对岸。 当姬景俢率领他的五千铁骑杀入毕城时,城中的土人彻底乱了,慌了。 毕城不是固若金汤吗?不是有赤水河护着吗?朝廷的大军是从哪里进来的? 他们想不通,可是明晃晃的长刀已经迎面劈来,无处可躲,接下来就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是完全碾压式的。 当还处于半原始状态的土人遇见全副武装的铁骑时会如何?结果其实早已经确定。 五千铁骑携无以匹敌的锋锐,面对前来堵截的土人时,离得远的就用枪射,靠近了就用刀砍。 一个个土人倒下,在绝对的实力与完全不在一个层次的武器面前,根本没有阻拦之力。 姬景俢只觉痛快之极,他的手抚摸着发烫的枪管,眼中神采四溢,战意前所未有的高涨。 铁骑穿过城池,将西门和北门打开,于是潮水一般的朝廷大军冲入城中,于是土人彻底败了,土崩瓦解。 半天之前还在群情激昂讨论着杀入中原后要如何享受那花花世界的各部首脑,此时已经全都成了阶下囚,战斗结束的是那么快,快得他们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城中的原知府衙门中,卢一方从外边赶了回来,对坐在一旁的李思纯道:“沐昭仪,洪羲不见了。” 不光是洪羲不见了,太平道最后的一众高层和土人各部首领也都不在毕城之中,想来是洪羲早就有所准备,在城破之前及时转移了。 李思纯的神情很平静,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洪羲厉害的不仅是他的身手,还有他对危险的灵敏嗅觉,不然这么多年混迹江湖为祸天下,反应若是迟钝些早就被杀不知多少次了。 她站起身来,微微一笑:“侯爷辛苦,接下来就该是我的事了。” 在她身后站着十几个将领,那都是自己父亲曾经麾下的悍将,因为父亲被抢功屈杀而对朝廷失去了信心,从此归隐田野。 他们本以为人生或许就这样了,碌碌无为,终此一生,却没想到人过中年还是被受邀重新出山,为大武,为天下,让他们的心再次死灰复燃,甚至恢复了炽热。 现在他们看着李思纯的目光都是欣赏的,宠溺的,一如当初李思纯的父亲看着她一般。 于是他们在李思纯的安排下欣然受命,各自领人镇守住西南腹地通往外界的各条要道,同时前去安抚住各个部落。 一切,都要等寻到那些失踪的土司之后再说。 邓元也随着王安诩从鬼头峰上回到了城中,他的脸上依然还残留着刚才所见的震惊和兴奋。 人会飞啊,人真的会飞啊! 当他看见那一个个锈衣堂的死士从峰顶跃下时,他的心都瞬间揪住了,那么高的地方,就算下边是河,掉落下去也必定没有生还的机会了。 可是接着他就发现那些死士全都飞了起来,一个个张开了翅膀,像是一群翱翔于天际的鹰隼。 这是他这辈子都没见过甚至想象过的场景,实在太让他震撼了。 现在的他就坐在大厅内,勇毅候卢一方在按部就班的分派着各自的任务,一众将领在低声讨论着,而邓元则静静地坐在角落,眼神微微闪烁,自有心思。 “报!启禀侯爷,天机营传信!” 门外有人飞速来报,呈上一封密信。 卢一方接过,迅速打开查看,愣了一下道:“去了播州?” 李思纯与其他将领也围了上来,只见信上写着:洪羲率太平道余部及众部落土司前往播州,大祭将启。 卢一方立刻喝道:“来人!” “且慢。”李思纯却拦住了他,神色看起来一点都不着急。 卢一方皱眉:“沐昭仪,时间不等人。” “无妨,一个大祭罢了。”李思纯笑了笑,也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陛下密旨。” 卢一方急忙双手恭敬接过,打开一看,里边就一句话:狗屁大祭,不必理会。 …… 京城,宫中。 御花园的某一角被挖出了一方水池,用平整的青条石铺地,缝隙中填上了水泥,再引入一池清水,一个泳池出现了。 林止陌精赤着上身,穿着一条短裤来到泳池边。 噗通! 一朵水花溅开,林止陌跃入池中,清凉的池水顿时让他感觉浑身无比舒畅。 游泳可能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最能贴近前世的健身运动,他想起了小时候,在家附近的小河里与一群小伙伴尽情玩水,肆意打闹,那是多么美好的一段回忆。 于是他畅快的在水中游着,像一条欢快的鱼,池边种着一拍高大的芭蕉,恰到好处地将炽烈的阳光遮挡住了。 游了好一阵之后他才终于停了下来,靠坐在池边,身子泡在水里,微微闭目沉思着。 身边白影一闪,有人来到了池边,就这么居高临下看着他。 清冷的声音响起:“多大个人了,还玩水。” 林止陌都不用抬头就知道是戚白荟来了。 “玩水又不分年级,而且盛夏酷暑里玩水是能排第二愉快的事情。” 戚白荟奇道:“那最愉快的是什么?” 林止陌嘿嘿一笑:“当然是和师父一起玩水了。” 戚白荟只当没听见,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泳池。 林止陌勾了勾手指道:“师父,下来一起?” 戚白荟瞥了他一眼,仿佛将他龌龊的心思都已经看清了,淡淡说道:“不必了。” 林止陌大为遗憾,不死心道:“那要不你坐下泡泡脚?真的很舒服的。” 这个泳池是按他给的尺寸挖掘的,长约十丈,宽两丈多,从北向南由浅至深,池水是引的地下水,清澈纯净,从上往下看去,池水犹如一块完整的翡翠,在这炎炎夏日显得愈发诱人。 戚白荟是不会水性的,但是女生的天性,对于这种清可见底的水池几乎没什么抵抗力,被林止陌这么一说也有些忍不住,想了想终究还是坐了下来,除去脚上鞋袜,将一双白生生的小脚泡入了池中。 双脚甫一入水,顿时感受到了一种清冽凉爽的感觉,从脚下迅速蔓延至全身,原本的炎热烦闷仿佛瞬间消散不见了。 她点点头,赞道:“嗯,确实很舒服。” 只是话出口后没有听到林止陌的回应,一扭头,只见林止陌正呆呆地看着自己的脚,仿佛痴呆了一般。 林止陌确实已经呆了,因为他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戚白荟的脚。 真是一双好看又可爱的小JioJio啊! 咕叽…… 林止陌无意识地咽了口口水。 第497章 捉泥鳅 在此之前林止陌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变态,可是现在他有点不敢确定了。 那是一双精致的雪白纤足,脚掌秀气娇小又带着些微的翘度,脚踝纤细,盈盈一握,那圆润晶莹的小小脚趾犹如一个个嫩藕芽一般。 林止陌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正统老色批,喜欢胸,喜欢屁股,喜欢大长腿,可直到现在才发现自己竟然还有恋.足癖。 恋.足癖啊!这太羞耻了! 自己居然有种冲动,想要将师父姐姐的小脚握在手掌中好好抚摸爱惜,甚至有亲上一口的欲望。 戚白荟只是看了一眼,又毫不介意地回过头去,纤足在池水中轻轻晃着,拨动起一圈圈浅浅的涟漪。 林止陌终于回过了神来,强行压抑住自己变态的想法,将目光收了回来,只是一颗心还在扑通扑通跳着,而且明明都泡在水里,却还是口干舌燥的。 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没话找话的问道:“师父,你怎么不多睡会?” 戚白荟天天晚上给他守着,十分辛苦,可是现在才下午,她就不睡觉了,林止陌是真的有些心疼的。 “我练的内家功夫,一天睡两个时辰就够了。” 林止陌坏笑:“真巧,我也是一天睡两个时辰就够了。” 戚白荟又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总觉得自己说的睡和他说的睡是两个意思,也不知道自己的感觉对不对。 “你方才在想什么?”她决定还是自己来换个话题,不然这家伙胡说八道起来没个完。 林止陌的脸色果然正经了起来,说道:“我在想,太后要去老家祭祖,这事我总觉得不太对劲。” 戚白荟没有插嘴,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的第一反应当然觉得这是宁嵩终于要动手的意思,这是找个借口让宁黛兮离开宫中,好方便他没有顾虑,可是我又觉得没那么简单。” 林止陌撩了把水在脸上,使劲搓了搓,接着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噗!他应该猜得到会引起我的警觉,老狐狸不至于这么肤浅和蠢笨。” 戚白荟眼神微微闪烁,古怪地看着林止陌的举动。 自己的脚还泡在水里,这家伙竟然一点都不在乎?还用来洗脸…… 林止陌没有发现她的异常,继续一边撩水抹着肩膀和胸口,说道:“如果我是宁嵩,造反这种大事肯定不会露出任何马脚,或是另找机会在行事前的最后一刻想办法将自己女儿从宫中偷出去……所以你说她要去祭祖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现在是答应宁黛兮了,不过不管他是真的还是假的,我都暗中做好准备,七月十五,那个时间点我会格外关注着,不给他机会就是了。” 一番话说完,林止陌却没等来戚白荟的反应,一扭头,却见戚白荟也像自己刚才那样在发呆,目光怔怔地看着自己结实的胸膛和线条分明的身躯。 戚白荟每天晚上值夜,望远镜之下不知道看过多少次林止陌的身体,甚至已经看得比林止陌自己都要熟悉了。 可是今天不一样,湿身诱惑啊!不管男女,谁能抵受得住这种肌肉清晰还浑身湿漉漉的感觉? 林止陌的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没想到有朝一日师父也会被自己色诱。 既然这样…… 他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扭动了一下脖子,故意哼唧道:“师父,我脖子有点酸,你坐过来点帮我捏捏吧。” 戚白荟猛地回过神来,平生难得脸颊红了红,又急忙看了眼林止陌的表情,发现这家伙闭着眼,似乎没发现自己刚才的失神。 还好! 只是帮他捏肩…… 戚白荟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往那边移了移,双手搭上了林止陌的肩膀。 当手掌接触肩膀的刹那,林止陌忍不住身子轻颤了一下。 那柔软微凉的小手仿佛触及到了自己的灵魂深处,有一点痒,却又无比舒服,随着她手指的微微发力,自己肩上的每一处神经仿佛都雀跃了起来。 “嘶……” 林止陌深吸了一口气,身体没有放松,反而紧绷了起来。 啪的一声,戚白荟在他后脑勺上抽了一巴掌,淡淡说道:“不准胡思乱想。” 林止陌立刻屏气凝神不敢再发出声音来,只是目光忍不住的往旁边溜去,因为师父的小JioJio还泡在水里,就在自己身边。 可惜的是戚白荟将裙摆压住了,只露出了短短一小截小腿,修长,白皙,肌肤如玉,堪称艺术品一般。 只是这一小截已经这么好看了,那整条腿会是多么美妙? 他若无其事的咳嗽一声,假装好心的说道:“师父,你要不把裙子再往上提提?小心别弄湿了。” 戚白荟道:“不会。” “要不我帮你?” 啪! 又是一巴掌。 林止陌消停了,无奈地收回蠢蠢欲动的咸猪手。 遮那么严实,大不了我开个会员啊! 他看着白裙下若隐若现的线条,想象着如果自己故意洒点水上去会是怎样的美景,但又生怕惹来一顿暴揍,终究还是没敢放肆。 算了,不给看就不看吧,偷偷看看师父的小脚也是美滋滋的。 戚白荟虽然没学过按摩,可她毕竟是习武之人,手中的力道掌控得恰到好处,林止陌只觉肩颈处的经络被彻底揉开,有种说不出的舒服。 他一时兴起,扯开嗓子唱了起来:“池塘的水满了,到处都是泥鳅……小姐姐好不好,咱们去捉泥鳅……” 戚白荟忍不住道:“这是什么曲子?怎的如此奇怪?” 林止陌笑道:“捉泥鳅啊,怎么样,捉不捉?” 戚白荟往水中瞥了一眼:“你的?” 林止陌的脸一黑,笑容僵住了。 天地良心,他是真的想到了小时候在田野间捉泥鳅的情形,没在开车,再说了,自己那是泥鳅么?明明是条黑鱼好吧? 就在这时,徐大春匆匆跑来,一眼见到池边的戚白荟,急忙一个急刹车停住,低着头道:“陛下,黄岛……有急报。” 戚白荟收回手,身形一闪消失在了泳池边,林止陌感受着肩膀上骤然失去的力道,怅然若失,然后杀人般的目光瞪向了徐大春。 “过来说话。” 徐大春知道自己又闯祸了,颤抖着走了过来,结结巴巴道:“启禀陛下,黄岛果然有有有一处隐藏的营地,只是如今已船去营空,没没没人了。” 林止陌的眼神冷了下来,高瓒招供说那里应该有水师千人,战船若干,按这比例的话应该有至少十艘船,可是现在都不知去向了。 如果不尽快找出来的话,这将是一个极大的隐患。 “继续让人追查,务必查到为止。” 徐大春急忙应道:“臣遵旨!” “还有,你罚俸三个月!” 林止陌丢下一句话后从泳池中起身,扬长而去,留下了一脸委屈的徐大春。 关于攻打逶国抢占石见银山的事情出乎意料的受阻了,而且阻止林止陌的竟然是岑溪年以及徐文忠等一众保皇党。 他们给出的理由很充分,无论如何,大武素来讲究以德服人,纵然逶寇袭扰大武沿海,造成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但按照惯例也只能发送国书前去谴责,不能妄起战争。 “圣人云……” 岑溪年引经据典的向林止陌陈诉着发动战争的后果,听得他十分无奈且不耐,当他还要再说时,林止陌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 “太傅,圣人云这云那,是因为圣人不缺钱,可现在朕缺,你说怎么办?” 第498章 合适的理由 岑溪年依然十分强硬道:“那也不可妄自兴兵!若陛下执意如此,与蛮夷何异?” 御书房中只有寥寥几人,却都是林止陌的心腹。 岑溪年、徐文忠、新任吏部尚书何礼、锦衣卫都指挥使陈平,还有个汉阳王崔玄。 此时此刻,除了陈平默然不语,其他几人全都看着林止陌,脸上似乎就写了两个大字——不行! 林止陌很无奈,他知道岑溪年等几人都是读书人出身,而崔玄则是常年驻守边关,见多了大月氏以及之前鞑靼入侵大武时造成的种种惨状,所以他们反对是很正常的。 可是你们特么有银子不要就不正常了,那不是一堆,是一整座银山啊! 是不是有病? 穿越到这个世界,林止陌最烦的就是和读书人讲道理,哪怕对面站着的是他最信任最贴心的人。 其实对面的几人心里也很清楚林止陌的为难,现在的大武百废待兴,连着几年的多处灾荒,以及几个藩王叛乱,还有西南之乱平定在即,那里百万土人的妥善安排也是一笔难以想象的天文数字。 做皇帝不容易,而林止陌这个皇帝更不容易,他们都知道,但是底线就在那里,绝对不能触碰。 林止陌瞪着眼睛与他们对视,可对面几个老古董死活不肯退让。 崔玄忽然悠悠说道:“陛下,即便逶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若是堂而皇之发兵,断然是不行的……至少,在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时肯定不行。” 林止陌怒道:“逶寇在我大武沿海祸祸了多少百姓,这还不算一个合适的理由?” 崔玄道:“他们可以说那都是水匪海盗假冒的,不承认,能奈他何?” 林止陌竟无言以对。 岑溪年等人最终告辞离去,留下林止陌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御书房里骂街。 “妈的,你们都清高,你们都了不起!” 就在这时门外有人战战兢兢地轻声唤道:“陛下,西南战报。” 徐大春发现自己太倒霉了,每次都会碰到陛下不开心或是正在开心,这他娘的跟谁说理去? 结果就是自己的俸禄已经不知被罚到哪年去了。 明明王青也在御书房门外,可他就是低眉垂目的假装没看到,非要自己喊门。 同样都跟了陛下这么久,他怎么就能变得这么鸡贼? 林止陌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喝道:“进来。” 徐大春推门进入,将一封信呈了上来。 信中写道:太平道教主洪羲今日设大祭,祈天之命,以白纸显字等妖惑手段称帝,自封顺天倡义太平王,定都播州,建国号“大定”,改元“永吉”。 林止陌冷笑一声:“果然不出朕之所料,什么大祭,就是用些江湖手段忽悠一群土司拥立他做皇帝。” 徐大春急忙恰到好处的给出了反应,咬牙切齿怒道:“这厮当真胆大包天,如今已是落水之狗入笼之鸡,竟还妄图挣扎,若非臣要随侍陛下,定要请战前去灭了这王八蛋!” “行了,你都知道他是落水狗了,已经穷途末路,卢一方足够收拾他了。” 林止陌对于这个消息没有多少惊讶,很久之前他就知道太平道传教的尽头是造反,洪羲的尽头是称帝,只是他一步步走过来被自己打压得已经没了希望。 自己这个做皇帝的都不知道播州是个什么地方,洪羲要称帝无非就是最后过把瘾罢了,他身手再强又能怎样,面对千军万马只有等死的份。 太平道,折腾了这么多年,终于即将覆灭了,而且那群土司竟敢与乱党勾结,正好给了自己一个整肃西南的理由。 沿袭了好几百年的土司制度对大武来说总归是个不定时的炸弹,说不定哪天又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可惜啊,西南有理由收拾了,逶国的理由呢?石见银山还在等着我去开采,时不我待啊! 当天晚上,林止陌又来到了储秀宫找邓芊芊,顺道将王可妍也扛了过来。 他憋了一肚子的火,而水能克火…… “林大哥,你今天……今天怎么了?是谁惹你……惹你生气了么?” 邓芊芊咬着红唇问道,她的体质已经算是不错的,可是也在林止陌的疯狂攻伐下快要顶不住了,至于王可妍,现在已经瘫倒在了一旁,虚弱得动都不想动了。 林止陌不说话,只是埋头苦干,化悲愤为姓欲。 谁能懂他的心情? 那么大一座银山摆着,正等着自己去开采,可偏偏那群老古董还非要找个什么合适的理由,不然就不给采。 就好像有个搔首弄姿的女仆装美女对自己说大爷来呀来呀,可岑溪年却拄着拐杖跳出来说达咩。 达咩你大爷!你们不给我上难道留着给别人上么? 于是一夜耕耘,两垄良田被翻了又翻,播了几回种子林止陌都忘了。 但林止陌却忽然明白了崔玄的意思,逶国可以去,但是得有借口能封住别人的嘴,他其实是在提醒自己。 接下来的几天里,林止陌没有再出现,每天不是陪着夏凤卿安抚她的紧张,就是轮流去几个宫中让别人紧张。 只是他的脑子里始终没有放弃,依然在思考着能名正言顺进入逶国的理由。 而这一天礼部忽然来报,高骊太子李允昊前来朝贡请封。 此时的林止陌正在景阳宫内和薛白梅下棋,听到这个奏报时手中举着棋子愣了一下,对面的薛白梅却忽然轻笑一声,低声道:“陛下,你要的理由来了。” 林止陌脑子里一道亮光闪过,豁然开朗,猛地跳起身来抱住薛白梅狠狠亲了一口。 “不错,好理由来了!” 他迅速来到了文渊阁,礼部尚书袁寿将一封奏表呈了上来。 “臣邈处东表,时望武都,虽未参称贺之班,愿恒贡蕲倾之恳……” 林止陌看了两句不耐烦地丢回给袁寿,骂道:“这棒子说的什么玩意?骈四骊六的,你直接用白话说给朕听。” 袁寿愕然:“棒子?” “……你念你的。” “呃,是!高骊王说他虽远在大武之东,却每天都想念着陛下,特此前来朝贡,并请封号……便是想要求归我大武藩属,想请陛下恩准。” 林止陌来了兴趣,问道:“他们贡来了什么东西?” 袁寿的嘴角明显抽了抽,说道:“纸墨、彩漆、铜器、松子各若干,还有二十支高骊参。” 林止陌定定地看着他,却见袁寿闭嘴了,不由得愣了一下:“没了?” “回陛下,没了……” 林止陌很无语。 纸墨铜器也就罢了,连松子都能充当贡品了?真尼玛抠! 至于高骊参……这玩意也能算人参?只能用来炖鸡吧? 袁寿眼巴巴地看着他,等了好一会不见反应,忍不住问道:“陛下见不见那高骊太子?” “不见。” 林止陌断然拒绝,送点日常杂货就想见我这一国之君,棒子真是古今传承的抠门,换了个时空都没变。 他刚说完又想起一件事,问道,“礼部给的回赠是什么东西,清单拿来给朕看看。” 袁寿取出一份礼单呈上,林止陌只是扫了一眼就直接甩了下去。 “白银千两丝绢百匹,还有珍珠翡翠麒麟杯?袁寿,你看朕是不是像个傻子?” 袁寿大惊,急忙解释道:“臣不敢……陛下,这已是最低之数,若是再少实有失我泱泱大武的颜面。” 林止陌一声冷笑:“弱国无外交,大武若是够强,朕能让他高骊王跪下喊爹,颜面?有用么?” 第499章 不借 林止陌从来都不是个小气的人,但是别人想要在他身上占便宜却也绝对不可能。 铜钱银子,不是瓦片石子! 礼尚往来,那就应该都在一个差不多的水平线上,像袁寿这样回礼的和卖13送草纸有什么区别? 虽然此棒子非彼棒子,但是不同的世界相同的地理位置,连做事风格都是那么相似,这就让林止陌根本提不起一点好感来。 曾几何时,高骊就上书奏请想要成为大武的藩属国,然而大武先帝没有理会,后来在鞑靼的铁骑和长刀下被轻松踏平了,臣服了,那些年里没少狗仗人势和大武对着干。 后来鞑靼被大月氏所灭,仅剩的残部也被赶去了遥远的北方,而大月氏嫌高骊又远又穷,懒得征伐,这才给他们留下了休养生息的机会。 只是这些年里大武一直在走下坡路,高骊就再没有提过什么朝贡,可现在忽然又冒了出来,这么急切和肉麻地上表想要请封,林止陌是很清楚怎么回事的。 几个月前高骊使团才来过大武,参加了宁黛兮的寿辰,当时还跟在大月氏使团的屁股后边想看大武的笑话,结果被红武大炮吓跑了,想必回去提醒了他家的王上。 另外,林止陌还知道的是高骊现在日子也不好过,大月氏虽然没有来征服他们,可逶国靠近高骊半岛的几个诸侯时常会派人去劫掠一番。 高骊是出了名的欺软怕硬,被欺负到了头上也不敢反抗,并且无力反抗,可是现在看到大武又在开始蒸蒸日上了,他们就又腆着个大脸来求抱大腿了。 这就是个猥琐不要脸的国家,林止陌对他们没有半点好感,但是现在他来求依附,却正中林止陌下怀。 如果高骊成了大武的藩属国,那么帮他们抵御逶国诸侯的侵犯甚至反攻报仇很正常吧? 合适的理由不就来了? 林止陌很高兴,不过脸上没有表露出来,对袁寿的说话也依然不怎么客气。 袁寿被训得老脸涨红,又无可辩驳,只能低头沉默着。 林止陌又问:“除了朝贡请封,他们还有什么请求?” 袁寿硬着头皮答道:“高骊王奏请陛下赐下礼乐、道法、医术等藏书,他们将焚香膜拜,誊抄后再归还……” “赐书?赐他老母!”林止陌顿时炸了,骂道,“把我们的书给了他,日后大言不惭地宣称这是他们高骊的着作和文化?” 这下不光袁寿,在场的其他人也都一头雾水,不知道林止陌这突如其来的发怒是为了什么,这话又说的是什么意思。 只有林止陌自己知道,在他前世的那个世界,这个猥琐的国家堂而皇之地抢夺着别人家的文化。 不说那一个个历史上的大神,林止陌至今不肯原谅他们把孙悟空也说成是他们家的。 所以这就是你们被叫做棒子的原因?! 敢毁我童年偶像,老子要是被你们占到便宜,从此以后不叫林止陌,改名叫林西八! “拟旨!” 林止陌一拍桌子,袁寿急忙亲自上前,磨墨铺纸。 “告诉棒……高骊王,这些书太深奥,你肯定看不懂,所以,朕不借!” 袁寿的嘴角抽了抽,写道:“汝上奏之书籍皆我天国数千年精粹,若揭日月而行千载,其博大精深之旨,非异国学者所能及……” 写到这里他终于还是忍不住抬头问道:“陛下,高骊王终究也是怀好学之心,倘若真不借反倒显得我大武小气了。” 林止陌想了想:“也是,这么着吧,别的就不借了,他不是要道法么,给他一套……不,一本道。” 拍板决定之后,林止陌便就此扬长而去,给高骊王的回赠也被确定了,在对方的礼单总价之上加了一成,多了没有。 才出文渊阁,林止陌就对徐大春道:“让姬尚韬过来一趟,朕在公主府等他。” 徐大春领命,吩咐人立刻去通传,随即陪着林止陌直奔公主府。 才进后院,就见姬若菀独自坐在荷花池边,正在给池中的锦鲤喂食,神色平静淡然,但举手投足间却带着一种令人怦然心动的韵味。 听到脚步声,她侧头看来,见是林止陌时脸上瞬间绽放出了灿烂而明媚的笑容,这一刹那仿佛百花盛放,就连池中朵朵荷花也在此刻失去了颜色。 “哥哥。” 随着一声娇呼,姬若菀竟然起身扑了过来,乳燕投林般扑进了林止陌的怀中。 徐大春在千钧一发之际背过身去,他实在不敢再被罚俸了。 林止陌慌忙一把将她抱住,还没来得及感受怀中的温香软玉,惊讶地看着她道:“菀菀,你的腿伤彻底痊愈了?” 姬若菀嘻嘻一笑:“是啊,顾大夫果真是神医呢,你看……” 她说着放开手,俯身拉起了裙摆,顿时露出裙下一双白皙如玉而又修长笔直的美腿。 林止陌尴尬道:“菀菀,不用拉那么高。” 她伤的是小腿,可现在竟将大腿都露了一截出来,有点太大方了,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 林止陌蹲下身子仔细看了一眼,果然,小腿上原本因受伤而出现的青紫花色已经全都散去,恢复如初,就是在轮椅上坐得太久,看起来有些纤细。 不过这都不是问题,过些日子自然会变回原来的样子。 “好了好了,恢复就好。”林止陌将她的裙摆放了下来,拉着她走回池边坐下,认真地说道,“洪羲败退到了播州,称帝了,不过勇毅候的大军已经将他包围,很快就会彻底剿灭了。” 姬若菀笑容不变,说道:“嗯,谢谢哥哥。” 太平道,曾经让姬若菀以为是她最后的避风港,没想到自己家中所遭遇的一切厄运都是因他而起,因那个叫洪羲的妖道而起。 不过还好,在关键时候林止陌让她看清了真相,及时将她救了回来,并且帮她平反,又逐步清剿围堵,她家的大仇就要彻底得报了。 虽然林止陌做的这一切并不是特地为了她,但是姬若菀却就是这么认为的。 虽然自己还是经常会梦见自己的父亲母亲还有弟弟,可是当林止陌开始剿除太平道乱党之时,她就确定这一天早晚会到来,所以现在林止陌说这话时她没有任何惊讶。 哥哥就是最好的,也是最厉害的,关键是,他也是最疼爱自己的。 林止陌四下看了看,姬楚玉和卞文绣都不在,估计又去忙活了。 这两个丫头都是属于坐不住的,有事做的时候就绝不会停下来。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一个胖乎乎的身影出现,却是姬尚桓。 “臣弟拜见陛下。” 姬尚桓恭恭敬敬地向林止陌行了一礼,又解释道,“姬尚韬去中兴府榷场了,如今不在京城,陛下可有事吩咐?” 林止陌恍然,自己都忘了姬尚韬前些日子去了榷场,正在帮邓良和姬景昌紧锣密鼓地建造着榷场,已经去好些日子了。 “没什么大事,高骊王的太子来了京城,朕想让你去联系一下,谈个生意。” 姬尚桓顿时乐了:“这不巧了么?那小子正好上午命人送来了请柬,约臣弟去逍遥楼会面,眼看时间已经快要到了。” 林止陌站起身来:“走,朕和你一起去。” 姬若菀也跟着站起:“哥哥,我也去。” 林止陌正要拒绝,姬若菀忽然轻声道:“我的眼线传来消息,京城中似有些古怪,哥哥微服出行,菀菀不放心。” “有古怪?什么意思?”林止陌眉头一皱。 第500章 高骊太子 “天子脚下,素来是江湖中人不愿踏入之地,可我的人近来却发现了不少,其中有几个甚至身手不弱,甚至还有装扮过的外族人。” 姬若菀顿了顿,又说道,“或许是我多心了,毕竟秋闱将近,许是那些有钱的学子雇来的护卫也未必。” 林止陌恍然,却没往心里去,京城不同于别的地方,不说武城兵马司日夜巡逻警戒,城外有八营驻扎,另外还有那么多锦衣卫的线人几乎是全方位盯着所有陌生面孔。 现在的京城早已不同往日,安全系数早就提高了好几级,基本不用担心。 “好,朕知道了,那就有劳溶月郡主陪朕……哦不,陪本公子去谈个生意,高骊不出美女,你去换身衣裳打扮打扮,让那棒子见见世面。” “是,哥哥。” 姬若菀应了一声,转身回入屋内,片刻后再次出来,已换了一身华裳,脸上也略微施了些脂粉,本就花容月貌的她愈发显得风华绝代,倾倒众生。 林止陌赞道:“咱家菀菀真好看。” 姬若菀甜甜笑道:“谢谢哥哥夸奖。” “嚯,溶月姐姐这么好看,那高骊土狗可算有眼福了。”小胖子姬尚桓也很机灵地拍了句马屁,接着对林止陌道,“林公子,那咱走着?” 林止陌一甩袖子,潇洒转身,对姬若菀做了个请的手势:“郡主殿下,请。” “好的,哥哥。”姬若菀嫣然一笑,浑身气质忽然一变,下巴微微抬起,睥睨之间从刚才的乖巧变成了高贵冷艳,仿佛又回到了以前身为清净圣女时的样子。 犀角洲,逍遥楼。 这里已经成了犀角洲的地标性建筑,如今从各地而来的外敌客商几乎都要慕名来此,品尝一番逍遥楼独有的美食美酒,感受一下这里独有的氛围,如果能订到二楼甚至三楼的雅座,还能一览整个犀角洲的风景。 高骊太子李允昊订的是二楼的包间,也是带窗的,看来他在来之前也是做过功课的。 可是当小二将姬尚桓领到包间门口时,却发现李允昊竟然还没到。 “他约的局,自己迟到?”姬尚桓有点不高兴。 林止陌已经推门走了进去,说道:“他爱来不来,我饿了,咱们先吃着。” 姬尚桓就不说了,跟着走了进去,和姬若菀一左一右坐在林止陌身边,徐大春则站在了林止陌身后,面无表情,挺立如枪。 掌柜的亲至,小二和后厨当然不敢怠慢,很快就上了一桌子菜。 林止陌忙了一上午,早已饥肠辘辘,便甩开腮帮子吃了起来,正吃着,就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两名护卫先一步走了进来,全身黑衣,面无表情,头上戴着个高高的帽子,怀中还抱着一把刀,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的主子身份不低似的。 姬尚桓刚要张嘴,却见林止陌头也不抬继续吃着,于是他也只当没看见,倒了杯酒慢悠悠地喝着。 两名黑衣护卫分左右站在门内,躬身行了一礼,十分大声地喊了句什么。 接着就见一个略显痴肥的青年走了进来,一张大饼脸油光光的,满脸疙瘩,一双眼睛小如绿豆,和他的大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他身边跟着个老者,猥琐干瘦,颌下一撮稀疏的山羊胡,另外他们身后跟着个大武官员,则是鸿胪寺安排的通译。 青年踏进门第一眼就见到了姬若菀,顿时脚下顿住,神情呆了呆,可随即看到正在吃着的林止陌,又眉头一皱,明显有些不高兴。 “阿西……”他嘀咕一声,侧过头说了句什么,身后的通译脸色尴尬了一下,张了张嘴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 姬尚桓瞥了他一眼:“他说什么了?” 通译道:“高骊太子殿下说……说你是他的客人,可是主人还没到,客人就已经在吃了,很失礼。” 姬尚桓放下酒杯,慢条斯理道:“你告诉他,在大武,迟到是更失礼的事儿,我知道他请我来是要干什么,如果想谈就坐,不谈就滚,爷没空招呼他。” 通译知道姬尚桓是谁,自是不敢得罪,急忙自动转换成了比较客气的话,转告给了李允昊。 尽管已经客气了,但李允昊的脸色还是黑了一下,山羊胡老头悄悄拉了拉他的袖子,才让他稍稍冷静了些,又叽里咕噜说了句什么。 通译介绍道:“这位便是高骊的太子李允昊殿下,旁边这位乃是高骊左司郎中河宰辰河大人,只因初来大武京城,对这里一切都不熟悉,所以迟到了些,深感抱歉。” 姬尚桓点点头:“行吧,小爷我大度,不像高骊人小肚鸡肠还那么多毛病,让他俩坐下说话。” 通译又自动掐了一段翻译了过去,李允昊这才入座,坐到了姬尚桓身边,河宰辰则没有入座,站在了他身后。 一名黑衣护卫过来倒酒,举手投足间刻板规矩,一丝不苟,倒完后退开,再次重新站在门口。 李允昊一手搭在桌上,脸上带着明显的傲气,又说了几句什么。 通译道:“太子殿下说,他此行是奉了高骊皇帝陛下的旨意,前来与大武皇商洽谈,想要采购些物资,希望皇商能给予合适的优惠。” 姬尚桓还没回答,李允昊又是叽里咕噜一通话。 翻译又急忙道:“太子殿下还问,不知这两位是谁,如果是与本次洽谈无关的人员还请出去,以他的身份不是谁都可以……可以参与的,不过这位……这位小姐可以留下陪着喝酒。” 看得出来通译其实已经慌得一批,但还是结结巴巴的翻译了出来。 姬尚桓顿时勃然大怒,姬若菀则淡淡瞥了李允昊一眼,如勾魂夺魄一般,冷艳中带着无穷魅惑。 只这一眼,李允昊就感觉仿佛被雷劈了一下,忍不住浑身一抖。 太美了,简直太美了! 想我高骊国幅员辽阔人杰地灵,已经算是盛产美女的了,可我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子,不行了,我不行了! 姬尚桓正要发飙,却见林止陌用手中筷子指着李允昊,问那通译道:“他们高骊人都爱闭着眼说话的么?” 通译的额头开始见汗,下意识地看了眼姬尚桓,姬尚桓瞪了他一眼:“传!” “是是是。”他咬了咬牙,将这句话翻译了过去。 李允昊愣了一下,随即大怒:“阿西!本太子睁着眼,你是瞎吗?” 林止陌也愣了一下,又仔细看了看,点头道:“哦,错怪你了。” 李允昊被气得胸口不断起伏,瞪着姬尚桓道:“姬公子,这是你的随从吗?你要为他的失礼向我道歉!” 林止陌放下筷子并擦了擦嘴道:“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这辈子都不会道歉,不过我有几句话跟你说。” 李允昊道:“快说,说完了请你离开!” 林止陌点点头,竖起一根手指:“第一,我最讨厌别人迟到。” 李允昊一愣,还没来得及说话,林止陌又竖起一根手指,“第二,让我大武的郡主陪酒,谁给你的胆子?” 郡主?她? 李允昊吃了一惊,又忍不住多看了姬若菀一眼。 林止陌接着又道:“第三,这里是大武,我可以让你滚,你没资格让我出去。” 通译才将话传完,李允昊当即大怒,指着林止陌就要开骂,然而林止陌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手往回一拉,接着一巴掌抽了过去。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第501章 租个岛 这一下干脆利落,势大力沉,李允昊的脸上迅速浮现出了一个清晰的掌印。 两名黑衣护卫大惊,立刻抽刀冲了过来,可是林止陌身后的徐大春已经闪身迎了上去,两个沙包大的拳头没有厚此薄彼,重重砸在两人脸上。 高骊护卫对战锦衣卫二当家,秒败,两个从出场到现在一直装高冷的护卫连惨叫都没发出一声就倒飞了出去。 河宰辰惊呆了,瞠目结舌地指着林止陌正要责问,姬尚桓一眼瞪了过去:“敢废话一句就把你扔下去!” 通译飞快的将这句话传了过去,河宰辰顿时住嘴。 李允昊捂着大脸,不敢相信的看着林止陌,嘴唇抖动着。 林止陌又拿起了筷子,说道:“还有,再给我听到你一口一个阿西的,就不是一巴掌这么简单了。” 李允昊一惊,这人居然听得懂高骊脏话? “你……先生究竟是何人?” 一个逼斗之后连对林止陌的称呼都主动改了。 林止陌指了指姬尚桓:“我何人都不是,只不过他称我为大哥,所以和你做不做生意,我说了算。” 姬尚桓点头确认,并亲自给林止陌倒了杯酒,那恭敬的模样让李允昊信了。 河宰辰这时又在身后悄悄拉了拉,李允昊想起父亲给他的命令,最终强忍着委屈,重新坐好。 我是高骊太子,是未来要成为王的男人! 我身负重任,区区羞辱算什么?! 他又心有余悸地看了眼姬若菀,这位好看的姑娘竟然是大武的郡主殿下,难怪自己会挨揍,算了,换话题…… 李允昊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是,还请先生原谅我之前的无礼,那么,我们来谈谈吧。” 他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双手递到姬尚桓面前。 “姬公子,这是我们高骊请求购买的物资,请你先过目。” 姬尚桓接过,竖着打开,让身旁的林止陌也能看到。 册子上用标准的汉字写着一个个物品的名字,琳琅满目,五花八门。 棉布、泡菜、咸肉、生铁…… 看到后面竟然还有大武都刚出现不久的精盐,甚至还有精铁武器和盔甲。 军械是严禁出售的,姬尚桓眉毛跳了跳,将册子丢回桌上。 “你要买的东西关系重大,我们……” 林止陌忽然将话头接了过去,说道:“东西可以卖,你拿什么买?” 李允昊一喜,似乎忘了刚才挨的打,急忙说道:“当然是银子。” 林止陌嗤笑:“高骊那么穷,你能买得起?” 李允昊脸色一僵,尴尬道:“那个……可以商量,我们是很有诚意的。” 高骊从来就不是个有钱的国家,尤其是之前的几十年里被鞑靼搜刮了无数财产,现在简直可以说是一穷二白。 册子上的米面泡菜什么的倒也罢了,关键是他还要买武器盔甲,这东西成本就高,何况林止陌还不打算给他打折,凭高骊的国力绝对是买不起多少的。 林止陌点点头:“行啊,那你先拿十万两银子出来展示一下你们的诚意。” 李允昊更尴尬了,因为他压根没带这么多银子过来,所谓的购买也是想要和姬尚桓扯皮一番,然后……赊账。 林止陌指着册子道:“你这上边说要求购五千套武器盔甲,十万两银子连买一千套都不够,你不会拿不出来吧?” 李允昊急道:“可以的可以的,只是……我们能不能商量一下,就是……” “不能。”林止陌拒绝得果断直接。 李允昊郁闷了,回头与河宰辰交换了一个眼神。 林止陌忽然道:“太子殿下怎么要买这么多武器,最近被逶国欺负了吧?” 李允昊猛地回头看向他,小眼睛都睁开了,满脸诧异。 林止陌点点头,接着说道:“所以你们是想要购买武器后对抗逶国?包括来大武投诚求依附也是因为这个?” 李允昊的脸红了,因为确实是这样,只是他不太愿意承认而已。 太丢人了,这种事情居然被个商人拆穿,关键是旁边还坐着位千娇百媚的郡主殿下。 林止陌表面从容平静,心里却是在笑。 因为他猜到了,就像前世的明朝一样,棒子打不过鬼子,跑来哭求老子,也就是大明,请干爹帮忙出头。 不过这也正中下怀,在得知高骊来求依附时就是这么猜测的,他特地出宫来找李允昊也是因为这个。 皇帝不见高骊太子,因为看不上他,可是林公子能见,因为他看上了别的,就是将要用的手段可能不太好看。 所以伪装一下,为了节操。 “太子殿下想白嫖?这可不太好办啊,不过嘛……”林止陌啜着牙花子慢条斯理的说道,又恰到好处的拖了个尾音。 李允昊急忙问道:“不过什么?有什么可以预先购买的办法吗?还请告诉我们!” “其实不是我看不起你们高骊,你们应该也知道自己有多弱,武器盔甲卖给你们没问题,但是你能确保有了好刀就能打得过鬼……哦,逶人么?” “……” 李允昊又沉默了,他虽然有着莫名其妙的自信,可自家的军队到底是什么战斗力他很清楚。 逶国的那几个诸侯随便派几百人就能在自家地盘上横着走了,甚至曾有过他们三百人打败了自己两千军队的丢人战绩。 买了刀就能赢?他倒是想,可是能做到吗? 姬尚桓很机灵地问道:“大哥说这话难道是有办法帮高骊解决麻烦?” “这个嘛……”林止陌故作沉吟。 河宰辰忍不住道:“先生,高骊是大武的藩属国,若是有办法的话还请一定要告诉我们,感激不尽!” 李允昊也顾不上责备他抢自己的话,急忙跟着说道:“对对对,请先生相助!” 林止陌白了他们一眼:“藩属国?什么时候的事?我们陛下已经答应了?” 两人又尴尬了,奏表是早就送上去了,可是大武皇帝陛下到现在没有批复,怎么办? 林止陌敲了敲桌子,说道:“看在你们诚心实意的份上,我有个提议,当然,你们可以拒绝。” 李允昊急忙道:“先生请赐教!” “行,那我可就说了。”林止陌往前凑了凑,低声道,“大武皇商想在渤海之中设一个船运中转点,集贸易、海运、仓储为一体,只是我们寻了许多岛屿,暂时还没找到合适的岛屿。” 李允昊还没说话,河宰辰却脸色一变,似乎想到了什么。 林止陌接着道:“不过太子殿下的出现让我想到了,你们高骊南边那么多岛,不如租一个给我们?若是我们的人驻扎在岛上,自然就会派人手护卫,当然,作为租赁伙伴,如果逶人再来,我们可以免费出手帮你们驱赶,如何?” “啊?!” 这下连李允昊也明白了过来,脸色微变道,“先生想……租哪座岛?” 林止陌笑眯眯的说出了两个字:“耽罗。” 李允昊的小眼睛又睁开了,与河宰辰对望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惊恐与担忧。 高骊的地形是个半岛,在南边还有零零散散好几座岛屿。 其中有一座相对最大的岛屿,就叫做耽罗,它距离高骊南部海岸约两百来里,正夹在逶国和高骊之间,称得上是扼守高骊海峡的门户。 大武的军队本就战力比高骊军队高了不知多少,现在又据说造出了一种威力十分可怕的火炮,如果让他们在这岛上,将来帮忙抵御逶人确实是很方便。 但问题是……如果大武对高骊有什么想法,他们登上高骊国土也同样很方便! 怎么办?租还是不租? 阿西……这个该死的,趁火打劫! 第502章 不对劲 林止陌从怀里摸出一份协议,笑眯眯的说道:“不用急着给答复,好好考虑,愿意租给我的话你要的东西一切都好说,如果不愿意……” 他说到这里打住,看了一眼姬尚桓,姬尚桓很机灵地说道:“太子殿下,不瞒你说,长门和山阳道的两位大名也来找过我们,想要买武器哦。” 李允昊猛地打了个冷战,长门和山阳道正是距离高骊最近的两位逶国诸侯,也是最常来高骊打秋风的。 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威胁吗?是要将武器卖给我的敌人吗? 不,这绝对不可以! 可是租赁一个岛屿这么大的事情,他真的做不了主啊。 林止陌放下了筷子站起身来,从怀里掏出一份协议放在李允昊面前:“你可以慢慢考虑,机会给你了,别不中用。” 说罢带着姬尚桓和姬若菀就此离去,在临出门时又转头吩咐了一句,“记得买单。” 包间内就剩下了李允昊和河宰辰,两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协议都已经随身带着了,这个不知道是谁的林先生显然是早就有了占据耽罗的打算。 可恶! “殿下,我们不能就这样回去啊,如果什么都没办成,二王子殿下肯定……”河宰辰低声道。 李允昊回过神来,小眼睛咕噜噜转着,猛地一拍桌子:“对!父亲本来就嫌我无能,如果一无所获的回去,等待我的还不知道是什么惩罚,说不定就将太子之位给我弟弟了,不行!” “那耽罗岛怎么办?租还是不租?” “我……” 李允昊纠结着,好半天后似乎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咬牙道:“租!反正父王早就将耽罗给我了,我可以自己做主!” 河宰辰像是松了口气,感动地对李允昊深深一拜:“殿下英明!如果有大武军队驻扎在耽罗,殿下就多了一个强有力的助力,到时候陛下也不敢拿殿下怎么样了。” “不错,还有我弟弟,这么想抢夺我的太子之位,那就来试试,我是绝对绝对不可能给他机会的!” 李允昊一拍桌子,大脸上满是决绝之色。 河宰辰老泪纵横,满脸欣慰:“太子殿下终于长大了,老臣……老臣死也能闭眼了!” 李允昊也情绪到了,泪流满面,与河宰辰抱头痛哭起来。 “陛下,那个岛有啥特别之处么?” 逍遥楼外的路上,趁着四周没人,姬尚桓还是没忍住心里的好奇心问了出来。 他到现在已经很了解林止陌了,没有好处的事他是绝对不会去做的,难道那个岛上也有什么矿藏?或者盛产美女? 林止陌笑而不语,没有回答。 耽罗岛也就是他前世之时棒子家的济州岛,算是一个旅游度假的好地方,但是林止陌看中这里可不是为了度假。 我拉着卫国公他们组建个商会,在岛上打造一个物流中心没问题吧? 逶人要是来抢劫,我们商会的护卫反击没问题吧? 一不小心反击去了他们老巢没问题吧? 顺便捞点战利品没问题吧? 岑溪年他们一群老古董既然坚持节操,那就给他们留着,但是商会的复仇那是属于民间行为,与大武朝廷无关。 这么理解没问题吧? 姬尚桓先行离去了,林止陌看看时间还早,便想着去贡院附近看看。 即将秋闱,现在各地学子纷至沓来,为了保证考试之时不迟到,都尽量在贡院附近租住了下来。 于是这段时间贡院附近是京城之中最热闹的地方,房租和客栈的住宿费都涨了许多。 贡院坐落于京城东南角,远远的就能看到一片城垣高耸的建筑,阴森可怖,堪称众多学子心中的炼狱。 可是这座炼狱又是每个读书人都最为期待的,能进贡院考试就等于是拿到了参加科考的门票,飞黄腾达就在眼前。 林止陌一身便服,器宇轩昂,身边跟着明媚动人的姬若菀,走在大街上惹来了无数人的瞩目。 街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街边的商铺酒楼生意火爆,一派繁荣景象。 这段时间的京城内连巡逻都多了起来,五城兵马司防备着随时可能发生的打架斗殴以及失火盗窃等案件,忙碌异常。 眼前就正好有一队官兵经过,只是林止陌却皱了皱眉,有些不满。 因为那队官兵显得有些漫不经心,脚步拖拖拉拉的,对街上几处违规乱摆的摊贩视而不见,甚至还在边走边闲聊着。 林止陌有些不满道:“冯先是怎么管事的?最近日子过得太舒服了?” 冯先就是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以前还算是兢兢业业,人也很踏实,林止陌对他的印象还算是不错。 姬若菀也看着四周的景象,表面看来没什么问题,但是她知道,其实最近的贡院附近在暗中发生了不少难以见光的事情。 人多了就会随之而来各种各样的生意,尤其是对于即将参加考试的举子们来说,偶尔的放松是必须的,要不然每天钻研苦读,神经都绷紧着,是很容易出问题的。 于是相应而来的诸如暗娼、赌博以及黑拳等生意都悄悄出现了,即便是禁卫森严的京城都难以防范。 林止陌其实也知道这种事,只是他身为皇帝,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也无法照顾到,只能回去后吩咐兵部和京城府衙整肃一番。 他信步走着,无意间来到一家书院门外,却听到里面很是热闹,似乎有人在激烈的争论着什么。 大武尚文,因此全国都有无数书院,京城之中更是大大小小有着许多家,是用来给读书人聚会论诗品评时事之所。 林止陌停下了脚步,侧耳细听,隐约听到了诸如“宋王”、“赋税”、“民不聊生”等关键词。 讨论得还挺杂,而且语气都不太好,已经不是在吐槽,而是有些像是在叱骂着朝廷。 姬若菀的听力更好,脸色已经变得不太自然,她看了眼林止陌,低声说道:“哥哥,读书人心怀天下,有时说话不太顾忌……” 林止陌摇摇头,脸色平和,他来自新时代,对于这种事情其实并不在意,那些读书人都还年轻,年轻人愤世嫉俗是很正常的,要不怎么会有愤青这个词呢? 但是读书人又是最热血的,每当国家出现动荡混乱时,也是最先跳出来的,所以对于这些高谈阔论甚至是叱骂朝廷的,只要不是骂到他林止陌的家人,都可以只当没听到。 只是这种情况似乎有点不对劲。 忽然前方不远处走来两人,其中一人瞥见林止陌,顿时一惊,然后急忙快步走了过来。 “林公子。” 来人恭敬的行了一礼,却是这次来京赴考的北派学子首领陈瑾。 林止陌也有些意外,笑道:“陈公子,这么巧?” 陈瑾又向姬若菀见了礼,随即低声道:“林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林止陌看了他一眼,却见陈瑾眼中隐现忧色,点了点头:“好。” 他们在街上随意找了间酒楼,要了个包间,然后徐大春站在门外守卫,屋内就只有林止陌和姬若菀以及陈瑾。 “学生陈瑾,拜见陛下。” 这里没了外人,陈瑾认真的行了大礼。 “平身吧。”林止陌摆摆手,问道,“有何要事?” 陈瑾站起了身,低声道:“陛下,近来京城之中似有人暗中挑唆学子,造成不安情绪,甚至有人已在暗中准备要闹事。” 第503章 老头与书生 林止陌皱了皱眉:“哦?你知道了些什么?” “陛下恕罪,学生只是在这几日参加诗会时偶尔听到有人在说,似是有人遭遇了不公,但具体如何却尚未得知。” 陈瑾说话很小心,须知面前这位是万岁爷,自己随便的一句话就很可能给别人惹来灭门之祸。 林止陌也没为难他,至少陈瑾能将这事告诉自己已经算是不错了。 他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你替朕多留意一下,若是有任何新消息,可让逍遥楼掌柜给朕传话。” 陈瑾怔了怔,随即就明白了林止陌的用意,要给陛下传消息最好的办法就是去镇抚司衙门告诉锦衣卫,但是这样很可能被人发现,但是自己去逍遥楼吃饭却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这是陛下在变相地保护自己。 “是,学生明白。” 陈瑾告辞离去,林止陌摸着下巴思索着。 上次是太平道暗中下毒想要挑拨南北学子闹起来,那这次挑事的会是谁?有什么目的? 只是现在太平道已经快要彻底覆灭了,自顾不暇,难道是要来一次最后的疯狂?可挑拨学子闹事能闹出多大动静来? 他沉吟良久仍百思不得其解,姬若菀这时提醒道:“哥哥,外边要下雨了。” 林止陌抬头往外一看,果然,六月的天说变就变,自己出宫时还是一轮烈日,现在却已经乌云压顶,狂风阵阵,眼看一场大雨就要落下来了。 他呼出一口气,说道:“走吧,我先送你回府。” 各家商铺开始在门口架起了雨棚,林止陌和姬若菀从楼上下来,酒楼里的食客也已经开始离去,宽敞的大堂里只剩下角落里还坐着个醉醺醺的老头,正拿着一壶酒在慢慢喝着。 林止陌来到酒楼门口,远远的已经看到他的马车正在过来。 就在这时,两名行人正匆匆奔走,身上背着个包袱,头上戴着斗笠,看着像是赶在大雨落下之前找到客栈投宿的行人。 当他们行经酒楼门外时,其中一人忽然微微抬头,袖中寒光一闪,毫无征兆地朝着门外的徐大春而去。 徐大春浓眉一挑,反应极快,抬手间腰刀已然出鞘,一道斜挑划了过去,将寒光挡住。 当! 清脆的兵器相撞声响起,徐大春往后退了一步,满脸震惊。 那名斗笠客看起来随意一击,竟然如此势大力沉,徐大春猝不及防之下吃了个暗亏。 可就是这后退的一步,徐大春的身后却突兀地传来一道破空声,他暗叫一声不好,猛地扭腰转身,腰刀狠狠劈下。 砰的一声,他的刀劈中了一个包袱,只是包袱中不知是什么东西,竟然就此挡住了他的刀锋。 街道两边窜出一道道身影,正是暗中保护林止陌的锦衣卫,眨眼间已来到酒楼外,一部分人护住了林止陌的身前,另一部分人迅速将那两名斗笠客围住。 大战骤起,顿时引起街上一阵惊慌骚乱,行人急忙四散奔逃。 林止陌拉着姬若菀往后退了几步,心中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 突然自身后传来一股劲风,林止陌急回身,就见一抹森然寒光朝自己刺了过来,林止陌大惊,下意识地往后退去。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动,一只纤手已拽住他往左侧硬生生地拉开。 是姬若菀,她的动作更快,已出现在了林止陌刚才要退去的位置,同时素手在腰间抹过,一柄软剑挥出。 叮叮叮的一迭连声响起,电光火石之间挡下了十几道攻击,而林止陌直到这时才看清,向他发起攻击的正是刚才坐在角落里的那个醉酒老头,只是老头的眼神清醒之极,哪还有半分醉酒之意。 林止陌一阵后怕,如果刚才往后退去,那么老头的攻击已在那里等着了,自己怕不是要嘎。 门口的锦衣卫瞬间向老头冲去,可是紧接着一连串闷哼和惨叫,冲上去的所有人全都被瞬间击退,七零八落地摔了一地。 姬若菀身子微微弓着,目光紧紧盯住老头,收在背后的右手却在颤抖着,刚才的那连续几下格挡已逼出了她的潜力,完全突破了极限,现在她的右手正隐隐发麻,已几乎脱力了。 被击退的锦衣卫们挣扎起身再要冲上,姬若菀急忙娇喝道:“保护陛下要紧,这是个高手。” “没想到溶月郡主竟也有如此身手。” 老头的声音嘶哑难听,如同破锯截木一般。 林止陌心中一动,看到老头手中是一把闪着幽光的匕首,这个场景十分熟悉,他瞬间想起上次在宫中遭遇刺杀之事。 他脱口而出道:“是你?!” 上次这个老头是蒙着面的,所以林止陌在下楼路过时并没有留意到他,还记得上次戚白荟虽然看似轻松地挡住了老头的攻击,事后却曾说过,那刺客是她平生见过为数不多的高手。 老头咧嘴一笑,露出满嘴黄牙。 “可惜今日又失算了,老夫下回再来,记得身边多留点人。” 话音落下,老头呼哨一声破窗而出,门外那两个斗笠客也猛地冲天而起,突破锦衣卫的包围,眨眼间退去不见。 徐大春沉喝道:“别追了!” 对方能以这么几个人来刺杀陛下,肯定是留有后手的,他们如果追去遭了埋伏事小,谁知道会不会另有人趁机再来刺杀? 门外的雨棚上传来了一声接一声滴答响,片刻功夫,一场大雨已经倾盆而下。 林止陌呼出一口气,拉住姬若菀查看。 “菀菀,你没事吧?” 姬若菀嫣然一笑:“我没事,哥哥放心。” 林止陌仔细打量一番,还好,没有受伤,他这才放下心来。 锦衣卫五十人,连同徐大春在内,竟然连对方三个人都没能留下,但是好在他们也没人受伤。 徐大春十分惶恐,来到林止陌面前时连头都不敢抬起。 林止陌道:“没事就好,先回去。” “谢陛下。”徐大春感激地应了一声,护送林止陌和姬若菀上了马车。 只是林止陌在临上车时又扫了一眼正在收拾残局的锦衣卫,若有所思。 …… 大雨滂沱,某座僻静的院落中忽然出现了一道身影,浑身湿漉漉的来到屋檐下,然后将身上衣物脱了个精光,然后赤条条的走进了屋。 屋内暗处响起一个无奈的声音:“你明知我在屋内,还如此放浪形骸,成何体统?” 进屋的那人咧嘴一笑,满口黄牙,正是刚才刺杀林止陌的老头。 “都是爷们,有啥见不得人的,你是害臊还是自卑了?” 暗处那人被噎了一下,又问道:“你没受伤吧?” 老头走到衣柜前拿出一身干净衣服换上,口中说道:“我能受伤?除了上回那个圣母让我意外了一下,这天下能有几个人伤得了我?便是洪羲那妖道不也被老子揍得像条狗似的跑了……那俩也没事,甭担心了。” “这回之后就能消停一阵了,那人想必也不会再猜忌咱们。” 暗处走出一个儒雅的书生,身上一袭儒衫,打着几处补丁,却洗得干干净净的。 老头啐道:“要我说搞那么多心眼子干啥,直接该宰的宰了,不就消停了?” 书生微微一笑:“主人就这点乐子,要不你去跟他说你不干了?” 老头的动作顿了顿,假装没听到,生硬地换了个话题道:“庆王家的丫头不错,好些年没见,现在长得不错,身手也不错。” 书生沉默了片刻,说道:“可惜了庆王,不过总算……” 第504章 宁黛兮怀孕了 这场大雨来得突然,去得也快,林止陌将姬若菀送回公主府后雨已经停住了。 在回宫的路上林止陌一直在车内沉思着,空气中满是大雨之后升腾而起的暑气,让他感觉有些烦躁。 今天的这场刺杀来得很是突然,那三个刺客的身手也十分强悍,能在那么多锦衣卫的围攻之下安然退去,已绝非江湖中的寻常高手。 而且自己今天是临时出宫,就算去了趟逍遥楼,可是刺客依然能那么快找到自己,显然暗中一直有人在盯着自己。 林止陌总觉得今天的刺杀有些奇怪,但是奇怪在哪里却又一时间说不清楚。 他还记得老头临走时的那句话。 “老夫下回再来,记得身边多留点人!” 这话的意思是他还会来接着行刺? 林止陌有些头疼,这个老头上次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进宫中,并且能精准地找到自己,这次又在酒楼里埋伏。 上次正好师父在身边,这次又有菀菀在,要是他下次再来自己身边碰巧没有高手怎么办,还能安然无恙么? 这个刺客究竟是谁的人?死鬼蔡佑?老鬼宁嵩?还是大月氏或是西辽? 还有,今天陈瑾和他说的事情也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因为他实在想不出鼓动这些等待考试的学子们能闹出多大的动静来,目的又是什么。 一时间他怎么也想不出个头绪来,再回过神时已经回到了宫中。 “陛下。”王青迎了上来,低声说道,“太后求见,已来问过几次了。” 林止陌愕然,宁黛兮这么急着找我做什么?大白天的明显不是为了听故事而来,难道回家祭祖的时间提前了? 没办法,小黛黛召唤,怎么都得过去一趟。 懿月宫中,太监宫女已经提前被清空,高大的院墙内一片寂静。 林止陌才来到寝宫门口,就见宁黛兮正坐在殿内,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再看旁边,顾清依竟然也在,正襟危坐着,只是表情看起来有点奇怪。 林止陌吓了一跳,急忙走了进去,问道:“母后凤体欠安了?” 话音落下,林止陌却发现顾清依的表情变得愈发精彩,似乎有点想笑又不好意思笑的样子。 什么情况? 林止陌一头雾水,走上前去,对顾清依使了个眼色,顾清依却轻咳一声,对林止陌道:“陛下既然来了,那臣妾就告退了。” 说罢她背起药箱竟真的扬长而去,也没再和宁黛兮招呼。 林止陌哎的一声,顾清依已经走没影了,他坐到宁黛兮身边,有些尴尬的说道:“那个……明妃乃民间出身,不太懂规矩,回头我好好教训教训她,你别生气哈。” 宁黛兮终于回过了神,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突然说道:“我有身孕了。” 林止陌正要伸过去搂她的胳膊僵在了那里,脸上的尴尬变得更尴尬了。 于是这一刻,宁黛兮看着林止陌,林止陌看着宁黛兮,时间和空间仿佛都静止了。 片刻之后林止陌猛然间清醒过来,哈的一声抱住了宁黛兮:“你说真的?真的有了?怎么就忽然间有了?” 宁黛兮咬着嘴唇,眼中水雾隐现,忽然怒道:“你很得意是么?你为什么这么得意?现在我有了,怎么办?你说啊,怎么办?” 她的心里只觉无比委屈,又无比慌乱,之前想要坑林止陌的时候天天期盼着自己怀孕,可是现在真的怀上了,却仿佛天塌了,心里一片混乱,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怎么办?嗯……起先这三个月你得小心些,不能再听故事了,然后好好安胎,九个多月之后生下来,然后你再坐月子,喂奶,再……” “够了!我说的是这意思吗?” 宁黛兮一把推开了林止陌抱着她的手臂,站起身来怒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说笑逗乐!” 林止陌一脸无辜:“我没说笑啊,生孩子可不就是这样的么?” 宁黛兮终于暴走了,一把抓起椅子上的软垫,劈头盖脸朝着林止陌砸去。 “我让你这样!我让你这样!让你坐月子,让你喂奶……” “喂喂!” 林止陌狼狈逃窜,可是刚逃出两步又生怕宁黛兮追他时摔倒,只能硬着头皮回了过去,在被她狠狠砸了几下之后瞅准机会一把抱住了她。 “好了好了,你现在要小心,千万别乱动。” “放开我!放开!”宁黛兮拼命挣扎,发泄着心中所有的情绪,可是林止陌那双胳膊温柔有力的将她紧紧箍住,终于她崩溃了,扔掉软垫一拳一拳砸着林止陌的肩膀,“你还看我笑话,现在怎么办?你告诉我怎么办啊!” 林止陌这回没有再挡,默不作声地任由她的小拳拳捶着。 他知道宁黛兮在害怕什么,从古到今还没有这种事情发生过,现在偏偏在她身上发生了,若是被人知道,等待她的还不知道是什么结局。 或许自己能护住她周全,可是百年之后的史书中她将被留名——污名。 终于,宁黛兮像是捶得累了,扑在林止陌的肩上大哭了起来。 林止陌侧过脸静静看着她,他见过宁黛兮的高傲、冷漠、生气,乃至无奈和绝望,但却是第一次见到她如此毫无顾忌地哭。 这时的宁黛兮完全没了曾经的高高在上,没了和林止陌作对时的桀骜不驯,现在的她就只是一个委屈的女人,一个慌乱得不知所措的女人。 “我没有看你笑话,我是真的很高兴。”林止陌抱着她,轻叹一声,“你既然怀了我的孩子,那我自然会负责的,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我都会解决的。” 宁黛兮刚才的一通大哭终于将心中的烦闷发泄了出去,现在也稍稍冷静了些,离开了林止陌的肩头,但仍抽噎着说道:“你解决,你怎么解决?若是被人知道,我……我该怎么办?” 林止陌咧嘴一笑:“那就不被别人知道,多简单的事?” “你……”宁黛兮又怒了,可是才刚开口,林止陌那张可恶的脸却忽然凑近,狠狠吻住了她的红唇。 话被堵住了,正要宣泄的怒气也被堵住了,宁黛兮象征性地又捶了几下便放弃了。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缓缓分开,宁黛兮终于不再哭了,只是仍然有些愁色,呆呆地低着头不再说话。 林止陌轻轻抚着她的小腹,轻声道:“我早就准备好了,宫中人多眼杂,总归不妥,我在西山猎场建了一座宅子,到时候将你送去那里住着,放心,我会安排人照顾你的。” 宁黛兮愣了一下,西山猎场?他的那个什么实验室不就是在那里么? 林止陌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笑道:“那里守卫森严,闲杂人等根本不能入内,比宫中都安全,那里的侍卫也不认识你,而且西山不远,我没事就可以来看你,多好?” 宁黛兮咬了咬唇,又道:“那……以后怎办?我是说……孩子。” “什么怎么办?既然是我的孩子,那当然是名正言顺的皇子。” “你就不怕天下人悠悠之口?” 林止陌一脸正色道:“我和你从互相攻讦到互生情愫,因恨生爱,多么缠绵悱恻的一个故事,还不知道会感动多少人嘞,谁爱说谁说去!” 宁黛兮怒道:“谁和你因恨生爱,明明是……是你无耻。” 她说是这么说,但脸颊却悄悄红了。 “对对对,我无耻,好了好了,你现在需要静养,赶紧去床上躺着。” “我不……啊!你干什么?放下我!” 第505章 高骊依附,批了 林止陌强行将宁黛兮抱进内室,摁在床上……当然,什么都没做,就只是将她哄睡了。 然后他轻手轻脚的走了出来,关上门,离开了懿月宫。 才来到宫门外,一眼就见到顾清依正坐在那边树下,双手撑着下巴,脸上表情似笑非笑,眼神中尽是促狭。 林止陌刚跨出的脚差点一个趔趄,他忽然想起刚才自己见到宁黛兮时喊的那一声母后,难怪那时候小清依的表情好像有点精彩。 她已经什么都知道了,自己还装,可能那个时候她快憋出内伤来了吧? 真他喵的一个社死现场。 林止陌迈着僵硬的步子走了过去,满脸堆笑:“那个……清依啊,你怎么还没走?” “我担心母后啊,万一母后又不舒服了怎么办?我好赶紧再回进去给母后诊治啊。” 顾清依故意拿捏着腔调说道,一句话里夹带了三个母后。 林止陌双掌合十哀求道:“我错了,明妃娘娘,求求你别阴阳怪气了。” 顾清依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茫然道:“我怎么啦?难道我心中记挂着母后都不行了么?那可是母后,我得尽孝道啊。” 林止陌终于忍不住了,咬牙道:“差不多得了啊,没完没了了还,信不信你再这样我就马上把你扛回灵秀宫,也让你生一个!” 顾清依幽幽说道:“那你可得想明白了,我若是怀上了,谁来照顾母后呢?” 林止陌嘴角抽了抽,不说话了。 这确实是个很严重的问题,现在宁黛兮可以安然无恙并且悄咪咪的怀孕生孩子,一切都指望着顾清依呢,要是她也怀孕了上哪找一个医术靠谱还不会泄密的大夫? 总不能找顾悌贞吧?老顾头见个姬楚玉都紧张得像只鹌鹑,见到太后怀孕还不得当场吓死? “好啦,不逗你了。”顾清依站起身来,凑到林止陌面前看着他的脸,“我会照顾她直到分娩的,至于我怀不怀孕的……晚些日子也没关系啦。” 林止陌大为感动,捧住她清瘦的脸颊:“我家小清依最好了,嘴一个。” 话音落下他吧唧亲了顾清依一口。 顾清依嫌弃地抹了抹嘴,说道:“其实我早就做好打算了,皇后娘娘有了,现在太……也有了,接着还有芊芊姐和可妍妹妹,还有梅儿妹妹,我就照顾她们一个个生完了再说。” 林止陌若有所思的看向顾清依胸口,点头道:“也行,你比她们生得晚些,到时候孩子可以蹭她们的奶水……” 顾清依愣了一下,随即大怒:“你……” 只是她正要挥起拳头,林止陌已经一溜烟跑了。 白天遭遇了又一场刺杀的坏心情已经烟消云散,林止陌甚至都忘了有这回事了,他乐滋滋地回到乾清宫,将这个好消息分享给了夏凤卿。 他和宁黛兮的故事从头到尾就只有夏凤卿最清楚,现在听到宁黛兮怀孕了,夏凤卿吃惊之余却也有些好笑。 不管宁黛兮以前和林止陌有多大的仇怨,可是现在的一颗心肯定已经在慢慢向林止陌倾斜了,夏凤卿以前是在宁黛兮手里吃过亏的,想她堂堂皇后,母仪天下,可是整个后宫都被宁黛兮把持着,连宫女太监都敢不拿她当回事。 现在好了,曾经欺凌打压自己的太后竟也被自家男人收了,舒坦! 林止陌无语:“卿儿,你的幸灾乐祸能不能别这么明显?” 夏凤卿抿嘴一笑:“有么?” 林止陌拉住她的小手揣在自己怀里,说道:“其实她是个很不幸福的女人,宁嵩老狗看似疼爱她,其实却将她只当做了一件道具,所以……” 夏凤卿白了他一眼:“所以什么?我是那么小气的人么?” 林止陌这时只能呵呵傻笑,夏凤卿生性豁达,从不记仇,所以根本不用担心她会对宁黛兮怎么样。 于是当晚他又留在了乾清宫过夜,什么都没做,就只是小心的搂着夏凤卿一起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又是个大朝会,林止陌精神抖擞地踏入金殿,当场宣布决定纳高骊为藩属国,命内阁起草诏书,用印盖章,从今往后,高骊正式依附大武。 接着便是百官奏报,徐文忠率先踏出,正色道:“听闻陛下昨日于闹事遭遇刺驾,臣惶恐,此皆五城兵马司巡视不力所起。” 林止陌摆了摆手,那老头和两个斗笠客都是高手,五城兵马司的官兵发现了也不能怎么样,这事不能怪他们。 但是他昨天见到巡逻官兵散漫的模样,还是有些不舒服,忍不住哼了一声道:“冯先最近是不是好日子过得多了,竟不知如何整肃军纪了?” 徐文忠拱手:“回陛下,臣正要言及此事,冯先于数日前杀死麾下副将,死者妻儿老小将其告发,冯先已被押入了大理寺狱中,等候明察决断。” 林止陌愣了一下:“他为何杀部下?两人有仇?” 徐文忠道:“据查,二人并无深仇,只是那副将喝了些酒,借着酒劲骂了冯先两句,就被从城头上推了下去,当场丧命,只是冯先一口咬定自己并未推搡,是那副将自己酒后晕眩跌落城下,所以暂时不知事实究竟如何,便只能将他暂停军职,押在牢中。” 林止陌感到有些奇怪,冯先是个很稳重的人,应该不至于被人骂了两句就把人弄死,这事显得有些蹊跷。 可是冯先到底有没有被冤枉,这事也不是他说了算,让兵部去查明真相就是了。 朝会在其他鸡零狗碎的琐事中结束,林止陌将姬尚桓叫了来,让他随礼部官员一起去四方馆将诏书交给李允昊。 当然,不是直接交。 姬尚桓笑嘻嘻道:“臣弟明白,得让他把耽罗交出来,咱们才能把诏书给他。” 林止陌就喜欢姬尚桓的聪明劲,有些话都不用自己说明白就懂了。 姬尚桓又道:“陛下不知,今儿一早那李允昊就又来找臣弟了,表示愿意将耽罗租给咱们,就是希望臣弟能早些促成高骊依附,只是说这话的时候还哭唧唧的,也不知是不是舍不得。” “没事,在他家驻军这种事,他会习惯的。” 林止陌摆了摆手,说道,“你差不多可以准备人手了,前期准备两百人,够用了。” “是,臣弟明白。” 姬尚桓应了一声就此离去,林止陌则看着桌上一份海图沉思着。 这是一份涵盖了高骊半岛和逶国的海图,他的目光落在了高骊下方的那座耽罗岛上。 关于海贸的大好征程,就从这里开始,姬尚桓准备两百人是属于商队的,表面上看都是些老实巴交的汉子,但遇到危险时可以随时变身成武装力量,俗称民兵。 开启海贸的第一步,他选择在了耽罗岛,当然不是为了这里的风景和高骊美女,目标还是那座尚未开发的石见银山。 所以需要一个机灵与稳重并存,敢打敢拼且还要有点老六的来主持大局。 这个人选他已经有了,那就是靖海侯吴赫之子吴朝恩。 想起这小子那渴望带兵打仗的眼神,林止陌就觉得自己没选错人,他正要让王青去将吴赫父子叫来,徐大春却先来了。 “陛下,安庆伯丰止庸突发重病,昏迷不醒,疑似中毒!” 疑似? 林止陌眉头皱起,忽然莫名有种不安的感觉,就像是昨天那个老头刺向自己时骤起的毛骨悚然。 第506章 被冤死的信州知府 丰止庸掌管着八千玄甲卫,是禁宫中最坚固的安保力量,关系重大,虽然没有任何实际证据表明丰止庸是被人暗算,可他的突然昏迷还是让林止陌觉得有些诡异。 “太医怎么说?” “院正濮舟亲自去诊治的,没看出什么来,只说是气郁化火,肝阳上亢,导致心肺经不畅而晕厥。” 徐大春将太医的诊断结果原原本本说了出来,果然,从表面上看不出任何被人下了手段的痕迹。 林止陌皱起了眉,肝阳上亢差不多就是和高血压类似,可是这病明显不至于会晕厥不醒甚至可能会死。 他思忖片刻,又问道:“陈瑾所说之事查得如何了?” “回陛下,宋王在封地之时横征暴敛,导致民不聊生,而几年前的信州知府孙冕曾上书朝廷,结果奏章被人截下,而孙冕被寻了个由头问罪入狱,没几天就毫无端倪的死在了狱中,孙冕为官清廉深受百姓爱戴,这次不知是谁传出个消息,宋王伏诛,但当初主办孙冕案的江西承宣布政使司左参议仍在任上。” 徐大春顿了顿又说道,“这次不知是谁将此事传了出来,为孙冕抱不平,不少举子已在私下里商议着要联名上书朝廷,彻查那个左参议,为孙知府报仇。” 锦衣卫的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才一天时间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打探清楚了。 林止陌奇道:“这个左参议是老三的人?那为何没有拿下严办?” 徐大春苦笑:“他压根就不是宋王的人,也不知道是谁传得跟真的似的,他跟那孙冕也鸡毛关系没有,这一整个故事就纯粹是个故事。” 林止陌只觉有点头疼,宋王都死了,江西百姓的日子也在逐渐变好,翻这种不存在的旧账到底有什么意义? 他猜测或许是谁和那左参议有仇,就以他为原型编了个故事,就像他前世的潘美苏定方什么的,死了多年之后被人抹黑,哭都没处哭去。 “此事略过,不说了,让那群书呆子没事多看看现在的江西百姓日子过得有多好吧,少听这种没用的。” 徐大春笑道:“那群书呆子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民间到底如何他们又怎会知道,便别人说什么他们信什么了。” 林止陌哼了一声:“大武的读书人就是这种德行,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天下百姓过得好还是不好他们又怎会知道。” 徐大春眼睛一亮:“两耳不闻窗外事……陛下好文采,下半句是啥来着?没记住。” “滚蛋。” …… 仓米巷,贡院附近的一条偏僻的胡同。 这日下午,一个清瘦的儒生从一间旧宅中走出,手中小心地捧着本书,朝着贡院方向走去。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身上的儒衫打了几处补丁,背略微佝偻着,显得有些营养不良。 才出巷口,迎面走来一个衣衫华贵的青年,身边跟着好几个随从,他横身拦在了儒生面前,一脸嘲讽地笑道:“孙大才子,还这么勤恳读书呢?想着要金殿折桂一举成名,然后重振你孙家么?” 清瘦儒生似是很害怕面前的青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畏畏缩缩地说道:“赵兄为何拦住我去路?可……可有要事?” 青年忽然一巴掌抽了过去,将儒生手中的书打在了地上,冷笑道:“孙士泷,最近到处在传当初你爹死在我爷爷手中,说,这种谣言是不是你传出去的?你到底是何居心?” “不要!这书是我借的!”孙士泷惊呼一声,慌乱的将书捡了起来,珍而重之地拂去书上的泥尘,看他脸色都快要哭出来了,解释道,“赵兄,在下也不知为何……” 姓赵的青年突然暴怒,一脚踹了过去,怒骂道:“不知你娘!我看就是你在传,你家败落了就眼红我赵家,别当老子不知道!给我打!” 随着他的最后一字落下,身边几个随从瞬间饿狼般扑了上来,对着孙士泷一顿拳打脚踢。 孙士泷本就瘦弱,对方又人多,他根本无法招架,只能抱着头蜷缩在地任由对方殴打,街边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可是看打人的青年像是身份不凡,没人敢惹麻烦,都纷纷赶紧加快脚步离开了。 好在这时正巧有两名捕快路过,见此情景大声喝道:“住手!” 姓赵的青年这才摆了摆手,止住了随从,又对孙士泷啐了一口道:“别以为装怂就能让老子觉得不是你,这事没完,你等着!走!” 说罢他完全无视了那两个捕快,带着人大摇大摆扬长而去。 京城的捕快是最有眼力见的,刚才吆喝一声已经仁至义尽,直到姓赵的青年走远,他们才过来查看孙士泷的伤势。 “你没事吧?” 孙士泷挣扎着爬起身,脸上已经肿了一块,身上也多了好几处脚印,好在那本书被他护着,没有受损。 “多谢二位差爷,学生无碍。” 他无力地谢过两人,然后瘸着腿慢慢朝远处走去。 两名捕快看了两眼,也转身走开,这种有钱人欺负穷人的戏码随处可见,他们可不会去多管。 这一场小风波根本没起什么风浪,转眼间就连亲眼见到的行人都忘了,林止陌自然也不会知道。 但是没人留意到,街边某处角落里有双眼睛正在看着远去的孙士泷,那双眼睛……似乎是在冷笑。 而这时的林止陌正陪着宁黛兮来到了西郊猎场,车驾停在了一座粉墙黛瓦的高门大宅外。 “小心小心,慢点儿。” 林止陌像是在护着一个宝贝似的将宁黛兮从车上扶了下来。 宁黛兮今天穿着一件宽松舒适的丝袍,头发松松垮垮的挽在脑后,显得很是随意,又带着几分慵懒之美。 这是林止陌从未在宁黛兮身上见过的形象,因为平日里见到的小黛黛要么是威严端庄的凤袍,要么是没穿,像今天这样家居的还是头一回。 但不得不说,底子好就是为所欲为,就像宁黛兮今天这样素面朝天也是极美的。 马车停下的时候徐大春已经很乖巧地走开了,走得远远的,眼下宅子门口就只有他们二人。 宁黛兮白了林止陌一眼:“我又不是马上就生了,能自己下车。” 林止陌不满道:“我这不是怕你闪了腰么?我告诉你啊,这起初的三个月必须要小心,就算你腰粗也不能大意。” “你……!” 宁黛兮大怒,自己这几天确实胃口不错吃多了些,也比之前圆润了一点点,可是腰哪里粗了?这么多年一直都这么细,你不要乱说好不好? 林止陌也察觉自己说错话了,赶紧连哄带拽的将她扶进门。 才进大门,宁黛兮都愣住了。 从外边看起来这座宅子没什么异常,但是进门之后她却发现前方不远处的屋子竟然并不是传统的木制结构,而是灰扑扑的,像是泥石所建,而且方方正正的,很是奇怪。 但是这房子的窗子却不是寻常的格栅或是冰裂纹糊上窗纸,而是一扇扇明亮透彻的玻璃。 林止陌笑眯眯的指着屋子道:“你看,这是我设计的,孕妇需要充足的阳光,不错吧?” 宁黛兮看了他一眼,说道:“很丑,下次不要设计了。” 林止陌笑而不语,这房子是用水泥和石材砌成的,在涂料还没发明出来之前就只能这个颜色。 但是这房子皮实,不怕被人纵火,而且内有乾坤,只是现在还没到告诉小黛黛的时候。 第507章 三千轻骑 好在宅子里其他都是正常的,三进之后是个花园,园子里假山凉亭荷花池都有,池子里几十尾锦鲤悠闲地游着,看着便赏心悦目。 等看完一圈回到前厅,已经有几个老妈子候着了,看面相都是老实人家出身。 这些都是林止陌从作坊里调来的,全是神机营将士的家人,本分可靠没有传染病。 林止陌对她们宣称宁黛兮因为仰慕自己,哪怕没有名分也要倒贴,所以就暂时住在这里,这几个老妈子活到这个岁数都早已很通透了,自然是懂事的。 宁黛兮在听到林止陌这么跟她说时忍不住脸红了红,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谁仰慕你了?谁要倒贴了? 我看你才应该是太后……脸皮太厚! “好了,你就在这里安心住下,她们都能信得过,整个西郊猎场如今都在禁军严密守卫之下,闲杂人等是不会来这里的。” 林止陌将宁黛兮扶到椅子上坐下,显得十分温柔贴心,又说道,“清依也会时常过来,你放心便是。” 事到如今不放心还能怎么办?自己肚子里都有他的馅了。 林止陌陪着宁黛兮吃了午饭之后才离去,只是才出了大门,就见一个小太监正候在那里,神情焦急。 “陛下,兵部急报,徐阁老请陛下速去文渊阁。” 林止陌皱眉:“发生了何事?” 小太监道:“大月氏一支三千人轻骑队不知为何突破了龙兴关,已闯入宣德府,如今正在四处游弋劫掠。” 龙兴关位于大武京城最北端,入关之后就是宣德府,而宣德府的南边就是京城了。 也就是说这支突然出现的大月氏骑兵如果速度快些的话现在只怕已经可以杀到京城了。 林止陌正要上车的动作一顿,勃然大怒:“龙兴关守将干什么吃的?” 但他也就是骂一声而已,小太监只是传信的,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林止陌登上马车,疾驰而去,用最快的速度赶到文渊阁,还没靠近门口就听到里边已经吵得火热。 砰的一声,林止陌直接踹开了门闯入,屋内一众官员吓了一跳,随即齐齐行礼。 “参见陛下!” “去将龙兴关守将锁拿回京,斩了!” 林止陌怒气难遏,这种敌国轻骑能随便入关的事情简直匪夷所思,放在整个大武历史上都没见到过。 徐文忠赶紧上前说道:“陛下,当务之急是先将这支兵马尽数歼灭,否则百姓将生灵涂炭,死伤无数。” 林止陌怒道:“既然知道为何还在这边吵闹?河北守备呢?难道连三千人都灭不掉?” “回陛下,河北守备府自前次太平道叛乱后便空了,如今虽重新满编,但大多乃是新兵,战力不足,恐难清剿。” 徐文忠满脸惭愧,但还是硬着头皮解释道。 林止陌大怒,但却也知道这怪不得徐文忠。 龙兴关素来守卫森严,兵力充足,谁能想得到竟然会让大月氏混进来三千人之多。 而且之前的河北就像一个大筛子,从上到下烂到了骨子里,守备府账面上有两万兵力,可是整肃之后却发现竟然有一万多吃空饷的,剩下的七八千人也有许多和当时起义作乱的有干系。 于是大乱之后一应职官从上到下被整肃了一番,连守备军也都重新整顿招募。 徐文忠能这么说,那就是现在的守备军真的没能力灭掉那支入关的轻骑。 林止陌知道这也怪不得徐文忠,因为之前的他随是兵部尚书,可是却被架空了,一应事务都被当时的铁三角把持着,他有力也使不出,直到林止陌重新回到朝堂他才能大展拳脚,可毕竟时日还短,他根本没来得及完全整肃军队。 他忍着怒火问道:“所以你们在吵什么?吵出结果了么?” “启禀陛下,臣等在议该调哪路兵马前去急援。”徐文忠看了眼岑溪年,沉声道,“以臣之见,眼下只有暂调京营前去迎敌,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林止陌瞬间冷静了下来。 京营是京城的主要防卫力量,绝不能轻易调动,就连上次去河北剿匪也都是让郭逊带虎贲卫去剿的。 现在那三千人就在宣德府里到处作乱,从别处调兵显然来不及。 可是林止陌却忽然从这事中察觉到了不正常,而且是一种很危险的不正常。 大月氏最近一直都很消停,怎么就突然闯入关内来了? 但不管怎么说,救民如救火,不能再耽搁了。 宣德府一马平川,对方又是三千骑兵,虎贲卫擅长特殊地形与特殊情况作战,这次不适合过去。 林止陌当机立断道:“不必考虑了,从京营中调一营……不,两营过去,立刻,马上!” 京营五万人马,两营也就是一万二千人左右,要彻底剿灭那三千人够了。 林止陌要的不是驱赶,而是全歼,那三千人但凡能活下来一个他都睡不着。 宁嵩忽然开口道:“陛下,京营责任重大,还请陛下慎重。” 林止陌霍的转头看着他,冷冷道:“若是你也在宣德府,还会希望朕慎重么?那里的百姓正在被欺辱,被屠杀,你让朕如何慎重?” 宁嵩一滞,拱手道:“臣失言,陛下恕罪。” 于是兵部立即发文,命京营火速开拔前往宣德府歼敌,快马飞驰而出,林止陌的火气才算渐渐退了下去。 文渊阁中所有人噤若寒蝉,这个节骨眼上没人再敢吭声,就连岑溪年都保持了沉默。 “朕等着你们的好消息,若是两日之内不能全数歼敌……哼!” 林止陌没有说出后果,只是留下了一声冷哼后扬长而去。 回入乾清宫后,他的火气已经几乎都消了,这种突发事件谁都没能预料得到,怪不得徐文忠。 可是他总有种不安的感觉,那种感觉似乎和他听到丰止庸昏迷时差不多。 再结合冯先入狱,还有贡院学子们在暗中闹情绪的事。 这一件件事情加在一起,已经不是巧合这么简单了。 他想了很久也没想出到底哪里不对劲,于是让徐大春去将柴麟找了来。 天机营的大部分人手全都派出去了,墨离也还在山西,暗中处理着汪家的大宗财产和势力,眼下的京城中能用的人手只有柴麟。 只是林止陌还没开口,柴麟却先说道:“陛下,臣有事禀报,郑国公次子熊楚近来有些古怪,请陛下留神。” 林止陌眉头一皱,郑国公熊楚是大武三公之中最沉稳内敛的一个,他共有三个儿子,其中这个次子最为优秀,身任羽林卫副统领,也就是夏云的副手。 夏云带着神机营增补的新兵去浙江打逶寇练兵,如今的宫中就是熊楚在主持。 可是现在柴麟说他有古怪,这让林止陌又有了那种汗毛竖起的感觉。 他急忙问道:“怎么古怪?你发现什么了?” 柴麟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双手呈上:“这是臣在熊楚家中发现的,信中没有落款,但送信之人臣见到了,乃是一个乔装过的胡人。” 林止陌接信的手顿了一顿,愕然抬头。 第508章 我有一些想法 柴麟继续说道:“臣是无意中发现了那个胡人,一路跟踪才看到他去熊府送信的,最终在熊楚书房中找到了这封信。” 林止陌有点不敢相信,因为他对熊楚很熟悉,这是个十分谦和稳重的年轻人,平时除了当值就是在家中看书或练武,几乎不怎么出去。 再说郑国公已经是勋贵顶峰,家中又资财千万,说熊楚和胡人勾结,他图什么? 林止陌打开信封看去,只见信纸上是一手娟秀的字迹,似是女子所写,字里行间缠绵温柔,尽是思念之意。 没有意外,这就是一封情书,而在落款处却没有名字。 只是,情书没问题,羽林卫统领也可以谈婚论嫁,但胡人送信就透着一股子不对劲了。 但是林止陌觉得的这个不对劲并不是说熊楚和胡人暗通款曲的不对劲,而是若他真的和胡人勾结,那么送信的何必非要来一个胡人,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大春!” 林止陌将信放下,才开口喊了一声,忽然间心中一凛。 这事有古怪,非常古怪! 最近连着出事,五城兵马司,玄甲卫,京营,都要么没了首官,要么突然调动,现在又轮到羽林卫了。 羽林卫是禁宫守卫,掌管着整个皇宫的安全,夏云不在,要是现在查出熊楚有问题,羽林卫也必将出乱子。 可是不查的话又不能安心,熊楚究竟是不是和胡人有勾结,哪怕对方只是个妹子。 不对,这是个阳谋,京城中防卫森严,到处是锦衣卫的眼线,那只幕后黑手不可能不知道,他让一个胡人送信,为的就是要让自己怀疑和猜忌,以熊楚的特殊身份,不管是不是真的都必然会被暂时停职。 林止陌仿佛看见了一张冷笑的脸正在注视着他,并且问他:你敢不查么? 徐大春已经进来了,林止陌让他先站在那里等着,自己瞑目沉思。 片刻之后她睁开眼来,心中已经有了计较,说道:“去将熊楚找来,另外……你再给朕去办点事。” 说罢他在纸上飞快写下几句话,折好,交给徐大春。 “不得泄露,不得让任何人知晓!” 林止陌的神情十分严肃,徐大春也感同身受,浑身紧绷了起来。 “是,臣遵命!” 徐大春领命离去,林止陌又对柴麟道:“传信给墨离,让他火速回京,你们在京城外方圆百里所有密林山坳中探查一番,但有发现立即回来禀报。” 京城本就面积极广,周边方圆百里更是一个大到离谱的范围,但是柴麟眼睛都没眨一下就应了下来。 柴麟离去,没过多久熊楚来到,林止陌和他在御书房内秘密交谈了没有多久,就忽然暴怒,命人将熊楚拿下,送入诏狱。 当天下午,一条消息就送入了文渊阁。 羽林卫副统领熊楚暗中勾结大月氏乌孙部,暂时停职彻查,虽然熊楚断然否认有勾结的事实,可是陛下在气头上,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解释。 这条消息当即震惊得所有人目瞪口呆,文渊阁内的大佬们都知道熊楚是什么样的人,可是谁都没想到他竟然也会勾结番邦。 没多久之后郑国公熊成闯入宫中求见林止陌,要一个说法,然而最终争辩无果,愤愤回府之后紧闭大门,谁都不见。 咚……咚…… 悠远的暮鼓声传遍宫中时,林止陌正在景阳宫中和薛白梅一起吃着晚饭。 他现在已经养成了习惯,一旦有什么想不通或者很难解决的事情时,总会来找薛白梅聊一聊,这丫头脑子活络,鬼点子多,遇事不决时经常会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 “那封信上就只有肉麻话没有什么实质的内容?” “嗯,好像没有聊什么动作之类的……” “你正经点!”薛白梅忍不住打了林止陌一下。 “咳咳!好像是扯得有点远了。” 林止陌轻咳两声赶紧扯回正题,“熊楚对这封信也是一头雾水,说是根本没见过,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书房,摆明就是被人陷害了,不过我将计就计,让他先去镇抚司大狱里住着。” “你做得是对的。”薛白梅表示赞同,掰着粉嫩纤细的手指给他分析道,“那个胡人送信就是一个突兀的点,信里故弄玄虚装作情书又是个突兀的点。” 林止陌眼神飘忽了一下,飘向薛白梅的胸前,又一本正经道:“对,两个突兀的点。” 薛白梅忍不住又打了他一下,怒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胡说八道!到眼下为止你都不知道对方是谁,到底要做什么,你就一点都不紧张么?” “紧张有毛用。”林止陌放下碗,随意的抹了抹嘴,“是谁的问题没什么好猜的,摆下这么多花里胡哨的手段,那就是说明快要动手了,也快要露脸了,到时候不就知道了。” “先下手为强!” “万一又是个坑,故意想误导我搞错人怎么办?” 薛白梅不说话了,林止陌这话说得是对的,虽然他们都在怀疑这事的背后最大可能是宁嵩,可万一不是呢? 强行拿下宁嵩会惹来很大的麻烦,山西周家和江西宁嵩老家还有江南福建一大片关系盘根错节的世家和官员,如果他们同时闹事就算是朝廷能强行镇压,可是带来的后果也是林止陌不能承受的。 这也就是林止陌为什么一直到现在还能容忍宁嵩继续在内阁,继续在朝堂上给他添堵的原因。 就算他强行拿下宁嵩,但万一不是他呢?就算弄死宁嵩也没什么,可是自己的注意力被分散了,结果被幕后之人趁虚而入,岂不是亏大了? 两人默然相对半晌,林止陌终于再次开口:“现在我想不明白的是,那人将这么多事做得如此明显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有十分强大的底气,一点都不怕我得了警示之后提前准备对策么?” 薛白梅摇头:“我也想不通,这不合理,但那人或许是真的有了完全的对策。” 林止陌冷笑:“但是那人不管是谁,有一点他可能忘了,我是个皇帝,是皇帝就会有很多他难以做到的事情,有很多他无法具备的手段。” 薛白梅也很认同,有些事情就算幕后之人再聪明再手段高超,可皇帝毕竟有着难以匹敌的手段和权力,那是别人无法企及的。 林止陌忽然咧嘴一笑:“我有一些想法,梅儿你帮我合计合计。” 薛白梅也笑道:“巧了,我也有一些想法,你先说,看看能不能碰巧合在一起。” “好,我打算……” 紧闭的大门内,林止陌和薛白梅低声交谈着,并时不时的在纸上写下一条又一条不知什么内容,一直聊到了月上中天。 门外不远处的屋顶上,戚白荟百无聊赖的揪着衣角,望着下方紧闭的门窗和安静的气氛,嘟囔道:“今天真的就一直聊正事了?无聊!” 一夜无事,京城中无事,景阳宫中也无事。 第二日一早,朝会再次开启,林止陌一脸阴郁的来到太和殿中,登上金台。 百官都看出了他的心情不好,于是都噤若寒蝉,不敢随意出声,然而接着一条消息就让林止陌的心情更不好了。 “启奏陛下,慈善总会一批赈济物资以及二十万两白银于河南境内被劫……” 第509章 古怪的摊主 出列说话的是陈平,身为林止陌最信任的人之一,此时的他也显得有些紧张。 林止陌愣了一下,随即勃然大怒,猛地一拍龙椅扶手破口大骂:“被劫?为何被劫?锦衣卫是摆设么?事先未曾发现端倪也就罢了,为何行劫之中也未能拦住?” 陈平慌忙跪下,说道:“陛下恕罪,微臣御下不严,导致此事发生,臣已命人火速追查。” “你命人?命什么人?”林止陌怒不可遏,站起身来指着陈平道,“此事你陈平亲自率队前去,一应物资与银两但凡少了分毫朕便拿你是问!” 陈平一怔:“臣……亲自?” “你还要朕多说一遍么?现在!立刻!马上!” 林止陌几乎是咆哮着说出了这句话,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精致的茶盏被狠狠砸了下来。 陈平脸色苍白,再不敢多说半句,也顾不得朝堂规矩,行了一礼之后就此匆匆退去,带人去河南找劫匪了。 朝堂之中更是无人敢出声,默默看着陈平离去时的背影,有同情的,有冷笑的,有幸灾乐祸的。 而人群前列的宁嵩依然低着头,没有多看一眼,他的眼睛半阖着,没人看得到他的眼神。 再接着就是些例行公事和各地奏章,林止陌心情不好,通常听了没几句就一顿臭骂,于是渐渐的没人敢再出列奏事了。 中和殿大学士武元却忽然来到殿中央,一脸正色道:“陛下,近来纷乱不断,民间亦诸多非议,时值天祝节将近,老臣恳请陛下前往太庙祝祷,以求列祖列宗庇佑,亦能安我大武万万百姓之心。” 天祝节,时值六月初六,传说乃是人皇诞辰,祝字意同赐,天祝即天赐,往年历代帝王每逢国内遭遇纷乱,通常都会在这一日前往太庙焚香祝祷求平安,朝中这群老学究最信这个。 林止陌瞪了武元一眼,冷哼道:“朕承袭大武国祚十七世,岂可因区区琐事再去扰了先帝沉眠?太庙祝祷……哼!不必了!” 他话音刚落,保和殿大学士刘云松又出列道:“陛下,如今西南土人之乱正酣,北方边关又生疏漏,民心惶惶,老臣以为还是请陛下赴太庙祝祷为好!” 武英殿大学士周琛也踏了出来:“臣附议!” 接着连一向讲究实际不爱这些形式主义的何礼也出列了,开口竟然也是赞成太庙祝祷。 文官们互望着,随即越来越多的人出列附议,甚至连勋贵集团也有不少人出来帮腔。 林止陌愈发恼怒,额头上青筋凸起,死死瞪着下方那乌央乌央的人头,可是最终还是气势一泄,颓然道:“你们……好,朕答应便是,礼部,准备一下,朕于天祝节前往太庙。” 百官齐声道:“陛下圣明!” 宫门外,林止陌登上了马车,车厢内坐着一个黄裙少女,正是薛白梅。 “你连陈平都支出去了?这会不会太豁得出去了?” 薛白梅有些担忧的问道。 林止陌坐到她身边,笑道:“放心吧,我豁得出去,自然也能收得回来,既然那位神秘人故意摆下那些阳谋来恶心我,那我就索性满足他,多好?” 两人昨天晚上研究了半夜,都同样认为幕后之人如此大张旗鼓做出这么多事,显然是要让林止陌陷入恐慌紧张和无助,用林止陌的话说这是一种心理攻击,然并卵,对他无效。 因为那人在明面上做了那么多事,可是林止陌在暗中做了更多事,那人却不知道。 好戏即将开始,但是好戏也还在后头。 薛白梅又问道:“还有三天便是天祝节了,你……来得及准备么?” 林止陌笑道:“来得及,足够来得及,时间长了反倒不美,就看那位仁兄能不能抓住这个机会了。” 就在刚才,他在出宫之前找来了永宁侯郭逊,因为季杰在天津彻查海运走私一案时发现了一大群关系盘根错节的暗中势力,所以他特地命郭逊率领他那八千虎贲卫前去相助。 他这次任命和交谈都是隐秘的,但却又“不小心”被人偷听了去,不消半天,朝中很多人就都会知道,如今的京城之中已经不光少了京营两营人马,连虎贲卫也不在了。 今天又是个晴天,街道上艳阳高照,暑气蒸腾,但是依然挡不住百姓的闲情逸致,商铺的叫卖声吆喝声此起彼伏,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或许是受了前两天刺杀的影响,林止陌今天出行时身边跟着的人更多了,街道两边的暗中有大批人手紧随着,屋顶上也隔着一段距离就埋伏好了弓手。 薛白梅掀开一点车帘往外看了眼,说道:“其实你没必要在这时候出宫的,太招摇了。” 林止陌摇摇头:“不想待在宫里。” 他有些话没和薛白梅说,虽然表面上他显得毫无畏惧,但是心中还是压力很大的,留在宫里固然安全,可是这几天的气氛实在太压抑,所以他决定出来散散心。 马车来到了西市,这里有个京城中最大也最有名的花鸟集市。 宁黛兮嫌那宅子里太无聊,满眼的灰色,想要多弄些盆栽的花草放在窗外。 锦衣卫暗中散开,四下把守,林止陌带着薛白梅步入集市,才进集市的牌楼,迎面就是一股各色杂糅的花香,闻着顿时为之精神一振。 和花香同时袭来的还有声声或清脆或古怪的鸟鸣声,两边的摊子上有各种各样的鸟笼,笼子里是五花八门各种类型的鸟儿。 薛白梅还是个孩子心性,见到一只只叽叽喳喳欢唱的鸟就兴奋了,拉着林止陌来到一个摊位前,看着一只土黄色的小鸟就移不开目光了。 这只鸟的样子小巧可爱,颜色不怎么招人喜欢,但是发出的欢鸣声却是清脆婉转还似是带着节奏,十分好听。 “哇,这只小鸟唱得真好听。” 她眼睛放光看着那只鸟,拉了拉林止陌道,“买了吧好不好?好不好?” 摊主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满脸堆笑,可是那笑容看着却是多少有些猥琐,对薛白梅嘿嘿一笑道:“姑娘好眼力,这是来自西域的夜莺,一只三十两银子。” 薛白梅吓了一跳:“三十两?” 她转头看向林止陌,却见林止陌竟然没看鸟,而是在看那摊主。 不知道为什么,林止陌在第一眼见到这个摊主时,总觉得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仿佛是在哪里见过,又或者是和自己有些什么关系似的。 只是他看那摊主的长相和打扮并没有什么异常,就是一副寻常百姓的模样,眼中带着市侩的精明。 薛白梅有些失望,拽了拽林止陌道:“算了,别的摊上看看去吧,太贵了。” “这鸟确实没什么意思,死贵死贵的又这么小只,不好养活,姑娘家玩鸟当然要玩大的……” 摊主竟然完全没有继续推销的意思,又对林止陌嘿嘿一笑,“这位公子,你觉得呢?” “卧槽?这老不正经的!” 林止陌愕然,和摊主大眼对小眼,忽然有种遇见知己的感觉。 “那你有什么好鸟推荐一下?”来都来了,林止陌便也凑趣问道。 摊主竟对他一笑:“这可不好推荐,有些看着是好鸟,可实际并不是什么好鸟,公子把玩时需小心,切莫着了道啊。” 林止陌心中一动,这个摊主的话为什么有些古怪,是在暗示什么? 第510章 藏身于暗中的自己人 可是不管怎么看,这就是个寻常生意人,或许说这种奇奇怪怪的话也是为了引起顾客的好奇心而挣几个铜钱罢了。 林止陌索性顺着摊主的话头问道:“哦?不知该怎么分辨鸟究竟是好鸟还是恶鸟呢?” 摊主嘿嘿一笑:“其实无所谓恶或善,鸟终究只是鸟,便是着了道也无非啄你一口,又死不了人。” 他随手抓起架子上一只尖喙长爪的小鸟,那鸟甫入掌中,顿时挣扎起来,可却始终无法伤着那摊主。 林止陌怔了怔,又看着那只鸟爪上系着的细链,忽然心中一道明悟,然后笑了起来。 “有道理!哈哈哈,有道理!” 薛白梅微皱着眉看着他,低声问道:“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而已。”林止陌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金锭子递给摊主道,“来,就那只夜莺。” 摊主乐得嘴角咧到了耳朵根,将那夜莺装入笼子,递给林止陌。 “公子敞亮人,有空常来哈。” 林止陌接过笼子,逗弄了几下,挥手道:“走,回去吧。” 薛白梅茫然的跟着他从花鸟集市出来,回到马车上。 “刚才那摊主有古怪?” 林止陌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 “嗯,但也不重要。” 林止陌没有多说,因为真的不重要。 他这次出来是临时起意,只是为了舒缓心中烦躁而已,花鸟集市是自己心血来潮临时决定去的,那个摊主不可能神机妙算到这个地步。 除非……自己的身边一直有人暗中监视着,并在第一时间告知那个摊主,在花鸟集市等着。 但等到自己的意义何在?就为了卖一只鸟给自己? 林止陌想不明白,也懒得去想明白,既然对自己没有任何举动,就当只是碰巧便是了。 况且那摊主的一句话还让自己幡然醒悟,烦躁没必要,紧张也没必要。 这是好事,说不定那是一个藏身于暗中的自己人,虽然还不知道那是谁。 林止陌抬头看了眼澄澈蔚蓝的天空,笑了笑。 那个幕后之人想用一件件事情来让自己害怕,或许也只是因为他的心里同样没底,希望自己乱中出错,他好趁机捕捉机会。 可是当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之中时,就算是一头凶猛的猎隼,又能对自己造成什么伤害? 或许那个幕后之人故意做出这些事情给林止陌看时,其实他已经输了,输在不该让林止陌提前警觉而做出种种准备。 他还是轻视了林止陌这个对手,或者说是轻视了林止陌的手段。 一个优秀的策划总监,需要做到的不仅仅是一份足够完美的方案,还要能严格把控每一处细节。 细节决定成败,就比如谁能想到查理三世的失败只是源于马掌上的一颗小小钉子? 薛白梅似懂非懂的看着林止陌,虽然还是没想通,但是她发现林止陌的神情明显与出宫时完全不同了。 那是一种释然和放松,以及一种对所有事都尽在掌握的自信。 花鸟集市中,一个书生出现在那摊主身边,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低声道:“老爷,太冒险了。” 摊主看着林止陌离去的方向:“这不是没事么?” 书生道:“现在可以回去了吧?” 摊主出了一会神,才说道:“走吧,看那小子的神情应该是想明白了。” 说罢,他对不远处招了招手,一个中年人急忙满脸堆笑地快步走来。 “摊子还你了。”老头摊主丢了一锭银子给中年人,和书生就此扬长而去。 林止陌将薛白梅先送回宫,才刚到宫门外时一名锦衣卫疾驰而来,低声禀报了几句什么。 “嗯,知道了,随他去吧。” 林止陌摆摆手,那名锦衣卫再次离去。 薛白梅问道:“怎么了?” 林止陌笑笑:“那个摊主确实是假的,而且本事了得,锦衣卫跟丢了。” 说着他举目四下望了一眼,什么都没发现,但是他知道,身边果然一直有人暗中盯着他。 薛白梅想了想:“看起来是我们这边的。” “所以不必理会,随他去。” 林止陌没有再说什么,让薛白梅先回宫中,他则再次来到了西郊猎场中那座宅院。 宁黛兮正在屋内坐着看书,悠闲而美好,林止陌远远地透过玻璃窗看到了这一幕,脚下微微顿了顿,随即向屋内走去。 “你怎么又来了?”宁黛兮听到声音抬头看去,见到了嬉皮笑脸准备偷袭她的林止陌,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偷袭失败,林止陌收回了伸出的手,坐到宁黛兮身边,问道:“惦记你了就来看看,还得规定几天来一次么?” 宁黛兮扭过头去没有说话,心中却微微一暖,很是受用。 林止陌很顺手的搂上她的腰,问道:“在这里住着怎么样,习惯么?” “不过是换个地方看书罢了,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 宁黛兮的语气很平静,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但是林止陌却似乎品出了一丝淡淡的悲伤。 人都是向往自由的,宁黛兮也不会例外,可是命运仿佛跟她开了个很不友善的玩笑。 她在小时候就被宁嵩束缚在家中,每日教授练习各种礼仪规矩甚至待人接物的方式,为的就是将她培养成一个倾国倾城的花瓶。 宁嵩成功了,宁黛兮入宫成了皇后,继而又成了太后,母仪天下,贵不可言,可是从此之后身居深宫,还是继续没有自由。 直到林止陌夺回朝权,压制宁氏,宁黛兮甚至连懿月宫都无法轻易离开,还要忍受林止陌随时随地上门羞辱和……讲故事。 所以现在住到了这间宅院,依然是不能出门,依然没有自由。 习惯?她的习惯就是没有自由。 林止陌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暂时有些尴尬的沉默了下来。 反倒是宁黛兮主动笑了笑,说道:“这里很不错,晚间的虫鸣声很热闹,在宫里便听不到这些,你找的这几个婆子和丫鬟也本分且机灵,都很好。” 尴尬的气氛就这么被化解了,林止陌的心情也稍稍松了些,一只手不老实的摸上了宁黛兮的小腹。 “身子有什么不舒服么?” “除了有些胸闷,别的没什么。” 林止陌诧异道:“这就涨奶了?要不我帮你挤挤?” 宁黛兮的脸一下子红了个透,啪的一声拍开他的手,怒道:“挤你个头!” “我的头可不能挤,只能撸……哎哎我错了,别掐……” 林止陌手忙脚乱阻挡着,好不容易将宁黛兮的暴怒安抚下来。 房间内又恢复了安静,林止陌看着窗外的花园,悠悠的说道:“要是什么麻烦都没有,每日里就这么陪着你看看书种种花,该有多好?” 宁黛兮的眼中也流露出了一抹向往之色,怔怔看着院中一株翠绿的芭蕉,芭蕉树下还有几只锦鸡在悠闲地啄着食。 这些都是林止陌布置的,也是她十分喜爱的景色,可是她知道林止陌说的那些自己是不可能有机会享受了。 自己毕竟还是太后,将来生下孩子之后会是怎样的结局,她现在连想都不敢想。 林止陌忽然轻声说道:“最近京城中发生了很多事,很多麻烦事。” 宁黛兮微怔,问道:“什么事?” “如果我没猜错,有人要造反了。”林止陌侧头看向她,笑了笑道,“那人……可能是你父亲,宁阁老。” 第511章 做好心理准备 宁黛兮原本平和的神色顿时一僵,随即低下头来。 这是一个她始终藏在心里,不敢去轻易触碰的敏感点。 自己的父亲究竟有着怎样的野心,她当然是知道的,甚至自己都曾经为父亲做了不少事。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的心里已经渐渐被眼前这个家伙填满了,对于父亲的野心竟然一度忘记了。 是真的忘了,还是不敢想? 林止陌笑道:“我只是说可能,或许不是他呢?” 这句话是真的,因为最近接连发生的这些事中,林止陌真的没有发现宁嵩的举止行为有任何不妥,甚至在自己要调动京营之时他还主动提醒自己。 宁黛兮低着头,良久不语。 一边是父亲,一边是自己的男人,帮谁都不对,况且她什么都帮不了。 再说那是造反,只会有两种结果,要么成功,那就是林止陌会死,要么失败,死的就是父亲和弟弟,还有宁家满门。 一时间宁黛兮的心中乱如絮麻,不知所措,双手绞着衣角,甚至有种想要一死了之的冲动。 就在这时耳边再次响起了林止陌的声音,只是这次没有了笑意。 “当然,若真的是你父亲,那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 宁黛兮的腰间一松,那是林止陌的手拿开了,接着他再次起身,扬长而去。 当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耳边时,宁黛兮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一颗一颗,晶莹剔透。 …… 宁府,书房。 宁白匆匆而来,眉宇间满是喜色,一把推开了书房的门,才踏进一只脚,就见书桌后的宁嵩头也不抬地说道:“喜怒不形于色,你怎的总是记不住?” “呃……是,孩儿错了。” 宁白的喜色僵了一下,急忙强行隐去,整了整衣襟规规矩矩走到书桌前,低声道,“父亲,一切就绪,那位也已做好万全准备。” 宁嵩还是看着手中的一本书,并不抬头,淡淡说道:“世间从未有什么是万全的,别太过自信。” “是,可孩儿还是想不出有什么是没有做到的。”宁白终究又没忍住脸上的得意,说道,“还有三日,还有三日便能一切见分晓了,父亲这么多年的隐忍和努力都将得到回报。” 见宁嵩没理他,宁白继续说道:“眼下京中空虚,那昏君自己作死,将虎贲卫都调了出去,还以为咱们不知道,贡院那边孩儿也安排好了,就等六月初六,一鼓作气给他个热闹瞧瞧,另外……” 宁嵩终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可以出去了。” 宁白还待再说,可是看到宁嵩那淡漠的眼神之后终究还是怂了,乖乖行了一礼后退了出去。 书房内,宁嵩看着重新关上的房门,轻叹了一声。 他出身世家,自幼被誉为神童,成年后更一步步登上了天梯,入内阁,掌朝权,曾几何时连一人之下都已不够形容他。 可惜,那个废物皇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竟然突兀的崛起,重新抢回了一切,可是自己不担心,因为一切已经在这么多年里渐渐准备就绪,只等一个合适的契机。 现在契机已经到了,千秋大业即将在手中实现,然而自己却偏偏摊上这么个儿子。 宁白从小读书读得不少,也能为自己做不少事了,只是距离自己期盼的样子还差得太多。 自己所具备的老谋深算沉稳坚忍,他是一点都没有。 这般模样连继承宁家都怕多有不足,更不用说将来继承这个天下,这片江山。 以前自己总觉得那个昏君是个十足的废物,自己儿子比他强了太多,可是现在看来自己似乎是走了眼,白儿若是有那昏君一半的能耐,自己又何必如此愁苦? “唉……” 最终所有心思都化为了一声轻叹。 …… 六月初四,今日的大武报上没有什么特别的新闻,宣德府的三千轻骑被刻意地隐藏了,没有丝毫消息泄露。 看起来最近的大武天下一派歌舞升平,犀角洲上的几艘花船夜夜笙歌,赴京赶考的学子们白天讨论着学问,偶尔骂一骂朝廷,到了晚间携手放纵一回,点上几个俏丽妩媚的姑娘喝个花酒。 百姓们也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同,日子还是照常地过,柴米油盐,平平淡淡。 只有朝堂之中才能感觉到那种风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文渊阁中甚至连谈话都会不自觉的将声调压低,直到一封急报送入,所有人的神情终于略微松了一松。 太平道教主洪羲称帝方只三日,播州城破,一众参加大祭的土司尽皆被擒,洪羲被断一臂后逃脱,不知去向,太平道至此彻底覆灭。 为祸天下这么多年的太平道终于没了,妖道洪羲虽然未能伏法,但是据报断了一臂,便是残了,就算还能苟活于世,也再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了。 西南一隅自此算是彻底平定。 于是一番对于林止陌的吹捧被掀了起来,起因不是别的,正是他的一连串对策与计谋,让大军以最小的代价平定了西南。 勇毅候卢一方坐镇西南,看似大军压境,可谁能想到他只是一个竖在那里吸引敌人注意的靶子。 卫国公幼子邓元被发配辛崎县,以纨绔之姿引土人偷城,结果却是个请君入瓮之计,不费一兵一卒拿下。 就连群臣在这之前都一直暗中讨论着,甚至有人痛骂陛下不顾百姓生死,让邓元这等祸害去边关胡来,简直昏庸之极。 可是现在看来根本不是昏庸,而是神来之笔,陛下看似宠爱淑妃不顾天下,却轻轻巧巧借了这个由头步了一招妙棋。 另外就是陛下对于地形的利用以及各种神妙武器的组合,军报中称神兵天降,鬼头峰顶的锈衣堂百人飞身入城,至今仍在西南被传为神迹。 当所有人都在热烈且兴奋的讨论之时,宁嵩始终安静的坐在一边处理着公文,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波动,心中却暗暗松了口气。 神机营还在南磻,冯王姬景俢和他的五千精骑还在西南,勇毅候暂时安抚西南土人也不能回来,成事的把握又多了一分。 第512章 天祝节 为祸多年的洪羲事败了,称帝才几天就被打回了原型。 这是一早就已经预料到的,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于是朝堂之中原本一直紧张严谨的气氛也为之松懈了下来。 林止陌没有松懈,甚至依然挺拔…… 卞文绣好不容易平复了喘息,趴在他怀里轻声问道:“陛下,你今天好像心情不错。”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估计明天之后心情会更不错。”林止陌轻抚着她的玉背,“这两天呆在府中别出去,京城里可能会很热闹。” 卞文绣似是猜到了什么,神情变得有些凝重,问道:“有什么是我可以做的么?” 林止陌轻轻一笑:“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平不了,还说什么平天下?你安心呆着,一切有我。” 卞文绣还要再说什么,忽然从门外传来一个清脆娇柔的声音:“皇帝哥哥,你在不在呀?” “啊!是玉儿!”卞文绣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慌张,一骨碌爬起身来,飞快的穿上衣裙后从窗口跳了出去,翻身回到了隔壁不远处自己的屋内。 林止陌刚哎的一声,就听房门嘎吱一响,姬楚玉竟然直接推门进来了。 “都快傍晚了,皇帝哥哥你还睡……咦?怎么有一股咸鱼的味道?” 林止陌间不容发之际拉过被子盖住身体,假装睡眼惺忪的看了过去,就见姬楚玉抽着小鼻子四处找咸鱼。 “干嘛呢干嘛呢?我累了睡会不行啊?” 林止陌适当地撒了点起床气,假装被吵醒很不满意。 姬楚玉一眼瞥见开着的后窗,顿时什么都明白了,撇了撇嘴道:“徐大春来了,站在外边也不出声,不知道是不是找你。” “……”林止陌无奈,挥手道,“知道了,我这就出去!” 姬楚玉转身回出屋去,在即将出门时又忽然转头,做了个鬼脸道:“咱们又不是不知道你和绣绣之事,还遮遮掩掩的,鄙视你!” “遮掩?哦,你是想看对吧?来吧来吧。”林止陌佯装将被子一掀,姬楚玉啊的一声尖叫逃了出去。 花园之中,徐大春见到林止陌后急忙迎了过来,一眼看到林止陌衣衫整齐,暗暗松了口气。 “陛下,墨离传来消息……” 远处某个角落,姬楚玉偷瞄着这边,低声对身边的姬若菀道:“皇帝哥哥肯定有事瞒着咱们,菀菀你说要不要逼问他一下?” “你就别多事了,哥哥都说这两天不许我们出府,那我们不出去就是,听话的孩子才会被哥哥喜欢。” 姬若菀嫣然浅笑,却没有说破,她有自己的情报来源,自然知道会发生什么,只是哥哥既然没说,她自然也不会说破。 这边徐大春还在继续说道:“陈瑾让逍遥楼掌柜带了话来,那个孙士泷又被赵甫欺负了,这次被打得更惨,那群书呆子今日在文会中被有心人挑拨了几句,如今已情绪高涨,渐有难以收拾的趋向。” 孙士泷就是那位传说被冤死的信州知府孙冕之子,而欺凌他的赵甫则是害死他父亲的那个贪官,江西承宣布政使司左参议的孙子。 一个爱民如子受人尊敬的清官之子,被一个谋逆之臣的孙子如此欺凌! 王法何在?天理何在? 徐大春说完后又愤愤地骂道:“一个个都相当未来的朝廷栋梁,如今三两句不着调的传闻就将他们挑拨成这德性,那么多年的书真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毋偏信而为奸所欺,毋自.任而为气所使,这话说得容易,可少年郎么,血气方刚,正是容易被利用的年纪。” 林止陌冷笑,“自古以来借读书人来闹事的不在少数,宁嵩老王八这手段……啧啧,实在够土的。” 只是说归说,这事却不太好弄,因为这些都是全大武最优秀的举子,是未来朝廷的栋梁,国家的基石,不能用强硬手段对付。 徐大春也犯愁,小心问道:“陛下,那臣该如何应对?” “他用土招,朕自然用土办法对付,此事你不必管了。” 林止陌随意的丢下句话,就此离去。 明天是等了很久的好日子,也该回宫准备了。 …… 六月初六,天祝节。 按大武朝惯例,避过午时,浩浩荡荡的来到了太庙。 太庙四周早已警戒森严,数千禁军整齐列队,威风凛凛。 仪仗来到门前,林止陌从车中踏出,一脚踩到地上时,抬头打量了一番眼前刚被修缮完毕不久的太庙。 今天的林止陌身穿饰有日月星辰的团龙衮服,腰围革带,步履从容,神态威严,抬眸间湛湛神光似能逐退星月。 这是独属于帝王的霸气,睥睨天下,气吞山河。 礼部官员一声高唱:“吉时将至,陛下入太庙!” 低沉的号角吹起,似是能鼓动人的心跳声做回应,胸腔之中阵阵回荡,太庙四周的禁军同时行了个军礼,手中刀枪齐齐指天,纹丝不动。 林止陌深吸了一口气,抬脚踏上石阶,自太庙正南方的琉璃门进入,蟠龙幡在前,金吾卫护住左右,文武百官按品级列队随后。 踏过戟门桥,穿享殿,最终来到了寝殿门外。 这里就是今天祝祷的祭祀主殿,殿中神座之上,大武历代帝王的牌位已整齐摆放着,香火红烛一应具备。 “吉时到,祭祀,始!” 随着礼部官员一声高唱,祝祷仪式正式开始。 林止陌来到殿前,跪伏,行礼,百官在其身后,列队跪在阶下白玉庭院中。 鼓乐起,丝竹响,礼乐声中,一篇祝颂天赐之恩的文章被官员高声诵读而出,林止陌与百官尽皆俯首聆听。 只是,林止陌虽然貌似虔诚,心中却在盘算着自己的心事,同时眼角余光一直不住悄悄打量着四周。 祝文冗长而繁杂,诵读声又偏偏要依着礼乐节奏,时间一点点流逝着,林止陌已经跪得膝盖都无比酸麻了,却只能强自忍耐着。 他还算好,毕竟年轻体壮,身后的百官就遭了罪了,尤其是那群文官,本就身子羸弱,平时除了政务就是花酒,没点锻炼的概念。 从他们缓缓行至太庙时已经是未时,又一番罗里吧嗦的礼制过去,眼看着快要傍晚了。 祝文念完,又是进香、洒扫、神座描金等一套复杂的程序,百官之中几个身子骨差些的已经身子颤抖快要支撑不住了。 叮! 一声清脆的玉磬响,礼部官员终于再次高唱道:“陛下入殿,谒见大武列祖列宗,罪己祝祷,以求平安!” 终于到我了! 林止陌深吸一口气,起身,整装,正了正头上冕旒,正要抬步入殿。 忽然,身后传来一个不咸不淡的声音:“且慢。” 林止陌抬起的脚停住,又缓缓放下,随即转身看去。 只见百官队列的最前端,宁嵩正站起身来,表情淡漠,却眼神凌厉,一字一顿道:“姬景文,这寝殿,你不可入内!” 第513章 皇侄,做好准备了么 寝殿之外的整片空间仿佛凝滞了片刻,随即猛地爆发出一阵喧哗与怒喝。 “宁嵩,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太庙之中岂容你如此放肆?!” “速速闭嘴!” “……” 呛呛呛…… 一连串刀出鞘的声音响起,守护两侧的金吾卫果然立即冲了过来,然而他们的动作却非指向宁嵩,而是迅速围住了在场所有人,同时分出几人将宁嵩团团护住。 雕栏下方的徐大春怒目戟指,对宁嵩喝道:“大胆宁嵩,你果真要谋反不成?羽林卫何在?将这老贼拿下!” 宁嵩看都没看他一眼,依旧从容的站在那里,反观四周,竟然只有徐大春随行带来的二十名锦衣卫应声而出,可是原本该同样和金吾卫一起进入太庙的羽林卫却是一个都没见。 一阵风吹过,白玉庭院中什么都没发生,宁嵩还是好端端的站在那里,眼里满是嘲讽。 不少官员终于慌了,他们不敢相信传说中的谋反竟然有朝一日会发生在他们所在的现场,问题是皇帝还好端端站在那里,可是自己身边却有刀指着,随时都可能落下,身首异处。 同处前列的岑溪年侧头看向宁嵩,老脸上依然淡定,开口道:“宁嵩,你待如何?” 宁嵩微微一笑:“不如何,只是今日这大典,便由本官来主持了。” 人群中突地传出一声咆哮,骂道:“宁嵩老狗,你竟如此胆大妄为,先帝在上,你……” 这是翰林院中的一名编修,年纪还轻,火气也大,可是他话才骂了一半,就见宁嵩微微抬手,一抹刀光闪过,朝着那编修的脖子上而去。 那编修双眼圆睁,眼神中尽是恐惧,他很想闪,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之时,却听当的一声脆响,一把飞刀突兀的射来,将刀荡开,间不容发地救下了那编修。 众人转头看去,正看见徐大春的手在收回,显然人是他救的。 宁嵩淡淡说道:“你救得一个,能救下这所有人么?” 一双双愤怒而不敢置信的目光瞪着他,然而宁嵩视若无睹,依旧盯着林止陌一个人看。 林止陌也在看他,站在寝殿门口的雕栏边,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那编修死里逃生,惊出了一身冷汗,但读书人的臭脾气让他火气有点上头,一瞪眼还要再骂,却见林止陌按了按手。 “宁阁老,大春问你你不答,那朕来问你,你好端端的内阁辅臣不做,要做逆臣?” 宁嵩罕见地笑了笑,摇头道:“逆臣是有,却非是我。” “哦?你这还不算逆臣?” “逆臣确有,但非是我,而是……你,姬景文!” 宁嵩的笑容又收了去,神情肃然,从怀中掏出一个明晃晃的黄色卷轴,高举过头顶,突然厉声喝道,“先帝遗诏在此,臣宁嵩,奉旨诛逆贼!” 满园寂静,随即猛地爆发出一阵哗然,林止陌也错愕地看着宁嵩手里那卷明显是圣旨的东西。 遗诏?老皇帝什么时候留下遗诏了?这是他真的没想到的。 金吾卫们齐齐挥刀威吓,骚乱顿止。 宁嵩缓缓打开卷轴,沉声念了起来:“朕以谨小仁德疏大武安宁三十一载,然万物之萌生,靡有不死……今立诏如下:皇长子景文多识而少学,羞对先帝之遗德,谓年之虚长,故传位七皇子景逸,以宁王监政,代掌玉玺……” 这下哪怕有金吾卫的刀威逼着,底下还是再次爆发出一阵骚动。 先帝真有遗诏?而且竟然是传位给七皇子,也就是现在的赵王姬景逸?还让宁王监政? 可是为什么有遗诏还是让眼前这位陛下继位成帝了?早不拿出来?还有,既然让宁王监政,宁王人呢?多少年没见过了。 宁嵩似乎猜到了大家心中所想,侧身对着寝殿另一边的暗处喝道:“宁王殿下,还请现身。”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看了过去,只见黑暗中的月洞门内缓步走出一人来,身上穿着件明黄色麒麟袍,一条四爪金龙威风凛凛。 这是一个面如冠玉风度翩翩的中年人,看着也就四十来岁模样,眉眼间与林止陌依稀有几分相似。 当即有人惊呼了出来:“宁王?真是宁王?” 宁王姬宏亘,是目前唯一在世的先帝手足,也是诸多藩王和皇亲之中资历与权势最重的一位。 只是林止陌却皱起了眉头,盯着宁王仔细打量着。 这张脸为什么看起来有点熟悉,当然不是说因为和自己一样帅,而是真的像是哪里见过。 宁王缓步走出,身边还跟着两人。 一个是佝偻着背左顾右盼的老头,双手背在身后,像是个晚饭后溜达在街头偷看大妈的猥琐老头。 另一个则全然相反,儒雅谦和,相貌堂堂,身躯笔挺,一派饱学之士的模样。 林止陌的眼睛一眯,冷声道:“是你?!” 他这声是你指着的是那猥琐老头,因为他已经见过两次了,一次是在薛白梅所在的景阳宫,还有一次则是在酒楼,两次都是刺杀,极具威胁的刺杀。 老头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啧啧有声的摇头道:“陛下怎的还是不长记性,上回就告诉你身边多带些人了,你瞧瞧,今儿要吃亏了吧?” 林止陌盯着他看了片刻,吐出一口气,又看向宁王。 宁王也在看他,脸上笑眯眯的,十分和气,只是那眼神…… 林止陌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然想起这是谁了。 这不就是花鸟集市里的那个卖鸟的老头么,原来他就是宁王,那天看样子是乔装打扮过了,现在这样才是他原来的相貌? 只是他一直觉得那个老头是暗中在指导和启发自己,按理说是自己人来着,可是那个猥琐的老头刺客又是什么意思? 一时间他有点想不明白了。 宁王大剌剌的走到雕栏下,隔着台阶与徐大春面对面站定,对百官颔首道:“不错,本王隐忍七年,就是等着今日来为这位先帝遗诏作证的。” 他说着转头看向林止陌,“皇侄,做好准备了么?” …… “走走走,诸位走吧,我家老爷说了这事管不着,也没法管。” 京城府衙门口,十几个衙役联手将一群学子架了出来,只是手上都无比小心,生怕弄疼了这帮宝贝疙瘩。 就在今日下午,那个被欺负了很久的孙士泷终于因不堪受辱,自缢于家中,被前来探望他的同窗发现。 这个消息仿佛在热油锅里倒进了一杯凉水,顿时在那些一直关注此事的学子群中激起了滔天怒火,于是许多人当即冲到府衙喊冤,想要府尹捉拿赵甫,为孙士泷讨个公道。 可是府尹却连他们的面都没见,只是派了个幕僚出来,轻飘飘的说了句“此私怨,府衙不受”,就让衙役关门谢客。 面对沉重的府衙大门,学子们满腔怒火无处发泄,他们终究还是有些理智的,秋闱在即,不敢在府衙造次。 这时不知是谁在人群中高声喊道:“难道就任由那赵甫逍遥法外么?官府不管,咱们管,总须给士泷兄一个说法才是!” 另有人立刻搭腔:“不错,圣人云:理正义所在,咱们一起去找姓赵的讨个说法,若胆小的就不必来了!” 年轻人谁会自认胆小,于是一片喧哗声中,百余名热血上头的学子在某人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座奢华宽敞的宅院外,堵在门外一通怒骂。 “姓赵的,给我士泷兄偿命!” 混乱中,不知是谁丢出一根点燃的火把,在夜色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落入院中。 第514章 姬景文,速速伏诛 这根火把丢的位置很巧,不知墙里边堆着什么,很快就升腾起滚滚黑烟,接着火光四溢,院内一角就此烧了起来。 学子们顿时一惊,扭头看去,混乱中却已不知是谁丢的火把。 这下有不少人心虚了,骂街可以,甚至骂到人家祖宗十八代都没事,可是放火却不一样,那是犯罪了! 只是他们的念头还没转完,似乎有人受了影响,同样丢了根火把进去,而且是接连几根,于是院内很快又有几处冒起了黑烟和火光。 有理智之辈急忙喝止:“不可纵火,不可……” 人群中有人笑道:“不可个屁,法不责众,咱们烧了这宅子给士泷兄报仇!” 法不责众! 这四个字如魔音贯耳,钻进了众多学子心中,于是他们迷迷糊糊的跟着将一根根火把丢了进去。 终于,偌大一座宅子很快陷入了火海之中。 四周近邻和街坊看到火光后惊呼冲出,高声喊着救火,很快惊动了五城兵马司,大队人马迅速冲了过来。 这里是京城之中的住宅密集区,四周都是连片的房屋,本就高温的天气又连着晴了几日,火势很快就蔓延了开来。 惊呼声,哭喊声,求救声,混乱嘈杂的声音响彻了夜空,还有那一朵朵升腾起的火光,照亮了京城的这一角。 …… 西郊猎场,这里的夜间是静谧的,四野无人,只有虫鸣声连绵起伏着。 今天是个晴天,空中一轮明月高悬,将地面上撒了一片银色也似,而这时的猎场外忽然出现了一群黑影,一个个全都轻衫便装,手持利刃,朝着猎场摸来。 忽然暗中一声厉喝:“何人擅闯?速速退去!” 接着原本黑漆漆的暗处冲出一队禁军,全副武装,披坚执锐,在第一时间发现了这群黑影,并且迅速围上。 厮杀顿起,月色下两方各有数百人,瞬间冲撞在了一起。 兵器碰撞声,喊杀声,还有惨叫声,西郊猎场,这个林止陌亲自圈定的禁地,爆发出了第一次惨烈的厮杀。 现在守卫这里的禁军都是夏云亲自挑选的精兵,再加上武器优良装备齐全,虽只有百人,却硬生生拦住了两倍于他们的不知何方来客。 只是黑影的人数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眼下和他们对战的已经有这么多,可黑暗中再次掠出了数百人,如蝗虫过境一般急速闯了进去,朝着前方月光下一座看似简陋如同堡垒一般的建筑冲去。 实验室,他们此行来的目的就是实验室,或者说是实验室中那一件件匪夷所思的武器,还有那威力惊人的炸药。 很快,数百黑影来到了堡垒前。 四下静谧无人,禁军都被他们的同伴缠在了外围,现在就是他们破门而入建功立业的好机会,那堡垒看起来没什么不凡的,墙不高,门也不算重。 黑影们放缓了速度,朝着实验室逼近过去。 …… 与此同时,东直门和西直门两处城门外,突然远远扬起了一片漫天尘土,接着一片密密麻麻的大军出现在城外,携势不可挡之威冲入城来。 五城兵马司最近因指挥使冯先入狱之事,几名千户都在明争暗斗抢夺着这个空出来的位置,于是底下的士兵也都懈怠了,甚至现在才刚入夜不久,已经有人寻个角落猫着准备打盹了。 城外两路大军来得猝不及防,等他们发现之时已经完全来不及了。 厮杀都没发生,城,破了! 有反应迅速逃得快的将士边跑边喊:“京营造反啦!京营造反啦!” 来的两路军队旗帜鲜明,正是京东京西两营,趁着城防空虚,一举入城,如刀破纸毫无阻碍,接着两路共一万有余的官兵四散开来,将以最快的速度控制住京城的每条要道。 京城百姓现在还在院中或是门口纳凉闲聊,这毫无征兆的混乱让他们慌忙全都逃回家中,接着紧闭门窗,缩在屋内瑟瑟发抖,神情惊恐地望着大门,暗暗祈祷乱兵不要破门而入。 不知多少人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大武的天,要变了?! …… 太庙内,林止陌望着一脸笑意的宁王,他也笑了。 “朕准备好了,皇叔请便。” 宁王哈哈一笑:“陛下敞亮人。” 这声夸赞就和那天他收了林止陌一锭金子时说的一样,只是场合与语境不同。 随即他又对宁嵩摆手道:“宁阁老,来吧,该说什么说什么,不必客气,本王在此。” 宁嵩颔首,往前走了几步,来到百官面前,说道:“方才诸位都听到了,先帝遗诏,本意乃传位于赵王姬景逸,然姬景文小二串通大太监曹喜,私自矫诏,偷天换日,以不齿手段夺取了这天下。” “你们道曹喜为何突然身死,便是姬景文小儿灭口,只是他本以为除此之外便无人得知了,却不料先帝早有预感,特地留了一份遗诏在本官手中。” 底下百官看着他的目光各有不同,如岑溪年徐文忠等几人皆面露不屑,另外有些官员则眼神闪烁静静听着,似乎在考虑要不要信,再有就是原本便是宁嵩一党的,都满脸振奋,等着宁嵩继续说下去。 宁嵩顿了顿,又看向林止陌。 林止陌点点头,笑道:“嗯,说得挺好,继续。” 宁嵩冷笑:“好,那我就接着说,希望你还能笑得出来。” 他转而再次看向百官,说道,“我知道你们或许不信,那么……再加上这个呢?” 只见宁嵩招了招手,旁边暗处窜出一个身影,双手递过一个黄橙橙的包袱。 包袱缓缓打开,露出一方散发着淡淡荧光的物件,玉螭虎纽,黄金镶边。 在场众人猛地爆发出一片惊呼声。 “玉玺?!” 宁嵩眼中终于流露出了一抹罕见的愉悦之色,淡淡说道:“不错,玉玺,这才是真正的大武玉玺,而姬景文手中那一方……一直都是假的!” 这下连林止陌都呆住了,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用了快半年的玉玺竟然是假的,但问题是真的玉玺怎么会在宁嵩手中? 宁嵩深吸一口气,高举玉玺,喝道:“玉玺与遗诏在此,姬景文,速速伏诛!” 第515章 林止陌的死期? 白玉庭院中一片死寂,无数双眼睛全都在看着林止陌。 那枚统御天下的玉玺竟然都一直是假的,连他这个皇帝都是矫诏继位的,也就是说同样是假的。 为什么会这样?怎么可能会是这样? 林止陌忽然轻笑一声:“宁阁老好手段,竟然藏得这么深?这枚玉玺一直都在你那里吧?还有这份遗诏,呵,朕竟半点都未察觉,可是你之前为何一直没说?别忘了,整整七年,朕可一直都被你宁阁老架空着!” 百官也都又看向了宁嵩,对啊,之前的皇帝是被完全架空的,朝堂之上都是宁嵩说了算,金台后方的帘子内可都一直坐着太后的。 “先帝待我不薄,我总要顾及些皇家体面的。”宁嵩淡淡说着,忽然轻喝道,“请赵王!” 百官又是一阵骚动,只见人群后方有几名金吾卫簇拥着一个矮小的身影走上前来,正是一直深居在宫中的赵王姬景逸。 只是这时的姬景逸小脸煞白,惊慌无助,牙关紧紧咬着,浑身上下都在发抖。 他才只有十岁,这样的场景他连想都没有想过,可刚才却有人告诉他,这个皇位本该是他的,是他皇兄矫诏,夺取了他的一切。 姬景逸害怕极了,他从记事起就是被太后宁黛兮养着的,从没见过父皇,记忆里他的生活就是读书读书还是读书,没有童年的乐趣,没有自由,所能去的地方也只有他自己的住处和母后的懿月宫。 皇位?那是什么?就是像皇兄那样一切都是宁阁老说了算,在宫中被母后全都管束着? 虽然后来皇兄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就崛起了,敢和母后对抗了,可是他小小的脑袋瓜子里却还是很清楚,皇兄过得其实还是很危险很艰难的。 皇兄这个皇帝不是做得很好吗?而且他对我虽然很凶,可也还是很护着我的,除了上次打过我的屁股,那也是因为我自己不好。 为什么忽然要拉我出来?我不想当皇帝啊! 可是现在由不得他做主,两名金吾卫说是保护他,其实是架着他的胳膊往前走。 我连自己走的权力都没有,还让我当皇帝? 姬景逸一路都在惊慌害怕,脑子里乱做了一片,在走过满院官员身边时他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忽然,他的脚下停住了,是金吾卫将他放了下来,姬景逸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身边竟然是宁嵩宁阁老,再往前看…… 姬景逸下意识地浑身一颤。 皇兄正在看着自己,怎么办?怎么办? “老七,作业写完了?”林止陌开口了。 姬景逸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死去的回忆又在攻击我了。 “回皇兄,还……还没有,他们强行将臣弟带到了这里,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姬景逸急忙结结巴巴解释,已经快要哭出来了。 宁嵩没再管他,看向林止陌又说道:“姬景文,你串通曹喜矫诏夺位,先帝临终托付,命我为赵王护驾,待他满十周岁时将天下还付于他,故此,我为保姬氏声名,隐忍七年,哪怕这七年内被人说成佞臣国贼,亦从未在意,但今日……该是你的死期了!” 咔咔咔! 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处响起,夹杂着甲胄叶片的碰撞声,紧接着白玉庭院外被一群甲胄俱全手持钢刀的官兵包围了起来,围墙上出现了几十名弓箭手,拉弓搭箭对准了下方。 徐大春呼哨一声,和二十名锦衣卫齐齐护在林止陌身前。 岑溪年终于忍不住怒喝道:“宁嵩,你竟敢妄动刀兵意图弑君?” 人群中一人站了出来,走到宁嵩身边,笑眯眯道:“岑太傅,这怎么能叫弑君呢?分明是奉先帝遗诏,诛乱臣贼子嘛。” 岑溪年一怔,老脸上满是惊讶。 “钱莫?你竟然……等等,这是府军卫,是你的府军卫?!” 钱莫,当朝三国公之一的曹国公,是人尽皆知的老狐狸,精明市侩,唯利是图,平时从不轻易得罪人,在朝堂之上也从不轻易出头,若非他的国公身份摆在那,简直就是个混迹在人群中毫无存在感的角色。 可是今天他居然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出头了,而且是站在了宁嵩身边,那是摆明了要与宁嵩勾结在一起逼迫陛下了? 不好!这下麻烦了! 徐文忠与一众对林止陌忠心耿耿的臣子心中都咯噔了一下。 因为直到现在,陛下身边的羽林卫都还没出现,锦衣卫也只有徐大春和那二十个贴身护持的,但是现场却被府军卫控制住了,而府军卫正是老狐狸钱莫掌管的,京城八卫之一,与虎贲卫一样同属精英的部队。 林止陌似乎也没想到,眼睛眯了起来,看着钱莫冷声道:“老狐狸,你竟然是宁嵩的人,朕还真是没想到。” “不不不,我乃是先帝的人,今日只是为了奉先帝遗诏剿除你这伪帝罢了,与宁阁老倒是没什么关系的。” 钱莫笑眯眯的,果真像一只老狐狸,“陛下,看在你对我老钱还算不错的份上,不如就乖乖摘下冕旒束手就擒吧,别到时候弄疼了你,我这心里也怪过意不去的。” 林止陌哼道:“你还知道朕对你不错?犀角洲上的买卖朕可分了你不少。” “那是那是,这一点老钱还是感谢陛下的,不过买卖归买卖,眼下还是得先办正事要紧。”钱莫戏谑一笑,“别挣扎了,府军卫已将太庙整个包围,你身边就只徐大春这蠢货,是逃不掉的。” 徐大春怒了,骂道:“放你娘的狗屁,今日老徐便是豁出命去也会保陛下平安,再说谁知道你那遗诏是真是假,想拿这个糊弄天下?休想!” 钱莫悠悠说道:“都这个时候了,遗诏是真是假还重要么?” 不错,是真是假还重要么? 这句话终于是撕开了今天这场大乱的最后一层脸皮。 什么遗诏,什么伪帝,什么等赵王十岁交还朝政,这些都不过是借口罢了。 白玉庭院在片刻的死寂后突然爆发出一片叫骂声,勋贵们自不必说,本就是皇家最亲近可信的,文官们则无不痛斥着宁嵩和钱莫竟公然夺取天下,意图弑君。 宁嵩面无表情,充耳不闻,目光看向了太庙之外那片黑沉沉的夜空。 算算时间,应该都快到了吧? 林止陌看向宁王,问道:“皇叔,所以你今日突然出现在此,便是为了助宁嵩弑君篡位么?” “不不不。”宁王笑眯眯地摆手,“本王刚才说了,就只是应宁首辅之邀来做个见证罢了。” 林止陌深深看了宁王一眼,仿佛像是看出了一点什么,于是只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又转头看向宁嵩。 “看你今日这副样子,想必已经有了万全准备了吧?” “天下事何来万全一说?不过我看不出你还有什么翻盘的机会。” 宁嵩戏谑道,“羽林卫玄甲卫没了统领等同于一盘散沙,锦衣卫陈平去了河南,虎贲卫去了天津,或者你还可以等保定河间两府驻军来护驾,就看他们能否来得及了。” 他抬起右手,轻轻一挥,一队金吾卫立刻出列,朝着林止陌而去。 足足百人,而林止陌身前只有二十一个,再加围墙两边的弓箭手,看起来林止陌已经插翅难飞了。 林止陌却只是轻笑一声,同样抬起右手。 “呵!那可未必。” 啪! 一声响指。 第516章 掌控之中 几乎就在同时,一阵密集的枪声响起,围墙上的弓箭手像是破麻袋一般纷纷倒栽下来,额头心口等要害都有一个个小小的血洞。 紧接着寝殿的重檐窗格破裂,一道道身影从中跃出,眨眼间出现在寝殿门口。 只见他们与寻常军士不同,全身劲装打扮,袖管裤腿被布带束着,左腰挂着一把劲弩,右脚踝绑着一把匕首,手中持三尺锋刃的狭长唐刀,背后斜插一把燧发枪。 他们的年纪有大有小,粗略看去人数竟有两三百人,且一个个眼神犀利,行动干净利落,甫一出现便全方位无死角地护住了林止陌身周。 所有人全都惊愕的看着这支突如其来出现的神秘队伍,这种装扮完全是从所未见,很奇怪,但是明显对于行动来说十分方便快捷。 而且他们的那些武器……这不就是陛下这半年来打造的种种利器么? 那队金吾卫前进的动作戛然而止,如临大敌。 林止陌笑道:“介绍一下,这,是朕的神机营。” 宁嵩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神机营的大名他自然早就有所耳闻,可问题是他收到的消息说神机营还在南磻,怎么忽然出现在了京城,而且竟然潜藏在太庙中? 这么一个变数,自己为什么完全没有察觉到? 但是…… 他看了一眼林止陌,表情依然未变。 不过两三百人,一切仍在自己掌控之中。 …… 皓月当空,凉风微动。 京城之中的乱象还没有传到犀角洲,此时正是花船之中酒酣之时,丝竹之声飘荡在河面上,并不时传出一声声银铃般的娇笑声。 官员、客商、学子,各种身份的人在这里尽情欢愉,享受着美酒佳人,却没人发现从远处的河面上正浩浩荡荡驶来一支船队。 这些船头小肚大,尾有两边,比寻常商船大些,又比大武的战船更为轻便,正是宁嵩藏在黄岛中的那支属于他的水军。 这样的船就是为了今天而准备的,能入内河,能在近海,二十艘船,三千人。 前方就是入城河口,只要过了那里,就立即顺着护城河四散开来,控制住京城所有水路要塞。 居中一艘船上,一个方脸男子意气风发地站在船头,感受着迎面吹来的夜风,深吸了一口气。 “果然还是京城的风最舒坦,老子等了那么久,终于回来了!” 精诚伯田增贤,在从黄岛消失了那么久之后,出现了。 身旁一名副将笑道:“伯爷,前边可就是犀角洲了,听说那里的娘们儿如今可是天下数一数二的漂亮,回头可得带兄弟们开开眼去。” 田增贤轻蔑一笑:“放心,听说最红火的那两艘花船是杜荣那厮的,回头问宁大人讨来,便是咱们的了。” 身旁几人齐声大笑:“那敢情好啊!哈哈哈……” 忽然有人指着前方惊呼:“那是什么?”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远处的那座百花山山顶上,突然爆出一点璀璨的火光,急如流星般射入空中。 田增贤心中咯噔一下,有种不太妙的感觉,只是年头一转急忙喝道:“传令,全速前行,尽快入城!” “是!” 副将应声而去,一阵低沉嘹亮的号角声响起,二十艘战船齐齐摇动船橹,船速顿时提了起来。 前方是入京的水闸关口,水路将由宽变窄,但他们船上都是多年的船手,有信心可以全速通过。 只是茫茫夜色中,他们没人发现在前方变窄的水面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片密密麻麻的藤球,正随着波浪的摆动摇晃着,拥挤着。 船队在驶近,关口已近在眼前,操船的船手集中精神望着那几乎仅容一船通过的狭窄河道,小心地把着船舵。 忽然间,领头的那艘船上的所有人听到了一连串巨响,紧接着脚下的船身猛然间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和摇晃,船上的所有人猝不及防下瞬间东倒西歪,跌跌撞撞地摔倒了大半。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船!船要倒了!” “快跑啊!” 甲板上到处是惊慌失措的叫喊声,接着是船身木料破碎声,桅杆断裂声,有人倒地后被踩踏的惨叫声。 那么庞大的一艘船,不知遇到了什么,船头处竟然破开了无数大洞,河水灌入船身,那艘船就这么毫无迟滞地缓缓沉了下去。 后方的船上顿时响起惊呼:“不好,快停下!快停下!” 领头的船沉了,沉在了河道最狭窄处,后边的船再不停只会很快撞上。 可船刚刚到达全速,哪是说停就能停的,于是第二艘船上的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撞了上去,避无可避。 轰!喀啦啦…… 接着是第三艘、第四艘、第…… 刚才还在意气风发的田增贤也差点一头栽倒,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座船堪堪擦着前边的船停下。 田增贤狼狈地扶住身边副将,怒道:“前方发生了何事?速速查明!” “是,末将这就……” 副将的话音未落,就听两岸忽然响起三声号炮。 轰轰轰! 接着一片喊杀声骤然响起。 田增贤大惊,急忙冲到船边查看,只见岸边的田地间突然出现了一片密密麻麻的身影,当先数百人手中抬着一块块跳板,发一声喊后搭在死蛇一般停在河面的船上。 接着就是无数身穿轻甲手持利刃的军士冲上船来,一场以有备算无备的大战瞬间展开。 大军后方一个相貌威严的中年人正冷冷注视着一切,眼神中带着几分骄傲。 因为最先冲上船厮杀的战士之中有他的儿子,是他靖海侯吴赫的儿子! 关口边的岸上,穿着件短褂的石广生顶着张脏兮兮的小脸,正在对身边十几个汉子得意洋洋地说道:“看,那时我和安诩哥就是这么废了宋王的青龙水师,这叫捂藤篮,厉害吧?” …… 京城之南,十八里铺。 顾名思义,从这里一路往北再行十八里,便是京城。 此时的夜色之中,一支大军正悄然来到,前方是万余步兵,坠在后边的是五千骑兵。 这是宁嵩经营多年攒下的私兵,五千骑兵是他最为精锐也是最为骄傲的家底。 马是他花了大价钱从大月氏买来的,膘肥体壮蹄子纤细,每一匹都神骏不凡。 前方步兵队列中一名传令官奔了回来,叫道:“将军让你们快点,亥时之前要赶到京城!” 骑兵阵中一名将领啐的一声,脸色难看的骂道:“催什么催?你没见这些牲口都在拉稀?” 他们全军在一处山坳中埋伏了几日,就等着今日,可一直都好好的,偏偏今天准备出发进城了,走到半路时战马竟然全都拉起了肚子。 好好的战马一拉肚子全都废了,现在个个脚下发飘,路都走不稳了,别说能不能到京城,就算到了也根本无法战斗。 那将领话刚说完,跨下战马又是一泡稀屎喷了出来,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失蹄摔倒。 “妈的,邪了门了,若是这时候有骑兵冲来,不用多,哪怕两千人,咱们都抵受不住。” 将领忍不住骂了一声,索性跳下马背,想要查看情况。 可就在这时,安静的四周忽然隐隐传来一阵沉闷的敲击声,接着地面开始震动,而且越来越明显,越来越激烈。 将领脸色大变,愕然抬头,只见远处一片尘土飞扬,明亮的月光下清清楚楚的能看到那是一支正在飞驰而来的骑兵,为首的战马上一面旗帜迎风招展,旗帜上几个刺眼的红色大字…… 京军营都指挥使——安! 第517章 京营、冯王、虎贲卫 有马和无马的差别可就大了,而当有马的被破解成了无马的,就会很刺激,也很悲惨。 大军后方的安甫阳端坐在马背上,嘴角带着一抹冷笑。 接管京营至今,始终没能彻底掌控,因为八营之中还有宁党走狗,明里暗里时常与自己在作对,不过今天之后就可以彻底清除了。 宁嵩这支私兵的兵源五花八门,有大武中原人,有西南土人,有西辽和大月氏逃亡而来的胡人和牧人,甚至还有来自逶国的浪人。 天机营已经提前寻找到了他们藏身之处,也将他们的底细摸了个差不离,京营本就负责拱卫京城,极为缺乏实战经验,这支私兵正好送上门,可以让他们放手实战一番,练练兵。 战斗……不,这已经不算战斗,而是可以称之为镇压,尤其是当京营将士知道敌军中有不少番邦流寇时,甚至转变成了杀戮,毫无顾忌地展开了。 十八里铺的地形一马平川,正能使骑兵完全释放优势,于是片刻之后,田野间已到处是尸体,鲜血染红濡湿了地面,本是闲逸秀美的乡间,成了恐怖的修罗地狱。 安甫阳身后一名副将道:“墨离道长果然手段高明,身手高强,竟在茫茫山中寻到了他们的落脚之处,还放翻他们的马,给咱们省了多少力气哈。” 在他身边是个年轻道士,正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墨离,他笑道:“好说好说,水槽里下点药而已,简单得很,再说那可是明妃配的泻药,杏林斋的本事,你懂的。” …… 城北的山路间,一支三千人的骑兵正在疾驰而来,马上是清一色的胡人。 队列前方一个胡人正在放肆笑道:“大武的什么狗屁京营,简直跟废物似的,咱们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走了都没能发现。” 另一人也笑道:“他们可不知道宣德府不过是个幌子,其实咱们要去的是他们京城。” “咱们吐火罗部的神出鬼没岂是大武那些蠢货能摸透的?哈哈哈!” 这三千人正是之前从关外蹿入的大月氏骑兵,在宣德府肆意劫掠造成满城狼藉之后,竟又偷偷溜到了这里,再接着他们就要入城,让大武的百姓尝尝他们的快刀了。 忽然,前方的月色之下影影绰绰的能看到一片黑压压的身影,正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为首的头领急忙大喝一声:“停!” 大月氏不愧是马背上的民族,控马手段出神入化,喝声落下,三千骑兵齐齐停住。 前方的黑影缓缓逼近了过来,似乎也是一支军队,胡人们却并不在意,各自抽出腰间长刀。 大武的军队都是废物,有什么好慌的?何况他们还是吐火罗部中最精锐的勇士,无人可当。 近了,更近了! 终于,他们看到了对面那片黑影的真面目。 全身黑甲,军容肃整,当先一人剑眉星目英武不凡,手中一柄狭长的钢刀在月色下闪着熠熠寒光,他的眼睛很亮,带着一种很奇怪的情绪,似乎是……兴奋? 胡人首领傲然道:“来者何人?本将军手下不斩无名之辈。” 年轻人沉声开口:“大武冯王,姬景俢。” 胡人的骄傲顿时僵在了脸上,他的手抓住缰绳,下意识地就要拨转马头逃跑。 冯王,边关威名赫赫的杀神,比之当年的崔玄都不遑多让,他们这三千人在这里对上,恐怕不会有善终。 可是为时已晚,只见姬景俢举起长刀,长啸一声:“杀!” 五千精骑如疾风一般冲了出去,携无匹之势,撞了过来。 西南之行,那群土人根本对他们造不成威胁,总算今天可以好好过把瘾了! 大月氏的勇士碰见经过林止陌改造的冯王精骑,到底谁更厉害? 这个答案在双方甫一接触就飞起几十颗胡人头颅时,给出了明确的答案。 三千轻骑的首领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宁嵩你个老王八蛋,骗我! …… 城中的各条巷道中,京营叛军正在四下游弋,步步推进,准备逐渐控制住各条要道。 此时已是深夜,但京城有夜市与烟花之地,街上仍偶尔会有行人。 比如此时某座青楼之外,收到诏书还没回高骊的李允昊刚从其中酒足色饱地晃悠出来,左司郎中河宰辰陪在身边,正回味无穷地讨论刚才的姑娘有多销魂,那美貌堪比高骊第一美人云云,那位随行的通译跟在后边,一脸尴尬。 忽然前方杂乱的脚步响起,接着一队叛军快步冲来,那雪亮的刀光和恶狠狠的气势吓得李允昊差点吓尿了。 “你们,去河道衙门,你们去匠作监,你们……” 领队的将领在路口迅速布置着任务,一转头见到了墙边瑟缩惊慌的李允昊,喝道:“京城由我们接管,此处禁行,违者格杀勿论!” 李允昊听不懂,转头看向通译,结果看到了一张惊恐的脸。 通译结结巴巴的用高骊语告诉他:我们的运气太好,遇见造反的叛军了。 “啊……”李允昊才惊呼一声,叛军的刀已经扬了出来。 李允昊与河宰辰吓得抱在一起,崩溃大哭:“我们怎么这样倒霉啊?我想念家乡,想念我的欧妈,我要回家!我不要死啊!呜哇!” 忽然间数十条身影突兀的出现,从黑暗的巷子中、两侧店铺里、高矮错落的屋顶上…… 一个个神兵天降般落在叛军四周,带队的将领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擒获,其余叛军正要还手,刀光箭风纷至沓来,转眼间叛军尸横遍地。 叛军中有眼尖的惊呼道:“虎贲卫!这是虎贲卫!” 带队的将领懵逼了,不是说虎贲卫去天津了吗?怎么忽然又出现在城里了? 宁阁老你他娘的靠不靠谱?! 远处一座高楼顶上,永宁侯郭逊迎风而立,神色平静。 巷战,虎贲卫是专业的。 这边的战斗发生得突然,结束得飞快,直到虎贲卫撤走,角落里的李允昊才渐渐回过神来,眼神呆滞满脸艳羡地喃喃道:“大武男人,真的好威风,好勇猛……” 第518章 以土治土 一处又一处的战斗迅速打响,又迅速结束,如果说城中的叛军在遭遇虎贲卫后只是懵逼,那么实验室外的那群黑衣人就是绝望和恐惧。 当他们好不容易分兵两路终于突入到了这座堡垒外时,就见围墙上平整雪白的墙面突然翻起,露出了一个个黑黝黝的洞口。 高高的围墙内有人大喝一声:“放!” 铮的一声,像是拨动了一根又粗又硬的琴弦,然后一支支几乎有碗口粗,长约一丈的巨箭从洞口中射了出来。 巨箭以雷霆万钧之势射出,在黑衣人们还没来得及反应之下就已经来到了他们面前。 “不好,快跑!” 一名黑衣人惊呼才出口,身体就僵住了,他艰难的低头看去,只见胸前多出了一个血洞,贯穿身体,鲜血正喷涌而出。 扑通一声,他就此栽倒在地,死不瞑目,临死前的最后一幕景象是身后同样倒着几个同伴,好像是被同一支箭射中的。 幸存的黑衣人大惊,慌忙伏低身子,再迅速集结一处,朝着大门冲去。 黑洞中的箭支虽然可怕,但是角度有限,只要避开就可以没事了。 忽然,堡垒的大门突然开启,黑衣人们大喜。 敢对我们敞开大门?那还有什么可客气的? 只是当他们正要冲入时,又全都止住了脚步,因为大门内端端正正摆着一门火炮,炮口如喇叭状,一个斗鸡眼的胖子正在点燃火炮上的引线。 轰! 一声巨响,炮口中射出一大团火光,火光中一片密集如雨的钢珠喷射而出,呈放射形笼罩住了门外的那群黑衣人。 烟雾散去,门外的地面上横七竖八躺下了几十具尸体……哦,还有没死透的,仍在地上辗转呻吟着,身上多出了一个个细小的血洞,怕是也撑不了多久了。 还有十几人幸亏离得远,算是捡回一条命,看着地上死状凄惨的同伴,发一声喊转头就跑,似乎还听到那个斗鸡眼在抱怨:“蒸汽床弩还不错,这霰弹炮的射程真特么不给力……” 幸存的众人打了个寒战,脚下更加快了,片刻后来到一处无人之地,重新聚拢在一起,心有余悸道:“那鬼地方……怎么可能闯得进去?” “可是宁阁老之命完成不了又怎么……” 一人正在说着,忽然目光一凝,看向前方不远处的一座宅院,孤零零的坐落在那里,安详静好,似乎没有守卫。 他顿时来了精神,提议道:“那里是实验室中谁家的亲眷?咱们进去扣几个人质在手试试!” “走!”十几个幸存者像是看到了希望,来到宅子外,仔细听了听里边的动静,互使了个眼色,翻墙而入,然后他们就见到前方的厅堂内有个堪称倾国倾城的女人在吃着夜宵,院子里有个老妈子,厅里有个婢女,此外再无旁人。 “没男人!”黑衣人们更兴奋了。 宁黛兮本来都要睡了,可是最近饭量猛涨,这个点又饿了,便忍不住要了些吃的,正吃得无聊之际,却被这些不速之客吓到了。 但她毕竟贵为太后,胆识和魄力自非寻常女子可比,秀眉一蹙喝道:“什么人?” 她这般气度,显然是颐指气使惯了的,黑衣人狞笑一声:“看来咱们发现了个不得了的婆娘,带走!” 其余人心领神会朝着厅门冲去,然而眼前出现了一根棒槌,劈面砸来,旁边还出现了一个小巧的粉拳,再然后他就失去了意识。 片刻之后幸存的黑衣人全都倒在了地上,老妈子和婢女赶紧走到厅门前。 “夫人,你没事吧?” 宁黛兮怔怔地看着二人道:“宋婆,小环,你们……不是作坊调来的么?” 十几个黑衣人,竟然在她们二人手下没坚持盏茶功夫,这就是那家伙说的村妇?作坊的女工? 老妈子宋婆憨厚一笑:“回夫人,我们确是从作坊调来的,不过之前没逃难时,我家是开镖局的。” 而此时此刻的西郊猎场外围,一具具黑衣人的尸体横陈在地上,连同袭击实验室以及宁黛兮住所的所有人,全军覆没。 …… 城东,赵家的宅院上空黑烟升腾,一番混乱之后大火终于被扑灭,但宅子还是被烧成了一堆废墟。 纵火的学子们望着眼前的狼藉,终于知道害怕了,这时有人忽然小声说道:“这宅子里好像没人?” 他们放火之前就骂了好一会,直到放火,再到现在,始终没见有人出现。 这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啊! 不知是谁小声提了个醒,立刻被人响应,转身就要跑,然后就被兵马司的官兵拦住了。 冲在最前端的一个学子慌乱道:“我们可都是身负功名的,你们……” 话未说完,旁边忽然冲来了近百人人,那是一群歪戴帽子敞着衣襟的泼皮闲汉,以及不少膀大腰圆粗手大脚的大妈。 “功名你大爷,敢烧老子的房子,不把你打出屎来对不起我家的尿壶!” 一个大逼斗甩在那学子脸上,直接将他拍飞了出去。 紧接着泼皮和大妈齐齐扑上,拳打脚踢,抓挠抠咬,将一群学子狠狠按在地上摩擦。 “老子让你放火!让你牛逼!让你功名!” “老娘正在沐浴,你一把火烧得我没穿衣裳都跑了出来,还我清白!” “咦?这小白脸不错,掐着挺嫩……” 俗话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可是泼皮和大妈的组合甚至连讲理的机会都不会给他们……因为他们都收了劳务费,每人半两银子。 兵马司的官兵们看得瞠目结舌,又只觉得解气,最近这段时间赶考的学子们没少给他们惹麻烦,偏偏又不敢得罪。 这群所谓饱读圣贤书的其实是非常没素质的,但是现在好了,泼皮和大妈,更没素质的出现了,一物降一物。 泼皮们拳拳到肉,大妈们的手段更是令人不忍睹视,那群读书人刚才还沉浸在纵火烧屋的畅快中,现在一个个都抱头蜷缩在地,大声求饶起来。 一名军士看得不忍心,低声问领队的将官:“大人,这么打不会出事吧?” 将官也在龇着牙,迟疑了一下正要说话,却见旁边溜达过来一个人,急忙迎了过去,招呼道:“雷爷,你也在哈?” 第519章 羽林卫来了 所谓雷爷不是别人,正是林止陌钦赐小名狗子的雷武,如今已是京城之中泼皮们的首领。 而且他现在的身份可不止是泼皮首领那么简单,谁都知道他有陛下的一层关系,便是五城兵马司的这名将领都得跟他客客气气的。 雷武对将官拱了拱手道:“很快就好,这里咱兄弟们操办,叛军已经进城,大人还请赶紧准备去。” 将官赶紧连连点头:“多谢雷爷多谢雷爷。” 他转头对众手下招呼一声,转眼消失在了街角。 片刻之后雷武呼哨一声,泼皮和大妈瞬间散去,留下了地上辗转呼痛的一群读书人,只是此时的他们形象全毁,脸上多处抓痕,身上尽是脚印,惨不忍睹。 宁嵩用撩动读书人的情绪引发骚乱,林止陌就用泼皮和大妈来治他们。 他那天说了,土就该用土来对付。 …… 一支数千人的叛军径直来到了皇宫,此时宫中空虚,他们想要趁此机会抢占,可是迎接他们的却是一个他们完全没想到的人。 本是重伤昏迷的安庆伯丰止庸,此时竟然出现在了宫中,并亲率玄甲卫将他们包了饺子。 玄甲卫本就是宫中最强战力,又因丰止庸的出现而打了叛军一个措手不及。 刀光剑影,夹杂着火枪的爆鸣声和连环弩的破空声,突袭皇宫的叛军转眼间一败涂地。 原本没头苍蝇般的五城兵马司也出动了,因为在狱中的冯先突然现身,亲率兵马四处游走,配合着虎贲卫蚕食着叛军,从傍晚到现在还不到两个时辰,城中的乱象竟然已经开始渐渐平复下来。 太庙之中,宁嵩忽然莫名打了个冷战。 他忍不住再次看向太庙之外,夜色深沉,可是他等待的消息却迟迟不来。 林止陌道:“频频回顾,你在等捷报么?” 宁嵩看了他一眼,暗暗咬了咬牙。 不能再等了,有神机营护着又如何?哪怕损些人手也要尽快拿下他,迟则生变! 宁嵩抬起手来,正要挥下,林止陌却道:“朕若是你就一定不会这么着急,还没有十足的把握,就靠着钱莫的这些人手就想杀了朕掌控全局?” 钱莫笑眯眯道:“姬景文,不必挣扎了,虽然你这什么神机营看着挺厉害,可如今你尽在我们包围之中,还能往哪里逃?” 底下官员此时已被分成几个队列,岑溪年徐文忠等人自是被人押到了一旁,而有不少人则站在了钱莫身后,其中有林止陌已知的宁党走狗,也有一直隐藏着未曾暴露的。 但此时此刻,全都表露出了身份。 钱莫身后的吏部左侍郎缪元白出言嘲讽道:“逃?宁阁老算无遗策,就算给他逃出太庙,又能去往何处?” 林止陌侧头对徐大春道:“记下来。” “是。”徐大春应声,从怀里掏出个册子和一支铅笔,写下缪元白的名字。 一个黑瘦干瘪的老头嗤笑:“怎么,还想着今日之后再找我等算账?姬景文,首先你得能留得性命才行。” 徐大春这回不用提醒,主动写下:都察院左都御史糜昙。 一声声嘲讽接连响起,徐大春一一记录下来。 右通政贺胜、刑部左侍郎张拙安、刑部右侍郎曹芳…… 宁嵩轻喝一声:“够了,为免夜长梦多,先将姬景文拿下!” 金吾卫迅速列队,朝林止陌和神机营缓缓逼近过去,只是他们也不敢过于莽撞,毕竟神机营方才只是一亮相,就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林止陌又对宁嵩招了招手:“真的不再等等么?这点人恐怕不够看。” 宁嵩冷着脸道:“五千金吾卫尽在此,不够么?” 林止陌轻笑一声:“五千而已,可能真不够。” 话音落下,他的手中出现了一根竹管,凑到火把上一点,然后指天。 咻! 一道尖锐之声冲天而起。 宁嵩神情微变,心中那丝不安愈发明显,急忙大声喝道:“快上!” 金吾卫无奈只得冲上,神机营众人的手中连环弩已抬起准备迎敌,只是他们在面对数倍于他们的金吾卫时,竟然毫无紧张之色。 就在这时,太庙之外忽然传来一片整齐而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突兀的羽箭破空声,密集而强劲。 随即众人就清晰地听到了震天般的大吼:“杀!” 太庙外激战骤起,金铁交鸣声,惨叫声,呼救声,此起彼伏。 门外有人跌跌撞撞冲了进来,浑身是血,满脸绝望地喊道:“羽林卫……羽林卫来了!” 钱莫一惊,急忙迎了过去,一把揪住他:“羽林卫?来了多少?” “很多,很多,将我们包围了,都来了,都……” 那人语无伦次地说着说着,最终身子一软倒了下去,连话都没说完。 厮杀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嘈杂,已经明显距离太庙大门越来越近了。 这边的金吾卫似乎也知道形势急迫,终于不敢怠慢,强行朝林止陌冲了过来,他们也配有弩弓,前排突击,后排突施冷箭,朝着神机营而去。 神机营将士反应极快,齐齐蹲下,左手一翻已从后腰扯出一面盾牌护住头脸要害。 金吾卫边射边迅速冲来,但神机营将士丝毫不慌乱,对进攻视而不见,只是稳稳蹲守在那里。 他们之中一名脸上带疤的青年喝道:“火枪,预备!” 周家峰,曾经的浙江卫千户,现在已经成了神机营的绝对长官,一声令下,所有人齐齐收弩,换枪,瞄准,动作干净利落,整齐划一。 “开火!” 火字出口,外圈所有火枪同时发射,连串火光爆出,冲在最前的金吾卫已距离他们只几步远,刀尖伸出甚至都能够到他们了。 但偏偏就只是差了这几步,在枪声响起的同时,他们倒飞了出去。 底下官员们的心都提了起来,神机营若败,陛下就必死! 宁嵩的表情变得有些狰狞起来,大声喝道:“再上!” 金吾卫再冲,第二轮枪声又起,是神机营队列第二圈层的发射。 第一圈的火枪已重新在装弹,而第三圈层中的一排火枪正在待命,稳稳地举着,丝毫不见慌乱。 宁嵩钱莫的脸色难看了起来,这样下去他们的火枪不会断,难道真要僵持? 就在这时,太庙外冲入一大群人来,长枪林立,刀锋雪亮,看盔甲制式正是羽林卫,而走在最前的一人气度沉稳,身形英挺,钱莫愕然片刻,脱口而出道:“熊楚?” 第520章 宁王是自己人 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宁嵩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失控了。 熊楚是被停职查办的,为什么忽然出现了?熊楚不可怕,可怕的是羽林卫,京城八卫之中人数最多的羽林卫。 林止陌看出了他的心思,笑道:“宁阁老,你不是真的以为弄一封假的情书就能诬陷得了熊楚吧?老熊家什么人品我还不知道?” 这句话一出,人群中的郑国公熊成十分受用,那张古板的老脸上都出现了傲娇的神色。 羽林卫显然已经突破了外围金吾卫的封锁,倚仗人数轻松破了局,只是金吾卫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何况还有不少来历不明的人物,看身手似乎都是江湖中人。 太庙之外树林密布,不便于军队大开大阖的冲锋,于是现在外围其实还处于僵持中,熊楚是硬生生带着人从乱局中冲进来先保护林止陌的。 只是林止陌却对正快步冲来的羽林卫喝道:“熊楚,护住众卿!” 熊楚毫不迟疑地应声,率领那支羽林卫转身将岑溪年徐文忠以及百官保护了起来。 这样一来宁嵩钱莫以及他的那票人顿时就被孤立了出来,院内的金吾卫反应极快,迅速保护着宁嵩等人退到院落一角,警惕地防备着熊楚。 太庙外厮杀声不断,寝殿门外则一时间显得安静了下来。 数百金吾卫将宁嵩重重护住,林止陌可以让神机营手段尽出将他们格杀,可如此做法的话神机营也势必会有损失。 所以现在等等,机会还没来,不急。 他笑眯眯的问道:“宁阁老,你是不是还在等你的人给你传来消息?不如我来告诉你,如何?” 宁嵩微眯着眼看向他,一言不发,他实在不敢相信,自己那么周密的安排,那么复杂的一系列动作,会在这个昏君的手下都被破去了,这不可能! 林止陌忽然提高声音喊道:“天机营谁在?!” 屋顶上飞落一个人,正停在林止陌身边。 “臣柴麟,拜见陛下!” 林止陌看了他一眼,柴麟风尘仆仆的,显然是刚从外边赶回来,鞋子上还沾着泥土,那土好像还是暗红色的。 “外边情况如何了?给朕说说,顺便让宁阁老旁听一下。” “是。” 柴麟拱了拱手,索性面向宁嵩,开口就是暴击,“宁阁老藏于京城南方青鼎山中的一万八千大军,于十八里铺被安指挥使率京营全歼,京营将士轻伤三百七十余人,无阵亡。” 林止陌夸张地说道:“嚯!一万八?宁阁老果然家大业大,能养活那么多人?” 宁嵩始终习惯低垂着的眼皮都猛地抬了起来,心跳都漏了一拍。 自己隐藏的私兵被……全歼? 一万八千人啊!那都是他好不容易攒出来的家底,其中不少人都是他从各地甚至各国之中搜罗来的行军布阵的高手,就这么没了? 没了,都没了,关键是安甫阳…… 宁嵩知道安家也是个老牌勋贵,出了个安灵熏乃是当朝太妃,但安甫阳原来不是在河南当转运使的么?一个管交通的,什么时候这么能打仗了? 林止陌对柴麟道:“看得出来宁阁老很惊喜,继续。” 那边人群中好几个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没看出来陛下这么损。 柴麟的嘴角也抽了抽,继续说道:“是,更惊喜的,是宁阁老之子宁白率千人闯禁宫,安庆伯丰止庸恰巧病愈苏醒,率玄甲卫将叛军几乎全歼,不过宁白被其随从高手救走,不知去向。” 宁嵩的老脸更难看了,宁白带人去宫中是要抢占禁宫,并且顺便带出自己的女儿宁黛兮的,那一千人都是自己精挑细选出来的高手,可以说是他宁家军的精锐。 丰止庸?他不是昏迷不醒了么?怎么突然间又活了? 宁嵩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看向一旁安静站着看热闹的宁王。 宁王见他看来,耸了耸肩道:“恭喜你猜对了,是本王将他救醒的。” 宁嵩如遭雷击,眼睛瞪大,满脸的不敢置信。 宁王打了个哈欠转身走向林止陌,身边跟着一猥琐一儒雅的两人。 神机营立刻抬起连环弩相对,林止陌却摆摆手:“放下放下,皇叔是自己人。” 这下不光宁嵩,在场几乎所有人都呆住了,宁王不是来帮宁嵩造反逼宫的么,怎么就成皇帝的自己人了? 宁王不紧不慢走到林止陌身边站定,忽然一道白银闪过,仙子一般的戚白荟出现,挡在了林止陌和宁王之间。 林止陌揽住她的纤腰往后带了带,笑道:“不必紧张,皇叔真是自己人。” 他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条,上边用飘逸潇洒的字体写着一句话:宁嵩将反,太庙设计,陷之死地,出其不意! 落款是两个字——汝叔。 这种不正经的自称让林止陌十分期待亲眼见到宁王的真实样貌,没想到今天看见了,竟然就是那个卖鸟的老头。 于是他更一下子就想明白了,为什么宁王会对他说那样的话。 鸟未必是好鸟,但尽在掌控就不必担心。 就这样,他让自己紧绷的心弦放松了下来,这张纸条更是提前给自己打了一针强心剂。 而且那个刺杀自己两次的猥琐老头也是他的人,老头明明有着高强的身手,和戚白荟都不相上下,但两次都明显没有尽力,并且还会提醒自己一下。 “下回记得多带点人……” 戚白荟不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自己腰上的那只手。 林止陌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又对宁王道,“皇叔,你来给宁阁老解释解释吧。” 宁王笑眯眯的看着他,赞道:“不错不错,本王就说你是个好小子。” 说罢又转向宁嵩,说道,“本王不管怎么说都是姓姬的,你莫非真的以为本王会帮着你一起弄死我侄儿吧?想啥呢?哦对了,本王确实是来给你的那份遗诏做见证的,可本王从头到尾都没说过那是真的啊,年纪挺大了,还这么单纯,就这样还好意思造反?” 宁嵩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咬着牙半天说不出话来。 第521章 造反是个技术活 宁王慢悠悠的说道:“本王在多年之前就察觉到了你的异心,便故意拉拢朝中重臣,还特别让你察觉到,让你觉得本王和你一样图谋这大武江山,果然不出我之所料,你还真来找本王了,啧啧……可惜给你机会也不中用啊,搞这搞那最终什么都没搞成。” 宁嵩死死盯着宁王,似是想用眼神杀死他。 他想要天下,最大的障碍就是那么多的藩王,改朝换代没那么容易,那些藩王就是他的阻碍。 所以苦心经营这么多年,暗中和太平道的洪羲妖道勾结,给姬景文的几个兄弟各自设套,让他们蠢蠢欲动的造反,最终借了皇帝的手将他们一一铲除。 这是宁嵩最自豪也最满意的杰作,当皇帝要的是一个名正言顺,姬氏皇族死绝,只留一个小屁孩赵王姬景逸给他当傀儡,到时候自己顺理成章禅位当皇帝,天下没人能说什么。 而他一直觉得宁王就是个没有什么城府的人,连拉拢朝臣都闹得这么毫无遮掩的,又整天不务正业,事后要解决他绝非难事。 可是没想到,到头来宁王竟然比谁都精,竟然摆了他一道,到头来还是帮着姬氏的。 要知道这次的大计之中宁王出手做了不少事,比如给丰止庸下毒,陷害冯先,还有栽赃熊楚。 好好好,原来这些不过是做给我一个人看的? 柴麟继续用平淡的口气说着其他几处不平淡的战果。 郭逊没去天津,冯先被放了出来,造反的京营军全降。 宁家水军于闸口外被截,全降。 大月氏三千轻骑被冯王埋伏,全歼。 几百名江湖高手入西郊猎场,全歼。 宁嵩的双手在袖子里悄悄握紧了拳头,要不是他的养气功夫练到了十足,只怕现在已经崩溃了。 自己苦心计划了这么久,结果一桩桩全被姬景文轻易破去,难道自己设的局真有那么不堪一击么? 那么多人,一环套一环的手段,占据京城,占据皇城,再占据实验室第一时间抢出那些机密,且水陆同时进攻。 设想中的皇帝应该手忙脚乱顾此失彼的,为什么他竟然如此轻松的就化解了? 宁嵩不由得看向了柴麟,手在袖子里颤抖。 他发现了,自己输的原因并不是什么神机营虎贲卫羽林卫,而是这个天机营。 天机,料敌机先,自己的一切举动一切行为都在对方的眼皮子底下。 但问题是自己竟然连这个天机营什么时候出现的都不知道。 宁王叹息一声:“宁嵩啊宁嵩,你本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何苦如此折腾非要连最后这一人也要上了呢?” 林止陌斜眼看了他一下,怀疑宁王在开车,但是没证据。 宁王继续说道:“你看,本王不论是人脉还是资历,都比你更适合造反……皇侄别在意啊,我就是气气他……可连本王都从不动这心思,你有何资格争这大好江山呢?” 林止陌当然不会介意,甚至还火上浇油了一把,语重心长的说道:“宁阁老,造反是个技术活,难度着实不小,何况你儿子这么废,你夺了皇位交给他不照样早晚被人抢去么?” 这话实在太扎心了,在场的官员几乎都知道,宁白眼高手低一肚子干草,之前宁嵩倚仗权势让他入内阁学习,他还自诩小阁老,实则暗中不知道被多少人嘲讽都不知道。 宁嵩低眉垂目只当没听到,其实心口抽搐的疼只有自己知道。 “哦对了,京城之内的乱象应该已经完全平息,因为陈平也没去什么河南,有他坐镇,你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岑溪年和徐文忠被羽林卫护到了一边,已经安全了,两人互望一眼,皆是一脸欣慰。 他们算是苦尽甘来,看着林止陌一步步走到现在,解决了一个个难题,今天更是连老谋深算的宁嵩都败了,这一重重手段,一个个破解之法,简直漂亮之极!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吾皇万岁,万万岁啊! 若不是这里人太多,两人甚至有种抱头痛哭一场的冲动。 太庙外的战斗声似乎有渐渐平息的趋势,钱莫有点待不住了。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本以为宁嵩今天肯定能成事,结果竟然败得如摧枯拉朽般。 他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的声音,急切道:“宁阁老,还有什么手段赶紧使出来啊,不然要来不及了!” 宁王身边的儒生微笑道:“曹国公怕是要失望了,宁阁老的手段已然尽出,即便是留了一手,那也只是为他自己留着的而已……别怀疑,此番大事的所有计划,在下全知晓。” 钱莫的脸皮抖了抖,正要再催,却听宁嵩冷笑了一声。 “是么?” 这一声冷笑中有轻蔑,有愤怒,甚至还有疯狂。 “今日事败全在我,在我终究还是小觑了你。”宁嵩抬起头盯着林止陌,缓缓说道,“只恨我顾忌着背负弑君之名,没能尽早狠一狠心将你除去。” 林止陌问:“所以?” “所以……今日我承认败了,但你要留下我可还未必!”宁嵩脸上露出一抹罕见的狰狞笑容,然后猛然喝道,“突围!” 林止陌忽然有种汗毛竖起的感觉,瞬间精神集中起来,随即就见护着宁嵩的金吾卫中突然窜出几十人,竟然直奔他而来,左手持火把右手扯开衣襟,露出胸前绑着的一排黑黝黝的铁罐。 “放箭,格杀!” 林止陌急忙下令,又再次大喝道,“都趴下!快!” 神机营的连环弩几乎同时被扣动,一片箭雨激.射而去,那几十个金吾卫瞬间成了刺猬,然而还是晚了,他们的火把点燃了铁罐上的引线。 再然后他们瞬间化身成了一团团璀璨的火光,照亮了寝殿外的庭院。 轰轰轰…… 连串的爆炸声响起,伴随着铺天盖地的血雨和残肢断臂。 这几十人竟然是宁嵩的死士,乔装成了金吾卫,在这最后的时刻引爆了自己。 林止陌在千钧一发之时扑倒在地,同时将戚白荟按在了身下,当爆炸停歇,抬头看去,烟雾四散之中宁嵩已经不见了踪影。 第522章 你是皇帝 林止陌缓缓站起身来,头发上还沾着洒落的血沫。 宁嵩竟然也有炸药,虽然不如自己的配方那么强,但是比原本的火药强了不少。 几十人同时自爆,威力同样很惊人,于是宁嵩就趁这个机会,逃走了。 太庙之外传来声声惊呼怒喝与惨叫,显然是宁嵩身边的高手正在带他冲出去造成的,熊楚反应极快,立即命人冲出去围堵,同时自己带了一队人冲来保护林止陌。 庭院中的官员被炸伤了好几个,正在地上挣扎,撕心裂肺地惨叫着,场面凄惨无比。 即便林止陌已经出言提醒了,可是普通人哪有这么快的反应,根本来不及。 神机营众人令行禁止,第一时间就趴倒在地,又因手中有盾,所以虽然和死士离得更近,却没几个受伤的,就是身上淋淋漓漓的尽是血污,不太好看。 宁王这时也灰头土脸的站了起来,拍着身上的尘土,一脸的心有余悸,骂道:“直娘贼宁嵩,居然还养了这么多死士?” 林止陌长长吐出口气,心情有些复杂。 千算万算,宁嵩还是跑了,没能将他留下。 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啊! 不过好在京城的乱局稳住了,宁嵩造反不成,从此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了。 宁嵩跑了,钱莫却被丢下了,还有那一堆宁嵩的忠犬,只是现在都成了丧家之犬。 羽林卫第一时间围了上来,金吾卫没了主心骨,全都乖乖弃械投降,钱莫等人也都被控制住了。 钱莫已经快哭了,本以为从此可以荣华富贵无人能及,可说好的万无一失成了土崩瓦解,现在他完了,彻底完了。 林止陌冷冷看了他一眼,今日之后正好能让自己将朝堂清理一番,倒是省了不少事。 他回过神来,这才发现戚白荟站在他身边,正在望着他。 “师父,你没事吧?”林止陌这才意识到自己走神的时间有点久,忘了查看师父的情况了。 戚白荟摇了摇头,问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为什么?” 林止陌奇道:“什么为什么?” 戚白荟只是看着他,又说道:“你是皇帝。” 林止陌忽然发现她虽然依旧是那般面无表情,但眼中却似是有些微红,眼神中还带着几分埋怨,几分后怕。 他懂了,戚白荟是在责怪他,爆炸发生时竟然用他的身体挡下了一切危险。 你是皇帝! 这四个字涵盖了戚白荟的所有想法和情绪。 那是爆炸,如此恐怖的爆炸,你居然将我护在身下,就没有考虑到自己的安危么? 而且这是下意识的反应,骗不了人。 林止陌笑了,也不管什么场合,伸手将戚白荟搂入怀里,在她耳边小声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你是我的师父,是我最重要的人。” 戚白荟就这样被他抱着,身体明显有点僵硬,片刻之后,林止陌忽然感觉一双手臂搂上了他的腰,开始还有些拘谨,但随即搂紧了,环上了,戚白荟的螓首也埋在了自己颈间。 虽然现在的场合不太合适,但林止陌还是陶醉了。 师父主动搂住了自己,温香软玉满怀,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 如果可以,他宁愿就这么一直搂着,直到天荒地老。 身边忽然传来一声闷哼,接着响起一个慌张的声音:“陛下,你可有受伤?我……” 话音戛然而止,林止陌满眼杀气地扭头看去,看到了呆若木鸡的徐大春。 徐大春甫一接触到林止陌的眼神,顿时浑身一颤,他刚才被爆炸掀起的一个什么东西砸在脑袋上,晕了过去,醒来的第一反应当然是看陛下有没有受伤,结果发现自己又一次看到了不该看的场景。 我怎么这么倒霉?每次都是我…… 也不知是不是福临心至,他忽然两眼一翻,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再次晕了过去。 戚白荟也瞬间清醒了过来,若无其事的放开了手,重新站在一旁,衣袂翩翩,恍若仙子。 林止陌面无表情的对熊楚道:“将大春抬下去治伤,顺便记下,护驾不力,罚俸一年!” “是。” 熊楚同情地看了徐大春一眼,命人将他背起带到一个林止陌看不到的地方。 爆炸使那二十多个死士当场身亡,尸骨无存,同时还有数十名羽林卫受伤,场面一片狼藉混乱。 熊楚安排人迅速清理着现场,同时保护着林止陌与宁王一同往太庙外走去。 这一场由宁嵩精心策划的谋反,最终惨淡收场,而且所有人都已经预料到,一场因此引发的暴风骤雨即将来临。 车驾已经备好,林止陌和宁王携手登上一辆车,朝城内而去。 夜已经很深了,回程中四野寂静,唯有虫鸣,伴随着车声辚辚,安详静好,只是随驾的羽林卫盔甲与兵刃上的血迹昭示着刚才究竟发生了多可怕的一幕。 “皇叔,你来京城之后住哪儿?怎的一直不来找我?”林止陌问坐在对面的宁王。 宁王干笑一声:“其实我来京城没几天,住在我一个老朋友家中,宁嵩看我看得紧,就没来找你,以防被他发现。” 林止陌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老朋友?红颜知己?” 宁王脸色明显尴尬了一下,说道:“啊呀,皇叔我有点累了,别吵我,我先眯一会,到京城再叫我。” 林止陌点点头:“行啊,皇叔先睡,等睡饱了回城咱们喝酒去,都别回去了,不醉不归!” “你……”宁王龇着牙,半晌才道,“几年没见,你变坏了!” 林止陌笑道:“好了,不和皇叔逗乐了,不如先聊聊你的这些年?” 宁王道:“有什么好聊的?我一边陪着宁嵩演戏,有空就四处溜达,反正孑然一身没有牵挂,该怎么玩就怎么玩。” 林止陌一愣:“皇叔不是有妃子么?怎么孑然一身了?” “假的,你皇叔我这般大好男儿,成什么亲啊?那个所谓王妃就是写个名字糊弄一下宗人府,以免那些老学究跟我呱噪。” “为什么?” 宁王嘿的一笑:“成亲生娃,开枝散叶,然后弄一堆皇亲子嗣,花费朝廷大把银钱,有何意义?” 林止陌愣了一下,宁王却又说道,“别琢磨这个了,这些年我给你准备了些人才,回头都给你。” 「林止陌:完本还早,师父姐姐都还没睡呢(你们猜这是动词还是名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