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贸生涯》 第1章 焦灼 1965年7月初,初中总算是念完了,中考也熬过去了。在教学改革的优惠政策下:即毕业考试加平时成绩相结合来决定学生是否毕业。即:考试不及格但平时成绩不错也可以算毕业。在老师的照顾下,我们班有不少同学受惠于此,当然也包括我。就是老师在平时将这些同学单独叫出来,告诉我们一些题的答案,不管你懂不懂,也不管你会不会,第二天一上课,老师点到你的名字,你或起立作答或到黑板上书写,即使不全对但总能得3分,记的用心点没准还能得到4分或5分呢!俄语老师、数学老师都这样帮助我们这些倒霉的学生,化学、物理在初中时不算主科,到了高中才成为主科,老师也就不管了。在这种大环境下,真苦了我们班那些想上高中的好学生,他们在初三这一年里几乎得不到回答问题的机会! 中考决定着学生们将来是否能考上高中、中专、中技、半工半读或就业。我原本就什么学也不想上,只想着赶紧就业,上班、干活、挣钱、帮我爸。可老师吓唬我们,说不参加中考就不给分配工作,害的我们这些不愿意参加考试的人每人交2元考试费,语文、数学、政治、外语各5角。中考的试卷难度可想而知,除了校名、姓名、班级、学号外基本无字可写,半小时交卷后不知寒碜的玩去了。 不管考试成绩如何,天知道中考得了几分?我总算是毕业了。终于可以不上学了!晚上再也不会去做那些没完没了的作业了,书都撕没了,作业本早就上茅房用了;再也不用背那些记不住的俄语单词和变格变位了;再也不用去搞懂角边角、边角边的关系了;再也不用望着那些大括号、小括号、平方、开方、圆周率去发呆了;终于再也不会被同学奚落、讥笑,窘迫的场景将一去不复返。学校啊!终于离开你了,再也不用迈进这个让我受尽凌辱、冷漠、心酸的大门,它使你失去自尊、感觉不到温暖、可憎的老师,你们再也无法整治我了。 考试通知下来了,当然什么也没考上,乖乖等待着分配工作。每天在上班后的憧憬中度过----修马路、砸蜂窝煤、运垃圾、到西山去种树等等,干一天体力活,出一身臭汗,吃饱饭,晚上一睡觉,再也不用动脑子,那得有多美呀!这就是我对工作的最高追求。 而现在是每天睡到八、九点才起,中午吃完饭几个淘友就来了。淘友----当然都是落榜生。我们一起去什刹海游泳、去景山爬万春亭、去北海上白塔,四九城的瞎转悠!累了就坐在家门道儿那儿侃大山,由封神演义到聊斋,由红楼梦到镜花缘,七大洲、五大洋、法兰克福、热那亚,就没有不聊的;还时不时因为世界上哪个楼最高、那条马路最热闹、哪儿最好玩、哪儿的东西最好吃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得面红耳赤…… 无聊的我们度过了这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快到7月底了,侯锦鸟接到了工作通知书,在王府井做点心;进入8月,刘秀美、张一分到北京电影洗印厂;王燕凹分到人民日报社;庄重分到西山林场;辛玉州、宋铁根去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葛希鱼在中国原子能研究中心;李寿全分到科学院下属的一个工厂;刘彦武分到公安部下属的一个工厂;张华到服务局学做饭;别的班的、其他学校的、胡同里的没考上学的男男女女都被分配工作了,唯独没有我…… 9月1号后,胡同里静下来了,什刹海也没多少人了,公园里也消停了下来,学生进了学校,有工作的人进了单位,我呢?通知书呢?找谁去问?无奈的我坐在院里发呆,院子里静悄悄的,家里只有我和我妈,吃起饭来索然无味,睡起觉来翻来覆去,该做点什么!我不知道…… 每天早晨起来都感觉一片茫然……出门溜达,别给自己找烦,别给妈添堵,别给街坊四邻找话茬。出门顺着北新桥往南走,过东四再往南到东单,拐弯往西,路过天安门再过中南海,望着电报大楼的报时钟发呆。由西单往北拐到了西单商场,不敢进,因为兜里没有一分钱,怕碰见卖冰棍的犯馋,走到了平安里往东走,都到北海后门了还不见多少人,走到地安门后又奔鼓楼,已经非常疲惫了,但不走也不成呀,烦恼暂无踪影,心里只想喝水吃饭。又走了3里地------北新桥,终于到家了。我这样隔三差五的走一趟,消磨时间,好像此时的时光不那么美好了。 9月18号的清晨,邮递员的一声:“李光宇的信”唤得我跳出家门,从邮递员手中接过一个浅色的牛皮纸信封,右下侧印着红色的------“北京市对外贸易局”字样,左上方写着------北京市东城区香饵胡同86号,中间写着------李光宇收。信封递到我手中,兴奋、沮丧、失落、无奈、别扭……真是五味杂陈。 兴奋的是我也有工作了,我也可以挣钱了;失落的是别人都是去工厂当工人,而我去的这个局是干什么的呢?沮丧的是什么叫对外贸易?无奈的是我才15岁,属于未成年,不能自己到社会上找工作;别扭的是为什么发通知的单位不是公路局、环卫局、园林局,而恰恰是谁也不知道干什么的对外贸易局!我坐在屋里发呆犯愣,这时爸爸说:“别楞着了,撕开看看呀!”我打开信封,里面有一张白纸,上面油印着两行字:“你已被我局对外贸易学校录取,请于9月20号到宣武区三庙前街市府大楼南大礼堂面试”左上角是用钢笔写着“李光宇”三个字。我看完通知书后犹如五雷轰顶,怎么还是学校呀!不是什么都没考上就可以工作了吗?怎么还要上学呢?还是什么对外贸易?怎么怕什么来什么,烦什么就有什么!爸爸看完通知书后开导我说:“总算不是工人了。对外贸易是上层建筑,爸爸心中的上层建筑就是别跟我一样,没日没夜的干活,一手油泥一身臭汗,钻进汽车底下没完没了的修着那永远也修不完的破汽车,而是像我们厂里坐办公室的干部一样,像那些在银行里工作的人一样,夏天晒不着、冬天冻不着。对外贸易无非就是对外的交换与买卖,肯定要斯文些、干净些。不管将来做什么,现在必须去做的事------去面试!” 转眼面试的日子到了,爸爸给了我一块钱坐公交车,下车后打听到了南大礼堂的具体位置。当时北京市政府在正义路,市政府办事的各局、部委、办公室都在这座市府大楼里,外贸局就在这座大楼的4层。这条街是东西走向,市府大楼在路北,那南大礼堂当然就在路南啦。只见南大礼堂门口人头攒动,不少孩子在爸爸妈妈的陪同下等待面试。我来到报名处,把通知书交给工作人员后,他就让我进了礼堂。所谓的面试考场,就是靠墙放了一排长条椅子供面试的考生备考,再往前十米左右放着三张桌子,间隔一米左右,桌子后面坐着老师,点谁的名字,谁就站起来走向老师。(这里还有一个小插曲,是我事后听老师们讲的:从备考椅走向老师这十米,看似正常,其实也是面试的一部分,是老师在面试学生们的外形条件)。“李光宇”中间桌子的潘老师喊了我的名字,我略显紧张的走了过去,老师问了我一些常规的问题:姓名、年龄、毕业学校等,我一一做了回答。还问我了解对外贸易学校是学什么的吗?我很坦诚地回答“不知道”。潘老师说:“行了,回家等通知吧!” 就是这位潘老师,他叫潘且勋,原是园林局的保卫干部。1964年支援外贸到局人事处,现负责组建这个“半工半读对外贸易学校(二部)”。由于他的垂青使我一个懵懂青年进入了对外贸易这个行当,成为对外贸易事业中的一员,我非常感谢您------潘老师! 面试结束回家后,不玩了、不遛了、话少了、到门口的次数变多了,耐心而焦灼的等待着正式的通知。 9月20日,我接到了外贸局来的通知:我已通过面试,需要在9月22日上午到邮电医院进行体检。我赶紧打听邮电医院在哪。我爸曾经是蹬三轮的,北京哪有他不认识的地方呀!当时就告诉我邮电医院在二龙路,还跟我说骑我的车去吧,省点车票钱。 1965年9月27日,正式的通知寄来了,“经面试和体检,你已被录取,请于10月13日携带户口本、行李、粮油关系到南大礼堂(面试处)集合,到房山校址报道”。 第2章 准备行囊 去房山呀?还转户口?那不成了房山人哪?房山可是个山区,户口转过去,是不是就成了农民呀?认识我们家的人几乎全部都提出了这样的疑问。 妈妈则宽慰我说道:“总算是工作了,也不知道能挣多少钱?如果能养活你自己,那也就让你爸松了一口气。”谁说不是呢?我爸在东城区汽车修理厂当工人,每月挣五十五元,我们兄弟五人,我上头有一个哥哥,下面有三个弟弟,一共七口人。按当时北京市城市居民最低生活标准每人十元计算,我爸单位每个月还要补助十五元。后来我哥工作了,每月工资15元,父亲单位的补助也随之取消了。现在如果我能养活自己,我爸肩上的担子也就轻了一些。但现在的报到地点还是学校,不知道是不是直接工作,也不知道人家给不给钱?还是我们要交学费?哎!只能到了房山再说。我和妈妈聊着一片茫然的未来…… 通知书写着需要携带行李,那就得有褥子、被子、床单、背心、裤衩等,我还没有穿过袜子呢!这也得准备呀,要不让人家笑话,鞋子就没辙了,先穿着这打着包头钉着掌的吧(大多数时间里我都是穿着我哥剩下的鞋,到我这儿时,底子薄了,需要用轮胎剪成片钉在底子上,也就是俗称的打掌。鞋帮上已露脚趾,用皮子缝在鞋帮与鞋底之间,俗称打包头)。我妈对我说:“现在你去房山,咱们家也没有厚实点的衣服,到时候你穿着你爸在五八年时做的那身制服吧?”“那也太大了吧!我爸一米七五的身高,我才一米六九,衣服还不得盖过屁股啊!”我回答道。后来就只能穿着我爸的这件衣裳走了。 也不知道到了房山时睡地铺还是睡土炕,要是有木板床就好了。接下来还得准备被褥呀!我们家这炕就一床炕褥子,早起来把炕褥子一翻,露出炕席就行,我这么一走就得给我做一个单人的褥子,要是脏了不好拆洗,还得准备个床单,还要买条毛巾!我们家七口人可都只用一条毛巾呀!还有牙膏、牙刷等等,都得给我准备新的,花钱的地方可真是太多了!由于家里实在太穷了,所以花钱的的地方就显得更多了。 终于开始准备行李了。 我和我妈一起到隆福寺商场,买了毛巾、牙膏、牙刷、尼龙夹底的袜子、背心等,裤衩就穿我妈亲手做的温暖牌了,然后又买了棉布,准备做褥子和床单。 回家后,我妈拆了一床被子,取出了一半的棉花填在给我做的床褥子里面,做好这软乎的褥子,又一针一针在裁好的彩色条形的布上纤着边做完了漂亮的床单。 “快试试袜子的大小吧,你都十六岁了还没穿过袜子呢!”妈妈催促着我。两只手撑着袜边,五个脚趾头紧紧靠在一起,脚后跟一使劲,整个脚就被这棉线织的尼龙底的袜子包裹住了,真是太舒服了呀!合适!太合适! 慈母手中线 游子身上衣 谁知寸草心 报得三春晖 这时我爸发话了:“这就算是工作了。可不可心、顺不顺意都由不得你。到了那好好干,对得起人家给你的钱,才是做人的本分。没能耐、不会念书这些都已经过去了,今后一定要多长本事,多卖力气,让人家瞧得起才是正道。房山那条件差,多带几张烟盒的隔潮纸,垫在褥子底下,省的落病。我再多说几句:爸爸曾经是蹬三轮的,经常由东直门处的燕京造纸厂拉各种纸张到广安门马连道仓库,为了防止好纸被剐坏,就在三轮的平板上放好几层香烟的防潮纸。那会的香烟最外的一层是有图案外包装,里面是香烟,好烟卷在外包装与香烟之间是锡纸隔潮,次一点的香烟中间则是隔潮纸。隔潮纸就是两层纸之间涂沥青。” 东西都准备齐了,行李也打好捆了,办事处粮油关系的转移也办好了,派出所户口关系的转出证明也开具完备了。万事俱备,就等着去报道了。我爸嘱咐我道:“到那么远的地方,这行李难免扔来扔去,容易弄脏,我在你的行李外面用你爷爷半身不遂时用的垫布裹住,再用麻绳捆好,等你走时办好。” 该办的都办好了,等候出发。 1965年10月13日,我们早早起来,爸爸给我打行李,妈妈给我爸打下手,结结实实的将行李捆好。二大妈也早早起来,把蜂窝火捅着,给我做了一大碗热汤面,还卧了两个鸡蛋。要知道从我记事以来,我们家就没条件正式吃过早点。二大妈端着面条笑呵呵的说:“吃口面条,顺顺溜溜,吮口卧蛋,圆圆满满。”我从二大妈手上端过碗来,挑着面条,啜着点有香油的面汤,吃着那圆而挺实的鸡蛋,真香啊!真好吃!这顿早点我记住了一辈子。 爸爸给了我到外贸局南大礼堂的车钱并对我说:“我就不跟着去了,如果你到学校有需要用钱的地方,先和老师说,让学校先垫着,等发了钱再还上或等回家时爸再给你还上。”穷啊!真穷啊!穷的没尊严!穷的没面子!但…… 我扛着行李,爸爸将我送到四路公交车的北新桥站,没等车来就转身进入胡同回家了,没有过多地言语,没有嘱咐,没有叮咛。看着父亲的背影,我读懂了他的心,读懂了对我的期望,虽不指望我出人头地,但总算有个挣钱、吃饭的地方了。车来了,上了车,到了电报大楼后倒十路后到了三庙前街站。下车后我扛着行李走到了南大礼堂,路边停着3辆大敞篷的货车,还是矮槽帮。我停在中间那辆车旁边,过来了一个大人,我连忙叫了声“先生”(我们念初中时,称呼老师为先生),因为他就是面试我的那位老师。老师笑着对我说:“我姓潘,叫潘且勋。你叫我潘老师就可以了。”我笑着叫了声“潘老师”。潘老师望了望四周问我:“你的家里人呢?”“没来,就我一人!”我回答道。潘老师不解的摇了摇头,他帮我把行李扔到车上,我也随即爬上车厢。三辆车我是第一个爬上去,我也是唯一一个让老师帮助把行李扔上车的。只见路边70多位同学和他们的家长们说说笑笑,忙着拜托老师,叮嘱孩子们互相照顾……70多名同学里唯一没人送的我呆呆地看着他们,等待着开车。 不知几点,汽车开动了,载着70多名落榜生驶向人生的第一站----北京市对外贸易学校(半工半读)。这些学生都是被分配的,而不是考上的。 第3章 一路上 汽车往南开了一小会到了红绿灯往西开进广内大街,出了广安门就没有柏油路了。车子开始颠簸,人坐在车内摇摇晃晃,还不时的给颠起来,老师不断的嘱咐“抓紧槽帮”。真好玩,原来坐车也可以这么开心。车子开过了北京钢厂,又过了八一电影制片厂,再往前就没什么单位了,路两旁全是庄稼地,主要是老玉米,有的叶子已初黄,快该成熟了,远处黛色的山峦连绵起伏,近处的村庄星星点点,车上大多数同学们一脸茫然。天气格外的好,蓝天、白云、微风,车越往前开离山就越近,看着景色就越清晰,就看到一片一片的黑影,还不断的运动和变化着。几个月之后才知道那是天上的白云遮住了阳光才在山间留下来影子。晃归晃,颠归颠,话还得说,天还得聊,终于有人发问了:“房山在哪儿?怎么还不到呢?”有人答道“还早着呢,现在还是在丰台区,过完丰台才是房山!”“这学校也不知道什么样?”“我打听过人家考上的对外贸易学校,在昌平县沙河那块儿,有楼房、宿舍是上下铺,楼里面还有厕所、洗漱间哪!”“那是教育局办的学校”有人插嘴道,“学制三年,还分了好几个班,有财会班、工艺班、土畜产班等,每个月还发13元津贴。”“咱们这学校也不知学几年,我这高中毕业的还得再念3年半工半读!”我们这里居然还有高中毕业的?我不由得看了一眼说话的人,是个女生,看着挺大的。我们这个学校有一些高中毕业的,听说是10个男生,10个女生。 眼看快到卢沟桥了,车子开上桥后更颠更晃了,历经八百多年的桥面上全是大坑小洼,没个平整的地方,车子开在上面一蹦一蹦的。大家都不说话了,看着乾隆皇帝御笔题字的燕京八景之一--《卢沟晓月》,数也数不清楚的桥栏杆上的石狮子,看着远处静悄悄流淌下来的几股清泉,感觉不到它曾是气势磅礴、咆哮着流向北京,给北京带来无尽水源的永定河,感觉不到他就是在北京城头顶上的一条悬河,倒像是在我们脚下温顺而平静的几股清水而已,只知道他的上游在河北怀来县的官厅水库。延庆县唯一一条河流----妫河就注入到官厅水库内。谁能想到就在这个车厢内,有一个孩子十年后会在妫河边上一个叫宝林寺的小村子里,为北京市委派的工作队的一名干部在那里对头待了一年多。 汽车缓缓往西南开,经过良乡,看见了良乡塔,一列火车开过来,我们和它并行开着,绿色的车厢,宽敞的窗户,十几节连在一起的车厢像一条长龙,在火车头的牵引下向前奔驰,很快就把我们的车队远远抛开。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在铁轨上行驶着的火车。“这火车车厢里面什么样?能睡觉吗?可以吃饭吗?还得自己带水吧?我要是能坐一回该有多好呀!”我自己心里嘀咕着。谁能想得到,就在往后不到一年半的时间,火车里面是什么样子我都清楚了,因为我坐着它参加了1967年“春交会”即“第二十一届中国出口商品交易会”。 车子终于开到房山县城了。低矮的城墙、不开眼的城墙垛子、可以开进汽车的城门洞,看来快到了。“通知书不是说的我们去房山吗?怎么还进城呀?”同学们嚷嚷着,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副诧异的表情。汽车接着向西北方向开,全是土路了,坑连着坑,洼接着洼,把我们颠起来、跑下去、左右摇晃,不拽着车帮就无法坐稳,这可苦坏了坐在中间的同学们。终于看到了一片围墙,里面还有大高烟囱,这回总该是到了吧!有围墙还有大门,怎么还有解放军站岗?大家又失望了。后来才知道这是坦克研究院(保密单位),跟我们根本挨不着边。再往前走,看到路边有好些铁丝网,同学们再也兴奋不起来了。有人小声说“咱们学校不会是在这铁丝网里吧?”汽车沿着铁丝网开了一小会,过了一座小桥后有一个豁口,汽车一转弯开进去了,道路变得平坦多了,汽车也不颠也不晃了,路两旁长着好多茂盛的梨树,硕大的树冠,虬髯般的树杈,墨绿的树叶,中间挂着金黄色漏摘的大鸭梨。在一排排梨树中间的空地上种着萝卜,翠绿色的萝卜缨整齐的排列在经过修整的土地上,让果园的空地更显得生机盎然。不知名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叫着,在树林间飞来飞去,有几个带着草帽的大人在树间劳作着,树林深处隐约看见不少排房和院落,路边隔不远就立着一个电线杆,上面还有高压线,那边还有变压器(因为我哥哥是电工,所以我认识变压器)。这里是学校吗?分明是个工厂吗?我心里嘀咕着。车开到了路的尽头,停在了一个大礼堂的前边。 好大的礼堂呀!南边有一个门,旁边各有一扇大窗户,东西两侧各有两扇门,得有十几扇窗户,都涂着绿色的油漆,房顶是个人字形,铺满了水泥瓦,北头的东侧还有一个大锅炉房。“到了,下车吧,先别拿行李”老师对我们喊着。我们跳下了车,在老师的指引下进入了礼堂。看来是我高估了这座建筑,其实就是个大食堂,没有舞台、没有灯光、没有靠背椅、更没有卫生间。大家从南门进来,远远看到北头有一片白墙,中间有十几个小窗口,那是卖饭的地方,里面一定就是做饭的地方。几十张方桌整齐的排列,每个方桌四周是4条板凳,高高的房顶没有顶棚,裸露着房梁、房脊、椽子,抬眼便见不少鸟儿在木头中间筑巢,随意飞来飞去,靠南门处放了7台两个方桌拼成的长案,每个长案的四周放着三个铁腿,有一个光板后背的椅子。显然饭点已过,礼堂或者叫做食堂里只有我们这些刚下车的学生和准备接待我们的师傅。有一位师傅走过来对我们说:“你们十个人坐一个长案,待会开饭。”我们听话的依次坐在椅子上,此时筷子已经有人给放在桌子上了,一会儿功夫,有好几位师傅从那些小窗口的旁边的小门里端着长方形的托盘来到我们面前,每个托盘里放着6碗打卤面,依次放到我们面前的桌子上。大家都看着,谁也不敢动筷子,旁边还有女同学,我们家兄弟五个,我上的初中也是男校,这还是我第一次和女同学一起吃饭呀!所有的面都上齐了,潘老师发话“都别楞着了,赶紧吃吧!”这还是我今生第一次吃不是我妈做的打卤面,没想到会这么好吃,带肉皮的大肥肉片,黑色的木耳、黄色的鸡蛋、鲜甜的黄花,还有略带腥味的鹿角菜,粘稠的卤汁浇在那么多的面条上,挑一筷子往嘴里一填,滑溜溜的往喉咙里面钻,吮一口肥肉片,滋得满嘴流油,真是太香了!没几口一碗面就吃没了。“谁的不够吃请举手”老师傅喊道。我毫不犹豫的把手举起来,于是又一碗打卤面端到了我面前,心里想着太好吃了,吃慢点、再吃慢点,但还是很快就吃完了。“谁还不够?”周围没有人举手了,我也不好意思举了,其实真想吃呀!后来才知道一碗面要收4两面票和一角六分钱,两碗可就是8两面票三角两分钱。我这还没怎么吃就快吃了一斤粮食了。我们每个月是有定量的,是32.5斤。只能吃40%的白面,也就是说一个月只许吃13斤白面。妈呀!没法算了,以后可怎么办呀!吃饱后(吃饱了吗?),同学们三三两两走出食堂,用充满新奇的目光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向南望去就是我们刚刚开过来的梨树林;往东看就是梨树林外的铁丝网,下面就是小河,小河对面还是铁丝网,铁丝网后面有不少房子,显然有人住,还有一个篮球场,里面还有人打篮球呢;往西看有几个石头砌得的院墙,里头什么样就不得而知了;再往远就是小山丘了,上面长满了蒿草、酸枣树,眼睛好的还能隐约看见树上的略显红色的大大小小的酸枣;再往远处有没有铁丝网就不知道了。看来这个学校是既没有围墙也没有楼房,公共厕所在各个小院里。“咱们就在这呀!这叫什么学校呢?也看不到别的学生呀?”同学们小声聊着。他们可真了不起,才认识几个钟头就都熟络了。没人跟我聊天,我也不会跟别人聊天,我只觉得这儿挺好,肯定不会学什么高中课程,什么数理化!只要不让我念书,干什么都行。 站在食堂外看到西边有几个院落,这里的房子真叫怪。故宫的房子是红墙黄瓦、王府的房子是黑墙绿瓦、大户人家的房子是青砖到顶、老百姓的房子是碎砖头抹灰;而这的房子都是不规则的大小石头砌起来,平平的房顶则是石板压着,石板上还压上一个又一个小石墩,跟排着队的小坟头一样。为什么没有砖房呢?这小石墩又是干什么用的呢?后来在这里经过了一个冬天才知道它的作用。这里是山区,风大的情形是我们这些在城里长大的孩子所想象不到的,刮起风来,有些年久失修的房子房顶上的石板被刮下来。满天飞。所以压这些小石墩是必不可少的。 “大家集合,我们分一下小组。”老师招呼着我们。同学们在车边站好,听潘老师念着名字。一共7个组,男生3个组、女生4个组。男生组十个是高中毕业的,二十个是初中毕业的;女生组十个是高中毕业的,三十个是初中毕业的;我被分到了2组。大家扛着行李顺着汽车开来的路向南走去,走到头之后往西,只见到比在食堂那边院落更矮小的房子,一溜可能有10间的样子,石头打底,中间是土坯,顶上压着石板,也有好些小坟头的房子,房子前二十几米的地方是一个男左女右的公共厕所,房子外边有铁丝网,铁丝网外边就是燕山山脉啦!这就是我们的宿舍。2组、3组分到了两间屋,共走一个门。进门后只见中间墙边放着四个水桶、两副扁担,左右各十张木板床,靠墙五张靠窗五张。在两边的床头中间各有两条好像排水沟一样的凹槽,每张床上放着写有名字的纸条。我找到写有“李光宇”三个字的床后就把行李放好了。我左边的同学叫冯长木,是个大高个,比我大好几岁,右边的同学叫殷京乐,长得挺秀气。我打开防潮纸铺在床上,殷京乐就问我:“你们家是不是开卷烟厂的呀?”我说道:“我爸是蹬三轮的。”“那你怎么会有这么多烟盒的纸呢?”“我爸怕这里的条件不好,会睡在地下,为防潮才给我带的。谁知道这里这么好的条件。我从小都没睡过木板床呢!这晚上翻身掉地下可怎么办?”“掉地下我们找你!”大家都笑了。 第4章 养兽厂 “雪山呀,光芒万丈;雄鹰呀,展翅飞翔;高原风光无限好,叫我怎能不歌唱……”广播室的四个大喇叭响起了才旦卓玛的歌声,整个学校范围内的人们即随歌而动了。一觉醒来,娇艳的太阳自东方冉冉升起 ,蔚蓝的天空飘着朵朵白云,金色的阳光将远处的燕山山脉映出一片褚红色。好一派北京房山的深秋景色。根据昨晚的安排,分配挑水的同学已将凉水、热水分两个桶放在房屋中间,大家各自拿着脸盆、漱口兼喝水的缸子打好了水走出房门进行着每天的第一次工作。老师招呼大家吃早饭,有的同学昨天带来的面包或干粮还没吃完,也有像我这样的根本没有吃早饭习惯的同学都表示不去。去吃早饭的同学并不多,他们排着队去食堂,老师要求没去的人自由活动但不许去铁丝网外面,也不许去远处的院子。 同学们在屋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问了问谁是哪个学校的,家住在什么地方等等,没得聊了就三三两两到处散去。我和几个同学就顺着路往梨树林子走去,走了一会,看见一头驴拉着车,车辕上用黑漆涂着“养兽厂”三个字。我好奇的走过去,摸摸车,又摸了摸驴背。不远处一位戴着草帽的大人看着我们喊道:“你们是昨天来的吧?”人家对我们打招呼了,我们不由自主的往梨树林深处走去。“养兽厂是怎么回事?”大家不约而同的问道。那个大人笑了笑说到:“先别问养兽厂是怎么回事,先问问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房山。”“再往下说。”“不知道了。”那个大人又说到:“你们看铁丝网外边那个村叫歇息岗村。杨家将你们都知道吧?”“知道知道,就是北宋和辽国打仗时忠勇几代的杨家。”知道的同学抢着回答,当然也包括我。“对喽,这一片就是宋辽时期的古战场,当年穆桂英怀着孩子行军到这休息了一会,所以后来这个地方就叫歇息岗,再到后来这个村也就叫做歇息岗村了。再往深处去还有穆桂英生完孩子又去打仗,没时间给孩子喂奶,奶涨了就给挤出来的挤奶石,再往深处还有养儿峪、还有什么金 兀术坟、牛皋坟什么的。不管谁问咱们在哪工作?按北京论就是在房山,按房山论就得说在歇息岗啦!”我们太想知道养兽厂又是怎么一回事呢?梨树林、酸枣窠子、蒿草遍地、铁丝网上那么大窟窿,再加上一个养兽厂,想着就害怕。我们穷追不舍的问着,那个大人一边收拾着地一边开始慢慢地和我们谈起往事…… 这个地方在五十年代初是个水肥草茂、繁花似锦、风景宜人、野兽出没的一片未开发的好地方。那时还是我们和苏联关系最好的时候,美国带着他的走卒封锁我们,我们一面倒的和苏联与东欧的国家进行易货贸易,他们给咱们钢铁、汽车、军火、科学技术,咱们给他们稀有矿产、猪肉、水果、土特产等物资。当时的苏联专家考察了这块地方,感觉不错,又乘直升飞机大面积考察,决定在这里合作建立高档动物养殖场,紫貂、狐狸、海狸鼠、水獭、梅花鹿什么的,合作单位就是中国土畜产进出口总公司北京市分公司。所谓合作就是咱们出地出人,他们出种兽、专家、技术,养好后他们拿走,跟他们交换什么就不知道了。当时的规模可大了。对了,你们住的宿舍就是海狸鼠的产房呐!哦!终于搞明白为什么我们住的房子中间有两条凹型的槽子,原来是为了冲粪便和搞卫生用的。那个大人又继续讲到:“后来不知为什么,气候越来越干燥,河也干了,草也不长了,不少地方开始沙化,山上的植被只留下现在这些耐旱的酸枣树了。饲养动物的条件越来越差,动物的皮毛质量越来越不行,到了前几年又和苏联打架,索性养兽厂就停了下来,但这么大的地方已经归北京外贸了,外贸局就把中国工艺品进出口公司北京分公司的磨玉的工厂安置到这了。你们快走吧,我还得干活呢!” 总算是弄明白养兽厂是怎么回事了,现在大家也没那么害怕了。我们又到别处转了转,看到了半地下式的菜窖,外边空地上放着好多大石头,有好些石头还有点绿色,大家在上面跳来蹦去,后来才知道那是岫玉。当时要是知道,说什么也不敢爬上去玩呀!离开梨树林,除了房子和路外,全是沙土地,走在上面一脚一个坑,挺累的。铁丝网外边也是一样。沙土连着沙土,远处仿佛能看见几棵榆树和杨树。玩好了,走累了,回宿舍,躺着去,自由活动真好!但不会总是这样吧? 到了晚上老师找了各组的比较拔尖的人也就是后来老师指定的组长传达--明天早饭后进教室,听从老师安排。第二天一早,我们被带进一间能装百十多人的大房子,白灰屋顶,水泥地面,四白落地,窗明几净。这就是教室,但看不见黑板,没有讲台,有的只是桌子,前面有一块空地。70多人坐在双屉桌的后面,座位是那种三条腿有个小后背的小椅子。按小组坐定后,潘老师宣布了几件事:第一,中国工艺品进出口总公司北京市首饰分公司今天成立了。我们的这个学校所在地就是北京市首饰分公司业务三科的地方。业务三科的科长就是我们的校长,业务三科的党支部书记就是我们学校的书记,业务三科的团支部管理我们这些青年;第二,下周就要在这个房间内举行开学典礼;第三,在这开学之前,我们要进行义务劳动,为了绿化周围环境,为了明年春季种树,我们将去铁丝网外面的沙荒地挖树坑;第四,咱们这个学校是半工半读,每人每个月有十四元的生活补助,由于咱们是十月十三日报的到,所以按全月发放,下午到老师住的房间领钱。 哈哈!终于挣钱啦!朝思暮想、梦寐以求的时刻终于到来了!在16岁即将来临之际,能拿到属于我的钱啦!太美啦! 下午到老师住的那个屋里,三科一位财务人员拿着表让我在自己的名字的右边签上名字,另一位数着--1元一张,14张发给了我们每一个人。我拿着钱心里那个美呀!终于工作了,挣钱了,能养活自己了。我一定要好好干,卖力气,不给我爸妈丢人,对得起这14元。 再起床就好玩了。门口摆着好些铁锹,好像都是新买的,铁锹上的黑漆还都新着呢。这会我们这儿好像又多了两位老师,一男一女,都是从三科来的。男的叫马志梗,20多岁;女的叫孙雨雁,不到20岁,比我们那些高中毕业的同学还小。就这么个学校,就这么些老师,就这么一帮学生,开始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集体活动。大家排好队,在老师的带领下,每个人扛着一把铁锹,集体高唱着“我们走在大路上,意气风发斗志昂扬,毛主席领导革命的队伍,披荆斩棘奔向前方,向前进……”来到了铁丝网外面的一片荒沙中,这会有功夫观察一下同学们,有的像我一样高兴地不得了;有的木讷的随着队伍走;有的满脸茫然,若有所思的站在荒沙中;而高中毕业的同学们更是不屑的看着这一切,拿着铁锹戳在那儿。哎!一人一个脑袋,脑袋里想什么只有自己知道,但看得出来很多人都不爱干这活。我感觉可美了,干活了,多来劲呀!我们到了有白灰点的地方,那是树坑的标志,这时老师提出了要求:以白灰点为中心,直径80厘米,深40厘米,挖出的树坑要求是坑底直径80厘米。因为大家男女不同、年龄也不一样,就不规定数量了。我早就急不可耐了,挖个树坑算什么,不就是使劲挖沙土往外撩就是了。谁知道一铁锹下去,咔嚓一声,铁锹尖铲在了一块鹅卵石上,把沙土往外扒拉,越扒拉越看见这个比脑袋还大的一块鹅卵石。铁锹肯定是翻不动啦!我跪在地下,顺着石头边往下抠,终于抠动了,使劲往上一提,终于把它请出来了。立刻树坑里就形成了一个坑,那叫一个让人高兴!拿起铁锹再往下铲,碰到小石头子或稍微大一点的鹅卵石就使劲把它们翻上来,这是一个老河床,大大小小的石头子多了去了,旁边又都是沙土,你把沙土往边上铲,沙土顺着边往坑底下溜。这会才搞明白老师为什么要求坑底直径80厘米了。终于挖好了第一个树坑,举手请老师来验收。老师拿着皮尺量完后,表示合格。当时我直了一下腰,第一个!我是第一个挖好树坑的!在我向第二个树坑点走去时,看了看周围的同学,有的挥汗劳作,有的用铁锹扒拉沙土,挖了连三分之一都没有,更有甚者用铁锹尖一点一点的戳着沙土。哎!看着他们真难受!熟不知老师并不在乎你挖的树坑是多么快多么好,而是在观察你对劳动的态度和你的劳动品质。不爱干活、偷奸耍滑,一辈子不想吃亏的人,其实一辈子都在吃大亏。这种劳动只持续了三四天就结束了,因为开学了。 第5章 学校的点滴 1965年10月20日,同学们早早走进教室,不一会三科科长王仁夫陪着一大帮人走进教室,坐在主席台前。所谓“主席台”,就是学生们座位的对面放了一排桌子,桌子后面放了两排椅子,来的人全都坐在椅子上后,这位科长也就是我们的校长,一一介绍坐在主席台上的领导。坐在中间的是北京市对外贸易局局长兼党委书记梁局长;右边个子高高的那位是人事处的李处长,左边的那位是中国工艺品进出口总公司北京市首饰分公司的经理兼党委书记段经理,依次是首饰公司政治部主任武主任、三科书记张书记,潘老师坐在边上,后排还有一些当时介绍也没记住,到后来也不认得的好些人。王仁夫校长宣布:北京市半工半读对外贸易学校(二部)今天开学了,请梁局长讲话。 梁局长是天津人,老革命,15岁参加革命,18岁任县委书记,曾在延安党校学习过,还当过武汉市公安局长。梁局长主要讲了办学宗旨:这个学校是半工半读,“工”就是接受三科的领导,在三科干活,服从三科的安排;“读”就是在这个教室里读《毛选》,讲理想,改造世界观,体现为人民服务的精神,认识到和工农相结合的道理,做共产主义接班人。梁局长还讲了这里办学条件比较艰苦,要发扬抗大精神,坐马扎、靠土坡、认真学习革命道理。工作没有高低贵贱,只有革命工作分工不同。 后来又有好几个领导讲话,什么培养劳动精神呀!为人民服务呀!放下包袱开动机器等等。当时就没听明白,后来也没记住,现在就更想不起来了。终于熬到中午该吃饭了,让这些大人们先走,我们等着他们走光了,才开始陆陆续续地走出教室。集合、排队、齐步走、去食堂。根据要求,下午所有同学又回到教室,刚才主席台的桌子、椅子全部撤没了,留下一张桌子,潘老师站在桌子后面,孙老师坐在旁边(没几天孙老师就被调走了,据说调到了首饰公司人事科)。一个学校,两个老师,71名学生,20名高中毕业生,53名初中毕业生,还有一位女学生是共青团员。就这么多人凑到一起--开学了! 这两位老师的分工:潘老师负责协调外贸局;孙老师负责协调三科;在生活上潘老师负责男生,孙老师负责女生;至于学习嘛,潘老师就总负责了。待同学们静下来,潘老师开始讲话:“今天咱们开学了!咱们这个学校叫半工半读对外贸易学校(二部),归北京市对外贸易局管理,为区别由教育局招考、和外贸局共同管理、在昌平沙河的半工半读对外贸易学校,所以咱们称为二部。咱们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我们这两个学校都是为北京外贸的各进出口公司培养人员。我们这个学校课程没有年限,三五个月、一两年都有可能,看各公司的需要,看外贸局的安排。主要就是服从工作需要,服从工作分配。但他们学制是三年,课程和高中的差不多,在学校也会有劳动,学习生产技能的培训,毕业后还有文凭。我们就不一样了,我们的这个半工半读,“读”的就是政治、毛泽东选集和学习简单的对外贸易知识,还有珠算。我们将发给每人一把算盘和一本珠算书,还有就是请三科的同志讲一讲他们的业务内容; “工”就是在三科干活。我们拟定一个计划:一个星期学习,一个星期工作。考虑到大多数同学都是16、17岁,还不算成年人,所以“工”的时候,每天工作7小时;一致的就是每两个星期休息一次,家在北京的,每隔一个星期的星期六上午步行到房山县城长途汽车站坐到北京天桥长途汽车站再各自回家,下星期二中午回到三科。”老师的话讲完了,我这个高兴呀!这是什么学校呀!居然没有数理化、不讲文史哲、更不用学外语、每隔一个礼拜才上一周课、没有考试自然也就没有作业,可它居然还叫“学校”,真是太美了。我一定要好好干活,多卖力气。虽然我是这个学校里最小的,但一定不会被他们落下,我要对得起老天爷!对得起这14块钱!再也不能像上小学、上初中时那样给爸妈丢人现眼散德行,让别人瞧不起!老师还说过这个学校的学生是根据各公司的需求来培训的,那就有可能早分配,早分配就可以早挣钱。我真盼着这学校早点散了,我好直接去工作!心里这么想嘴上也不能说,现在人在学校了,只能进什么山就唱什么歌啦! 第6章 学校里的那些歌 第一首歌 同学们做工时的分配 开学后没几天,有一次聚集在教室里,看着有不少消息灵通的同学带着诡异的表情在窃窃私语,也有一些同学的面部表情显着局促不安,但多数同学像我一样踏踏实实的坐在教室里的座位上。今天的讲台上又多了几位三科的师傅。潘老师请一位三科的师傅介绍一下三科的情况,并表示介绍完后同学们将分到各个车间、班组,以后每个做工的那个星期每个同学就直接到分配的车间、班组了。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每个人的表情各异,原来他们了解了部分车间、班组的大概情况,这里一定会有好坏、高低、贵贱之分。哎!世上就是这样越糊涂越幸福,越清楚越辛苦。 师傅开始讲话了:业务三科是北京首市分公司的一个业务科,是属于生产性质的独立结算的单位,主要是生产、加工翡翠或制作金银首饰供出口,所谓加工翡翠就是把从国外进口的翡翠原料和国内收购上来的各种翡翠制品改造加工成适合国际市场需求的品种。具体分工是: 1. 大铡车间主要是把翡翠原料根据设计师傅的划线用大铡机(一个大的圆铁片子)通过电机带动它转动,铁片带着用水沾好的金刚砂,放在漏斗上,在翡翠上磨,最后磨断就可以看到里面了 2. 小铡车间主要就是把民间收购的翡翠制品根据要求用小铡机,同样也是用电机带着一个轴,轴上夹着一个小的圆铁片称之为小铡铊,工人用手把金刚砂用水和成砂蛋,之后一只手托着翡翠,另一只手将砂蛋放在小铡陀上,带着金刚砂去磨另外一只手上的翡翠,或是将大铡下来变小一点的翡翠铡成更小到可以当戒面的个头,比如将一只翡翠镯子有绿色的地方摘出来铡掉,只取这一部分,其他的叫铡头,扔到废料仓库。 3. 磨活车间是在小铡成活的基础上,在磨活机上就是将铡活机上的钢片变成5MM厚的钢板,称之为磨铊,在上面一手托着砂蛋,将金刚砂带到磨铊上,另一只手托着翡翠在磨铊面上不停的摩擦,直到成为椭圆形的戒面形状; 4. 光亮车间是将铊子改成可以做瓢的大葫芦,一般用隔年的,金刚砂换成氧化铁或氧化铬(更细的磨料)磨到光亮; 5. 全部完成运入仓库 6. 由翠钻组完成验收、拼包、作价后发给广州翠钻出口部出口; 7. 杂货宝组是将全国各地收购上来的各种首饰、宝石、玉石进行真假鉴定、分类、洗涤、过蜡或加工或直接出口; 8. 首饰车间直接制作各种金银首饰; 9. 维修车间为维持各车间运转的,机器制作与维护工作; 10. 仓库—原料、成品、物资等; 11. 果树队、后勤、食堂等; 12. 财会办公室; 13. 最重要的部门就是党支部、科长办公室、不脱产的团支部,当然这就是我们这里的最高领导。 师傅把三科的情况大致介绍完毕,潘老师拿着他的小本子,按照大铡、小铡、磨活、首饰、杂货宝、维修等将我们这70多人一一进行了分配。 分配到小铡和磨活车间的人最多,得有一半以上,做首饰的人也不少,全班唯一的共青团员徐树英和其他两名同学被分配到杂货宝组,我和其他五个男同学被分配到维修车间,像仓库、翠钻组、划线这些高档的地方,一个人都没去,同样掏厕所、看果树、种地、烧锅炉、做饭等也没人去,每个人在每个做工的星期里干什么基本定下来了,一直到学校解散也没换过工作。 分到杂货宝的三个人每人发了一副白布套袖,显着那么干净;铡活、磨活、首饰的人各发一副蓝布套袖。所谓套袖就是两个比胳膊粗一点的布口袋,两头缝上松紧带,往胳膊上一套,手就露出来了。我们维修班的则是每人发了一条用蓝咔叽布做的工作裤。裤子前面加了一个围嘴似的布,中间有一个小兜,后面有两根布带,交叉搭过肩膀,用两个扣子扣在前面的围嘴上。看的出来有好多男同学嫉妒我们,“不要求进步的那个小子,怎么会分到维修班呢?”“可能是他太爱干活了吧!”“挖树坑时谁也没挖过他呀!”原来他们那么羡慕维修班的工作。维修班的工作比起他们每天把手泡在凉水中、揉着金刚砂蛋,一天7个小时,除了吃饭以外都不能离开座位,指甲被磨薄了,手被刺出口子,鲜肉渗着血的磨活、铡活的活好多了。哎!后来开始干活后大家在宿舍里偷偷的哭,无奈的诉说,还想着和外国人谈判、坐小汽车、吃高级饭馆…… 维修组,顾名思义就是维护、修理车间里的机器,维修组有一张放四个台虎钳的钳工案子,一个钣金台,三个师傅。组长张文桓、师傅许全、王海,后来来了一位刘师傅。我们到这边学什么?主要是打下手,因为不知道你之后分哪,所以要倍加小心,干活时没有师傅的允许,谁也不能随便动机器。没事时可以锉锉铁棍、锯子、角铁,拍拍陀子。总之一句话,品品你们干活时的态度、机灵劲儿、眼力见儿等,考察你以后对工作的态度。真是怕什么有什么。有一次,许师傅、王师傅在北边干活,张师傅给我们派了活,每人做一把刮刀,之后就去开会了。王贺伟违反操作规程,戴着手套给角铁打眼。结果手套被钻头卷进去了,手指也被搅进去了。又是上医院,又是缝针,最后左手的食指还是残废了,手指头一辈子也伸不直了。这都是后话啦,待单叙维修组的经历。 第二首歌 回家 两个星期终于过完了,该回家休息了。全体同学们那个兴奋呀!回家那天大家排好队,沿着干涸的河床向县城走去,坐上了房山到天桥的长途汽车,沿路的景色已然全不理会。三个小时后到了天桥站,然后坐上6路无轨电车到了北新桥站下车,可算是到家了! 到家后,爸妈开心的不得了,问这问那,问学校、问工作、问吃的、问住的,问的那叫一个详细,我一一作答,总之一句话:发了14块钱,工作根本不是什么坐办公室,睡觉也不是什么打地铺,依然是锤子、锉的干活,太开心了。因为工作服的裤子有点长,所以拿回家让妈改一下,拿出来洗后晾在铁丝上。大哥回来一看:哎呀!还是个臭工人呐!我和他们一样是臭工人,大家好平衡呀!谈车床、说刨床、手被砸出血之后抹黄油、锉活如何锉平、游标卡尺怎么用等等。全家人一扫上学时的满脸阴霾,露出灿烂的笑容。终于和家人有天聊、有话说了,共同语言太多了,美呀! 第三首歌 吃 住下了,上学了,干活了,该说说吃了。吃饭换粮票,因为粮油关系已经转到房山,所以粗细粮就都按比例发下来了,油票不发,细粮换面票,粗粮换米票和粗粮票,(玉米面窝头)。我的定量是32斤半,由于我们的工作是属于轻体力劳动,定量应是36斤,所以每月补助我们三斤半粮票。按定量肯定不够吃,别的男同学有的活泛点的能跟女同学周济周济,像我这样死性的,跟谁都没话的主,自然女同学各个都懒得理你,怎么办呢?回家找我妈吧。钱票(用人民币换成在三科食堂通用的纸币)随便换,现在该说都有什么吃的了吧。早晨馒头2两4分/个,大米粥1两2分/碗,咸菜一小碟1分钱。有时稀的是片汤或疙瘩汤,一碗疙瘩汤1两粮票2分钱,一个星期或两个星期炸一次油饼,2两一个,1角2分。中午主食馒头2两4分/个、米饭2两4分、花卷2两5分/个、七八种菜换这样做,木须肉、红烧肉、摊黄菜、炖带鱼,价钱在0.18元至0.22元之间,肉炒芹菜、肉炒白菜、肉炒黄瓜,0.12元至0.16元之间,猪油炒萝卜条、醋溜白菜等素菜,0.04元至0.07元之间,最好吃的是顿顿都有的棒骨白菜汤,2分钱一碗。有的时候吃面条,打卤面、炸酱面,2两八分,花椒油加酱油面,2两6分,肉沫榨菜面,2两1角;如吃面条时,食堂就不做其他的菜了,也不供应主食了。晚饭和午饭差不多。早点七点开,午饭12点开,晚饭6点开,一到点,三科两百来人,我们七十多人,两论班(外贸局组织的全局干部轮训,主要学习毛主席的着作《矛盾论》、《实践论》)七十多人,英文班(外贸局组织的,各公司业务人员的英文培训班)七十多人,一共四百多人先后都这点来到食堂,好不热闹。8个窗口同时卖饭,卖饭的都是各单位吃饭的人自己到食堂里面的小窗口,我就是常卖饭的人之一。因为卖饭的人就得等别人买完了饭,你才能最后吃。 我的早点,一碗粥、一个或两个馒头;中午三个馒头或四两米饭加一个馒头,一碗白菜汤,晚上和中午一样。在房山将近七个月的时间里,没有吃过一个肉菜,不是爱吃素,是实在没有吃肉的钱。白菜汤里倒酱油,酱油是每个桌子上放一瓶,偶然间吃一个炒萝卜或醋溜白菜。一天的钱基本控制在三毛五到四毛之间。一个月在房山生活25天,换钱票十元,这样吃,总会是有些时候要干咬馒头。不知哪位同学用罐头瓶从家中带来一罐肉末榨菜,受此启发,我回家时跟妈一说,妈就用香干,有时也用虾皮炸一罐酱,怕两个星期不够吃,又放了许多盐。哎,总比干咬的要强!每两个星期回家的时候,是我最盼望的时刻,也是弟弟们最盼望的时刻,除了在吃的方面花去的10元钱外,其他肥皂、牙膏、酸枣面等等,平均一个月要花1元钱,每个月总能省出3元左右。等回北京时全家就拿这3元钱解馋。弟弟们就惦记着用它买块糖。最能解馋的吃食是什么呢?冻鸭肠子,那年头只有朝内菜市场卖,一块有四斤重,一块一角六分,一回可以买四块,买回来泡在水里化开,放一些花椒、醋之后拿手揉搓几遍之后,放在清水里淘洗几次,基本上做到没有鸭屎味就可以了。将鸭肠放在我们家唯一的大铁锅里。为什么只能买十六斤呢?因为铁锅只能放下这么多。倒入清水,放上葱、姜、蒜、大料等,文火慢慢的熬,从早上买回来到下午开始熬,晚饭就可以吃上了,在这过程中,满院香气扑鼻。妈妈不断将煮鸭肠汤上面的浮油捞起,放在锅边的一个碗里,这油就可以过几天做菜、烙饼或者做汤用了。该做晚饭了,妈妈将铁锅里的鸭肠和汤倒进一个铝盆里(因为铁锅只有一个,还要用它蒸窝头),刷干净铁锅再做水,等水开之后蒸上窝头,外面的天也就黑了,我们终于可以开饭了。全家人都非常高兴,终于能吃到荤腥了,鸭肠也是肉呀,并且可以敞开了随便吃。妈妈给每人盛一碗鸭肠,再浇上点辣椒油,那个香呀!泡上窝头,是既解馋又解饱。妈妈给自己也盛了一碗,用筷子挑起一柱子鸭肠放在嘴里,慢慢的咀嚼着,一会又轻轻的啜着汤,几口过去后把窝头掰成小块,一块一块的放在汤中,浸泡一会又一块块的夹入口中,那满足的神情,使我终身难忘。我终于用我自己挣的钱、省的钱让妈妈和爸爸高兴了! 第四首歌 工 半工半读,顾名思义工是主要的,为了未来的工,先在这里打底,大部分同学分在磨活、铡活车间,据说广州销售火爆,戒面供不应求。三科的工人就变成两班倒了,歇人不歇机器,同学们也就随着他们两班倒了。早晨六点上班,下午两点下班;晚班中午两点上,晚上十点下班。不管什么班,同学们都少上一个多钟头。我在维修组就不需要倒班了,跟着师傅们到各车间修皮带轮、换轴承,看着其他同学磨着那绿油油的翡翠,什么机器抖了、铊子偏了,都需要师傅们修理,我们就给师傅们打下手。师傅对我极为尊重,不叫我全名,称呼我为小李,张师傅如父亲般的呵护,许师傅如兄长般的教诲,王师傅在干活时脏活累活总是抢在我们前面,干活时有时手把手的教,一遍遍的示范,机械常识、理论方面的不断指点我们,为了我们的安全,机器绝不许乱动。在这温暖的环境中,如沐春风,如浴雨露,滋润着我被人漠视、干涸的心田。和师傅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题和对知识的渴望,几个月下来,和他们没呆够,真想正式分配工作时还可以和他们在一起。若车间没事时,就在组内练拍砣子,锉六方,打扁錾,做刮刀。过一段时间,同学们天资显现,路桃明被专职学开车床;吴云春专职拍砣子;我们依然照旧。我勤快,我有眼力见,招师傅喜欢,但……过了一段时间,维修组进行了考试,我仅得了85分。人虽刻苦,但扎着两手干不出活来,哎!天分呀…… 第五首歌 学 时间平静的度过,同学们却不平静的生活着。家里条件好的同学,总是吃些肉菜,他们不用带炸酱或咸菜;冬天过去了,他们都换上了新衣服,上完班还可以换衣服显摆显摆。更大的变化是,他们在思想上有了很大的飞跃,长足的进步。记得开学后不久,三科团支部召开团员入团发展大会,可能由于我干活太卖力气,显得突出,我们老师叫我和全班唯一的共青团员徐树英去参加。当时全班就让我这么一个青年去参加,不懂事啊、不开窍。那时候不知道什么叫进步,什么叫靠拢团组织,更不理解老师看重你、在培养你,因为在以前的学习生涯中,一直是下九流,甚至不入流。上课时坐在最后,时不时被老师轰出教室,动不动就找家长,放假时还得上补习课。现在老师垂青,你却浑浑噩噩,就知道干活、瞎玩、瞎闹。后来团支部要求写过入团申请书的同学去听团课,结果宿舍里就剩我和冯长木两个人。原来他们都写了入团申请书,哎!又被划为后进学生、帮扶对象了。同学们积极靠拢团组织,写思想汇报,抢着做好人好事,互相交心,男男女女晚上不回宿舍,唱歌、吹笛子、打快板,我呢?怎么也合不上群,他们那些玩意,我一样也不懂,像离群的孤雁悲凉的望着他们,我只在我的珠算和钳工工艺中找到快乐。慢慢的成了被帮扶对象,被批判的对象,不突出政治乃至白专。我是学校里最小的一个,也是全学校最穷的一个,同学们最看不起的一个,政治上最不开化的一个,但我是算盘打的最好的一个,淘气出边、鬼故事连篇的一个,就是没有思想,所以不会汇报,左嗓子导致不会唱歌,写的字像蜘蛛爬一样,写黑板报的任务永远落不到我头上。王学月能打快板,就算个文体骨干,德连乐见老师就有说不完的话,当然老师就喜欢。等到学校快解散的时候,我才知道年轻人要入团,政治上要开展等等。谁知道我也写了入团申请书,还没琢磨好怎么写思想汇报时,学校就散了,分配工作了。入团的事只能在工作之后“而今迈步从头越”了。难啊!那是后话。 既然是半工半读,就再说说是怎么读的。学校发给每个同学一本《毛泽东选集》,一本《对外贸易基础知识》,一本《珠算》,一把算盘。学校嘛,总算是发书了,有的学了。上课时主要是学毛选,《为人民服务》,《放下包袱开动机器》,《青年运动方向》等等。好像读的一个星期中,主要就学这些。有时潘老师给念念《对外贸易基础知识》。不过每星期准能学两天珠算,背口诀、打算盘、对外贸易是对外的买卖和交换,可我们这主要是磨石头,所以学起来也不带劲,全当休息一个星期吧。算盘还是不错的,每天吃完晚饭可以打着玩,很快我就成了全班的前几名,打的又快又准。在学校里跟老师关系如何呢?吃冰棍拉冰棍----没话。老师喜欢和女同学逗着玩,我看不惯,而跟女老师,我更不知道说什么。和我说过话的男同学不到一半,百分之九十的女生没有和我说过话,孤僻、木讷的我,只有在工人师傅那里才有说不完的话。所以只要条件允许,我就去车间或师傅们的宿舍。学校的生活和工作中的点滴就介绍这么多。 第六首歌 学校散了 我们大部分同学是五月份分配的,在三个月前,外贸局人事处的王风有来到了学校,学校的潘老师、三科的党支部书记、科长、还有车间的班组长、白天黑夜的在一起研究了好几天,我们大家都知道是分配工作的事,但不知道是哪个单位要,要多少人。我们这个学校才办了不到五个月。全班集合,潘老师宣布:根据需要我们有德连乐等十名同学提前分配到中国工艺品总公司北京市分公司。这里面有两名是我们维修班的。宣布结束了,一会就有了哭声。先是被分配的哭,后又招的好些人哭,那几个老师、班组长都哭了。我莫名其妙,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哭!挣钱了,不拿津贴了,怎么倒哭了,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了欢送被分配的同学们,全校同学集合在教室前面的空场上,拍照留念。 几天之后来了一辆大卡车,把提前分配的同学带走了。劳动节过后,这位人事处的王风有又来了,一下子住了好几天,整个学校都不消停了。据说学校要散了,全部学生都分了,有好多单位需要人,有的单位好,有的单位赖,有的活轻松、有的累;同学们之间都在瞎猜,因为都是道听途说。我只想被分配到房山就好了,可以一人一个床,如果回到北京,又得回家挤在一张炕上了。分配后就该发工资了,肯定比这14元多。 经过平静又闹闹哄哄的几天,终于在教室里开会了。潘老师讲:根据形势需要,所有同学都要分配到各个单位,咱们这所学校就要结束了,咱们学校有很大成绩,培养了朴素的劳动品质、为人民服务的精神。又有许多人讲话,说什么我也记不太清楚了,大抵就是一些鼓励我们、给予我们希望的话等等,就是没说到新单位能挣多少钱!但是到最后说了句重要的话:今天五月九号,大家明天收拾好行李,外贸局来车送大家到南大礼堂,然后各自回家。十一号休息一天,十二号早九点到外贸局会议室开会,谈具体分配事宜。1966年5月10号,还是三辆大卡车,拉着我们回北京了,学校散了,我们长大了吗?好多同学都哭了,我是麻木的,但这近七个月的经历,一定是我一生中最难以忘怀的。 第7章 分配工作 三辆大卡车开到了我们熟悉的地方,半年多以前大家从这里乘坐着这几辆车,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奔向房山,经过半年多的学习,做工等锻炼,让我们从无知少年过渡到了准备进入社会的劳动者。每个人的脸上,多多少少都显示出一丝丝的成熟……把行李卸下车,各自乘坐回自己家的公共汽车,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学校散了,学生时代彻底结束了,面临着决定一生的分配工作。 回到家中,妈妈愣住了。“这不是劳动节刚回来过吗?刚几天呀?劳动节拿回来的脏衣服不是也洗了吗?怎么把行李也搬回来来了?”问题是一个接一个,满脸的不解。我回答道:“这次回来就不走了,这是突然决定的,学校散了。后天到外贸局报到,正式分配工作,之后就开始上班了,没有什么半工半读啦!赶明儿我就能挣工资了,不再拿什么津贴了!”“那能挣多少钱?是学徒工吧?”“谁知道呢?过几天就清楚了!”我回答道。 闲话少叙,1966年5月12日上午八点,同学们又一次来到三庙前街,这次不到南大礼堂而是市府大楼的四层,北京市对外贸易局的会议室。潘老师和全班58名同学都来了。因为在这以前的二月份,已经有十名同学提前分配了工作,另有三名同学留校当老师,故只有这么多同学参加这最后的分配,外贸局人事处李处长主持分配,负责接收新人的各个公司人事科的工作人员也全都来到现场。局人事处的王风有宣布分配名单: 北京海关:陆桃明等五位同学; 北京轻工业品进出口分公司:牛淑金等六位同学; 北京粮油食品进出口分公司:凌忠心等六位同学; 北京首饰进出口分公司:李光宇等二十三位同学; 北京市包装运输进出口分公司:冯长木等十五位同学; 留校当老师:贺福申等三位同学; 外贸局资料室(外贸局样品间):徐树英; 名单念完了,各花有主了,大家全懵了,一片茫然,不知今后的工作是干什么,只有我们这些分到首饰进出口分公司的人心里有点谱,反正是围着石头转吧!我们把翡翠、宝石统称为石头。 同学们被各个单位接人的同志带到了将要报到的单位。首饰进出口分公司来的人是人事科的曹向容,30来岁的一位女同志,她把我们这些分配到首饰进出口分公司的23位同学召集到会议室的一角(这23位同学全部都是初中毕业,高中毕业的同学,没有一个分配到我们这的),首先向我们表示欢迎,并告知:北京首饰进出口分公司在西柳树井18号,1966年底改名为珠市口西大街115号,现在咱们就都到那里去。说毕,同学骑车的骑车,坐车的坐车,但没有打车的,因为那时候大家都没有条件打车。一个小时后就都到了公司。公司坐落在路北的一个三进的大四合院内,据说是解放前一个大户人家的宅邸,这个院落一进门的东边是传达室,西边是个男厕所,顶头是一个小轿车的车库,旁边是一个可以过小汽车的过道,经过过道便是一个大院子。这个院子的南屋是食堂,东厢房五大间是库房,西厢房五大间是办公室,北屋的正三间是对外商的谈判间,有个回廊可以到中院,中院的南边就是前院的北屋,东西各有三间厢房,北屋是五间正房,后院则是正北房五间,另有正房东西各一间耳房,东西各有三间厢房,北房前种着两棵紫丁香,西厢房与中院北屋后面的回廊那块地是女厕所。大家陆续来到此地,不约而同的都在这个大院子转一转,可谁也不敢趴窗户看看里面,更不说推开门进屋了。虽然有的门口挂着牌,也不知道哪个屋是干什么的和里面有什么东西。大家在瞎转悠时,曹向容同志也回到了公司,她在谈判间的门口招呼大家进去。哎呀!这辈子第一次进这么棒的房间。整个地面铺着浅色的地毯,顶头窗户下面摆放着一个三人座的大沙发,旁边各放着一个单人沙发,房屋中间放着一张红木大案桌,两边各放着三把软椅,案桌上方的屋顶装着硕大的一组吊灯,案桌两旁靠前的地方各放着三组玻璃柜,供放样品用,那各色的首饰在柜中灯管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难道我们会在这种环境下工作吗?那倒不用穿工作服了。真是想得美,懒蛤蟆想吃天鹅肉!到底干什么工作,在哪里工作,一会便知分晓。 有好多师傅从别的房间搬来一些椅子,大家坐定后,曹向容同志又一次代表公司领导欢迎大家分配到北京首饰进出口分公司工作,并告诉大家,从今天开始,大家正式参加工作了,工龄也从今天开始计算。从今天起每人作为学徒工,每月的工资是17.08元,鉴于今天是12号,未过半个月,所以这个月发整月工资。明年这月起,发学徒工的工资是19.08元,第三个年头的这个月转正,如顺利转正,工人级工资35.50元/月,干部级工资33.00元/月,第四个年头的这个月定级,工人级工资41.50元/月,干部级工资37.5元/月,以后再怎么发,谁也不知道了。 曹向容同志将工资待遇说完后又宣布:根据工作需要,你们这23位同志全部分配到业务三科,具体工作由三科分配。“三科”?!这不又回到房山了吗?折腾一溜够,从哪来又回哪去,当时就给我留那多好!这帮孩子都挺高兴,因为在房山都还没待够,春暖花开的房山景色如何,还没经过呢!雪白的梨花盛开时,在树间散步将是何种感受,十月时,大家一起摘鸭梨该多么好玩。回到那,干着自己熟悉的工作,生活在熟悉的环境,接触着熟悉的师傅们,太惬意了! 其实呢,一切都结束了!您不在享受那7个小时的工作时间了!您不会再人模狗样的坐在教室歇一个星期了!您想给同学打小报告,没人听了!因为您已经永远告别了学生的“幸福”时光。新的工作、新的生活、新的挑战已全面开始了!我们将从一个社会的消费者转变成为一个社会的生产者。这是一个多么光荣的转变!努力吧! 第8章 首饰公司简介 既然分到了首饰公司,就把这个公司是怎么回事做一下交代:公司全称“中国工艺品进出口总公司北京首饰分公司”。业务归总公司领导,也就是说:全年的任务完成(最主要就是出口换汇)、业务的范围、资产的管理、盈亏的总额等都归总公司。然而党政的领导、干部的配备、人员的组成、业务活动的保障等则由各省市自治区地方政府负责管理。在北京具体来说就是“北京市对外贸易局”。总公司有四个业务处,分别是:陶瓷处、草杂处、抽纱处、工艺品处。工艺品处高处长领导着全国各省市自治区的工艺品分公司和北京首饰分公司,还有一个广州翠钻出口部的业务。 北京首饰分公司由领导干部、政治干部、业务干部和工人约600余人组成。领导干部中最大的官就是党委书记兼经理段经理,负责出口业务的副经理程副经理,负责货源的副经理赵副经理,负责后勤、仓储、报运的副经理苏副经理;政治处主任武主任。人事科、保卫科,各科的书记等人员都是政工干部;各业务科的科长是领导干部;翻译、业务员、商品员、下厂员、保管员、作价员、财会人员等是业务干部;其他的人就都是工人了。包括车间干活的、夜间值班的、食堂做饭的、磨石头、做首饰、开机床,还有种菜的、掏茅房的,这就是我们分配到的对外贸易的公司。再往深处介绍一下吧,主要是业务方面的。出口科在公司大院内,主要负责对外的业务洽谈、函件联系、组织春秋两季广交会的事项。 业务一科坐落在公司大院,负责金银首饰的采购,为金银首饰镶嵌用的宝石进行配石的工作,金银原料的管理,金银首饰的保管,为客户来京看货提供货品,为给客户报价提供样品,为春秋两季广交会备货,到工厂掌握生产进度,并协助工厂设计适销对路的产品。 业务二科(小名:玉石科)坐落在东城区(原崇文区)鲜鱼口内长巷2条,负责各种玉石的采购、管理,不包括翡翠、高端宝石、珍珠、钻石;到湖北郧县、陕西的白河县采购松石原料,在北京收购玉器厂加工出来的各种玉石成品,其中以松石为主,或由我公司出原料,让工厂再加工的加工生产。比如青金、玛瑙、碧玺、珊瑚、紫晶等加工成圆珠、扁子儿(随形的珠子)、别子、花片,并承担所有制成品的保管,客户来京时的所看货品、交易会的备货等,有一个将珠子和扁子儿打成项串儿的车间,还有一个专门给金银首饰进行小修小补、换石头、镀金、镀银的一个小作坊。 业务三科坐落在房山区歇息岗,负责工厂生产,主要业务是将民间收购的翡翠的加工成适合出口的产品,国外进口的原料进行加工,磨成戒面。因为以生产为主,所以这个科没有对外的业务,但这个科有一个非常特殊的、单位中的小单位—翠钻组。这个组不是搞生产,主要是以下几项业务: 1. 将从民间收购上来的珠花上的珍珠剪下来,分级整理; 2. 将从民间收购上来的首饰,将镶在白金或开金上钻石拆下来,清洗、整理、分级、作价; 3. 将从民间收购上来的首饰拆下来的翡翠、猫眼、红蓝宝石、祖母绿,还有价值极高的翡翠成品、不易加工成戒面的手镯、扳指、翎管、簪子、马镫、别子等进行清洗,过蜡,使之面目一新,直接用于出口; 4. 这个组还将业务三科生产出来的翡翠戒面进行质量验收、数量核定、调入本组进行整理后发往出口的最后渠道—中国工艺品进出口总公司广州翠钻出口部。 业务四科(小名:东坝仓库)坐落在朝阳区东坝镇西北约一 公里处。这里的业务和三科雷同,主要是磨石头。据说五十年代需要出口仿唐三彩的琉璃制品,经调查,这里的土质适合烧制,北京外贸就购买了此地,后来什么也没烧成,就成了北京工艺品分公司仓库,又后来翡翠戒面好销,这里就变成了翡翠加工厂。这里面还有一件怪事:1962年强调阶级斗争之后,就把北京外贸系统中大部分“有问题”的人都集中到这里来上班,不管以前是做什么的,全在这里磨石头。 业务五科坐落在东城区王府井大街229号和201号两个办公地点。主要业务是负责收购民间的工艺品。什么文玩字画、古典家具、瓷器、玉器、景泰蓝、雕漆、珠宝钻翠、金银首饰等包罗万象。这里的师傅各个身怀绝技,能人中的尖子,试真假、断年代、懂行情,有专攻字画的,有看石头的,有研究杂项的,无所不能。当时在中国大陆,这些东西都是任何人、任何企业不准互相买卖的。有些过去殷实家庭的后人,若想拿这些宝贝换俩钱,在北京只能拿着户口本到五科来卖,如果其他省市的人想卖,只能到中国工艺品总公司下属的五个口岸分公司去卖了,北京首饰分公司负责收购的地区:北京、新疆、西藏、青海、云南、四川、湖北、河南、陕西、山西、宁夏、甘肃、山东;天津分公司负责收购的地区:黑龙江、吉林、辽宁、内蒙古、河北、天津;上海分公司负责收购的地区:上海、江苏、浙江、安徽;福建分公司负责收购的地区:福建、江西;广东分公司负责收购的地区:广东、广西、湖南、贵州。 业务六科(纳纱科)坐落在公司大院,所谓纳纱,其实就是现在的十字绣。这个科组织生产,收购、保管和销售半成品的纳纱片,还有各种手包。包口是铜镀金,提手是翡翠镯子,经常是镯子好卖,纳纱白搭。 铺头仓库坐落在通县台湖镇铺头村西一公里处。主要存放进口的象牙、原木、各种玉石,例如芙蓉石、孔雀石、东陵石等。还有大部分人干着和三科、四科同样的活—磨石头,也有一小部分人,组织郊区农村副业做一些首饰生产。 懋隆门市部隶属于出口科,坐落在西城区西交民巷东口,天安门广场的西南角。这是一座二十年代建成的红色小楼。小楼有三层,顶上有一座钟楼,此小楼在建毛主席纪念堂时已经被拆除。此楼一层就是懋隆门市部,在这个门市部中,有首饰公司的各种金银首饰、玉石制品、纳纱手包;有工艺品公司的各式玉雕、象牙雕刻、硬木家具、金漆家具、古瓷瓶;有土特产公司的各式地毯、挂毯。这里的销售对象仅对各国驻华使馆的官员和工作人员,还有一些常驻中国的外国人,例如各国通讯社、驻华记者等。总之这个地方是我们觉得最神秘、最令人着迷的地方。 报运科坐落在东城区(原崇文区)鲜鱼口内长巷二条,此科负责公司的货物包装、报关、发运等事项。 还有一些管理、行政、后勤的科室就不一一赘述了。 这就是1966年的首饰公司。 第9章 工作了(1) 经过两天短暂的休整,我又用我爷爷垫床用的薄帆布裹着行李,与其他分到首饰公司的23位同学再一次集结在西城区(原宣武区)西柳树井大街18号,潘老师带着我们和3位准备去沙河学校当老师的同学一起同上了首饰公司准备的一辆大卡车。有不少同学的家长来送行,情绪跟去年刚去房山时比可低落多了。为什么呢?一些同学分到包装运输公司,公司虽然在朝阳区三间房那边,但坐42路公交车也可以每天回家,我们却两周才能回一次家;一些同学分到轻工、粮油、海关,工种都是坐办公室的干部,而我们天天却都要手浸凉水、握着砂蛋,磨着永远磨不完的石头;有的同学分配到外贸样品间,听说那里有地毯、电话、大吊灯,平时接待的都是外国商人,而我们每天面对的却只有酸枣窠子大梨树,远眺还有燕山山脉。惆怅的目光、低沉的情绪、无力的挣扎、没有的选择,这样的氛围充斥着车厢;也有没心没肺的,那就是我。终于又可以回到房山了,有单人床睡、不用挤大炕、自己吃一份菜,不用和弟弟们为吃菜不是让就是抢了,更主要是到房山就可以当工人了,不管干什么都是当工人,干完一天活不用想明天的事,更不用想别人的事,累的像三孙子一样,倒头一睡,第二天一觉醒来重复昨天的一切,多美呀!转正之后还比干部级多挣4元钱,岂不更美吗?车开到房山了,歇息岗、干河床、铁丝网、梨树林,熟门熟道,无需赘述。学校宿舍里的床还没有撤,我们这些人男女分别住下,还留出两间屋供我们在正式分工种之前学习用。安顿好后,到财会室领人生的第一次工资:17.08元。有钱了,换饭票、吃饭、拆行李,随后三科派来一位师傅和我们集中学习三天。主要学习《青年运动方向》、《放下包袱 开动机器》等毛主席着作。主要告诉大家,要服从分配,干什么都是为人民服务,青年人要有远大理想,干一行爱一行专一行,每个人都得发言、念读后感、表态。真难为人呀!因为大家都在想自己会分配到哪呀?三天的学习终于结束了,令人忐忑的时刻即将到来,决定一生命运的瞬间就要出现,在这二十几平方米的房间里,坐着23位充满复杂心情的一群,等待着三科书记张书记的出现。磨活车间的组长来了,小铡车间的组长来了,划线组的师傅来了,翠钻组的组长到了,怎么没有维修组的师傅呢?又过了一会,张书记和管人事的刘智水来了,张书记宣布:人齐了,可以开会了。他说什么我也没听清楚,也没记住。心里琢磨着维修组的师傅怎么没来?我会被分到哪?别的工种我也没干过呀?我心里没边没崖的琢磨着。刘智水说到:我念到名字的同学就跟你们的组长到车间报到。随后先念道分到磨活车间的同学,我认真的听着,没有我……又念道分到铡活车间的同学,我有点害怕的听着,依然没有我,悬着的心放下了一些些,因为我们同学在学校时,在铡活车间劳动的人总是揦手,疼着呢,还不容易好。接着念到划线组的同学,只有刘厂生一位。此时只剩下我和郭士英两位同学没有分配工作了。“郭士英、李光宇分配到翠钻组。请翠钻组的组长何组长站起来”刘智水说到。此时坐在我们对面的一位高高个子、略显清瘦的、年方26、7岁的男师傅站了起来,拍了一下双手,笑容可掬的说了声“欢迎!” 第10章 工作了(2) 所有工种分配完毕,各组组长带着自己的兵奔向车间。 在这里必须得说说我心中三科里的翠钻组。翠钻组坐落在“高翠”院中。其院内加工高档翡翠和宝石。铡、磨、光都在一个车间,统称高翠车间,在里面干活的师傅也是三科手艺顶尖的师傅。在“高翠”院里除了翠钻组,还有为加工翡翠专门划线的划线组及杂货宝小组。这个院很神秘,在过去的7个月的半工半读的时光里,每次我去维修机器时,师傅都千叮咛万嘱咐“除了维修机器,其他的什么都不要碰、不要问、更不许摸”。虽然我不敢问为什么,但对那里的一切充满好奇。万没想到这次分配,就让我进入了这个“神秘的小组”,更让我不解的是,为何大家都向我投来羡慕与嫉妒的目光?在日后的工作中,我似乎理解了大家的“目光”。 组长何元利,是个河南人,转业军人,15岁入团,18岁入党,是位预备役军官。在工作后不久一个偶然的机会里,我问起了组长当时为什么会挑中我。组长说到:“当时领导给我看了两份档案,让我来定谁到这组来。一份是你的,一份是刘厂生的。我觉得刘厂生的年纪比你大很多,怕不好管,而你才十六岁,还未成年,看到你的初中毕业照中还穿着中式小棉袄,看来家境很不好。我来自农村,对穷人家的孩子多了一份感情,所以就把你挑上了。” 他的挑选决定了我的一生,没有他这一挑,我的人生会是什么样—--不知道。他是我的贵人,更是我的恩人,我心里永远感恩着他并永远记着他。 何元利带着我们俩穿过梨树园进入“高翠”院。走进三间北屋的翠钻组,首先看到的是中间屋的北墙边上放着一排绿色铁柜,后来才知道铁柜叫做转字锁的货柜,高1.8米,两扇门对开着。 东西两屋各放着两张大长桌子,或叫“货案”。货案约有2米长,80公分宽,货案两边各有三个大抽屉。一张货案上铺着白布,另一张货案上铺着蓝布,与货案配套的还有太师椅和地毯。白布货案下方铺着的是米色的地毯,蓝布货案下方铺着的是紫红色的地毯,靠墙边还放着几张三屉桌。看着这太师椅,我心想:将在这上面坐一辈子呀!天天打着算盘,记着账,和我所谓的理想简直就是云泥之别。何元利向工作的师傅们介绍了我们俩:“这两位同学就是新分到咱们组的,李光宇和郭士英。随后又向我们俩介绍了在场的师傅:负责翡翠的刘夏;负责珍珠和宝石的李玉莲、郝兰;负责钻石的李竹明;曹美屏是下厂员;唐淑风是负责与五科联系的;还有几位同志长期在广州出差;还有一位业务最好的师傅叫高峻,目前在广州参加广交会,待广交会结束后就回来。我看着白桌布货案上的翡翠戒面、蓝桌布货案上的珍珠、钻石,心中不禁感慨:要不然不让我们进呢?这里全都是宝贝!就连桌布和地毯的颜色都那么有讲究。但讲究的原因我却不懂。正在我感慨时,何组长说到:我们接到通知,为了工作方便,一个星期后搬回北京城里。目前的工作是集中力量进行盘点、打包,准备搬家。这个消息对别人来说也许是个喜讯,对我来说如同晴天霹雳,我回家又得跟弟弟们挤大炕,不像在这,我能拥有一张单人床。心中虽不情愿,也不敢说什么,工资都到兜里了,只能乖乖顺从,让干嘛就干嘛,听话就对了。 第11章 工作了(3) 转字锁货柜里面有许多托盘,托盘里面全是各种翡翠戒面。为防止戒面滑落,托盘四周有大概两三公分围挡,师傅们管托盘叫“屉儿”。屉儿里面放着许多翡翠戒面,有绿色的、有红色的、有粉色的、有透明的、有像白色石头一样的、有大的、有小的、有鼓的、还有瘪的。形形色色这个词用来形容这些翡翠再恰当不过了。正当我们沉迷于这些宝贝时,何组长说到:今天结束了,明天正式按时上班。 开始盘点了,李玉莲、郝兰用天平或戥子秤珍珠,这些白色的、淡黄色的、大小不一的珍珠被小铜簸箕铲进白布口袋中,用小线绳勒紧;李竹明把用克拉秤(ping)秤后的钻石放进用道林纸叠成的长方形小包里;唐淑风将没有拆下镶有钻石和宝石的戒指、别针等过数包好;我跟郭士英协助刘夏进行翡翠的盘点、包装。我负责第一道工序,在屉儿里先数出200个戒面,然后交由郭士英复合,随后由她写一个标明数量的号签,最后刘夏用小桐簸箕将复核好的戒面铲进小塑料袋中,贴上号签,用橡皮筋勒紧封口放入箱中。 还得说“实践出真知”,我终于明白了桌布、地毯颜色区别的必要。白色桌布、米色地毯的区域是负责放翡翠的,蓝色桌布、紫红色地毯的区域是负责放珍珠、钻石的,作用是为了形成颜色的反差。 经过几天有条不紊的工作后,我们迎来了搬家。两辆汽车开来,不管你愿不愿意,不管你多么留恋房山,你都得搬。一辆车主要装的是案子、椅子和铁柜等,另一辆车装的是货和我们的行李及我们这几个人。没有什么人来送行,因为这个组在三科很特殊,跟车间的师傅们都联系不多,更何况我们走的时候,各车间都在干活。几个领导在车下招了招手车就开动了。好像我们都哭了,为什么哭不知道,到今天也不知道。车开进了广安门,开过了前门,经过了东郊民巷,转进了台基厂,在一个路东的两层小楼前停下。这座楼的一层中间是双扇的宽大的门,两边是落地大窗,楼上有三扇大窗户,左边是上海小吃店,右边是东郊民巷小学,行政科赵科长已在这里等待了。指挥着我们搬东西。进楼一层就看到一片狼藉,好像没有人管似的,有几个玻璃柜,屋里空空旷旷,后来才知道,这里是懋隆商店的旧址。该楼建于20年代,老板是加拿大人,叫古孟……因为北京外贸局成立了样品间,故将懋隆搬到西交民巷,这里的一楼就空出来了。经过的狭窄的楼梯,到了二楼就不一样了。上了二楼往左一拐就是一个小小的卫生间,分里外两个部分。里面有一个抽水马桶,外面有一个洗手池,两个水龙头。再往左走迎面是一间大房间,空的干净利落。大房间右面还有一个临街的大房间,在楼下看到的两扇窗户,他就是左面那扇。中间是一个大厅,靠着窗户那放着一个三人坐的沙发,两侧各放一个单人沙发。沙发前有一个茶几,地上铺着三块大地毯。在沙发对面比较中间的地方放着一个长1.8米宽80公分的大谈判桌。两边各放三把软椅,两头各放一把软椅。搬进来后才知道,临街的那件屋子是首饰公司的金首饰仓库。这里有两位保管员在这里工作。大门的另一边同样临街还有一间房间,后面再加一个小房子。小房子的隔壁有一间小宿舍,住着两位出口科的同事。这就是我们将要在北京上班的地方。 第12章 工作了(4) 临街的大房间归翡翠分包小组,里面小屋是库房。何元利、高峻、刘夏、李光宇、郭士英在此屋工作。斜对面那件大屋归珍珠钻石小组,李竹明、曹美屏、郝兰、唐淑风在此屋工作。吃饭在五科。早上八点上班,中午十二点下班,下午两点上班,六点下班。由于工作的需要,下班后我独自一人留在小楼值守,很“荣幸”可以睡在谈判间的地毯上。没有想象中的值班费、加班费、加餐等,但我也觉得甘之如饴。小楼与上海小吃店之间有一个夹道,夹道深处有一个小棚子,棚内有一个烧蜂窝煤的炉子和好多蜂窝煤,有一把铝壶,暖壶若干,小楼里的人所需的开水都来自此处。烧水这活是大家轮流干。 翠钻组经过几天的忙碌终于安静下来了。传说中的翡翠第一人----高峻,也回来了。人员到齐了,何元利给我们开了个会,说了一些工作中的注意事项:第一:广交会虽然结束了,但广州平时的成交也很重要,大家要抓紧工作;第二:李光宇拜师高峻,郭士英拜师刘夏。在这里我要着重介绍一下我的师傅高峻:高峻身材不高、一双笑眼,给人的感觉很亲切。据说是首饰公司看翡翠第一人,在总公司有名气,在外贸局很知名,是外贸局梁局长钦点的去缅甸买翡翠原料的不二人选,当时也不过才三十五六岁。 所谓“拜师”,没有任何仪式,就是宣布一下,并要签署一个师徒合同。合同主要内容为:三年为期,三年内师傅要教会我热爱工作,热爱本行,专心学习,不断进步,培养劳动品质、学习专业技能,教会我翡翠、珍珠、宝石、钻石的真假和其他石头的区别,种、坑、水、绿的认识,山料、籽料的区别,价格、行市的比较,还有就是业务方面,制单、包装、商品流转、单证流转等等。这是我一生中签的最特殊的一份合同,合同确定了我一生的师傅,师傅无私的把一切知识交给了我。我也无遗憾的说,我学到了也做到了。两个月后,一场特殊的运动,让“师傅”这个称谓成为禁忌,我们只能以同事相称。但在我心里,他永远是我的“高师傅”。 我的学徒生涯开始了。第一项工作就是拼包。顾名思义就是把不完全相同又相近的东西放在一起。“包”是一个长方形的,用纸做的,一枚刻好的长条图章,图章上刻有货号、品名、数量、出口价格,用蓝色印油印在纸包上方。 从三科收上来的各式各样的翠成品,磨好的戒面,有成千上万:有种、有水头、形状不同、大小不一、有山料、有籽料、还有老活改的;颜色有黄杨绿、韭菜绿、鹦哥毛、浓绿、淡绿、白雅堂、罗锅绿,千种玛瑙万种绿,不胜枚举。我们将这些戒面放在一个又一个屉中,将种份接近、颜色接近、大小接近、薄厚接近的几个、十几个、甚至几十个拼放在一个纸包里。数量少的放小包,多一点的放中包,更多一点的放大包。这个期间我们把新生产出来的戒面和现有的放在一起继续拼。不过在这时最舒服的事就是把单个的、好的翡翠戒面单挑出来放一个小包;或几个价格特别高的单挑出来放一个小包;但是你会挑,他也会挑,师傅就可以喝茶了。 第13章 工作了(5) 这工作看似简单,其实得凭本事、练眼睛,磨性子,坐的住。到第二天,又把新的、旧的放在一起接着挑。这就是我们日复一日的工作内容。第二项工作就是整活。整活就是将老物件整旧如新便于销售。曹美屏到五科将不易改动或特别好的成品调到翠钻组,主要有手镯、扳指、翎管、帽蝠、别子、簪子等等。这时,我最爱干的工作来了。高峻带着我将这些翠件放到一个笸箩里,拿好碱、川蜡、刷子、废锯条等工具,到楼下的小棚子里,将炉火弄旺,放上一个洗脸盆,待水开后将碱块放进去,等碱块化开后,将这些翠件放入盆中,这些翠件沾着百年尘土、死人血肉、活人油脂及不知道的脏东西等,越煮越臭。大约一个小时左右,捞出来放在一个温水盆里,随后摸着翠件不烫手了,左手拿着翠件,右手拿着刷子,把这些宝贝刷干净。我像刷鞋一样刷着这些宝贝,高师傅看到后很是心急,连忙制止我,并告诉我正确的刷的方法:需要四指在下面拖着刷子把,上面大拇指摁着刷子把轻刷。如果按照你刚才的方法去刷,如果翠件上有“柳”,很容易把活弄坏。我连忙问师傅什么叫“柳”?“柳”就是石头微细的裂痕。我又问道:手镯上看上去都断到头的裂缝叫“大柳”?那叫“断缸”。我再问:这又厚实又圆的叫什么?这叫“扳指”,套在大拇指上的。旗人得了天下,就用翡翠做了这个玩意,它主要是拉弓射箭为保护手指用的。这东西还有象牙材质的、骨头材质的、虬角材质的、还有木头的。师傅详细的回答了我的问题,紧接着又告诉我了许多业务知识:这叫马镫,是仿照马镫子做的,套在手指上;这叫翎管,清朝当官的帽子上的装饰物,除了翡翠材质的,还有珊瑚的、青金的、碧玉的、碧玺的等等;这叫别子,明清时期人们挂在腰间的装饰物,也是有各种材质的。在清洗的过程中,我发现镯子里面都是黏黏的东西刷不掉。我将疑惑的目光投向高师傅,师傅说:“那是死人肉,用锯条咔哧咔哧就掉了。那是女人出嫁时娘家给姑娘的嫁妆,套在手腕上。姑娘年轻时还好,等到老了、胖了、手腕变粗了,就撸不下来了,到死了就当陪葬了。不知是何原因,有可能是是偷陵盗墓、有可能是建设用地、又或是地震,将死人翻腾出来了,尸体烂了,骨头散了,手镯出来了,烂肉就沁在了手镯上,要不然这水放了这么多碱,还能这么臭。”“高师傅,您看这别子上的柳不如手镯上能看的出来?”高师傅回答道:“镯子叫素活,别子叫花活,花活刻有很多立体的图案,经过加工柳就藏在叶子、根、茎和人物的边角,所以就不容易看出来了。图案是一个马一个猴的,寓意为“马上封侯”;几个石榴凑在一起的图案,寓意为“子孙万代”;刻几个字“人面桃花相映红”象征着美好;刻有一个大脑门的老头图案的叫“福星高照”。这些图案的活的原料都有一些毛病,否则就做戒面用了。这叫“无柳不做花”。“您看这树叶似的的东西,绿的像菠菜。” “这叫秋叶,是做耳坠用的。这种绿叫菠菜绿。”“还都有名有姓呀!”我惊讶道。“你说对啦!千种玛瑙万种玉,都各有各姓。”师徒俩干着活聊着天,通过知识的问答,这些未曾听说却就在眼前的宝贝,不知不觉的印在了脑子里。 第14章 工作了(6) 真是润物细无声,没有老师的斥责、没有同学的嘲讽、没有家长的打骂、更没有对这些东西的排斥,而是有说不清的亲切感,永无尽头的新鲜感,师傅一点就通的成就感,没有机械的背诵、没有迎合考试的试题,这些知识就好像原本就深埋在我的脑海中,只不过听着师傅的娓娓道来,一下点醒梦中人。感觉参加工作后我看什么都那么清澈,反应那么敏捷,天生我才必有用,又何必悲悲戚戚!因为刚接触这些东西,很好奇,不免多问了一些。高师傅对我说:“慢慢记,别着急,看得多了就都记住了。”一边聊着天,一边手里干着活,翠件用碱水煮过放入清水盆中,冲洗几次去掉碱渍,又将该刷的地方刷干净,勾勾沿沿用刷子毛轻柔轻刷,凸凹不平、筋骨之间、乳钉下面等都得多刷几遍,洗了个碱水澡的宝贝们,该给抹点雪花膏了。小棚子里一点风都没有,五月下旬的天气已经很热了,站在火炉旁边,脸上淌着汗,后背湿透了,手也不敢擦,小心翼翼的伺候着这些绿宝贝。炉子上的脸盆换成了饼铛,炉口上加上盖火,将饼铛烧至微热,把一张薄薄的白纸放在铛上,左手拿一块洁白的川蜡,右手拿一根撅成两半的废锯条,在川蜡上轻轻的刮,一层层的蜡均匀的撒在白纸上,霎时间之变成透明的了,将翠件码放在纸上,待翠件被烤热后,再将川蜡一层层刮在翠件上,川蜡立马变成了蜡油,包裹住翠件的上面,然后将翠件翻个面再如法炮制。待两面都布满蜡油后,看着那绿色的翠件油汪汪、水灵灵,漂亮极了。饼铛离开火,迅速将翠件放在柔软的厚毛巾上,轻柔快搓,使蜡油粘附在毛巾上,又趁热将翠件放在手上,用干毛刷轻轻的但高频率的揉擦,直至翠件温凉后。处理后的翠件像洗过澡的小孩的屁股上又摸了一层雪花膏一样滋润,再不是那么土么呛呛、血的呼啦、泥垢糊身、浑浑噩噩的,而是晶莹剔透、色泽圆润、层次分明、芳泽有嘉,让人爱不释手。第三项工作就是发货。发货是指将拼好包的戒面和翠件经制单、包装后发往广州翠钻出口部。案子上的所有戒面全部撤走,露出洁白的台布,将200多包货(规定拼包达到200件左右时就需要进行发货)放在案子上,把发货清单、复写纸、圆珠笔、算盘、蘸水笔等物品请到案子上来,准备制单。 首先将这200多包的翠件分别打开看一遍,将戒面、花活、各式翠件分别码放好。再将特别好的翠件、成本在20元以上的称之为单号的码在一起;成本在20元以下的称之为统号的码放在一起。码好后每19包为一个单位,分别码好后再将每个纸包打开,看清品名、数好数量,根据财会人员提供的货号,按要求填写在纸包外面的表格里。桌案两侧各坐两个人,一边是高师傅和我,对面是郭士英和刘夏。郭士英和我负责制单,高师傅和刘夏负责复核。在制单之前高师傅负责作价,就是将白纸裁成两厘米见方的小方块,将出口价填写在方块纸上塞回纸包里,我们在旁边看着,这个过程就是我们学习作价的过程。空白的发货单已准别好,一份发货单需要五张复写纸共计六张,一张留存、一张给保管员、一张财会记账、三张随货发往广州。 第15章 工作了(7) 垫好复写纸的单子放在面前,左手放着装满翠件的纸包,右手放着算盘,先将纸包上的内容依次填进发货单上,之后再将每个纸包分别打开,将高师傅定的出口价填在发货单上,作为口岸意见,供广州出口部作价人员参考。纸包上显示的出口价则是由广州出口部作价组最后决定并填写的。最后将计算出来的成本总金额和出口价总金额填在发货单上并签字后交由高师傅复核。这工作看似简单,但这活给我就不像升蜂窝煤火炉子那么容易了。从小就不会念书,碰到数字就犯晕,当然也就不会写字,因为字写得不好看挨了无数次打,受过老师和同学们的多少讥讽,遭过多少人的白眼,到如今还要写字、算数,对我来说太难了。开始准备做第一份单子了,我万万没有想到这一份单子我足足做了六遍才成功。第一份发货单由于我反复摩挲复写纸,生怕不平整,导致下几页的单子上不是一缕蓝就是一道蓝,还有指甲划得一道道的印;第二份发货单在填写品名的时候,由于紧张将“面”字越写越小,导致中间两横变成了一个黑疙瘩,此时高师傅对我说:“别写了,这发货单作废了,重填;第三份发货单在填写货号的时候,总免不了想看看后面几张复写的是否清晰,一看到后几张不够清晰的时候,就赶紧在第一张上重新描写一遍,结果由于反复翻单子导致复写纸错位。哎,又作废一份;第四份发货单眼瞅就要填写成功了,却在“成本合计”上由于太小心,书写力气不够,导致在后面几页上“2”变成了“0”。眼看就要成功了,我感到很沮丧,试着跟高师傅商量“能不能把不清楚的2用圆珠笔描一下。”我用祈求的眼光看向高师傅,此时却传来他们三个人的笑声,我很纳闷,师傅说“你去擦把脸”。我站起来,穿过外面的谈判间,来到了小洗手间,站在洗手池前,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我也乐了,满脸都是由于擦汗留下的蓝色印子,成了花瓜。虽然乐了,但比哭还难看,心中阵阵酸楚----真笨呀!工作了,再笨也得把单子写好。用凉水擦了把脸,又喝了一大杯凉水,做了几个深呼吸,精神精神又坐回去制单。此时,高师傅语重心长的对我说:“别急,踏实下心来再重写,我们这份单子要随货发到广州翠钻出口部,那里有领导,有我们公司的同事,还有上海等其他口岸的同事,一看制单是李光宇,就知道我们这里来了新人了,一份整洁的单子,让人神清气爽,如见其人;一份胡乱涂抹的单子,让人费心察猜,未见其人,如管中窥豹,略见一斑,难给人留下好的印象。万一你以后要去那里工作呢,所以我们要尽量写完美。我表面答应着师傅,心里却说“写好?太难了!”经过短暂的休息,我想着这第五份怎么也应该写成功了吧?没成想由于左手手掌有汗,沁湿单子导致复写纸反蓝在第一页上。我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后,又拿过来一份新的垫好复写纸的单子,梳理了一下之前的问题,开始填写。终于成功了,经过五次努力,一份不太完美但可以使用的发货单诞生了!单子虽然填完了,但一个小小的念头却在我心中产生,再也不可以像学生时代那样让人笑话,让人看不起。这制单又不是什么难背的单词,难做的计算题,不就是汉字的书写要清晰,数字的计算要准确吗?从那以后,每天晚上值班时我就像上了发条一样,不断的在空白的发货单上练习制单。没过两月,我制的发货单已经没有人笑话了。 第16章 工作了(8) 终于开始装箱了。把20个左右的大纸包均匀的码放在长40公分、宽30公分、高30公分的木箱中,空的地方填满纸毛(就是印刷厂装订书的时候裁下来的下脚料),盖上最后一块木板。盖好盖之后两边的铁腰子重叠后钉好。在箱子中间左右对称的地方再用两根铁腰子勒好,用铁扣扣好,用夹子将铁扣夹紧,这么繁琐的工序也是为了保护货品的安全。最后的工序上场了,高师傅在箱面的右边用毛笔写上:广州市一德西路504号;箱面中间写着:广州翠钻出口部;箱面左边写着:北京首饰分公司。剩下的活就是我一个人的了。扛着这个三四公斤重的箱子,走到103无轨电车台基厂站,坐到美术馆站下车,再继续扛着箱子走进中国民航大楼,直奔货运部,领一张民航货运单。货运单的内容和箱子面上的是一致的,主要是加了一个一万元的保价,以后无论发多少钱的货品,保价都是一万元。但是货运单上的重量及运费是由民航局的同志来完成的。没想到发个货还得填单子,我得小心又小心,仔细再仔细,千万别让外人再看了我的笑话。民航局的同志将货运单仔细核对后,放在秤上秤分量,计算运费,这时我把公司开的空白支票给他,工作人员验收无误后将货运单的发票联交给我。自此我们的货品从收购到整理再到发货,完成了货品出口前的重要一环。 在台基厂的小楼里,大家在有条不紊的工作着,不时地有外商到这里来看货,金首饰的两位保管员还是挺忙的。慢慢的我们大家也就养成了上楼慢步走、走路放轻声、说话忌喧哗、见人礼让先的良好习惯。有一天,何元利跟我说:“昨天人事科来电话,说是你和郭士英的工作证已经办好了。你待会到公司去取一下。骑咱们那辆公家的自行车,注意那辆车是倒轮闸,别摔着!”咳,这人岁数不大,总是那么婆婆妈妈,絮絮叨叨的。多少年后才理解,这是一个多么好的领导呀!拿你当个小弟弟,无微不至的关怀。这样的工作环境是多么的温暖呀!到了公司,那熟悉的院落,推车到了后院,我到了门口,盯着人事科牌子的屋子,敲门示意,里面应声说到:请进。一进门我乐了,屋里坐着的是我们学校的孙老师,他是在学校还没有解散的时候调到这里来的。见到我后,笑容可掬的对我说:“欢迎新同志!”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他拿着两个工作证交给我说:一本是你的,一本是郭士英的。这本工作证是你们的身份证明,到哪里,他都代表着公司,同样不管在哪里需要你拿出工作证时,就知道了你是咱们公司的一员。他将两个深褐色、上面印着“工作证”三个字的小本本交到我手里并说到:“你是业务员,郭士英是商品员,你们俩都是业务级,属业务干部。你们分在房山的同学都是工人级。等定级后,你们俩的工资将是37.5元,他们则是41.5元。哎,我也不知道当时自己在想什么,总觉得我们公司的出口科、直接和外商打交道的同事才是业务员。翻开工作证,左边有我的照片,上方写着中国工艺品进出口总公司北京首饰分公司,职务是业务员,工作证的右边是有好多格的备注。我正式有了北京首饰公司的身份,我要珍惜它,不能给它丢人。 第17章 工作了(9) 这座小楼二层的厅是金首饰交易的谈判间,外商来京购买金首饰时就到这里来看货。每次来看货前,金首饰的保管员就提前准备好中华牌香烟、好茶叶、并做好卫生工作。而对我们翠钻组的人,则要求在业务谈判时尽量少走动。有一次,几个日本客人正在出口科李科长的陪同下看货,恰巧我着急去洗手间,于是轻轻拉开门走进大厅,我一眼就看到一只臭虫正顺着客人看货的桌子腿向上爬。臭虫这玩意我太熟悉了,从小就和它做斗争,它是个吸人血、生命力极强的害虫。我不动声色的走到谈判桌前,看着金首饰,问了业务员一句:这是什么石头呀?“同时用大拇指和食指轻轻的捏住了这个小东西。他们这些大人谁都没有回答我,只是用嗔怪的目光瞪了我一眼。此时千万不能将臭虫捏死,因为臭虫在快被捏死时会分泌出一种极臭的气味,日本人也熟悉这种气味。我轻轻的捏着这个“宝贝”到了洗手间,使劲一捏,赶紧打开水龙头把它冲走。客人走了,出口科的李科长把我从我们组叫出来批评道:“你难道不知道吗?在有客人时,无关人员不得到场。你不但过来,还问我们问题,这是非常不对的,以后要注意!”我争辩道:我看到有一只臭虫快要爬到桌面上了,我是为了抓臭虫才过去提了个问题。“这里怎么会有臭虫呢?”李科长问道。我回答 “多的是!出口科住在这里的高洪升为躲臭虫,晚上都不住宿舍,和我一起睡地毯。”随说着我们一起走进宿舍,看到了墙面上、被褥、床单上,到处都是捏死臭虫留下的斑斑血迹。他们无语了。之后公司的行政科派人来用敌敌畏处理了……后来听说李科长跟经理说,翠钻组来了一个小男孩还挺机灵的! 第一次出差 八月了,社会上兴起了遣送有问题的人回原籍的风潮,我们公司的张子金及一家五口主动提出申请回原籍。公司召集四位同志组成遣送小组,遣送张子金回老家----河北枣强县,我就是其中一员。 回到家中,一跟爸妈说我要出差,得坐火车到德州。爸妈立刻显示出忐忑不安的神情,着急的说到:“你才16岁呀,外面这么乱,德州、枣强县可比房山远多了,几天才能回来呀?”我很不以为然的说到:“这是我们公司派给我的工作任务,除了我,还有三位年长的同志在一起,您们没什么可担心的。”听我说完后,爸妈的神情有所缓解,紧接着妈妈就问道:“那吃饭问题怎么解决?”我说:“多带俩窝头和一块咸菜疙瘩就行了。我这还从公司领了一个包,可以把牙刷、水缸子、毛巾、背心等放在里面。”我妈又说道:“那我再给你准备两块钱,俗话说穷家富路嘛!” 隔了几天,张子金销了户口退了房后,公司通知我们可以出发了,为我们准备了一辆“581”三轮卡车,还给我们送人的及被送的人买了火车票,出发地点是北京火车站。走那天我背上书包,揣上4个窝头和一个咸菜疙瘩去公司与同事汇合。临行前,父亲嘱咐我:第一次出门在外要注意安全,保护好自己的同时要照顾好其他同事,要有机灵劲、眼力价,要把领导交办的任务完成好。 来到北京站,坐上了前往德州的火车。火车几点走的几点到的都记不清了,只记得天没黑就到了德州火车站,火车站离长途汽车站不远,我们在车站附近找了个旅馆住下,他们就去买明天的长途汽车票,结果第二天的车票没了,只能买第三天的车票去枣强县。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张子金想请我们一起吃饭,我们敏感的回绝了他。在旅馆安顿好后,我很自然地拿出窝头准备吃饭,此时我们遣送小组的领导老井看着我笑着说:“小李,咱们这叫出差,除了火车票、汽车票、住店钱全都报销外,我们还有额外的补助,因为整天整夜都在路上,叫----在途,在途的补助是一天2.4元。咱们出发前,我向公司申请了一个星期的经费。吃完晚饭后到我屋里先领五天的出差补助。”随后他们叫我一块出去吃饭,我说:您们去吧,我吃窝头就够了。他们离开后,我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一天补助2.4元呐!给那么多钱,我这第一次出远门,我妈才给我2元钱,这一天就是2.4元呀!嚼完两个窝头,啃了不到半个水疙瘩,喝了一杯子温开水,擦了把脸,坐等老井他们回来。老井他们回来后,我们一行四人坐齐在老井屋里,老井打开手提包,说到:“每人每天2.4元,按五天计算,多退少补,领完钱在我这里签个字。每人12元整。”领完钱回到房间后我不禁感慨:五天就给我12元,我一个月才挣17.08元,这钱也太好挣了,我以后一定争取多出差。谁知老天爷眷顾,这辈子净出差了(这乃是后话)。 第二天一早起来,因为兜里有钱了,也就不省着吃了,昨天剩下的两个窝头就着开水一口气吃完了。到了中午该吃饭了才知道买吃的需要全国通用粮票,我们家没人出过远门,更甭说出差了,在北京也没有进过饭馆,粮票全给粮店买粮食用了,现在怎么办?我把情况和老井汇报了,老井慷慨的说:我这都带着呢,先借给你几斤。回北京后你得还我北京的面票啊!我连忙感谢。钱有了,粮票也有了,可以逛街了。那时的街道不如现在繁华,只有一个百货商店,和几个大小不一的饭馆及路边摊。大饭馆里面有炒菜又有汤,还有馒头和火烧,一看就不是我能进去的地方;再看看小饭馆,有炒饼、烩面之类的,五分一两,半斤就需要两毛五,太贵了不敢吃。最后在路边摊看到了卖锅饼的。大大的锅饼直径得有两尺多,厚有一寸,按分量卖,三分钱一两,半斤才要一毛五,还是吃这个比较实惠。我买好锅饼回到旅馆,就着北京带来的咸菜疙瘩,喝着白开水,吃了一顿出差以来正式的中午饭。另外的三个人是大人,挣得比我多地多,到饭馆去吃炒菜、馒头、鸡蛋汤,回到旅馆还都说不贵。到吃晚饭的时候,他们又叫我一起去吃饭。我推脱道:你们去吃吧,我中午吃的锅饼禁时候,现在还不饿。等他们走后,我又去小摊上踅摸我的晚饭。买了一个大火烧,二两粮票六分钱,又到小饭馆买了三两烩面,花了一毛五,一共花了两毛一。掰着火烧、挑着烩面、啜着有油腥的汤,比中午的干咬锅饼就白开水可滋润多了。晚上在旅馆睡下,第二天早起一行人到来到长途汽车站,坐上去枣强县的车。这可是从山东往河北开,车在土路上摇摇晃晃近三个小时后到达目的地。具体哪个村记不起来了,只记得下了汽车,大伙轮流扛着行李往村子里面走。终于进了村,对面来了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迎着我们高声喊道:“孩子们,你们怎么都回来了?”孩子们高声回应道:“爷爷、爷爷”我们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位老人就是张子金的父亲。老井赶紧迎着老人说到:“我们要先到村领导那里把事情交代一下,之后他们再回家。”于是老井和张子金一起去大队,具体怎么交代的就不知道了。我们几个人站在行李旁,周围的人用好奇的眼光看着我们,好一会功夫,老井和张子金才回来,后面还跟着几个村干部,村干部对张子金说:“你们和老人一起回家吧。”此时张子金再次邀请我们去他们家吃饭,村干部赶紧说:“甭管了,我们都有安排。”张子金回家后我们几个人分别被安排在老乡家中吃派饭、住宿,并告诉我们下午就没有长途车了,坐车得等到明天上午才能有路过的车,如去衡水,路过的车来得早,如去德州,路过的车来的更晚些。老井征求大家意见,我心里想:出门就是为新鲜,走衡水线就得经过石家庄回北京,多去两个大地方,走德州线就是原路返回没什么意思。还没等我发表意见,其他几人不约而同的说“走衡水”。看来大家的心情都是一样的。老井又特意关照我们,到老百姓家不管吃什么、不管吃多少,必须给人家留下一斤全国粮票和六毛钱。我被村干部带到一位老大娘的家里,老大娘对我说:“家中没有别人,一天就吃两顿饭,我已经吃过了,还有点现成儿的给你热热,将就着吃点。”我回答道:“没事,我吃点就行。”村干部又跟老大娘交代了几句就走了。老大娘给我拿出了棒子面和高粱面混在一起的窝头,又拿出称之为韭菜花的咸菜。其实是韭菜根用石头锥子捣烂,放上粗盐,沤成绿泥。咬一口窝头,因为有高粱面,那个难咽!嚼一口韭菜花,有咸又辣,喝一口暖壶里的水,又苦又涩。肚子饿呀!咬着牙狠狠的吃了一个窝头就打住了。老大娘的家有三间北屋,中间是堂屋,房中央有一张八仙桌,靠右边有个灶台,上面放着一个大铁锅,灶台的烟道连着右边的正屋的大炕,大娘就住在这个屋子。左边的屋子也有一个炕,炕上炕下堆着粮食和一些杂物。地下还有一台纺车,他把炕上的东西扒拉扒拉,腾出一块地,露出炕席,对我说:“你就睡这吧,我待会给你拿个被褥。”我一边说谢谢,一边躺在炕席上眯起了双眼。累的一会就睡着了。等再醒来时,就看见大娘坐在纺车前,一手摇着大轮子,一手攥着一把棉花在纺线。我趴在炕沿边,双手托着下巴,看着她的劳作,和大娘没什么话可以说。我不知道该问些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大娘也没什么要跟我说的,气氛很是尴尬。只是到了太阳落山了,大娘才说了句:“外面凉快了,你去转悠转悠。”小院儿有半人高的院墙,院墙中间有个木栅栏门,墙内有麦秸垛,供做饭生火用的,走出栅栏门,整齐的街道、平整的土马路,三三两两的老乡们在街边聊着天。这里没有喧嚣,有的只是面朝黄土背朝天、劳作一天后享受着半刻安宁的人们。我也听不懂他们在聊什么,也不敢走太远,因为每家每户的房子都差不多,又没有门牌号,怕走远了找不回来。看得出来,他们都对我指指点点。稍微转转我就回到了屋里,大娘已将灶火点燃,大锅上放着一些水,待水烧开后,放进一把小米,烧了一会就不再往灶里放麦秸了。将锅盖盖好焖了起来。又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些白面和起来。天快黑了,将小米稀汤舀到了一个小盆里,刷干净锅后又点起了火,将和好的面擀成了一个圆饼,放在锅里。一个大锅做了四张小圆饼。我纳闷的想:烙饼为什么只放盐不放油呢?我记得我妈烙饼时先把面擀开再撒上盐后倒上一些油,反复互相蘸着,之后再卷起来做成劲子再擀成圆饼放在饼铛上。我心里想着也没敢多问,爸爸曾经说过“人家想让你知道的事,自然就会说的。不说,你就少问。”开饭了,四张单层烙饼摆上来,一小盆小米稀汤放中间,捣烂的韭菜花又端了上来。大娘说:“来,吃吧。”我问大娘:“您不炒菜吗?”“炒菜?拿什么炒?那是你们城里人的吃食,我们这里没有油,炒什么菜呀!”我一下就明白了,也就不再往下说了。撕下了一块烙饼,比中午的窝头好吃多了,再斯一块放在嘴里就感觉白面在大娘这里太金贵了,我要是吃饱了,大娘就只能喝小米稀汤了。想到这里,我停下了嘴,顺手盛了一碗小米稀汤,就把晚饭解决了。其实不是不想吃烙饼,是不敢再吃了,只是想给大娘留着,就算今天吃不了,明天她还有口白面吃。天全黑了,大娘举着煤油灯,闪着绿豆大点的亮,来到我睡觉的屋里,给我放了一个小瓦盆对我说:“早点睡吧,晚上要起夜就尿在这个小盆里。”我说:“我不起夜。”大娘放下瓦盆转身回到自己那屋。可能是这一天太累了,很快我就睡着了。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我居然被饿醒了!天已经大亮了,我急匆匆到院内西南角的茅房方便了一下。旭日东升,照红半边天,大娘将米汤热好,把烙饼放在盘中,摆在桌上,桌上还多了两个煮熟的鸡蛋。这是何等的好吃的呀!大娘说我每天就吃两顿饭,你一人吃吧。随说随就把一个鸡蛋的皮剥开了,我赶紧说“我平时不吃早点,您别剥鸡蛋了。”这里说着,那里剥着,大娘说鸡蛋都剥好了,你就吃了吧。我赶忙说另外一个鸡蛋您千万别剥了。吃了一个鸡蛋,喝了一碗稀汤,准备回程。我赶紧拿出昨天晚上准备好的六毛钱和一斤全国粮票交给大娘。大娘客气地说到:“饭都没吃还给什么粮票!”我说:“这是规矩,您拿着。”大娘没接过来,我就随手放在桌子上,大娘也就没有再推让。一会功夫村干部就来了,告诉我:“你们几个人在昨天分手的地方集合,之后去汽车站。”跟大娘告个别、道声谢,拿着从公司借的背包回到集合地点,稍微等了一会,人到齐了,张子金也来了,要送我们到车站。我们客气了几句就离开了。 我们足足坐了三四个小时的长途车到了衡水长途汽车站,下车时看了看车站的大表,好像是快下午两点了。赶紧找吃饭的地方,二两一个的大火烧买了3个,又花八分钱买了一碗鸡蛋汤,吃的那个舒服。火车站前拥挤不堪,我们买完票,四点多钟进站候车,火车晚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候车室的座位上早已坐满了人,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忽然通往站台的门打开,呼啦一下,所有人疯狂的挤向站台。我们几个人也被裹挟着移动着步子挪到了站台。从德州到石家庄的火车缓缓开进站台,车停下后,列车员打开车门,先让车上的旅客下车,趁此时间往车厢里一看,不但座位坐满了人,好些人都站着。我们几个人赶紧往车门边上靠,拼命的抓住车门扶手,抬着脚往上登,玩命往车厢里挤,管不得别人怎么样。车厢里非常拥挤,行李架上躺着人,就连厕所里都站满了人,洗手池上也坐着人,每人脸上都淌着臭汗,背心已经湿透了,你挨着我,我靠着你,每个上来的人都暗自庆幸自己的胜利。火车好像是开动了,但我又怀疑自己的感觉,因为站台上还有那么多人没有上车呢。咣了咣当,不知有多少次停车,天都黑了,火车开进了石家庄火车站,统统下车。出了火车站,一眼望去,满眼全是人。我们又在石家庄火车站买了回北京的车票,要等到晚上十一点多才发车。此时我往车站广场的边上走去,忽然扑鼻的香味顺风而来。只见有个小饭馆的外面支了一个大炉子,炉子上面架着铁锅,铁锅里炖着羊蹄子,红亮的羊汤煮着白色的羊蹄子,那个香啊!让人垂涎欲滴!我忍不住问人家:“您这羊蹄怎么卖呀?”“七分钱一个。”“真够贵的,二两的一个火烧才六分钱!”我小声嘟囔着。转念一想我出门时我妈给的两元钱一分还没花呢,12元的出差补助也没怎么动,算上给大娘的钱,我这几天一共才花了不到两块钱,就算买几个羊蹄子,也能剩下不少钱呢,而且不买火烧了,还省了不少全国粮票。下定决心说买就买。“您给我来四个羊蹄!”卖羊蹄的师傅用两张黄色的马粪纸,纸上放着羊蹄双手托着递给我。我左手托着马粪纸,右手攥起一个骨头棒,咬着连皮带肉的蹄尖上一咧,秃噜一下满嘴流油。四个羊蹄下肚,吃的我“撑天堵肋”、“沟满壕平”。这是出门以来第一次碰到肉,也是吃的唯一一顿饱饭。 火车来了,本以为在衡水火车站上车是最痛苦的经历,没想到在石家庄火车站加了个“更”字。不到12点上的火车,第二天早上6点才到北京站,我足足在火车上站了一宿。至此第一次出差结束。 第18章 懋隆门市部 回到北京后,老井让大家回家休息,第二天到公司交差。我们到公司后向于成双进行了汇报,老井还给了领导一张张子金老家村子领导开的收条。领导表示很满意,让我们回原班组,老井去财会室结账。 从公司回家后,我急赤忙慌地向我妈讲述了我这一路的经历、见闻后赶紧报账(显摆):“妈,我这次出差5天,补助12元,吃饭花掉3.6元,实实在在的挣回8元,再加上您出门前给我的2元,共计给您交回10元。”妈用略带诧异却又难掩兴奋的表情接过钱,又给了我2块钱零花,算是对我顾家的奖励。我自己嘴里嘟囔着:出差真好呀!又能吃肉又能挣钱,以后一定要多争取啊! 我又回到翠钻组上班了。拼包、制单、装箱、发货等。没过几天,由于上级的安排,我们又开始了一次搬家。这次搬家的目的地是西交民巷1号,也就是首饰公司懋隆门市部后面的小灰楼。 到西交民巷上班后,在上下班的路上总能路过懋隆门市部,从外面看过去,里面非常富丽堂皇,但总没有机会进去看看。说来也巧,一次在饭堂吃饭时,懋隆门市部的会计吴日德老师傅找到我:“小李,听说你们每次发货前都要去公司的会计室取支票?”我说:“是的。有什么事您说。”老吴又说道:“我这隔三岔五就要把卖货收上来的支票、现金交到公司的财会室。我这岁数也大了,能不能麻烦你每次去公司的时候帮我把我这的东西带给公司的财会室?”我连忙说到:“没问题。以后我每次去公司前先去您那拿东西。”我嘴上痛快的答应了,心里其实更美,终于可以名正言顺进到懋隆门市部里,好好的看看里面气派的场景了。 懋隆门市部的正门对着正阳门,一般外国驻华大使馆的工作人员、各大通讯社的驻华记者、还有一些国际友好人士来买货时才能走这个门,工作人员是不可以随便进出这个正门的。我来到小后门,按响门铃,终于进来了。只见2米多高落地窗宽大明亮,金碧辉煌的大吊灯,高悬在大厅正中,柔和的光线撒到雕塑精美的天花板上,然后折射下来,给大厅带来一种畅快、柔和的光芒,涂着红色油漆的木地板地上铺着典雅的地毯,硕大的谈判桌前摆放着套五的沙发,商品柜台里,金、银、玉首饰琳琅满目,光彩熠熠,大门侧面各种家具古色古香,高大的屏风里镶嵌着用各种玉石雕刻的图案,待售卖的丝毯、地毯堆放在大厅的角落,立体的展柜里挂着纳纱手包、玉石项串、还有珊瑚的大朝珠。 一回生二回熟,慢慢的跟门市部的人也熟络起来。门市部里共有六人,主任于清云,他什么都管也什么都不管;副主任(对外是主任)汪德宣,主要负责对外的全面工作,他会两种语言:英语和法语;财务吴日德,负责日常的收款、做账;保管员李淑燕、业务员李方德、贾银福、还有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只负责听差的程九汝。舒适的环境、亲和的同事吸引着我中午时常来这里聊天、打牌。 第19章 第二次出差(1) 转眼来到十一月,天气渐凉,我又要出差了。这次出差是和我们公司工会的潘老师(就是半工半读时的潘老师)。此次出差的目的是送一个姓张的原籍山东省黄县的在四科工作的历史上有问题的人回老家。这次出差算是有经验了,也不用找我妈要钱了,因为有出差补助嘛!公司还发了一件蓝咔叽布栽绒领子的棉大衣。公司的人把车票已经买好了,行李也已经托运走了。我和潘老师来到崇文门外的一条小胡同,那位姓张的大人带着一个正在上四年级的小男孩等着我们的到来。我们一行四人来到北京站,上了开往济南的火车。车到了德州站,这可是我去过的地方,感到一种莫名的兴奋,有些激动的看着窗外熟悉的站台。车停了下来,潘老师对我们说:“你们坐好,我下车看看。”过了一会,潘老师一只手托着用马粪纸包裹着的扒鸡,一只油亮的硕大的扒鸡,看起来是那么美味、令人垂涎欲滴;另一只手里拿着两个大火烧。坐好后跟我说:“德州扒鸡忒有名,这回到了德州好好尝尝。”我说:“这么大个,得几斤呀!”“你看看写着分量呢。”潘老师挑起了一张拴在鸡翅膀上的一张小白纸条,上面用铅笔写着“二斤一两,两块一毛钱”好家伙,一只鸡,一天的补助没了。我心里想着,手也不敢伸过去。潘老师看出了我的小心思,笑着说:“我请客,不算咱们出差的花费。”我说:“那哪成呀!该怎么算就怎么算。” “吃吧吃吧,快动手吧!”潘老师说到。我和潘老师一人掰下一个鸡大腿,贪婪的大口咀嚼着,就一口大火烧,喝一口开水,真好吃呀!这辈子头一回这么甩开腮帮子吃肉!转过头来看了一样那个姓张的小孩,才十来岁呀,怯怯的眼光看着我们,不时咽着口水,他爸爸不时的瞪着他。我们又不能让一让他,真是难为我们大家了。火车到济南站时天已经黑了,下车后潘老师跟车站警察联系,不知说了些什么,就将那名张姓男子和他的孩子留在了车站。我和潘老师出了站台,吃了晚饭,找了个旅馆就睡下了。一觉醒来,天已大亮,赶紧去火车站买了去潍坊的车票。一行四人,毫无交流的来到潍坊站。已经没有车再去黄县了,我们只好在潍坊住下。第二天我们坐了长途车到黄县的某个车站下了车,张姓男子带着我们到达了他老家的那个村子。潘老师和他们村领导做了交接手续,我们赶忙往回赶,终于赶上了一辆到龙口的过路车。傍晚前我们到了龙口。下车后,又累又饿,由于是海边,身体感觉湿冷湿冷的,就想赶紧吃点热乎的。来到一家小饭馆,素汤面,一两四分钱,我们俩每人要了半斤。一会功夫面条就端了上来。我的妈呀!真是个大海碗。满满一碗,没三两口就被我们狼吞虎咽的吃完了。这里是龙口,不比济南,没有旅馆,只有旅店。到了旅店的营业室,拿出来介绍信,上面写着又是中国又是北京的,人家看后对我们很是客气,但今晚单间是肯定没有了,答应明天一定会给我们腾出一间,但今晚只能委屈在大通铺上了。整个龙口只有这一家旅店,无奈我们只能办了住店手续。每人给了一个枕头和一床被子,带着我们到了一间大屋,大炕上睡满了人,得有二十几个。大家一律头朝外,打呼噜、咬牙、放屁的声音此起彼伏,好不热闹。潘老师问:“我们睡哪里?”带路人顺手拿起潘老师手中的枕头,往两个脑袋中间一挤,又往两边扒拉一下睡着了的人,就露出了一个缝。“你就睡这吧?”“那我呢?”我问道。带着我往旁边又走了走,然后如法炮制也给我搞了个缝。我这一天实在是太累了,倒头就呼呼大睡起来。炕是热的,这一宿觉睡得很是解乏。我们起床后没顾上洗漱就直奔营业室,人家非常客气的告诉我们“有一间房的住客吃过午饭就离开了,房间就可以给你们了。你们准备住几天?”潘老师说:“我们也决定不了住几天,要看买车票的情况。”营业室的人热情的告诉我们:“买船票出门往海边走,买汽车票出门往左边去。龙口不大,你们可以转悠转悠,要想吃点海货,可以在海边买完拿到小饭馆去,人家可以给你们加工,虽没什么手艺,但能做到熟了好吃烂了香。”听完营业室的人的介绍后,我们道了声谢就出门吃早饭去了,行李就暂存在营业室。吃完早饭我们往海边走去,在海滩不远处有一个小屋子,上面挂着一个牌子,写着“轮船售票处”。小房子门旁边有个小窗口,潘老师趴在窗口问道:“有去天津的船票吗?”里面的人答道:“今天、明天都没有了,只有后天的。”“一天有几班船呀?”“去天津的每天就只有一班船,有从青岛来的,还有从烟台来的。”潘老师道了声谢后转头对我说:“咱们再去车站看看。”我们两个穿着棉大衣的北京人走在龙口的海边,天阴惨惨的,迎着湿冷的海风,看着海中一人划的小渔船,大街上也没有几个人。到了汽车站一看,比轮船售票处强多了,有正规的售票室,还有候车大厅,候车大厅里挂着大牌子,上面一边写明往潍坊方向的车次;另一边写明往烟台、荣城、青岛方向的车次,两边每天都有好几趟车。看着牌子又想着船票的时间,心里很是不安分。潘老师好像也不太拿的定主意,和我商量:“潍坊就不考虑了,那是我们来时经过的地方,往青岛方向走,到青岛后有直达北京的火车,我们还可以算是去过青岛了。但如果选择船票,那么我们既坐了海轮,还去了天津,天津也有直达北京的火车。”我是又想去青岛又想坐轮船,但总不能到了青岛,明明有直达北京的火车,而我们选择再坐轮船,也许以后要是再有机会出差,有可能还去青岛,但坐海轮的机会就太少了。我对潘老师说:“咱们还是坐轮船吧。”“好,买船票去!”于是我们又去了船票售卖处,工作人员告诉我们:“二等舱、三等舱的票都已经没有了,只能买四等舱或五等舱了。”“那就买四等舱的票吧。”潘老师说到。买完票已经是中午了,我们又回到那个饭馆,这个饭馆除了有火烧、面条外还有炒菜,有肉片炒土豆片、肉片炒白菜、粉丝白菜、肉炒萝卜条、摊鸡蛋等。潘老师和我不约而同想点炒菜。我俩自打出门还没吃过一顿炒菜呢,都上火了。于是要了一盘肉片炒白菜,一盘肉丝萝卜条,每人各二两汤面,各一个二两的大火烧。没过一会炒菜上来了,我扒拉了自己这半边的菜,想找找肉在哪里。潘老师看着我的行为笑了笑说到:“找肉呢吧?肉在黑板上呢!一毛二的一个炒菜,你还想吃到多少肉呀!”汤面、火烧也随之上来了,还是这样好,有干有稀就着肉菜,这是我出门来吃的最好的一顿饭了。 第20章 第二次出差(2) 吃完饭后,估计房间也该收拾好了。我和潘老师急匆匆赶回旅馆。营业室的人把我们带到房间。这是一间大约十几米的单间,屋内靠墙边各放着一张单人床,两床之间是一张三屉桌,桌上有两个暖壶,桌下还有一个痰盂,床上有铺好的被褥和枕头,靠门边有一个脸盆架,架子上放了一个脸盆。营业室的人对我们说:“你们需要热水就到锅炉房去打,厕所在西南角,还有什么需要的随时去找我。”随后我赶紧拿起暖壶去锅炉房打好了开水,又拿脸盆接了一些凉水,然后跟潘老师说:“咱们这几天都没洗脸洗脚了,您先趁热赶紧洗洗吧。”潘老师说:“咱俩都一样,你先洗吧。”我说:“那可不行,您是老师,理应您先洗。”“好好好,听你的我先洗。但你以后可别再叫我老师,咱们是同事啊!”我说:“不,您一辈子都是我的老师。”就这样,直到我离开外贸公司之前,我一直尊称他为潘老师。 洗完了脸,烫好了脚,赶紧钻进被窝。万没想到被窝那个潮凉呀!赶紧将被子蒙上头,在被窝里大口哈着气,由于脚是热的,吹出来的气也是热的,没一会被窝里就暖和了,很快我和潘老师就进入了梦乡。我一觉醒来,看到旁边的潘老师还在鼾声大作。潘老师兴许是太累了,送人压力大,怕路上出什么岔子,还得照顾着我这个半大不小的孩子,现在终于放松了,可不就踏实的睡了么。我悄悄穿上大衣走出房间关好房门,漫无目的的向海边走去。只见有一条搁浅在沙滩上的单人划的小船,我好奇地走过去,船上的大人正在拿到刀剁一条带鱼,看见我过去后,跟我说了些什么我也听不懂,只是礼貌的和他笑了笑。见他把带鱼剁成块后,把铁锅放在一个陶制的火架上,回身舀了一盆海水,点着了柴火,把带鱼块放进去煮。我看着他的做法,琢磨着怎么和我妈的做法不一样呢?既不裹面糊,也不用油炸,还不放花椒大料,也没有葱段和姜块,酱油也没倒。不一会功夫就开锅了,那叫一个腥!带鱼变色了,渔家就把柴火撤了。我想这边一定挺缺柴火的。又焖了一会,渔家拿出筷子和一块火烧,又从锅里夹出一块带鱼递给我,让我尝尝。我连忙摆手说:“您吃吧,我就是在这转悠转悠。”渔家也没又过多的推让,拿鱼当饭就着火烧吃了起来。难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靠海吃海”吗!我又继续向前走着,只见前面站着十几个人,每个人的面前都放着一个小筐,走近一看每个筐里都有海产品,有鱼、虾、蛤蜊、螺丝等。后来才知道这就是架着小船在近海里捞的海产品,也叫赶小海,然后拿到这里来卖。我好奇地问道:“蛤蜊多少钱一斤?”“4分”“这鱼叫什么名字”“鲅鱼”“多少钱一斤”“一毛”“虾怎么卖?”“3毛一斤”。还有许多是我不认识的东西,问了人家也听不明白,也就不往下问了。看着这些海鲜,我突然想到为何不买点海鲜然后让饭馆的人给我们加工一下呢?在这些海产品中我也只能买的起蛤蜊,五斤也才2毛钱。还记得上学那会,在什刹海、后海捞蛤蜊然后让我妈给我炒着吃可香了。说买就买,买了5斤蛤蜊放进一个草篓里捧回旅馆。潘老师已经起来了,看着我捧着这么多蛤蜊,笑着问:“你捞的?”“买的,四分钱一斤,这些是五斤两毛钱的。”“这么便宜,一会咱们拿到饭馆让他们给加工一下。”潘老师说到。“我也是这么想的。”饭点到了,我和潘老师提着装着蛤蜊的草篓向饭馆走去。到了饭馆说明来意,饭馆老板高兴的说:“没问题,我用蛤蜊给你们做成卤,再给你煮一斤面条,那不就是一顿海鲜面了吗。我要收一毛钱的加工费。”“我这些蛤蜊才两毛钱,加工费就要收一毛。”我自己嘟囔着。老板笑笑说到:“我这又是火又是调料的,再说这也是公家规定的呀!”过了一会,一大海碗的蛤蜊卤就端到我们面前,两碗白丕面也随着上来了,我和潘老师把卤一分,和自己的面拌在一起,这可是纯荤腥呀!我俩迫不及待的挑着面喝着卤,外带着嘬着小蛤蜊肉,真带劲呀!面条是我的最爱,海鲜则是我永远的喜欢。饭吃完了,天色渐暗,我们俩回到房间,有灯没电,旅馆发给每个屋两根蜡烛和一盒火柴,并说今晚两根蜡烛是免费的,用完再想要就要花钱买,据说是两分钱一根,火柴没用完不能拿走。为了不花钱买蜡烛,我们赶紧洗漱钻被窝暖和着。我和潘老师有一搭无一搭的聊着天,聊着聊着就又回到吃的话题上,潘老师问我:“你下午不是说海边上除了卖蛤蜊的还有卖别的吗?咱们明天上午看看有没有卖鱼的。如果有那可就解馋了。“不知不觉中一小根蜡烛就快烧完了。我们怕夜里有什么事,就没点另外一根蜡烛。我们把蜡烛和火柴放在三屉桌上后,没聊多一会就睡着了。第二天一早我们吃完早饭就在街上转悠,街上没有什么人,海上飘着几只小船,海浪一次又一次地拍打着海滩,都溜达到船票售卖处了也没看到卖海产品的那些人。看来中午又得吃肉菜了,我俩继续沿着海边溜达着,走累了回到了旅馆,可我心里总是不甘心,我对潘老师说:“我再出去看看。”“行,你去吧,但是别走太远啊!”潘老师嘱咐道。我又一次来到这荒凉的海边,这回可看到了卖海货的人了,跟昨天一样,还是那十几个人。我赶忙回到旅馆叫上潘老师和我一起奔向海边。我们在那看了看后,潘老师问我:“想吃鱼吗?”“好呀!”我痛快的答道。摊上有好多种大大小小的鱼,有身体硬实的也有软塌塌的。我和潘老师不约而同看上一条鱼,后背黑灰色,肚皮灰白,肉滚似的鱼。潘老师问道:“这鱼叫什么?”“鲅鱼”“多少钱一斤?”“1毛。”潘老师回头看了我一眼,我深深的点了一下头。好家伙,这一条鲅鱼足足有两斤多,交完钱我们就快步走向饭馆,饭馆老板看到我们又来了,赶紧把我们迎进去,看到我们手里的鲅鱼说到:“这鲅鱼可不小,肉瓷实,一根大刺,吃起来过瘾。这鱼的加工费也是1毛钱,你们要是一顿吃不了没关系,存在我这晚上再过来,我给你们热热接着吃,放心不再收你们加工费。”说罢老板就去给我们做鱼了。没大一会功夫我们就闻见了做鱼的香味,又过了一会,老板端出来一个大海碗,里面放着一条剁成四段的鱼,满满一大碗,怪不得老板说吃不了可以存在他这呢!好多的鱼肉呀,就着火烧痛快的吃着,真美也是真噎的慌。老板看出我们的尴尬,赶紧给我们端上一小碗虾皮紫菜葱油汤,出锅时还点了点香油,低声告诉我们“免费的,赶紧喝一口吧。”吃不了,真吃不了呀!俩人一顿饭哪里吃得了2斤肉呀!老板把我们吃剩下的鱼肉用大海碗一盖放到了后面的柜橱里。吃饱喝足,肚子里有食,身子也暖和了,不想回旅馆只想遛弯消食。绕过饭馆往后走去,看到十几个人,每个人的面前都放着一下海产品的干货。还有的人面前放着一个大床板,床板上放着十几个面口袋,里面放着大干虾、海米、蛤蜊肉干,还有一些柱状的硬不拉叽的东西,床板上还有一些咸鱼干,红亮红亮的,鱼肉都是透明的,连鱼刺都看得很清楚。在这些海产品中除了鱼、虾以外,大多数我都不认识,至于价格也都在大几毛到一块钱一斤。唯独那个柱状的海产品要卖到三块钱一斤。我忍不住问潘老师:“这是什么东西?卖的这样贵?”潘老师说:“这叫干贝,是扇贝里的东西,晒干了就成这样了,在北京是宴会的上等食材。你不买点东西带回家?”“您预备买点什么回去?”我反问潘老师。“我买点海米吧,才一块多一点一斤,回北京后拿海米炖白菜做汤可鲜可香了。”我心想我可没那么多富裕的钱买东西,我还得给我妈带回点钱呢。我转身问道人家鱼干怎么卖。人家告诉我:这是咸鱼干,回家后用水好好泡泡然后上锅蒸或者做汤都可以,不论斤卖,1条三毛钱。”这每条鱼干都得有一尺半那么长,才3毛钱,买了两条,人家拿报纸将鱼包好。潘老师买了两斤大海米。财去人欢乐,我们俩高兴的聊着天,琢磨着回到北京后如何吃这些海干货,光想想就挺美的。回到旅馆后将买好的东西放进行李包后就来到饭馆吃晚饭了。老板把鱼给我们热好,又端上四个大火烧,我们有些不好意思了,于是又点了一个肉炒白菜和一碗疙瘩汤。酒足饭饱回旅馆睡觉,等待第二天上船。 第21章 第一次坐海轮 轮船要等到下午才来,第二天中午到达天津,我们要在船上待一晚上。等待的时间总是很难熬的,转眼到了中午,我们又来到小饭馆,准备买点干粮带上船。饭馆的老板告诉我们:轮船上有饭吃,跟坐火车一样花钱买就行,而且还不要粮票。这可太好了,要不又得带上好些东西上船。终于熬到三点钟,我们退了房、结了帐,提着行李向海边走去。卖船票的小房子周围站着好几十人,背包的、提兜的、扛行李的……在龙口的大街上转悠两天了也没看见过这么多人,都从哪儿冒出来的?我们每个人都拿着船票望向海面,一会功夫在海平面上远远飘来一艘灰色的轮船,慢慢的靠近海边,船头还喷着“东方红16”的字样,甲板上有三层,顶上飘扬着五星红旗,这是主权的象征。上学时在学政治的时候学过,所有船只航行在祖国的领海、内河流域和公海上都要悬挂我们的国旗。离海岸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船不动了,从船上放下一艘小型的驳船向岸边开来,到了岸边放下一块长木板,搭在船与沙滩之间,卖票的师傅站在木板边,挨个检票,船不大,上了二十多个人就开走了,等了半个小时左右船又回来了,我们也上了驳船。一上船我就跟潘老师说:“一会我要是晕船怎么办?”旁边有一位看似经常出门的人说到:“别怕,只要你做这个驳船不晕船,上了大船就不会晕。”驳船开了,一下把我们提上去,一会又把我们颠下来,一会觉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一会又忽悠的沉了下去。还挺有意思的,根本就没工夫想晕船的事。没一会工夫就开到大船边上了,船帮上有一个铁梯子,我们这些坐船的人顺着梯子爬到了船的甲板。前甲板不许去,后甲板也就是船尾了。因为船不大,所以甲板最宽处也就不到10米,前后甲板就更窄了。甲板上一共有三层,第一层的前半部分是客舱,后半部分是食堂,还有一个公共洗手间;第二层前半部分是驾驶舱,后半部分是客舱;第三层就两个客舱,客舱内有沙发,还有洗手间。这一层的客舱是一等舱,一般不卖票,给大官们留着;二层的客舱是二等舱,两个人一间,有两张床,有公共厕所;第一层的客舱是三等舱,四个人一间,有四张床。我们这些出差的人是可以买二等舱或三等舱的票,公家给报销。我们这次只买到了四等舱的船票。四等舱在甲板下面,船舱里面有许多铁架搭成的上下铺,床上有席子和枕头。我和潘老师按照船票上的床位号找到了自己的铺,赶紧躺下适应适应。只见床底下的空地上躺着好些人,还有人抱着枕头和席子在寻找可以躺下的空地。“这些人是怎么回事?他们没有床铺吗?”我小声嘟囔着。一位旅客看着我纳闷的表情说到:“睡在底下的人买的都是五等舱的船票。你们能赶上有个铺,真造化呀!”船舱里的气味太难适应了,我们又爬到甲板上。轮船朝西北驶去,船很稳,只是偶尔看见一些小渔船时才感觉我们的船在行驶。天色渐晚,西北风阵阵刮起,轮船上下颠簸,站在甲板上深感凉意,但又实在不想回到客舱,我们决定到食堂去看看有什么吃的。这里的饭菜是套餐,和火车上的盒饭差不多。两个馒头、一荤一素一碗汤共计4毛钱,不需要粮票。我俩在食堂坐了一会感觉也有些饿了,就决定去买饭。荤菜有鱼和肉,我俩一人要了一种准备混着吃。刚想喝一口热汤,只感觉船向左一晃,身子不由得前倾,汤也顺势撒了,还没等反应过来船又向右一晃,身子一仰,汤全洒在腿上了。突然间五脏六腑全翻腾起来,欲吐无物,只觉天旋地转。潘老师看着我说:“你的脸色太难看了,先别吃了。”食堂的师傅也赶忙过来跟我们说:“我把饭菜给你们留起来,等过了这阵子再吃吧,到时候我给你们热热。”我们说了声谢谢后就赶紧走出食堂来到后甲板上。天色已经全黑了,西北风呼呼的吹着,站在甲板上,船一上一下左右摇晃,胃里那个难受呀!万没想到更让人难受的事情还在后面。在甲板上呆了不到半个钟头,一位海员走过来对我们说:“现在船只航行到了黄河入海水域,西北风6、7级,为避免发生意外,船长命令封仓,所有人进入舱内,甲板不得留人。”于是我们被赶进舱内,我和潘老师无奈的顺着铁梯子进入船舱,没多久船舱的铁门就被锁死了!那个味呀!晕的厉害,那个胃呀疼痛难忍,歪歪扭扭、趔趔趄趄走到了床边,再一看躺在船舱地上的人,一会轱辘到这,一会轱辘到那,这边大人叫、那边孩子哭,哎呦忽悠的声音此起彼伏,痛苦的呕吐声不绝于耳。哎!怎么就选择坐船了呢?爬上床铺用大衣蒙着头,心想“心字头上一把刀,忍!”不知过了多久,忽觉一股新鲜空气从门口飘来,原来舱门已打开,我翻身下床也不感觉那么摇晃了,离开这个船舱是我唯一的想法。来到甲板上,终于可以呼吸到新鲜的空气了,风也小多了,听海员说船已顺利渡过黄河入海的水域,所以现在没什么危险了。船开的平稳了,头也不那么晕了,肚子就感觉饿了。这时潘老师也上来了,我们两人一拍即合,去食堂吃饭。食堂的师傅看到我们进来就说:“刚才那一阵够难受的吧?我给你们热饭去。”“谢谢您!”经过多半天的折腾,加之刚才的晕船,我是真的饿了,热好的饭菜风卷残云般被我消灭掉。吃完了,实在不愿回到船舱睡觉,但甲板上实在太冷了,干脆就在这歇着吧,民不举官不究,只要他们不轰我们,我们就在这忍着,一会趴在桌子上,一会靠在椅背上,迷迷糊糊的不知过了多久,再睁眼看到甲板上站了好多人,听说他们是在等着看日出。我也赶紧挤入人群,只见天色灰蒙蒙、雾蒙蒙、海水浑灰色,没有蓝天白云,没有旭日东升,只见东方高高挂着一大个白太阳,没有看到想象中的日出,大家渐渐散去。买统舱票的人坚守在甲板上,望西北处渐渐露出黛色海岸线,不少常坐船的人说:“快到塘沽了”塘沽不就属于天津吗?我们学地理时教过,那就是快到天津了。心里有了一种莫名的踏实,觉得快到家了。船慢慢的向岸边驶去,海岸线变成了立体的,房屋、树木、电线杆越来越清楚的映入眼帘。船开着开着,我们就觉得两边都是陆地了,不一会船停了下来,我诧异的问旁边的大人“船怎么不走了?”“船开进海河了,顺着海河咱们这船开到天津市区金钢桥码头,那离火车站不远。天津地势高,这的地势低,一会儿会抬高水位,等把船抬高了,船在沿着海河往市里开。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就在这时船已经全面进入海河,因为我们站在后甲板,清清楚楚的看河的两岸各缓缓升出一块大型船闸,直到两块船闸合拢紧闭,一会就觉得两岸下沉,船体上升,平视着两岸的景色变成了俯视。船闸封闭了上游来的水,水位就高了,船自然就浮上来了。在这呆了一个小时,可能水位达到标准了,船又开起来了,在甲板上真是身穿大衣冷飕飕,两岸荻花秋瑟瑟,此次出差苦中乐,工作之后知事多。在金钢桥码头下船后,我们到天津东站买车票,在大街上吃煎饼嘎巴菜,离上火车还有一些时间,我们在按时计价的旅馆睡了几个小时,天黑之前回到北京,平平安安见到爸妈。 第22章 咸鱼干 回家后看到我妈正在和棒子面准备蒸窝头,新买的冬储大白菜已洗净切好放在一个大盆中,看来今天又要吃窝头就咸菜,再熬一锅大白菜了。我妈看到我回来了,连忙洗去手里的棒子面,急切地问道:“这回怎么走了这么长时间?”我说:“时间和上回一样呀。”“哦,可能是因为天短夜长了吧。”我妈说道。看到我妈正要蒸窝头,我赶忙拿出包里的咸鱼干,对我妈说:“这是我从龙口的海边给您和我爸带回来的咸鱼干,我问了卖家,人家说蒸蒸就可以吃了,全是肉,香着呢!”我妈看了看我手里的咸鱼干,红亮透明,笑着说这鱼一看就好吃。弟弟们更是小心翼翼的摸着鱼肉,看着我说:“牛哥,你可真厉害!还能买鱼回来。这叫什么鱼?这么好看的咸鱼干是怎么做的呀?”我得意的告诉他们:“这叫鲅鱼,生活在渤海海域,一年四季都可以打捞到,头小,身体像个棒槌,浑身肉滚似的,一根大刺,可好吃了。海边的人非常爱吃这种鱼,渔民打到这种鱼,一到岸边就被买走许多,有时打的太多了,卖不完就容易腐烂,于是就将鱼开膛取出内脏,海边的盐多的是,于是将盐塞进鱼膛内、抹在鱼体外,放在沙滩上晾晒,遇到好天气,晒不了几天就变这么漂亮了。说着说着,蒸锅的水开了,我妈麻利的将棒子面抓在手上,三颠两揉的就把一个个窝头拽在了笼屉上,又拿起刀剁下一块烟盒大小的鱼肉放在一个小碗里,也放入笼屉中。没一会工夫,窝头的香味还没出来,那个鱼干的腥气味可钻出来了,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腥气味越来越重,弟弟们捂着鼻子说:“牛哥,你这带回来的是什么鱼呀!怎么这么腥!”我也觉得腥气味难闻的不正常,可外面太冷了,只能在屋里搝着、忍着。过了一会窝头熟了,当我妈揭开锅盖的那一刹那,那腥臭味达到了顶峰。我们都很好奇那块鱼变成了什么样?凑过去一看,鱼块没什么变化,装鱼的碗底有一些哈气水,鱼肉比之前软了一点,但拿手撕不开、拿牙咬不动,肉筋儿似的。我们大家面面相觑,还想着拿鱼块就窝头呢,谁知成这样了!“这屋子怎么这么腥呀?”我爸回来了。“牛哥从海边给咱们带回来的两条可大的咸鱼干!”弟弟们说。“那好呀!咱们有肉吃了!”我爸高兴的说道。“嚼不动!”我略带失落的跟爸说到。我爸走进屋看看鱼块又看看我说:“这是多好的鱼呀!嚼不动那就含着!你们得向牛哥学习,出门在外还能想着给家里带点东西回来,甭管好坏,这是份心意!”随后我们一家人吃着饭聊着天,我爸说道:“听说这海边的鱼干呀,要先用清水泡,拔拔盐分,泡软后再放花椒、大料、酱油、白酒沤很长时间,等鱼肉进味了再去蒸,那就不是腥味而是香味了。”哎,我只知道要上锅蒸,哪里想到还有这么复杂的程序……吃完饭,全家坐在一起聊着天,聊坐火车、吃扒鸡、乘轮船、看大海、睡大炕、住单间等等,就是没敢说晕船那一段,怕我妈听了难受。后来按照我爸的说法将鱼干重新加工了一回,当真好吃多了。 第23章 标书 在公司汇报完工作、报销完票据后我又回到翠钻组,高师傅代表中国政府去缅甸购买翡翠原料,结束工作后也和我前后脚上了班。没过多久,高师傅买的翡翠原料就到了我们组。拆箱后将已经分割成六片的一块大籽料放在桌上,高师傅拿着一个卡尺和一个笔形手电筒开始给我们讲解这块原料。这块籽料外表叫白沙皮,里面的种为老种,六片中有两块中间有块绿疙瘩,其余的地方有一些丝丝绿,做戒面还是不错的。高师傅一边讲一边将卡尺放在翡翠的光面上,手电筒的光打在卡尺后面,光照进翠里面反出来可看见绿有多厚。因为我是高师傅的徒弟,可以跟高师傅并排站在一起,顺着小电筒的光看的清晰透彻,而别人只能在旁边或对面来听、来看。在看翡翠的过程中,高师傅还叙述着这几片料能加工出多少个戒面,预算出能值多少钱,估计能创汇20%-30%。这块翡翠在桌子上被我们翻来覆去折腾了小半天后被送到三科去加工了,后面的事就归曹美屏负责了。 下午又该拼包了,我好奇的问高师傅:“这次您代表中国去缅甸就买了这么一块翡翠吗?”“还有不少呢,被分配到各个公司,这块高档分配到咱们公司,拿到咱们组是为了登个记,计算一下出活率、创汇率,顺便再给大家讲讲,让你们也学习学习。”“那就您一个人去啦?”高师傅说:“当然不是了。还有外贸局货源处的宫处长,有工艺品公司的刘一双,有总公司工艺品处的同志,还有上海工艺品公司的同志及香港中艺公司的同志一起去的。”“那这些东西怎么个买法?”高师傅看了看我,说到:“你问的可真细。”高师傅随手从抽屉里拿出了随着翡翠一起发过来的一些文件,拿出其中一沓写好数码的纸,告诉我:“这叫“标书”,标书上面的号码对应每块翡翠原石上的号码,后面的标价是美元。所有待出售的翡翠原石就在一个大院子里放着,我们到达后,主办方的工作人员先给我们标书,然后带领我们到院子里看翡翠原石。我主要负责看一些小的、好的原石,工艺品公司的同志则主要看一些大的、有利于雕刻的。如果看到对路的原石,就看看标书上的价格。”“您这上面标的的价格怎么还有零有整的呀?”“这些标价是记录我们和其他买家竞标过的价钱。看中哪块原石,就在那块原石所标数码的后面填上自己的心理价位,没看中的原石或者价格太高的原石,不必去理会。主办方采取二次竞标的方法进行售卖。也就是说在第一次竞价后,主办方公布结果,所有客户对感兴趣的原石再进行二次标价,这次标价后就直接公布结果了。打比方说你看中了一块原石,在第一次标价的结果上增加了一个整数,而你竞争对手也看重了这块原石,但人家增了和你一样的整数后又添了一个零头,那么这块原石就是人家的了。所以我们在二次标价时都会多加一些零头。但往往有的原石就差几分钱就没买到,我们也会很懊恼,脸上没有笑摸样,主办方却说:你们买过的原石也曾让你们的竞争对手蔫头耷拉脑。”听着、聊着,不由得我心里产生了一个美妙的想法:什么时候我也能去一回缅甸呀!真敢想呀!就凭你也敢想出国?能去广州出口部就算烧高香了。还是好好的背我的业务知识吧。翡翠里红色的是翡、绿色的叫翠、粉色的为紫罗兰,而石头也分种,老种和新种;石头还有水头,好水头的石头放在手心里就好像一汪绿水一样;翡翠里绿色的最值钱,品种也最多,黄杨绿就是这个翠物件绿的像春起杨树刚刚兹出嫩叶的那种绿;韭菜绿就是像七月的韭菜那么浓绿;鹦歌毛就是像美丽的翠鸟的羽毛那么美。每当我背这些翡翠特征的时候,高师傅总是在旁边笑着说:“甭这么死记硬背,你如果是买卖虫,这些知识都不算什么,不是买卖虫,你一辈子累死也吃不上这口饭。”“您觉得我是买卖虫吗?”“看你的造化了,看你的悟性。这个行当里好些东西没有现成的课本可以学习,靠的都是师傅口传心授,可意会不可言传。”我相信我一定是个买卖虫。我爸爸在年少时曾在前门外大街廊坊头条的志诚金店学徒,后因为卢沟桥事变,掌柜的怕对学徒工担责任,所以把当时18岁的父亲送回家,所以我父亲对珠宝首饰略知一二,听到我在家里背这些知识,讲这些趣闻时就对我说:“好马在腿上、好人在嘴上。心里背的东西要印在脑子中,到关键的时候得说得出来,让人明白你知道了什么。你多有造化呀!每天有那么多宝贝可以看,有那么多宝石可以认 ,有那么多人教你,还有专门和你签“师徒合同”的高师傅一对一教导你,高师傅那么大能耐,还能出国,你的命多好呀!要记住:记问之学,也是学问,你不问人家就不知道你那里不懂,做人切记不可不懂装懂,尤其是小孩,最不寒碜的就是什么也不懂,这样人家也好教你,教会你人家就有成就感,你也可以涨知识,长大后就好做人了。“我听着我爸和我师傅说的话,似乎明白了一个道理,买卖虫、悟性、造化,就是刻苦、努力学好专业知识,涉猎一切可以涉猎的学问,做到若想人前显贵,就得背地里受罪。 1966年就这样过去了,中国工艺品进出口总公司北京首饰分公司出口收汇300多万美元,超额完成了上级交给的任务。 第24章 长知识 进入新的一年,由于工作的需要我们又一次搬家了,这次终于搬到了公司大院。我们组在大院最后边的院落,占了两间北屋,行政归一科领导。每天在院里进进出出,认识了不少领导和师傅,还经常和经理们碰面。平时我们经常要到一科大屋开会,我们这边开着会,师傅们在另一边干着活。作价组的张师傅和其他师傅们在那把首饰分门别类的整理好,在号签上写好编号后拴在金、银戒指、别针、手镯、耳环、项链上,有镶宝石的、也有不镶宝石的、有花丝的、还有实镶的。看着这些琳琅满目的金银首饰,忍不住想去摸一摸,哪怕是给栓个号签呢,但也只能想想,不敢上手。配石组那边也放着各种玉石的半成品,有戒面、圆点、桃石等。这些玉石在镶嵌在首饰上之前,会根据首饰的需要进行搭配:比如戒指需要一块戒面再加上两个圆点;一条手链需要5块戒面;一对耳环需要十几个圆点等等。师傅们就会像我们组拼包一样将石头拼成需要的数量打包装好。每次来开会都是我长知识的大好时机,这里玉石的品种实在是太多了,我总会忍不住问师傅们:这叫什么石头?那叫什么玉?这种石头是哪里产的?那些玉石是从哪国进口的?师傅们都会毫无保留地告诉我。比如:松石是湖北郧县产,还有陕西南部白河产,这两个地方原来是楚国的地界;河南玉产在河南南阳;玛瑙则是全国哪都出;青金石产自阿富汗;碧玺大多产在赞比亚;祖母绿则来自哥伦比亚。这会开的是什么内容记不住,但玉石方面的知识长了不少;天蓝色的叫松石;深蓝色的叫青金石;红色的叫玛瑙;粉色的叫芙蓉石;绿色的叫东陵石,像老虎眼睛一样的叫木变石,透明又粉红色的叫碧玺,是半宝石,太多了,就不一一赘述了。我跟这些玉石有缘,没看几回就都认识了,特征也都记住了。大家都说翠钻组来的那个小男孩真聪明! 有一天,老何跟高师傅说:“二条老任打来电话,让咱们派个人去帮着看看石头,你带着小李过去吧!注意,稍微谦虚点。” “二条”就是二科,我介绍过专门负责各种玉石整理、出口的业务科。所谓看看石头,就是请翠钻组的人将他们分好的翠和其他玉石再进行翠方面的专业复核和商榷。这公司的高人呢多着呢。 第二天我和高师傅分别从家直接到前门外长巷二条,找到了老任师傅。他曾经是解放前的华珍贸易行的大师兄,英文、英语、外贸知识、各种工艺首饰、玉石制品无不精通。我们公司的商品编号均出自他手,同时也是我们公司创始人之一。身材矮胖,口叼香烟,笑容可掬的任师傅对高师傅说道:“辛苦您了!”高师傅回应道:“您别客气,向您学习!”转身将我推向前一步:“这是我们组新来的小李!”老任笑着问道:“这就是你们组新来的那个聪明的小男孩!”我赶紧摆手并说道:“算不上算不上,多向前辈学习。”高师傅则高兴的说:“这孩子悟性挺高的,倒也刻苦。”老任应道:“在这环境下,还能这么好学,也真不容易!”随着聊随搬出东西来,这的东西可跟我们组不一样,没有精致的小纸包,不是笸箩就是竹筐,大个的木屉算是装高档物件的。老任他们已将翡翠和其他的货区分开来,有抽鸦片用的翡翠大烟枪、有抽旱烟用的翡翠烟袋嘴、有做翡翠手镯钻下来的中间部分叫镯墩儿、还有翡翠的大镇尺、小的翡翠台屏风、还有各种玉石的龙勾、搭扣、扳指,个头大但不显高档。我们几个人将这些物件里不属于翡翠的挑走,然后又从其他货里挑出一些属于翡翠的物件,他们相互交换着看法,我则认真的听着他们的交谈,仔细品味着这些物件的细微差异。很快半天过去了,午饭后继续看物件,继续学习。这为以后的工作打下坚实的基础。 第25章 我被派驻啦? 春节快到了,广州翠钻出口部的同事都回到了北京。他们是去年春节后走的,快一年了,回北京休假,原则上没有变化的话,他们春节后要再回广州。广州翠钻出口部的马副主任在北京公司没有任职,在家闲来无事,就跑到我们组来和我们聊天,帮着我们拼包,其他七八位同事在家里休整了几天后也来到我们组,说是上班吧,他们没在编制内,说不是上班吧又天天来,本来就不大的两间屋一下来了这么多人,好不热闹。我们每天一起念报纸、读毛选、说故事、讲笑话,大家挤在桌子旁边给翡翠拼包,给珍珠分色,给钻石定价,给宝石做鉴定,天南海北的聊着天,干着活……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到了春节,腊月二十八公司会餐,所谓会餐就是之前会给大家一人一个确定的菜谱,一般都有米粉肉、扣肉、红烧肉、炖带鱼、木须肉、四喜丸子、摊鸡蛋等等,每人只能登记一个菜,尔后将你定的那个菜名写在一个小纸条上发给你,到了会餐那天,大家拿着小纸条去食堂取菜,由于这些菜平日里大家是吃不到的,今天还免费,所以在这天都以班组为单位,大家凑在一起吃,互相品尝大家领到的菜,所以取名为“会餐”。我们组本来就有10个人,现在又多出了7个人,正好分成两拨,一拨人在拼翡翠的案子上,一拨人在挑珍珠的案子上,大家吃着馒头夹着肉菜,谈天说地,好不愉快! 转眼春节假期已过,出口部的同事陆陆续续离开北京,翠钻组也归于平静。没过几天,何原利通知我:你到计划科找一下孙美(当时造反派已夺权,她是公司的领导人)。由于她的身份让我不由得下意识问了一句:让我找她干什么呀,咱们跟她又不是一派的?“你去了就知道了。”我平静的来到了计划科办公室,见到了孙美,由于平时不熟悉,所以客气的对她说:“我是翠钻组的李光宇,您找我有什么事?”孙美说到:“我们知道你、也了解你,出口部那里是外贸工作的前沿阵地,不能让资本家、小业主把持着。你们组从广州回来的三个人由于身份问题(资本家、小业主)要去东坝磨石头。你出身工人阶级家庭,本人又积极要求进步,业务学习非常努力,经我们研究准备派你去广州翠钻出口部工作。”“什么?我没听错吧?中国工艺品进出口总公司广州翠钻出口部,在我眼中她是外贸系统中一个奇特的科级单位。它成立于1958年,时代背景特殊,当年美国及其它西方国家封锁我们,实行贸易禁运,而我国的经济建设又急需外汇,在公私合营后,珠宝钻翠这类物资就停止了国内的买卖,而作为国家专营品种,全部用来作为创汇手段。当时允许出口经营的有北京、天津、上海、福建、广东五个口岸公司,由于此类商品的特殊性,价格方面容易产生的差异,从而让外商钻空子,鉴于此,为统一价格、协作经营、统一收汇,各公司分别统计完成出口任务的出口部应运而生。广州是我国的南大门,紧邻港澳,客户来往方便,经营方式灵活,收取外汇方式便捷,所以经营地点选在广州,总公司委托广州分公司代为服务(行政管理、场地提供生活保障等等),名曰广州翠钻出口部。它是总公司领导下的一个科级单位,由五个有出口权的口岸公司派人组成,主任由上海公司派一名科长担任,副主任由北京首饰公司派一名科长担任,各公司派到此部的工作人员统一分配管理。有财会、作价、业务、保管、外销、包装、报运等环节,有独立的在中国银行设立的外汇账户,但对出口部没有统一的出口任务指标和统计指标,都由各口岸公司分别对总公司负责,所以财务管理、商品保管等在此则是相对独立的。广州翠钻出口部是珠宝翠钻在离开中国大陆前的最后一站,那可是全国搞珠宝钻翠的群英团体,那也是全国各口岸公司集体接待外商的场所。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外事工作的前沿阵地。这样一个美妙的地方,现在居然要派我去,我心中一阵狂喜,没有虚假的推辞、没有豪言壮语的表态,只觉得我的头晕了,不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忙不迭的说到:好的好的!孙美笑笑说到:“你答应没用,你还没到18岁,还没成年,所以你必须跟你父母讲清楚,这可不是像你平时的出差,十天半个月就能回来,而是在那待下去了,只有每年春节才能回来几天。回去和你父母好好商量商量,只有他们同意了,我们才能安排。”我抑制着内心的兴奋,平静的对孙美说道:“我回家就和父母商量,明天给您回信。” 下班回到家后,终于盼来吃完晚饭的时间了。大哥在外屋和街坊打扑克,爸妈点着烟,坐在炕头休息。我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对爸妈说到:“公司领导派我到广州出口部常驻。”爸妈露出惊讶的表情,半天没说出话来,大哥在一旁高声喊道:你到广州能干什么?你在半工半读学校也不过就是个工人。你想好事想疯了吧?我有些急了,大声对爸妈说到:“是真的,领导找我谈话了,让我征得您俩的同意后,就可以安排工作了。”爸爸缓缓说到:“能派到那里工作的同志想必都是公司的佼佼者。你们公司的领导胆子真大,居然敢把一个刚参加工作不到一年,只挣17.08元的小学徒派到这么一个重要的岗位去工作,这得需要多大的勇气。看来你也足够出色。但是到了广州,你都干什么呀?”“直接和外商打交道,洽谈业务,将我们拼包的东西直接送出境。”“你这俄语不及格,英语不会,能和外商打什么交道?”“就你这样的,还能和外国人做生意,太可笑!”大家你一句他一句的不着调的调侃着,我也不知道怎么和他们解释,也懒得和他们解释。只见我爸脸色一沉,对打牌的人们大声喝道:散了!屋里安静了,爸爸郑重其事的问道:“去多少日子?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能回来。”“您们同意了我就可以走了,要赶上4月15日的春交会。去几年没有定,但每年过春节可以回来待几天。”“啊!”爸妈同时发出来感叹。那一年我爸48岁,我妈47岁,家里正需要我,而且我最懂事、听话、既挣钱了还最能帮家里办事,要是一走一年,爸妈确实有些不舍,但想到去广州、和外商打交道才是真正的外贸工作呀!绝对是个有前途的事。自古好事两难全!我爸表示同意我去广州常驻,又问了许多关于广州的事,我一一做了详细的解答。通过和父母的聊天,我能够从他们的眼中看到对我进步的肯定和能力的认可。我让他们在街坊四邻里挺直了腰杆。转眼该睡觉了,爸爸对我说:“等工作全部确定后,请你们的高师傅和马主任来家一趟,你第一次出那么远的门,时间还挺长,我怎么也得托付托付人家。你前些日子还说过自己要是能去出口部该多好呀,随后又笑话自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不你还真吃着了。” 第26章 被派驻前的准备工作 一觉醒来,兴冲冲上班,找到孙美给了肯定的答复。孙美也嘱咐了我几句后让我准备近日和高师傅一起启程,现在已进入3月份,离广交会开幕的日子不远了。 回到组里,同事们都对我投来羡慕的目光,马主任笑眯眯地说:“出口部欢迎新来的小同志。”高师傅更是高兴地说:“没走之前,踏实地干活。”看得出来高师傅非常欣慰,他的徒弟还在学徒期间就能够走到业务一线,这本身也是他的骄傲。我继续着日常的工作,但聊天的话题有了新的内容:“高师傅:我到了广州出口部都该干些什么?”“到了那里,你需要注意的是:你在广州出口部代表的是首饰公司,你不能把自己当成孩子,当成学徒工,别人怎么看你是别人的事,自己一定要把自己当成是北京首饰公司派来的工作人员,能够胜任领导分配的任何工作。 那里的人来自五湖四海,各有方言,普通话水平不尽相同,你一定要多听,没听明白就多问,少点头,多直视,直到明白了再重复。 那里的人来自各个公司,分别代表着各自公司的利益,我们全把它当作本位主义吧!到那只需要干好本职工作,闲言碎语少掺和,更不要传闲话。那里的领导只负责行政管理,各口岸公司对你负责,换句话说,咱们的工资都是每个月由公司寄到出口部,挣谁的钱,听谁的话。所以那里的领导对下属都很客气。我们一定要尊重领导,服从分配。鉴于此,各口岸公司派去的人都能高度自觉的工作,这可是培养工作意志的好场所呀!还有那里的同事都比你工作的年头多,一定要尊重其他同事。 咱们到广州出差可不住宾馆,你得带行李被褥、生活用具等,我们都住在出口部的宿舍。你还得在公司开一封长期出差的“介绍信”,拿着“介绍信”到办事处将粮票、油票换成全国通用的,一次只能换3个月的,3个月后就得让你的家人到办事处兑换,然后送到公司,公司再随货发到广州。 你这一去就是小一年,看看哪天方便,我和马主任去你家里拜望一下你的父母。我忙说到:我父亲也正想请您和马主任去家里坐坐,有些事要托付托付! 回家后,我爸说:那就找个星期五,我休息,让他们下班后过来,这样省的耽误人家星期日休息。 出发日期已定,要办的事情太多,终于挤出一个星期五,我提前回家帮我妈准备迎接尊贵的客人。傍晚,高师傅和马主任骑车到了我家门口,我赶忙将二位领导迎入家中。爸妈热情的打着招呼,炕桌已经放好,上面摆着一瓶二锅头,三个酒杯,一盘炸花生米、一盘拌豆芽、一盘猪头肉、一盘粉肠。我爸首先举杯,欢迎马主任和高师傅,感谢他们这一年来的关心和照顾,更感谢他们的信任,把我安排在那么重要的地方,并指出我始终还是个孩子,有不懂事的地方,你们就帮我管管,该打打该骂骂。马主任赶紧接着我父亲的话说:“您可别这么说,小李可聪明了,也很懂事,公司的人都喜欢他。“高师傅也捧着我说道:“小李除了在石头方面学习能力很强外,对于其他的业务,悟性也很高,这一去出口部肯定会有更大的进步。这都是您影响和教育的结果。我们真得向您学习!”我爸赶忙说道:“您太客气了。这孩子一参加工作,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多亏有了您这么一位师傅,一听说他这次出门是跟您一起,心里甭提多踏实了。现在孩子交给您二位,您二位以后受累了。 他们喝着酒聊着天,我帮着我妈端菜上桌,菜不外乎就是摊鸡蛋,醋烹土豆丝,肉片炒白菜,棒骨汤炖白菜豆腐,摆了满满一个小炕桌。他们聊的很尽兴,但高师傅和马主任也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我们家一半的人都出去躲饭了,所以肉菜没怎么动,吃了一个小时就起身告辞了。和我父母互道平安后,我把二位领导送到胡同东口后就回家了。到家后和哥哥弟弟还有母亲一起吃着刚刚剩下的饭菜。总算完成了出门差前的一件大事。晚上我爸不禁感慨道:“高师傅和马主任的人品是真不错,有着丰富的社会经验,常年在外,了解各地的风土人情,还那么看得起自己的儿子。跟着这样的领导,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呢。” 第二天到公司后,去财会科领取出差补助15元,开出长期出差“介绍信”后到交道口办事处提前领出了三个月的全国通用粮票,我每月一斤的油票就没了,因为30斤全国粮票中含3斤油票。接下来就是采买毛巾、牙膏、肥皂、背心、裤衩等等,又没少花钱。又用到了爷爷的那张薄帆布捆绑起被褥行李,用公司借的手提包放随身用的物品,一切准备妥当,就等待着出发。 公司负责买火车票的同事提前几天把票买完了,让我们去车站取票。拿到的票全都是硬座,票价32元左右,没有卧铺票,硬座票上也没有座位号。当时全国人民出差的情景大都是:拿到车票就可以上车,除软卧车厢外随便上,如果可以挤上硬卧车厢,就想办法抢占一个上铺,这样就可以躺着休息了。到广州要将近40个小时的火车,再赶上晚点,就更没谱了。 我和高师傅拿到车票后,高师傅对我说:“咱们凭着火车票就可以到北京站的货运厅办理行李托运手续,就是凭着你手上的车票把你的行李交给铁路部门,他们收费比起发货便宜很多,而且你的行李随着你坐的那趟火车一起出发,咱们到广州时,你的行李也到了,出站后到广州行李厅,凭着出发时开的运输大票就可以取行李了。这也太好了,省的拿着行李跑来跑去。 第二天,我将行李放在二大爷的三轮车上,带着我最小的弟弟,蹬着车直奔北京站西侧的货运厅,出示车票、取到大票、填好表格、领取榧子,在上面写清姓名、地址、车次等,拴在行李上,交费后就蹬车回家了,等到了广州再取就可以了。 第27章 出发 终于迎来了3月23日该出发了。晚上该走了,我爸说:我去北京站送送你吧!“我们也要去”几个弟弟异口同声的要求着。“行,蹬着你二大爷的三轮,咱们一起去。”我妈说道:“那我就不去了,我得看家!你到了那一切听师傅的,注意安全。”没有煽情的告别,没有多余的嘱托,也没带什么干粮,就这样出发去车站了。夜幕下的北京站广场,人头攒动,有出发的、出站的旅客、有送人的家属、接客的宾朋,大家挤来挤去,没有个下脚的地方。按照约定我和高师傅在东钟楼下汇合,还有另外两位代表公司去广州筹备广交会事宜的同事和我们一起出发。其中一位男同事叫徐桂,另一位女同事叫李文方。徐桂是出口科负责外事工作的,那年34岁,代表公司独当一面,为人谦逊,笑容可掬,人称“徐大姐”,他是我人生的第二位贵人。李文方是负责金首饰的商品员,比我大4、5岁,和李阅林是一拨的(北广的)。 关于李阅林多说几句:他是我的邻居、校友,1962年参加工作,在中国工艺品总公司北京分公司,是负责漆木家具的商品员,参加过交易会,在我出差前准备行李方面给了我许多实在的建议。 四人汇合后,分别和送行的家人们互相打着招呼,不一会大喇叭广播了:“15次开往广州的列车在东广场上车。”我跟我爸说:您就别过去了,那边肯定更挤,我还得上硬卧车厢抢上铺呢?“行,那我们就回去了,你多听师傅话,万事小心。” 经过一番激烈的争抢后,我们四个人顺利的上了车,并抢到了两个上铺和两个靠窗的边座。时间已近十一点,列车开动,大家整理好行李后按部就班的坐下来。一个卧铺车厢中原本有六个铺位,现在的情况是上面2个人可以躺着,下面的座位一边可以坐4个人,最外侧的那个人也就半个屁股在座位上,靠窗边的边座还可以坐2个人。高师傅和李文方先爬上上铺躺着休息,我和徐桂坐在窗边的座位,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喝着茶,听着哐啷哐啷车轮与铁轨摩擦的声音。不知不觉的坐着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高师傅他们下来换我们去上铺,此时我们腰酸背痛肩膀麻,也没客气就爬了上去,四肢伸平后,那叫一个舒服,很快就进入了梦乡。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喇叭里面说道:请列车员锁好厕所,关好窗户,列车将要经过黄河大桥了。我往窗外一看,天都亮了,要过黄河了,我可得好好看看祖国的母亲河。没过一会,车开得更慢了,随着哐啷声列车驶进了黄河大铁桥,只见两边的钢梁迅速向后闪过,桥下的黄泥汤缓慢向东流淌,黄河那么宽,我不禁感慨道。突然哐啷声不一样了,李文方说这次火车过大桥用了7分钟,原来她一直在看手表,过完大桥就快到郑州了,小喇叭里面又发出了声音:“郑州是京广线和陇海线的交汇站,也是一个大的换乘站,列车停靠站台40分钟。”车停了下来,憋了一宿的人们纷纷下车透透气,散散步,站台上很是热闹,有卖烧鸡的,每只烧鸡上拴着一个小纸牌,上面写清烧鸡的重量和价格,大家你扒拉一下,他翻过来瞅瞅,谁觉得价格合适,就一手交钱一手托着用马粪纸裹好的烧鸡走人;有卖猪肉大葱包子的,五分一个,不要粮票,在冒着热气的笼屉里,异常诱人;一个用线织成的网兜,里面装着六个鸡蛋,才三毛钱,还有大枣、花生等等,印象中都是三毛一份。出差一天的补助是2.4元,买点吃的也不算什么。我买了6个包子,一兜鸡蛋。你可知道那会的北京,我们全家一个月才能买一斤鸡蛋呀!高师傅买了几个包子和花生,徐桂每个月挣70块钱,他买了一只烧鸡,李文方说她带的点心还没吃完,就什么都没买。我们在站台上站了一会,感觉有些凉了就回到了车上。走到座位时抬眼看了一眼上铺,只见两个不认识的躺在那里鼾声大作,我们会心一笑:出门人都不容易,只要不耽误我们晚上睡觉就行了。不一会火车开动了,我们几个开始吃饭,徐桂撕下一个鸡大腿递给我,我非常不好意思忙说道:我这有吃的。老徐说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呀,随后撕了一块鸡胸脯给了李文方,又把另外一个鸡大腿递给了高师傅,大家只能说声谢谢,并拿出自己的吃的一起吃着。 火车离开郑州往南行驶了一会儿,忽然从前面车厢飘来一阵阵饭菜的浓香,难道在火车上还能炒菜做饭?正想着呢,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小伙子,身穿白色大褂,带着一顶白色工作帽,背着一个由几条毛巾系在一起形成宽大书包带兜着的竹筐斜挎在肩上。饭菜的香味就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小伙子到了我们车厢前,把竹筐往地上一墩,喘了口粗气高声喊道:卖饭了,三毛钱一份。我赶忙起身一看,只见框里一摞一摞的铝饭盒一直摞到筐边。因为饭盒没有盖,所以能看到饭盒里面有米饭,米饭上盖着红油色的炒肉片、橘色的胡萝卜、翠绿的圆白菜。馋得我一个劲咽吐沫。“高师傅,我想买一盒。”“刚才那么多东西你都白吃了?”“这个盒饭太香了,才三毛钱!”“那你买吧,我们就算了,刚才已经吃饱了。”老徐和李文方也附和着。三毛钱,有肉又有菜还有那么多米饭,多值呀!说罢掏出三毛钱递给了卖饭的小伙子,他随手从框里拿出一盒饭,又从饭盒旁边的一个白布口袋中掏出一双筷子递给我并对我说:吃完后把饭盒和筷子放在桌子上,我一会回来收。我从不口羞,不管别人怎么看我,我狼吞虎咽的将这一盒饭倒入我无底洞的胃。太好吃了!猪肉片香啊!我们一家七口一天才能吃两毛钱的肉,还得留一点给我爸就酒,我们几乎吃不到什么肉!现在我居然一个人可以吃到这么多的肉,出差真好呀! 第28章 在路上 列车已进入豫南,隔窗望去,近处的麦苗好似千层浪,一眼望不到头,远处护路的杨树林树枝上的“毛毛虫”已经落地,兹出水嫩淡绿色的树叶随风摇曳,“黄杨绿”(一种翡翠颜色的名称),我不禁脱口而出。高师傅瞅着我会心一笑,很欣慰我有这样的反应。“那往远处看就该是麦苗绿了。”高师傅呼应着我说。我又说道:“麦苗绿属阳,而韭菜绿属阴”。高师傅赞许的表示同意,别人听我俩的聊天像是在打哑谜,而我俩却聊的很尽兴。 再往前开就是鸡公山了,这可是大别山的一部分,过了武胜关隧道就算进入湖北了。列车开进隧道,车厢内亮起了灯,外面漆黑一片,列车员再一次关闭车窗和厕所,列车在黑暗中前行,忽然一道强光从前方射来,迎面驶来另一列火车,原来此隧道的铁轨是复线铺设。列车大概行驶了4分钟后,忽觉前方渐亮,出隧道后再看两边的景色与刚才相比已截然不同了。湿润的暖风轻拂着面颊,一人多高的茅草随风摇曳,远处金黄色的油菜花连片盛开,这景色真是养眼呀!列车依次经过了孝感、江岸、汉口、汉阳后我们来到了武昌站。列车在武昌站依旧停靠40分钟,站台上又出现了许多新的小吃,有咸鸭蛋、炸藕盒及做熟的鱼。离开武昌,列车经过汀四桥、贺胜桥后不久便到达了湖南的第一站—岳阳。“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予观夫巴陵胜状,在洞庭一湖。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此则岳阳楼之大观也,前人之述备矣。然则北通巫峡,南极潇湘,迁客骚人,多会于此,览物之情,得无异乎?”北宋着名政治家、文学家范仲淹的名篇《岳阳楼记》描写的就是这里的景色,而“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乎!”等名句更是让后人千古吟诵。 “咱们能看见岳阳楼吗?”我不由得问着同行的人。“看不见。岳阳楼是岳阳城西边的城楼,在洞庭湖边上,而火车走城的东边。”看来我无缘欣赏“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此则岳阳楼之大观也,前人之述备矣。”的壮观景象了。真遗憾,以后有机会一定要登上岳阳楼。时过中午,列车开进长沙站。长沙市是湖南的省会,列车停靠时间比较长,车厢里的人都感到燥热,车下也不凉快,同车厢的人经过一晚又一天的相处,大家都热络起来,互相之间有说有笑的。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到了长沙,大家自然会想到毛主席。毛主席的家乡就在长沙附近的韶山,长沙更是他老人家年轻时学习、革命、工作之地。毛主席就读于长沙师范学院,创立了“湘江评论”,组织驱张运动等等。大家互相聊着自己都知道的事情,这时车厢里有位湖南人热情的告诉大家,一会火车再往前开一点,从靠西边的窗户往外看就能看到湘江,湘江上有一个岛,就是橘子洲,湘江西岸是岳麓山,“岳麓书院”、“爱晚亭”都在山上。大家聊着聊着,突然哐啷一声,车开动了,大家不约而同的往西侧窗边挤去,出站了,看见了北去的湘江,看见了翠绿的橘子洲,看见了远处的岳麓山,风景如画,美不胜收。“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不知那位同志高声吟诵起毛主席所作的《水调歌头—长沙》。在那个年代,大多数人都会背几首毛主席的诗词,常出门的人都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吟诵几句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我也会背,就和大家一起高声背诵道: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携来百侣曾游。忆往昔峥嵘岁月稠。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不知不觉车厢里的人都参与其中: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 经株洲、过衡阳,天色渐晚,车厢内逐渐安静了,列车进入了湖南和粤北的分界线—南岭山脉,外面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老徐和李文方先到上铺休息,我和高师傅在下边靠着车窗打盹,迷迷糊糊中总感觉火车在爬坡,不一会火车靠站停下了,高师傅说:“下车透透气吧。”“我也正想下车溜达溜达。”我随声附和道。我们师徒二人走下火车,皎洁的月光洒满山谷,两壁如斧劈刀削万仞高,谷底只有两条铁路宽,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军事要地呀!看了看站牌,写着“坪石”二字。高师傅告诉我:“坪石是进入广东的第一站,那边的一块高台,据说是太平天国的的领导人洪秀全的妹妹的点将台,传说太平天国在广西金田起义,就是经过这里杀进两湖进而攻入金陵后建太平天国。这里也是秦始皇统一中国征服岭南的重要通道。更是汉武帝灭南越国派兵经过的地方。这么小的地方,这么多的典故,我忽然想起一句话: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出差就是长见识。高师傅说:上车吧,咱们也该直直腿歇会去了。爬到上铺后腿还没伸直呢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列车沿着蜿蜒的北江向东南行驶,在九龙十八湾的隧道里钻来钻去,潮热的空气渐渐的使车厢内躁动起来,有脱毛衣的,换裤子的,甚至有人穿着背心走来走去,真是到了亚热带了。我也从上铺顺着梯子下来坐在边座上,火车将驶入祖国的南大门、华南的重镇,广东省政治、文化中心,有着光荣革命传统的城市—广州。 第29章 广州翠钻出口部(1) “看见那高高的发射塔了吗?”高师傅望向窗外指给我看。我看见了一个坐落在半山腰的钢架结构的无线电发射台。“它是目前中国最高的发射台,坐落在越秀山的半山腰。”高师傅告诉我。我回应道:“哦,那山叫越秀山。”越秀山在城市的北边,火车再往南一拐,就到广州火车站了。广州火车站座落在“大沙头”的珠江北岸,是连同广州到香港九龙的火车站。由这里上车,经深圳口岸出境直到香港九龙半 岛南端的九龙火车站,这段铁路称之为广九铁路。 转眼广州东站到了,我们一行四人下车出站。他们三人是故地重游匆匆向前,我是左顾右盼连跑带颠。湿热的空气阵阵袭来,使人汗流浃背,狼狈不堪。看广州当地人则全是夏天的打扮,不少人上身赤膊,下面则是五趾分开、横宽的脚丫提拉着橡胶做的人字拖,行走在灼热的地面上。出站后,只见高大的树木站立在马路两旁,树的枝杈上长出的胡须随风摇曳,更有甚者已插入地下形成树根,树冠宽大茂盛,遮蔽着耀眼的强光,连马路中央都在它树冠的遮蔽之中,这种树叫“榕树”。广州这边的树多了去了,再看树底下马路边停着一溜大型专用轿车,每辆车前风挡玻璃后面都放着一块白底黑字的纸牌,走近一看,纸牌上写着诸如:“工艺品交易团、越秀宾馆”、“轻工业品交易团、军区三所”、“粮油食品交易团、……”。原来这些车都是专门到火车站来接各地参加广州交易会的同志。从火车上下来的参加广交会的人则按照自己的身份,顺着车牌的引领分别上车。 老徐和李文方两人上了写着“工艺品交易团、越秀宾馆”的专车后,我们互相挥手道别。“高师傅:咱们上哪辆车呀?”我兴奋的问道。“咱们得取行李呀!”高师傅笑着回答。于是我赶忙拉开提包拉锁,翻出铁路行李大票,二人到车站行李大厅,办理取行李手续。取完行李拉到路边,高师傅交代:“别乱跑,看好行李,我去叫辆三轮车。”我听话地站在路边,看着那些接人的大轿子车一辆一辆开走。这时我眼前不断闪现出在房山磨石头、在三间房包装运输公司扛大个、在怀柔收栗子、在天津新港驻站、好不容易有一个分到了外贸局样品间的同学,现又去五里店粮油食品公司宰鸡了。忽然想起我妈常唱的几句歌词:从城东到城西,看见人家骑马我骑驴,回头一看一个推小车的汉,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过了好一会,高师傅叫了两辆人力三轮车来到了眼前,多么熟悉的情景,一个把连着一个轮在前,后面一个坐人的轿厢座落在后两个车轮中间,前后轮中间有个车座,劳作者骑在座上,脚蹬带有齿轮的轮盘,带动后面的飞轮的车轴,使之向前。在我童年时,我爸就是这样一个在中间骑行的劳作者,靠蹬三轮车挣钱养家,我们哥几个的吃、穿、用、学,都是靠我爸一脚一脚蹬出来的! 我们把行李扔上车,人跳上车厢,三轮车飞快地向前疾行,转眼间到了沿江大道,看见了珠江,江面上游走着摇橹的运煤运沙船、划单浆的运菜小船、还有划着双桨的捕鱼捞虾的船,时不时还能看见一艘大火轮拖着一溜运货船溯江而上。 不一会三轮车蹬到了一座罗锅桥,只见蹬车人站立起来,一脚一脚向下使劲的蹬着,我下意识地噌的一下蹿下了车,绕到三轮车后面用力推着,蹬车人笑着说了一句广州话,我也没听懂,大致应该是谢谢我的意思或者是让我快上车。车进坦途后,我跳上车,由于语言不通,只能相互而笑。三轮车蹬车到海珠广场,看到了解放后重新修建的海珠桥,绕过广场,看到矗立在广场中央的英姿飒爽的解放军战士形象的解放纪念碑。转眼看到了一个路牌----一德西路。一德西路好长呀!不宽的马路两旁已不见了高大的榕树,映入眼帘的则是四、五层高的楼房,街楼样式的建筑是那么新鲜,楼房的柱子矗立在马路边,每隔4、5米就有一个又一个的柱子延伸向前,平面首层前面部分为人行的便道,一般有4、5米的进深,足有两层楼高,后面则是有卖东西的,有囤货的,还有就是大门了。这种模式是既防晒又防雨,二层以上大多是住户。蹬了好一会,车靠边了,不走了,高师傅对我说:“到了,下车吧。”高师傅付了车钱要了发票,我问高师傅:“出口部在哪呀?”“就是这儿。”我看到一个门脸上挂着一块门牌,上面写着“广东陶瓷进出口分公司门市部”。我回头望了高师傅一眼,高师傅说“看旁边”。门市部旁边有两扇高高的木门,木门与门市部之间挂着一片白底黑漆的长方形扁木牌,上面写着:中国工艺品进出口总公司—广州翠钻出口部。木门里面放着一张三屉桌,桌后放着一个破椅子,对面放着一个藤编的躺椅,木门与门市部两旁各是普通的住户。这就是出口部?比起我们公司的懋隆,真是……比起总公司的气派,真是……反差也太大了。高师傅好像明白了我的困惑,笑眯眯地说了一句“包子有肉不在褶上。” 第30章 广州翠钻出口部(2) 扛着行李迈进木门,看见前面与房顶之间挂着一个小阁楼,穿过阁楼绕过后门便蹬上狭窄地木制楼梯。到了二楼,我们公司派驻到这里的其他同志都迎上来,互致问候。大家在春节期间都见过,现又在他乡重逢,所以倍感亲切。寒暄之后,王会计将我们俩带到这座楼房的五层。这座楼房原本是四层的建筑,后又加盖了一层,简言之我们是住在房顶上的,一个有围墙、有窗户地棚子里。天井在楼中央,挨着天井的窗前有一个水池,水池上方有几个水龙头。绕过天井,用一个隔断分成了两个大房间,每间都有4米宽,5米长,每个房间都有四张床,右边房间有一张空床是为高师傅准备的,我进了左边那间,临街窗户那有一张空床是给我的。房顶上还吊着一个圆形的蚊帐。屋子挺大的,没什么家具,显得很空旷。我开始拆行李、铺床,等一系列事情办妥后,到水龙头那里擦了把脸。高师傅过来看了看我这边说:“这座楼房的四层住的是别的口岸的同事,还有广东工艺品公司的一些人,别乱串,待会我带你下去,认识一下领导和其他同事。顺便了解一下这个出口部,晚上咱们出去,买个脸盆和拖鞋等。广东这里雨勤,你那双千层底的布鞋穿不了几天就沤了,所以必须买双拖鞋。收拾妥当后,我们来到二楼,向阳的两大间屋,右边一间是谈判间。所谓谈判间,就是这间屋的中间放着一个乒乓球案子,旁边放了几把藤椅。据说有外商来了,就在乒乓球案子上铺一大块白布,就可以接待了,另外一间就是办公室。天井的北边,挨着西墙有一件屋子是小谈判间。全楼唯一的厕所在天井的东侧。高师傅带我走进办公室,指着一位个子不高、花白头发的长者,对我介绍道:这是来自上海口岸的姚主任。姚主任伸出手来点着头说:“欢迎!早就听说你要来了。”我握着他的手说道:“您好!”他用宁波口音的普通话和高师傅聊了几句,我什么也没听懂。别的同志都友善的打量着我,高师傅给我一一介绍。这是业务组,这位是卢广锋,那位是高培乎,他们两位是上海公司的,专门负责上海口岸公司的账和上海同事们的金钱往来;这位是老谭,广州人,是天津分公司派来的;这位是老李,是广东口岸派来的;这位是杨带玉,广东公司的,专门负责对外联系工作和与银行业务往来的相关工作;那位就不用介绍了,我们公司财务科王金武。转过这几张办公桌,来到了窗户附近,有一个由三张桌子拼起来、上面铺着台布的工作台,这是验收组,也叫作价组,各口岸发来的货,先经由他们验收,核对无误后拆包作价,这位叫颜招,来自广东公司,负责开价工作。开价工作就是打开装货的纸包后,把他认为合适的价格写在一个小纸条上,再转给由北京首饰公司派来的王云端,他根据与出口部的样品对比后,如果觉得颜招开的价格合适,就转到下一道工序,如果觉得价格不合适,他将自己认为合适的价格也写在这个小纸条上,最后转给上海工艺派来的张志龙。如三个人都觉得价格合适,那么最终价格会填写在纸包上的指定位置。如果价格一直存在不同意见,则拿着价格有异议的货,对比着出口部的样品进行商榷,如价格还是无法统一时,则找出口岸随货发来的清单价格作为参考而达成一致。 出口部的样品是真多呀!那么多好东西都是各口岸公司寄来供作价时使用的,但财产权仍归各口岸公司。他们作价后,将口岸的发货清单其中一联存底、一联转财会、一联随货转保管员。旁边还有一个由三张桌子组成的案子,上面铺着蓝色的桌布,这一点跟我们翠钻组一样。这个案子用来给宝石、钻石、珍珠作价,作价程序和翡翠一样。 业务组转完了,我和师傅们一一打了招呼,接下来高师傅带我来到天井北边的小屋----报运部。报运部有三个人,他们主要负责包装、发运、联系报关、运输等事项。“咱们的翡翠仓库在哪?”我忍不住问了高师傅一句。“在三楼,咱们这就去。”沿着木楼梯爬到三楼后高师傅说:“咱们先到库房看看。”随说随走到三楼天井东边的一扇木门,里面有好多转字锁铁柜和木柜,还有两位我认识的来自我们首饰公司的同志:王友林和章玉葱。我连忙说到:您们好!王友林是保管员,章玉葱是外销员,他们还代管天津的货。走到一排柜子的前面,看到一男一女。高师傅指着男同志介绍到:这位是广州口岸的老李,是保管员;那位女同志叫胡玉岚,负责广东口岸的货,同时代管福建口岸的货。我们互相点了点头。最后走到了北边靠窗的桌子旁边,那里坐着一位年近四十、个子不高、乌黑头发、一双总带着一点忧郁目光的双眼的中年男子,见我们走过来连忙站起身客气的说:“你们来了!”高师傅给我介绍到:这是林继坪,我们都叫他小林。上海口岸的保管员,出口部的老资格了,他管的货最多,差不多是出口部库存的一半。”小林赶忙说道:“别听小高瞎说,没那么夸张。”看来他们认识的时间很长,所以都以“小”字相称。而后随着高师傅的指引,出了库房,穿过一个有着花玻璃的夹道,走进了一间向阳的大厅。大厅横宽8到9米,大厅内右边靠墙处放着一套木制沙发,左边靠墙处放着一个宽大的五屉柜。五屉柜上面还立着一面镜子,沙发与五屉柜之间放着一个由四张桌子拼成的方台。左右两边的墙面上没有任何装饰,脚下的水泥地光华整洁。往上看,六个四十瓦管灯挂在房顶,两个木制的四页电风扇吊在房顶,阳光通过明亮的窗户洒进屋内,格外刺眼,没有窗帘,没有地毯,大厅内只有用三张桌子排成一排的三排案子,墙边放着数十把木制折叠椅,这就是接待外商的谈判间吗?他比我们公司的懋隆谈判间相差的太远了!我不由得问高师傅:“外商来了,就在这看货?”“是的。在客户来之前,铺上桌布,案子两边放好椅子,摆的紧凑些的话,每个案子两侧可以摆下十几个人的椅子呢。”高师傅看着我有些不屑的表情笑了笑说:“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第31章 什么是开盘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洗漱完毕后上街吃了早点。八点钟上班后姚主任在有乒乓球案子的谈判间对我和高师傅的工作进行了安排。北京的房师傅在交易会过后就调回北京,高师傅准备接替房师傅为珍珠、钻石、宝石作价;上海口岸现在没有外销员,安排我为上海口岸的翡翠商品的外销员。怎么回事?我给上海的货做推销?和上海人一起工作?我心里不由得有些忐忑。离开了北京的师傅们,和上海新人打交道,我行吗?姚主任给我们安排完工作后,就对高师傅说:“你是这里的老人了,对这都熟悉,到作价那屋去就行了,他们也都知道这个安排了。我带小李到小林那去。”我随姚主任来到了三楼仓库,到了上海保管员林继坪那里,他正在和一个上海人用上海话聊着天,见我们过来连忙起身,姚主任介绍到:“这是北京首饰公司派来的小李。”林继坪点着头说:“我们昨天就认识了。”姚主任指着另外一个上海同志说:“他叫王阿宝,上海公司派来的,是我们这里外销组的组长,负责联系客户、组织开盘、完成合同等。我们这些保管员、外销员都听他的。”他们三个大人又用上海话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堆,我一个字都听不懂,木然的站在一边,心里想:赶明儿怎么相处呀?终于他们又说回普通话了,“你就在这跟小林一起干,有什么不明白的随时问。我们先下去了。”姚主任对我说道。我心里想:明明都会说普通话,为什么非得说别扭的上海话呢?姚主任走后,我坐在林继坪对面,他免不了问了我一些问题:你多大了?工作几年了?在北京都干些什么等。我一一做了回答。看得出来,他对于我这么一个生虎子来做外销员,心里有些不满意,又不能太流露出来。我呢?没话找话地问了问他(那个时候不许用“师傅”来称呼别人,大家都叫他小林,可是他比我大那么多,我也没法称呼他“小林”,打小家里就教育我们和人说话前要加称谓,真是难为死我了。最后没辙,只能以“您”作为称谓。在以后相处的这段时间里,“您”成了我对他的专门称呼。他一听见“您”,就知道是我在称呼他了。)“您能告诉我,什么是‘开盘’吗?”林继坪回答道:“开盘,简单的说就是把客户请到出口部来做买卖。具体步骤是: 1. 根据市场和各口岸的来货情况,由出口部定出邀请客户到出口部洽谈业务的时间,一般安排3至4天; 2. 时间确定后,王阿宝根据掌握的客户资料,用信函、电报、电话等方式邀请客户到出口部; 3. 一般一次邀请40至50人,分为3组,三楼的大谈判间的三个大长案子,每组占一个; 4. 我们三个保管员将货备好,经由你们外销员拿给客户,供客户挑选; 5. 看货满三天后,将客户买好的货做合同,第四天上午客户来签合同或将货品自带出境。 简单地说就是这么回事,具体的等到开盘时咱们再一边干一边说吧。 我又问道:“那咱们在不开盘时都干点什么呀?”“不开盘时干的工作都是为开盘做准备的。比如:接收口岸来的新货,整理库存的老货,换掉磨损的纸包,给新来的货盖A、B、C、D的图章等。”林继坪回答道。我又问:“A、B、C、D的图章是什么?怎么分A、B、C、D?”“A、B、C、D图章是用于区分货品价格的。单包价格在港币五千元以上的盖A图章;单包价格在五百元至四千九百元的盖B图章;单包价格在一百元至四百九十元的盖C图章;单包价格在一百元以下的盖D图章。A字头的货还要称重量并写在包上,我们这里有专门称翡翠的卡拉秤。”林继坪耐心的回答道。“那我现在应该干点什么?”林继坪说:“你先练习打包、合包,就是把这一包一包的翡翠用手给他打开,数完里面的数后再给他合上。”“哦!先练这个。”林继坪看我不太理解这项工作就告诉我:“等到开盘时,十几个客户一起看货,北京、上海、广东三摊同时出动,客户看完的货咱都得数一遍才能拿回库房。打包、合包的熟练与否、数数的准确与否决定着三摊的下一轮给客户看货的进度。你如果慢了,就直接拖了另外两摊的后腿,同时也会影响整个看货的时间,从而影响了成交量。另外你得练练算盘,客户看完货后还要做单子,要准确,不能图快,打包这个步骤还有一个重要的内容,就是看A字货时,要看包外的价格、包内的货品,记住其特点,再深一步就是看包外标的价格与包内的货品是否相匹配,更深一步就是对所有货品的价格有一定了解。当然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掌握的!”嗬!开盘的时候还没到,这活可忒热闹了!开练!林继坪整理他的货,给我十几包D字头的戒面,我就开练了。打包、合包,D字货是老库存,天又潮,纸也不挺实,所以打起包来就显得有些别扭。打开再合上,合上再打开,简单而机械的重复,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开盘时不能落在别人的后面!下午拿着成交确认单的保管那一联不断地练着珠算,虽然算盘是我的强项,但也得练,毕竟熟能生巧! 第32章 开盘 在没开盘的日子里,我就这样每天八点前站在库房门口,上班后苦练这些基本功。几天后在纸篓里捡了几个废纸包,等到晚上睡觉前,在天台上反复练习打包、合包,并盼着何时才能开盘呀! 四月初,姚主任召集大家开会,主要布置:4月7日—10日开盘,各部门分别做好准备工作,这也是春交会前最后一次开盘,争取多成交。 三大摊的保管员与外销员分别开始了紧张而有序的准备工作: 1. 将库存的货进行整理,该换包的换包; 2. 将存货按A、B、C、D分别放妥,以便推销; 3. 将装货的盒子擦拭、整理干净;一个个长30cm、宽15cm、高10cm的、长方形的、外裹蓝布、内为厚马粪纸的盒子,盒子盖上穿4个洞,两根松紧带穿过洞后在反面绾好扣,这样盒盖上就可以放上一张带有表格的硬纸(表格的作用是统计客户购货量、区分客户责任的); 4. 成交确认单、复写纸、圆珠笔等也分别发了下来; 5. 谈判间的三个大长案子铺上了雪白的白布,茶壶、茶杯、六个8磅的暖水瓶擦拭干净, 英德红茶、中华牌香烟也都在五屉柜上摆好,更别说那水磨石的地面被墩布洗了好几遍。 该干的活都干着,该学的东西也得问呀!关于那个蓝色的、装货的盒子是干什么用的,我们就来好好讲一讲。林继坪严肃地对我说到:“开盘时客人就都在外面的谈判间,王阿宝根据客户来的情况给他们分成3个组,并告诉我们每个组多少人。每组各占一个长条案子,分别坐下后,等我们拿货给他们看。开始看货时,咱们每摊对应一个组,看完一次后循环到下一个组。这个蓝色盒子由我在库房里装货,一般情况下一个盒子装20至30包货不等,A字头货一般放10至15包不等,应对客人数量准备盒子。比如第一组10个客人,我就准备10盒,每盒的包数,你必须数清楚,确认无误后在出库单上签字,而后拿出去。三摊的外销员抱着蓝布盒,对应着客户组别站定,招呼每组客户落座,数清人数和所抱盒数是否相等后,开始分发给每人一盒。每位客人数完盒内包数,并确认与盒盖上的表格里的包数一致后开始看货。看货毕,客户将买的货在纸包外签上自己的名字后交给外销员。外销员要专门准备一个空盒子用于放客户准备买走的货。第一位客人看完货则将自己买的包数和盒内剩余的包数填写在盒盖上的表格里并签上自己的名字后转给下一位客户。就这样以此类推,直到每个客户都看过所有货品后,将看过的盒子和装有客户买好货品的那个盒子一并转到靠隔断这边的那个案子上。此时,此地决不让客人过来,外销员开始验盒内包数,所有盒内的包数加上客人买走的包数与出库时的包数相符后,开始每包打开数数,如发现有的包内发生货品短少的现象,则由最后看货签字的客人必须买走。三摊数数完毕后一起回到库房,保管员清点包数,无误后再在出库单上进行签收,之后交付第二拨应给客人看的货,如此循环往复。如拿A字货时,争取能记住每包的货和包面的价格,以防客户掉包,这可是需要功力的。如此看货,一般看三天,第三天看货结束的时间早一些,而后保管员将客人买的货集中整理放入盒中,晚饭过后出口部几乎所有人都要参与制单工作,除保管员、外销员外,其他部门的业务人员都是每人一把算盘一支笔,原则上各口岸的人帮助自己口岸的人制单。经复核,货与单相符无误后,交给外销组长王阿宝,根据客户信息填写有固定格式的合同封面,货则转给负责报运的同志。做好的合同,待客人第二天来出口部签字生效。以上这些工作称之为“开盘”,后续的工作,如客人开来信用证或汇款,确认发货方式,如海运、陆运、自带等,均属后期业务,不再赘述。” 转眼间开盘的日子到了,这是交易会前的最后一次开盘,大家都比较重视。据说这次开盘的成交额会计入到交易会的成交额的统计中,换句话说,此次开盘的结果和交易会是一体的。 这么重要的外事活动明天就要开始了,我怀着忐忑的心情又找到王阿宝,向他请教:明天我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事项。王阿宝轻松地说:“没有什么好紧张的,你在北京的懋隆又见过外国的大使、又是接待过外国通讯社的记者,那样官方和半官方的客人,那样的阵仗你都经过,还在乎我们这些一般的珠宝商吗?话说回来,接待的重点不同,我们主要目的是让客人看货,多成交,所以一定要记住,做好重点客户的照顾,又不忘对一般客户的尊重,客人中既有广东人,也有上海人,还有北方人,所以在对待各地域的客人时,一定要一视同仁,不能听的懂得就多聊,听不懂得就少说,换句话说,不能冷落客人,客人中有年长的,也有年轻的,年轻的好闹,得给他们空间,年长的喜欢静一些,多给他们一些笑脸,总之不但要不卑不亢,落落大方,还要区别对待,因人而异。另外通过开盘你得多认识一些客户,熟悉他们买什么样的货。大客户李文杰买本庄货,买货杂,看货快,要货多;陈寿送专买高档货;伍家五虎专买坡庄货;杨永熙带着他侄子,一家可以看两家货;李志、潘生专门买可以改制的东西。慢慢地熟悉这些,可以拉近我们与客户的距离,大家在接触中产生感情,建立起互信的关系,以利于推销。这事儿说深也深,说浅也浅,别着急,慢慢悟。” 开盘的头天晚上,大家都在捯饬着自己,刮脸、给皮鞋打油、准备好干净的衣服等,我就简单了,胡子还没长出来,鞋也只有一双我妈给做的千层底的布鞋,只好凑热闹似的洗洗手绢。 开盘的当天,每个人都是早早起床,到外面简单的吃了早饭就回来,三摊的保管员有条不紊的备着货,我们则不时地打着下手,外边也渐渐的热闹起来了。王阿宝进到库房,分配看货程序,上海口岸的货品分到第一组,12位客人……林继坪将准备好给客人看的C字头的货分别装入空的蓝布盒,每盒20包,共12盒,在每张表格的“数量”栏下填上“20”。我认真过数、签字后,王阿宝一声令下,北京的章玉葱、广州的胡玉岚和上海的我不约而同地抱起那十几盒货往外走去。来到谈判间,只见三十几位客人,抽烟的抽烟、喝茶的喝茶、还有瞎转悠的、翘着二郎腿歪坐在木质沙发上的,跟我想象中的正襟危坐、满脸严肃的场景大相径庭。他们之间高声讲着广东话,我是一句也听不懂。王阿宝站在中间,也是用广东话讲了几句,再加上我们三个人,每人抱着十几个盒子,于是客人们都迅速的走向案边,熟练的放好木折叠椅,秩序井然地分别坐在长条案子的两旁,谈判间一下子就安静了。我看向王阿宝,王阿宝手一挥,用上海味的普通话说了一句“准备看货”。章玉葱、胡玉岚分别向第二、第三条案走去,“傻子过年看街坊”的我立马抱着我的一堆盒子走向第一条案。人在第一条案边,两眼却溜看着旁边的那两个条案是如何进行看货的。只见他们将盒子放在条案上,一盒一盒的分给客人,我也赶紧如法炮制。我这张条案不同于他们,出奇的安静。所有客人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我,好像在说“怎么来了个小孩呀?”我则是一边分货一边用清晰的北京话,像朗读课文一样高声说道:“请每位先生数好包数,确认无误后再行看货,如有问题,请先找我。”客人的反应则是一片“嗨”声(应该就是明白的意思吧)。客人们打开盒子,数清包数便迅速进入看货程序。打开纸包看翡翠戒面,不对路的迅速合上,对路的仔细凝视、或略微抬头、或轻声自语、或打开纸包后略加思索又合上,终于拿出笔在纸包面上签上自己的名字,有的客户则看货的速度飞快,打开纸包扫上一眼就将货分作两边,一边往盒里一装,一边则迅速签字。 客人们看完第一盒货后,将签了字的货递给我,而将没要的货放在盒里,在盒上面填完数字盖上盖后转给另一位客人,这样传递多次。我把签了字的货装在我的空盒里,客人看过的盒子逐渐的移到案边。第一轮货看毕,我们把所有的盒子抱到了客户不得越雷池半步的靠隔断的那个案子上,将每盒剩下的货的包数与包面书写数核对后迅速打包、数数(练打包的功夫此刻就派上用场了),不管是新来的还是老同志,打包、数数都得快,并且争取做到三摊同步,因为客人等着看下一拨货呢。 每包内戒面数量,每盒内的包数,客人购买数,出库剩余数全部核对无误后抱回库房,三摊保管员也装好了下一拨要看的货。先做第一拨货的交接,保管员签字,再做第二拨的重复工作,这样一上午看货三至四次。 在这么紧张地工作节奏中,我还闹出了一个小笑话。我迅速地整理着客人签好名字的纸包,好统计一下卖出去的货,看到了几包龙飞凤舞、笔画连在一起的签名,我不由地皱起眉头,仔细辨认,怎么也不认识,于是拿出其中一包,高举过头顶,喊道:“这是哪位先生买的货?”在我上海这一摊看货的客人都围了过来,大多数人摇摇头走了,其中一位客人用广东话指着胸前,说了一些我听不懂的粤语,我则拿着那包货对他说:“你把字签的得让人认识呀!你现在再签一遍。”他则急赤白脸、叽里呱啦地说了半天,这时李文杰先生(上海人)走过来对我用普通话说:“他叫何丹秋,不会说普通话,自打一来出口部就这么签名,你别见怪。”事情还在僵持之时,王阿宝出现了,首先和何先生用广东话说了几句,转过就身命令我把货装盒里,对好数,回库房。外事无小事,听话准没错,我赶紧照办交给林继坪,一边交接一边诉说刚才发生的事情,林继坪笑着说:“何丹秋这么多年都这样,这还算好的,还有的客人只写他自己认识的符号呢!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赶紧找王阿宝就是了。” 中午客人回酒店吃饭休息,下午两点半再过来看货。我们到广东省工艺品分公司吃午饭后回来冲凉,整理货,准备下午的看货工作,下午照旧,晚上整理货,为第二天做好准备。周而复始到第三天的下午,主要是没买够的个别客户想要再看看特别感兴趣的货,大多数客户则互相寒暄聊天到下午四点左右就都撤了,待明天上午来签合同。 客户散去,我们进入紧张地准备制作合同的阶段。将客户签好字的纸包的货进行集中,放入一个盒或一个大空屉上,其中A字货需称重量并复核价格,准确无误后,三十几个人的货分别放好。晚饭后,不需要领导招呼,财务、作价、报运业务环节的人都到三楼的大谈判间,自己带着算盘、圆珠笔,到保管员那里领一份客户买好的货,数数、签字等一系列手续后,抱到谈判间的桌子上,此时白布已撤走,我们这些外销员则早于其他人员,已经开始制单。 经过在房山珠算的学习、北京制单的训练、以及到了广州后打包合包的练习、平时工作中不时地偷师学艺,使得我在这次开盘中的工作得到了上海同事的认可、林继坪的肯定、其他同事的赞许。在整个开盘过程中,我没有怯场、没有紧张与慌乱,有的只是淡定和从容,按部就班的工作着,没有因为我是小学徒而受到轻视,也没有因为我年轻而受到特殊照顾,我就是一个在外贸战线第一线战斗的外销员。 王阿宝拿着给客户的清单去制作合同封面。第二天客人来到出口部签合同,到此开盘就算结束了。等客户来款后,报运部门按照合同的规定报关、发货。 第33章 广交会杂谈 1.我所知道的广交会: 我们国家为打破帝国主义的经济封锁,为了满足国家对外汇的需要,于1957年4月15日—5月15日在广州举办了第一届中国出口商品交易会。交易会一年举办两次,分为春季交易会(4月15日—5月15)和秋季交易会(10月15日—11月15),至今(2022年)已连续举办了132届,从未中断过(仅有1967年的秋交会推迟一个月举办)。 中国出口商品交易会是我们国家当时展示我国出口商品的最大场所,也是我国对外贸易洽谈的重要平台。由于此大型中国出口商品交易会在广州举办,故称之为“广交会”。中国出口商品交易会是国家层面的大型对外贸易活动,由对外贸易部和广东省领导、各进出口总公司及各地外贸厅局组成若干交易团,各交易团的业务人员则由各地分公司派人参加,接受交易团统一领导。当时有 1 负责出口桐油、猪鬃、花炮、中药、茶叶、蜂蜜、肠衣、地毯的土畜产品交易团; 2 负责出口粮食、大豆、花生、活禽、生猪、核桃、栗子、青菜、豆角、水果罐头的粮油食品交易团; 3 负责出口纺织品、服装的纺织品交易团; 4 负责出口自行车、冰鞋、缝纫机、肥皂、卫生纸、指甲刀、曲别针、铅笔、钢笔、锅碗瓢勺的轻工业品交易团; 5 负责出口各种钨、铝、铅、锌等矿石、锤子、钳子、锯条的五金矿产交易团; 6 负责出口各种西药、油漆、塑料、化工原料的化工交易团; 7 负责出口各种陶瓷制品、草编、藤编、柳编、抽纱、补花、象牙雕刻、玉石雕刻、珠宝钻翠、金银首饰的工艺品交易团。 交易会最初的地址设在广州北郊三元里附近,羊城宾馆对面、广州体育馆旁边的“中苏友好大厦”;举办两届后,搬至广州市中心海珠广场东侧珠江北岸的一座五层的交易大楼;仅一年后,由于国际交往的增多、中国对外贸易的发展,又在海珠广场的西北、一德西路的东口、广州起义路的南口、对着广州解放纪念碑建起一座十层高的楼房,楼房二层外墙上有陈毅元帅题写的“中国出口商品交易会”九个大字;1973年秋交会,又搬到了广州北部流花路的广州国际贸易中心,比海珠广场那个会址不知大了多少倍。 2.我所知道的工艺品交易团 现以第二十一届春交会为例,介绍一下工艺品交易团。工艺品交易团所在的地方是1958年至1959年中国出口商品交易会整体会场的旧址即珠江边侨光路1号,一座五层的会展楼。会展楼一层前厅的右手边有一个小房间,称之为“传达室”。挨着传达室是电梯间,电梯间的左侧是通往2楼的楼梯,前厅的左边是一个很大的接待大厅,有沙发、座椅、屏风等等。正前方,穿过一个垭口便到了展馆的前厅,中间一条过道直通后门,过道两侧是玻璃制作的立体橱窗,四个橱窗之间就有一个木门,谈判间就在橱窗后面。橱窗内摆放着各种工艺品,有北京制造的象牙和玉石的雕刻制品:弥勒、观音、侍女、花薰、花鸟、山水;有北京的景泰蓝和雕漆工艺的大瓶小罐;有广州大新象牙厂制作的里外共33层的象牙球;有苏州制造的象牙材料的楼台殿阁、湖中泛舟,工艺精湛到连舟上的镂空的小窗户都可以打开,还有各口岸送来的翡翠的花薰、松石的弥勒、青金的罗汉、俏色玛瑙的托盘螃蟹、碧玺的鼻烟壶、紫晶的花篮、芙蓉石的天女散花、白玉的观音、珊瑚的提梁卣、孔雀石的代胜鸟、东陵石的大象、琥珀虫、岫玉的各种花草鱼虫、楼台殿阁,不胜枚举。橱窗后面的谈判间里满屋货架,从门口一直摆放至窗边,货架上摆满了单面掀盖、骨别做扣、内有软囊的蓝布盒子。所有雕刻制品都放在蓝布盒子里。每个雕刻制品上均贴着号签,标明商品价格,价格均为港币。再往前走就到了大厅的后座,这里面放着各种彩石的雕刻制品,有福建的寿山石刻、有浙江的青田石刻等,雕刻的形状有山水、人物、动物、楼台殿阁,大小不一,许多东西得有一人多高,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根雕制品,后座的尽头是一个宽大的楼梯,楼梯的半层之后分了左右两侧,均可达到二层。由于没有货运电梯,当时二层以上的展卖品及卖出的商品都是通过这个楼梯进行运输工作。 从一层前厅的电梯至二楼,左边有一间不大的房间,也就是在一层传达室位置的上面是广州翠钻出口部的谈判间。一出电梯便是二层的接待大厅,左边是一排窗户,窗外就是海珠广场。右边则是二楼的前厅,坐落着好多隔断式的谈判间,有的谈判间外面有玻璃展柜;有的谈判间外面则是木制的多宝阁式的展柜。玻璃展柜里面摆放着金银首饰(戒指、手镯、项链、耳环)、玉石项链、银酒具;木制的多宝阁式的展柜里面摆放着纸质的或木制的戏曲脸谱、空竹、泥人张捏的塑像、有江米做的小人、蝉蜕做的毛猴、淄博出的彩花玻璃球、纸或绢做的各式风筝、玻璃吹制的各种料器、北京出的绢花、缠着五彩线的线板、造型各异的针扎、檀香木的折扇、苏绣的宫扇、桦木画、牛角制作的各种工艺品等等等等,让人看着美不胜收。后厅则放着潮州金木刻的制品,宽大的横匾和鱼篓螃蟹;有福州的脱胎漆器:金漆彩绘的、大至一人高、小至几厘米的、大小各异的瓶、缸、罐、盒。再往后走则是包装部门。 三楼前厅不同于一、二层琳琅满目的火热场景,而是典雅朴素的抽纱制品,错落有致的展示在楼层的各个地方。有宽大的台布、沙发的靠垫、茶杯的杯垫、枕套、窗帘、色彩鲜艳的京绣补花、小孩用的围嘴和小兜兜、巧夺天工、栩栩如生、绣着腊梅、蝴蝶、猫抓鱼等图案的苏绣及各地产出的绣品。现代的书画、绣片、文房四宝则摆放在谈判间内。后厅摆放着各式家具:床、柜、放电视的亮格。还有大部分是木胎漆器,有山西出的金漆描丝的小摆件;有北京出的彩绘雕填、玉石镶嵌的屏风等物件;有扬州出的玉石镶嵌的各种摆件;有广东出的硬木家具。后厅的后面也是包装部门。 转眼来到四楼,这里主要放的是由柳、藤、荆条、草、竹编织的各种实用品,分展在两侧窗户边。大到藤椅、竹床;中到各式手提袋、箱包;小到面包筐、杯子垫、小手包;还有苇席、草席、竹席,或卷着放在地上、或展开挂在房顶。千姿百态,不胜枚举。中间部分展示的是各种美术瓷:薄如蝉翼的薄胎碗、工艺大师做的插牌子(或叫瓷板画)、造型各异的瓶缸炉薰,在这些瓷制品上所展示的美好故事有:牛郎织女、嫦娥奔月、西施浣纱、昭君出塞、贵妃醉酒、张生跳墙、黛玉葬花、花开富贵、国色天香、凤仪亭吕布戏貂禅,无不呈现出工艺大师们美轮美奂的绘画功底,令人叹为观止!后厅则是比较保守的谈判间,没有什么展示柜了,因为这里是交易团销售旧货的地方。这里有元朝的瓷片、明朝的玉瓦子、清朝的龙勾、还有汉代的拱璧、古人的字画、早年间的翡翠、松石、珊瑚等高档制品。一般的参观者或客人走不到这里,但凡来到这里的客人,大多数是来踅摸这些老物件的。 五层的前厅是中国银行驻交易会的办事机构和交易会领导办公的地方(团长办公室、秘书处、计划处、总政处等)。再往前走是一个露天的大阳台,摆放着广东佛山石湾出的工艺瓷:各种造型的动物、瓷桌、绣墩;北京出的仿唐三彩的骆驼、马及其他物件;还有一些大理石的雕刻:如路灯杆、花园里装饰品等。这些工艺瓷都是不怕风吹雨淋的,反而是水越洒物件越醒目,雨越淋物件越娇艳。 在大楼的北侧有一大块空地,上面摆放着一些用工业石材(大理石、黄岗岩、灰绿岩等)制作的工艺品:北方的坐狮、南方的闹狮、西洋的卧狮、鼻子垂直到地的象尊和鼻子向上挑着的闹象,奔腾的骏马、温顺的绵羊、刁钻的老鼠、令人生畏的毒蛇等,每一尊雕像都栩栩如生。 3、泄密事件 交易会开幕没几天,4月20号白天突然接到通知晚上到越秀宾馆召开紧急会议,有重要事情通报。外事无小事,令行禁止,晚上大家都准时出现在越秀宾馆的大食堂。此时大食堂内坐满了参加交易会的同事们,每个人都一脸严肃,他们中的一些人好像知道了点什么。没有平时的谈笑风生,也没有人高谈阔论,更没有人研究业务了,大家静静的等待领导的到来。过了好一会,看见总公司的领导略带疲惫地走进来,坐在前面一张大圆桌旁的椅子上,手扶麦克风,满脸严肃地宣布:“开会了!今天要通报一起自打有交易会以来最严重的一起泄密事件!这个事件就发生在我们交易团!”“啊!”几百人不约而同发出声音,大食堂都出现了回音。每个人惊愕的表情难以言表,互相紧张的对视着,好像都在问“怎么回事?” 谈起这个泄密事件,还得从交易会开幕前的一个报告会说起。在交易会开幕的前几天,全体参加交易会的人员在友谊剧场听外贸部领导做“国别政策和对日政策”的报告。大家坐定后就听到喇叭里不断响起“此报告内容是保密内容,不许记笔记,不许录音,回去不得讨论!”我一听开心坏了,上过学的都知道,学生们上课记笔记,下课对笔记,课间还要找老师解答问题。但是笔记本是需要单独购买的,不算在学杂费里,所以我从来没买过笔记本,更没有记笔记的良好习惯。所以报告会不允许记笔记这个要求真是把我美坏了。喇叭播放结束后领导又强调一遍“不许记笔记!”之后开始讲:“美国封锁我们,所以我们不和他们做生意;南非白人政府实行种族歧视政策,所以我们也不和他们做生意;我们不承认以色列,所以就不和他、还有被他占领的阿拉伯领土上的客户做生意。”又讲道:“对苏联和东欧的易货贸易、对阿拉伯人民的支持、对亚非拉的交往等等。”这些政策都跟报纸上登的大同小异,只不过更具体些罢了,容易记住。下边着重讲到了对日本的政策,这回可就更具体了。“我们和日本政府没有关系,他们的许多商社紧随美帝,例如:三菱、三井、住友等株式会社都属于右派,我们不和他们做生意;例如东江、八木、雪江堂等积极促进日中友好是左派,我们不但要积极友好地和他们做生意,还要在具体做法上给予优惠和优先;最重要的是XXX、XXX等这些客户既对中国友好、抱有支持的态度但并不积极,为自身需求也不反对,有的为了自己的利益,还时不时与政府一个鼻孔出气,这些属于中间派,对于中间派我们抱有既利用又斗争的态度。”在分左、中、右派的时候,把具体的商社名称也都讲了一遍。当时的对日工作非常重要,来参加交易会的宾客中有三分之一是来自日本。最后又提及了一下港澳地区,主要强调了对港地区是充分利用、长期打算的方针,对港澳贸易是一个市场供应的问题等等。 话又说回来,从一进友谊剧场就开始强调不要记笔记。外事无小事,本应令行禁止。但偏偏有些“好学生”偏得记笔记,于是泄密的事件发生了:交易会开幕后的几天,北京工艺品公司负责旧瓷的业务员张树兹接待了一位日本客户,日方客户将眼睛盒、记事本、卡尺等物品放到了谈判桌上,张树兹也将价格本、笔记本和一些文具也放在桌子上,中间还放着茶壶、香烟等一些物品,总之一句话,桌子上码放的满满当当的,俩人还时不时地起身走到货架旁或蹲在地上看瓷器。业务员李文方正好走过去,在旁边坐了一会,看着他俩不需要英语翻译就离开了。在这期间张树兹去了趟厕所,到了中午时分,客户要回酒店休息,于是客人收拾好桌上的东西就走了,张树兹送走客户后收拾自己的东西时发现笔记本不见了!到处翻找后也没有找到,赶紧报告公司经理。经理急忙到现场询问整个事件的过程并问道:“价格本还在吗?价格本也属于保密材料,要收好!你笔记本上都记了些什么?”张树兹赶忙回答道:“价格本还在,笔记本上记录了对日政策和客户分类。”“什么!这不是不允许记录的吗!”“听报告记笔记成为习惯了,老怕记不住,刚才还在不断翻看。”张树兹怯怯地说着。经理着急的布置着,一边赶紧报告交易团的领导和保卫组的同志,一边让还没回宾馆吃饭的同志们都过来帮忙寻找。瓷瓶内、柜子顶、小盒里、门口外,大家一个个都汗流浃背。不一会团领导来了,保卫组也过来了,讯问过程后都帮着分析,转眼一点多了,大家谁也没吃饭,就盼着客户早点来、就盼着他把东西拿错了。终于等到“东方红”的乐曲响起,只见客户急匆匆地跑过来,连忙对张树兹说着“对不起,东西拿错了”顺便将笔记本放在了桌子上。此时在场的工作人员都不由自主地“嘘”了一声,一块大石头可算是落地了。 万万没想到第二天我国外贸部就接到新华社的询问:“在日本一家有影响的报纸上登出了与中国做生意的日本客户分为左、中、右三派的消息,并指出有中国业务员的笔记为证,我们非常被动!” 整个泄密事件的过程就是这样,公安部已经派人在对当事人做调查,日本客户已经离开中国。总公司领导再次强调:“今天的会议内容不要记笔记,回去再进行一次保密教育、安全排查,谈判桌上不要摆任何多余的东西,谈判结束后要立刻收拾干净!” 听完报告在回出口部的路上,大家的心情都比较沉重。几天后交易会关于泄密事件的通报发下来了,主要讲了过程、影响及今后应注意的事项等等。主送外贸部,抄送的部门可就太厉害了:各省市自治区革命委员会和筹备小组、各大军区和省军区、各省市自治区军事管制委员会、各省市公安厅局报中央文革备案。 这个通报一发布,真是压的工艺品交易团的领导们喘不过气来,压的北京工艺品公司的领导们寝食难安,压的当事人无法描述。我们其他人则更加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更加理解外贸无小事,更加兢兢业业、戒骄戒躁、干好本职工作。我可以自豪地说:“自己在外贸战线工作的26年时间里,无论是在北京谈判、还是出国访问、以及各种类型的洽谈会上,从未发生过泄密事件!” 第34章 第21届中国出口商品…了! 所有工作人员在八点前悉数到达工作岗位,展馆前大红氢气球拽着标有庆祝第21届交易会的竖幅标语摇曳在空中,主楼那边从九层到底层的两挂超长的鞭炮随时等待被点燃。九点整馆内喇叭响起《东方红》乐曲,海珠广场那一边的高楼前鞭炮齐鸣,震耳欲聋,那边的情景我们看不见,但工艺品交易团的展馆则开始人流涌动,大批的港澳客人各个西装革履,匆匆奔向他们想去的谈判间;举止古板的日本客人不紧不慢地寻找着他们想要的商品所在的展柜;西欧的、阿拉伯的、拉美的客人则着急地找着翻译打听他们想要知道的事情。整个大厅热闹起来了,根据大会宣传部门的要求,第一天不做生意,主要宣传毛泽东思想和新中国的建设成绩。因为没有成交压力,所以大家的情绪轻松不少,有的和坐下来的客人共读《毛主席语录》、有的大谈我国的建设成就、有的和老客户互叙友情、有的和新客户寒暄致意,当然也有客人和我们工作人员悄悄地定下了业务谈判的时间并递交了购买意向的货单,以利于明天的业务洽谈。 “真他X的热呀!”谁这么放肆,敢在这里说脏话?我好奇并嗔怪地转过头去,刚想要求他要注意规矩,只见一个三十来岁、个子不高、长着乌黑头发的客人正对着我笑呢。我一看他的左胸前别着一个粉色绸条,上面印着“中国出口商品交易会 第21届”的小字和“来宾”两个大字。这是来会客户身份的标徽,客户到大会报道后,大会组织者颁发给他们这个绸条,以利于出入展馆和与我们进行业务洽谈。他一见我们的表情哈哈大笑“你们别怪我,我是东北那疙瘩长大的!”我听着他一口东北话(在这里的大街上听到的都是广东话,在出口部听到的都是上海话)还觉着特亲切,不由困惑地指了指他胸前的绸条,他笑着说:“我是出生在中国东北的日本人,五十年代中国政府遣返日侨时我回到祖国,现在我从事日中友好事业,我服务的'八木丸一'是主要和中国做生意的商会”,随后他拿出一张名片,上面印着商会地址和上原俊二,还有八木丸一株式会社。我脑海立刻显现出对日政策报告中讲的左、中、右派的确认和对他们不同的商贸态度。看我略有迟疑,上原先生又悄悄地绕到我耳边,小声说道:“咱们北方人之间说话带个'他X的',不是显得亲近些吗!”我无语,只能莞尔一笑。我想着这个商会即是友好商社,又懂中国话,这是一个多么好的宣传对象呀!我赶紧说道:“请坐!咱们一起学习《毛主席语录》吧。”他急忙将旁边的一位老人推向前说道:“这位是堀田先生,他是我们的客户,准备在中国买一些高档的翡翠,希望多多关照!”随说着堀田先生也将名片递到我手上并问我什么时间可以看货。话说到这个份上,也没法再提学习《毛主席语录》的事情了,只能转身向马副主任请示看货时间。马副主任说安排在明天上午吧。上原俊二先生立刻用日本话告诉了坂田先生,坂田先生拿出笔,在他的小本上记录后就和我们握手告别了。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宣传对象,转脸就消失了!要知道我们宣传毛泽东思想的人数是有指标任务的!明天见!明天非让你读足一个小时《毛主席语录》! 4月16日,我早早起床,洗漱完毕后穿戴整齐,吃过早点乘坐公共汽车赶在八点前准时到达大会展馆,来到这小小的谈判间,其他同事也都陆续到达。马副主任安排工作:新加坡的主要买钻石的客户已报道,小丁应重点接待;叙利亚纳赛尔也已到达会场,主要买珍珠,需要会英语,杨带玉负责;日本还来了几个客户由小李负责接待;其他地区来的散客则是我和小胡的事了。马副主任还特地对我说:“小李,对日本客户的情况,你要向总公司对日工作小组备个案,看看有什么要求。”散会后我爬到五楼找到对日本工作小组的负责人小华,汇报了昨天日本客户的情况,当然“他X的”情节就没再提了。小华满意地对我说“九点以后我会到你们那去看看,随时联系。” 九点整,“东方红”乐曲响起,大门口的迎宾绳拉开,各国和各地区的客人缓步进入一楼大厅,尔后分别走向自己要去的展柜或谈判间。堀田先生也在这众多的客人之中来到我们谈判间前,身子微微前倾,说了句日本话,上原先生没有跟着来。小华不在,别人不认识,由于经过昨天的介绍,我知道他是到我们这里的客户,可是我不会日语,他不懂中国话,我们之间无法交流,只能客气的将他请到大厅靠客户边的谈判桌前,用我的中国话说:“请坐!”不管他听没听懂中国话,但手势他是看明白了,笑容可掬的点了点头,顺势坐在了折叠椅上。他看着我笑,我看着他乐,气氛很是尴尬。我着急地想“小华怎么还不来呀!”我估计他心里也在想“上原这小子跑哪去了!”在我们对视的几十秒后,堀田先生从西服内兜里掏出一个小本本和一支圆珠笔,撕下一张纸后写道:我是堀田。我连忙写道:我知道。他又要些什么的时候,小华到了,救兵来了。小华风风火火地走到我们面前,跟堀田先生说了几句日本话,我看他神情马上就放松下来,小华又对我说道:“我们太缺日语翻译了!楼上好几个商品部都来了日本客人,都拉着我不放,我想这二楼还有你这个小孩呢,就赶紧过来看看,他们都在用笔写字交流呢!你们读《毛主席语录》了吗?”我说:“读什么呀!俩人凑一块一个聋子一个哑巴,这不一对傻子吗!”“那赶紧去拿《毛主席语录》呀!我这带着一本日文版的,你再去拿一本日文版的,一本中文版的,中文的你读,日文的他读。”我这才想起来拿“语录”!9点到10点是与客人读语录的时间。我赶忙从铁柜里拿出两本《语录》,我们三个人端坐在桌前,我说道:“打开《毛主席语录》第一页,读第一条。”小华则小声跟堀田先生说了一句。于是“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共产党,指导我们思想的理论基础是马克思列宁主义……打开第19页读第二条,社会主义必须要代替资本主义……接着打开……”可乐的场景出现了,我除了“咪西咪西是吃饭,巴格牙路是混蛋”以外的日本话一句不懂,堀田先生是一句中国话不会说,小华两边都明白,但在读语录时他没功夫纠正两边任何一个人。日本话念的快,念的多,但字不是那么多,还有许多的“伊马斯”;语录里面的好些内容我都可以熟练的背诵,我听他俩读的快,我就加快读的速度,结果是我早早地读完了,看着他俩还在叽里咕噜的念个不停。小华提醒我,你念慢点。我也觉得我念完了举着语录干坐着挺尴尬,于是就放慢了语速,结果又出现了他俩念完,剩我一人在那念的情景。一会你乐了,一会他又笑了,一会三个人都被互相逗得笑弯了腰,不到一小时的时间就在这无奈与欢乐中度过。小华经过与堀田的交流告诉我:“他准备在广州呆三天,买一些高档的翡翠戒面,你们给准备些吧!我还得到别处看看去,如果你们特别需要我时再来找我。如果用书写的方式可以交流那就可以了。堀田先生懂汉字。”这时我已知趣的将交易会专用信笺和一支竹杆的圆珠笔放在桌子上,堀田先生会心地点了点头。 有了昨天的安排,小丁已将A、B货准备妥当,因为交易会是一对一服务,所以每次从小丁那里就取一盒货就够了,我用纸笔告诉他,看货之前先数好数,打开包之后再数好个数,看货后不要的放入盒内,要买的在包面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后给我。十一点半,展馆里的喇叭响起了“大海航行靠舵手”的音乐,下班啦,一切事情都要等到下午两点以后再继续。中午到广东工艺吃饭,饭后回出口部冲凉休息,不到两点又回到大会展馆。两点整,展馆又响起了“东方红”,我已经备好货在等堀田先生,他准时落座,仔细看着盒内的翡翠,端起茶杯轻啜色重味浓的茉莉花茶,数十根没有过滤嘴的中华牌香烟摆放在小盘中,他动也没动,时而凝视,时而抬头,不时不由自主的发出啧啧的声音,A字货每包都是5000港币以上一包的好东西,贵的价码怎能不引起人们的感叹呢!两三包签字放在了一边,换了一盒又两三包签了字,人上岁数了,看东西比在出口部开盘时的客人看货的速度要慢。五点多了,光线有些暗了,他拿出4包A字货,在纸上写着:天黑了,眼睛累了,明天看可以吗?我爽快的写道:行!于是收拾好各自的东西,握手话别。第二天坐定后,他着急的要看昨天那4包A字货,我就让小丁把昨天那4包货单独放在一个盒里,拿到桌子上,轻轻打开,他仔细而反复地看,还不是的叨唠着什么,我就写道:多好的东西,还不签了?他笑着,边说“吆西吆西”边点头,随手写道:太贵了!我心说:这是我来出口部头一次听客人说“贵了”,我们出口部定的价是铁价,也是一口价,没有商量的余地,更没有砍价一说,谁也不敢给客人折扣,要拿走就签字,不要的就放回盒里,不要说贵不贵,只要说要不要。心里想着,随手写道:您要不要?您若觉得价格不合适,我给您换别的货,这货我还得给别人看呢。他又写道:你给我留一留这四包货,再给我拿一些便宜的货看一看。我将4包货迅速查验一番,准备起身时,堀田先生忙起身,双手摁住这蓝布盒,嘴里叨唠着什么,意思是想看点便宜的货,但这4包货也不能拿走给别人看。货不离人,人不离货,如果我把这4包货放在这去拿别的货,就破坏了规矩,我写道:我先拿回去,再和便宜货一起拿出来。他无奈的笑了笑,我进屋从小丁那里拿了一盒B字头的货,等我再次出来时,他急忙先看那4包A字货,觉得没问题后才看起B字头的货,爽快的在几个包面上签了字。我当时也很高兴,他在看B字头的货时,还时不时的打开那4包A字头的货,一遍又一遍地看,一包是翎管改制的三块长方,价格七万港币;另一包是扳指改制的八个戒面,价格九万港币;还有一包是佛珠改制的三个戒面,价格五万港币;最后一包是一个帽正,价格记不太清了。这4包老物件改制的老坑老种老绿,显得滋润、养目、华贵无比,无柳、无绵、无杂质,太难得了。这几包货虽不是出口部的镇部之宝,但也是A字货里面的上等好货。最贵的一包都将近十万元了。这4包货,他看我也看,他不愿放手,我不愿包上,但我们之间不是宝物欣赏的知音,而是买卖生意的商人。转眼来到中午,我写道:您能定下来吗?我下午还得给别人看呢!他写道:请保留到下午吧!我写道:您已经耽误我们半天了。他赶忙起身向我频频鞠躬,嘴里念念有词。我想,如果他下午还定不下来,这货就耽误一天了,交易会一共才开30天,刨去休息日,实际也就开二十几天,他把货这么一耽误,多影响我成交啊!“外事注意事项”中规定:勤请示,多汇报。我赶紧向马副主任请示。马副主任说:可以等到下午定,但绝不能拖到明天了。到了下午快下班时,堀田先生又写道:为我保留到明天上午吧!明天上午一定能够定下来。我写道:不行!根据上级指示,我只能为您保留到今天下班前。随手把4包货装进盒里,他又赶忙用双手摁住盒子,腾不出手来写字了,就用嘴叨唠着我怎么也听不懂的日本话。正在僵持之际,小华出现了,看着我们俩的表情,不由得笑出了声。后来小华告诉我,我那天看见你和堀田先生的举动,看不出是两国商人在做买卖,倒像是一对忘年交在做游戏。小华听完我讲的理,听完堀田先生的话后对我说:“堀田先生觉得东西太好了,舍不得不要,价钱太贵了,一时定不下来,还得跟他的客户联系,其实他也很着急,耽误你们好几天了,对不起。”接着小华又对我说道:“答应他吧。”我对小华说:“这老头眼太毒了,相中了我们这么好的东西,老这么耽误着?!”小华低声对我说:“八木丸一株式会这可是日本客户中左派的左派。”一句话,如醍醐灌顶,令我瞬间清醒。外贸服从外交,局部服从全局,听话才是正理。我仍然挣扎地说了一句“马副主任让他看到今天下午!”小华说道:“马副主任那里由我去说。”堀田乐了,高兴的走了。我悻悻地干完了我该干的活。第三天快中午十一点地时候,堀田还没有来,我和小丁、小胡等人接待了一些远洋客户,成交了一些钻石、祖母绿、猫眼、红蓝宝石等等。中午快下班了,堀田急匆匆地赶到我们这里,我又给他拿出那4包货,他又爱不释手地摸了摸,看了看,端详了好一会,突然说出了刚学地两句中国话:下午,下午来!我当时真的有点急了,可是一想到对日政策,左派中的左派,气也就没了,大不了白折腾三天呗。于是笑着写道:下午见。下午《东方红》乐曲刚刚响起,堀田就站在了谈判间门口,满面笑容的向我点头,我也没有再给他拿那4包货,我慢慢地走到门口,“您好!”不知从哪里传出这么清晰的中国话?我探身一看,上原俊二来了,我顺口回答道“您好!”我刚要客气几句,上原先生急不可耐地对我说:“要了,都要来,那4包好的都要了!”我没听错吧,全要了!二十多万呢!我赶忙将他们请到大厅桌子那边,又按规矩从小丁处取出货,堀田先生又一次将包打开看后迅速合上,签字,二十几万的买卖就如此简单的完成了。签合同、付款、发货都是后话了,中间有了上原俊二先生,我们再也不用写来写去了,我们聊着中日友好,聊着珠宝钻翠,聊着……上原俊二用着他熟练的双语翻译着,上原先生非常认真地对我说:“堀田先生问你看起来也就十几岁,为什么没有去读书?”我无以应对,沉默了。聪明的上原俊二拿起了一个小小的照相机对我们说:照个相吧!堀田先生站起来用左臂搭在我的肩膀上准备照相,我急忙知趣地挪到他的右边站好,他用右臂搭在我的肩上,留下了这美好的瞬间。 第35章 交易会后记(1) 开盘结束,离交易会开幕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交易会的会前准备工作也空前的忙碌起来。各口岸到货越来越多,时间越来越紧迫,作价组开始加班,保管、外销的人员更是忙碌,整理、对账货品,换去一些破损的旧包,分出一部分准备拿到交易会现场,绝大部分则留在出口部供开盘使用。破损的椅子已修葺完毕,四页木制电扇已能转动,管灯用抹布擦拭一遍,临街的窗户、五屉柜上的玻璃擦得光彩照人,大小台布已经浆洗完毕,待到时铺用,茶壶、水杯码放整齐,整个出口部焕然一新。最后,头等大事来了,出口部在交易会期间的成交算交易会完成的任务(出口部全体人员都得参加),总公司只给了十个可参加交易会的人员名额,也就是说只有外销员、保管员、报运员及领导能参加交易会,而其他人则不得参加交易会,连大会展馆的门都进不去。姚主任一宣布名单,财务、作价、后勤都炸了。 有人嚷道:“为什么我们不算交易会的?开盘时我们也是一样昼夜不停地干!”作价的则喊道:“我们现在都开始加班了!”我懵懵懂懂的看着高师傅,他笑而不语,用笑眯眯的眼睛示意我“别言语,少掺和”,高师傅点燃他那“丰收牌”香烟,慢慢的吸着,还不时地吐出烟圈。我当然听话,双眼看看这边又看看那位,他们最后决定到总公司领导那里请愿参加交易会。散会后我问高师傅“他们干嘛这么激动呀!平时大家不都是这么干活吗?”高师傅笑着说:“参加交易会总有一种荣誉感,戴上个红条在大街上一走,人们就知道你是来参加交易会的,出入展馆、参观展品没人盘问。而没有这个身份,展馆是绝对不能进入的。可现在人们多想看看展馆里中国能出口的顶尖产品呢,尤其咱们那工艺品交易团的展馆!其实重要的不是这一点,重要的是咱们现在是长期出差,可以跟其他单位搭伙吃饭,每天补助0.4元钱,如短期出差住宾馆无处搭伙的,则每天补助0.8元钱,更重要的是广东口岸参加交易会的同志,住宾馆的每天补助0.8元钱,因为工作需要两头忙的同志,则不住宾馆,每天补助0.4元钱,咱们出口部的算在广东口岸的待遇,所以前去参加交易会的人员每天可拿0.4元的补助。”我恍然大悟,这么多人这么激动,其实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可转念一想:一天又多给了0.4元钱,整个交易会期间不管休息不休息,有一天算一天,一共就是12元,再加上长期补助的每天0.4元,算下来光交易会期间的补助就有24元之多,再加上我每月的工资17.08元,那么一个月的收入就是41.08元。参加交易会真好啊!喜不露于形,免得遭人嫉妒,要不然高师傅让我少说话呢。“您是作价的,怎么也不说说?”我问道。高师傅语重心长地说:“利益面前看淡些,自己过的舒服。”经过无谓的争讼、无聊的请愿,各个带着一副无奈的表情,黯然神伤地回到出口部。 第36章 交易会后记(2) 热闹归热闹,活一点也不耽误。去交易会大会的人也定下来了:马副主任、胡玉岚、杨带玉、小丁和我。参会人员需要交照片,没照片的赶紧去照,照片要用在大会的出入证上。各交易团在展馆的布展已经有条不紊的展开,并在友谊剧场召开关于“不许记笔记的国别政策和客户分类”的报告会。总公司对日本工作小组正式成立,开幕后每天的第一个小时用于宣传毛泽东思想,即与客人一起读毛主席语录的宣传口径也定下来了。保密规定、安保责任、爆炸排除、火灾隐患,一项项工作紧张有序的进行着。我们也开始整理我们将要带到展馆的货,从保管员那里接收过来打包装好。参加交易会的标志发下来了:一个深红色的绸带,上面印着:中国第21届出口商品交易会 交易员;一枚毛主席纪念章,在纪念章的后面也刻着“第21届交易会赠”的字样;还有就是贴有自己照片的出入证,最后是一个用于别在胸前绸条的小别针。我将佩戴着有“中国”字样的标志走到外贸战线的前沿。在我未满18岁时,一个仅挣17.08元的小学徒,就能代表“中国”那是多么的荣光,在学生时代,想都不敢想的事将发生在我的现实生活中。同时它又赋予我一份沉甸甸的责任,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一进一退、言谈举止,无不代表着“中国”。这也是我今后学习的无限动力,我要掌握丰富的地理、历史知识;提高对政治的敏感度;不断精进自己的业务能力。 “你去越秀宾馆开一个对日的工作会议。”姚主任对我说道。“为什么是我去?”“总公司成立了一个对日工作小组,主要是学习对日工作的政策掌握、对我们的工作管控、还有对日宣传等方面的事项。各公司都要派一人参加这个小组,你就是咱们出口部派去的人。”我骑着我们出口部的自行车到了越秀宾馆,按照指示找到了小会议室,我到的比较早,其他口岸的对日工作人员陆续到达就位。总公司的一位个子较高、体型不胖、近看非常干练的女同志来到会场,坐在中间的沙发上,自我介绍道:“我是总公司工艺品处的,负责对日工作,希望得到大家的支持。”掌声响起,她接着说道:“大家今天都相互认识一下,开幕后大家有日本客户时多交流,遇到政策方面的问题时多沟通,客户提出问题时不要轻易作答。”说到这时,只见一些其他公司的同志下意识开始记笔记了。“请大家不要记笔记,记不住的话随时问我。”她又讲了一些我们和对日的关系,如何发展中日贸易,反对军国主义,反对日美安全条约等等。她一边侃侃而谈,一边用眼睛扫着看我,我也注意到其他公司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仿佛在说:这怎么来了一个小孩!她讲了不少后又请其他同志发言,不少人讲了一些自己口岸日本客户的情况,我什么都不知道,也就听着大家说。 第37章 交易会后记(3) 突然她对我说:“小同志,你也来说说你对中日关系的理解。”我听后内心狂喜,俗话说:好马在腿上,好人在嘴上,用在现在这个时候最合适不过了。于是我把在小人书上看到的、报纸上印的、瞎侃时聊的都作为我的发言内容:先秦时秦始皇派徐福去寻找长生不老的仙药;唐鉴真和尚东渡;由扬州的大名寺、平山堂到日本奈良的唐招提寺;以阿倍仲麻吕为代表的日本遣唐使到中国留学;宋代时经济联系密切、元朝时忽必烈造战船东征日本,遇季风而失败;明朝的戚继光杀倭寇保海疆;日本明治维新后国力强盛,甲午海战中我兵败于黄海,屈辱地签下了《马关条约》,割让台湾和澎湖列岛,赔白银两亿多两;在近代史中,在中国的领土上进行过日俄战争;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侵占我东北长达十四年之久;1937年“七七事变”后引发我全民族八年抗战,并取得伟大胜利;新中国建立后,日本政府将自己作为美帝的走狗签《安保条约》,拒不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不断制造敌视我国的事件;我国政府寄希望于日本人民加强民间人员往来,本着人道主义精神几次经红十字会遣返了在华的大量日侨,使他们回归祖国与亲人团聚,增进了政界、文化界、商界、体育界的往来,尤其在北京举行的“第二十六届乒乓球锦标赛”使日本体育界人士进入新中国,加强了对我国的认识与了解;廖承志-高崎达之助办事处的建立、备忘录贸易办事处的成立扩大了中日贸易额,我们现在急需对日出口,以加强两国的民间贸易往来。”我说着,大家听着,不觉都露出诧异的表情,没想到这个孩子对日本的了解这么全面。在座的同志都表示服从领导安排,统一对外。会后人们都拿着宾馆的饭票去吃饭了。我骑着自行车在回出口部的路上找了一个粉面馆,吃了四两大汤粉,解决了午饭。 该往大会展馆那边放货了,各个保管员将货装入蓝布盒内,二十几个盒用一个包袱皮包好,系上一个活扣,再把这十几个包好的包袱皮搬到门口,叫三辆三轮车,每辆三轮车上坐一个人,再放上几个包袱皮包裹,在没有武装押送、警车保卫、闲人旁观的环境下,价值几百万的珠宝钻翠就这样被送到了展馆。来到展馆门口,我不慌不忙地向里走去,两位年龄较大的门卫正在门口执勤,胳臂上还带着印有“警卫”二字的红箍,见我走过来连忙伸出手臂拦住我并问:“你找谁?”“我是参加交易会的。”“不可能!你赶快去上学。”“我真的是来参加交易会的!”我随着说随把印有交易会的红绸子条和别在胸前的毛主席纪念章拿给他看,他们看后仍不相信,嘟囔着“这小孩怎么可能是参加交易会的工作人员呢?” 第38章 交易会后记(4) 然后又问我:“出入证呢?”我从兜里拿出“出入证”给他看。因为出入证是塞在工作证里的,所以我一并连工作证一起拿给他看。他对着工作证和出入证的照片,仔细地打量着我,说道:“你是北京首饰公司的?经理是谁?”我有些气恼,回怼道:“你管得着吗?”他可能实在没得问了,又被我气的哭笑不得,就说“说出经理是谁就让你进!”我想了一下,如果一直赌气不告诉他,展馆里我们的同事肯定以为我去珠江边玩了,于是不耐烦的甩出一句“苏桂林”。他们把工作证、出入证还给我后无奈地说道:“进去吧!”在往后我所参加的十几次交易会中,他们再没人查过我的证件。到了展馆的二层,那个楼梯边的小房间,靠墙边一溜转字锁铁柜已摆放完毕,朝南和朝西的两面窗户前摆了几张方桌,镀铬的钢管的折叠椅闪闪发光,罩着鲜红色人造革椅面的椅座格外醒目,没有茶具、没有暖壶、更没有放香烟的柜橱,这些招待客人的用品则由专门的服务人员安排。我们几人到齐后,马副主任召集大家开了一个会,首先做了工作分工,小丁是这里所有货物的保管员,我负责日本客户兼保卫,老杨和小胡负责远洋客户工作(除港澳、日本地区的客户,其余统称为远洋客户),工作程序和在出口部开盘时一样。港澳地区的珠宝商参加交易会,虽然也是接受大会的邀请,参加交易会举办的开闭幕酒会,但他们跟大会实际上没有什么关系,跟平时一样,还是在一德西路504号的翠钻出口部开盘买货。 4月13日上午,大家进行了最后的布置,怕小屋的谈判桌不够,又在小屋外的大厅边上摆了两张桌子。下午展馆就不许进人了,因为4月14日,展馆要进行开幕前最后一次安全大检查。晚饭后,我收好证件,跟着章玉葱一起顺着太平南大街走到头,沿着珠江向沙面方向去遛弯,边溜边聊一些参加交易会的注意事项和我来广州的一些感受。不知不觉回到出口部的时候,广州海关的大钟都敲了十下,门口值班的老谭见我们回来了,急匆匆地说:“大会那边来通知了,要求所有参加交易会的同志穿戴整齐、带好证件,到交易会主楼展馆六层集合。其他同事都已经走了,没想到你俩这会才回来。” 章玉葱赶忙问道:“通知几点回来了吗?”“没说。”外事没小事,我俩赶紧爬上五楼,装好证件,别好胸条和毛主席纪念章,章玉葱还刮了刮脸,我则用凉水洗了下毛巾擦汗,快速下楼。大会主展馆离我们这儿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坐车要三站,现在时间晚了,等车没谱,两人不约而同说“走着去!”汗也白擦了,脸也白洗了,汗流浃背的我俩看着九层高的大会展馆里灯火辉煌,沿街解放军站满了哨位,人行便道上空无一人,我俩被验明证件后,穿过层层关卡,由西侧进入大会展馆后直奔电梯间。电梯间门口站着两名解放军战士,乘坐电梯是不可能了,于是迅速到达楼梯间,一口气爬到六层,到了六层我突然间想起来自言自语说道:“六层?不是化工交易团的展位吗?”只见密密麻麻的人分成了两排,中间留出一个2米左右宽的甬道,个别老同志坐在椅子上,其他人则已经站了好一会了。 第39章 交易会后记(5) 终于看见熟人了,老徐、李文方、出口科李科长、老任、副经理苏桂林等,有些日子没看见苏经理了,倍感亲切。又往前转了转,碰到了北新桥香饵胡同的老邻居,他是北京工艺品分公司负责金漆镶嵌家具的商品员。他比我大三岁,1962年初中毕业后分配到北京广播器材厂所办的职业技校(也是凑岁数的学校),跟我上的半工半读的学校差不多。没几个月就分配了,他们这波有分到粮食局的、有分到商业局的,还有分到……他们这些人分到外贸的,据说也分到了好几个公司。我们组的曹美萍就是他们这一波的。他刚开始干的是旧漆家具的修复,在广安门外的工艺品广外库,他们干活离不开猪血、麻刀、黑漆,回家时一身臭烘烘的,那时他到我家打扑克和我爸聊他的工作,时常谈到生漆过不过敏等,终于在师傅的指导下、自己的努力下,鲤鱼跃龙门当上了商品员,精通业务,与工厂有着良好的关系,与客户打交道驾轻就熟。他这次已经是第二次参加交易会了,他是我心目中的能人。这个能人后来凭自己的本事拿下大专文凭,当上了北京对外经济贸易委员会的货源计划处的处长,还曾任中国土产进出口总公司北京分公司的经理,聪明、能干的他业务精进,仕途顺遂,后来在1987年,我们共同赴在美国纽约举办的“北京市经济贸易代表团洽谈会”。那时他是代表团的秘书长,我是北京首饰公司的副带队。此时碰见了个这么熟悉的朋友,自然有说不完的话,聊不完的天,聊北京、聊广州、聊出口部、聊睡门板、聊越秀宾馆的席梦思、聊我们分工艺品公司的十位同学的境遇等等。看着等候的人群没什么动静,我们俩转向中央大厅,那里有人工合成牛胰岛素的展柜。当时这件事挺轰动的,人民日报还专题报道过,称之为生命科学的突破,并为未来治疗糖尿病展示了光明的前景。两个初中毕业生,连化学这门功课都没及格过的人居然在中国出口商品交易会的化工展馆里了解胰岛素,还仔细地看着说明,实话说,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但真实发生的是若干年后我们俩都得了2型糖尿病……再往前走还看到了这个苯、那个芬、还有维生素,眼花缭乱的。总之有说不完的话题,最后终于聊到“今天咱们干嘛来了?”共同回答“不知道呀!都是听通知就跟大伙一块过来了。” 我们就这么站着、等着、聊着、盼着…… 天色已接近凌晨,该发生的事情已悄然过去,大家顺着楼梯走到了大街上,“骑马”的各自奔着自己应乘坐的大轿车,“骑驴”的我们则默默地走在一德西路上。迷人的夜晚、安静的街道、西去的月光、清新的空气、在这万籁俱静的时刻,我们每个人都心潮澎湃,为了交易会、为了祖国的荣誉,我们将全力以赴,不能辜负领导的期待。 第40章 不开盘的日子之家信(1) 交易会结束了,货从会场撤回来了,一切都归于平静,我的工资也由17.08元涨到19.08元。各口岸公司的领导和同事到出口部看望我们这些常驻人员,表示关心和慰问。我们公司的领导和老任他们都来了,有的人是来问候聊天、也有的人专门为看出口部的翠钻样品的、更有的人是想看那六十多卡拉的祖母绿和三十多卡拉的猫眼石的。当然出口部的同事们一定会满足他们的要求。我们这些常驻的人不断到火车站,送走一批又一批回家的同事,出口部也一下子清净了不少。回想着他们在火车上挥手致意的情景,想着两天后他们就能到家了,我也有点想家了,想爸妈、想兄弟、想……,反正家里的一切我都想,破旧的香饵胡同、低矮的86号平房、半间屋子的大土炕、院中的桃树、公用的自来水管、狭窄挤人的门道等。想也没用,怎么也得等到明年春节才能回家呢!给家里写封信吧,自打到了广州,只给家里写过一封报平安的短的像电报一样的信,现在有时间了,可以踏踏实实给家里信封信了。谈判间桌子上的台布也已经撤走,香烟也收了,可英德红茶那个罐还在桌子上放着,里面还有一些茶叶,反正也没人管,沏了一点茶,打开电扇,吹着热风,准备给家里写信。坐定后,就琢磨着那些内容可以写,哪些内容不可以写。 先说说不能写的内容,在来广州的一个月里,没吃过一顿带肉的菜,这要是让我妈知道了,她肯定会心疼。但离开北京时,公司发了12元的补助,买了一件的确良的半袖衬衫就花去了8元,又买毛巾、牙膏、肥皂、背心等,就没剩下多少钱。到广州时是3月下旬,那个月的工资都用在吃饭上也就没什么剩余了,到了广州后买了脸盆、拖鞋什么的,虽然又发了由北京到广州的在途补助3.6元,才勉强换了5元饭票,就等着4月份的工资加补助。我们吃饭是要到隔着两条街的广东工艺品公司,长期在这吃饭的人,每个人在碗柜里都有一大一小两个碗,大碗盛饭,小碗盛菜。广东工艺的同事则把碗带回办公室。这里的食堂炒菜也很奇怪,他们把肥瘦的肉片炒好放在一个盆里,之后将炒好的青菜放在另一个大盆里。这些青菜无非是菜心、芥兰、节瓜、通心菜等,有时还有需要粮票的豆腐,四两米饭七分钱,比北京便宜一分,一个青菜一般5-6分钱一份,若想吃肉菜,就得跟卖饭的人说“我要加多少钱的肉”以一毛钱为起点,也就是说要想吃一个肉菜,这顿饭就得从5-6分变成一毛五六分,再加七分钱的米饭,这一顿饭就得两毛四五分呀,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再算算日子,素菜也挺好,反正桌子上有生抽(酱油)不要钱,桌边木桶里的菜汤也白喝,也就每天都这么凑活着。再说了我们在家吃饭时,我妈给全家也才买两毛钱肉呀! 第41章 不开盘的日子之家书(2) 湿热的天气,紧张的工作,少油没肉的饮食,再加上初来乍到的水土不服,导致我大便干燥,一两天不上厕所是常事,三五天拉不出来常发生,一个星期上不出来的情况也有过。经常是蹲在厕所浑身使劲,后背的汗顺着屁股沟子往下流,憋得脑门上的青筋暴露,可就是上不出来。好不容易到门口了涨的要命,用手去抠,只听见当啷当啷的声音,满手的血、浑身的汗,但后面还是拉不出来呀!终于有一晚肚子疼的不行了跑到医院,折腾了一溜够,什么肠炎、阑尾炎都不是,来了一个老大夫给我按了按肚子,又问了我几天没有大便。我说一个星期左右,中间只抠出了几个球球。他笑了笑说:“没事,我给你开点双醋酚酊,你就在我这儿吃,吃完就到厕所等着,如果有便感,能憋就憋一会,如果实在憋不住就去上厕所。”我一切听话照办,不一会肚子就搅着疼,听话再憋会儿,终于憋不住了,终于上出来了,好像把肚子都掏空了,我回到大夫那里,老大夫又给我按了按说:“没事了,我再给你开点药。”边开药边问我一些生活习惯,听到我说一个月都只吃青菜时,若有所思地说道:“孩子,你得吃点肉呀!每天最少吃一个肉菜。广州这地方湿热,身体消耗大!你总是吃素菜,肚子里没有油水,肯定要大便干燥的。你这么小就在外面打拼,再不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要是让你爸妈知道了,得多心疼呀!”我听后连连点头称是。一个月后,交易会的补助、出差补助都发下来了,我也敢两三天之内买一个肉菜了,甚至还敢去四川饭店买回锅肉吃了。这些哪敢写给我妈看呀!我妈要是知道了得多心疼呀!我得瞒着,不能写。 还有说出来怪寒碜的就是嘴馋,看着街边的烧腊流口水,看着热闹的饭馆不敢进,看着门口小摊的香蕉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却不敢问价,只有等到天黑的时候,怵怵眈眈地问摊主发黑的香蕉多少钱一斤。摊主说2分钱,这堆都给你,一看这堆香蕉有半根的、裂口的、瓤都变稀溜的、还有蔫了吧唧的,当然是拿不回出口部分给同事们吃,就赶紧再摊上啼了秃噜地往嘴里塞。这么寒碜地事不能告诉我妈,不能让她难过,得瞒着。 交易会开幕前我用一元钱在中国人民银行的储蓄所开了一个活期存折的账户,等补助发下来,准备每个月存5元钱,等到我回家时就能给我妈几十块钱,帮着我爸减轻一些肩上的负担。这计划也不敢写呀!我一个月才挣17.08元,得吃得喝还攒钱?我妈要是知道了也得揪心!我得瞒着,不能写。 对日小组的政策要求、泄密事件、饿着肚子加班、周旋于北京、上海两口岸的师傅们之间等等,敢写吗?不敢。把这些东西写给我爸,我爸要是知道这么大点的孩子就要承担这么大的责任,得多自责呀!别人家的孩子还在家里受着父母的照顾,自己的孩子却得在外打拼,还不是穷闹的!我得瞒着,不能写。 第42章 不开盘的日子之家书(3) 下面我们来说一说可以写的吧!能写的可太多了,先告诉爸妈我们在广州的什么地方,再说说广州的风土人情、老同志对我的关怀、独立生活的趣事。 我们出口部座落在广州最繁华的地区之一--太平南路和一德西路交叉路口的附近,太平南路的南端是自西向东流淌的珠江,在珠江岸边到一德西路路口这短短的500米左右商铺林立,有卖烧腊的档口:烧鹅、烧鸭、叉烧、乳猪等,色泽红亮,香气逼人,卖东西的人不断地又厚又大的刀子刮哧那只有小桌面那么大的肉墩子,过往的人看的多买的少,不过到了晚上还是差不多卖光了;路旁的一个小街边有潮州粉面摊,靠墙垒着烧煤饼子的大灶,两个大锅在灶上冒着蒸气,一个大锅里放着清水,另一个大锅里放着大汤(在广州猪肉被称为大肉,将猪肉、棒骨、排骨、猪蹄、猪尾巴熬成汤,当然在熬汤时还要放入八角、桂皮、香叶、豆蔻等香料),一遛弯到那里就闻到那诱人的香气。临街的桌子上放着切好的河粉、碱水和的面条,白的白、黄的黄,如果想吃了就将现成的粉或面放在一个铁丝编的篓里,篓边绑着一个竹制的把手,先在清水锅里涮一涮或者说是煮一煮,然后带着热汤将粉或面放在一个碗里,浇上大汤,这就是我每天必吃的早点大汤粉。再往南走,路东有药铺、小百货铺、干货香料店、凉茶小摊、“新华新亚”大酒店,路西有豆冰摊、冷饮、“白宫”旅店、十三行等着名街道。据说清政府开设广州为唯一的对外通商口岸后,外国客人在广州城西关内建立了众多商行,用来处理和中国的贸易,久而久之就形成了街道,现在这条街叫“十三行”,三至四层的西洋建筑、流光溢彩的各色花玻璃窗,让人在逛此街时总感到一些异域风情。沿珠江往西边走是广州办理人员水上进出的口岸和海关,走过海关则是当时引起长达14个月的省港大罢工的6.23路,在路前则是给我中华民族带来屈辱的沙面岛(帝国主义在广州的租界)、黄沙码头、西关、上九路等等,不再一一描述。南方大厦、古老的广州海关大楼、有着悠久历史的邮政局大厦等都座落在6.23路的对面。沿着珠江边往东走,就能看见江边矗立着高达十三层的“爱群大厦”、中山医学院、大同酒家、大三元饭店、现广东省工会总部(原来是“清凉油”的创造者、南洋巨商胡文虎、胡文豹两兄弟的“虎豹别墅”),种着高大棕榈树的海珠花园等。总之人在这个环境中除了囊中羞涩是遗憾外其他都是那么的美好。 高师傅带着我去越秀公园,登山顶看五羊雕塑,俯瞰越秀山体育场,仰望广州广播塔,英雄树、开红花,高大挺拔的木棉树屹立在半山腰,血红色的木棉花在干枝上傲放,没有人为地雕砌,只有园丁在修葺,一切都是大自然的赐予,徘徊在山中小径,行走在湖边阡陌,真是怡然自得。 王双木带我去东山湖公园,九曲桥上照相,湖中划桨戏水,请我就餐于湖边水榭,清蒸皖鱼、大米饭,无不透着对晚辈的关爱。 林继坪由不信任的目光到摇晃着我的肩膀、拍着我的后脑勺、赞许地说着:“你小子聪明,能干,一点也看不出是北京公司派来的,倒像是我们上海翠钻组的人。 第43章 不开盘的日子之家书(4) 上面这些都是人家对我的关爱,我还得写写我自己。 广州是个历史名城,又是一个有着优秀革命历史的城市。有伟大的革命先行者孙中山先生的故乡—中山县翠亨村,太远,没法去;有着名的黄埔军校旧址,太远,听说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有千年香火的佛山祖庙,太远,听说封了;有香火鼎盛的佛教名山—莲花山,还是太远,据说要坐轮渡过珠江,不能去。还是骑着出口部公家的自行车在广州市区转转吧。首先去的是为纪念孙中山先生领导的为推翻满清政府而牺牲的七十二烈士墓的所在地黄花岗。高大的门牌楼上镌刻着孙中山先生题写的:浩气长存!过了鞠躬桥,就到了一座超大的坟茔前,上面盖有一个小亭子,中间竖有“七十二烈士墓”的墓碑,在坟茔后面有一面纪念墙,上面刻着世界各地的捐款名单。 毛主席主持过的广州农民运动讲习所也是必去的地方,在此领略了在大革命时期毛主席在广州留下的革命足迹。 由叶挺等人领导的广州起义失败后,埋葬众多烈士的广州起义烈士陵园,俗称“红花岗”。得好好看看,回头介绍给我的兄弟们。 全国最大的纪念孙中山先生的中山纪念堂,在这里,我看了很多样板戏和歌舞表演。 贯穿广州市的中山一路到中山八路,等我去了、看了之后得写信告诉家里。 最值得写给家里的恐怕就是我一个人到白云山游玩了。白云山坐落在广州市区的北边,离市区有十几公里,如到山北坡(进山路口)则更远一些,只有一条每半小时发一次车的郊区公交线路;到山南坡,在市区有公共汽车站。 找一个星期日,早早起床,先坐2路公共汽车到达三元里,在三元里等郊区车,由于是起始站,所以公交车在站台等乘客,车上三三两两的还没几个人,时间一到公交车就发动了。车子先往北开,开到白云机场附近就顺着铁丝网朝东北方向开去。开了好一会,车上就剩下我一个人了,车在山脚下停了下来,售票员对我说:“下车吧。”我说我要去白云山,售票员说道:“这就是白云山了。”“那我怎么上山呀?”“下车后往前走,前面有上山的路。”下车了,一片荒凉,跟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除了刚刚那辆公交车外空无一人,往前走走能看见一条柏油马路通往山上,也甭找人打听了,顺着路走吧!刚一开始马路还是平整的,拐过几个弯后路就陡起来了,我的额头已经沁出了汗珠,再往前走,路面时而比较平坦时而急转弯,再看两边一人多高的茅草在路边疯长,高大的榕树独木成林,不知名的竹子顺势长在山坡上,一些美丽的野花绽放在急转弯处的路旁。偶尔转过一个急弯,迎面微风吹来,甚感凉爽。这里远离城市的喧嚣,暂避美食的诱惑,没有工作时的压力,更不用去考虑别人对你的看法,就我自己一个人和大自然那么近,那么舒适。不知山有多高,也不知路有多远,边看着风景边顺着山路向上爬,反正根据地图显示,爬到山顶再顺着路下去就准能回到市里。 第44章 不开盘的日子之家书(5) 又拐了一个大弯,左边豁然宽敞,一簇簇高耸的茅竹拔地而起,直冲蓝天,得有十来米高,几十颗长在一个直径2米多的大的圆篱笆内,几十簇这样的竹叶在空中搭起了一个硕大的凉棚,一个个栅栏围成的竹圃,竹圃之间摆放着圆形的石桌,桌子周围码放着4个或6个石头的绣墩,在竹圃深处看见几间茅草搭建的小草棚,棚外面挂着一块小黑板,上面用白色粉笔写着:白云猪手1毛、清炒菜心5分、炒豆腐8分、米饭:2两 5分,买猪手汤免费。再往里看有一个长案子,上面放着一些菜和饭什么的,案子边上放着一个烧木柴用的用泥烧成的火灶。原来是个小饭馆,竹子搭的凉棚下凉风习习,看着这个小草棚,端详着它的内外,我的汗落了,口渴了,还有点饿了,趴在人家的棚檐下看了一眼人家的闹钟,都11点多了,就在这解决午饭吧,买点饭配个豆腐就得了。随着想随着咽口水,开饭馆的大婶见来了生意,用生硬的广东味的普通话招呼我“吃饭啦!买猪手免费喝汤哟!”我一听到喝汤就感觉更渴了。想着能喝汤就索性来个猪手吧。刚说来一个猪手,大婶立刻说“不行啦,猪手小呀!”我心里想,我知道猪手就是猪爪,虽然在广州还没吃过,但我们在北京时,一个大点的猪爪一个人都吃不了,她肯定是为了多买点钱才这么说。只见大婶随说随转过身去,拿过来一小个白色的猪蹄,长不过一根圆珠笔、粗不如一根三分的冰棍,真是小啊。她又说道:“这是广州烤乳猪那种猪的手。”怪不得呢,在烧腊档口看见过烤好的乳猪,长不过50公分,所以蹄子也就这么大点了。一想到要喝汤就说来两个吧,大婶不依不饶的说道:“不行,死个、死个”哎,四个就四个吧,我一咬牙答应了,反正也不是天天来。于是4个凉的白云猪手、一盘炒菜心、四两米饭、一碗紫菜虾皮汤,多么丰盛,就我一个人吃一个人喝!啃着不十分烂糊又带有嚼劲的白色猪手,挑着湛青碧绿的菜心,啜着略带腥气的紫菜汤,往嘴里拨拉着粗糙的籼米饭,好不得意。忽然狂风骤起,急雨泼下,空中有凉棚遮蔽,远处雨水顺路面倾泻,顿觉心旷神怡,宠辱皆忘,把饭慢咽,其喜洋洋者矣。饭罢付钱,真是神清气爽。继续前行,爬山的路上无比单调,偶见竹林深处有一块浅灰色的高墙,高墙上砌着绿色琉璃瓦,更见到一条高质量的马路通向深处。这是什么地方呢?好奇心促使我改变上山路径,到此处探秘。转过竹林,一幢豪华别墅出现在眼前,环境清幽,大门洞开,我不由得拾阶而上,进门后无人理会,穿过一个小花坛似的天井到院子,回廊中间一块石碑上镌刻着国家副主席董必武题写的“山庄旅舍”。我忽然想起广州市曾流传白云山上有3座大别墅,还有一个松溪别墅和一个松涛别墅,听说都关门了。没想到我倒进来了,进入会客大厅,一幅巨幅书法作品,是大书法家郭沫若手书的毛主席的《满江红-和郭沫若同志》,“小小寰球,有几个苍蝇碰壁,嗡嗡叫”,端挂在墙上,年轻的服务人员嬉笑打闹,年长些的则端着饭盒吃饭,见我来了,也没人搭理我。我一看有人在,就没敢继续往里走,臊眉耷眼地走了出来,心想再去找找那两座别墅去看看,走着走着又想,别找了,若找到了人家再把我当坏人抓起来。想着,走着,不觉来到了名为山顶公园的白云山山顶。所谓公园就是一堆树和东侧的一个硕大的石牌楼,中间的匾额上有张云逸大将题写的“白云晓望”。站在山顶向南眺望,珠江像一条玉带蜿蜒向东流淌,广州电塔突兀地矗立在越秀山北侧,灰蒙蒙的广州市尽收眼中。白云山面向广州这边的路逐渐变得平坦,但路程却长了,过了鹭湖又走了好一会才有了汽车站。回去喽,公司食堂每周日只提供两顿饭,现在回去还能赶上晚饭。 第45章 不开盘的日子之北京来的人改善伙食(1) 四月份共计三十天,交易会结束后,参加交易会 的人每天四毛钱的补助费发下来了,我、章玉葱和王双木各拿到12元,而王会计、高师傅和王云端却一分也没有,但他们在交易会期间,和我们一起加班到12点、制单、熬夜,谁也没少干,每天顿顿4两米饭一个菜,这都是不小的开销。王双木提议:咱们仨每人拿出两元钱,咱北京口岸的六个人一起吃顿饭。我俩都表示同意,但是在外面吃太贵,可转念一想:王会计是山东人、王双木是石家庄人、高师傅是北京通县人、章玉葱是北京朝阳区人、王云端是北京宣武区人、我是东城区人,大家都是地道北方人,怵米饭喜爱面食,干脆大家一起包饺子吃,王双木说:“咱们出钱大家出力,谁也不闲着,热热闹闹像过年,多好!”王双木与其他三人一说,大家都非常赞同,但也希望不管每个人吃多吃少,最后花销要均摊。转眼来到星期日,大家分别行动,高师傅负责买肉、面、韭菜和姜;我和王云端负责生抽、老抽和香油;其他人则在出口部做包饺子前的准备工作,提前一天跟广东口岸的小胡借了一把菜刀,将天台的小棚子设为我们的战场:整理好三个倒爪儿的泥制火灶;拆了各口岸发货的小三合板箱子用作柴火;折了个大纸箱子当案板;从库房里拿出一个B字头的翡翠擀面杖;还清洗了咳嗽药水的空瓶准备装调料;王双木的洗脸盆已经用洗衣粉冲的水浸泡了一宿,准备和面用;还有的脸盆准备洗韭菜用;最重要的工作由我和王云端完成,那就是到北京饭店去顺点生抽、老抽和香油。因为平时不经常做饭,如果每样买一瓶太不值当,所以决定到饭店去顺。北京饭店的一个老服务员是石家庄人,和王双木是老乡,大家都很熟识了。饭店在十点多早茶快结束午餐还未开始时,每个桌上都会放一小瓶生抽和一小瓶老抽,每个小瓶都有个盖,拿起小瓶一歪,液体就顺着小孔流出来。我们带着三个洗净的咳嗽药水的瓶子来到饭店,什么东西也没敢点,王云端坐在椅子上,我站在他旁边挡着过往人们的视线,他拿起桌面的调料(生抽和老抽)哆了哆嗦地往小瓶里灌。“瞎倒什么呀!直接对嘴喝吧!”一句笑话吓得我俩无地自容。不知什么时候,那位老乡服务员已经坐在我俩对面了,尴尬时刻,真寒碜呀!老服务员对我俩说道:“老吃米饭是挺闹心的,想吃饺子就过来呀!”“您这太贵,吃不饱!”老服务员听后哈哈大笑,说道“这两瓶你们都拿走吧,用光后想着把瓶拿回来,我再到后面给你们拿点香油。”我俩赶紧把感谢的话说了一车,老服务员笑道:“甭谢,赶明儿馋饺子了到这来解解馋就得了!”“好嘞!好嘞!”我俩圆满完成任务。 第46章 不开盘的日子之北京来的人改善伙食(2) 回到出口部,还没到五楼就听见了笃笃地剁肉馅的声音,爬到天台,小棚子这里俨然成为一个厨房了,王双木的脸盆里满满一盆和好的面正在饧着,另一脸盆内泡着摘好的马兰韭菜,一片大箱子板上放着待剁的红白相间的猪肉,另一个脸盆里放着养眼的肥瘦肉馅,高师傅见我们回来了,满眼期待、焦急地问道:“怎么样了?”我们兴奋地拿出了饭店桌上用的三个小瓶,高师傅高兴地说:“你们太厉害了!”随后把姜末放在肉馅上,倒生抽搅馅、加老抽提色,看着我们杵在那,假装嗔怪地说:“有什么好看的,赶紧剁馅去!”于是我赶忙拿起刀剁起肉馅。王会计说道:“我还得下去再拆俩箱子,现在就一个大箱子板,一会还得擀皮、包饺子,都是占地方的东西。”高师傅一边给肉馅里点水一边搅馅,不一会功夫我们就把肉馅剁完了,和之前搅好的肉馅放到一起继续搅,稠稠糊糊足有半脸盆那么多。洗好的韭菜甩干晾一会备切,高师傅又给指示:“小李,你去揉揉面,让面滋润滋润待会好擀皮。”我听话地去揉面。四月的广州已经很热了,好在三楼以上都是男生宿舍,所以我们大家各个都是短打扮,反正吃完饭是一定要冲凉的。 肉馅已经搅好,高师傅把切好的韭菜撒在上面、放些盐,用筷子不停地顺着一个方向搅拌,鲜绿的韭菜渐渐地变成深绿色,和红白相间的肉馅融合在一起。王双木拿着翡翠的擀面杖准备擀皮,不知什么时候又拆了几个箱子,将箱子板上面铺上报纸,准备放饺子用。面饧得差不多了,高师傅和我揉面做劲儿,王双木开始擀皮,其他三个人负责包饺子。做劲儿做得快,一个人擀不过来,我就用药水瓶当作擀面杖,一手将面劲儿按成面饼,把药水瓶放在上面双手按压,虽然擀的皮又慢又不漂亮,但总比供不上包要强吧!现在是一个人揪劲儿,两个人擀皮,三个人包饺子,包了百十来个饺子后,大家交换工种,我和他们包的饺子都不一样,我是跟我妈学的包饺子,左手托着饺子皮,右手把馅放在饺子皮中间,右手大拇指尖和食指尖将饺子皮的边先捏上一点,然后用指尖将皮边捏在一起,形状像个元宝;而他们包饺子的方法则是双手的食指和大拇指同时捏边,这样包出的饺子上边像个扇风耳,底下则是个大面球,但这个包饺子的方法包的快,我的方法就显得慢了许多。王双木看着我包的饺子说道:“指着吃你包的饺子,得猴年马月了吧!”我笑着说:“今天不是礼拜天吗!”王会计一边挤着饺子一边说:“你们信不信,小李包的饺子肯定最先吃完!”你说着我笑着,你擀着我包着,高师傅那边又有指示:“小李,这脸盆里的面用完了,你到楼下把这脸盆刷刷,放上八成水再拿到烧火柴的灶上来。”“得令”我顺从地将脸盆拿到五楼水池边涮洗干净放好水顺着楼梯端到平台的小棚子里那个小灶上,先用打火机点燃一些细碎的板条,然后放进较大的三合板,火着起来了,再放些木头块,反正出口部有的是木箱子。这边烧着水,那边的饺子也差不多包完了,赶紧再去把放肉馅的脸盆洗干净,一会饺子煮熟了好放在里面,还得让王云端拿他喝水的杯子接点凉水一会煮饺子用。我看着这准备用作煮饺子的脸盆不禁乐了,这脸盆是又洗脸又洗脚、又洗衣服又冲凉,现在是又和面又做水,呆会还得煮饺子,真是一个“多功能”的搪瓷盆呀!不一会,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细小的水泡不断浮上来,紧接着水就哗哗地响起,二百来个饺子相继下锅,高师傅指挥着我何时加柴、何时撤火,他则看着盆里饺子的变化决定着何时点水,用勺子捅盆,主要是让饺子别扒锅、别破皮。第一盆饺子出锅了,用不知道哪年月购置的钢种漏勺捞起饺子放在另一个脸盆里,高师傅稍微地看了我一眼,我立刻就明白了,想起了我妈常说得一句话:“干在头里,吃在后头。”我微微点头,继续烧火、续水,他们四个人端着盆到五楼宿舍那吃饺子去了(大家当然免不了互相推辞谦让一番,但拗不过我和高师傅的执着),其实我在捞饺子时已经偷偷地塞进嘴里一个了,真香啊!算来已经几个月没有吃过面食了,只吃过几顿碱水和面的大汤面,哪里比得上饺子呀!我和高师傅互相配合着煮第二盆时,王双木上来了,对高师傅说:“煮几个小李包的饺子吧!”“你不是嫌人家包的不好看、不像大老爷们包的、还慢!”王双木赶紧说道:“那也得尝尝嘛!”于是煮第三盆时就把我包的全放进去了,等出锅时高师傅特意说:“给我们留点小李包的啊!”终于煮完最后一盆,我和高师傅得以下楼,先用凉水擦把脸、定定神,夹起了一个我包的饺子,肉丸馅肥的流油,薄皮、大馅儿、窄边、满口香,比在家里的棒多啦!家里的饺子哪能搁这么多肉呀!刚吃了两个就找不到我包的饺子了,他们几个眼真尖,也知道找顺口的。吃他们包的饺子,大厚边,嚼起来像面片,一口一个大丸子似地肉馅真解气,越吃越顺溜,也不知道自己吃了多少个,终于吃不下去了,撑着了。 后来又改善了几次伙食,到沙河镇去买米粉,回来用肥瘦肉炒河粉;买肥肉自己炼大油烙家常饼摊鸡蛋等,不能再写了,本来自己就是个饭桶,再光写这些吃的,不就成了从北京到广州来的吃货了嘛! 第47章 不开盘的日子之芳村仓库搬运瓷器(1) 机关革命化方兴未艾,某个星期日,广东工艺品进出口公司组织机关干部到仓库劳动。因为出口部的行政归属于广东工艺品公司领导,所以给出口部下达了任务,要求10名同志到芳村仓库去搬运瓷器。广东工艺品进出口公司下属的陶瓷进出口分公司,是个科级单位,主要负责新瓷的收购和出口,主要有湖南醴陵的日用瓷和佛山石湾的工艺瓷,还有一些其他实用瓷厂出的日用瓷,当时的出口量是很大的。 星期日的早上,我和出口部的其他人在门口集合,等待陶瓷分公司的人为我们带路,七时许大家出发,先到珠江边的码头买了到珠江南岸芳村码头的船票,登船后溯江而上,半个多小时后渡船靠岸,大家都非常兴奋地登上了这没来过的地方。离开码头转向顺着一条河汊边的土路前行,这条路窄的只能一个人挑担前行,我们这几十个参加劳动的人只能排成一字长蛇阵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右边是不怎么宽的珠江河汊,河中有划桨的、摇橹的船只在往来穿行,左边是长得过腰高的野草,不知名的野花闪在丛中,不时地还看到一小片菜地,上面种着通心菜。约莫过了半个多小时,看到前面有高大的房子,红砖砌墙,房顶铺草,木门大开,扛着瓷器的人们往来穿梭在珠江边的路上。我心想:人家都干上了,我们才来!仓库里,领队去找负责人接洽,我们则看着这些劳作的人,他们各个赤膊上身,肩膀上搭着一块一米见方的蓝布,仓库里面是一捆一捆码放整齐的瓷碗、瓷盘什么的,每个碗与碗或盘与盘之间都用稻草垫着,每12个或24个摞成一摞,用草绳捆绑,一个工人把肩头的蓝布放平整,另外两个工人就先将两摞碗或盘子放在那个工人肩上,工人略微歪头,他们再将另外一摞放在两摞之上,此时工人转身奔向大门,到门口拿一个竹签,一手扶着瓷器,另一拿着竹签的手前后摆动,迈着轻盈的步伐向江边走去。该轮到我们了,大家脱去上衣,集中放在领队处,只剩下背心,排着队走到另外一堆瓷器垛前,发货的工人将一摞瓷盘放在排在第一个的一位广东公司的同志的肩上后,那人半天不动窝,工人赶紧说:“搭啦,走着!”哦!这句广东话我听懂了,是在说“行啦,走吧!”大家都觉得就一摞是不是太少了,别人可都是扛了三摞呢!我们那位同事听了就转身歪着头,一手扶着瓷器,一手准备去拿竹签。其他人依次照办。到我了,歪着头等着工人给我放,等那捆瓷盘往肩上一放,首先感觉不是沉不沉的问题,而是粗糙的草绳压在汗水直流的肩上奇痒无比,既没法挪又塞不进手去挠,只有快走,等到目的地卸下瓷盘后再好好挠挠。拿好竹签,走在这坑坑洼洼的土路上,一跑一颠地奔向江边。 第48章 不开盘的日子之芳村仓库搬运瓷器(2) 在河汊的岸边已有好多好多的瓷器垛,有的垛前正在装船,这些船都是水上人家,一条大船二十来米长,四五米宽,前面部分为露天货舱,后边占船五分之一的地方是船家的生活区域,好像是一间房子,房顶是席子编成的,两边还有窗户透风,与船帮平行的木板用桐油刷过,锃光瓦亮,木板上是生活区主要活动的地方,木板下面则是放着一家人的生活用品,船的最后是一半在水里一半连着船的巨大的橹,橹把连着橹绳,橹绳连在木板上,摇起橹船就可以前行了。船上有光着屁股的小孩跑来跳去,他们的背后都栓着一块大木头。我们这些瓷器将用他们的船由珠江运到黄埔港,再倒到大的洋轮上,发往合同中签订的目的港。路遥无轻物,虽只有几十米远,但到江边还是觉得有些喘,汗流浃背!轻轻把肩上的瓷器放下,交了竹签,有往回走,边走边问一位广东工艺的人说“这竹签子又拿又交是怎么回事?”“记数的”他简单回答。我又问了另外一位同事为什么这的小孩后背都绑一块木头?“掉水里沉不了!”答案简单,道理深邃。这里没有幼儿园,没有托儿所,这些孩子在岸上没有家,只能在船上跳来蹦去,万一掉水里不用怕,背上绑着木头呢!掉下去捞上来接着玩……边看着水上人家边往回走,进库房又扛上一摞瓷盘压在肩上往外走,周而复始直到中午。午饭毕大家换好昨天就准备好的游泳裤衩,不约而同地跳进了珠江的河汊,在不算太清澈的水里游了几下,顿觉身上凉快多了,气也喘的均匀了,好像肩膀那儿也不那么沙疼了。好些南方人都逆水而上,我们几个“北方鸭子”则顺水往下游,游了一会发现不知不觉得被水流带到了中间,水的流速也快了,我有点慌了,我赶紧使劲往边上游,右手使劲划水就是使不上劲,我看着其他同事都往回游,就剩我一个人在这挣扎,如果被冲到珠江河道去,那可不堪设想,越往边上游身子越沉,胳膊越使不上劲,我有点害怕了,于是静下心来,调整方向,一边横着向右岸游,一边逆水划臂,免得江水老把我往中间冲,看准方向奋力地挣扎,终于用手揪住了河边的水草,回头再看看游过来得水面,真是发怵呀!上岸后站了一会决定走回去。穿着游泳裤衩在江边走着回去的恐怕就我这么一位。快到仓库大门了,门口乘凉的、水里游玩的,无不玩笑地对我说:“穿着游泳裤衩走回来的你可是第一个”,我当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心说:“虽然这形象可笑,那也总比被冲到珠江里喊救命强吧!”下午继续着上午的工作,扛什么无所谓,只是汗水一泡、太阳一晒肩膀被草绳划的和压过的地方,又疼又痒并且血红一片,要不人家工人肩上都有一块蓝布呢。“日落西山红霞飞,机关干部活光把城归”去码头座轮渡进广州自己找饭辙去。晚上睡觉前,不知在肩膀上的磨伤处抹了多少清凉油才睡着了。 第49章 不开盘的日子之支援三厦在大沥公社(1) 时间不知不觉到了六月中旬,“五月鲜”的荔枝已经上市,天气越发酷热难耐,中午在凉席上睡醒觉,席子就就会留下一个“大”字的汗印。一年一度的“支援农村三夏”的活动也已经开始报名。“三夏”就是专指农村的夏收、夏种、夏管(田间管理)。在出口部我当仁不让的第一个报了名,来广州好几个月了,还没去过农村,这样一来就可以到农村去玩玩了。最后确定了10个名额,高师傅、王会计、章玉葱和我是北京公司的,还有4个上海公司得和两个广州公司的,即使有再多人报名也不批了。等通知一到,我们就准备了一些简单的行李:床单、脸盆、凉席、洗漱用品、换洗的衣服等,尤其还得带蚊帐,最重要的是带上10天以上的粮票和每天4毛钱。好家伙,这不成搬家了吗?太好玩了,就是不知道能去几天?过了几天正式出发的日子定下来了,并告知此次劳动10天就回来。 没过几天,我们出口部的这10个人扛着自己的小包行李,步行到广州工艺品进出口公司的门口,那里已停好一辆矮帮的大卡车。人到齐后,四十多个人挨个将自己的行李扔上车随后爬上去,顺势坐在自己的小包袱上,还有几个女同志带着小孩。卡车的驾驶楼子里司机旁边的座位坐着广东工艺品公司的政治部主任刘贵芳,他是这次参加劳动的人里面最大的官,我想他还是个带队吧!车子开动后先到中山八路,过珠江大桥直向西南开去,目的地是广州郊区大沥公社所在的一个大队。车子在尘土飞扬的搓板路上左摇又晃地开了两个多钟头。转到农村土路了,看到路边种着木瓜树,青绿色的木瓜,一簇簇挂在树的脖子上;远处的荔枝树上,红色的果实在葱绿般的树叶中摇曳,水稻已收割完毕,正在放水备耕,育秧田里的水稻长有半尺高,绿油油地铺满在水田中,远处的房舍隐约在茂密的树林中若隐若现。 车开到一片空地,地面显然是水泥铺就,光华整洁,前面有一间大屋子,既像南方的祠堂又像北方的会议室,更像是放粮食的仓库。一位当地的村干部操着广州味的普通话喊道:“大家把行李搬到仓库里面去,先休息休息,里面有花生糖水,喝一喝,解解渴。”大家服从命令听指挥,不约而同地将行李卸下,有扛着的、有拽着的、有夹着的来到仓库里,走进仓库只见里面靠边上是一座榨油的木床子,还有两三个吹水稻空壳的大风车,一些竹席堆放在旁边,地是水泥铺的,房顶上的鸟巢、燕子窝抬头可见。中间宽敞的地方则放着好几扇门板,有的门板上还带着门环,再往里看就看见许多干松的稻草铺在地上。大家站定后等着主人发话,负责人说了一些欢迎、感谢的话之后就宣布:第一、每日早点由大队统一负责,不交粮票和钱;第二、每俩人或三人分配到农民户里吃饭,粮票和钱统一交到大队,每人每天一斤粮票、四毛钱;第三、村里有个供销社,身边缺什么小东西可以去那里买;第四、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睡觉,男同志就睡在这里,门板不够就睡在稻草上,这里的地面是水泥的,防潮,我们有时会在这里放粮食,外面那儿主要是为晾晒粮食的。请大家先把蚊帐支好,队里为大家准备了一些麻绳,还有钉子和锤子,还需要什么再找我们。另外女同志我们安排到农户家住。待会等到了吃午饭的时候,我再把给你们分配好的农户带过来,把你们领走认认门去吃饭。 第50章 不开盘的日子之支援三厦在大沥公社(2) 我们大家听后表情不一,岁数大一些的皱着眉头,年轻人乐的多,真好玩,睡门板可是只在看回忆录里发生的事,我们现在居然可以领略其中。铺稻草、睡地上是不是就应该由我们年轻人承担!当我们几个年轻人把行李扔到稻草上时,高师傅和几个年长者对我们说:“你们还年轻,睡地上容易落病,去躺门板吧!”于是订钉的订钉、拴绳的拴绳、打结的打结,你帮我、我助你,用了好一会时间才把蚊帐弄好。那位负责人带着一些阿公阿婆来到仓库,我和高师傅被分配到一个农户家里吃饭。 阿婆领着我们走到他们家,村子里的街道整洁,各门各户错落有致,不像北方的房子横平竖直,而是随水塘、随树林而建,没有一个固定的方向感。来到这户人家,走进门楼来到一个小小的天井中,天井中间摆了一张木案和几把竹椅,带我们坐定后先给我们倒了一杯茶,阿婆不会说普通话,我又一点广东话都听不懂,高师傅有一句没一句的还凑活,总算没太冷场。阿婆从笼屉里拿出一小盘蒸腊肉,那油滋滋、红白鲜明又香又有点哈喇味的肉片真诱人呀!又端出一盘炒菜心,还有一小碟腌橄榄。阿婆用竹铲在旁边的木桶里给我和高师傅一人盛了一碗饭并示意我们可以吃饭了。我和高师傅不约而同地扒拉了一口饭,随后就去夹那腌橄榄,阿婆一边说吃一边把那两片腊肉分别放到我和高师傅的碗中。这腊肉可真香啊!吃完一碗饭后阿婆又给我们盛了一碗饭,这回可就没再给我们夹肉了,高师傅用目光示意我不要再动肉了,人家后面还有家人得吃饭呢。我知趣地吃着菜心和腌橄榄。 吃罢饭回到大仓库,钻进蚊帐里,一点风都没有,闷的要死、热的要命,根本没法睡,撩起蚊帐蜷着腿歪在门板上刚要睡着,该死的苍蝇在脸上爬来爬去,自己给自己好几个嘴巴也赶不走它们,过一会又爬到身上,奇痒难忍,坐起来轰,就这么折腾还怎么睡觉呀!索性准备下地干活吧!下午两点多钟是一天最热的时候,领导来到我们这里给我们分了组,男女搭配分了四个组,每个组7至8人,我当然还是跟高师傅一组。每个组有一个当地人带队领着我们干活,我们顶着午后的烈日向田间出发,好几个人都带着草帽,我带不惯,所以就不停的用手在脸上擦汗。到了一片田前,带队的人告诉我们这是一片花生地,前几天刚把花生刨了,花生已经晾晒入库,过几天就会分配的各户。我们的工作就是把地里的花生秧子搬到另外一片水田里,那片水田是刚刚收完早稻的地,水已经放了有几天了,稻根已经耕入地下,现在田里已成烂泥,我们把花生秧子放在水里,用脚踩到烂泥里,这就是最好的肥料,等花生秧子烂在泥里后就可以耕地插秧了。你们看那边的育秧田里的秧苗长得多好!我们随着他的手望去,一片不大的育秧田里长着绿油油的有半尺高的中稻的秧苗,等待着其他地备好耕就可以插秧了。随着说随着看到了花生地里一片一片的花生秧苗横七竖八地放到在田间,我们每个人抱起一堆放怀里,搂着就顺着来时的田间小埂向那片水田走去。 第51章 不开盘的日子之支援三厦在大沥公社(3) 田埂道路是湿滑的,当地人都光着脚丫子下地,我穿着我妈做的千层底的布鞋,但一踩歪了鞋就湿了;高师傅穿着拖鞋一滑一滑的总闪着趔趄;有些人穿着塑料凉鞋,一踩到泥里,脚丫子倒是拔出来了,鞋却还在泥里,只能扔到花生秧子把鞋抠出来,让人哭笑不得。带队的人看着此情此景笑着说:“把鞋都脱了集中放在一起,省的这么费劲!”到了水田边有当地人在田里将我们放在田埂上的花生秧子均匀地洒在田地中,我们则行走在阡陌中。 不知苦不觉累的我们一直干到了夕阳西下,晚霞映满天空,收工回到住处,用脸盆到池塘边打水洗脸擦身准备吃晚饭,由于知道了吃饭人家的地址,所以也就不等着请自己找上门了。还是在木桶里盛饭,桌上则摆放着腌橄榄和酸酸的芥菜,厚实的菜帮、宽大的叶子,又咸又酸真下饭,肉没了,中午那是招待贵客,全家跟着解馋,到了晚饭就一切如旧了,这让我想起了第一次出差在枣强县的那位大娘。吃罢晚饭天色渐暗,气温也随着日落而有所降低,大家在仓库门口喝着水聊着天,对面有一个不大的池塘,池塘内白天偶见麻鸭凫水。池塘边有一个建筑,六根粗大的茅竹沿岸边插入水中,像是柱子,在离水面2米高的位置处又有数根竹杆将这六根像柱子的茅竹连接起来,再用细一点的竹杆绑成一个平面码放成一个平台,平台上的柱子锯成三个洞,周围围着竹席,上面搭着草棚,平台与岸边有两个斜放着的竹梯,这就是村子里的公共厕所。不远处的供销社已亮起了灯,高大的树冠挂着红色果实的荔枝树的树影渐渐退去。突然仓库门口的一个100瓦的大灯泡亮起来了,蚊子、苍蝇、小咬、飞蛾趋光而来,蜂拥而至,刚开始大家还可以拍胳膊、打脸蛋、跺大腿继续聊天,再呆一会就真的受不了了,纷纷回到大仓库内钻进蚊帐。外头很是凉快,屋里就显得更热了,坐在蚊帐里流着汗,互相还喊着聊天,终于有人喊道快十点了,明天还得干活呢!都睡吧!于是仓库内渐渐安静下来,我睡在铺了凉席的门板上,刚一开始还觉得挺好玩,可躺了一会门环就咯得我肩胛骨那里发麻,侧着躺一会,另外一只胳膊又别扭上了,掉头躺下上半身是舒服了,屁股蛋子靠大腿根那又不舒服了,折腾了好几个来回,不知道什么时候门口的灯熄了,蚊虫大军也撤了,仓库内好像也凉快了一些,我也折腾的差不多了,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旭日东升天放亮,村里带队的人将装有井水的两个木桶放在仓库门口供大家洗漱用。又过了好一会,大队的人挑着两个大桶放在门口,另外一个人将一摞碗和一大把筷子放在旁边,对我们说:“吃早饭吧!”大家洗漱完毕后,用那椰子壳做成的勺子盛起了桶内用花生米煮熟的稠米粥,大米是从地里刚割的稻子打出来的,花生是从地里刚刨出来的,美中不足的是粥里放了好多糖,甜极了,对于我这个发怵甜味的人来说不如给点咸菜,心里虽这么想着,但手也没闲着,连喝了两大碗,真带劲,喝饱喝足了就该去干活了。 第52章 不开盘的日子之支援三厦在大沥公社(4) 吸取了昨天的教训,大家都把鞋放在仓库内赤脚上阵地去抱花生秧子了。中午饭后又回到闷热的大仓库内,睡在蚊帐里闷热,去掉蚊帐苍蝇就在身上爬来飞去,奇痒无比,索性不睡了,出去找个树荫呆会儿。随着想随着趿拉着拖鞋出了仓库向不远处的荔枝树走去。来到树下放眼望去,这一片有好多棵荔枝树,有的树上的果实还显青绿,远处的果实大多是红绿相间,个别树的果实已经整个红透,还有的树只零零碎碎地挂着几个红色的荔枝。树下坐着一位老者,显然是在看管这片树林的,防止像我这样闲逛的人偷吃。树底下还放着一些竹梯子,应该是摘荔枝用的。我走近老者,没话找话地说道:“您这里挺凉快地呀!”也不知道他听懂没听懂我的话,他用手指了一下对面地竹椅笑着说:“坐吧!”我坐在他对面,微风吹拂,虽是湿热但总比仓库里舒适好多。我问老者:“这树怎么都没什么荔枝了?” 老者告诉我:“这几棵树的品种叫“五月鲜”,熟的早,队里派人下半夜就来摘了,今早就送到城里指定的商店里了,这都是有任务的。”我又问道:“那几颗红的怎么不摘了?”老者说:“熟透了,等运到城里就容易口味发酸了,等待会凉快下来,队里就派人把这些熟透的荔枝摘下来运到村子里的供销社去卖。”我好奇地问:“那得多少钱一斤呀?”“也就几分钱一斤,最多也就4、5分钱一斤。”我一听愣了一下,太平南路那个水果摊在我们来之前卖0.16元一斤呐!差那么多价钱,我晚上一定得买一点。荔枝什么味?一定很好吃!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唐明皇的杨贵妃那么爱吃的东西一定很好吃,应该是特别甜吧!我这一边瞎想,一边对着枝头的鲜红的荔枝凝视。老者又开口问我道:“你是来支援三夏的大干部吧?还是随爸妈到这来玩的?”我赶忙回答:“我是从北京来的,到这里来工作的。”我还想解释得更详细一些,但得说多少话才能解释清楚呀!老者看着我笑着说“去摘几颗荔枝尝尝吧!别往深处去,那边是槐枝,都没熟呢,别糟蹋了。”我连忙说:“别别别!”老者又说道:“踩梯子时小心点,捡红透的摘,别再客气了。”我嘴里说着别,身子已经站立起来往梯子那边挪步,到了梯子边,从小我就爬树蹬梯子,上房摘枣够桑葚,这上树还不是轻车熟路。把梯子搬到果实那边迅速支好,轻盈地爬到梯子顶头两腿分开,两脚分踏两边,一手扶着树枝一手抓住荔枝一掰一个往背心里放,在上梯子之前就早已把背心掖进裤子里形成一个兜。这棵树装了几个就没了,又把梯子挪到那边再摘几个又没了,再把梯子搬到稍微远一点得树下,随搬随剥皮,急不可耐地把荔枝往嘴里塞,略显粉白得果肉甜润,香气沁人心脾,味道逼人回味无穷,再来一颗细嚼慢咽,仔细品味,岭南佳果,名不虚传,荔枝枝头吃荔枝,不是神仙似神仙。人得知足不可贪得无厌,我爬下梯子来到老者身边,从裤子里拽出背心,几十颗荔枝洒落一地,我笑着对老者说:“您吃点吧!”老者笑着说:“你吃吧,我老了吃这东西容易上火。”我年轻,不怕上火,又吃了几个后把剩下得荔枝给高师傅带了回去。到了晚上我忍不住往供销社走去,卖东西的人在那张罗着,我走到荔枝摊前问道:“多少钱一斤?”他说4分。这也太便宜啦!我说我买2斤。摊上这些荔枝都是熟透了的,本来这荔枝就没什么人买,现在天色也晚,如果放到明天也就该扔了,那人说你给我一毛钱,这些荔枝我全都给你。哎呀!这么多!可不止三四斤。我高兴地说:“没问题,我去拿个家伙来装”。跑回仓库,拿起脸盘迅速回到供销社,把所有的荔枝都装在脸盆里,端到仓库放在我睡觉的门板旁边,先叫高师傅、再叫章玉葱,让他们赶紧过来吃,随后又招呼出口部的其他同事和广东工艺的同事一起来吃,每个人都客气地吃了一两颗就放下了,我大声说:“再多吃点吧,别客气!还有这么多呢!这些才花1毛钱。”大家一听我这么说也就又拿了几颗,有人还说这么便宜也要去买点,我赶紧说:“别去了,我给包圆了。”当然这些荔枝还是我吃的最多。 第53章 不开盘的日子之支援三厦在大沥公社(5) 第二天早晨咽干舌燥鼻孔疼,上火了。两三天过去了,到这里以来最痛苦的时刻到来了,到公共厕所去大便。在这里吃着白米饭就着腌咸菜,少油没盐的菜饭、湿热的天气、疯狂的出汗、又占便宜地吃了好多荔枝,每天只在晚饭后喝点水,几天都没有大便了,肚子涨得难受,爬到公共厕所后蹲在那个竹排空中,总有一种要掉到水塘里的感觉,拉屎使不上劲,腿还跟着哆嗦,真受罪。好不容易挤出一下,扑通一声掉进池塘中,扑腾腾一群塘鱼翻着水花抢着来吃,你一紧张后面的又憋回去了,拉也拉不痛快、蹲又蹲不住,诺大地黑蚊子相中了屁股的肉猛叮,结束战斗回去揉肚子。若晚上想上厕所就更可怕了,公共厕所离我们仓库也就几十米远,大多数时间众多的狗在此处游荡,找一些可以吃的东西,见到人也不咬,就是玩命汪汪叫,最可怕的是一只老母狗带着几只小狗的时候,老母狗在离你较远的地方高声叫,几只小狗围在一起小声吠,你向前走一步,这几只小狗就围着你绕一圈,我从小就害怕这些猫呀、狗呀、鸟呀之类的动物,要不是憋得一身身出冷汗,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敢晚上出来上厕所,蹲在那,听着狗爪子挠竹梯子的声音,真是苦不堪言,好不容易上完厕所,还得跟狗儿周旋才能回到仓库,太难了!搬了几天花生秧子后,村里带我们干活的人给我们安排:“今天起我们到水田去踩花生秧子,就是咱们前几天扔到水里的那些花生秧子,经过几天暴晒和沤泡,已经部分软烂,我们到田里将这些花生秧子踩到烂泥里当肥料,你们可以一个人用双脚踩,如果怕摔倒也可以两个人互相扶着踩。”任务明确了就开始行动吧。大家行走在田埂上到了水田边,已经闻到了一些使水稻丰收的味道,有些人微皱眉头,我倒是不以为然,因为在我上初三时,我们在北京学习全国劳动模范时传祥,背着粪桶、拿着粪勺、掏过茅房(平房院内厕所),这点味道算什么!我们都没穿鞋,只听一声“先踩这块地吧”,就先后扑腾扑腾地淌入水中,刚下水田,也没有踩住花生秧子,只觉得陷入滑溜溜的泥里,凉丝丝的还挺舒服,往前走一走就不那么舒服了,脚底下一会被咯一下,一会又被扎一下,虽不至于流血,但也挺疼的。终于踩到花生秧子了,一脚踩住用力将已经软烂又带点韧劲的花生秧子踩进烂泥中,又一脚踩到花生秧子的叶子,滑腻腻的随着脚趾缝往上滋,说疼不疼说痒不痒,那个难受劲真让人起鸡皮疙瘩。刚一开始大家还是左摇又晃打着趔趄,慢慢地就相继找到了平衡,话也多了,有人说自己那里的泥深,也有人说水浅,有的大踏步来回踩,有的则小碎步紧倒,一片欢声笑语,没有支援三夏的紧张、没有劳动的辛苦,倒像是在城市中呆久了的人们一次户外的活动。但好景不长,太阳渐渐升高,水田腾着雾气,湿热难耐,汗流浃背,双手蘸泥,突然我觉得自己的小腿肚子有点痒痒疼痒痒疼的,随手就去挠,谁知一挠还真疼起来了,我赶紧走到水田边,看到一条大虫子趴在我的腿肚子上,我赶紧一提拉,它随着我的手也慢慢变长,一松手就又趴在我的腿肚子上了,高师傅早已跑过来,见多识广的他一看就说:“别慌,这是蚂蝗,咱们那叫马鳖,靠吸人和动物的血活着,它有前后两个吸盘咬着你的肉皮,你越揪它吸的越紧,就像刚才那样成了一条长长的虫子。”我说“那怎么办呀!”高师傅说:“有两种办法。一种是突然猛打它,它一激灵,吸盘就松了;还有一种方法使找根线或草绳,顺着肉皮往下捋,也能把蚂蝗弄下来,但有一点特别膈应人,就是你把蚂蝗刮下来,它吸你肉皮的地方就会出血,等你再进到水田里,别的蚂蝗对血腥味特别敏感,回闻味而来,这样就会有更多的蚂蝗趴在你的腿上,其实你现在不用理它,等中午干完活,到干的地方连打带捋的就都下来了,回到仓库抹点紫药水就没事了。”听高师傅这么一说,再看看广东口岸的人也没拿这蚂蝗当回事,自己也就坦然不少。上午踩得差不多了,走到水田边回到仓库,每个人的腿上都趴着几只肥硕的大蚂蝗,大家都猛力拍打着,又从公司带来的医药箱中找出一点线,线顺着腿肚子朝蚂蝗那轻刮,吸血的蚂蝗散落一地,当然一个不落地被大家处死。花生秧子被踩得差不多了,我们好像也没有什么必干的活了,就到田边看当地农民赶着水牛在水田里耕地、在黑油油的泥里翻土,晚上又放水浸湿,过一两天又耙地耕平,快到回广州的日子了,终于看到农民开始插秧了。大家吃过早点开始收拾行李,车子还没来,又忍不住到刚刚插好秧苗的田边,看着那横平竖直、错落有致、稳稳立于水田中茁壮成长的、嫩绿的秧苗,心中无比欣慰。 第54章 不开盘的日子之农村回来拆洗被子 从农村回来后必须要做的一项大工程摆在面前—拆洗被子。回来后衬衣、背心、裤衩等都洗了一遍,晾晒完毕,被子也很脏,已经两天没有盖了,终于熬到星期天,可以大干一场。我早早地就起了床,先用脸盆打了一盆凉水,顺楼梯到天台往中间宽敞的地方一泼,红砖铺就的天台地面迅速把水吃透,再去接水、泼地,往返几次后,又用大扫帚把泼湿的地面反复刷洗,等太阳出来后把地面晒干净,这样我就拥有了一块晾晒棉被里棉花的干净空场。回到楼下,将被子上的棉线一根根拆下后挂在蚊帐上,那些没断的棉线一会还可以再用,棉线全部拆完后将被面轻轻撩起,露出棉花,在棉花上铺好事先准备好的报纸,报纸铺平后开始用报纸裹着棉花卷起来,将棉花全部卷完后,被里就完全暴露出来了,赶紧将被里和背面放在水池里浸泡。这看似简单的工作,等我干完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然后把用报纸卷好的棉花抱到天台上,在那块干净得地面上,报纸面朝下慢慢展开,因为我妈在给我做被子时,由于打不起被套,所以是一块块棉花絮起来的,如果不用报纸裹着,等棉花一散,我可就抓瞎了。不管怎样,棉花总算是在天台上舒展地打开了。搞完棉花赶紧下楼洗被里和背面,在水池里揉了好几遍后,就开始打肥皂,由于我不会用搓板,又没买过洗衣粉,所以只能像洗袜子那样地搓,一小块一小块地打肥皂,再一小块一小块地搓,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把脸盆里的洗完了,赶紧到水池处,把水池里的塞子按下,放了一池子水,把被里、被面又拧又搓又投洗,折腾了好一会,水总算是清亮了不少,拧干后又来到天台,搭在了晾衣服的铅丝上,这时听到王双木喊:“该吃饭了!星期日食堂只提供两顿饭。”好在拆洗工作都完成了,先吃饭,剩下的活下午再说。吃完饭后回到出口部,路过三层时看见大谈判间里有一个打扫卫生用的藤把的鸡毛掸子,我当时想到在我小的时候,经常看见我妈在晒被子时就用掸子不停抽打,我现在也可以用它抽打在天台上晾晒的棉花呀!于是顺手将鸡毛掸子拿起就上楼去了。中午也不敢睡觉了,广州的天气本来就阴晴不定,指不定那块云彩有雨,爬上天台后不断地抽打棉花,经过太阳一晒,再加之我的抽打,棉花果然膨胀了不少,我心想棉花松软了,待会缝起来肯定会省不少劲。此时被里背面已经潮干,我把他们叠成长方块拿到楼下床板上,放平整后我就坐在上面左右摇晃着屁股,这样可以压平褶皱,一会缝的时候也能舒服些。终于可以开始缝被子了,我先将被面铺在松软的棉花上,四周扽齐,摩挲平整,用搭在蚊帐上的旧线韧好针,在三分之一处行起来,当然得连报纸一起行,三根线行完后,被面已经踏实地铺在棉花上,将报纸、棉花、被面三位一体慢慢卷起,然后掉一个个再展开,变成被面朝下,报纸朝上,抽出三根旧线,揭开报纸,再把被里铺上,赶紧在中间用新线行了起来,行完两根线后,分别在等分的位置上再行两根线,终于五根线全部行完后看了看针板,还剩三根针,再看看线络子,还剩一半线,算了算整床被子还有两头和两边得行,估计应该够了,看着快缝完的被子,被扎了好几下的手也不觉得那么疼了。王双木又喊着该吃晚饭了。我一想,吃完晚饭回来天就快黑了,我要是缝不完这被子那可就麻烦了,于是回应道“我不吃了,你们去吧!”“那我们可走了?”“回见”。我把整个被子翻过来,这回该被面朝上被里朝下了,被里多余出来的边折在被面上,先竖后横地行起来。到了边角时叠一个45度角后再缝起来。终于完工了,将被子卷起来抱到五楼。完成了一项这么大的工程,还流了那么多血,我可得犒劳犒劳自己,于是拿着鸡毛掸子下三楼放好后出门到太平南路找饭馆去了。 第55章 不开盘的日子之黄埔港内卸废钢(1) 七月流火暑热天,两派争斗闹没完。 社会秩序已大乱,黄埔港内无人干。 外轮靠港十数天,无人卸货返航难。 为挽国家形与象,外贸人员勇承担。 七月的广州,两派争斗无休无止,社会混乱,谣 言四起,武斗升级已由棍棒竹签上升到枪支弹药,白天打打杀杀,晚上冷枪声音不断,人们生活在惶恐之中。黄埔港内多艘外轮卸不下货,滞留在港,每天的滞留,我们国家都需要用外汇付出违约的罚金。 当时的广东省外贸局尚能正常运转,遂向广东省 各个出口公司发出号召:为了祖国的荣誉和减少国家的外汇损失,全体广东省外贸人员放下分歧,摒弃前嫌,组织人员,分批分期到黄埔港卸货。具有高素质的广东省各进出口公司的广大员工、外贸局干部、海关商检机关工作人员、动植物检疫人员等都行动起来了。参加赴港卸货的队伍迅速组建完成,出口部的人员是不参加当地的派别的,故以逍遥派的姿态参加卸货,这里当然少不了我。 黄埔港是我国三大港口之一,还有北方的天津港、华东的上海港。这三大港口支撑着祖国对外贸易水上运输的半壁江山。黄埔港地处珠江入海口,交通发达,内陆运输方便,离广州市区仅十公里左右,由黄埔大道联通。 7月某日,经外贸局与港口协调,轮到广东工艺品公司派人到黄埔港卸货。汽车早早出发,满载着40多人的卸船队伍沿着黄埔大道向东疾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船再压港了。不算太宽的沙石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车辆,路边偶见个把挑担运菜的农民,往日繁华的黄埔大道显得格外冷清。不一会进入港区,我们这车的带队是广东工艺品公司其中一派的小头头刘连峻,他下车与对方联系。刘连峻是北京人,家住德外西后街,当时很年轻,还不到23岁,1964年毕业于外贸部在北京西山办的一个中专干训班,这个班是全国招生、全国分配,有分配到各大总公司、有分配到口岸公司、还有分配在内陆外贸公司等等。刘连峻到这儿有几年了,在公司办公室工作,住在我们出口部的那个楼上,我们经常在天台上聊天,偶尔一起出去吃饭,有时在公司中午还一起打扑克,总之很熟悉。 经联系后来了一位码头上的人,蹬上汽车指挥着我们这辆车绕过码放整齐的货堆,穿过杂乱无序的空地,看得出来好些货物无法装船,好些货物也无法从货轮上卸下来,工人四散,领导无奈。终于汽车开到江边,大家依次跳下车,来到一艘外轮前,那外轮停靠在码头上,船头朝西向着广州,船尾则背对着大海。我们这些人不懂什么吨位,也看不出长短,只觉得这船特大。只见这艘外轮的后面是个四层楼一样的建筑,显然是驾驶室和船员工作休息的地方。我们在岸边仰头看着船帮,也不知里面到底装的什么东西。 第56章 不开盘的日子之黄埔港内卸废钢(2) 港口负责人跟我们打了招呼并说了一些话:“为了祖国繁荣,为了减少损失,欢迎大家的到来,请不要为中午饭着急,码头这边已经准备好饭菜,每人一份肉菜,米饭随便吃,汤随便喝,但每人得交半斤粮票和两毛钱。将粮票和钱交给你们的负责人就行了。这艘船是从瑞典驶来的散装货轮,有四个仓位,每个仓位装的都是咱们五金矿产进出口公司购买的废钢。大家顺着舷梯上去,每10个左右占一个仓,到仓内有我们的师傅在指挥,希望大家听指挥,注意安全。”这里没有安全帽、没有手套、没有防护靴、没有……总之我们都得空着手爬舷梯上船,我们按照刚才分好的组,依次顺着船舷来到所分的仓位。货仓的四个仓位都由厚钢板分隔着,到仓位上大家由不得往四处眺望,往近处凝视,看脚下江水与海水交汇,远处的南海水雾浩渺,对面的沙洲岛郁郁葱葱,那里曾是黄埔军校的所在地,现已是海军要塞,脚下的珠江也看不出在流淌,只觉得略显浑浊的江水慢慢溶入在蔚蓝色的大海中,顺着软绳梯下到舱内,各种废钢横七竖八地放倒在仓内,有圆钢头、角钢尾、整箱的轴承、完好的仪表、没了轮胎的车轱、卸了玻璃的汽车门子、整个的汽车底盘、汽车的前后桥、蓝色的钢刨花、钢筋、铁棒、钢轨、火车轮子,还有好多不认识的东西。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淘换来的这么些东西,但都是好钢材做的。大家站在这些废钢材上面看见有两块钢丝编的拍子,实际就是用钢丝编的两个两米见方的钢丝地毯,四个角各有一个铁环,每个仓位之间的横梁上都装着一个卷扬机,一根粗大的钢丝绳带着四根细一点的钢丝绳,每根小钢丝绳下面挂着一个铁钩。大家四散站开,卸船师傅站在钢丝拍子旁边告诉大家,你们将脚下拿得动的东西捡起来扔在这个钢丝拍子上,等到我说停时大家就远离钢丝拍子。大家不约而同地将一些小玩意捡起扔在那钢丝拍子上,眼见着钢丝拍子上堆出了一个小铁山了,卸船师傅让我们散开,随后他伸起一只手,开卷扬机的师傅就把机械臂开到钢丝拍子上方,放下四根代钩的细钢丝绳,随后那人将四个钩子钩在钢丝拍子四个角的铁环上,钩好后又伸高一只手,钢丝绳徐徐拉起,将四个钩钩紧四个环,那人双手举起,钢丝绳迅速拉起转到船舷,跨过船舷后缓缓下垂,我们这里又在另一个钢丝拍子上扔了这些东西。就在这钢丝拍子被卷扬机吊起时运动到船舷时,为了安全起见,我们是暂时不干活的,大家都凝视着卷扬机吊着的装满废钢的钢丝拍子,这时我旁边有一个广东工艺品公司的业务员,他问我道:“你在出口部写合同清单时,是不是在币值前加了FOB的字样?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好像是说明这个合同的价格是离岸价格”我回答道。“对,现在咱们看着卷扬机吊着的货物离开岸边,越过船舷,虽未到船舱内的时候,离岸价格包括的货价和未过船舷的运输费用以及保险、机器使用费用等都包括在卖方的这个价格术语中。反之的CIF价格术语是指卖方负的责任,也就是在卷扬机吊装货物过船舷离开货仓所产生的运费、垫付的保险费、使用机器的费用的范围。这是对外贸易中海运方面的最重要的也是最基础的价格术语。”明白了,这简直就是一堂现场教学的外贸知识课呀!真是身临其境、见缝插针的记问之学。 第57章 不开盘的日子之黄埔港内卸废钢(3) 好多小东西搬走后,一辆小汽车的空壳暴露出来,卸船的师傅站在小汽车空壳旁边,高声招呼我们闪到边上,他则用那四个钩子钩住汽车的窗户,钢丝绳轻轻提起,缓缓地转到船舷边,过舷了,后面的费用和保险的责任是买方的了,一拍子一拍子的散货往外倒,什么大根钢轨、汽车前后桥、大个的电冰箱等等。放到吊仓内的东西显然比刚上船时少了很多,只听一声长哨音,卸船师傅高喊:“吃饭啦!下午再干。” 大家爬上软梯再顺着船舷到上船时的船梯依次到岸。“怎么没看见从船上卸下来的东西呢?”我一边嘟囔着一边左右张望,后面一位上点岁数的广东人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都在那儿呢!”随着说随着用手指向火车铁轨那边。我一看,小山一般的废钢等着火车运走呢!到了大食堂看到了其他一些支援港口卸货工作的同志也在洗手准备吃饭,我们这船的人由于卸的是废钢铁,所以满手都是铁锈和油泥,滑不哧溜、脏的腻歪人。我们在洗手池前先用煤油浸泡双手,又用洗衣粉加木锯沫狠搓,折腾了一个够,双手和双臂总算是凑活能看的过去了。到窗口领菜时,刘连峻在窗口前站着认人,只有我们广东工艺的人才能在这领菜,一个大搪瓷碗里,通心菜打底,上面一层肥瘦肉连在一起的红烧肉片,肥的还真不少,端着搪瓷碗到大木桶边盛了好几铲子饭,在饭桶旁边有一个略小的木桶,木桶里是飘着几片洋白菜叶子的清汤,桶旁边有盛汤用的小搪瓷碗,忍不住喝了几口略带咸味的汤,还真是好喝,虽然少油没盐,但对于干了一上午活儿、一口水没喝的我们来说,简直美味。但也不能喝太多,要不然饭就吃不下去了,那大米饭可是随便吃,管够呀!灰白的籼米饭、半熟的通心菜、肥瘦的红烧肉、配上这诱人的青菜汤,在这大食堂内吃的甭提多过瘾了,撑着了!下午大家轻车熟路又上船了。到船上,我看见那楼房般的海员的工作仓在船的尾部。我很好奇里面是什么样子?想着去躺卫生间是不是就可以进去看看了呢!随着想脚步也就快到了那边的门前了,推门进去,一股凉气扑面而来,好凉爽,刹那间身上的汗就没了,身子清爽了,喘气都舒畅了呢!我心想,外面那么热,这里面怎么那么凉快呢?再顺着狭窄的过道往里走,也没看见什么人,倒是看见旁边有个门,上面的磨砂玻璃上印着两个字母“W C”,我虽然没学过英文,也不会说英语,但这两个字母我是知道的。于是推门进去,坐在马桶上小便,看着旁边一卷柔和细腻的卫生纸,怎么也想不到这世界上还有这么好的卫生纸,用手揪一揪,还挺有韧劲,想着带点回去给高师傅看看,于是揪出好多卫生纸放在兜里,刚准备出去,又觉得兜里鼓鼓囊囊的再让人发现,那就太散德行了,于是又将卫生纸从兜里掏出来准备扔到马桶里冲走,可又怕纸太多把马桶堵了,只能分了好几次才冲掉。出去后想着别再瞎转悠了,赶紧干活去吧。回到货仓大家依旧搬来扔去,卷扬机提来转回,单调而有序。劳动结束了,离仓、上岸、坐汽车、返市里,天色渐暗,意犹未尽。 乱世去黄埔,人生又一章! 第58章 不开盘的日子之喝豆冰遇枪战 时间转到八月初,想要“开盘”是越来越难组织了,客户都不敢来,只有一个胆大的潘先生隔三岔五只身来穗城,有的时候是隔天必到,有着这么一位客人倒使我们不太闷得慌。他来时总带着四个帆布做的收口的大口袋,主要买一些手镯和一些可改制的翠件,例如镯墩、烟枪、别子、花片等,尤其是翠镯子买的最多,每十个手镯穿成一串,每个手镯港币20-30元不等,每串都得二三百元港币,一买就是四口袋,上午看好货,中午给他做好出关手续,他在南方大厦吃午饭顺便在大厦内的中国银行办事处把港币一交,下午拿着中国银行的收款回执到我们这里拿货和发票,还有交深圳海关的手续,雇一辆三轮车直接拉到广州东站,乘坐下午三点多的广州至深圳的火车,五点前通过深圳联检大厅出关到九龙的罗湖桥火车站,或上车到香港、或出关就和等在那里的客人交货,拿着发票就能毛赚30%。 来到八月中旬,连潘先生也不敢来了,一德西路的西路口竖起了竹片做的篱笆,过往的行人需要拿工作证或户口本,不是这里的人不让过,汽车已经停驶,繁华的太平南路冷清的让人感到可怕,偶尔听到的枪声早已习以为常,街头暴力司空见惯,有家的人守着门口,我们这些出差在此的人们除吃饭外就在有过堂风的门洞里胡侃八聊,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南方大厦里卖什么?一层是吃的,二层是针织品、蚊帐,三楼是锅碗瓢勺,四楼是服装鞋帽,五层以上就是酒店了。一楼的食品里首推的就是水果糖,得有好几十种:橘子糖、椰子硬、木瓜酥、黄色的柑粉夹心、红色的橙粉夹心等,这些糖解渴又解馋。据说南方大厦是中国十大百货商场之一,于是大家争先说着自己知道的百货商场:北京来的就说百货大楼、天津来的则说劝业场、上海来的必说上海一百、去过东北的人告诉你秋林商场、走南闯北的人则是说着南京的新街口百货公司、武汉六渡桥百货商场等,关于这些商场是否属于中国十大百货商场大家争得是面红耳赤,这时上海口岸的张志龙说道南方大厦旁边和二轻局挨着的那个冷品店,别的城市有吗?于是大家把话题又转到这家冷品店了,有冰淇淋、雪糕、沙士汽水、酸梅汤和最为实惠的红小豆冰水----一大杯的冰糖凉水,下面有1/5杯的红小豆,喝一口透心凉,解暑又解渴。大家越说越来劲,好像人人都想去那喝上一杯。可现在南方大厦门前门可罗雀,大街上稀少的人们急匆匆地走来忙去,也不知道冷品店开没开门。张志龙看大家都有想去的意思,就问谁愿意跟我一块去喝一杯?半天无人应答,大家心里都有点发怵,怕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意外,张志龙笑着对我说:“小李,我请客,你敢不敢去?”我客气地说:“您请客,我就和您一起去。”于是我把自行车的锁打开,我骑上车,他窜上自行车的后座,两个人鬼使神差的直奔南方大厦旁边的冷饮店。冷饮店居然没有关门,店内有几个人在工作,张志龙买了两张豆冰的票,交给打豆冰的人,那个人熟练的将煮熟的红小豆、冰糖、冷水等放好,端给我们。我们在大风扇底下吹着风,喝着冰凉的甜水,轻啜着拉粘儿的红小豆,真是好不惬意。饮罢出来,推上车准备往回走。此时从西边开过来一辆美制中吉普汽车,车厢上蒙着帆布,我们推车刚走到二轻局楼下,张志龙双手搭在我的双肩,准备着我一蹬车他一窜,我们就可以骑车回去了。就在此时,吉普车停下来,帆布篷打开,十几只冲锋枪、步枪一齐向二轻局楼上开火,楼上也不含糊,拉开窗户立刻反击。此时枪声大作,只听得头顶枪声没完没了,我已不知所措,吓得腿肚子转筋,车也上不去了,张志龙在后座上抠着我的肩膀喊着“慢点慢点!”我则喊道“我蹬不动啊!”忽然一片寂静,吉普车开跑了,我也骑上车了,张志龙也由抠我肩膀变成搂着我的腰了。几百米的太平南路的马路上就只有我们俩,无论我使多大劲儿,感觉也骑不起来,一德西路怎么感觉那么远!到了!终于看见竹篱笆了!进去了,到了504号了,车子一歪,人就坐在门口的竹椅上了,不知是冷汗还是热汗,不光背心湿透了,连裤腿都是湿的了。刚才的枪声早已惊动出口部的其他同事,他们听说我俩去喝豆冰了,此时都在门洞等着我俩,看见我们这样的狼狈,真是又好笑又后怕!高师傅嗔怪地看着我说道:“你怎么那么馋呀!”我无力地回应道:“就算有人请我吃冰淇淋,我也不去了!” 第59章 不开盘的日子之坐飞机回北京(1) 时间转眼来到了八月中旬,局势越来越可怕,人们的心情越来越糟糕,紧张、沮丧、无助,白天谁也不敢上街,晚上也不敢上天台,大家为了躲避流弹,只能坐在窗户下面的矮墙内聊天。想家了,真的有点想家了,还想公司了,他们也不往广州发货了。广东省工艺品公司的领导开始考虑出口部财产安全的问题,联系了保险公司,参观了人民银行的金库,向总公司报告了情况,他们太难以承受出口部财产安全的责任了。就在此时,总公司下达了最新的指示:为适应广州的形势,为保证国家财产的安全,各口岸公司将属于自己口岸公司的商品全部退回到口岸公司封存,根据具体情况,工作人员可乘坐飞机返回口岸地,广东口岸的商品和人员自行解决。消息传来,大家都激动不已,后续工作等待通知。 姚主任开始给我们布置工作:作价组将各口岸的样品盘点、分装、打箱,与各口岸公司的货一起发回;保管组将各口岸的商品自行盘点,以7月底为结数,财会账目结到7月底,待人员撤离后,广东口岸的杨带玉为领导,业务组对外联系照旧。我在这里强调一下,在货物未离开出口部时,出口部仍是一个整体,小李还是要在林继坪这里工作。我当时就觉得别扭,明明拿着北京的工资,但给上海人干着活。哎,听话! 紧张地盘点、对账,在一不能开窗、二不能开电扇的环境中,用卡拉秤称A字货,一干就干到凌晨,大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赶快干完好回家。没过几天就装箱完毕,货发北京、天津、上海、福州。在货物平安离穗后我们开始订机票。由于当时订票的人员太多了,根本订不上,后来民航局的同志告诉我们,由于外贸系统在广州的人员实在是太多了,有外贸部各大总公司的驻穗办事人员有海关、商检、动植物检疫机关外派广州工作的同志等都是要回北京的,所以民航局特意安排一架包机,订于8月17日自广州飞北京。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8月15日了,王会计赶紧拿着支票和介绍信还有我们每个人的工作证到民航驻广州办事处办理买票手续。票已买好,是8月17日下午起飞,并告知我们出发当天下午一点在办事处门口集合,乘坐民航专车到白云机场。 离回家的日子越发近了,也就一天多一点的时间,该办的事情还挺多。首先得把存折里的钱取出来,我在这里已经6个月了,每月存5元钱,发交易会的补助时又存了10元,现在全部取出来有40元,这个月的工资和补助还有20多元,凑一块得有60元呢!本来还想着得攒一年才能回家,但现在局势不稳定,出口部未来什么样还都不知道,我得赶紧把钱取出来收好!半年没回家了,回家时得给爸妈买点好吃的呀! 第60章 不开盘的日子之坐飞机回北京(2) 反正现在手里有点钱了,明天先买点香蕉,要买黄色的、大个的,在北京还没吃过剥皮后还能立着的香蕉呢!再买点龙眼,我爸最爱吃这甜的东西了;还得到南方大厦买点水果糖,一想到南方大厦。我腿肚子就转筋,但硬着头皮也得去,一分钱一块的水果糖买了2块多钱的,柠檬夹心这种贵的糖果也买了2块多钱的;还给在上学的三个弟弟买点转笔刀、三角板之类的学具。卖香蕉的阿婆看我买了那么多的香蕉,好心地送我一个麻筋编的网兜用来装香蕉和龙眼。 8月16日很快就过去了,明天就要回北京了,我们几个人都没有睡好觉,瞎聊半宿,到了第二天天明,大家分别收拾着行李,把被褥卷好,在衣裤和日用品里塞进糖果、文具,用我爷爷的尿布裹在外面,用麻绳捆绑后拿到楼下称了称分量(规定不许超过20公斤)。我们每个人拿着自己的机票,拉着行李来到民航驻广州办事处,查票、查验行李、称重、填单子、栓榧子等一系列必备的工作完成后还不到10点,中午饭要到11点半才有,一点钟才需要回来,于是我乍着胆子往江边走走,还没走几步就遇到了一个水果店,看见一个熟透了的大菠萝,阵阵徐风吹来,菠萝香气逼人,我不由地问了一句:“多少钱一斤?”阿婆说:“熟透了,放不住了,一毛一斤。”“这个菠萝有多少斤?”“那得称称看。”随着说随着把菠萝放在秤盘上吃力地提起秤杆喊道:“7斤,7毛钱。”我看着这大菠萝心想,这要是拿回家去,爸妈得多高兴呀!民航局规定手持物品分量不得超过10公斤,我只买了点香蕉和龙眼,一瓶生抽和一瓶老抽,还有干米粉什么的,如果买了菠萝超重了,我就把香蕉吃掉减点分量。想到此,我拿出一块钱“买了”。提着这么大个菠萝回到出口部,将脸盆放到网兜里,香蕉打底,上装龙眼,大菠萝横在最上面。行李发走了,手持物品也装好了,也该吃午饭了,不再去隔着两条街的工艺品公司吃了,就在离我们这不远的潮州粉面摊买4两汤粉当作午饭。吃完午饭我们北京口岸的六个人提着装好的手持物品来到民航驻广州办事处,屋里已经有一些人了,车子还没有来,大家随便聊着天,都是北方话,听着好亲切,大家都好庆幸可以坐飞机回家。还没到一点,民航局的专车就开到门口了,民航局工作人员站在门口向大家说道:“再嘱咐几句:白云机场已经军管,任何人不得冲卡,如有违规者将受到制裁,所以白云机场里面是安全的,同时也要求大家一切听从指挥,不要乱跑动,以免发生意外。”大家回答道“明白,谢谢!”说完便开始上车,三辆都没有装满人的大轿子车向北行驶,太平南路—中山六路—解放路—三元里—机场大道,看见铁丝网了,看见解放军了,看见机关枪了,车里的人表情一下子就轻松下来了,好像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人们好像从惶恐中走出来,沉闷得空气慢慢活跃起来,由一路的窃窃私语到现在的欢声笑语。 第61章 不开盘的日子之坐飞机回北京(3) 走进候机楼,整个机场好像就我们这一拨旅客,窗外跑道旁停放着几架苏制伊尔--14型小飞机,候机楼前后窗户全部都开着,过堂风让人感觉很凉爽,大家站好、坐定后,机场的工作人员领着大家读《毛主席语录》,女兵们还表演一些时髦的小节目,忙活了一阵儿会,通知大家还是要等待一会。我们转到窗边,看见远处一架伊尔—18大飞机,章玉葱问我道:“你说咱们是坐那架大飞机吗?还是坐小的呢?大飞机装得下这么多人吗?”我看到大飞机的尾部喷涂着“222”三个号码,就对章玉葱说道:“坐飞机都是对号入座,这大飞机肯定是我的专机,让不让你坐就不一定了。”章玉葱一脸茫然,我笑着说:“我上初二时,俄语、物理、几何三门不及格,期末成绩是三个2分,你看这飞机上喷涂了三个2,还不是我的专机!”章玉葱一听“我他XX抽你!”哎,在军管的环境中,心境就是和喝豆冰时不一样。此时一个高个子、穿着有四个兜军装的人站在大门口对我们说道:“请大家排好队随我登机,拿好机票,不要乱跑,顺序登机。”正好我和高师傅等几个人站在门口的位置,所以就紧随着这位解放军干部出大门向飞机走去,一辆“伏尔加”轿车改装的舷梯车已紧靠飞机舱门,巨大翅膀上的四个螺旋桨已有两个转动起来,发出巨大轰鸣声,我们提着随身携带的水果迅速爬上航梯,高师傅低声对我说:“往后走!”进了机舱顿觉凉快,三个女空军战士示意我们随意坐下,由于有高师傅的提醒,我执意向前,人家无奈放我们几个过去了,到了最后一排我挨着高师傅坐下来,之后抻着脖子观摩起飞机来。狭长的座舱还算宽敞,中间是过道,两边各两把椅子,一共有20多排,圆形的玻璃窗分别在客舱两旁,照的舱内明晃亮堂,宽大的翅膀在机舱前面部分的下方,四个螺旋桨都已经转动起来,我瞬间明白了高师傅“往后走”的意图了,一是挨着窗户可以看外面,若是在前面,视线会被巨大的翅膀挡住,就看不到窗外下面的风景了;二是前面的噪音比后面大,说话得靠喊;最后就是坐后面比坐前面更安全一些(瞎掰)。坐定后,那三个女兵中的一位拿着麦克风开始讲话,飞机上的小喇叭里传来了清脆的声音:“首先欢迎大家乘坐222专机航班,此飞机为苏制伊尔—18型飞机,乘员82人,现已满员,广州至北京航空距离2000公里,飞行高度8000米,飞行时速600公里左右,飞行时间约3个半小时,请大家系好安全带,飞机就要起飞了。”这飞机上大多数人可能都是第一次坐飞机,好几个人在喊“安全带在哪儿?”那三个女战士帮完这位又帮那位,高师傅是坐飞机的常客,迅速而准确地帮我把安全带系好。 第62章 不开盘的日子之坐飞机回北京(4) 飞机开始缓缓滑动,候机楼向后漂移,没过一会轰鸣声震耳欲聋,飞机越跑越快,我从窗口紧盯着跑道,不知不觉感到跑道倾斜了,我再看向窗外远处的树梢已在飞机下面,过了一会,机场已被远远抛开,庄稼地、小河流、公路网尽收眼底。飞机向北飞去,没过一会只见眼底下得五岭山脉群山叠翠,飞机已飞离广东。此时飞机已经飞行平稳,三个女兵由前面走来,手里分别拿着三个托盘,一个托盘里放着上海的大白兔奶糖;一个托盘里整齐码放着一盒盒印有“中国民航”字样的带过滤嘴的5只装“中华牌香烟”;最后一个托盘里放着好几瓶冰凉的汽水,并告知旅客若喝不惯汽水一会还有热茶。糖每个人可以拿好几块,但香烟每人只能拿一盒,汽水也是一人一瓶。到了我和高师傅这里时,糖剩了好多,索性都倒在我们面前的小桌子上了,省的往回拿,烟还剩四五盒,也就都搁在这了,汽水就只有一瓶了,高师傅要了杯热茶。我只拿了一盒香烟,想着拿回去给我爸尝尝,其余的都推给高师傅,高师傅拿了一盒后又都推给了我,说道:“给你爸拿回去吧,这烟挺新鲜的,平时应该抽不着。”我赶忙说:“您还得抽呢!”高师傅笑了笑说:“对呀!我现在就抽。”随手拿出打火机点燃了一支“中华烟”,又对我说道:“得给我留几块糖啊,我给孩子们带回去,省的进门时尴尬。”小喇叭又响起来:现在飞机将飞临武汉上空,我们准备了几个小节目送给大家。三个女兵腰系着大红彩绸,在中间过道上又唱又跳地表演起来“我们是草原上的红卫兵”、“抬头看见北斗星”,最后以“洗衣歌”收场,随后又号召大家一起联欢,还真有人捧场,于是“八角楼的灯光”、“沁园春-雪”、“长城组歌”等等,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突然间机舱内安静下来,一位女兵走到我们最后一排对我说:“小同志,你也来唱一首吧!”我惊呆了,从上小学起我就没单独唱过歌,合唱时都被老师要求不许大声,因为左嗓子不着调怕给别人带跑了,参加工作后就更别提了,现在居然间让我在8000米的高空独唱,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机舱里的客人都在鼓掌欢迎等着我上去表演,高师傅也在旁边鼓励我:“大方点!”我站起来揪了揪衣角,提拉一下裤腰带,走到过道中间,可我真的不知道唱什么呀!我突然觉得我们这些人能坐飞机回北京不都是因为造反有理闹得吗?于是我就唱起了“马克思主义的道理,千条万绪就是一句话:造反有理”这段语录歌既旋律短又上口,唱到最后就变成了大合唱:就干社会主义。我赶紧给大家鞠了个躬就匆忙往回走,大家还真鼓掌,有人高呼“再来一个!”臊得我当时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第63章 不开盘的日子之坐飞机回北京(5) 飞机继续向北飞行,慢慢感觉耳朵里有些压的慌,咽口唾沫就觉得舒服一些,机舱内安静不少,小喇叭又开始广播了,“飞机已经快到达目的地北京,飞机正在下降,请大家系好安全带、收起小桌板、调整好座椅,不要再来回走动。”夕阳西下,太阳的余晖从左侧的舱窗洒进舱内,窗外的树木、马路、房舍已清晰可见,不一会飞机进入一片空旷的水泥地上方,两旁的汽车、楼房的窗户急速往后行驶,突然机舱肚子底下发出了滋滋的声音,飞机着陆了,缓缓驶向北京首都机场唯一的航站楼。过了好一会飞机前后两个舱门同时打开,女战士分别到两个舱门的旁边致意话别,我们则拿好随身物品和飞机上发的烟还有糖依次走下舷梯。一踩到机场的水泥地就觉得干爽不少,在广州潮湿闷热的天气中过了几个月,一踏上北京的土地就觉得舒服多了。慢步走进候机大厅,坐在沙发上等行李,机场工作人员照例领大家读语录、唱歌、跳舞、演节目。 华灯初上,办理完手续后分别乘坐民航客车直奔坐落在美术馆那里的民航总局,汽车开进东直门时我突然想到:“汽车路过北新桥,我下车就到家了呀,没必要再坐到美术馆后再坐公交车回家。”我赶忙起身到司机旁边说了我的想法,司机问我是桥东还是桥南,我说了桥南后,不一会车子停在了北新桥十字路口南的“育源纸店”门口。我扛着行李,提着水果,走下车来,看见几个熟悉的面孔在台阶上坐着聊天,个子最高的是我的弟弟,我高声喊道:“小龙子,过来帮我拿东西!”几个孩子哗地站起来齐声喊道“牛哥”。哈哈,都是儿时的玩伴、上学的苦友,“我们还琢磨着从这民航车上下来的人怎么像牛哥呢?没想到还真是牛哥!”大家兴奋地说道。我赶紧把飞机上发的大白兔奶糖分给他们一人一块,小龙子则帮我扛着行李一起回家了。到了香饵胡同86号,刚进门道我就高声喊道:“爸、妈,我回来了!牛子回来了!坐飞机回来的!” 到家了,终于到家了,踏进了街门,穿过了门道,高声叫着爸妈,走进院里,院中桃树旁放着二大爷的平板三轮车,我爸从大马扎上站起来,手攥着片刻不离的大烟斗笑吟吟地迎上来说道:“哟!回来了。昨天悦林还告诉我说广州市面挺乱的,不知道你怎么样。我想着等我周五休息时好好给你写封信,真不禁念叨,这不就回来了嘛!”我站定了,看着二大爷的屋里亮着灯,二大妈已经走出来了,关切地问道:“怎么说回来就回来了,事先也没给个信儿。”北屋黑着灯,大爷和大妈在墙根下喝着茶,南屋也黑着灯,邻居们都在院中乘凉,全院的人基本差不多都齐了。我看着我爸急切地问道:“我妈呢?”我爸拿烟斗一指北屋(我家住在院里的北屋):“洗澡呢,你没看见北屋门关着,灯黑着吗?”我应声道:“哦”。都五个多月了,我有点想我妈了!我把行李放在平板车上,把网兜拿到北屋门边,灯亮了,门开了,我妈抖落着湿漉漉的头发问道:“牛子回来了!你怎么回来的呀?”我兴奋地回答:“我坐飞机回来的!”我相信我说的这句话全院的人都听到了。我妈更是惊讶地问:“什么?坐飞机?净瞎说!”我急忙拿出了几盒飞机上发的香烟递给我妈。我妈一看这烟就说:“哟,还是大中华呢!”一边抽出来给大爷大妈各拿一支,一边嘴里叨叨着还带过滤嘴呢!“这回您该信了吧!您看这烟盒上还有飞机标识上的五个五角星呢!”这个曾经让所有人认为是个监狱瓤子、考试没及过格、老师频繁找家长的孩子居然能出差到广州,还能从广州坐飞机回来,真是让大家刮目相看! 第64章 不开盘的日子之坐飞机回北京(6) 我笑着对我妈说:“妈,咱家有吃的吗?我饿了!我还是只在早上吃了点汤粉,一天没吃东西了”我妈说有点剩饭,但是没菜。我说:“没事,那就开水泡饭就咸菜疙瘩,挺好!”我妈赶紧忙活起来,把剩饭用开水冲一下,倒去温水后再放点热水,香油点过的咸菜疙瘩切成了拇指粗的条,扒拉一口米饭,喝一口热水,叼一块咸菜疙瘩。同样都是大米饭,怎么就比广州的米饭好吃那么多呀!这就是家的味道呀! 开着门,放了放热气,我把网兜拿到屋里跟我爸说:“这里的水果我就拿几根香蕉,明天给懋隆的同事们吃,剩下的都留给您分。”我爸说:“香蕉和龙眼给你大爷、二大爷他们分一下,再给南屋也拿点,菠萝太香了,先留咱屋闻闻味,明天再说。” “爸:我这行李里还有糖呢!”我赶忙说道。我爸说:“一切明天再说。”爸又对我妈说道:“明天我休息,你去买几斤肉,要肥一些的,借着牛子回来的机会咱一起解解馋。”我一听说要买肉赶忙对我妈说:“妈,我这有钱带回来给您!”于是赶紧把这几个月攒的40多元钱拿给我妈。我妈心疼地说道:“这么多,真是难为你了!”这时爸开口了:“孩子的一片孝心,全拿着,再买点猪爪、猪尾巴什么的。”回家了,又可以睡这大炕了,真好! 第二天一早起来,我爸已将菠萝横切一刀,一个包一个包揪着吃呢,我赶忙接过来,按照广州人的吃法一顿操作:削皮、挖沟、切片、泡盐水。我一边干我爸一边说:“太浪费、太浪费呀!”一会又对我说:“你买的那些糖我看了,也尝了几块,那个柠檬夹心谁也不能给,太好吃了。水果糖做到甜容易,酸难得。”我默默地记在心里,以后只要从广州回来就必带一斤以上的黄澄澄的柠檬夹心给我爸。 工作上的事也和我爸聊了聊,我爸关切地问道:“你们这样回来了,那么多东西怎么办呐?”“已经都发回北京了。”我爸又问道:“那你们算是北京的人呢还是广州的人呢?”“不知道。”“那你们回来后归谁管理呢?”“不知道”“那你们的领导是谁?”“不知道”“那谁给你们发工资呢?”“这个我知道,北京首饰公司给我们发工资,因为在广州时,每月的工资都是由首饰公司寄给出口部的。”我爸乐了:“这可倒好,一问三不知,就认识钱,还不错,还不错!”虽说我是一问三不知,但还是得到公司去上班,只能先到翠钻组去。 来到了离别5个月的翠钻组,除了有半间屋子堆着广州发回来的货以外,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我们这六个人一起回来,这两间屋显得更挤了。报销机票,结清费用,找到经理,当时唯一还能管事的苏经理对我们说:“你们还是广州出口部的人,具体什么时间回去得听总公司安排。现在先在翠钻组呆着,但你们不算翠钻组的人,首饰公司也不给你们安排任何工作。”得到指示后大家都挤在翠钻组,也不往广州发货了,三科、四科磨的戒面也不多了,五科的收购工作也差不多停了下来,于是大家凑在一起读书、念报、看毛选、翻看马列原着,没得念了就开始打扑克、听样板戏。转眼就快到十月一了,总公司来了消息,根据中央领导的指示精神,第22届交易会一定要开,决定推迟一个月举行,即1967.11.15-12.15。广东省已经实行了军事管制,出口部具备了正常工作的条件,所以出口部所有同志全部返回岗位,等人员到位后,各口岸再将退回的货全部发回。苏经理传达完总公司的指示后对我们说:“考虑到马上就要过国庆节了,你们就等过完节再出发吧!现在这形势……你们到了广州多给家里写点信。” 我们六个人抛却了个人安危,舍生取义奔赴广州! 交易会如期举行,出口部全体同志悉数到岗,履行了一个外贸工作者的义务。 在此期间我渡过了一个没有成人礼、没有人祝福、更没有打卤面的18岁生日,陪伴我的只有加班加点备货、整货的忙碌的交易会。 第65章 一九六八年春节的前前后后之林继坪讲过往(1) 广州海关大楼穹顶上的四面钟那悠扬的钟声终于响到了第12下,1968年来到了。满载着荷枪实弹的解放军战士乘坐在车厢前横挂着广东省军事管制委员会牌子的汽车上往来于大街小巷,零星的枪声与吵骂声不绝于耳,这个广州没有了活力,人们祈盼着无忧无虑、自由快乐的日子。 新年假期一过,出口部又恢复了往日的状态,唯一不一样的是会计们格外的忙碌,他们要把这一年来的出口、收汇情况向各口岸公司汇报,然后再由口岸公司向总公司汇报,根据出口、收汇的业绩加上口岸公司出口其他商品的情况来决定该公司完成任务的程度。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出口部是一个整体,但又像是一个割裂体,到了总结这些数字时,各口岸还要相互保密,出口部又没有一个整体向总公司汇报的义务,所以姚主任乐的清闲。这里唯一感到别扭的人就是我,在上海人的圈子里,大家谈到数字时必须避着我,而北京口岸的同事在聊到这个话题时不是让我去打开水就是让我去海珠广场和广州的孩子们踢足球,这究竟是为什么?我也懒得搞明白。但这样的日子没几天就熬过去了,月底就是春节了,大家的话题都转到春节休假上面去了。 一般情况下,春节前十天,出口部除去广州口岸的人和各口岸公司留下的一至两个值班的人以外,其他人就都回家了。在广州临近春节时就老听到有人提广州的花市,刘连峻还答应我,如果我在广州过节就骑车带我去佛山、到黄埔港去玩。我是又想回家又想在外地感受一下过年的气氛,长了这么大还没一个人在外地过过年呢!犹豫了好几天,终于决定给爸妈写封信,告诉他们这个春节我就不回家了。北京口岸公司的其他人商量后决定王会计不回家,留下来值班,看来这回又把我算成上海口岸公司的人了。 回家的日子一定下来,所有的工作又开始忙碌起来,整货、盘点、对账、写封条后贴在保险柜上,最后留下几张贴在库房门外边,都收拾好后的一天,林继坪对我说:“今天晚上你别出去瞎转悠了,咱俩到谈判间聊聊天。”我应声答道:“七点见。”晚饭后我俩如约来到谈判间,林师傅(虽然不许我这么称呼他,但在我心目中,他一直是我的林师傅)用他平时喝水的大搪瓷缸子装了一缸子浅黄色的杨桃,待我坐下后,他挑了一个大的递给我并说:“来,吃这个。”我连忙拿起,先用牙齿咬掉杨桃的五个硬边,在嘴里咀嚼,反复几次后对着果肉大嚼起来,这杨桃水气十足,酸甜可口,吃着真是痛快!我一边吃一边说:“您这么正式地和我聊天,我都紧张了!”林师傅说道:“紧张什么呀!快到春节了,又该回家了,这次回上海,不知道节后还能不能回来,所以想跟你聊聊天。你跟着我们上海口岸工作也快一年了,你比我的大孩子也大不了几岁,和你在一起相处的这一年时间里,你是让我既心疼又感动。这么小的岁数,就和我们这些大人一起加班熬夜,不顾蚊虫叮咬,在灯下整货、制单,挣这么一点工资还省吃俭用给家里攒钱,受这么多苦也不肯跟家里讲,真是个好孩子。你工作认真,一丝不苟,在客人和公司同事面前有机灵劲儿、眼力价儿,获得客人们的尊敬和同志们的喜欢。你能理解我对于你近乎苛刻的严格要求而毫无怨言,更加难能可贵的是,你是北京派来的同志,却在我们上海公司干活,但你在工作上依然非常积极、主动、自觉,高效完成领导交给的任务,颠覆了我们在出口部所有上海人对北京人的认知,有时我们与上海公司的同事聊起北京人,他们都会说北京人如何奸,不实在,看不起人等等,我就会激烈地反驳道:“我们出口部的小李如何如何!”听到林师傅说的这些话,我不好意思地表示:“您太客气了。您是我第一个共同工作的上海人,但同时您是我心中的林师傅,亲切、和蔼、严肃、认真。与原来听说的上海人难相处、对别人有优越感、看不起别人截然不同,跟您在一起,工作时感到紧张,平时又觉得您让人尊敬!” 第66章 一九六八年春节的前前后后之林继坪讲过往(2) 我们彼此相互吹捧一番后,我对林师傅问道:“您说您可能回不来了,是怎么回事?”林师傅面色凝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唉!那还得从六、七年前的事说起。那会儿全国都处在自然灾害中,人们除了那点定量的吃食外,没有什么别的吃的,那会儿开盘时客人就会给我们拿一些面包和肉罐头什么的,可外事纪律规定不许收呀!我们就让客人带回酒店。人心都是肉长的,接触时间长了,和熟客们都有感情了,客人都知道我们国家除了港澳台,全国人民都在挨饿,更何况大家还是相互依靠做生意的伙伴!于是客人们就在看货的时间里,把面包撕开包装,打开罐头的盖,那时没出息的我们闻着那个味,那叫一个香呀!等到了中午客人回南方大厦吃饭,剩下这些面包和罐头就放在谈判间等着领导来处理,罐头已经打开了,面包也撕开包装了,上交是不可能的了,领导指示和楼下的同事一起分了吧!就在那些日子里,我们没少吃这种嗟来之食。但在这段时间里也发生了一些其他的事情。首先是你的高师傅,他那个时候是外销员,负责售卖的货被人掉包,也就是说客人将价值高的东西放在标价低的纸包里,然后在这些低价的纸包上签字,等到我们盘点复核时,前后共有6块戒面被客人拿走;而我则捅了更大的篓子,为了能够多销售,超额完成任务,给一个客人配了30包C字头的货,没有按照正规的开盘流程,未经外销员直接递给客户,等到收盘时,外销员没拿回这30包货,我赶忙问,他却回答:我知道你出去,但我不知道你把货给客人了呀!我赶紧出去找那位客人,但客人不承认。于是组长命令全体客人都不许走,分批到小谈判间扒衣互搜,所有业务也都暂停了,但结果当然是令人失望的。这件事情过后,那位客人再也没来过。1962年小三反运动展开,我和你高师傅被关进小谈判间,在那里支了两张床,抽走了我们的腰带,解掉了鞋带,让我俩交代是如何和外商互相勾连,侵吞国家财产,还吃了人家的面包和罐头,所谓吃人家的嘴短,所以构成此事。我俩真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呀!我们就这么一天一天被关着,来来回回就问我们一句话:你们是怎么和外商勾结的?拿了多少好处?”我听到这忍不住问道:“后来怎么着了?”林师傅说道:“运动结束了,结果查无实据,就把问题挂起来,继续工作。事后你的高师傅发了愤地练习基本功,看东西都看到了骨子里,只要瞟一眼就能知道价格,看过的货过目不忘。听说在北京还没遇到过什么麻烦。”我心说“怎么会有麻烦?高师傅在北京看翡翠可是No.1.”我慢慢明白了这个道理:孔子厄而做《春秋》、孙膑受刖刑而做《兵法十三篇》、司马迁受宫刑而做《史记》,看来有出息的人都是受过大难的呀!林师傅继续说道:“我对你的过分严格要求,甚至是不讲情面,只注重签字,都是源于我对那件事,一想到就不寒而栗,你刚刚参加工作,一定要养成雷厉风行、遵章守纪、一丝不苟、不讲情面的工作作风。如果我当时能够做到这些,而不是为了着急卖货,坚持让外销员签了字再拿给客人,拿回库房时我再签个字,哪会有这么一档子事呢!想露脸,坏规矩,活该遭罪!”话说到此,林师傅的眼神从平日的忧郁变成了暴怒、悔恨和自责。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他平时那么谨小慎微,工作上要求严格,并不是对我不放心或是不满意,而是他整日背着这么大的一个思想包袱在工作着。高师傅也是一心扑在工作上,用刻苦地学习、优异的成绩在舔舐着自己心中流血的伤口。 我一边想着一边看着林师傅噙着眼泪的双眼,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慰几句,但我想我能陪着他,听着他的宣泄,读懂他内心的愤懑与不甘,对他来说也是一种安慰吧! 林师傅又说道:“最近看见上海的来信,两派又拿这件事互相攻击,主要是不能让有这样嫌疑的人还工作在外贸第一线。还听说上海那边说时代变了,男女平等,可能改派女同事来常驻。”我一听林师傅可能不再回来了,心里酸酸的,再一听可能是女同志来接替林师傅,更觉得别扭了,怎么还得和女同志打交道呀(果然后来没再见到林师傅)! 第67章 一九六八年春节的前前后后之花市 转眼间春节将至,库房的封条已经贴好,红色的中国工艺品总公司翠钻出口部的印章盖在封条上,特别醒目。北京的、上海的、福建的同志们陆续回家,留下值班的人生活照旧,只是没有了业务,每天都是三饱一倒,估计我是其中最欢实的一个人,先把行李搬到地下与二楼之间的小阁楼,就是姚主任他们住的那间,这样出去玩方便的很!广东工艺的刘连峻为了跟我作伴也从五楼搬了下来。库房封了,客人也不来了,但每天的补助照发,就剩下玩了,骑着自行车满世界转悠。参加秋交会的12元补助发下来了,可以好好犒劳犒劳自己啦!到文化公园前街的四川馆子吃那又麻又辣的担担面,冷不丁还能吃回回锅肉,那裹满红油的肥肉片子吃着真解气。其实这个四川馆子就是文化公园的外墙搭了一个大棚子,两扇窗户一扇门,外加两个大灶,早点是担担面,中午有几个炒菜配米饭,到了春节,天渐渐凉了,担担面顶饱,更可贵的是担担面和大汤粉的价格差不多,只是离出口部远一些,反正也不用上班了,多走几步不算什么。 终于到了大年三十,刘连峻告诉我下午到中山五路去看花市,这是广州人一年一度最重要的节日项目。因为人多,就不骑车了。吃过午饭,我俩休息了一会便向中山五路赶去,因为有的是时间,所以也没有乘坐无轨电车,等走到中山五路时,就看见本来不宽的马路两边搭起了好多架子,上面横着木板,好多农民将各季节开的花不停地往架子上摆。刘连峻告诉我这是广州的花农,他们不种粮食,每年就拾捯这些花,能让一年四季开花的植物都调整到这天开花,现在摆放的花都是比较便宜的,能够放的住的。“这些都是什么花呀!”我不禁问道。刘连峻笑道:“我和你一样,就看的见姹紫嫣红,但一朵也不认识。”“那咱就看个热闹。”“真正的热闹在天黑以后呢!”我们边走边聊,拐到了北京路,这里也是一片热闹,我俩在华北饭店各吃了三两肥肉馅的饺子,又喝了点饺子汤,休息片刻。此时外面已是华灯初上,走在街上只看见路边四五层的木架子上都摆上了各色鲜花,汽车已经停驶,马路中间的人群熙熙攘攘,路边花架前站满了讨价还价的居民,刘连峻告诉我,今年春节是特殊时期,要不然这条街上挂满彩灯,一片亮堂,大家你来我往挑选着自己中意的花木。我突然看见好多架子高处都摆放着或高大、或矮小、结着或多或少桔子的金桔树。绿色的叶子衬托着金黄色的果实,分外醒目。刘连峻告诉我:这是这条街上最贵的植物,它是广州人过春节必备的一种植物,桔子越大越多就越贵,广州人把它放在堂屋或正屋的中间,象征家族子孙满堂,人丁兴旺,吉祥如意,日子红火!虽然现在破四旧不讲究这些,但过年时还是少不了的。”我们俩就这么逛着,看着,什么也不买,但街上的人流越来越稀少起来,约莫过了十点,买好花的人都回家布置准备过除夕了,大年三十煮汤圆、给老人拜年、小孩子拿红包……这会刘连峻又告诉我:再待一会这些花就该便宜了,一过十二点,这些花也就没人买了,花市就算结束了。我赶忙说道:“那到时候咱么也买一株金桔,图个喜庆。”我们又耗了一会,走到一个摊前问人家金桔多少钱一盆?人家说2元,我们嫌太贵,人家又说道九点前卖10元一盆呢!我们说1元钱卖不卖。人家说:“这不成了送你们了嘛!不成。”我俩见状继续往前走,那人高喊“1元钱,给你们拿走!”我们转身付账拿走了一盆不算大的金桔。 春节一共休息三天,我俩又骑车带着他的女朋友到佛山,他女朋友在我俩的自行车后座上轮流地坐。等玩回来后,我俩什么事没有,倒是苦了他的女朋友,坐在车后架上时间太长了,脚都控肿了;初三我们仨又如法炮制到黄埔港游玩,他们有个女同学分到远洋运输公司,常驻在黄埔港并且已经结婚生子,我们就在他们那简陋的住房里吃了顿“寒式美餐”。 这就是春节,我在广州过的春节。春节过后大家都上班了,我又处于无所事事的境地,每天就是看报:人民日报、南方日报、广州日报、红旗杂志,能订的报纸都看了好几遍。 第68章 解放军进驻出口部(1) 在这个春节我还干了一件大事情。 我和刘连峻睡在小阁楼,每天都聊到筋疲力尽才睡觉。有一天我们听到阁楼下面的后门有动静,像是推门的声音,又像是拽门的声音,把我俩吓得都不敢开灯,也不敢出去看看,就这样忍了好一会,外面好像没什么动静了,才昏昏沉沉地睡下;等到了第二天晚上,才刚躺下就又有动静,我害怕极了,刘连峻也不像平时那么横了。当时广东省虽然是军管了,但正是因为社会混乱,才出此政策呀!越想越紧张,现在出口部没有领导,留下的人只是留守,价值好几千万的宝贝都锁在库房里,虽然贴了封条,但要是真有坏人……太可怕了,我对刘连峻说:“如果真有坏人惦记楼上的的货,那咱们俩非得挨头刀。”刘连峻说:“你别吓唬我,我的胆子也没比你大多少。咱得想想主意呀!要不咱们找公安局报案去?”我说:“封条都贴的好好的,报的什么案呀?”“可咱们这晚上有动静呀!”我说:“那咱们也不能让公安局的人到这陪咱俩听动静呀!”“这可怎么办?”刘连峻着急地说道。我说:“咱们到省军管会去汇报情况。”刘连峻说:“现在各单位都没有完全上班,咱到哪去开介绍信呢?再说这事一嚷嚷出去,没事都变得有事了,想想泄密事件!这504号对于广东人他就是个单位宿舍,你这一开介绍信再把这事一说得多复杂呀,全乱套了!”我突发奇想说道:“你有工作证吧?”“我有呀!”“那上面是不是有中国工艺品总公司的字样!”“有呀!下面还写着广东省分公司呢!”“有职务吗?”“业务员”。行了,我的工作证上也有中国工艺品进出口总公司的字样,下面写的是北京首饰分公司,职务也是业务员。就凭着“中国”、“北京”、“广东”这三个地名,军管会也会接待我们的,至于结果嘛,试试再说。 第二天,我俩骑车到了广州东山的广东省军管会所在地广州军区大院,进院后找到了接待大厅,大厅内摆着好多桌子,桌子后面坐着解放军干部,每个桌子上面放着一个小纸板,分别写着:工业、农业、交通、教育等等。我俩转了转,就是看不到外贸两个字,正在失望之余猛然看见有个一桌子上摆着写有“其他”二字的小纸板,于是我俩走过去,解放军干部严肃地看着我们问道:“你们有什么事情需要解决?”我连忙拿出工作证说:“这是我的工作证。”解放军干部说:“你是北京的,到这来干什么?”刘连峻也连忙掏出工作证,那干部一看:“你是广东的?你们俩怎么在一起呢?咦?你俩还都是中国工艺品总公司的。说吧,什么事?”我就把出口部的概况、近期晚上有动静的事,尽可能用外人听得懂的话讲清楚了,又讲了春节期间的状况,更讲了价值几千万的东西就在宿舍楼里,我们感到非常害怕,才来找解放军、找军管会的。刚一开始那个解放军干部还是饶有兴趣地听着,时不时还问一些什么叫翡翠、什么叫玉的问题,可越听到后面,表情就越严肃起来,听到我们来的目的后就说:“你们反映的情况我都记下了,明天还是这个时间,你们准时到我这里来,我请可以管你们这事的人过来。他们都是军区司令、副司令的秘书,你们反映的情况可以报告广东省的最高领导”,并对我们表扬道:“你们直接找到我们这里是非常正确的,尤其是没有到其他地方瞎嚷嚷,就做得更对了!” 第69章 解放军进驻出口部(2) 第二天我们按照约定的时间提前来到接待大厅,昨天接待我们的那个干部把我们带到另一间屋子,里面坐着一位干部,显然是个大秘书的样子,旁边还有两个稍微年轻一点的人,我们走进后,这位大秘书首先开口:“你们那里的情况我已经知道一些了,现在请你们把你们那里的情况讲得再详细些。”来龙去脉就不用多叙述了,出口部现在有多人分住在宿舍,二楼存珠宝、三楼放翡翠,都贴着封条呢,整个晚上,除四楼以上住人,出口部基本是空的等等。大秘书满脸严肃,不时眉头微皱。汇报时我一点都不紧张,丝毫也不慌乱,叙述事情过程层次分明,清楚地表达出了出口部可能面临的危险。大秘书发话了:“小同志如此关心国家财产,非常值得表扬!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直接向军管会汇报是正确的,明天你俩除了吃饭,一天都不许离开单位,我们会派人过去考察,给你们俩一个满意的答复。 收到了解放军的指示后,第二天一大早我破天荒地买了几个肉包子,坐在阁楼的窗边盯着楼下的大门,等到了中午还没有动静,又不敢出门,只能凉包子就白开水,继续等。约莫一点钟的时候来了一位腰束腰带、佩戴手枪的解放军战士,我赶忙高呼“欢迎解放军!”随即跑下楼。来人问道:“你就是李光宇?”我连忙拿出工作证让他查验。他说:“我是奉命来打前站的,了解一下你们的外围、内部、设岗、食宿等方面的情况。外边的情况了解的差不多了,你带我到里面转转。”我忙不迭地说:“没问题,没问题。”随着说随着将解放军同志让到二楼,介绍道这是谈判间、这是卫生间、这是放珠宝钻石的仓库等。解放军同志说道:“这么简陋!”到了业务间,各口岸值班的和广东口岸公司的同志看到解放军同志都在小声嘀咕着“解放军怎么来了?”解放军战士走到窗前看了看大街,又到三楼看了看翡翠仓库,仔细看了看封条,尤其看了鲜红的广州出口部的印章,又到大谈判间转了转,我告诉他这里是整个大楼最宽敞的地方,四、五层是宿舍,再往上是天台。“那我们也去看看吧。”解放军战士说道。于是我们一层又一层爬到了天台上,他远眺了珠江电影制片厂的宿舍楼,俯看了相邻的三层楼房的天台。解放军把楼里的情况了解的差不多了,我送他到一楼后他又仔细看了看后门之后对我说:“明天你最好别出门,我们上午进驻,保卫这里的财产和安全!”天呐!我完全没想到就凭我这么一个十八岁大的毛孩子,居然惊动大领导派解放军进驻出口部!我忙说:“欢迎解放军!欢迎解放军!我一定会等您!” 到了第二天,12名全副武装、背着背包的解放军战士排着队来到出口部,我给他们迎进了三楼的大谈判间,昨天来的那位解放军自我介绍道:“我是这个班的班长,我们班负责在这里值勤,鉴于你们这里的情况,就请你多多给予协助。”我连忙说道:“应该的!应该的!”解放军同志又说道:“我们的战士就住在你们这个大谈判间里,过一会我们的床板就会搬过来,在你们这里打地铺、支蚊帐。”“需要我为您们做点什么?”我问道。解放军说:“没有什么麻烦你的了。暖瓶我们自己带了,可以去老虎灶打水,吃饭已经联系好附近单位的食堂,冲凉就在你们二楼的洗手间,哨位已经确定,大门口一个固定哨位,夜晚再加一个包括后门的流动哨,晚上天台放一个固定哨,二楼、三楼放一个流动哨,我们12位战士昼夜交替;对于你们的要求就是不要和我的战士聊天、攀谈,更不要到大谈判间来串门!”我赶忙说道:“您放心,没问题!”到了下午战士们的床板来了,他们麻利地铺床板、支蚊帐,按照之前的约定,我们也不敢去帮忙。出口部其他同事看着解放军有什么事都找我,又看到我跑前忙后的,都问我是怎么回事?我笑而不语。 解放军进驻出口部,国家财产受到保护,我尽了绵薄之力,成就了春节的意义! 第70章 想家了还是想参军 春节过后的广州天气突变,没完没了的细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天气阴冷阴冷的,被子潮湿,衣服也晾不干,没法出去转悠,坐在屋里无所事事。就在此时收到了在首饰公司懋隆门市部上班的同事程十儒寄来的一封信,得知北京开始报名参军了,日期截止到2月中旬,在北京的适龄男青年都报名了。嘿!这么重要的事居然没人通知我?我得回北京报名去。其实在这阴冷的天气中,得等到三月份其他同事都回来后,出口部才能热闹起来,我呆的有点烦了、想家了、更想我妈了。光是想也没有用,我得有行动,我把想法告诉了刘连峻,他说:“我也想家了,自打分到广州后都四年没回过一次家了,要不然咱俩一起吧!”于是我俩找到王会计预支路费,王会计问道:“你不是说这次不探亲吗?公司领导都知道呀!没法预支路费。”我赶紧说道:“那公司领导也没告诉我们2月份可以报名参军呀!”“什么报名参军?”王会计一头雾水地问。于是我把程十儒写给我的信拿给他看。有了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谁还敢说什么呢?填单子、拿钱、买火车票、买好吃的这一系列工作一样都不能少,只是这次又多了一项工作—和解放军班长话别。 经过40多个小时的漫长旅途,列车缓缓地开进了北京站,人们争先恐后地向出站口涌去,刘连峻用略带茫然的表情跟我说:“北京话可真好听!”这句话说的我心中泛酸,我何尝不是这种感觉呢! 到家了,又到家了,我妈诧异地问我:“不是说今年休假你在广州过吗?怎么又回来了?”“妈,您不知道,现在广州老下雨,阴冷阴冷的没地方可以玩,出差补助也减少了,全国各地的出差补助都减掉了三分之一,就连坐火车的在途补助也从1.2元减到了0.8元,我们的常驻补助由0.4元/天减到了0.27元/天,我在广州没事干,又不敢吃不敢喝的,还不如回家陪陪您和我爸呢!”我妈又问道:“那什么时候再回去呢?”“等出口部的人全回广州时我再跟着回去,我这次回来主要是为了报名参军的。”“参军?我听说了,前些日子咱们这的好多游街的半大小子都去报名了,不知道谁能入选,听说现在都开始体检了。你这都工作了,还参什么军呀?你又不像那些孩子学没得上,工作又没着落,整天在街上瞎转悠。”我回答道:“咳!我不是得积极报名吗!”随着说随着捡出网兜里的香蕉递给我妈说道:“我前两天买的时候还是青色的呢,转眼就黄了,还真香!”我掰下一根香蕉,剥了皮,把香蕉放在我妈嘴里,我妈一边拿嘴叼着香蕉,一边拿手扶着香蕉皮的把,还不停的叨唠着:“真甜!真好吃!之前吃的香蕉不是大黑皮就是香蕉的瓤已经烂的像滩泥一样,得嘬着吃,哪像你带回来的这个既挺实还软糯!”我笑着说:“您就解着气地吃吧,我买了30斤回来呢!在广州卖0.12元一斤,这么多才4块多。还有这次到广州没多少日子就回来了,补助也少了,又赶上过春节,所以没带多少钱回来!您可别生气。”“我生什么气呀!什么钱不钱的,有富余也先不用给我了,过两天你到公司上班又得换饭票又得吃饭的,都得用钱。再说你带回来这香蕉不是拿钱买的呀!而且你肯定还给你爸买了什么夹心水果糖吧?”“嗯,等我爸回来我再拿出来。”我回答道。和我妈聊了一会,累了,坐了40多个小时的硬座火车,想躺下歇会了。 第71章 想家了还是想参军 待一觉醒来,我爸已经下班回来了,兄弟们也是下班的下班,放学的放学,地上的香蕉皮都多了一些。天黑了,我妈招呼大家“吃饭啦!”大家赶紧把炕桌放在地上,马扎、小板凳围在炕桌四周,首先摆上桌的是臭豆腐汤爆腌葱丝还点了些香油,这香臭香臭的味道,估计只有我们家才有,一钢种盆的大油炖酸菜外带点粉丝的汤菜端上来摆在炕桌中央,大家各自拿着碗到笼屉里去擓饭,我妈已经给我爸的饭盛好,没有什么闲言碎语,父母双亲、兄弟五人,七口之家风卷残云般吃完了晚饭。晚饭后,我爸一挥手,将兄弟们都散去,该和我谈话了。跟我妈问的第一句话一模一样:“怎么又回来了?”我又原封不变的跟我爸说了一遍,唯一不同的是在回答我爸的问题前,从我的小旅行包里拿出来各一斤多一点的柠檬夹心和柑粉夹心水果糖。我爸听了我的诉说,笑了笑:“想妈了,想家了,想的挠心呀!我年轻时到张家口去工作,什么都挺好的,可一想到你奶奶就不能自已,谁说什么都没用,必须得回北京,可回到北京后叫声妈,挨几句骂就又回张家口了。你过几天也得回广州吧?”“我还得报名参军呢!”“你还当真要报名呀?”我爸的表情凝重起来,说道:“那些孩子报名参军是因为没有出路,当兵后每月有6元钱的津贴还管吃管住。可你不同,你今年5月份以后,每个月就可以拿到33元了,以后就是37.5元。可你要是去当兵,三年的时间爸都指望不上你了。这两年血站都关了,我和你妈也不能按时到血站去排队献血,你可知献200cc的血就可以得到36元的补助,400cc可就是56元呢。现在只能拿着献血证到几个熟的医院去撞运气,看人家有没有手术需要用血,有时等医院手术完成了也不需要用血,医院顶多给一碗糖水冲鸡蛋。唉!日子难呀!所以需要你这每个月的固定收入!”话说到此,不能再继续了。第二天来到公司,所有人见到我都问了和我妈一样的问题。我回答说是为了报名参军。找到了马主任,一见面,马主任就笑着说:“你可真能闹腾呀!你把出口部都军管啦!报名参军的时间已过。”“那您怎么没通知我呢?”马主任又说道:“我怎么能通知你呢!你是出口部的人,你管着上海口岸的货,干着上海公司的活,这是出口部统一分配的工作。再说了,比如报名参军的小焦,他是公司的通信员,都21岁了还在干交换,你刚18岁就已经在业务岗位了,望眼前途、珍重现在呀!”主任和我爸这些大人说的话是多么的一致,多么的务实,谈一番话让大家都知道我是为参军报名回来的就得了。 刘连峻的假期已到期,由于我回来算是出差,所以买了卧铺票,刘连峻是探亲,只能购买硬座票,于是他就搭伙到我这卧铺车厢了。由于出差已是家常便饭,所以家里人也不再送站,到了北京站的候车大厅,我还遇到了一位初中同学—段汉声。他的爸爸是位将军,他算是高干子弟,在学校时是好学生,1965年考上高中,如今也该高中毕业了,他和我不是一路人,他穿着将校呢的大衣,脚踩大马靴,跟一帮穿着军绿衣服的男男女女在谈笑风生,我俩一见面互相凝视一下,毕竟三年没见过面,我看他春风得意,他见我依旧是穷酸一个,他到火车站送别至亲好友,我到火车站奔赴广州工作。他问我:“你干嘛来了?送人吗?”我回答:“出差去广州,参加交易会。”“就你,也去参加交易会?”在他们这些军干的孩子们的眼中,能参加交易会的人可是了不起的人,在广州就连他们的父母想搞一张参观交易会展馆的票都不容易,可现在眼前这个初二好几门功课不及格的人居然大言不惭地说他去参加交易会,真是有些恬不知耻。话不投机半句多,可冤家路又窄,他送的这些军队干部的孩子正好在我坐的车厢,列车的小喇叭在站台上响起,督促送人的人们该下车了,段汉声路过我身边时扒拉我一下说道:“该下车了!”我笑答:“我去广州参加交易会!”他无语了,下车到了站台后,透过窗子还紧盯了我两眼。 第72章 和上海女同事打交道 我又回到了出口部,解放军同志在上海同事到岗后就撤离了。上海的同事可是来了个大换班,除了姚主任和小丁外(因为小丁的媳妇是广州人,还有一个小孩),一个老同事都没来,换来了2名男同志和4名女同志。回到出口部,上到二楼,正在和其他人打招呼,就听见洗手间那边叽叽喳喳的上海话吵个不停,怎么这还出了女同志的声音?姚主任告诉我,从上海来了4位女同志常驻,我赶忙问道:“那林继坪林师傅呢?”“他不来了,换成了马宇珍,也是四十来岁的老同志,接替小林的工作,也是保管员。”姚主任还没介绍完,就从洗手间那边过来了两位刚冲完凉的女同志,一手端着脸盆,一手拿梳子拢头发,他们的头发都不长,留着上海时兴的运动头发型。姚主任随手一指,“这两位就是你今后的新搭档,前面这位叫马宇珍,我刚才介绍过了,后面这位叫林语梅。”我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她倒先对我说:“你就是北京的小李吧?把整个出口部都弄得军管啦!真叫人佩服!”我一听她说话,就知道是个爽快人。他俩转过身把脸盆放在二楼洗手间外的桌子上,对我伸出右手,大方地自我介绍:“我叫林语梅,上海公司派来常驻的,你就叫我小林吧。”我一看这位大姐,身材不高也不算胖,脸上的皮肤很细粉,双眼炯炯有神,一笑还有两个酒窝,一看就是那种除了念书不行,其他没有不行的主,跟她打交道准舒服,可以斗心眼儿呀!姚主任还要把我带到作价间那继续介绍其他同志,我赶忙说道:“您让我上楼歇歇脚,冲个凉,喘口气,明天再正式报到吧!”姚主任笑道:“也好,那你先上楼吧。” 我在宿舍收拾片刻后到楼下拿着全国通用粮票到食堂换了食堂的粮票和钱票,正式开启了常驻模式。年初时我们吃饭就从广东工艺品公司食堂转到距离我们只隔几个门的广东粮油食品公司食堂就餐,连街楼都不用出,不怕日晒雨淋,我们经常把饭端回出口部来吃,再也不用跑两条街去吃个饭。北京的其他同志由于车票的原因还需要陆续到达,出口部马上就要恢复生机了,不一样的是姚主任他们把阁楼让出来给女同志们住了。 第二天上班后,姚主任让我先到库房,正式认识一下从上海来的新的保管员和外销员,一见面他们三个人就说了半天我一句也听不懂的上海话,我在一旁观察到那位叫马宇珍的保管员,此时已穿戴整齐,笑容可掬,身上透着一丝干练和精明,而另一位昨天自我介绍过的林语梅,也是一身上班的装束,还穿了一双布鞋,跟昨天相比,透着一些孩子气。姚主任刚要再正式介绍一下的时候,我说:“姚主任,不用麻烦了,昨天不是都已经认识了吗!”他们二位也赶忙说道:“侬在上海时已把小李吹到天上了,什么聪明、能干、懂事,我们向他学习就是了!”这些话她们是用普通话说的,我听懂了,连忙摆手推辞:“不敢当!不敢当!我还得跟你们上海口岸一起工作呢!”姚主任忙说:“以前的分工不变,不但你不变,小丁负责所有口岸的珍珠、宝石、钻石也不变,天津老谭管全出口部报运不变,广州的杨带玉管全出口部的业务不变,福建的老黄也不来了,换成了叫陈立华的女同志,准备和小胡一起推销广东和福建的货。”我说:“您别说了,这都是您负责的事,我们干我们的活就是了。”“那你还是跟我到二楼,正式认识一下我们上海来的新同事,怎么说你现在也算是我们上海的老人啦!”姚主任和我来到二楼的业务室,姚主任指着一位老头介绍道:“这是俞会计,一个顶俩,哎,陆会计和高会计都不来了;转到作价组看到以前王云端的座位上坐了一位比我们大不了多少的女同志,也是留着运动头的发型,个子不算高,姚主任介绍道:”这位叫刘彤兰,接替张志龙的。”我一看这阵仗,明白了,新来的看二价,王云端高升了看三价并最后定价,我为王云端高兴。姚主任继续介绍这边还有位女同志叫谢美兰,听说看珍珠比较行,我一看她岁数和马宇珍差不多,不显张扬但心中有数,属于有实力的那种人。谢美兰对我说道:“你就是小李吧?从北京来的上海人?”我赶忙说道:“我是北京人!”他笑道:“一样的,一样的,我们都把你当成上海人了。”她说完话后姚主任随手指了一个高个子的男同志,细眉小眼,英气逼人,但却烟不离手。姚主任说道:“他是王泉生,搞钻石的,等你们高师傅回来后,一起在这边看钻石、珍珠、宝石。”这下可热闹了,原来的作价组是清一色的男同志,现在是四女二男,原来五男一女的保管组也变成了四男四女,这上海人还真能出幺蛾子。 第73章 和上海女同志打交道 转眼间各口岸的人员陆续到齐,福建口岸的老黄果然不来了,换成一个比我大两三岁的年轻女子陈立华,皮肤白皙,活泼好动,胸无城府,整天都是乐呵呵的,好像天下没有一件事值得她认真对待的。 时逢第23届交易会开幕,大家又为争取参加交易会的名额闹了好几天,由于上海的两位会计调回口岸,所以这次吵闹的力度不大,最后当然无果而终。因为我是出口部的老人了,所以安排林语梅到大会那边,我则坐镇出口部的开盘。 按照惯例到交易会开幕前,出口部会邀请客户再进行一次开盘。为了更好的完成开盘的交易额,我还和新来的两位上海女同志进行了一次开盘演习。何为演习?就是在和两位女同志一起工作后,互相之间尊重有加,交流不足,互相客气,工作不熟。有一天马宇珍问我:“小李,开盘是怎么回事?我们在上海时听林继坪给我们讲过,但真要是实操起来,心里特别没底。你第一次是怎么过来的?”我说道:“在第一次接待客户之前,林继坪给我讲了无数次开盘的过程和应该注意的问题,还有严格的手续。由于我在北京时经常到首饰进出口公司的懋隆门市部办事、闲聊、玩耍,时不时还能碰到外国驻华使馆的官员和外国驻京的记者,所以在第一次开盘前,算是有过接触外宾的经历,还不算太紧张,话虽如此,但毕竟第一次一下子要面对那么多客人,他们又都说的是广东话,看到我是个新人,所以他们都看人不看货,可我心里总在担心货别少了、货别错了、哪个客人第一个看的货、后面的客人是否签字了等等……急得我嗓子发紧、腿肚子转筋,好在有王阿宝从旁协助,才让我顺利度过第一回,尤其是分别拿回了客人买走和看剩下的货,待林继坪签收后,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才算落地。关键是我年纪小,还得装成小大人的样子,不能让客人看出我紧张!现在好了,咱们三个人就没那么紧张了,不过咱们可以提前演戏演习,找找感觉。”于是我们找了十几个蓝布盒,马宇珍把废纸包扔进盒内,外面放好那片用松紧带绷着的纸,并写好数量。小林一边数一边笑着说:“烂纸包里面没有戒面软塌塌的不好数。”我在一旁笑着说:“你把烂的空纸包都数利落了,等到时候装有翡翠戒面的纸包不就更好数了吗!”数完后又问我:“现在可以抱出去了吧?”我说:“那可不行!你得在马宇珍那里的出库簿上签字。”“咳,这不就是个演习吗?”我严肃地说:“演习就是实战。”马宇珍也正经起来说道:“对!签字!”小林正色问道:“等到正式开盘时,我和小李谁来签字?”马宇珍答:“你们俩谁签都行!”我赶忙应和:“咱俩一人签一回,责任共担。”我们一边说着,一边闹着,互相帮衬着,出库前这一套流程已经烂熟于心了。小林又抱着十几个空盒从马宇珍的办公桌出来,躲过广东口岸的木柜,绕过北京口岸的铁柜,像模像样地走进大谈判间,我也忙不迭跟在后面小跑,王双木笑着说:“你们就闹吧!等客人来时,后面可不许大声喧哗。这半天就听你们几个叫了,震得我脑仁疼!”福建新来的陈立华也跟广东的老李说:“是不是咱们也演戏演习?”老李说:“有他们这一出还不够?咱们不也都看见了吗?开盘就那么回事。”我和小林来到大谈判间,我指着一排桌子告诉小林:“王阿宝负责安排客人落座,咱们听命令出来就可以了。记住不管客人如何盯着我们看或者是如何议论我们,我们都不要理会,咱们所有的注意力必须在货上。另外咱们的客人中有上海人,你和上海客人讲话时不可以说上海话,因为我听不懂,容易产生误会!”“对,这一点特别重要,我也要注意!”不知什么时候马宇珍站在了我们后面。我俩异口同声说道:“保管员不得与客人接触!”她说道:“这屋子不就咱们仨吗?”我俩反驳道:“演习就代表这有一屋子的客人!”我们说着闹着,寓学于乐,这可能就是工作的乐趣吧,想要在工作中出成绩,必须要敬业,而敬业的基础则是乐业。我们这几个人都对工作充满了热爱,所以在一起工作真是一种享受,更是一种福气。 第74章 和上海女同志打交道 终于等到开盘,一切如旧,但不一样的是北京方面全是老人,广东方面是两个老人带一个新人,而我们上海则是一个老人带两位新人,而所谓的“老人”,就是我这个刚刚成年的孩子。其实所谓新人只是第一次参与开盘,他俩在上海公司可都是业务突出的人,并且在上海也认真做了准备,但毕竟是第一参与开盘,多少有些忐忑。我轻车熟路地重复着以往开盘的工作,但以前多半依靠林继坪,但现在我觉得我的责任变重了,装盒、数数、签字,我先让小林在旁边看着我干,大家现在已没有了演习时的嬉笑和玩耍,就连空气都显得有点凝重,连平时最爱说笑的陈立华也在仔细地数着包数。完成了手续,王阿宝一声令下,林语梅抱着十几盒货刚要走,又对我说:“你走前面呀!”我说:“我在后面跟着你!”马宇珍则右手攥拳轻敲桌子,既是鼓励也是自勉,低声说道:“成功!”我们走进谈判间,只听到客人们“哇”的声音,自出口部成立以来,从没有同时出现过这么多女同志(其实也不过三位),都感觉新鲜。好在我们早有思想准备,该打招呼打招呼,该分货分货,该叮嘱签字绝不落空。蓝布盒一打开,开始数纸包,整个屋子都安静了,小林看了我一眼,显得轻松不少,我小声告诉她:“一定要注意客人看完货后,是否在盒子上面签字!”我的眼睛也没离开过桌面的货,签了字的放在准备好的盒里。第一轮看完剩下的货该数数、对数、准备入库了,我和小林迅速到工作台打包、数数、合包、装盒,我注意到小林干活的速度没比我慢多少不禁问道:“你打包还挺利索呀!”小林小声说道:“在上海时,一接到常驻广州的通知,我们就开始练这活。怎么样,还可以吧?”怎么还说胖就喘了呢,离我的手艺还是差了那么一点!搬货回库房,马宇珍已经将下一轮的货品备齐。我将上一轮剩下的货品递给她,马宇珍收货、对货、签字。在热烈而镇定的情绪里,我们互相提醒着也互相包容着,紧张而有序地完成了第一回合的工作,整货、充批次、换包、制单等,后面的工作越来越顺了。 在后来的开盘中,也曾出现过一个大笑话。那是在交易会过后的一次开盘中,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我和小林将货拿回库房后马宇珍对我们说:“刚才我又数了一遍,你们拿回的货少了一包!”我俩不约而同地拿起了出库簿,一眼看见了她的签字说道:“不会吧?您都签字了呀!”小马着急地说:“我是签字了,但就是少一包,你们到外面再看看。”我一边说好一边数着下一轮的货,之后我抱着货往外走,小林小声嘟囔着:“字都签了,不管她!”我急着说道:“别介,什么都有万一,你们俩在上海时是两派,但这里可不兴这个,出口部全体只有一个派----干活派。你看人家广东口岸的同志,虽说是广东的,但在这都不分派,只知道干活,你们上海人在上海怎么分派都没关系,但到了这,在工作中绝对不允许!”“可是她都签字了呀!”我说一会问问她缺的是哪号货。又结束了一轮看货,回到库房时看到马宇珍满脸愁容,嘴里不停叨叨着“怎么会少一包呢?”我赶忙跟她说:“先别惦记它了,我们在外面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也没找到,你查出来是哪号货了吗?”马宇珍说道“我查了进货单,是C字头的货,单价350元。”她一边说一边把下一轮的货递给我们,我迅速回忆着上一轮给客人看的货。等到了谈判间,小林在一旁招呼着客人,我还在玩命地冥思苦想:C字头、350元、簪子,长棍簪子,中纸包,有一半露在外边,我赶忙跟林语梅打了个招呼:“我先回库房一下!”我急匆匆跑进库房对马宇珍喊了一句“簪子!簪子在哪?”“屉里没有簪子呀!”马宇珍说道。我已到了办公桌前,上下的看了一会,扭头一看窗台上放着那多一半露在包外面的翠簪子,包上标着350元。哈哈!找到了!整个库房的人都松了一口气,马宇珍满脸泛红,拿着簪子喃喃道:“想起来了,你们刚一退库时我怕簪子被碰坏了,随手就将它放在窗台上了,想着都完事后再放进铁柜里,谁承想……多亏了小李!”“哎呦,我得赶紧出去了,客人看货看的差不多了。 工作中的和谐离不开大家平时的互相认知。 马宇珍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大孩子不过十来岁,出口部最难熬的岁月就是两次开盘之间的时间,大家都无所事事的自己找活干。口岸来的货不多,作价组的工作按部就班,每逢此时就能看到马宇珍拿着家里的照片凝神而望,时而靥笑春桃、时而蛾眉欲颦、时而满含热泪,待我们进来,她欲言又止,想儿女心里苦,心想着不满十岁的孩子每天就应该等着妈妈下班后,扑进妈妈的怀中,十来岁的大孩子就想趁夜晚向妈妈吐露心声。可现在只能无所事事对着铁柜,满腹心事对谁言? 楼下的谢美兰与马宇珍同病相怜。 刘彤兰已经25岁还没有男朋友,在当时已进入到老姑娘的行列。 唯独无烦无恼的就是林语梅,她比我大一岁,初中毕业就工作,已经4年多了,由于命运的捉弄,她信命、讲易经、信风水、爱卜卦。她是一个上海穷苦人家的女儿,好多经历和我们家相仿佛,她父亲以前在上海十六铺做搬运工,扛大个养活着一家人,我父亲蹬三轮车供我们兄弟五人吃喝上学;她上学时除了老师教的不会,其他没有不懂的,我则是好几门功课不及格,整天捡柏树籽、掰墙头玻璃当废品卖;她为了护着妹妹不怕和男孩子打架,而我则是胡同里的“牛哥”;我们俩从来没想过上高中,都只求赶快工作,一个是想着抚育妹妹长大,一个是一心只想赶紧帮衬爸妈;我俩唯一不一样的是我的父母健在,我还能幸福得接受父母的疼爱,而她却父母双亡,欲尽孝而双亲不在。尤其是她说得那句“当我毕业后参加工作挣到第一个月的工资时,我爸没能见到自己孩子的回头钱,他走了。”我听着不免心酸。 第75章 养珠、还是珍珠? 平日我们在一起工作时,由于有着共同的工作理念,所以干起活来心情特别舒畅!两个开盘之间的时间里,也不是全都无所事事,春交会开幕前,由于出口部的工作有所微调,将广西合浦养殖的珍珠直接由广州出口部负责出口,不再经过广东口岸收购后出口。关于合浦珍珠,我们这一行人早就知道她美丽的传说,她有着两千多年的采珠历史,是南海对我中华民族的恩赐,现在广西工艺品分公司派人到此直接出口,让我们这些人也能开开眼。上海女将未到之时,都是由高师傅和上海老顾给合浦珍珠分类、定价。广西来的珍珠的进货均标明为养珠,而经过高师傅和老顾的挑选后总能找出一些珍珠来。要知道珍珠和养珠的价格相差不是几倍或十几倍,而是几十倍呢!直径在15mm的珍珠和养珠价格可以相差到几百倍。有一天我们正在三楼无聊闲侃时,陈立华跑上楼来对大家说:“姚主任让大家到楼下去看珍珠!”原来出口部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凡是有特别好的货但存在争议的时候,大家都要去看并发表自己的意见。现在看来在珍珠方面有事啦!大家呼啦一下子全来到了二楼,作价组那个小空间里挤满了人。原来是小冯(广西的代表)带来了新货,打开口袋,像往常一样先让高师傅看,等高师傅看到一半时,谢美兰把高师傅认定是养珠的部份中挑出了不少她认为的珍珠。她看珠子的速度之快、结论之肯定,领高师傅瞠目结舌。养珠使用罗甸做核,珍珠皮有薄有厚,珍珠是无核的,谢美兰好像一眼就能看出有核没核。关于到底是珍珠还是养珠,出现了分歧,如果把珍珠当养珠卖给客人,那损失就大了,还让客人笑话,可要是把养珠当珍珠卖给客人,就有卖假货的嫌疑,损坏出口部的名誉。但高师傅和谢美兰都对自己的判断深信不疑,这就使作价这项工作无法进行。于是姚主任把我们都招呼过来,在口岸时,我们这些人对于珠宝钻翠都碰过,只不过专攻的业务不同,在北京时挑珠子也不过就是挑挑破损的、假皮的,但现在眼前这些这么大的珠子可真不多见,开眼了。大家轮流看着,有向灯的、有像火的、众说纷纭,像我和小林属于小字辈,只能装模做样地看看,真心看不出个所以然。此时谢美兰发出了最后的挑战“咱们砸开一个看看?”“啊”大家不约而同发出了疑问。高师傅眉头微皱,如果是珍珠,那可损失严重,如果是养珠,那还得是我们高师傅厉害,眼毒!姚主任提到:“先听听小冯的意见吧,毕竟货是他们广西的。”小冯马上说道:“砸吧!广西交学费,大家长本事!”于是姚主任决定砸!这可给我找活了,我赶紧找到了20KG的秤的最大的秤砣当锤子,把珠子放在一个饭勺里,大家紧张地屏住呼吸。啪!珠子裂了,无核;又砸一下,粉碎了,还无核。这无疑是珍珠了。高师傅略有窘相,谢美兰则说:“咱们再都看看吧!”高师傅说道:“以后咱们让小谢看头眼,另外把那些已经入库的珠子都拿出来让小谢再看一遍。”果然又从中挑出了不少的珍珠。 通过这件事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在外贸行业里,拥有过硬的业务能力就拥有了发言权,不断精进自己的业务能力,将是我毕生的追求! 第76章 出口部散了 新同志来出口部已经有半年的时间了,交易会也参加过了,开盘也经历过了,逛商店、吃小吃、游珠江、进沙面、参观黄花岗七十二烈士墓、中山纪念堂、毛主席农民运动讲习所等。该玩的地方都玩了,该参观的地方也都去过了,慢慢的就剩下无所事事的在出口部里熬着。外面骄阳似火,酷暑难当,库房内的空气潮湿闷热,混杂着霉气味、臭胳肢窝味、还有白玉兰的香味,那叫一个让人难受,更加难受的是现在库房里有女同志了,所以我们每天都得穿戴整齐地上班,不像过去都是男同志,可以光着膀子干活,中午吃饭时就不用再换衣服,但现在不行,干一上午活,衣服早就被汗浸的馊臭难闻,只能趁着中午休息的时候赶紧把衣服洗了,下午上班再换一身干净的。 大家平时在一起就算再爱说、再能聊天,也都有累的时候,更何况天天都在一起,有时连吃饭都是端回来凑在一起吃,早就没得聊了。慢慢的,就有人开始自寻烦恼了,马宇珍开始叨唠孩子怎样怎样;小林说她妹妹一人在家,哥哥嫂子照顾的如何不周到;没有新货来,谢美兰的双眼都失去了神采,找到姚主任,对他说:“现在没有活,我们是不是可以回趟上海?”刘彤兰立刻附和道:“我们自己出路费都可以!”她是个快26岁的老姑娘了,想搞对象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姚主任跟大家说道:“每年春交会过后,开盘的次数都会少一些,因为客人买的货也需要消化一阵子,再说天气这么热,谁都懒得出门,大家趁此时期可以练练基本功。”练基本功?这话也就对我和小林说还客观点,像王泉生、马宇珍他们都精的像猴一般、谢美兰要是再练基本功不就成妖精了吗!几位上海同志想回家的情绪影响到了其他口岸的同志,高师傅已经四十来岁,家中的小孩正在上小学,钱挣的又不多,蜗居在一间小平房里,孩子们虽然有母亲的爱,但也不能缺少父亲的陪伴;王云端已经25岁了,还没有个对象;章玉葱和我们翠钻组的李宝莲正在处对象,但还没有结婚,就在这里这么耗着;福建的小陈反应更为强烈:“福建就这么点货,等开盘时通知我们一下,我们扛着两个箱子来就是了。”广西的小冯也说:“平时开盘的时候,我的珠子都不拿出来,只有等到交易会时给阿拉伯客人看,但也得一年到头呆在这等着,实在没必要。”由于楼上楼下都没什么事可以做,所以关于这种回家的讨论成为了上班的主题,天天叨唠时时闹,姚主任终于发话:“你们天天这么吵吵,我也没有办法,我都在这呆多少年了,天天吃这几样菜,吃着这糙米饭,我也想我家里的小毛头,我也想吃家里烧的菜。这样吧,我们给总公司打报告,核心内容就是:“时代变了,出口部没有必要让各口岸公司人员常驻。”其实我心里也很明白,出差补助减少三分之一,现在每个月只能拿到8元多一点,上海新来的同志没有赶上之前出差补助的待遇。出差补助的消减对于我们这些常驻人员还是有不小的影响。报告写好了,“中国工艺品进出口总公司广州翠钻出口部”的大红印盖好了,邮寄给总公司工艺品处。这份报告属于是下级单位给上级单位的报告,但又不是一个下级单位,而是五个口岸公司联合打的报告,这报告应该怎么写也怪难为姚主任的。报告寄出后,总公司工艺品处迅速派来一位身份很重要的老同志--于思和来到了广州,下榻位于沙面的胜利宾馆。于思和来到广州的第二天就到出口部三楼的谈判间跟大家一起开座谈会。老于首先代表总公司领导对我们在当前的社会形势下仍坚持工作在广州市的第一线表示慰问和感谢,并表示总公司非常重视我们的报告,但事关体制的变化,所以到广州来,要听听每一个人的意见后再做决定。大家都请姚主任先发言,姚主任说:“报告都是我写的,领导主要是来听听每个人的意见,注意听,是每个人的意见!”哎,看来我也得发言,可我说什么呀!我小声问小林:“你预备说什么呀?”小林说:“哎呀!这里挺好的呀,省的在上海老得拼包。”我又说:“可他们都不想常驻呀!”“先听听看他们都怎么说吧。”我俩在这边小声嘀咕着,另一边在高声阔论着,首先说不开盘时的闲工夫没必要常驻在广州,后又说集中作价不适应当前形势,应客观尊重各口岸的能力和业务水平,但高档商品可采用集中作价,然后又开始讨论出口部没有存在的必要,因为出口任务都算在各公司,货也是各公司来的人负责的,更有甚者说道:“珠宝钻翠完全可以跟各公司一样参加交易会,两个交易会之间开几个小型洽谈会,到时候各口岸来人就是了。”大家越说越热闹,而广东的同志则听听发言,看看报纸,老于问颜招和杨带玉的意见,他们的回答很简单:“怎么都行,服从分配。 第77章 出口部散了 经过两天的座谈会,老于对我们大家说道:“大家的想法我都明白,但这件事太大,牵扯到总公司的一个下属单位的去留和对外的业务,不是一个简单的常驻问题。我马上向处里汇报,请领导们定夺。”没过几天,高处长也从北京飞来广州,同样入住胜利宾馆。听说广东工艺的领导还去拜见了。高处长到出口部后主持了出口部的座谈会,还是一番老生常谈,但核心问题由要不要常驻转变为出口部是否有存在的必要。这可是件大事情!座谈会过去两天了(估计是在等领导的批示),出口部全体人员开会,由高处长主持:“根据领导指示和同志们反应的意见,老于同志代表工艺品处起草了一份出口部今后工作的会议纪要,大家再讨论一下,如果没有什么意见,我也签字,报总公司批,抄送各口岸公司执行。” 报告主要内容: 1、 中国工艺品进出口公司翠钻出口部名称不变; 2、 中国工艺品进出口公司翠钻出口部地址不变,仍在广州市一德西路504号; 3、 日常业务由广东省公司代管; 4、 各口岸公司的货全部发回各口岸公司; 5、 交易会期间组织出口业务仍在出口部举行,参加人员名单由各公司定夺; 6、 春、秋两季交易会之间举行若干小型洽谈会,由出口部组织,各公司参加,各自对自己的商品负责,客户由出口部统一管理。 具体的还有什么我也记不清了,总之出口部就这样散了,大家都挺高兴的,只有我怅然若失。哎,又得回家挤大炕睡了,好不容易在春交会结束时给我转正,我已经挣到33元的工资了,这下又少了8元的补助,可回到北京我也得吃饭呀!回头我这整月工资都得交给我妈,我妈顶多给我八块钱吃饭,零花钱就甭想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又一次的盘点、打包、装箱,最后一次和上海同志一起工作了。活都干完了,姚主任对我说:“我代表全体上海同事请你一起吃顿饭!”我连忙说道:“您太客气了。等回头您有机会到北京出差,一定去我家里看看,看看北京的小四合院和我们全家睡得大炕。”“一定一定,我要是到了北京,一定得去拜访一下你的父母,请教他们是如何培养出这么懂事的孩子!” 所谓请我吃饭,就是在菜市场买了好几斤田螺丝,先用剪刀把田螺丝的尾巴尖剪掉,由王泉生掌勺,锅内葱姜过油煎后放入田螺丝爆炒,然后放入生抽、老抽、白糖、盐等调味料,最后再放上一根红辣椒。大家端着从食堂打来的饭,相聚在二楼,我用筷子夹起螺丝放嘴里边一嘬,香甜可口的田螺肉就滑入口中,那味道可比我妈做的好吃多了,不像我们在北京时从什刹海捞出的螺丝,我妈把它们放在清水里,撒上一把盐,待螺丝吐出泥后,再把螺丝放进锅里煮开,然后我们一只手捏着螺丝,一只手攥着锥子把把挑出来的螺丝肉沾上酱油吃,虽然味道也很鲜美,但比起眼前的这盘炒螺丝,可是差的远呢!正所谓“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一锅简简单单的炒螺丝,一顿欢声笑语的散伙饭,却给我留下了终身难忘的回忆。 后来姚主任出差到北京,如约来到我家做客,还给我们买了一个黑蹦筋儿的西瓜,可给我爸高兴坏了。姚主任歪坐在我们家炕沿上,和我爸喝着啤酒,吃着摊鸡蛋和拍黄瓜,好不惬意! 第78章 骨瘤 在北京宣武区万明路第一医院的骨科门诊部,一位医生拿着两张X光片对我说:“你这是股骨骨瘤,长在膝关节上方约2-3公分处。”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着黑色光片上的白色影像。我一看,一根圆棍上有块突出的部分,显得特别扎眼,骨瘤,确诊了。我瞬间崩溃了,问医生:“我怎么会得骨瘤呢?”医生说道:“病因有很多种,你最近有没有受到外伤?”我仔细一想,说道:“我刚从广州回来不久,看见我们家邻居院内的大白枣树上的有些枣可以吃了,于是我就从我们院爬到人家院内摘枣吃,等我想回来的时候,发现我们院的茅房里有人了,于是我就从另外一家的邻居院内的房顶上跳下来,当时就觉得蹲了一下,挺疼的。”医生听完后说道:“很可能是当时骨头稍微裂了一点,之后刺激骨膜增生,形成骨瘤。”我问医生:“那怎么办呀?”“做手术,凿掉骨瘤。”“啊?凿掉?不凿行吗?”大夫耐心回答我:“不凿也行,骨瘤没准就不长了,但也没准它向外长一层时向里也长一层,如果长到股骨那么粗就会产生病理性骨折,等到那时人就残废了,还得截肢。所以我们建议手术摘除并且越快越好!现在凸出来的不大,同时我们向骨头里凿的也少,等养大了,摘除时往里面凿的多了,危险性就大了。”我又问:“您看这肿瘤是良性的还是恶性的?”医生说:“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应该是良性的,但是得等到手术后提取样本去检测才能最后确诊。”天呐!怎么会这样呀! 从医院回到公司的翠钻组,向何组长汇报了情况,全组同事无不唏嘘,老何对我说:“先回家吧,你看你那脸色,明天能来就来,来不了就歇两天,反正现在事也不多,算你出勤就是了。”回到家里和爸妈说明了情况,免不了惊讶、害怕一番,我爸说:“命是天的,病是大夫的,做手术吧!”我第二天来到医院登记排队等着做手术。 临近国庆节了,秋交会的准备工作也开始了。首先是确定了人员,总公司考虑我们还有出口部这一块业务,所以给我们公司参加交易会的名额增加了5个。马主任仍然是作为出口部的负责人赴穗,翠钻组的王双木、章玉葱、王云端、房跟民四人入选,高师傅由于10月份要去缅甸看翡翠,所以不去广州。这样出口部人马除会计这一工作由公司交易会全盘处理,就淘汰了我这一个“给上海口岸干活的北京人。”革命工作不分高低贵贱,只有分工不同,他们几人为交易会而忙碌,制单、发货;我们几个人则继续拼包、整理。我这骨瘤的事也就不是翠钻组话题议论的中心了。为了加强涉外部门的业务力量,老徐被调到懋隆门市部去帮忙,眼看“十一”将至,我也被调去懋隆门市部帮忙(我觉得我已经不受翠钻组的人指使了,而是进入了公司领导的视野)。此时我们家发生了一件大事情:经过几年努力地积蓄,外加昼夜不停地排队,国庆节前终于在隆福寺百货商场买了一辆凤凰牌28寸的自行车。由于我哥有一辆单位公用的自行车,所以爸爸决定把这辆新自行车分配给我使用。我每天骑着它到懋隆,省下了每月3.5元的公交月票钱,但这钱也落不到我兜里,得上交给我妈。我现在每天都在气派豪华的懋隆上班,这里有那么多金银首饰、玉石制品、硬木家具、高档丝毯 ,听着他们用英语、法语和外宾交谈,把玩着各种珍宝,比起天天在案子上摸石头可惬意多了。 第79章 进入新角色 好景不长,10月12日的上午,老于通知我:“你下午到公司去一下,赵经理找你有事。”我心想“赵经理?公司的赵经理居然找我?他可是公司负责货源的副经理,而我……”午饭后我赶到公司,找到赵经理的办公室,赵经理正在等着我。看到我后连忙说:“小李,来啦!老马在广州又给北京争取到一个名额,考虑到你是出口部的老人,报你参加交易会可以省去政审的手续,我也知道你腿的事情,但考虑到交易会也就是一个多月的事情,关于你的手术,不是刚登记排队嘛,应该没那么快做吧?”我听赵经理这一席话,心中不禁一阵狂喜,我又可以出差啦!又可以去交易会啦!又可以回到我熟悉的工作环境中去了!但想到手术,心里有点犯难,可转念一想:机会难得、领导垂青,此时不果断行事,难免错过好机会。于是我迅速表态:“没问题。您说什么时间走?”赵经理高兴地说:“我就知道你会以大局为重。明天晚上的车票已买好,13号晚上的火车,15号交易会开幕那天的上午你到广州。到了广州就听苏经理安排。”我心中不禁暗喜:嘿!在北京听赵经理的,到了广州听苏经理的,我这一跃成了经理的人了!赵经理又嘱咐道:“由于事发突然,时间紧迫,来不及买卧铺票,所以你得将就着坐硬座过去了。”我忙说:“没问题,又不是没坐过。” 我终于第一次独自一人坐了一次准点到达目的地的火车。火车进入广州站时,只见车站上彩旗飞舞,锣鼓喧天,省革命委员会领导悉数到场,迎接自北京归来的国庆参观团(怪不得买不到卧铺票)。列车停稳,车门紧闭,等待着卧铺车厢的代表下车,照相等欢迎仪式结束,乘坐开进站台的汽车离开后,我们才能下车。由于正点出了火车站,时间才刚是上午10点多钟,想去交易会展馆,但没办手续呢,进不去;找参加交易会的人员驻地吧,又不知道在哪!好在我熟悉周围环境,沿着珠江岸边往西走,耗到十一点半,上了交易会至驻地的汽车不就妥了吗!于是我走走停停,站站看看,望珠江浊水如旧,看大桥雄姿依然,悠悠闲闲,终于耗着走到展馆前,看到了一辆大轿子车停在海珠广场边,拍拍车门,高声叫道:“我是刚从北京来的,参加交易会的!”司机听到我的喊声后,开门让我上车并笑道:“一看就是北方来到,你看看这周围哪有你这身打扮的。”可不是嘛,北京已过中秋,这里仍似盛夏,我这长衣长裤的,在这里格外显眼。展馆里的人陆陆续续地走出来,由于今天是交易会开幕第一天,宣传毛泽东思想,主要是和客人一起读《毛主席语录》,所以中午没什么加班的人员,很快车上就坐满了人,当然也有我们公司的人,大家都互相打着招呼。 第80章 进入新角色 汽车开动了 ,绕过珠海广场,开进解放路,一直往北,都过了三元里了,还在往北开,我心里嘀咕着“这不是都到郊区了吗?”开到一片荒凉处,往右有一条沙石路,汽车往里开去,前方有一个大的院落,开进大门后停在大食堂前边。往南一看,穿过一座大草坪,有一座四层板楼。我们公司的同志告诉我:“这里是广州军区临时招待所,听说是一个军营腾出来的。你先用我的饭票买饭,等你吃上饭时,苏经理他们也就回来了,到那会儿再去找他。”就在我吃饭的时候,苏经理他们也乘车回来了,他端着饭碗来到我面前,关切地问道:“刚来呀?”“嗯”“坐那么长时间的硬座,真够呛啊!”我连忙说道:“关键是人不敢离开座位,你一走,人家就把你的座位给占了,主要因为就我一个人坐,所以挺别扭的。”说着我还把裤腿儿提起来,让苏经理看看我肿胀的脚脖子。苏经理又问道:“你的腿怎么样了?”我说:“没事,交易会结束后回去再排队等手术吧。”苏经理又说道:“行,先吃饭吧,吃完饭,咱俩一块到我住的那屋里去,那楼里的一间屋子有4张床,我那屋住着的还有马主任和王双木,正好还富裕一张床,你就和我们住一间吧。”我应声答道“行,全听您安排。” 饭后我提着手提包,穿过了一个从食堂到楼房的水泥甬道,左边是大草坪,右边是一个大水塘,等到了晚上肯定少不了蚊子、蠓虫子这些个小生物的陪伴。一切安排妥当后,苏经理对我说:“我和老马商量了,你就不去出口部那边了,来参加咱们公司的业务,去搞银首饰。”“啊?银首饰?我什么都不懂呀!那么多品种,那么多石头,那么多客户,还有外国人!”我着急地说道。“你慌什么?凡事都有第一次嘛!还有你们高师傅不是说过吗,就看你是不是买卖虫。反正今天下午也还是宣传,我叫银首饰那边的张银花下午就不去展馆了,跟你聊聊银首饰是怎么回事。”看来是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了,本来在坐火车这一路上还在想着到了广州如何跟北京的同事在业务上打配合,大家虽然在一起的时间不短,但从没在一摊业务中一起工作过。这下可倒好,想都不用想了,改去搞银首饰,商品不认识,同事不认识,我们甚至都没说过话,更可怕的是,交易会今天已经开幕,明天就得给客人看货开单子、制合同、银行交款、包装、发票、报关……越想越紧张,越想心里越没底,他们都午睡了,我却在蚊帐里一身一身地出汗。 终于熬到他们都去陈列馆了,张银花来到我们房间,笑着说道:“苏经理让我跟你说说银首饰,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张银花是银首饰的保管员,我们也算是半熟脸,在公司时一起开过会,听过报告,她比我大个四、五岁,也是个老大姐了。 第81章 进入新角色 我请她坐下后问道:“公司这边的交易会是怎么回事呀?”她答道:“苏经理就让我给你介绍一下银首饰,我就捡我说的明白的跟你说一下,你有不明白的,再问别人。咱们公司的谈判间在老馆(工艺品馆)的二楼,紧靠着接待大厅,座落在北边靠窗的四间谈判间,另外挨着卫生间门向西开的那间是玉石制品的谈判间,往右边门向南开、中间有隔断的两间谈判间是银首饰谈判间,再往右同样门也是向南开的谈判间是金首饰的谈判间,还有纳纱制品在三楼,和抽纱制品放在一块,银首饰这两间屋子,东边那一间放的都是历届交易会卖剩下的东西,西边那一间则是当季交易会由北京发来的新货。还有在这两楼后座的男厕所已是属于咱们公司的库房,历届交易会卖不完的货就都锁在那里。明天你一去就都明白了。”我又问道:“我现在最应该知道的是什么呢?”张银花说道:“关于这些石头、首饰的名称等,我们知道你都清楚,但熟悉号签、理解号签内容的组成及意义,对你来说最重要。你在出口部接触的主要都是翡翠,但这里有十几种镶嵌在首饰上的石头,他们都有自己的英文字母来表示,各种首饰的品类也都有自己专属的数字来表示,号签中包含的内容有宝石的品种、价格及形状。”听完这番话,想起几年前在大屋开会时看着他们往手镯上、戒指上拴号签是那么简单,现在我才知道这里有着很深的学问。聊了一会后张银花对我说:“光听我说肯定也不全面,让你立刻都记住也太现实,我现在回屋把相关的知识给你写下来,你好好看看,等到了明天和实际一结合,一切就顺当了。”我苦笑道:“这不又成了念书了嘛!”张银花也笑了,说道:“光念书可不够,你得把我给你的内容全都背下来!” 不一会功夫,张银花就给我拿来了三页纸: 第一张纸写满了各种宝石的英文代号:A翡翠;B松石;C青金;D玛瑙;E宝石(碧玺);F紫晶;G芙蓉石;H白玉;I珊瑚;J孔雀石;K象牙;L木变石;M琥珀;N变石;O水晶;P杂石;Q珍珠;R罗甸;S不镶石;T骨刻;U雕漆;V料;W东陵石;X碧玉;Y木藤;Z淅川玉; 第二张纸上写明各种首饰品类的代号:11手镯;12套2件;13套三件;14套四件;15套五件;16项链;17耳钳;18别针;19戒指;20发卡;21簪子;22代扣;23袖口;24项坠; 第三张纸上写明了号签上各种字母和数字所代表的含义: 1. A11-203-110 银镶翡翠手镯-形状镶石多少的固定号码-港币110元; 2. B18-306-16 银镶松石别针-形状镶石多少的固定号码-港币16元; 3. P17-111-22 银镶杂石耳钳-形状镶石多少的固定号码-港币22元; 4. L14-206-72 木变石套四件(手镯、耳钳、戒指、别针)-形状镶石多少的固定号码-港币72元; 5. HA24-104-800 18K黄金镶翠项坠-形状镶石多少的固定号码-港币800元; 6. GB19-133-160 14K黄金镶松石戒指-形状镶石多少的固定号码-港币160元; 第82章 进入新角色 有了书就得念!有了知识就得学!一遍又一遍地读,一次又一次地背,背着既生僻又熟悉的字母、石头、价钱、号签,到了晚上,为了不影响别人,站在露天的走廊里,在昏暗的灯光中,冒着蚊虫地叮咬,专心致志地背着,这里没有老师、没有考试、更没有排名,有的是明天要进行的银首饰业务,今晚必须拿下! 第二天大家在吃完早饭后每个人都买了4个馒头和2块腐乳,我有些纳闷地跟在后面,张银花看出我的疑惑对我说:“今天咱们该看货了,又得整理货又得做单子,如有自带还得包装,中午肯定回不来,所以大家都得带饭,这种情况起码还得持续一星期,最起码也得4、5天。”我一听赶紧也去买了4个馒头和两块腐乳,掰开馒头把腐乳加进去,找了张单子纸一包就上车了。到了陈列馆,我被分配负责零星客人。九点一过,陈列馆就热闹起来了,张银花、王智杰负责重点客户,主要是香港的客人。接待他们在西边谈判间,货架上摆满了写有“4号、5号”字样的纸箱,纸箱上还写明B11、C18、F17等字样,也就是说这些箱子都是北京为这次交易会准备的松石手镯、青金别针、紫晶耳钳等。客户一来,点上一根中华烟,呷上一口8毛一两的茉莉花茶,略微寒暄过后,把纸箱子搬到桌子上,打开由日本进口的白报纸的纸包,里面的银镀金的花丝首饰就在他们手中挑来拣去了。要的,放在一个屉里,不要的放回箱子,名片放在屉上,一个桌子上有两三个客人相互看着货,我们的同志不停地从货架上搬,再往地下挪,这边正乱着,我那边也“哈喽、嗨”地热闹起来。我这边全部都是铁柜,由于屋子空间有限,所以柜门都是向上一提往里一推的推拉门,里面放满了各种屉,有可以插戒指的一个一个小洞的丝绒面的扁屉、有细长条专放手镯的织锦屉、有一个一个小格里面絮着棉花的软缎面子屉、还有放着套三件、套四件的宋锦盒的成套货,因为来到这屋的大多数都是小客户,有零售商、有给朋友买的、也有自己买着玩的,还有专门来捡漏的。因为这里有老年间白玉瓦子镶的手镜、925银錾的八仙图案的手镯、铜镶翠的花丝戒指也不过5港币,反正是人多不出活,人杂,懂行的人少,凑热闹的人多,有问价钱的、有问石头种类的、还有人拿着钱给你要买货,你还得告诉他这里不收钱,付款请到五楼中国银行等等。总之一个字—乱。好在我有过在出口部工作的经验,又天生适应这种环境,我有条不紊地将空屉递给客人,关照他们放好名片,并把各自的付款方式、发货要求、自带时间等等写在纸上放在屉中,还不时地回答客人地提问,这是什么石头、那是什么玉,并准确地报出价格,好不热闹! 第83章 进入新角色 “大海航行靠舵手”的乐曲响起,客人们陆续离去,有的客人看货没看够,要求我们把货放好,别乱了,下午接着看;看够的则说定哪天来签合同;着急自带的客人则反复告诉你,他下午要坐三点的车去深圳,下午一上班就得把货提走等。这阵势可比出口部热闹多了。虽然这是第一次,但心中还是有底,忙而不乱,有条不紊地处理着一切。音乐声没有了,展馆静下来,谈判间里的凌乱程度大家可想而知。首先把茶水间的暖瓶拿来,把刚才留住的沏好茉莉花茶的茶壶找出来,兑上开水,倒入杯中,每个人把早上准备好的馒头从铁柜里拿到桌子上,剥开单子纸,凉馒头就热茶,除了感觉不饱外,其他倒都还挺舒服。一边吃着一边聊着上午成交的情况,我说我这边有多乱,他们说他们那边有多忙,我说我这边客人一个一个地挑选,还讨价还价,他们说他们那边的熟客户争先恐后地捡着看货,忙的一上午连口水都没顾上喝,看来大家的情况都差不多,客户们平时没怎么进货,一下子看到这么多熟悉的东西,能不兴奋吗!没一会工夫,不禁吃的四个馒头转瞬间就没了。继续干活,我到东谈判间最先整理下午要客人要自带的货品,把它们分门别类地码放在光屉上,尽量把号签字面朝上,弄好后放在外边吃饭的桌子上,这十来屉放好后告诉了张银花。张银花对我说:“把复核好的清单连同货品放进一个大信封,那份清单就是发票,用胶水封好信封,盖上咱们公司长方形的公章,记住用兰印油,盖在封口处,并在信封正面写上‘中华人民共和国深圳海关放行的字样’,我这里已写好给中国银行的交款单,下午客人来了,你就把交款单交给他,让客人到五楼的中国银行办事处交款。”“那客人交什么钱呀?”“这咱不管,咱们只认有中国银行现金收讫字样、盖着椭圆形印章的回执,收好这个回执就可以把装有货品的大信封交给客人,并要嘱咐客人在没离开深圳或没离开中国之前别打开这信封。还有就是把这个回执和清单用大头针别在一起,到时候好对账用。”我听后点了点头,随后再去把已看过的货照方放好,最后再把客人看货过程中放乱的货物归原处,比如镯子屉里的耳钳子,手镜屉里的戒指,翠件里的松石制品等,都把他们放回到原本它们应该在的屉里,好利于下午其他客人继续看货。而张银花他们则把客人看过的箱子进行拼装整理,箱子空了的就擦掉粉笔写的字头,然后装上客人要的货,放在一边,等着客人看够了再说,不满整箱的货则与别的纸箱中同字头的货互相补充成整箱,纸包乱了的按原包装数量包好,方便后面客人选货。等我忙完这十几份自带货品后,午休时间也就快结束了,我来到厕所,里面有大会为大家提供的“三五牌”檀香皂,光着膀子好好地洗了把脸,擦了擦身子。不一会的功夫,大家就都衣帽齐整地端坐在谈判间,等着东方红乐曲的响起。 第84章 进入新角色 下午与上午没什么区别,只是更累了一些,大楼的南北大铁窗都开着呢,可就是没风,很是闷热。整个交易会的大会以及整个工艺品交易团,像工艺品部这样看现货成交的方式是不多的,小到几块钱的铜镶罗甸戒指,大到价值数百万的珊瑚大瓶、价值连城的翡翠观音、巧夺天工的俏色玛瑙件,更有旧字画、松石件、镂空象牙、瓷片画等,各式各样的东西没有一模一样的,没有成色相同的,这样的商品特点造就了客人必须用手摸一摸、用眼看一看、买卖双方聊一聊,最后才能下决心购买的成交方式,同样这种成交方式也造就了我们这些业务员必须白天看货,等客人走了才能制单、做合同。 交易会刚开幕时,客人比较集中,销售量大,我们只有通过晚上加班,完成一件又一件商品的制单、做合同、包装等工作。所以大会永远会给工艺品交易团的工艺品部安排加班的大轿子车。我们吃完晚饭,跳上大轿子车,等到人坐满、到时间就发车。到了陈列馆,我们银首饰这一块简单地进行了分工,张银花和王宝元负责小客户和零散客户的制单工作,我和王智杰还有老韩负责较大批发商的货品,包括分类、整理、制单等,先将一箱一箱客人挑好的货从谈判间搬到大厅,然后分品种,比如戒指、手镯、别针等,分好品种后再进行各个品种上镶嵌的石头种类的分类工作,比如手镯中镶嵌着翡翠或松石等,就需要分门别类,再往细了分,则是每个品种、每种石头的各个价钱;最后细致到每一种一样的东西放在一起,一堆一堆的在地上排起队,这一分,大厅里的桌子就不够用了,这活就得从桌子上放到地上来干了。此时已由弯腰干活变成跪在地上趴着干活,最后我趴在地上,高声念着货号、数量,王智杰在远处桌子上一笔一笔地在铺好复写纸的单子上 书写,等完成19笔制单工作后,我俩再交换位置,互相复核一遍,而后由王智杰填写价格、汇总金额,而我将写好单子的货迅速包起,有的是5个一包,有的是20个一包,包好之后放在箱子里,还有一些货品本身就是锦盒包装好的套件产品,我们就用纸绳捆绑成捆放入箱内,此道工序完成后还得在王智杰的清单上做最后价格的复核工作,就是看看号签上的暗码是否准确、单价与数量的乘积是否准确、总数之和是否准确,确认无误后签上我的名字。直到地上的货都清理干净了,我们才能直直腰,喝口水。张银花他们小客户的做法和我们是一样的,只不过数量少,在桌子上就都能完成了。此时时间已过十点,楼下值班人员喊道:“还有20分钟就开车了!”一层的玉刻、牙刻、二层的首饰、三层的字画、五层的旧货等全部转入工作的尾声,该收拾的收拾,完成的货品准备着明后天签完合同转入包装部门,没完成的货品暂时告一段落,明天继续。20分钟之内大家都收拾妥当,陆续登上返程的汽车,车上人们的情绪还都处于亢奋之中,高谈阔论着大家白天的经历,谁买了哪件好货、谁还没定下什么货、什么口岸的货把价格做高了、谁的合同没做完、谁的货看了一半明天继续等,连说带聊的,谁也没注意到车已经开到招待所的大食堂门口了。 第85章 进入新角色 食堂并没有夜宵,顺着甬道往南走,一会儿走在前面的女同志就尖叫起来,男同志则喊道:“躲着点,有蛇。”又有人喊“水蛇,不咬人。”张银花他们紧紧拽着我的胳膊问我怎么办?我说:“我也害怕呀!”但害怕也得走呀!原来甬道右边的水塘里有水蛇,到了晚上趁着月光爬过甬道到草坪里去吃小虫子什么的。之前交易会没开幕前,我们都是吃完晚饭就回屋了,这里是郊区,晚上也没什么好逛的。今天天太晚了,就被我们碰上了。大家尖叫也好、大喊也罢,反正大家都平安回到宿舍,在厕所里用自来水冲凉,赶紧用脸盆洗背心、内裤等,明天还得穿呢!等到12点多了,这栋楼才算安静下来,各个饥肠辘辘地爬上床去,由于晚上不到七点就吃完晚饭了,四两米饭一个青菜,然后进行了将近五个小时的高强度工作,真的是饿呀! 由于是头一次经历这样的工作节奏,我躺在床上后不光是觉得饿,满脑子想的都是什么戒指呀、松石呀等等。如此工作方式持续4、5天后,第一波客人返港的返港、离穗的离穗,我们得以暂时的休整,部分同事可以中午回招待所吃饭(能吃到荤菜)并休息,我当然还是自带馒头自觉加班,因为我年轻,毕竟还是个小伙子。休整期间大家主要是整理货、清场地,从库房搬货补充等,这样的状态持续不了几天,又一波客人来了。这一波客户主要是:有的客户是在开幕时招待自己的客户,现在来补货;有的客户是卖的不错,为了交易会后的断档期来囤货;有的客人是佣金商,就是收到我们的货直接转给他的客人,凭我们给的发票加10%-15%作为佣金,总之又热闹起来了,一直忙活到闭幕。 交易会闭幕了,可活还没有结束,客人要的货有的需要从北京发货,有的好卖的货要发回北京,留在广州的货需要进行盘点而后搬到后座的厕所(我们公司的库房),因为是现货交易,因为有零星销货,免不了贼偷火烧的,数量上会有变化,还得做盈亏表,苏经理签字作为交易会的结束。返程的火车票拿到了,大家忙着买点香蕉、桔子什么的,苏经理找到我说:“火车票拿到了,还有24箱货你负责随票按行李发回北京,广州这儿你熟,完事后自己回招待所。”我嘴上说着好,心里想着苏经理可真看的起我。找搬运工、雇三轮车、卸货、填大票、栓榧子等,全完事后坐公共汽车到越秀公园,走着回招待所,将大票交给苏经理。苏经理接过大票看了一眼说:“不错!”我只说了一句:“人家说运银首饰需要押运,我就自作主张把品名改成工艺品了。”苏经理又说了一个“好!”临时工的活干完了,苏经理成就了我从翠钻组的视野扩大到了整个公司,激励着我想要了解更宽广的业务领域。 第86章 骨瘤手术 十二月中旬的某一天,我又来到第一医院的住院处,这是从广州回到北京后不知道第多少次来到这等候床位做手术了。刚报出姓名就听见里面有一位大夫说道:“刚刚有位病人不来了,就把床位让给他吧!”我一看这位大夫,正是几个月前给我看病的那位大夫。之前来了好几趟都没戏,没想到今天居然有床位了,但我连三联单都没带。我把我的情况和大夫讲明,大夫说:“没事,你先住进来,手续明天再办也可以。先去领衣服,安排好床位后,回家去拿洗漱用具、钱和粮票,关键是你要到单位去拿三联单。”我听后是又惊又喜,惊的是这次如此顺利等到床位,喜的是终于可以做手术去病患了。于是一切按照大夫说的去办,晚上回家和我妈要了粮票和钱,准备了一些住院的必备用品,第二天到公司找何元利说明了情况,领了三联单后,何元利嘱咐我:“安心看病,什么时间做手术,告诉我们一声,大家好去看看你。”我说:“谢谢!不必了。”到了医院交三联单换医院的粮票后,径直走到了昨天安排好的病房,换上病号服,平静地坐在床上等着挨刀。吃完午饭刚想出去转转,护士走过来对我说:“你可真走运!别人一等就是好几天才能安排上手术,你可倒好刚来就安排你明天下午做手术。”我惊讶地说道:“明天?这么快!我怎么告诉我的家人呀!”护士又说道:“你还不知道吧!赵主任刚从打扫厕所和收拾楼道中解放出来。给你看病时候,还是一个一星期只能给病人看一次病,剩余时间需要劳动改造,现在可以全天候给病人看病了,自然手术安排的速度就变快了,还有原定明天下午赵主任有一台手术,但由于病人的原因,手术取消了,所以安排你明天下午手术,你就别出去瞎逛了,好好在床上呆着。”不一会护士来了,给我量了体温,一会又拿来了剃胡子的刀,把我整条左腿的汗毛全刮掉了,连肚子也没放过。刮完后还抹了好些酒精,怪瘆人的,护士说这叫备皮。晚上不知道吃了什么药,痛快的上了趟厕所,护士告诉我说:“明天就不要吃东西了!”睡觉前又打了针,这一下午加晚上,一会也没闲着。第二天手术前,我脱的光光的躺在被窝里等着手术,不一会功夫来了两位女护士,手里推着平板车,我掀开被子,赤条条的躺在平板车上,当时臊的我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护士给我盖上了手术室的单子,我就算是手术室的人了,推进手术室,把我又从平板车上倒到手术床上。由于刚结束一台手术,大夫们还在忙着收拾,我躺了一会后,一个大夫走近床边,拍拍我的腿说:“做骨瘤手术?”我紧张地只会嗯嗯了。大夫说:“不用紧张,你现在弯下腰,摆一个煮熟的大虾的形状。”我按照医生的指示照办,心里想着谁见过煮熟的大虾呀!光说弯腰不就得了。大夫又说:“先打一小针,麻醉一下,待会再往腰椎上打一针麻药,你下身就没感觉了。”我只管紧张地弯着腰。刚开始那一小针没什么感觉,后来就觉得后腰那被什么东西顶了一下,可也没怎么疼。一会功夫后,那大夫对我说可以躺平了。我努力半天好像只能躺平上半身,屁股下面的部分好像不属于我的一样,怎么也带不动。大夫帮我把双腿放平,用针扎了扎我的大腿后问我:“疼吗?”我说:“你是在摁我吗?”后来大夫又往我肋部一扎,我不由得躲了一下。此时那位主任也已经站在手术台旁边了,平静地对我说:“咱们这就开始做手术了,全程你都会有感觉,但不会觉得疼,现在要拿酒精给你擦一遍。”我只能无奈地应和着。不一会功夫,手术室的灯好像都灭了,左腿那边的台灯亮了起来,只觉得手摁了一下,又觉得拧了一把似的。过一会就听见锤子凿的声音,随着有节奏的当当声,我就觉得左腿的胯骨轴这一扽一扽的,凿了一会后,主任对我说:“完事了,现在用负压机抽一抽骨头渣子。”此时好像是给自行车打气的气泵声噔噔地想起来。声音没了,主任又说:“都抽干净了,抹点骨蜡后咱们就缝合啦!”又过了好一会,主任拿着一个小瓶放在我面前跟我说:“睁开眼,看看这瓶里装的就是你腿上的骨瘤,已全部凿下来了。”我睁眼一看,瓶里有好些血的呼啦的碎骨头,我忙说:“谢谢您!” 第87章 骨瘤手术 护士把我推到病房,平移到病床后就把枕头撤走,污物盘已放到床头,余下的时间就是等着麻药褪去恢复知觉了。慢慢的,知觉开始恢复了,腿的疼痛迅速地加深了,护士长来到次数越来越频繁,但她一点也不关心我疼痛的问题,只是关心我有没有放屁。期间食堂的老大爷给我端来一碗鸡蛋羹,并说:“你早上、中午都没吃饭,喝点这个吧!”我当时真是心存感激,但腿实在是太疼了,而且我还恶心,护士又不准我抬头和翻身,我是实在吃不下去。现在天黑了,肚子里终于有动静了,说疼吧也不太疼,就是有点绞着,可那点气就是出不来,别扭了好一会,终于放出了麻醉过后的第一个屁。同房的病友立刻高兴地向护士长去报告,很快护士长又把那碗鸡蛋羹端了过来,一勺一勺地喂我吃,还是温乎的呢,当时我的感觉特别美好。但护士长一走,我的腿就疼起来了!左大腿巨疼,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我只能喝水,由于做手术比较突然,没太当回事,所以也没顾得上告诉家里人一声,所以现在除了喝水,没什么事能岔开疼痛。突然我三哥来了,我三哥带着孙普林来看我了!这简直就是救星呀!三哥对我说:“刚打听你住哪个病房,人家就告诉我你已做完手术了,怎么样呀?疼不疼?”我说:“疼呀!嘴还干,你能给我买点桔子什么的吗?我好缓缓!”三哥一听说了句“你等会啊”拉着孙普林转身离开。好一会功夫他俩才回来,满脸通红,额头还沁着汗珠,现在外面可是冬天呀!我忙问道:“你们这是去哪了?”三哥说:“这附近没有卖东西的,到虎坊桥那边又都赶上下班了,这不又骑车到珠市口才找到一家日夜都开的店买了2斤桔子。”随着说随着掰了两瓣桔子塞到我嘴里,这桔子刚一到嘴里,急忙地就想咽,上下嘴唇一碰那桔子水就流了出来,那个酸呀!瞬间满嘴口水往下咽,因为是躺着,险些呛着。我忙说:“你先别问喂我了,这东西吃着太解气,过会我嘴里难受时再慢慢享受吧!”折腾了这么一大通,终于轮到三哥与我说话:“爸让我来一趟,问问你哪天手术,都需要做什么准备。谁知道我这一来你手术都做完了。做的怎么样?大夫都说什么了?”我说:“大夫说手术做的挺成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瘤子肯定是良性的。现在就是疼,好像还有尿憋得难受。”三哥听完立刻把尿壶放进被子里,可我怎么也尿不出来,费了半天劲,没用!我说:“天太晚了,你们回去吧!告诉爸妈我这都挺好,别惦记着。”他们走了,尿憋得小腹难受,好像腿也不那么疼了,全都转移到小肚子这了。躺着根本尿不出来,于是身子往床边移,把右腿挪到地下站着,起身端着尿壶,还是尿不出来,让病友把灯关了,也尿不出来,请病友出去,病友说:“为您撒尿我们出去没什么,但你可得小心呀!”我说“劳驾了!” 第88章 骨瘤手术 灯黑了,人走了,就剩我一人了,半站半歪,突然来了感觉,还没顾上拿尿壶,哗的一声全尿到了地上!伟大的病友拿着扫把、簸箕、墩布把地面及时清理干净了。尿有了,气排了,麻醉带来的不良反应都没了,剩下的就是疼了,头顶上的暖气开始热起来,掉头睡,睡不着,要安眠药不给,伤口太疼了,要止疼片,终于逼得护士给了我一句“忍着!”这方子太管用了,渴了喝水,嘴唇干就吃瓣桔子,昏昏沉沉不知不觉到了天亮。几天过后,该拆线了。主任亲自到病房,先用酒精擦了擦刀口,然后用剪子将线头剪短,而后用镊子一揪,一根线就下来了,一共缝了8针,主任就这么揪了8回,一条细细的肉虫子就显露在左腿上。主任问:“你平时都登记什么菜呀?”我说:“一天一个肉菜,剩下的就是醋溜白菜什么的。”主任说:“这可不行呀!你得加强营养!”我心说“加强营养?那不得多花钱呀!” 过几天我爸来看我,告诉我:“你妈就不来了,我是骑车过来的。”我说:“这么远您还骑车?”我爸笑着说:“不远,这跟我蹬三轮车去石景山拉铁锭到广安门外的距离可近多了!你伤口怎么样?”我说:“都挺好的,就是中间老长不上,马上就要到新年了,真让人着急。”我爸说:“什么过年不过年的,长好了最重要!” 主任又来查房了,看到我的刀口还不封口就皱起了眉头问道:“最近加强营养没?”我说:“吃的还和以前一样。”主任着急地说:“我不是告诉你要加强营养吗?”我说:“我在这吃的可比家里好多了,我现在一个人就可以吃一个肉菜,我在家时,我们全家晚饭才吃2毛钱肉呀!”主任说:“哎,你现在是动过大手术的病人,需要加强营养,刀口才能长上。现在这事你说了不算,我让护士长给你安排每天必须有一个纯肉的菜,比如煨牛肉、炖带鱼、红烧肉、扣肉等,再加上一些猪肉炖海带、肉沫炖萝卜、白菜汆丸子等。”主任这样跟护士长安排着。我急了,我没换那么多钱票啊!我也没那么多钱呀!主任正色说道:“钱不够我们先垫上,出院时让你们单位来结账,钱不就有了吗?”经过几天的大吃大喝后,刀口迅速长上了,由原来的3公分变成了不到一公分。恰逢何元利他们来看我,我赶紧把这事跟领导汇报了一下,他们给我留下了20元钱,我连忙感谢并说发了工资就还。29日,今年最后一次查房了,主任说:“刀口就差这么点没封口了,过年了,医院都是值班的了,回家养着吧!”我一听就急了:“主任,我们家卫生条件不好,睡得是大炕,被子、褥子和医院比差远了,屋里又冷还没有火,再说回家后,我肯定吃不到医院这样的饭菜,要是再感染了,那不就麻烦了吗!”主任听后无奈地点点头说道:“那就再住几天吧,过了年再说。”就这样,我躺在北京市第一医院的病床上平静地度过1968年的年底到1969年的年初的时光。 第1章 补品 新年的钟声响过,病房里静悄悄,手术后的大鱼大肉起了作用,刀口在迅速愈合,眼看着未合拢的刀疤深沟由一公分多长变成了绿豆般大小,也敢下地走走了,但腿还是肿的,不敢多走。新年后的第十几天,主任来查房了,摁了摁我的腿,看了看我的疤,拿着几天前拍的X光片对我说:“还是得多吃点好的吧!你看都长上了。手术还算成功,你看这骨头往下凿下去不少,只是接连膝盖这边稍微欠一点,因为怕伤了膝关节,引起直关节就麻烦了,所以凿的时候稍微注意了一下,不过没什么大碍,病理也检查了,是良性的,不会有什么反复,现在腿肿着呢,回家后少活动,等消了肿腿会变细,到那时再多锻炼,要把左腿练的和右腿一般粗细就正常了。回家后先用一根小线量一量腿的周长,等练到左右腿周长一样时,再骑车和干活。半年后再来拍个片子。”半年后拍了片子,没有复发,直到现在依然和手术后一样。 离开医院,冒着寒风,提着装满洗漱用具的网兜走到104车站,经过一次倒车,独自一人走进香饵胡同86号。离开了近一个月的家又回来了,这回不是出差返回,而是翻去了人生中痛苦的一页。 我妈看我进门,赶紧腾出炕边的地方,多垫了一条褥子,又将两条棉被搭在我的腿上,安排妥当后不由得一阵唏嘘,并说道:“明天我得给你买根羊蝎子补补。”果然第二天妈妈早早起床,到商场花了3毛钱买了根羊蝎子,那羊蝎子上的肉被刮得那叫一个干净,好像骨头都透着亮,仅在边边沿沿才能看到一点点筋头巴脑。我妈把羊蝎子剁成小块放在清水锅中,放些葱姜、花椒,不一会屋里就是又香又膻的味道,我半坐在炕上和我妈聊天,我妈说道:“我昨天看你进来时拐搭拐搭的,会不会以后都这样啊?那不成瘸子了嘛!”我说:“不会的。大夫说了,现在腿肿着呢,脚一着地瘸一下是正常现象,随着时间的推移,消肿后腿会变细,我得锻炼,待两条腿一样粗细后就不瘸了。”我妈问道:“那你什么时候上班呀?”“医院给我开了半个月的假,等过了这半个月就先坐车上班吧!”我妈又说:“对了,再到五月份,你就参加工作4年了吧?该挣37.5元了,真开心!我那小时候最不省心的牛子,都挣到那么多钱了,真是老天开眼呀!”我内疚地说道:“爸和您养活我们哥五个多难呀!我都这么大了,您们还得为我的病操心。”我妈说:“咳!什么操心不操心的,不是有这么句话叫母子连心嘛!你住院后,我一宿一宿睡不着觉,直到你爸看你回来后告诉我,你能站起来了,我这心才踏实下来。现在可好了,你又可以躺在炕上陪我聊聊天了。”一会功夫汤就熬成奶白色了,妈给我捞了两块羊蝎子说道:“蘸着你去年从广州带回来的生抽,啃啃边边沿沿的肉,嘬嘬血筋,好歹也是荤腥呀!”我听话照做,还抠下一块肉筋塞进我妈嘴里。没过一会觉得累了,眯了一会,就听见我妈在呵斥:“你别抠那肉啦!那是给你牛哥买的羊蝎子!”又听见我弟说道:“咱们家的吃的人人有份!”我妈又厉声呵斥:“放下!”后面就没声音了,弟弟跑出去了,我妈进屋了,我跟妈说道:“您晚上切点酸菜放在羊蝎子汤里吧!您也别再为我买什么东西了,我这伤口都长好了!”我妈说:“也好!” 这是我出院后吃的唯一的一次补品! 第2章 二十岁那年的杂谈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 随着去年12月22日发出的号召“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大有作为”,66年、67年、68年这三届毕业的初中生、高中生,大多数没有选择地奔赴了陕西、陕西、内蒙的农村,销掉了北京城市的户口,成为了各地的农民,将每天为工分和口粮而劳作。 珍宝岛的冲突引起了百万人的反苏大游行,最后以苏联驻华大使馆前的“杨威路”改名为“反修路”为结束。 一个团结的大会、胜利的大会—“九大”召开了。我一次又一次为最新指示的发表跑到公司来和全市人民一道敲锣打鼓地欢呼到凌晨。在那不受法律保护的年代,被抄家的人们,在惊异中从政府组织的查抄办公室那里拿回了本就属于他们自己的珍宝、皮裘、家具等藏品;在那慌乱的年代,被遣返回原籍的人们,带着绝望中的希望回到北京,找到政府或各单位的遣返办公室,为自己争取回到他们曾经的家园而努力着;全社会的各单位都从造反派成功夺权掌权过渡到大联合(两派掌权),直到成立了三结合的领导班子(两派加原领导)的革命委员会。 首饰公司在此洪流中成立了以原三科张书记为主任的革命委员会,下设三个组,一个叫政工组,一个叫业务组,一个叫后勤组。业务组组长是一位14岁作为红小鬼参加八路军的山东籍老干部,他曾参加过着名的莱芜战役和孟良崮战役,是位伤残的转业军人,另外一位副组长张国乐,是和何元利一起转业的解放军战士,是从东坝工厂的车间里结合进来的,原籍是北京市房山县霞云岭山里的穷苦孩子;还有一个副组长是造反派那边选上来的纳纱商品的保管员黄小娴,1966年改名为黄先锋,而我们公司原来的程副经理、赵副经理只能作为组员结合入组。苏经理好像结合到了后勤组。 腿恢复的越来越好了,先是消肿后整个大腿细了不少,按大夫说的坚持锻炼,双腿逐渐一样粗细了,又可以骑车上下班了,大家继续拼包,由于清退了好些抄家物资,所以有些人心有余悸地将一些好东西卖给了我们的五科,因此我们也得以见到了好些好东西,上起班来也不觉得枯燥。每天早晨一小时的天天读(看毛选或读报纸),下班之后再来一小时的学习,仍然是看报、读书、讨论,晚上到家得七点多才吃晚饭,这种情况真是苦了那些带小孩的双职工,下班之后接孩子,到家后捅着蜂窝火焖饭,饭熟了再炒菜,整个晚饭就变成夜宵了,如果半截火灭了再重新生火,那就更…… 在这段时间,发生了一件让我受益一生的事情: 我三哥有个好友叫孙普林,孙普林的哥哥有个好友叫李家河,通过孙普林,我三哥和李家河也成了熟识的好友,他们经常到我家打扑克,偶然一次机会,李家河说道他姐夫给外贸部副部长周化民在广交会当翻译。我就问道:“是不是外交部借调来的?”李家河说:“我姐夫是外贸学院的教授,去广交会是帮忙。”我随便一说:“能不能托你姐夫给我找点外贸方面的书?”李家河笑道:“你又没学过英文,外贸的书哪离得开英文呀!”我赶忙说道:“你给找找,那书里要是有中国字,我不就能看了嘛!”李家河说:“行,等我碰上他,跟他说一声。”谁知道我随便一提,家河还认真了,没过几天就给我拿来一本《外贸实务》,正经说道:“不知道你看不看得懂,要是看的懂就多看看,要是看不懂就告诉我,我还给他。”我打开书一看,立刻就被书中的内容给吸引了,书中有外贸知识如:报盘、回盘、易货贸易、现货交易、期货交易、看样成交等;有外贸金融如:付款方式、T.T付款、L/C、D/P、D/A等;有保险业务如:提货不着险、破损险、全险、责任划分;有价格术语如:FOB、CIF的含义;有国际运输知识如:海运、空运、陆运等方式,关税乃至税则号等,看着这些生僻的字眼和熟悉的含义,真是让人爱不释手。 第3章 二十岁那年的杂谈 这本书引发了我对世界地理、世界历史、各国的政治、经济、军事情况等知识的渴求,加强对世界金融中心、航海中心、世界各大港口等更深的了解。上学时我就爱看这些杂书,在这本书的激励下,就更爱看一些传记性质的书了,比如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撰写的回忆录《红旗飘飘》、文史研究人员编着的《文史资料》、描写法西斯德国和希特勒的《第三帝国的兴亡》和朱可夫回忆苏联当年反法西斯战争的《回忆与思考》、记录联合国成立之初的《杜鲁门回忆录》,再有什么四大名着、《封神演义》、《镜花缘》、两河文化、埃及金字塔、古埃及等知识类的书籍,我更是百看不厌,乐此不疲。但这些书在公司是不能看的,因为这些书都不是突出政治的,管理我们这些人的领导不喜欢,所以只能挑灯夜读,还有这些书都是我借的,一般只能拥有两到三天,有的书更是第二天就得还给人家,但这些书开阔了我的眼界,丰富了我的知识,陶冶了我的情操,使我的格局变大,为将来备耕、育肥。 转眼间已进入秋凉,公司开始又从全公司范围内组织参加秋交会的人员了,转业军人、工人张国乐成了带队,公司第一副经理成了副带队,我第一次被正式征召,成为参加秋交会的一员,近20人的队伍成立,随后进行了分工,我被分配到银首饰这一摊,于是后面便是一系列的准备工作。 9月20号上午出发到广州后入住在广州军区第三招待所,统称三所,座落在广州东山区,与广州军区大院相邻。三所内分布着好多各式各样、大小不一的楼房或平房,但没有高过三层的,据说解放前这里住的都是国民党军队的高官、少将以上的大官们,领章上都拥有一朵梅花,故这里便叫“梅花村”。我们公司被分配在三所小卖部旁边的一幢两层小楼内,里面有两人房间和三人房间,我和老徐被安排在一间二人间,房间内有两张席梦思,中间是一个大衣柜,床头有一个三屉桌,楼道里有独立的厕所和冲凉间。这里是我从到房山学校后直到现在出门住的最棒的一次了!顺着院内的甬道一直往东走,上一个小坡便到了大食堂,这里的食堂得比房山的大好几倍。在食堂的三分之一处用木柜玻璃墙隔成两个部分,大的部分放了一些方桌和凳子,而另一部分则摆着大圆桌,圆桌周围放着木背椅子,这里没有卖饭的窗口,而是东墙前摆了一溜大方桌,开饭时大笸箩的米饭、成盆的炒菜通通码放在这里,还有必不可少的汤,在桌子的行与行之间放着大木桶,旁边都摆着一摞碗,木桶里放着飘着菜叶的清汤,当然这汤是不要钱的。开饭了,一群男男女女的娃娃兵站在桌前给我们打饭,我买了二两面条,一个小女兵给我拿了一个大碗,用竹夹子从大盆的汤面里挑到这个碗里,一提竹夹子,面条就跑回盆里,反复几次后我开口了:“每次少挑一点,多挑几次就行了。”她一边挑一边说:“在家吃饭时,阿姨都是一碗一碗端到客厅的,这怎么还从盆里挑呢?”一大碗被她盛的满满的,我忙说我买的是二两,你给的太多了。她说:“多了还不好吗?要是再挑,一会又都回到盆里了!”后面排队的同事都笑了。只听这食堂那是相当的热闹,虽不是争吵声,但也绝不是欢声笑语,有的嫌饭盛少了,有的把菜掉桌子上了,还有嚷嚷道:“我买的是肉菜,你怎么也得给我两片肉吧!”小兵们各个都手忙脚乱,面红耳赤,大热的天还得带着帽子,真是难为他们了,都是十几岁的孩子,在家时都是父母宠着、阿姨伺候着,到这来,哪知道什么几两、几分呀!也只能干中学、学中干吧! 第4章 二十岁那年的杂谈 过了几天,隔断那边也陆陆续续来了好些穿着没有领章、帽徽的军人服装的人,后来一打听才知道,是北京京剧院“沙家浜”剧组的演职人员,也住在梅花村,和我们在一个食堂吃饭。但他们不需要换饭票,也不用买饭,而是十个人坐满一个圆桌就可以开饭,吃完后就三三两两地回去了。有时他们喝剩下的汤就倒在我们这边的大木桶里,于是我们的大木桶里就会出现一些鸡块和排骨。我喜欢京剧,我不只一次的在剧场内看过“沙家浜”,但生活中素面的角却没见过,所以我常常站在木柜玻璃墙那边往里看,谭元寿、马长礼、周和桐、洪雪飞、万一英。我们好些人都羡慕他们那边吃得好。但是在回房间的路上却能听到他们说:“都是来参加交易会的,你看他们那边多好,还能换饭票买着吃,攒下来的钱回北京时还能买点香蕉什么的,咱们倒好,饶着补助不发,还得搭进去点。”哎,真是难呀,怎么都难让所有人满意! 交易会快开幕了,各项准备工作均已到位,总公司召开了各公司带队人员的会议,我们公司是张国乐出席,程经理则和我们一起打扑克。会议结束后,领队召集我们公司全体人员开会传达会议精神,张国乐的第一句话就让大家都愣住了:“我这个人没文化,不会弯弯绕,狗肚子里盛不了二两酥油。开会说的事我以前也没听说过,现在也听不懂!什么这个屁呀、那个屁呀的,反正就是出口不重要,收钱是主要的!我这个带队的也不懂怎么做买卖,主要就跟包装一起干啦!”我偷偷看了程经理一眼,程副经理的脸都快绿了,其他人倒是不以为然,公司这一年不都是这样吗。散会后,程经理悄悄找到我说:“他可以不懂,我不能不懂呀!你和总公司的人熟,找找赵处长把会议精神带回来。”我说:“我一定尽力!”找到赵处长,还没等我开口他就说:“你们公司真没人啦是吗?一张嘴就是我没文化,我狗肚子里盛不了二两酥油,这不就是一个混混儿吗?你们程经理怎么不来开会?”我说:“程经理是副带队,你们通知的是带队来开会呀!”赵处长无奈地笑笑,随后聊了聊会议精神。回来见到程经理,我把赵处长糟蹋张国乐地话给咽到了肚子里,只是说召开这次会议主要是:这次交易会是在国际形势紧张地情况下召开的,苏修对我们发出战争威胁,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办好这次交易会。现在国家急需外汇,但我们普遍存在着重成交、轻出口,对安全收汇不理会,交易会上一定要抓好成交,现在收汇风险较大,一定要注意安全收汇,在放D/P、D/A时,要注意不可新账压旧账。即使使用L/C,也尽量用即期。我问了对香港中艺公司和六大国货公司的放账,赵处长说那是咱们自己的企业,不存在收汇风险。 第5章 二十岁那年的杂谈 没过两天,工艺品团成立了工艺品部,程经理为副经理,一切关系就都理顺了。但交易会开幕后,由于领导们站位角度不同、个人经历不同、肩上担负的责任不同,就经常会发生一些争执。张国乐对体力劳动者关心多一些,总觉得这些负责包装的工人辛苦,不像前边的业务员又有茶喝,又能坐着,时不时还可以抽上一根大中华牌的香烟;但程经理从交易会的目标的角度而言,更注重一线业务,抓成交、整理货、针对客户订销售方案、根据地区配、发货、根据国际形势注重国别政策来做好外销工作等。随着交易会的成交量越来越大,自然包装部门的同志工作压力也就越大,有些同志就会和张国乐发出一些牢骚,觉得他们这摊人手不够,甚至因为我,张国乐和程经理还发生了分歧。张国乐找到我说:“你现在到后面去帮助包装去吧!李秉毅他们说你干什么都熟练,手又快,不会给他们添乱!”我忙说:“那这一摊客人来了怎么办?”张国乐说:“甭管,先到后面去帮忙再说!”这时程经理走过来说:“小李不能过去,他来过几次交易会,熟悉这里的工作,交易会正是抓成交的时候,包装那边压一压货是很正常的事情!”张国乐说道:“包装那边都忙不过来,可这边又喝茶又抽烟的!”我站在他俩中间对程经理说道:“前边这摊不能没人。”又对张国乐说道:“您让李秉毅把给我准备的活留出来,我中午过去利用休息的时间给干了,没问题。您有这说话的功夫,可以扛两箱货下楼了!”两位领导散去,我当然还是要做好推销工作呀! 秋交会就在这磕磕绊绊中结束了! 现在说说我在广州的一位长者旧友。他叫杨普宣,早年毕业于北京大学,随四野南下到广州,是广州军区159部队的政委,一名师级干部,广东省革命委员会成立后到广东省计划战线( 相当于省计委)任职,他自己只身一人在广州工作,家在北京,离我们家也就隔几个门,他有三个孩子,老大和我三弟是同班同学,九月二日他们一同到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报到。由于这层关系,我们两家走动得比以前更近一些。杨普宣听说我到广州出差,还特意到三所来看我,给我找了好几张“智取威虎山”京剧的票,使我们公司好几位第一次参加交易会的人一饱眼福,并在交易会结束回家时,用小汽车送我和我的一位扭伤腰的同志到车站。 返京后,参加交易会的班子解散了,每个人又都回到了自己的班组。为了加强工贸关系、为了提高外贸工作人员的素质、为了了解出口商品的生产过程,北京外贸局与北京二轻局联合举办了外贸人员到工厂的对口劳动。先办两期,每期为时三个月,领导安排我和另外九位同志到“北京花丝镶嵌厂”参加对口劳动,12月底完成报到。 这一年我二十岁了。 第1章 对口劳动 1970年,“中国人民解放军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全面进驻中国工艺品进出口总公司北京首饰分公司。他们来自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北海舰队,原政治处的后院西厢房早已腾空,成为宣传队人员的宿舍。他们的到来宣告了“三结合”的革命委员会名存实亡,全公司的最高领导是宣传队的张队长。各个业务科按地域分派了宣传队队员为负责人,公司大院负责人:老宋;东坝负责人:老景;五科负责人:老焦;二条负责人:老孙;铺头负责人:老肖;房山的三科早已连人带地划归给燕山石化公司,跟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了。公司的各职能组更是有解放军同志参加,政工组是付队长;业务组是张可来;后勤组是蔡克用。就在公司这样的变化下我参加了对口劳动。对口劳动就是指:生产我们公司出口产品的工厂被称为对口工厂,组织人员到这些工厂劳动叫做对口劳动。这些工厂隶属于北京第二轻工业局领导下的工艺美术公司。例如生产各种金银首饰、摆件(酒具、烟缸)的工厂是北京市花丝镶嵌厂,简称花丝厂;生产各种玉石制品的北京玉器厂,简称玉器厂;生产各种象牙制品的北京象牙雕刻厂,简称象牙厂;生产各种骨制品的骨刻厂;生产雕漆制品的北京雕漆工艺品厂等,这些工厂都是为首饰公司生产商品的,还有为工艺品公司生产出口商品的北京绢花厂、料器厂、金漆镶嵌厂、硬木家具厂、北郊木材厂、北京工艺美术厂等。这些工厂生产的产品绝大多数都是为北京外贸出口提供货源。公司将一些有外销经验又参加过交易会的业务员组织起来,到这些工厂参加为期三个月的劳动。直接进入车间,和工人们一起干活并服从工厂的安排与作息时间。我是我们公司第一批被派到北京花丝镶嵌厂参加对口劳动的一员。 先从我的上下班说起吧: 北京花丝镶嵌厂座落在通县县城内,离东关不远的北大街北头附近的一个院落内。这个院落曾是抗战时期伪“冀东”政府所在地。一千多年前建造的燃灯舍利塔在此院中。 花丝厂上班时间是早上八点,也就是说我们必须在八点前坐在工位上。我每天要早上五点半以前离开家,顺利的话五点五十以前坐车到东四倒上12路电车坐到小庄站,必须得赶上六点半以前发车的42路汽车,七点半左右到达通县闸桥站。然后直奔北大街路东的一个早点铺买一个火烧或油条,然后一路小跑到工厂,坐在工位上吃早点,如果这一切顺利的话,此时已快八点了。每天五点下班,五点半还要参加挖防空洞的劳作,所谓挖防空洞就是在这个大院落里的空敞地挖几条沟,每天挖几铁锹土而已,但也得耗到六点半才能走,到家吃饭时都得八点多了。下班回家的用时要比上班长,因为晚上汽车间隔的时间比白天长多了。此时正值寒冬腊月,天短夜长,天天早起那个难呀!在车站等车那个冷呀!回家路上那个饿呀!吃不好、睡不好引起的胃那个疼呀!想到那些住在城里,却要每天在花丝厂正常上班的人们,可真是难为他们了。 第2章 对口劳动 到工厂后,在未分配我们进车间前,先安排我们进行了参观与学习。接待人员向我们介绍:这个工厂有两个生产车间,主要是生产用金、银丝片做的首饰的半成品,在这两个车间之前的工序是机修车间完成的,除了这两个车间外,还有点蓝车间、电镀车间、石碗车间、包装车间。首先参观机修车间的压片和拔丝工序,花丝厂把从首饰公司调来的25公斤重的金砖或银砖放入耐火材料制作的坩埚内,然后用焦碳炉将其融化成金水或银水,倒在扁板或圆柱的模具中,冷却后取出金或银板,放入压片机开始压片。所谓压片机就是上下两个钢滚,中间的间隙由钢滚两侧螺旋状的细柱通过钢柱上的铁柄来控制,金板或银板塞进钢滚缝隙后开机转动,金板或银板受到挤压后变薄,转动手柄使两个钢滚之间的间隙变小,金、银板经过反复挤压后变薄,工人则用千分尺不断地测量金、银片的厚度,到达需要的厚度时,用剪板机将金、银片按要求剪裁成后面工序所需要的尺寸;冷却后取出的金或银棍放到拔丝机里开始拔丝。所谓拔丝机就是在一个铁架子中间有一个圆形拔丝模,拔丝模中间由三个凹型轮围城一个圆洞。所谓拔丝就是将冷却好的金、或银棍放入这个圆洞,打开开关,通过凹型轮的转动使金、或银棍变成稍细一些的棍,然后根据后序工序的需要不停更换拔丝模的型号,直到让金、银棍变成工艺所需的金、银丝。 离开机修车间,正在前行中,闻到一股又腥又臭的味道,大家不由得问这是什么味道?接待人员指着前面没有门但有三面墙的一个大棚子,棚子里面盘着一个大灶火,灶火上面放着一个大铁锅,腥臭味就从这里散发出来。接待人员说:“工人在熬鱼泡膘。鱼泡膘就是在锅里放水熬鱼泡,一直熬到粘稠时才算完成,并始终要保持着热乎的状态,具体干什么用,等到车间后师傅就会告诉你们的。” 接下来参观的是点蓝车间。花丝首饰里不管是金首饰还是银首饰,除了素活外都需要将颜色点缀其中。而这些颜色是矿石颜料,换句话来说就是将彩色玻璃研成细末,和水调在一起,用一个叫蓝枪的小铁勺均匀地涂进花丝制作的图案中,然后将饰品放在火炉里,待火炉温度到达700-750°时,彩色玻璃(蓝料)融化成液体后,迅速离开热源使之固化,就好像把一层薄薄的玻璃附着在金银首饰上,不光是金银首饰,也在烟具、酒具、茶具、杯、碟、碗、盘这些东西上面点缀出五彩斑斓的色彩。红的花、绿的叶、彩色的蝴蝶、黄色的小蜜蜂等等。 电镀车间则是所有银首饰镀金的地方。进车间前接待人员反复强调:进入车间后千万别乱摸、乱碰,了解一下就出来!进入车间就被告知这里有致命的氰化钾和有巨大腐蚀性的硫酸,之所以放这么多危险品,都是工艺的需要。 第3章 对口劳动 离开这间瘆人的屋子,来到另一间屋,摆着两台像砂轮一样的机器上装着铜刷子。工人正用铜刷子刷着首饰上的药渣子、脏东西等,另一边的木盆里放着稀释过的硫酸溶液,工人们戴着胶皮手套,从木盆里捞出来被酸咬过的首饰,通过这一道工序后,首饰上的氧化物就被咬掉了,然后放到清水里投洗,几个清水盆洗完后将首饰挂在一个一个小钩上,小钩上方连着一块铜板,然后将挂好首饰的铜板放入氯化钾溶液中,这个高腐蚀的溶液里已溶入了部分黄金(俗称金汤),此时铜板连着一电极,另一电极导线上拴着一块金牌子,铜板带着首饰全部浸入金汤,金牌子则围着它晃动,不一会提起首饰看一看,已变得微黄,再次放入,不一会功夫捞起一看全变黄了,而后离开金汤池放入清水盆,经过三到四个清水盆的投洗后放进一个装满干松锯末的大笸箩里等着把水分吸干后提出来。花丝首饰需要用猪鬃刷子刷干净,就像我们当年给翡翠过蜡时一样刷干净,然后转到包装车间,需要镶石的首饰转到镶石、石碗车间。 我们随着货到了镶石、石碗车间。石碗,顾名思义就是将从首饰公司发来的、配好的石头,用两毫米宽的银片给它圈起来,就像是一个没底的装石头的碗,其实说它是个石箍更恰当。这个石箍发到车间,它随着首饰的制作过程被焊在首饰上需要镶嵌的部位,形成了真正等着石头被嵌进去的石碗。镀好金的首饰送过来了,按照记号把石头塞进碗内,用镊子使劲边按边往里收,最后使石头固定在石碗内,完成了整个首饰的制作。 我和我们公司出口科的女副科长小万被分配到一车间一组,这组座落在厂区的最西北处。此车间就是几间大北房连在一起,南北都有窗户,北边没门,是个空场,燃灯塔就在车间外边的一片空场中央,北风一吹,塔上的风铃叮叮当当地响起来,好不惬意。我们这一组分为两个部分,一大部分人做银首饰,另外一小部分人做金首饰。当时金首饰那部分人用首饰公司提供的草图,做实镶的手镯;而银首饰正被生产科分配做传统的、号称首饰公司看家品种的银蓝小鱼和银蓝龙井鱼。小万被分到金首饰,我则被分到银首饰这边。我们的组长张师傅是个不脱产的领导,车间内,他和我们一样有工作台,工作台是一个长80公分、宽50公分、高90公分的案子,案面底下有一个大抽屉。这样的工作台一排放四张,对面再放四张,我们称之为“双排”,按照这种形式一共有三个双排,一直顶到了车间的隔断墙,墙那边放了一个双排,单开一个门,每个双排的上方吊着2个40瓦的管灯,每个台子上放着一个铁制的煤油壶,形状跟家里的茶壶差不多,壶嘴上有数十根小线组成的油捻,还有一个铁盒里面装着小石头子,上面铺着一块粗铁丝编的篦子,对面两个工作台中间有一根粗大的橡皮管,再分到每个工作台上面的气枪上(实际就是出气筒),桌面气枪上有阀门控制气量大小。大抽屉里面放的是做首饰需要用到的工具:剪子、镊子、锯、钳子、圆规、板尺、搓丝板。每个案子前放着一个长方形的凳子,没有靠背。 第4章 对口劳动 张师傅告诉我们:一般情况下不要到隔断那边的小屋去,那里是做金首饰的,由于工艺需要,得把金子又剪又锉的,满屋子都是金沫,很容易粘在身上,连指甲缝、手心手背、胳膊上都不能被金沫放过。所以他们每次出来,都得先用刷子刷手,再用扫帚扫身上的衣服,临离开屋时还得用专门的粘布擦一擦鞋底。每天打扫后的垃圾都要单放在一个地方,等到了一定时候,这些垃圾要经过挑选、水洗、火烧等提炼出黄金。你们说去一趟那屋,折腾不折腾,所以没事别去,有事直接找我。我问张师傅:“我坐哪?现在干什么?”张师傅答道:“你坐尹师傅旁边,这两天就先别干活了,先熟悉熟悉环境,认认人,得空到外边走一走,认认道,这院子忒大,房子又都一个样,初来乍到的,摸不清门路很正常,过些日子就熟悉了。”该说的都说完了,张师傅干自己的活去了,我则坐在凳子上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师傅们都在低头做自己的事情,偶尔对视,都会露出善意的微笑,我看到一位女师傅将两根细的银丝放在一块长5公分、宽4公分、表面非常光滑的楠木板上,左手捏着两根银丝头,右手摸着同样的楠木板不停地用力在向同一个方向搓,好像我小时候看我妈搓麻绳那样。很快银丝上劲儿,从左手捏处向后就拧成了麻花状,这边不断地搓,那边的双股丝不断地延长。尹师傅看我出神地看着,就说“没见过吧?这叫搓丝,那两块木头叫搓丝板,搓丝板搓出来的、拧成的双股丝叫花丝,我们也因此得名为花丝厂。”大家一听都笑了,我也笑了。这位女师傅之前已经搓了不少花丝了,她开始了下一道工序—摽丝。从屋角处拿过一根剥得光光溜溜、干松透了得秫秸杆,拉出五根花丝头,先将这五根花丝头拧在一起,用镊子塞进秫秸杆的一头,然后一脚蹬在凳子称上,把秫秸杆放在腿上,右手转动秫秸杆,左手把五根花丝压在秫秸杆得表面,随着秫秸杆地转动,五根并排的花丝紧紧地缠绕在这根秫秸杆上。我不解地问:“这是在干什么?”张师傅对着那位师傅说:“让小李随你去摽丝房吧。”我随着这位师傅来到了这间又腥又臭、没门的房间里,炉灶上的装着鱼泡膘的锅里噗嗤噗嗤地冒着泡,一个肥胖的男师傅站立在灶火旁边,见我们进来笑着对那位师傅说:“这位是公司来劳动的吧?”我赶紧接过话茬说:“是来学习的。”他说:“这道工序是做花丝首饰的最基础的工作——摽丝。”一边说一边将勺子放入锅内,擓出鱼膘汤,均匀地洒在花丝上,一边洒一边转动着秫秸杆,待全洒满后,则用双手来回揉搓秫秸杆上的花丝,待冷却后,又在火上做微微地烘干,之后高声说“行了,拿走吧!”回到车间,那师傅从花丝头塞进处拔出花丝时就不是一根一根的了,而是五根并排粘在一起的花丝扁片了。 第5章 对口劳动 正式开始工作了,我坐在工位的凳子上,无聊的扒拉着煤油的灯捻,摆弄着各式各样的工具,此时尹师傅对我说:“咱们现在正在做的是定型产品,花丝点蓝的龙井鱼。”我立刻回答道:“这个我知道,我在交易会上卖过,有大、中、小、小小四个尺寸;红、蓝、绿、白、黑等许多颜色。”尹师傅说:“你还真门清。咱们最近的任务就是做最大尺寸的龙井鱼。这个号的鱼分三部分,头、身子、尾巴。咱们先做鱼头,再做身子,最后做尾巴。鱼头的银片是机修车间根据鱼的结构做成平面的,咱们用花丝做出鱼的眼睛、嘴唇和围好轮廓,到时往模具上一裹,用楠木锤轻打,一个鱼头就出来了。你也别着急,我先给你做一个样子,放在你桌上,你依葫芦画瓢,慢慢比划着,等该焊了,咱们再往下说。你也别担心出废品,做坏的直接化成银子再用,没有任何损失。”我听到尹师傅这么一说,顿时心里没了压力。尹师傅将一摞鱼头形状的平面银片放在我桌上,我拿出其中一片,其他放在抽屉里,尹师傅拿起一条五根花丝粘在一起的花丝片,用镊子掰成一个小圆圈,又掰出一个大圆圈,全当鱼眼睛用,又掰了两个半圆形,应该是嘴唇,之后又掰出几个波浪形,把这些东西放在内有石头子的小铁盒的铁篦子上,用火柴点燃煤油壶的火捻,霎时间黑烟飘、火苗起,尹师傅又轻轻转动那通往进气橡皮管的阀门,火苗立刻呼呼作响,深黄红色变成里蓝白色,尹师傅左手端起铁盒上的木柄,右手扒拉着煤油壶的火捻,火苗很冲,那些被掐好图案花丝上的鱼膘就被烧没了,五根并排的花丝又变成一根根独立的花丝。将各式花丝图案分门别类地放在不同的小碟子里,这时尹师傅将已焊好花丝图案的龙井鱼头的平面花丝银片放在我这边,说道:“照着它,把花丝圈、边等用白芨粘在银片上。”我说:“好嘞!”这里说一下白芨,它是一种中药,用水调后变得极有粘性,用它将花丝粘在银板上,可禁得住来回折腾,最重要的一点是,燃烧后它没有灰,故而使活儿干净。我将尹师傅焊好的花丝鱼头银片放在桌子的左上角,把我这边的素银片放在桌子中间,各种小蝶放在右上角,看一眼左上角的成片,再从右上角取一个零件,先粘好两个小圆圈,再粘上两个大圆圈,大圆圈套小圆圈,龙井鱼的眼睛就做出来了,两个眼睛中间再粘上长短不一的波浪形花丝,就好像鱼头上的抬头纹,其实是用它固定蓝料用的。再用长丝沿着周边粘上,形成护蓝槽,因为蓝料在融化过程中会形成液体流动,固化后,如面积太大容易崩裂,故粘上抬头纹使蓝料的面积尽量缩小。我左一眼,右一夹,再往中间摆弄,像极了我临摹大字的样子。 第6章 对口劳动 经过反复粘丝、反复调整丝的位置,终于粘好了,赶忙请尹师傅过目。尹师傅看了看后说:“不错!这最边上最长的这根丝粘的不均匀,有的地方没粘上。”他一边说一边用镊子扒拉那根长花丝,只见有的地方花丝与银片之间透着亮呢。我说:“填点白芨就行了吧?”尹师傅说:“不是那么回事。填点白芨,现在好像是粘住了,待会放上焊药,火一吹,白芨就全没了,这个小缝就被焊药渍住了,边丝就形成了一个小鼓包,做成鱼头后就成了鱼鳃上长得一个小瘤子了。揪下来重做吧!”按照尹师傅的指导,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做成了一个尹师傅认可的鱼头平面银片。就这样,除了中午吃饭,一直在不停地反复地粘丝,在尹师傅的协助下,做出了几个凑活的活,当然尹师傅自己做出了好多。到了下午三点多钟,尹师傅说:“天不早了,咱们得焊了,粘好丝的活不能过夜,时间长了就不好焊了,你今天先别动气枪,主要看着我干,等过两天你再焊。”我连忙应道:“向您学习!”尹师傅把粘好丝的龙井鱼鱼头的银片放在那个装有沙粒的铁盒上的铁篦子上,点着煤油灯,把吹风闸门拧大,风枪带着呼呼的声音冲向火苗,顺着喷枪喷出的方向直奔银片,霎时间银片变成微红色,尹师傅说:“这还不行呢,银片刚变红,焊药还没化,等颜色发白,但不能发亮时,砂盒离开火,到那时焊药已化,丝与片就焊在一起了。”随着说随抬起手把砂盒拿开,不一会功夫银片变红又变成本色,尹师傅又用镊子夹了一夹丝,往上提一提,看丝焊死了没有,一边干一边说:“这次焊活主要是为了让你看,所以篦子上就放了一片,等正式干起来,得用大砂盒,起码六片同时焊。”随后还真换成了大砂盒,放了六片,大火大风地焊起来。没过几天,我也可以连粘带焊地干起来,不过捻丝掰图案这活还都得靠尹师傅来完成。龙井鱼头的银片做了不少了,都放到一个筐里,又该做鱼身子了。这龙井鱼除了头不能动以外,身子和尾巴是可以左右摇摆的。先做鱼身子,一条鱼的身子需要用9片宽窄一样、递次变短的银片卷好穿起来,把半圆形得花丝粘在预制好的银片上,焊上的半圆花丝为挡蓝所用,串成鱼身后就形成鱼鳞状,尾部的制作与鱼头相仿佛。这一整条有待点蓝的花丝龙井鱼半成品就完成了。 在这段时间里,我的手艺得到了巨大地进步。从一拿镊子手就哆嗦到能稳稳地粘丝;从一见火就害怕到熟练地运用火枪焊银活;从一时一刻也离不开尹师傅到一坐到工位上就知道该干什么活。在此期间我还见识到了套泡工艺;了解到银首饰分为两大类:一类是不镶石的,称为素活;一类是镶石的称为镶石活;在工艺上也分为两大类:一类是银花丝点蓝活,比如我们做的龙井鱼;还有一类叫花丝泡胚点蓝或不点蓝的泡丝活。这些专业知识的学习与实践都对我日后的推销给予了莫大的帮助。 第7章 我为朱老做讲解 引言 1970年3月下旬的一天,在“十五次”北京至广州的特快列车上有两节硬卧车厢里坐满了了工艺品总公司、北京首饰分公司、北京工艺品公司、辽宁工艺品公司、天津工艺品公司赴春交会的参会人员。其中有我的邻居李悦林,我俩一起离开家、一起来到火车站,同行的还有一位是在半工半读外贸学校时就被提前分配的女同学扬天卉(她现在是我在学校时的组长德连西的对象),德连西为了让我能照顾他对象,还特意给我买了一包炸排叉表示感谢。满车厢都是熟人,大家拿着扑克牌,有打升级的、捉黑叉的、敲三家的、玩拱猪的,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好不热闹;《毛主席的光辉》、《洗衣歌》歌声不断;耍贫嘴、讲笑话、废话连篇;说地理、聊历史、侃侃而谈;生意经、客户状、业务学习。车厢内,老少乐、欢声笑语,跨长江、越黄河、直抵南粤。列车行驶在黄河大桥上,滔滔黄河水自西而来又向东奔涌而去,有人在吟诵李白的千古名篇《将进酒》: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列车过黄河到郑州,列车在郑州停留的时间较长,大家都下车散步、买吃的。东北的同事几乎每个人都买了一只烧鸡,北京的同事则买点包子、鸡蛋什么的。开车了,大家你让我、我让你的,你撕一个鸡腿、他抓一把花生,还有人剥了鸡蛋强塞进同事的嘴里,热热闹闹跟过年似的。“将进酒,杯莫停……”大家以茶代酒,互相致敬 ,这种热闹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广州。 此次交易会也和北京首饰分公司一样被解放军全面领导,只是称呼不一样,工艺品交易团的最高领导是一位叫毛以眉的解放军军代表,我们都管他叫毛代表。既然是军代表作为最高领导,那我们也得有点解放军的样子:每天早晨六点钟全体起床到楼下集合,不分口岸、不分年龄、只分男女,排成四人一排的纵队,女同志在前,男同志在后,沿着东风路往西后拐进中山纪念堂东路,围着中山纪念堂跑一圈之后回到省人委招待所。就算跑不动也得在后面跟着走完,然后上楼洗漱,七点半准时开饭,八点钟坐车去陈列馆,等交易会开幕后,早上的跑步就免除了,因为大部分人需要加班,一般一加班就得干到十一二点,还有一部分人第二天早上需要找补昨晚未完成的工作,所以早起跑步这件事也就“霸王的兵—暗散了”。 交易会前忙忙碌碌、琐琐碎碎的工作与以前都一样,只是这次住的地方比以前好几届都好了许多,主要是住在了市内—广东省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的招待所,简称省人委招待所。座落在广州中山纪念堂的旁边,紧挨着广东省政府,出门就有公共汽车,招待所四层楼高,南边面向东风三路,仅一个街区之隔就是中山五路和北京路,那可是广州的商业中心,美坏了来广州爱逛街的女同志,不像之前广州军区三所那个院,坐公共汽车得到东山,院里院外得走好几里的路。 第8章 我为朱老做讲解 4月13日下午上班后,交易团宣布:为了例行安保排查,明天(14日)任何人不得进馆,今晚再安排一辆车,没做完准备工作的同志,可以进馆做最后的冲刺。我们公司的各项准备工作已就绪,苏经理将我留下值班,其他人就都回去了,忙活了半个多月,也该让女同志们逛逛街,完成一下北京的亲戚朋友下达的采购任务。我一个人无聊地坐在谈判间里,突然想起德连西地嘱托,于是锁上门到三楼看看扬天卉那准备的怎么样了。来到三楼绣品、字画的谈判间,这个谈判间是几个口岸同类商品共用的谈判间,看到偌大的谈判间只有扬天卉一个人还在忙碌着。工艺品的业务员是按商品的属性分类,“烧火剥葱,各管一工”,一人一摊,互相之间不好帮忙,不像我们公司是群起来干活,互相有个帮衬。我问她:“你还有什么活儿?”她说:“我现在给绣片贴号签,完事还得弄字画,按照价格本写号签,写完还得拴号签,听说明天就不许进馆了,真让人着急!”我看着她着急的样子也挺心疼的,毕竟她是第一次来交易会,又是一个女同志,可其他同事也都在忙着自己手里的一摊事,于是我对他说:“甭着急,我现在得在楼下值班,如果下班前你还没干完也没事,咱俩晚上再来,你写号签,我帮你拴在商品上不就得了。”扬天卉赶忙说:“那可真谢谢你了。”我想着,吃完晚饭到馆里栓几个号签用不了多少时间,就没跟领导请假,也没和其他同志说一声。饭后我和扬天卉到了陈列馆的三楼,我们俩按照之前说好的赶紧干起活来,一个写、一个栓,一边干一边聊着房山学校的事,谁也没有手表,也不知道干到几点了,反正想着干完就回招待所了,我又是个老广州,就算赶不上班车,我也认识回去的路。我俩正经活干完了,正在收拾中,毛代表来到这个谈判间,神秘地告诉我们:“朱老来参观咱们馆啦!”我兴奋地问:“在哪呢?”“就在一楼大厅呢!你们可以悄悄地靠近看一看。”说完就出去了。过去我只在广场仰望过朱老,现在要是能近距离看一看,可太让人兴奋了!我对扬天卉说道:“你先收着,我下楼去看看,一会再上来找你。”随即便向一楼冲下去。刚下楼梯就看见门卫已经换成了解放军战士,一辆吉斯大轿车停靠在前厅,大厅内玉雕展柜前站满了穿军装的人。我急匆匆地往里挤,刚挤到大厅边上,前面就有个高大英俊的解放军战士横在我面前。转到另一边,又一个解放军战士对我摆摆手,示意我“你只能站到这了”。兴冲冲地来到一楼,却只能看着一群穿军装的人们的背影,真扫兴!此时出门回招待所是不可能的了,还是回三楼吧,还能和扬天卉聊会天。 第9章 我为朱老做讲解 到三楼后,扬天卉已经把谈判间收拾利落了,见我回来就问:“看见了吗?”我悻悻地说:“还说看呢?根本就靠不到边。”她说:“那咱们赶紧回去吧。咱们晚上出来也没和公司的其他同事打招呼。”我说:“走不了了!门口的保卫都变成解放军了,谁也不许进、更不许出!”“那咱俩就跟这待着呀?”我又说道:“咱俩去二楼我们公司的谈判间,那正对着二楼的电梯门,如果朱老参观二层,一定会乘坐电梯,那怎么着也能见着了。”扬天卉又问我:“那人家轰咱俩怎么办?”我说:“就跟他们说咱俩没干完活呐。如果还轰,就彻底没辙了。”我们俩正准备往楼下走,毛代表又来了,一进屋就急切地问我:“翡翠、宝石那边有人加班吗?”我肯定地回答:“没有!”“那里面的宝石可以看吗?”我连忙说:“不行。因为都锁在铁柜里。”“那你们公司的金首饰可以看吗?”我回答:“也不行,所有金首饰都锁在铁柜里。”“那这可怎么办!”毛代表在那自言自语。保密纪律规定不该问的别问,更何况朱老此时正在一楼。毛代表两眼直直地望着我,我两眼呆呆地望着他,仅片刻他又问我:“你们首饰公司有什么好东西可以看吗?”我迅速答道:“放在外面的有各种玉石、象牙、琥珀的项串、朝珠,还有各种玉石半成品及雕漆手镯,纸箱内有各种银镀金花丝镶嵌各种玉石的首饰。”“这些东西都值钱吗?”毛代表问道。我说:“有便宜的也有贵的。”“那这些东西都好看吗?”“好看呀!而且还好卖!”我认真地回答道。毛代表神情缓和了一些,说道:“朱老在楼下看工艺品,但没有人给讲解,陪同的领导又都不懂,问的问题没人能回答,朱老发出感慨时,大家只能应和着,都挺累的。想着能不能看点好东西,就找到你们这了。”毛代表缓了缓,凝视着我说道:“能不能请朱老到你们首饰公司的谈判间参观一下?”我忙说:“当然能!”毛代表又问:“你能不能给朱老讲解?”我肯定地回答:“我可以!”毛代表略带惊讶地问我:“你能?你敢讲?”我斩钉截铁地说:“没问题!您安排吧!”毛代表神情凝重地对我说:“我先去向领导请示,不管批不批准,你现在立刻到二楼去做准备。”看来一时半会是回不去了,赶紧到三楼准备给招待所打电话,告诉苏经理一下。可拿起电话却没有声音,连忙音都没有。算了,还是赶紧去干毛代表安排的工作吧。来到二楼,只见二楼值班的服务人员在领导小刘的带领下,搬桌子、摆椅子、放暖壶等,都忙活起来。我虽然在交易会中分管银首饰业务,但由于前期工作中,大家互相帮忙再加上来过几次交易会,所以对玉石业务并不陌生。 第10章 我为朱老做讲解 我走进谈判间,先把四张谈判桌分成两个组,两张桌子挨着门,另外两张桌子靠着窗,桌边码放好椅子,靠门这边的桌子上摆放上一些高档的项串,另将尚好的朝珠仍放在铁柜中。这两张桌子准备安排朱老坐在这边,一是靠门,可以少走路;二是一进门就能看见,心里准高兴;三是便于服务员、医生、警卫和其他人员的进出;另外两张桌子则放茶水、香烟等。靠窗的桌子边不码放椅子,因为墙边都是货,空间大方便参观,椅子都折叠起来放在旁边,以备不时之需。所有的椅子我都已经试坐一遍,确保没有问题。我能想到的工作都做完了,推开房门看看接待厅什么情况。只见外边所有的顶灯全部点亮,U型台已摆好,主宾台靠西边的窗户,风刮进来可以凉爽些,茶壶、杯、碟已码放好,每隔两个桌子,地下放一个暖壶,折叠椅的不锈钢管熠熠生辉,红色人造革面更为醒目。我对小刘说:“也给我那屋一份茶具吧?”小刘说:“准备好了,这就拿过去。”正说着,毛代表顺着楼梯急促地跑过来,先对小刘说:“按照之前的安排,先在你这里休息,喝水。”又转过来对我说:“休息后再到你那儿参观。”看得出来,毛代表有些担心,这么重要的工作,交给两个这么年轻的人,我刚二十出头,小刘也没比我大几岁。毛代表看着我俩胸有成竹的样子又说道:“我现在再下楼一下,朱老乘坐电梯上来,你们别紧张啊!”我心想:谁紧张,谁知道。我们公司这点东西,我早都烂熟于心了,有问必答肯定是没问题的。 没一会功夫电梯门开了,轿厢里面有四个人,朱老和他的夫人,另外两位是挎着药箱的医生和高大威猛的警卫员。小刘站在电梯间旁边,看见朱老一行走出电梯,就引导他们走向主宾位置,只见朱老提拉着手杖缓缓地跟着小刘走到桌边,重重地坐下,康奶奶坐在旁边,另外两个工作人员紧随其后,站在朱老身后。看来朱老是真的累了,在一楼站了得有一个小时吧,毕竟是84岁的高龄老人啊!朱老入座后,小刘迅速走到服务间门口,等候下一步服务的指令,我在谈判间门口观察着大厅内发生的一切,更主要的是关注朱老的一举一动。只见他老人家刚一落座就用一只手将扣着的茶杯翻过来,另一只手伸向茶壶,康奶奶则用一只手轻轻地拍着委员长的手背,意思是说“你等一会”我见此状,也顾不了许多,低声对小刘喊道:“小刘,上茶!”小刘听见后看了我一眼,我急促地指了一下朱老的位置,他立刻明白了,不等其他领导坐齐就拿起暖壶往茶壶里续水,然后轻轻倒入茶杯,老人家端起茶杯慢慢喝起来。原来交易会的沏茶方法和我们在家时不一样,是不等客人来,先将茶叶放入茶杯,兑少许开水,等客人来时再续开水。此时茶杯中的茶叶色泽橙黄、香气逼人、温度合适、刚好入口。 第11章 我为朱老做讲解 领导们陆续落座,喝着茶,聊着天。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一会朱老参观,需要我的讲解,我应该怎么称呼他老人家呢?总不能直呼其名吧!叫朱爷爷也不合适,毕竟我们第一次见面,没有那么亲近!这讲解的工作是临时安排的,我又没人可以请示,真是急死我了!突然想起一些革命回忆录里经常把受人尊重的、年龄较大的、德高望重的长者称之为“老”, “朱老”这个称呼曾在报纸上出现过,肯定错不了!问题终于解决了,手心里的汗渐渐褪去,狂跳不止的心也渐渐平复,站在谈判间门口静静等候。朱老起身了,向我这边走来,这位慈祥的老人提拉着手杖走到谈判间门口,我低声问候:“朱老,您好!”随后搀扶着朱老的左臂,并排走进房间,我将朱老让到靠门的桌子前,拉出椅子,扶他老人家坐下,随即转到桌子对面也坐了下来。桌子上五彩斑斓、流光溢彩的各种宝石项链顿时引起了朱老极大的兴趣,接过坐在旁边康奶奶递过来的老花镜认真地看起来。此时我只觉得肩膀被人轻轻地拍打了一下,我扭头一看,是一位高大的青年军人,态度和蔼地对我说:“小同志,请起来,让领导们坐下吧!”哎呀,太失礼了,这哪有我坐的份呀!也太胆大包天了!也太不懂事了!赶紧站起来,侧身对着旁边那位年长的领导伸手示意并说道:“您请坐!”在让座的过程中不免看了两眼这位首长,好面熟呀!我迅速调整、克服这一情况以引起的慌乱情绪,专心致志地关注着朱老。朱老看着那些悦目地松石、醒目地碧玺、进口的木变石、国产地岫玉、各色的珊瑚、翡翠的项串,用手摩挲着光滑璀璨地各种宝石,一会儿拿起一条青金石打成的项串,看着我问道:“这是青金吧?”我说:“是的,产自阿富汗。我们国家和他们政府有购买协议。”朱老又说:“那也免不了有走私到其他的地方。”我说:“听我们在香港的同事说过,香港市场也有青金原料。”朱老又拿起一把绿色项串问道:“这是什么石头?”我把头探过去一点看了看说道:“澳洲玉。”朱老说:“那就是澳大利亚出的?”我回答:“对,我们现在跟澳大利亚没有外交关系,主要是经过香港转进来的。”我正要拿起珊瑚给委员长介绍,靠窗户那边货案旁站着的领导夫人们喊起来:“小同志,到我们这边来,看看我们谁说的对!”我看了一眼朱老,他轻轻挥了一下手,示意让我过去。我快步挪到夫人们面前,有位老人问:“你这里的东西都是真的吗?”我肯定地回答道:“都是真的!我们公司是咱们国家唯一出口玉石首饰的国营公司,这里的各种宝石大部分来自民间收购再经过整理加工,也有将进口的原材料和国产原材料,经过北京玉器厂等工厂加工成成品,我们公司还有专门将半成品珠子打成项串的专业小组。”这时一位老人对另一位老人说道:“在延安时,都说你有宝石、他有首饰的,到头来假的多!”另一位老人说:“在鲁艺排练个节目,那首饰都是你跟我借、我跟你要的,还只能戴演出那一会。你看这有多少呀!”又一位老人不好意思地碰了我一下手臂,轻声说:“我们戴一下行吗?保证不会弄坏!”我说:“当然可以!”于是我教会她们如何使用卡簧并示意“我得上朱老那边去了”,她们会意地点点头。 第12章 我为朱老做讲解 这时我走到铁柜前,打开铁柜拿出两个锦盒包装的朝珠,一个朝珠是翡翠身子、碧玺的佛头、佛嘴和大背鱼,翡翠的小珠子组成的天、地、人;另一个朝珠是珊瑚的身子,松石的佛头、佛嘴和大背鱼,松石小珠子组成的天、地、人。刚一打开锦盒,朱老就感叹道:“朝珠,这么大的珠子呀?”我说:“是。这是清朝官员上朝时用的。”话一出口顿觉得脸红了,我胆子也太大了,竟敢在一位曾推翻封建王朝的同盟会的老人面前讲“清朝”!我向朱老介绍道:“这朝珠的身子是红珊瑚的,这珠子一般都是从西藏那边收购上来的,经过洗刷、拼整,形成目前的状态。听说西藏那边的珊瑚,好些都是从印度那边传过来的。”说到这,朱老用手指着自己的眉心处说道:“印度有人将宝石镶在这儿,你见过吗?” “没见过。我只见过有的印度女人把宝石镶在这的。”我一边说一边比划着自己鼻孔的右下方。朱老笑了笑说:“对对对,有镶在那的。”我有说:“锡兰人也有这样做装饰的。”一边说心里一边想着不能跑题,我把项串挪走,又拿出用纸包着的各种造型的别子(手把件)放到案子上,有马上封侯、碧玺的单桃红双獾、子孙万代、连升三级、万象更新等,都是用松石、青金、碧玺、木变石、东陵石等宝石打磨的,我一边介绍着石头的种类,一边说着它们的寓意,不知不觉中,领导夫人们都聚拢过来听我的讲解。我一边兴高采烈地讲解着,一边留意着门口的毛代表,此时毛代表伸了伸手,我知趣地将话题转到:“朱老,咱们到隔壁看看银花丝镶嵌首饰吧!”朱老高兴地说:“好呀!”朱老随即起身,我连忙搀扶他老人家来到银首饰的谈判间。谈判间里的纸包我在刚才做准备工作时就已经打开,金灿灿的手镯、戒指、耳钳;明晃晃的酒具、烟缸、咖啡壶摆满一桌子,朱老一进屋看见这些首饰和摆件,连忙爱不释手地摸了摸问道:“这些东西是那里生产的?”我说:“是北京花丝镶嵌厂。”朱老又说:“就是北京通县的那个厂?”我说:“是的。我刚刚从那里对口劳动回来。”“对口劳动?”朱老沉吟了一下。我连忙解释:“就是为了让我们这些人熟悉产品的生产过程,到工厂去和师傅们一起劳动,学习生产知识,以利于商品的推销。现在我们交易会的团队中也有花丝厂的人员参加,这样更加有利于他们了解市场。”朱老摆弄了一会,显然对这些东西有了一定的了解,由于这个谈判间太小,后面的人都挤不进来,朱老看了看周围,笑着说:“咱们先走吧!让后面的同志也进来看看!”随着说随着起身,还对我说了声:“小同志,谢谢!”朱老又去参观别的展品了,我在此继续接待后面来的领导们。 第13章 我为朱老做讲解 接待工作结束了,我和扬天卉走下楼梯来到一楼大厅,大厅内依然是灯火通明,吉斯车早已开走,我对扬天卉说:“看来咱们得走着回去了,太晚了!准没有公共汽车了!”扬天卉说:“跟你走,来广州这么多天,还没这么晚逛过街呢!”我俩边说边往大门走去,谁知道毛代表还在门口呢!看见我立刻伸出手来拦住我并轻声说道:“你先别走,大领导要见你。”我立刻说:“谁呀?”“广州军区的连副司令,同时还是这次交易会的主任。”我赶紧对扬天卉说:“你先别走,等着我。”随即转身跟毛代表向接待大厅走去。刚进大厅,连副司令和其他首长都从沙发上站起来,连副司令向我伸出右手,握手致意后让我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坐定后拿起桶装带过滤嘴的中华牌香烟让我抽,我忙说:“不会,我不会抽烟。”随即又指着茶杯叫我喝茶,我又忙说:“不渴不渴。”连副司令对我说:“谢谢你,小同志。你可真是帮了我们大忙呀!你是哪家公司的?”听到首长这么表扬我,简直是受宠若惊,连忙说道:“北京首饰公司的。”连副司令说:“北京的同志素质就是高!”我笑着说:“您太过奖了,我只是将我知道的向首长汇报,我们公司的好多业务知识都是需要我继续学习的。”“你多大了?”“20岁”“这样年轻,可还真有点老成持重的样子。”嘴上和首长聊着天,可心里已经着急了,要是这么聊下去,得几点才能回招待所呀!我找到一个话头跟老领导说道:“老领导,时间已经太晚了,我们还得走着回宿舍,就不耽误您的时间了。”连副司令一听说我们要走着回去连忙说道:“没事,我让老李开车送你们回去。”老领导一边说一边环顾四周,我连忙说:“不必麻烦,我认路,我在广州呆过好几年呢!”这时有人说道:“老领导都发话了,还是我送你吧!”我顺声望去,说话的正是我们大会车队的李队长。此时首长们都已起身,我连忙鞠躬道别。我轻声对李队长说:“门口还有我们的一位同学呢。”“一起上车”李队长爽快地说。我们俩一起钻进一辆“伏尔加”小轿车,没用十分钟就到招待所了。此时的招待所也是灯火通明,各个房间的灯都亮着,加班的人们都是刚回来不久,大家都在谈论着见到朱老的情景,可以看得出来有许多人都后悔没有去加班。第二天见到李悦林,他对我说:“昨天你们公司那都炸锅了,哪也找不到你,你那杨叔叔又来给你送样板戏戏票,我想你要是有了戏票肯定得给我呀!于是我也加入了找你的队伍。后来在我们公司女同志那打听到了扬天卉也不在,我想到你俩一起出去了,但没想到你做了一件这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我连忙摆摆手想说:当时也没想那么多。但嗓子就是发不出声音。后来我才知道我失声了。悦林见我嘴动却发不出声音吓得脸色大变,忙说:“你这是怎么啦?”我拉起他的手,在他的手心上写了三个字:紧张的。李悦林笑笑说:“你知道吗?你现在有了新的称号。以前你是‘那个小孩’、‘滑头’、‘万事通’;现在大家都说你是‘北京人,业务素质高、胆子大’。”我苦笑着在他手上写道:别糟改了,我都说不出话来了!虽事发突然,情况紧急,但由于我没能及时向公司领导请示而受到了批评。这届交易会是我所参加过的交易会中唯一没有得到“先进工作者”称号的一次。 第14章 国宴 在家吃饭叫填饱肚子,朋友之间吃饭叫请客,单位里节日吃饭叫聚餐,出去开会只交粮票不交钱的吃饭叫会议餐,既不交粮票也不交钱、宴请外宾的吃饭叫外事餐或应酬,形式较隆重的吃饭叫宴会,如提升到国家层面的吃饭叫国宴,比如国务院举行的国庆招待会。“中国出口商品交易会开幕酒会”是否算国宴?还请看官们自行理解,反正在我心目中它是个国宴。 中国出口商品交易会开闭幕酒会始于哪一届已无从考证,但1973年春交会闭幕酒会是最后一次举办,而后就不再举办开闭幕酒会了。自1966年以后,历届春交会的开幕酒会都在广州东方宾馆内(原羊城宾馆)举办。我方参加的人员有外贸部、广东省的领导;各大总公司参会的领导;各口岸外贸厅局参会的领导;由于当时年代特殊,一般的业务员、工人、还有一些其他部门的人员都有参加。在交易会准备工作期间,交易团将“请柬”分发给各商品部,我们公司分到了一张,苏经理找到我:“你想不想去参加开幕酒会?”“当然想去!”我飞快回答道。苏经理说:“现在咱们公司分到了一张入场券,我准备让你去。”我立刻说道:“好呀!”只见苏经理面露难色说道:“一科的程科长都快五十岁了,这次是他头一次参加交易会,由于他是搞货源的,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参加,你看能不能把这次参加酒会的机会让给他?”我说:“不能!”这还是我参加工作以来第一次对领导这么矫情。开幕酒会太诱人了!什么样的场合?会有什么酒、什么烟?都喝什么饮料、吃什么样的菜品?怎么举杯、怎么干?我都太想去见识见识了。看着苏经理面露难色,我知道他肯定还没和程科长说这件事,想着先给我说,然后让我高风亮节让出机会,他再去顺水推舟让程科长去,皆大欢喜。要是别的事情,我肯定会遂了苏经理的愿,但这次机会难得,我得争取机会。话已至此,苏经理有些无奈地说道:“多学学外事守则,注意外事纪律。”随后将一张印有“中国出口商品交易会(第27届)开幕酒会”的请柬递给我。我仔细看了一下请柬,上面还用毛笔写着“第89席”。这是我第六次参加交易会,但却是第一次参加开幕酒会,估计也是最后一次了。以后的事实证明了这是我一生中唯一一次参加国宴。 1970年4月15日交易会开幕,照例宣传毛泽东思想,读《毛主席语录》,不做生意。由于晚上有开幕酒会,到了下午客人们就早早散去,我们公司的同事也没等到“大海航行靠舵手”的乐曲响起就早早地坐班车回去了。据说今天食堂也准备了一些好吃的,所以大家要早点回去。我们这些参加酒会的人员则聚集在陈列馆大门口,等着专车带我们去东方宾馆。 1970年的广州宾馆里住满了日本客人;爱群大厦、南方大厦、华侨大厦里则住满了港澳客人;东方宾馆依然是远洋客人的下榻之所。东方宾馆素以楼宇豪华,环境优雅,内置敞亮,美食驰名而着称。以前来宾数量有限,宴会办起来轻松爽快,但这一届不同了,光来宾就将近三千人,再加上我们这些人,恐怕得超过三千多人了,这么多人一起吃饭,我该坐哪呀?突然想起请柬上有标明,找到89席就可以了,顿时觉得自己有些杞人忧天。 第15章 国宴 各个交易团的专车纷至沓来,我们下车后在东方宾馆服务人员的引导下进入大宴会厅。只见宴会大厅灯火通明,通道两旁摆满了一排又一排由桌子组成的食案,有些一眼望不到头的感觉,食案中间各摆两排背靠背的折叠椅,靠门的那一排食案上摆着135席的字样,于是我就慢慢开始找89席,都快走到宴会厅的中部了,右手边的一排食案的案边上赫然出现用硬纸折成的大桌签,上面用毛笔写着“89”的字样。这么长的食案,我应该坐在哪里呢?我正站立在旁边琢磨着,这时一位服务人员顺着通道边向前走边高声喊道:“桌子号,对上您的请柬号,您就顺着桌子往里,咱们的人分开来坐。”于是我靠着桌子边往里蹭,一边蹭一边想着得慢点,桌上这么多好吃的,别碰掉地上去。这时大喇叭响了起来,我一听就是外贸部彭局长的声音“同志们,拿着你的请柬,对着桌子上的桌签,而后往里走,看到桌子上有白色桌签上写着‘主人’两字时,请坐在那里,这个桌子的主人就是你,不要再等什么其他主人,每个长条桌有4-5位主人,分别坐在分开的位置上,酒会开始后,请大家在所坐的位置上招呼宾客。”大喇叭广播了好几遍,我们这些“主人”都坐在了相应的位置上。终于可以好好看看这张桌上的美味珍馐了。食案是由十几张或几十张桌子拼接而成,桌面上铺着雪白的台布,每四张桌子为一组,其标志就是酒水的摆放,每隔四张桌子又放一组酒水,以此类推直到桌子边上。酒水有中国的顶级白酒“茅台”、着名的红酒“中国红葡萄酒”、广州的特产“橘子水”,酒水旁边放着中国名烟—大中华,桌子中间摆着烧鹅、白切鸡、烤乳猪、叉烧肉、煎虾饼、烧芥兰、切成小块的皮蛋、水晶冬瓜,还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小点心,有圆的、有方的、有南瓜形状的、有小动物形状的,颜色也是五彩斑斓的,酒水旁边放着香蕉、切好的菠萝块、龙眼、桔子等。每把椅子前的桌面上都放着3个大中小高脚杯,小高脚杯里倒满了茅台酒,中高脚杯里是半杯浓郁的中国红葡萄酒,大杯子则倒了八分满的橘子汁。三色酒,诱人心动;看菜肴,美不胜收;水果鲜,夺人眼球;待宾客,届时落座。 忽然一阵骚动从后面传来,宴会厅大门敞开,宾客们缓缓而入,拿着手中的请柬找着自己的坐席。一大阵嘈杂声音过后,我的身边坐满了港澳客人,客人们在这样的场合中多少都有些矜持,没有高谈阔论和你推我搡,大家都静静地坐在桌前,大喇叭又响起来,还是彭局长的声音:“请大家坐好,开幕酒会即将开始,请交易会主任、外贸部贾副部长致祝酒词。”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贾副部长讲道:“祝贺第27届交易会开幕”、还说了一些国外大好形势的话,最后说道:“为了第27届中国出口商品交易会开幕,干杯!”此时,在场的3000多人齐呼“干杯!”真可谓山呼海啸、震耳欲聋。此时我的耳边响起了临来时苏经理的一句嘱托“别喝酒”,我立刻端起橘子汁高呼“干杯”后随与周围的客人干杯。他们有喝茅台的,有喝葡萄酒的,当然也免不了有喝橘子汁的,大家频频举杯,互相敬酒(饮料),我适时地夹着我平时看得见吃不起的美味佳肴,品尝着平时难得一见的小点心,不时地用公筷布菜给我两边和对面的客人,以尽地主之谊。“大海航行靠舵手”的乐曲响起,彭局长宣布酒会结束,曲终人散,我们各自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回到招待所后向苏经理报到并汇报赴宴情况,苏经理凑近我的脸颊闻了闻,说道:“还行!”我俏皮地说:“您的命令不敢不从!”待我回到家向我爸叙述这些故事时,我爸对我说:“你真造化!碰见不花钱的烟,还是那么好的中华烟,你师傅一句话:不许碰烟;参加国宴,那么好的茅台酒,还能白喝,你经理一句话:不许喝酒;这是多么好的领导、多么好的长辈,能告诫年轻人要远离烟酒。抽烟没出息、喝酒散德行,不端酒杯由你、端起酒杯由酒、酒在杯中由你、酒在口中由酒,今后在烟山酒海中要珍重!” 终此一生,无数次的涉外宴会、数不清的觥筹交错,本人从来没有因饮酒而失态,高师傅、苏经理、我爸对我的教育太深了,令我受益终身。 第16章 腹地英语 老北京的一般家境碰到有客人来家里吃饭,比如请客人喝小米粥时,总爱说一句“我这熬的是腹地小米”,若是吃高粱米饭,总爱说一句“我这焖的是腹地高粱米,吃着可肉头啦!”此时的“腹地”意为本地,区别口外的小米或关外的高粱,因为那些地方无霜期短,故粮食的口感没有北京或更往南方一些的粮食好吃。 说起腹地英语就是指中国腔、北京味的本地英语。关于我要说的腹地英语的故事,还是先从一个儿时听到的笑话作为引言吧。 解放前那会没有三轮车,有钱人坐的都是洋车(上海叫黄包车),老舍先生在其着作《骆驼祥子》中对洋车有着详细的描述,我在此不再赘述。拉洋车的也分三、六、九等。一种是拉散活的,有膀子力气,指哪拉哪,挣点零碎钱,交完了份子钱所剩无几,混个窝头、咸菜已实属不易;另外一种是包月拉活的,他们都略有文化,机灵劲、眼力价自是不必说,眼睛里有活,嘴皮子还特别跟得上,服务对象大多是教授、银行经理、大公司老板、有名头的舞女等,这些人按天按时上、下班,临时叫车怕耽误事,所以就按月租洋车,每天接送。包月拉洋车的人一般收入较高,如果替东家拉了大官、重要人物或赶上大的活动,还能得到点赏钱。所以包月拉洋车的人日子都过得相对安稳;最后一种是拉牌儿车的洋车夫。他们拉的洋车质量好,装潢好,宽敞、舒服、富丽堂皇,拉车的人一般都会说一口流利的英语并熟悉北京的四城古迹、文玩市场、游玩杂耍、两朝典故,他们服务的对象一般是在京的或短时来京的外国人,他们经常在北京饭店外或六国饭店外等地方拉客,当局给他们这些车发一个特殊的牌照,订在车厢上,故称为牌儿车。不是牌儿车,是不可以在北京饭店、六国饭店外常驻等着拉外国人的,所以拉牌儿车的这些人是拉洋车人群中收入最高的。而外国人来北京游玩或者办事,对于语言的需求是第一位的,所以他们多付一些车钱也是乐此不疲的。由于拉散客的洋车偶尔可以在路上碰到零星的外国人,所以他们也会学着说一些“腹地英语”,挣点洋人的钱。于是就出现了:伸手叫哈喽、起步说耶斯、跺脚叫欧克、给钱说三扣、转身古德拜。话说在东四牌楼碰上一个伸手叫车的外国人,一位拉散座的急忙跑过去,上来就是一声“哈喽”,外国人说了一句洋文,拉车的什么也没听懂就赶紧回道“耶斯”,外国人一听“耶斯”就赶紧上了车,拉车的人赶忙就往前走,只听见那外国人在车上大喊“挠”,拉车的人没听懂,心想客人准是想拐弯,要不然他嚷什么呀!于是赶紧往左拐,刚拐完,客人又喊“挠”,哦,看来应该往右拐,于是赶紧掉头,只觉得客人跺脚了,拉车的赶紧说“欧克”,客人跳下来就走了。拉车的看这架势,也不敢要钱呀!眼瞅着这个外国人又回到了刚才那个地方的对面伸手拦车去了,拉车的也不敢跟过去。后来跟拉牌儿车的师傅一说这事,牌儿车师傅笑笑说:“他那是想掉头啊!往后你们要是拉着外国人在马路上走前后直趟,听见人家一声‘挠’,你们就掉头,钱就挣上了。不巧您这回赶上的是十字路口,那还不把人家给气下去……” 第17章 腹地英语 说完笑话讲正事。一次一次被抽调来交易会,一次又一次接待外商,但我一句英语不会说,一句英语也听不懂,经常陷入尴尬、无助的境地中,自己也非常气恼、烦躁,初中三年学的是俄语(虽然学的也不好),从来就没碰过英语,通过来交易会接触了商品编号,才勉强认识了铅印体大写的26个字母的大部分,要是换了别的字体,估计得认半天也不见得能认全。在此情况下,要如何与外商交流,真是把我急坏了。学英语?一丁点基础都没有,谈何容易!干脆自创独属于我的“腹地英语”吧! 首先是不嫌寒碜的得谁问谁,不论是我们公司的同事们还是外贸部的职业翻译,不论是外贸学院借调来的教授还是外贸学院刚分来的毕业生,满世界地问,当人家告诉你一个单词的读音,我既不知道这个英文单词如何拼写,也不知道音标为何物,就反复让人家给我念,直到听出类似的中国字的音才算结束,经常搞得人家啼笑皆非。比如我得从最简单的报价开始学起。报价自然离不开数字,“弯”(1)、“突”(2)还算简单,到了3,就犯难了。“刺猬”不对,“雌蕊”还不对,“粗瑞”更不对,教者无奈地对我说:“听你说的我都快不会念了!”我着急地说:“您怎么就不能帮我找找类似中国话的音呢!”教者笑了,说道:“这是英语呀!你多听外国人说话的这个音,抓着这个音,你起码就知道了大概的意思。”接着再找别人问问,到了十几的数字怎么说,到了几十的数字又该怎么念,慢慢地我就琢磨出规律了,“十几”后面加个“听”比如十四就念“佛听”,“几十”后面加个“屉”,比如四十就念“佛屉”,到百了以后就加个“憨桌的”,那四百就是“佛憨桌的”,千就是10个一百,不用学了。数字的问题解决了,就该是首饰方面的英语了。客人进门要看什么货,他说的你得听的懂,好给人家拿。首先学: 1. 银首饰戒指:斯拉哇 揪了瑞丝;2.别针:不入吃 3.项坠:喷扽的;4.项串:奈克莉丝;5.耳钳:伊尔零;听明白了这些单词,就可以给客人拿货了,心里刚有一丝开心,后面的难题又来了,银首饰上面镶嵌着各种石头,这些石头的英语怎么说只有我们公司的人才会,连北京一外来支援的学生都得跟老徐学习呢! 有一次我在谈判间,和一位来自比利时的客人在一起,老徐和他用英语交流后,双方明确了意向,老徐嘱咐我“你陪客人看货,我到隔壁打单子”。客人说要看什么货,我就拿给他,客人没说要看的货我也拿给他,供他选择。此时客人指着一个银花丝镶嵌青金石的别针说了些什么,我说“贼斯不入吃”,他点点头还是指着石头,我明白了,他是在问这是什么石头。当时我学了一些石头的说法,但青金石还没学,我赶紧跟客人说道:“毛门特”又指了指隔壁,客人笑着点了点头。 第18章 腹地英语 我迅速到隔壁问老徐:“老徐,青金怎么说?”“拉皮四拉入里”,我说“这么长,您再说一遍”,老徐又说了一遍,我一边默念着一边向谈判间走去,路上张金华端着屉横着走过来对我说“留神!”得,被她这么一搅和,又忘了怎么说,赶紧转回去问老徐,老徐告诉我后,我就反复在嘴边默念着,到了谈判间,看到了客人,一紧张,就只会念个“拉、拉、拉”,只能无奈跟客人又说了“毛门特”后跑到老徐那里,老徐看着我乐了,大声喊道“拉皮四拉入里”,客人在隔壁大声嚷着“欧克欧克”,哎,客人都明白了,我这还没学会呢! 就这样东一句、西一句,学完数字学石头名称,翡翠(故润这特)、松石(土块四)、青金(拉皮四)、玛瑙(爱盖特)、红宝石(如比)、碧玺(兔马陵)、紫晶(艾玛菲斯特)、猫眼石(凯特哎)、孔雀石(马勒凯特)等,经过我不懈的努力,我们公司镶嵌首饰的石头名称我基本已经掌握,在客人提到时我也能给出最基本的反馈。学了数字、学了首饰名称、学了石头的名称还不够呀,最基本的单位怎么说还不知道呢!于是了解到“个”是“皮斯”、“对”是“派尔”、“套”是“塞特”,哎,这又得学好久;回家后我又找到拉牌儿车的吴大爷,向他请教钱是什么(玛尼)、多少怎么说(号码池)、现金呢(凯驰)、稍等怎么说(毛门特)、中国银行(半颗欧夫差那)等。就这样抽着别人的空、看着别人的脸子、耐着自己的性子,用中国话、俄语音、注音字母加四声,独创了我能让外国人听懂的“腹地英文”。 在交易会的某一天,北京首饰公司银首饰谈判间迎来一位金发碧眼的欧洲女士。她来到谈判间第一句话就是:“Do you understand English?”我听懂了,连忙回答:“挨冻特挠英格力士,哎挠 斯拉哇 揪了瑞丝”(我不懂英语,我懂银首饰)。她听我说完后就开始叽里呱啦说上了。我听懂了一些词,有“润”、“不如吃”,我迅速给她拿出戒指、别针,她一边看一边又发出声音,我听到了“土块四”(松石)和“爱盖特”(玛瑙),于是又从柜子里拿出一些镶有松石、玛瑙的戒指和别针给她看。她挑选了一会后,拿着一个镶嵌松石的戒指问我:“How much?”我忙说:“湍屉元,弯皮斯”,她指着这个戒指又说了一大堆我听不懂得话,但其中有个“C克丝”音,我赶忙给她找到六个一样的戒指;随后她又问玛瑙别针多少钱等,终于在连猜带蒙的情况下,用我的腹地英语完成了这单交易。客人把名片放在屉里,又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堆,这次可是一个音也听不懂了,隐约听懂了个“啊夫特怒”,心想别再抖机灵了,赶紧找懂英语的同事过来帮忙吧。于是我就说“毛门特”,一边说一边指着隔壁,客人笑了笑,我赶紧把小贾请过来,俩人对聊起来,一会功夫俩人起立互致“古德拜”,客人又转身过来对我说了声“三克油”。 第19章 一名大学生的悲惨遭遇 1970年的7、8月份,公司迎来了两名大学生,他们是1968年大学毕业的,经过了两年农场锻炼,分配到了我们公司。一位男同学陆英俊,毕业于上海外贸学院,另一位女同学梁淑英,共产党员,毕业于北京外贸学院。分到我们公司后就直接到了出口科,没去基层做包装工人、保管员、打单子、报运等工作。 九月份公司组建交易会班子,军代表张可来为正带队,苏经理为副带队,而梁淑英无可争议地被选入赴交易会的工作人员名单里。她是正牌大学生,是我们交易会工作人员名单里学历最高的一个,其他同事不过也就是个财贸中专学历、外贸预科学历、外贸学院的补习班等,像我这样的则更是马尾巴拴豆腐—提不起来。 有这样一位大学毕业生去参加交易会,我们大家都觉得轻松不少,因为有她在,再遇到外宾时,就不会总围着老徐转或等着外贸部的翻译、外贸学院的老师来帮忙了。 梁淑英还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在去广州的火车上,教大家伙唱“毛主席去安源”,处处显山露水的,获得大家一致好评!到广州后也能迅速融入交易会的团队中,扛箱子、拆包,处处都不含糊,大家一致认为这位经过农场锻炼的女大学生真不错! 交易会开幕了,第一天照例不做生意,只有宣传和读语录。黎巴嫩客人詹尼克早早到来,梁淑英自然迎上前去,热烈交谈,我的腹地英语此时已无用武之地。港澳客人已非常熟悉交易会的流程,所以好些客人都是坐下午的火车到广州,只要不耽误晚上的开幕酒会就行。上午的交易会场馆内略显冷清,梁淑英和詹尼克聊得也就从容一些,聊了一会,詹尼克又去“翠钻”那边了,他可是翠钻出口部购买珍珠的大客户。 当时我们国家不承认以色列,并且不与以色列侵略的阿拉伯国家领土的客户做生意。自1967年的第三次中东战事后以色列又占领了许多阿拉伯国家的领土,故而黎巴嫩、叙利亚称为反以色列的前线国家,支持这两个国家反对以色列的斗争是我们中东政策的主要内容。现在黎巴嫩来了客户,又是翠钻出口部的大客户,并且与我们公司银首饰有多年生意往来,主要都是在交易会上完成的。 第二天詹尼克早早来到,苏经理作为此次谈判的主谈,梁淑英是翻译,我则是打下手的—店小二紧忙活。刚一开始大家聊的还挺好,詹尼克拿着小本一边说一边勾勾划划,我则拿着纸笔讲梁淑英翻译过来需要的货品的数量、规格一一记录下来并适时地报价。当说到要20套银镀金镶宝石的咖啡餐具时,我赶紧小声提醒苏经理:“我们一共只有20套,还得给中艺公司留着点呢,还得预备着有名望的人来买一两套呢。”苏经理随即跟客人说道:“我不能提供20套,只能提供5套。” 詹尼克当时就急了,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梁淑英也有些着急地对苏经理说:“他又说英文又说阿拉伯话,我也听不懂。只是听他说我昨天答应了他,今天为什么没有了?”苏经理说:“昨天不是宣传吗?怎么会谈业务了呢?”梁淑英说他昨天拿着小本说了一大堆,我当时只说了“耶斯”,也没答应他什么呀!事情僵住了,詹尼克收拾了桌上的东西装进提包悻悻地走了,我们仨愣了。 第20章 一名大学生的悲惨遭遇 过了一会,外贸部的张翻译和詹尼克又回来了,大家落座后,张翻译对苏经理说:“客人找了秘书长,说昨天这位女士‘耶斯耶斯’地全答应了他的要货需求,但今天你们又说给不了,他很为难,他昨天已经告诉他的客户货已经有着落了。”梁淑英委屈地解释道:“我说的‘耶斯’,意思是我听明白了,但我并没有答应他的要货需求。”苏经理脸色沉了下来,客人已将状告到总公司领导那里,如果不妥善处理会影响到我国对中东的政策,后面还有叙利亚的客人纳赛尔呀!可是货就只有那么多,中艺公司又是我们在香港的国家公司,没有咖啡餐具怎么能行?更何况在北京时就接到了订货的要求,答应在交易会上交货;当时还有一些统战对象,一旦需要怎么办?英语是阿拉伯商人的第二语言,同时也是梁淑英的第二语言,大家按照自己的理解来对待同一个英语单词而导致了现在不可收拾的局面。苏经理只能说:“现在没有货,待我们跟北京联系之后再说,请詹尼克先生先看看其他货品吧。”在詹尼克先生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我已将他要的货(除去咖啡餐具)全部备齐,并且全部打开。詹尼克看罢别的货品回来后看到这金灿灿、闪亮亮的货品(由于阿拉伯人喜欢黄色,所以定的货都是镀金的),情绪缓和了一些,张翻译和詹尼克聊的也比较融洽。我提醒苏经理:“趁着现在气氛挺好的,张翻译又在,我们还是把咖啡餐具的事再和客人商量一下吧?省的后面再生枝节。”苏经理是何等聪明的人,他点了点头,抓住一个话茬,向詹尼克讲述了我们目前的生产能力有限,交易会只有10套存货,给您8套,我们留2套做展览用。等到下次交易会,您提前给我们公司下单,我们专门给您备好货等等。詹尼克先生想买的货大部分都买到了,咖啡餐具再争也没什么意义了。以后大家还得做生意呢!最后双方握手言和,重归于好。8套咖啡餐具列入合同。 事情看上去好像是圆满解决了,但由于惊动了总公司的领导,所以还得去汇报,领导还是比较满意的。待事情全部过去后,领导对苏经理戏言道:“你们这首饰公司都派出的什么人来交易会呀,不是‘狗肚子装不了二两酥油’的带队,就是只会说‘耶斯耶斯’的翻译!能不能让我省点心!”苏经理心里那个堵得慌呀!下午的业务准备会上,苏经理终于爆发了:“听懂客人的英语了,再说英语,听不懂就说‘挠’,别老‘耶斯耶斯’的,多耽误事。”此时在学校是优等生的梁淑英放声大哭说道:“我说的‘耶斯’是代表客气,并不是代表我要答应给他货呀!”苏经理也急了:“昨天是宣传日,根本不应该谈生意!”梁淑英一边抽噎一边说:“那他非要拿着本跟我说,我也没办法呀!”我心说:“你别管他说什么,你拿出语录不就得了”。哎,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大家伙赶紧劝说双方,毕竟待会还得有客人来呢。最后苏经理扔下一句话:“小贾,一会远洋客人来了,你盯着点!”另外一些女同事则拿着毛巾扶着梁淑玲去厕所洗脸了。 事情过去了,交易会照开,大家依旧忙活着。这件事让我有了很深的感触:参加交易会的机会,它可以是你事业发达、个人飞跃的起点,但也有可能会让你跌入人生的谷底、走到事业的终点。梁淑英直到退休,只去过这么一次交易会,从没出过一次国,终老在首饰公司的教育科。职场不是学校,学校里的一份考卷,写错了可以改正,不及格可以重考;而职场是要面对众生相,通常都是残酷、甚至是血淋淋的现实,一道考题的答案有很多种,却没有改错的机会、没有重来一次、更没有如果…… 第21章 我向他们致敬 交易会期间也不是每天都忙得脚丫子朝天,期间也会有些时间让我们整理整理货,销销账。在此期间,有一些岁数大的香港客人喜欢来到我们这坐坐,聊聊天,买旧货的先生们到这儿来捡个漏:老鼻烟壶、白玉瓦子、翠龙勾、錾刻着八仙图案的旧银手镯。此时来的客人们里北京人居多,比如说着一口北京话的梁家兄弟,一进门就是:“吃了吗您呐?”我连忙笑着说:“我没表,可您戴着呢!您看看这都几点了。”他一抬手腕:“可不是,都快四点了,该饿了!”“您今天预备踅摸点儿什么?”“我什么也不要,我什么也不看,我就是想听听咱们北京话,要不我说这北京话也没人能懂呀!”我小声回道:“合着您这是拿我解闷来了!”“不敢不敢,您要是有了买卖,我立马撤。”梁先生接着说:“一天到晚、成年累月地听着鸟语、说着鸟语,早烦透了。在香港,也就到山东馆子吃饭时,听得到几句北方话,那也不如咱在这屋子里说的北京话来的亲切。”他对我说:“您是北京人?”我说道:“您听着呢?”“嗯。没错,听着就是北京人。”我又说道:“我爷爷的爸爸就在北京找饭辙混饭吃了。”他一听我这么说,亲切劲儿一下就上来了,忙说道:“我们家是回民,祖辈就在花市里耍手艺、做买卖,就现在我还有几个叔伯兄弟在那生活呢!”我说:“您别光聊天呀,我给您看几件东西吧?”“好啊!闲着也是闲着,让我开开眼!”于是我拿出个几个翠别子和白玉龙勾给他看,这会的梁先生不耍贫嘴了,认真地看起货来。反复掂量半天后拿起两个翠别子说:“就这两吧!太少了,才几千块钱,就别走发货手续了,我这带着钱呢!你把手续做了,我到楼上交钱去。”连聊天带做买卖,不知不觉小半天过去了。 转眼来到下午,又来了一位客人,名叫张胜远,衡水枣强县人,字号是“宝祥兴”。张先生当时五十多岁,看货不紧不慢,手中离不开他那“红双喜”的烟,一嘴的枣强话,过不了一会,同是枣强县人的张金华就会说:“听他说话就好像又回到北京我们家住的那个院里,都是这口音。”张先生一进屋就说:“来杯茶吧,渴死了。在楼下翻腾了好一会玉件、象牙件的,不得歇着,连口水都喝不上,到你们这儿来缓缓劲。”随着说随着就往椅子上重重地一坐,看来是真累了!我赶紧将茶杯、茶碟端到跟前,转身拿起茶壶倒上水,随即将带过滤嘴的中华烟递过去。他一手端起茶杯轻啜一口,另一只手推去烟盘,拿着他自己带过来的南洋兄弟烟草公司出品的带过滤嘴的“红双喜”牌香烟,嘴里叨唠着还是抽自己带的吧,“中华烟”劲儿大!烟抽上了,茶喝上了,我们这儿真成歇脚的地方了。交易会的会前政策报告会上提到:对香港的贸易,不仅仅是一个市场供应的问题,我们对待香港客人时,不能光把他们当成是做买卖的客人,而是咱们祖国的同胞,要接待好他们,让他们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第22章 我向他们致敬 我们这会不忙,正好为张先生营造出宾至如归的感觉。我问张先生:“您都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是一口枣强话?”张先生叹了口气说:“二十年来乡音难改呀!”我又追问道:“那您是怎么去的香港呀?”“哎,说来话长。在过去北京崇文门外头,由崇文门到花市大街、再到磁器口这条南北大街的东侧是上几条、中几条、下几条胡同、西侧是打磨厂、草厂胡同,由草厂胡同一直向西就到了前门外的鲜鱼口,遍地都是耍手艺的小作坊,有玉器作坊、象牙作坊、景泰蓝、花丝首饰等等,海了去了。换句话说,现在你们首饰公司和工艺品公司有的东西,这些作坊都有做的。这些玩意养家但不发财,比如一块玉石料,商家先将玉石料拿给划线的作坊看,划线的看好这块玉适合做什么,就用墨线勾勒出来,画好线后将墨线用蜡烫一遍,他这就完活儿了。再找到水凳(铡活)那铡出个大概的轮廓,再将活儿转到磨活这,磨活完成了再转到旱凳(光亮)这,用红胰子(氧化铁)和绿胰子(氧化铬)光亮玉石料,工艺方面都结束了,商家还得找木器作坊做底座、锦盒作坊配盒,才算完成整个制作过程。在此期间各道工序挣各自的钱。这些作坊大多先拿定钱,完活后再拿工钱,最后能卖多少钱,就是商家的事了。作坊只挣自己干活的钱,一般情况下,一个作坊有几间平房,里屋住人,外屋支张桌子干活,好一点的作坊能请俩学徒工,每天早起呲呲啦啦的声音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从原料到成活都是一个人干的,那就不是作坊头或匠人了,而是工艺师,那就另当别论了。当然有一些东西还是在里外屋就全干了,比如内画的鼻烟壶、空竹、风筝等。这些大大小小的作坊做出来的东西得有人要呀!所以北京就有了青山居、东安市场、琉璃厂这些地方,外国人看着这些玩意新鲜、好玩,有的是买来自己玩,有的是给亲戚朋友带回去,更有心的就想着买回去做买卖。于是北京就出了做洋庄生意的买卖(公司)--代理出口、报关、运输进而直接进行货物的买卖(我们的外贸公司就是在他们的基础上建立和发展起来的)。这些买卖家大多集中在崇文门外边,因为得和这些生产的作坊离得近一些。 当时大的买卖家有前门外西湖营的振德兴、崇文门外上四条的华珍、草厂九条的王更九等,中小买卖家有多少、叫什么就都说不清楚了。我们家就是其中的一小家。1950年抗美援朝战争爆发,美国总统杜鲁门,就是你们小时候说的那个儿歌(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老虎不吃人,专吃杜鲁门,杜鲁门一生气,喝了两瓶滴滴涕)里的杜鲁门,12月份对我国进行全面制裁,实行贸易禁运,切断咱们的外汇来源。我们党和国家领导人为了打破封锁,保持外汇来源,解决人民生计,决定让各个贸易行、洋行站出来迎接挑战。其步骤就是在香港这个特殊的地方,建立自己买卖的分号,基本上不改名号,就算改名号,经营的品种和经营方式也不变。内地负责供货,将自己的买卖拆分,或一分为二,或一分为几,香港一部分,内地一部分,又或者独自在香港创立公司,与内地公司进行贸易。当时统战部和工商联的领导召集大家开会,商讨实施的方案,于是就出现了骨肉分离的情况:有的是爸爸在北京,儿子去了香港;有的是哥哥留北京,弟弟去了香港;还有的是媳妇留北京照顾公婆和孩子,男人在香港做生意。于是香港和北京的买卖,外人看来是两个或几个公司,但年底统一清账。比如毕厚田的香港华瑞公司,实际上就是原来北京的华珍公司;金家的义和商行则是哥哥金宝善留在北京伺候爹妈和买卖,弟弟金宝瑞到香港去闯荡;还有梁家兄弟等等,这种现象不光是在北京,在天津、上海、广州都有很多。我们政府就是要坚决打破封锁,跟美帝国主义斗争到底!这一斗争就斗了二十年。后来这些留在北京的买卖被公私合营了,留在香港的人成了港澳同胞了。在这些人中,老一辈的已经故去,新一代人为了国家利益、为了自我生存,还在跟内地做着生意。我就是还健在的老一辈,都这把岁数了,还在跟你们做买卖呢,也得到了你们很多方面的关照!” 我们听了这段历史后,不由地唏嘘感叹!这是一段鲜为人知的历史,为了民族独立、为了国家富强、为了打破封锁、为了保障外汇来源,不同的人们在不同的社会地位中做出了不同的牺牲与奉献。我向他们致敬! 第1章 倒蛋 辞旧迎新,转眼又到了一九七一年,自打过年开始,全国的机构改革已全面展开,工艺品进出口总公司没了,并入到中国轻工业品进出口总公司,我们公司也改名为“中国轻工业品总公司北京首饰分公司。”北京对外贸易局的名称也改了,与一商局还有二商局合并,统一称为一商局。名称变了,但该干的活没有变,该怎么干还怎么干,领导变了,但离我们太远,也就不那么关心了。不管怎么变化,最主要的领导还是解放军,外贸局好像早从市府大楼搬到了朝内大街那边一商局的一座小楼里。各公司的党委和团委也恢复了职能,在年初的一次团支部发展会上,我被发展成为一名共青团员,但需要等到团委批准才算正式的团员。我的工作还是拼包,简单而重复。 既然三局合一,那么有些事就得服从北京市的大局了。春节前的某一天,军代表传达局里指示:现临近春节,不少副食品店的鸡蛋脱销,导致居民拿着副食本却买不到每月配给的一斤鸡蛋,北京郊区的鸡蛋根本不够供应北京市的需求。现在全国人民支援北京,猪肉、鸡蛋正源源不断从外地运过来。现在卸车的人手不够,组织局属各公司的干部到火车站支援卸货。我一听,二话不说,立刻提出申请。第二天,公司的两辆“581”三轮汽车拉着我们这30多人到大红门那去了。我们的车停在离火车站台不远的地方,由于是冬天,敞篷汽车由珠市口往南开了得有十几公里得路,下车时大家都已经冻得很难受了。我们就这样蜷着腿、缩着脚,迎着腊月的寒风,意气风发地来参加劳动。站台边的铁道上停着几节铁闷子车厢,中间的门已经敞开,有好几个装卸工人正在从车厢里将一个个没有盖得大长条箱子往站台上搬,箱子里面放的全是鸡蛋。我们站到了由几个长条空箱子码成的得大案子前,一位在站台上的师傅,背对着车厢对我们说道:“这里是二商局的专用火车站,外地支援北京的猪肉、鸡蛋、土豆、白菜、粉条等副食品,大多数都运到这里,我身后这列车的鸡蛋就是内蒙古丰镇人民支援的。春节快到了,咱们这儿的人大部分去支援城里的批发站和副食商场了,现在这里人手紧张,所以请你们来帮忙。目前城里好多副食店都没有鸡蛋了,又正值春节,所以让大家来‘倒蛋’。这是一次光荣的政治任务,希望大家克服寒冷的天气,本着‘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的精神来工作。咱们的工作就是把他们(指着装卸工)从火车车厢里搬出来的鸡蛋给分捡一下,完好无损的或者较好的放在旁边的小长方箱子里,待会会有副食店的平板三轮给拉到城里的副食商店;有一些裂口或轻度硌窝的放在另外一个箱子里,这些鸡蛋可以做点心用;再有一些破损的,蛋清、蛋黄还没流净的鸡蛋放到那边的盆里。总之辛苦大家了,中午饭只收半斤粮票和一毛钱,炒鸡蛋白吃。” 大家搓着冻得僵硬的手,跺着站的发麻的脚,听了这段动员后,都急不可待地投入到“倒蛋”工作中。先是俩人搬一个大箱子到案子上,案子中间有大大铝盆(放破损鸡蛋的蛋清和蛋黄),还有一个长方的木箱子,是放好鸡蛋的,底下的那些箱子则是放有裂口或者有硌窝的鸡蛋。刚开始我们每个人都只拿一两个鸡蛋,上下左右的端详一会后才能决定给它放在哪。这一箱箱卸下来的鸡蛋,上层好的多一些,大家就两只手一起拿,一只手能拿三四个,我的手大,一只手可以拿四五个;再往箱子下面的鸡蛋就不怎么好了,裂了口的鸡蛋蛋清粘着草棍,鸡屎粘着蛋壳,两个或几个鸡蛋粘在一起,慢慢掰、慢慢掰,结果还是掰出了硌窝。大家开始皱眉头了,女同志更是发出来啧啧的声音。分光一箱再拿一箱,拿着火车上卸下来的鸡蛋就好像是摸着一个个小冰疙瘩一样,没一会指尖红了,慢慢指尖冻得疼了,可大家干的还挺欢实,一会比赛,看谁一只手拿的多,一会又在比赛,看谁捡出硌窝鸡蛋少,这么一闹腾,不知不觉手指尖慢慢暖和过来了。快到吃中午饭的时候了,副食店的平板三轮车把分好没毛病的鸡蛋全拉走了,我们每个人中午也都吃到了一碗免费的炒鸡蛋,除了偶尔吃到的蛋壳皮略显牙碜外,味道还是很鲜美的。下午照旧捡着鸡蛋,天色渐晚,我们干完活回到公司,听说晚上湖北支援的鸡蛋又要来了,换别的公司的同事来完成这项政治任务了。 第2章 拉练 七亿人民七亿兵 万里江山万里营 在“野营拉练好”的号召下,进入三月份后,全 国范围内的拉练已如火如荼的展开。城市的机关干部、工矿企业的工人群众、商业的财贸职工、学校的教师和学生,无不打着各式的行李背包,行走在公路上、田野间。 北京一商局也组建了自己的拉练队伍。原外贸局所属的各公司共组建了三个连。“二连”由北京首饰公司、北京工艺品进出口公司、北京轻工业进出口公司等三个公司的50余人组成。连长由北京首饰进出口公司的军代表老宋出任,副连长由北京工艺的郭志美和北京轻工的关有为担任,轻工的姚光为司务长,每个公司为一个小单位,由各公司出人负责。架子搭起来了,分工也就进入程序了:老宋是总负责,郭志美负责内部,关有为负责对外联系,姚光负责总采买(掌管财务)。出门在外,不外乎衣食住行四个方面: 1. 在服装上没有统一要求,自己穿自己的,但背包怎么打,得向解放军学习; 2. 食最为重要,每天都得负责50多人的吃食呀。于是炊事班组建起来,我是炊事班班长,还有我们公司五科的两位同事是副班长,还有东坝库房的两位同事、北京工艺的两位同事、北京轻工的三位同事(其中两位是女同事,当时在公司本身就是炊事员)等共计10人; 3. 联系住房、安排住处,负责外联的关有为责任重大,工艺品的德连西协助他,负责联络工作; 4. 出门拉练,随队都有汽车保障,谁能上车、谁不能上车、脚磨出泡了怎么办,都得由郭志美负责,我们首饰公司的孙有睿出任了通讯员的角色,负责和外单位递个话、传个信什么的,另外他本身就是首饰公司跑交换的,所以他可以骑着自行车拉练,带上一些补胎用的工具:胶水、木锉等。 队伍组建了,组织落实了,每个人开始为拉练做 准备工作了。好些人为了拉练特意买了比自己脚稍微大一号的胶鞋,有的人跟空军的人借了解放军打背包用的行李带,到我这就只能随着我们家的环境了,我爸原来是拉平板货运三轮的,免不了要用绳子捆货,所以家里线绳有的是,我爸还拿橡胶内胎做背带,勒在肩膀上又宽有软和还有弹性。反正拉练是全民运动,不讲究整齐划一。 拉练就如同打仗,解放军的老传统是一定要进行战前动员的,老宋单独找我谈话,跟我说了炊事班的重要性,讲了三个公司的人组织在一起,一定要加强团结,又讲了讲炊事班是由老中青三代人,还有女同志组成的,要照顾到各方面的情绪,提醒我,既然是班长,就要身先士卒的道理。 三月末,天气乍暖还寒,我们公司决定让我们这些参加拉练的同志进行一次“试拉练”,不用背包,就是从公司走到五里店,我们还准备试着在那炒一个菜,馒头自带,吃一餐午饭。到了试拉练那天,除了我们5名炊事班的同志,其余参加拉练的人都在公司门口集合,而后往广安门走去。我们则把大白菜、行军锅、刀、案板炒勺、一斤豆油、从公司食堂顺的盐、酱油、醋等调料通通放在“581”三轮汽车上,先行开到了五里店。 第3章 拉练 五里店这个点是北京粮油食品公司下属的一个部门,好像属于鸡鸭科,专门负责收购活鸡和宰杀的。宽大的院子里有一片是宰鸡的车间,内有宰杀、退毛、清洗等半自动化的流水线,外面的院子更加宽敞,好多地方放着鸡笼,待宰的活鸡在里面憋屈地忍着,空敞的地方还放着许多用柳条编织的破鸡笼!哎,外贸工作,听着挺光鲜的,其实并不尽然,我们有位女同学就分派在这里干着宰鸡的工作。五里店单位的领导早已经为我们来这里拉练的同志准备好了场地。就是在靠东南角那选了块空地,用铁锹除去了地面的杂草,拉走了树枝,主要是出于防火考虑,待我们来到时又反复交代:你们做饭炒菜需要动火,就在这干净的范围内,别出圈,这天气太干燥,容易着火,万一发生火灾可就麻烦了。这院里柴火多的是,需要用水就到车间里面打,还需要什么随时联系。交待完注意事项后领导就走了,留下一个他们的人方便我们联系。我们几个炊事班的人站在车边全愣住了,这菜该怎么炒?大家都在看着我这个炊事班长。在我家是我妈做饭,在单位是吃食堂,在广州偶尔做饭,我也只是打个下手,这回换我主事了,懵了!我突然想起来小人书里画的埋锅造饭,又想起了广州天台上的三爪灶,更想起了我们公司参加炊事班的李师傅是回民,在东坝食堂干过,我跟他说:“架锅、点火、烧水,等咱们的人到了后可以先喝口热水。”他说:“没问题。这满院子的砖头和树杈,架个灶烧水不在话下。”我又对其他同事说:“咱们先去拉砖头垒灶,同时多找些柳树条子,柳树条子一定要放在这没有草的圈圈里。”安排妥当后,大家四下里散去。可这大白菜在哪切呢?于是找到他们留在这里的那位联系人,商量着能不能给找个箱子板或者平整点的东西。没一会功夫,他就拉了一块黑板过来,笑着说道:“我把上面的粉笔字都擦掉了,还用清水冲了冲,在上面切菜没问题。”我一看到黑板,赶紧向远处的同志们喊了一句:“再多找点砖头,一会还得搭个桌子呢!”不一会功夫,切菜的案子搭好了,准备架锅的三堆碎砖头也堆起来了,一团一团的柳树条也备好了,接下来就该分工了,我负责张罗,东坝老李负责切菜、炒菜,五科的金波、小那负责烧火,在炒菜之前先烧锅热水,等同志们到来后有口热水喝,分好工后大家各司其职。金波、小那从车上卸下公司为这次拉练专门买的生铝制的行军锅、两个铁桶、一副扁担,老李则从车上卸下大白菜、厚背刀、豆油、醋、花椒、铁铲等,还用一块大屉布把黑板好好擦了擦,我问老李大白菜还用不用洗。他说:“剥几层叶子就得了。”此时金波他们已将行军锅架好,又从车间里挑了两桶水倒入锅中,折腾完了以后,嘴里嘟囔着:也不知道队伍走到哪儿了,什么时候烧水呢? 第4章 拉练 我说:“烧吧,等他们来的时候水要是凉了,大不了再烧,反正有的是柴火。”于是灶火点燃,啪啪作响,大家围坐在铁锅周围,你一把我几根地往火了添柴,顿觉暖和多了,火苗顶着锅往上窜,不一会水就开了,我们把开水舀到桶里,老李那边把四、五颗大白菜外边的青帮烂叶剥去,露出了白胖白胖的菜瓤子,各种材料码放整齐,大家就这么等着大部队的到来,刚刚烧水时还觉得这火烤的慌,现在又觉得有点冻脚了,都快十一点了,怎么还不见人影呢?从公司到这也就小三十里地,但大家都是第一次走,也不知道中间歇了几回。“像那大海的波涛,一浪一浪向前进,像那高空的长风,一阵一阵吹不断……”,歌声由远渐近,一支七扭八歪、摇头晃脑的、连个队形都没有的队伍走进院来。我们几个热情地迎上前去,老宋对我说:“赶紧找个地方让他们歇会,我还得往回走,后面还有几个脚打泡、实在走不动的,孙有睿推着自行车陪着他们呢,我得去把他们带过来。”我赶忙招呼公司的同志们到我们这个空敞的地方来喝口热水,大家席地而坐,每个人的军用水壶里的水都喝得差不多了,就算还剩一点的也都凉透了,我赶紧让金波和小那往他们每个人的水壶里灌烧开的热水。老李那儿则开始切菜了,把菜切成菱形块放在大笸箩里,后面掉队的同事在老宋的引领下也来到空敞这休息了,老宋着急地问我: “怎么样了?”我一脸茫然地回答:“什么怎么样了?”“还没炒菜呐!路上就有好几个人喊饿了,你想想这么些人谁不是第一次走这么远的路,早就饿了!”我心想:大家头一次拉练,您还不得讲讲话总结一下什么的!许想不许说,人一旦饿了,脾气都不好。我赶紧招呼老李炒菜,金波、小那迅速点火,锅热了,老李往锅里倒了半瓶豆油,油刚冒烟,一把花椒扔了进去,嘶嘶作响,一小碗醋往锅里一倒,伴随着刺啦一声,半笸箩白菜连帮带叶全进锅了,赶紧用铁铲翻炒,老李一边翻炒一边对金波喊道:“别在下风口添柴,免得火烤,到我这边来。”看着锅里的白菜倒了秧后又把剩下的白菜全部倒进锅里,继续翻炒。我当时是真紧张呀!怕三堆砖头没码好,锅要是一趔趄可就乱套了,又怕火苗被风刮偏了,菜烧不熟,把大家肚子吃坏了,更要命的是大家歇了一会儿,看着这边在炒菜,都凑过来看热闹,这要是再烫着人…… 锅里的菜被炒得变色了,老李又往锅里撒了一把盐,倒了点酱油后说“撤火”。菜炒得了,大家都拿着自己带的饭盆排队等着,由老李半勺半勺地分着醋溜白菜,就这从公司带来的馒头,喝着我们烧的热水,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老李对我说:“你也垫补点吧!如果再放俩辣椒,撒点白糖,用淀粉勾点芡,那就更美了!”我赶紧尝了几块白菜帮子说道:“行了,咱够不易的了!就是有点口轻。”老李说:“那可不是,你吃的全是菜帮,叶子都给他们吃了!” 第5章 拉练 4月上旬的某一天,外贸局组织的拉练营,以各连为单位按事先选定的宿营地出发了。我们公司和工艺品公司还有轻工组成的这个连在各公司分别吃完午饭后统一到外贸局集合,向着第一个宿营地——北京市朝阳区东坝公社西坝村出发。遗憾的是我没能跟随队伍迈出拉练的第一步,而是带着炊事班的一些同事,坐着“嘎斯”五一的卡车,装着必要的各种炊具和其他连的炊事班的同事奔赴宿营地。出了北京城区后人少、路好走,一个多钟头就到了西坝村,关有为他们早已安排好我们的住处,同时也是炊事班的工作处。房间已经腾好,两间正屋的炕席裸露在火炕上,大家卸下行李、炊具后,汽车就开走了,去给另外一个连队送炊具和炊事员。而我们则先把行李扔进大屋,此时司务长姚光为对我们交代道:“大米、白面、大白菜、小苏打已购妥,放在院内,不过没有烧火的木柴,是用烟儿煤……”还没等他说完我就搭茬道:“那就是说我们做饭不是用砖头架锅,而是要埋锅造饭,还得设计烟道。”姚光为比我大一岁,也是在沙河半工半读上过学的,听我说的好像头头是道,但很明显一句也听不明白,便一头雾水地对我说:“那咱们就按照你说的埋锅造饭吧!”于是我们开始设计,两个灶坑,一个准备焖饭,一个准备炒菜,我给先期坐车来到地儿的炊事班同事们做了分工,我和姚光为带两个人负责挖灶坑,安放行军锅,赵润宬带人焖饭并准备明天早点和午饭的干粮,李叶林带个人准备炒菜,分工完毕后大家各自忙活着。我们在人家这个整洁的院子里靠院墙的这一边开始挖坑,坑的直径是行军锅半腰的尺寸,挖到锅底的深度后,再挖一个深20公分的小坑,小坑上面盖上一个我们带来的铁篦子,铁篦子与锅底之间留有20-30公分的距离,以利于放煤,篦子下面利于落灰。在坑壁上再挖出一道沟当作烟筒。在烟筒对面的位置、灶坑的三分之一处刨出一个豁口,以利于添煤、除灰。大家用镐刨、用锹挖、用手抠,把锅墩上来试,不行再继续刨、挖、抠,不管怎么样,终于挖好一个自己认为合适的灶坑。我说:“咱们先试试这个灶坑,如果能用再挖第二个。”大家先把烟儿煤碎块放进坑内的铁篦子上,又找来一些干秫秸放在铁篦子下面,用火柴将秫秸点燃,红色的火苗骤然窜起,舔舐着铁篦子上的烟儿煤,瞬间烟儿煤冒出白色的烟气,大家又在外边找到一些干树枝什么的往坑里添,不一会功夫烟气冒过,蓝色火苗冉冉而生。这时老李过来笑着说:“别看热闹了,赶紧架锅做水吧!”大家还都沉浸在点着火的喜悦中,忘了忙活这半天,为的是做饭呀!于是赶紧用院里的压水机往大锅里压了半锅水,稳稳地墩在了灶坑上,灶坑旁边的烟筒还真冒出了热气,不一会水就开了。 第6章 拉练 第一个灶坑成功造成,那第二个就不那么费劲了,我腾出了功夫,赶紧到屋里去看看,赵润宬已经将放有小苏打的白面和好,放在盆里饧发着,赵师傅对我说:“等咱们吃完晚饭就烙饼,我们在和好的面里放了小苏打,等烙的时候就成了半发面,吃起来就不那么硬了。明天早上每人得吃2两,中午得带4两,加起来就是6两,这小50人的吃食就得30多斤面。我准备做成6两一张的饼,明天早饭时间给每人发一张。”我忙说:“好!再熬点稀饭,少放点米,就别算粮票了。您忙着,我再去看看李师傅。”来到外头,看见李师傅正和另外一位轻工公司的女同事小于一起一层一层地剥着大白菜并清洗着,干净的菜叶放进了笸箩里,我赶紧过去帮忙洗,并嘱咐小于去准备一些过会儿炒菜要用的家伙什和佐料什么的。这边还没忙利落,就听到墙外传来了嘈杂声,由远及近,刚想出去看看怎么回事,只见孙有睿骑着自行车进来说道:“大部队到了,你们这能提供点热水吗?大家都是第一回拉练,没什么经验,早早就把水壶里的水喝干了,现在好多人都喊着渴呢!”我回答道:“让大家放下背包,拿着水壶过来吧。”于是我们重新点燃灶坑的火,赶紧将锅里的水烧热。乱哄哄地把水分给大家后,我们紧张地转入做饭中。一个灶火烧水,赵师傅已将20多斤米淘好,待水开后放入锅中,但由于水和米太多了,我们这个灶火无法将水煮开,赵师傅嘀咕道:“要是有个鼓风机就好了!往铁篦子底下一吹风,那火可就旺了,现在的火太弱了,容易把米煮成夹生饭。”于是我们就用报纸、草帘子往灶里送风,老陈甚至脱去外衣,用外衣往灶火里扇风,总之我们用尽了方法和力气,锅还是开不了。我和姚光为说:“要不咱们违反一下纪律吧,从老乡家抄点秫秸杆,把火催起来,上初中时我在农村劳动过,看到老乡在做饭时,如果火不旺就用干柴燎一下,锅就开了。”老姚说:“那我去请示一下老宋。”我说:“等你请示完,这就真成夹生饭了。要不这样吧,你去请示,我先弄着。如果领导知道后发脾气,你就说我们这不是正在请示嘛!”老姚听后就走了,我们到门外抽出了十几根粗的秫秸杆往火里填,火苗子腾地砰燃而起,锅内水已大开,赶紧用铲子翻弄几下,免得扒锅。虽然已是四月天,但还是有些乍暖还寒,可我们这些人早已被这火折腾的汗流浃背,不管怎么样,总算是转入了焖饭阶段,火也不需要再那么旺了,我们大家都缓了缓劲儿。天色渐晚,德连西来通知我们“争取六点开饭”。由于有过五里店的试拉练和炒菜的经验,所以炒菜没遇到什么太大的问题,主要还是火不够旺,导致出了好多汤,反正这菜也是“熟了好吃烂的香”,就是不太出数。到时间了,米饭、炒白菜、切好的咸菜疙瘩等分份装好,各公司来人端回他们的住处去了。 第7章 拉练 我们炊事班的人把锅内连饭带锅巴装进一个盆内,搬到屋里,李师傅他们也将他们的炒白菜端了进来,我们几个人聚在一起,蹲着的、站着的,将饭盛到自己带的饭盆里,又擓了一勺连汤带菜的炒白菜,就着一条咸菜疙瘩吃了起来。我也匆匆往嘴里扒拉了几口饭后就赶紧去看那和好的面有没有蜂窝(是不是发了)。此时大家都在有滋有味地回味着人生第一次拉练、第一次用行军锅做的饭菜、第一次吃不是食堂或家里做的饭菜,互相交流着感受,毕竟我们这里大多数人都是今天做饭前才认识的,即使是我们首饰公司的人,有好几个我也叫不出名字呢!可我现在心里想的全是明天的早点、要带的干粮、煤够不够、烙饼的生熟如何把控,总不能挨张都尝一口吧!还得给人员分分工,我不能总是坐汽车呀!拉练拉到现在我还一步都没走呢!这样下去可对不起“拉练”这两个字。于是我和金波、小邓两个副班长商量决定:炊事班一共九个人,我们三人各带两名同事轮流负责收拾前一天的炊具、装车、坐车、到宿营地做前期准备,其他人随大部队行军。另:三个人轮流带队做早点,明天早上由我开始。一切安排妥当后开始烙饼。赵师傅他们先把面擀开、撒盐、刷油、卷好、做劲儿,我们这里把饼铛架在灶坑上,坑边各支了三块砖头,以利于饼铛受热均匀,要不然饼心都糊了,饼边还没熟呢。点着火,铛热了,赵师傅将擀好的第一张饼放入饼铛中,我们则跪在地上,一会扒拉着烟煤,好让火大一些,一会又往里添点儿烟煤,免得烙饼糊了,站着的人忙活着,跪着的人折腾着,好不热闹!这个灶坑是赵师傅主事,另外一个灶坑是李师傅主事,两位女同志在屋里弄面胚,表面上好像大家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实际上场面很混乱,火的大小很不稳定,饼的中间都黑了,周边却还没熟,一张饼外面颜色已焦黄,里面却还是粘的,饼是要分给大家吃的,总不能每张饼都掰一块,尝尝熟没熟吧!于是我当机立断说道:“凡是掰过的,不完整的饼放到一个地方,留着咱们炊事班的人吃,烙的完成的、好的饼分给大家!”此时德连西过来传达领导指示“明早6:30开早饭,7:30出发!”饼已经烙过十几张了,大家都摸索到了一些经验,不需要尝就可以判断出生熟,但也不尽然,因为屋里没灯,是拿着手电筒来掌握饼内的颜色,手电筒电足时和电快用完时照出来的光强度不同,饼的颜色自然也就有深有浅,哎,赶上谁算谁吧!不知不觉就干到了十一点,我赶紧让轻工的两位女同事回住处休息,请轻工的另一位男同事护送,快到十二点的时候,饼终于烙完了,我催促大家打开行李,赶紧休息,又找到我们公司另外一位明天坐车的同事,告诉他明早和我一起做早点,烧火熬稀饭。因为我是班长,所以第一顿早点肯定得由我来完成,由三个公司的人组成的炊事班,我当然得找首饰公司的人当垫背的。 第8章 拉练 三更时入睡 五更天起床 天色未曾亮 春暖感寒霜 睁开朦胧眼 压水机冰凉 点火烧开水 稀饭渐可尝 连队正开饭 行李整妥当 随便吃几口 随队气昂昂 终于走在拉练的路上了,试拉练时坐汽车,誓师出发第一站还是坐汽车,现在我终于迈开步子走起来了,让人很是兴奋。据说今天要走80多华里,但这80多华里有多远,会累到什么程度,完全没概念,反正跟着大家伙走就得了。炊事班走在这个连的最前边,还举着印有“北京外贸拉练营”的大红旗子,长长的队伍走在去往东坝的路上。据说这个营有200多人,光“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就有30多人,他们是单独组连进行的。大家都背着背包,雄赳赳气昂昂地顺着公路边前进,大家互相拉着歌、喊着口号,由于是刚出门,加上昨天走的又不是很远,所以都不显疲态。我就更显得精神抖擞,步履轻盈。过了东坝往东走一会后再向北,就奔苇沟,到苇沟转进京顺路,过温榆河大桥后往天竺,到了天竺转头向南直奔半壁店,此时歌声少了,口号声渐弱,已有不少人步履蹒跚。只见队伍前边的人们开始停下来,又传来口令“原地休息!以公路为界,男同胞在南边,女同胞在北边进行方便!”不一会功夫,只见南边身形伟岸,北边则是人头攒动,片刻功夫内急全部解决完毕。大家席地而坐,打开水壶喝水,进行短暂的休整。此时有精神头的人们开始聊天:“据说快到了。”“什么快到了,连一半都没走完呢!你们琢磨琢磨,现在只是说休息一下,都没提到吃午饭的事呢。如果快到了,那干嘛还让咱们带干粮呢?”没精神头的人听完,喘着气说:“那还有多远呀!我脚心都走烫了!”正聊着天呢,解放军老宋走过来说:“咱们走了30多华里了,呆会儿穿过顺通路(顺义—通县),咱们就多休息会,吃完饭再出发。”一听说该吃饭了,有表的同事不由得看了看表“好家伙,7:30出发,现在都11:00了。”又有人说:“不提吃饭还不觉得饿,只是觉得累,现在一听到吃饭两个字,就觉得是又累又饿!”我在旁边听着,实在没精神和他们聊天,我没有手表,也不知道几点了,在没出门前的拉练动员报告时就告诉我们“拉练就是要锻炼人的精神和体魄。解放军在拉练,全国人民在拉练,七亿人民七亿兵,万里江山万里营!当时听完就觉得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即出发,但这半天走下来,完全没有当初想的那么浪漫,只觉得…… 前方旌旗摇动,后面呼声四起,中间哨声不断,扛起背包出发。我重新抬起脚,刚一落地就觉得脚掌钻心的疼,不敢着地,更不敢迈步,试着往前迈一步,针扎一样疼,改用脚后跟着地,勉强走起来了,后脚掌着地后尚未迈步,一不留神用了前脚掌,人就不由地趔趄一下,一路上走的是摇摇晃晃的,那个背包就觉得更沉了。我环顾了一下四周,个大的、体壮的走起路来都那么难看,娇小的女同志则显得步履轻盈、婀娜多姿。好在离顺通公路不远了,走了一个小时就顺利通过,突然来了命令:过公路后急行军10分钟。也就是得跑10分钟。哎呀!我的妈呀!现在走着都费劲,还跑呐!只见前面的人晃晃悠悠,后面跟着的人趔趔趄趄,我在队伍里一瘸一拐,整个队伍已经散了型。好在有人看表,10分钟后,大家都歪倒在道边。此时又传来命令:吃饭,休息一小时。 第9章 拉练 我拿着军用水壶喝了口水,请来了随队医生高定莲(我们公司的赤脚医生),让她帮着看看我的脚。脱去鞋子,脚臭味随风散去,脱去袜子,只见大脚趾和二脚趾下面的脚掌已经磨出了两个蚕豆般大小的白色水泡,旁边还有小一点的水泡。高定莲熟练地用扎针灸的针把水泡刺破,一汪浑水流出,又用棉棒把水蘸干,然后又揪下一根她的头发丝穿进泡内挽了一个扣。这下好多了,起码不那么涨疼了,另外一只脚也如法炮制。我坐在地上晾着我的臭脚丫子,看着其他同事都已经拿着烙饼,就着咸菜疙瘩吃上了,还时不时喝口水往下顺一顺。我也搓了搓手掌,假模假式地掸掉手上的灰,拿出烙饼,撕了一块塞进口中。刚开始嚼着吃,还觉得挺香,可嚼到饼心的时候就开始粘牙了,看来是没完全熟,就凑合啃着皮吃吧!我忽然想道:我吃的这张是这样,还有50来张呢,肯定也还有没熟透的,谁敢上谁不倒霉呀!虽说是第一次,没经验,人家都理解,但我自己不能原谅。作为炊事班班长,虽然现在不能在饼上做什么努力了,但是对大家的歉意一定要表达出来。我站起来,打着晃儿走到我们连这些七扭八歪靠在背包上的女同事跟前询问:“烙饼都熟了吧?有没有什么问题?我们没有经验,如果不合胃口就告诉我们,以后也好改进。”同志们都异口同声地表示“好吃,挺香的,就是饼里能加点盐就更香了!”随后又高声喊道:“班长,您也够辛苦的了!”有这一句话,足矣! 饭吃完了,休息时间也到了,大家继续向东北方向前进。此时前方又传来口令:“变队形为一路纵队,前面要过潮白河上的浮桥了。大家不要害怕、不要打闹、一定注意安全!”口令依次向后传去,队伍里的人们好像一下子就精神了。潮白河?浮桥?人们心中的问号一个接一个。由于是由四路纵队改变为一路纵队,所以行进的速度降下来了,队伍变成一字向前蠕动着。潮白河就是由北京密云水库流经怀柔、顺义,拐向东南,进入海河,是海河流域的重要支流。浮桥是十几艘小空船,用绳索串联在一起,固定在两岸边,空船上铺木板,就形成了桥。这座桥只能走行人或搬着自行车通过,汽车等大型一点的车辆就不能过了。浮桥位于李遂公社与北务公社中间的潮白河拐弯处。我们在桥这边排着队,等着过桥,望着河对岸不少举着红旗的队伍已经走在大路上了。终于轮到我们登桥了。老宋、郭志美、德连西等人站在桥两旁招呼着大家,走在桥面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着,又左右摇摆地保持着平衡。桥很长,河里的水并不多,走到桥中间才看见清水慢慢地向东南方向流淌。离开桥,来到岸上变回四路纵队继续前进,天气渐晚,这支快拉了胯的队伍终于进入了李遂公社的牌楼村。我们炊事班的几位同事被孙有睿领到了炊事班所在地,坐车到达的金波等几人正在忙活着,互相见面,热情的打着招呼,我们几个连把行李放到屋里的劲儿都没有了,索性仍在院中,坐在行李上喘着粗气,脚底是钻心的疼痛,后背是透心的凉,嗓子渴的直冒烟,但两个锅都在焖饭,这与在西坝做饭不同的是,现在则是增加了新的武器,两个手摇喷粉器。这玩意就是在农田里喷洒农药用的,一个箱子里装着农药,箱子旁边有一个手摇吹风机,吹分机上面有一个长铁管,长铁管连着一个橡胶的软管,吹风机的另一端连着箱子,手柄一摇产生风力,带着药粉喷到铁桶再到软管,另一只手晃动软管,将农药均匀撒在农作物上。我们现在利用这个手摇喷粉器,把箱子和吹风机分离,把吹风机的铁桶插在火灶的铁篦子下面,手柄摇动,风力倍增,若是让火旺则紧摇手柄;若是要让火微,就慢摇手柄。这下太好了,省的焖饭时让火旺,大家瞎忙活,烙饼时想让火微,就得老往里添煤。金波告诉我,这是关有为他们在东坝生产资料门市部买的,我说:“真棒!它不但省了我们的力气,而且以后再焖米饭不会夹生了,烙饼做熟就更有把握了。”休息一会后投入工作,我刚站起来,咕咚就跪下了,脚底下挑开的水泡已经和嫩肉又连在一起,刚一沾地就……我爬到灶边,用手摇着喷粉器,其他同事收拾着大白菜,两锅米焖熟了,倒出来放在笸箩里,两个锅又同时开始炒菜。终于开饭了,各连队把饭盛走了,菜端走了,我们炊事班也准备吃饭了,还没等我们开动,来了好几个人说米饭吃完了,菜也不够吃啦!我赶紧说道:“咱们等会再吃,先给他们找补吧。”赵师傅说:“焖饭的米昨天用的量一样呀!这是怎么了?”我说:“您想想,昨天中午是在公司食堂吃的饭,有菜有肉的;今天中午吃的又是什么?咱们的烙饼就咸菜!昨天才走多少路,今天走了多远!咱们就着锅嘎巴凑活吃点得了,一会烙饼时,咱再找补点。”哎,人家的炊事班都是先给自己留一口,我们可倒好,傻乎乎的尽为别人着想了,就只能自己受罪了。按照之前的安排,小那带人明天做早点、随车走,我和金波随队行走。 第10章 拉练 今天的宿营地是张镇公社的小三渠村,自我们这里出发大约30华里,算上中午饭的时间,预计需要4个多小时。由于昨天实在是太累了,今天快十点了才出发,吃完午饭还多休息了一会。出发了,我看有好多同事都跟我一样,脚底打泡,沾地太疼,走着太累,根本迈不开步,但红旗已经摇动,哨声已经响起,咬着牙也得走。走到小店村时,队伍休息吃午饭,我照例来到同事们跟前,问问他们对饭食的意见。走到陈淑芳(我们公司的同事,比我大六岁,两个孩子的妈)跟前,她一把拉住我往没人的地方走了走,悄声说道:“这拉练是既紧张又辛苦,好多女同志都来那个了!”我说:“哪个呀?”她又说:“就是只有女同志才有的那个!”我立刻说道:“行了,我明白。”到了小三渠村时才两点多,先来的同事已把灶火坑挖好,都在炕上休息。姚司务长也在炕上躺着,见我们来了,齐刷刷地帮我们把行李拿进屋。我和司务长说:“今晚有什么菜?”他说:“萝卜和大白菜两样,今晚可以炒两个菜了。”我说:“你能不能到供销社买点红糖?”“买红糖干嘛?”我把陈淑芳的话原封不动说给他听后又说道:“咱们用萝卜熬汤再加点红糖,女同志喝剩下的,男同志要是想喝再说。”姚司务长说:“好!我这就去办。”我俩这说着,炊事班的其他同事都在干活,压水车、洗萝卜、点火、添煤、摇动喷粉器等。拉练队伍的其他人还都在休息时,我们已经忙碌起来,萝卜汤熬出甜味了,把萝卜捞出来,放入红糖后,我找来陈淑芳,他对我们炊事班伸出了大拇指!我们连的炊事班由于有我这么一位班长,比起别的连队,那简直辛苦多了!这一站过后,老宋通知我们:宣传队的30多人转入我们连吃饭。 下一站是平谷县南独乐河公社。南独乐河村离我们这约60多里地,按照约定该我带着两名同志负责收拾炊具、铲土填坑、归整院落,待汽车开来后将所有物品悉数装车。汽车离开行军的路线,先顺着土路行驶到顺平公路(顺义—平谷)上,当时的公路还都是沙石路,坐在敞篷的卡车里,飞扬的尘土裹挟着我们,大家都蜗居再炊具间摇来晃去、磕头碰脚的,但双腿不用走路,双脚不用沾地,痛苦可是减轻了不少。汽车穿过平谷县城(其实就是一条街,街上有县委、县政府,还有一个供销社,好像还有一个饭馆,但肯定有生产资料门市部)后向东北驶去,不一会儿往北一拐就上了土坡,再经过一片鹅卵石加沙子的路面后就到了南独乐河村。炊事班被分配在一座大队的院子里,宽敞的院子里有五间大北房,窗明几净。根据安排,我们将在这里休整三天,原则上炊事班的人,一半留下做饭,另一半人随队劳动。没啥可说的,先在院里挖灶坑,由于有过前两天的经验,大家都没拿这活当回事。谁知道这院子是建在一个干涸的河床上,刚一挖走大大小小的鹅卵石,沙子就流了下来,真是一筹莫展,这让我想起了半工半读时挖树坑的经历,于是我对大家说:“咱们别可着锅的大小挖坑了,咱们先挖一个大坑,在坑里放一些小石头,然后在小石头上放铁篦子,在铁篦子上用大石头码放出一个锅底的造型,然后再架上锅。”大家一听觉得言之有理,于是先扩大坑的直径,再往深了挖,不一会这工程就完工了。我又说道:“咱们也心疼自己一回,烧一锅开水,待会吃干粮时也能喝上口热乎的。”大家无不赞同,出门这几天,吃饭时就没喝过口热乎水。我又对赵师傅说道:“这里有热炕,发面不成问题,咱们又有手摇喷粉器,火力更不成问题,蒸个馒头肯定能熟。这里还有这么多大白菜,等老姚他们回来时,问问他们畜产公司肠衣科支援的大油还能不能多来点,这样用大油和白菜和馅儿,包包子可好吃了。咱别老吃外焦里粘的烙饼了,也换换口味,这样也不枉费您这专业炊事员的手艺呀!”赵师傅笑着说:“那得看大油够不够,不够的话这包子可没法做。我这就和面去,和好面放在炕头,晚上烧一宿热炕,明天中午就可以吃馒头了。”我们就这么聊着、干着,脚底板也不那么钻心的疼了,好像水泡的皮和嫩肉长在一起,铁皮了,估计再走走就变成茧子了。 第11章 拉练 真是喜事连连,大部队来到后,老姚告诉我:“通过关有为的关系(他曾经在畜产公司肠衣科工作后,后来提拔到轻工公司当副经理。肠衣科的主要工作之一就是将屠宰场刚宰杀完的猪的肠子趁热将粘连在肠子之间的网子油刮下,干净的肠子做成肠衣出口,剩下的网子油里放入一些八角、茴香等香料熬成大油。我们这次拉练就从肠衣科买了不少大油,但走了两天了,大油消耗了不少)弄来了几十斤大油。”一听这话,我们高兴得不得了,明天中午吃馒头,后天中午就可以蒸白菜馅儿包子了。第二天吃罢早饭,按照安排,全体同志到村边的河滩边上挖树坑,以利于种树搞绿化。炊事班各个报名,也要去参加这项活动,于是留下值班的,其他人都去参加挖树坑了。经过这两天的走路,还有赤脚医生的悉心关照,大家脚底的水泡基本上都变成茧子了,没有一个感染的,所以大家挖树坑的积极性都特高。接下来的三天,大家该干的干,该吃的吃,不能不说猪油白菜馅儿的包子是真香呀!就连宣传队的同志们都说“能到二连炊事班来搭伙,真是太幸运了。”我们连里有8、9个回民,炊事班的李师傅也是回民,所以老姚还得为这些回民同志买点素油炒菜,而且他们的菜都是李师傅亲自炒的。 三天休整后,我们又出发了,走了30多里的上坡路来到了靠山集,在那里住了两天,还参加了建设海子水库(现在的平谷金海湖公园)的劳动。剩下的路则是拉练中最艰苦的一段了,走了20多华里来到了梨树沟村,出村后就在羊肠小道上小心翼翼地翻山,尔后到了镇罗营。在此多说一句:梨树沟这个村在本世纪脱贫攻坚战中,被认为不适合人类生存,全村搬迁到平谷平原地区。在镇罗营休息一天后,继续着我们的行军、住宿、吃饭、行军……镇罗营----乐政务公社的许家务村(20华里)----顺义杨镇红寺村(40华里)----顺义县城关公社马坡村(40华里)----朝阳区来广营公社来广营大队(50华里)。虽然每站到每站的距离都不近,但我们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拉练,体能好像已经被锻炼出来了,也不觉得那么累了。来广营大队是回城的最后一站,我们在这里待了两天,休整、总结、评先进、照集体照等。在这一站,给我们炊事班找了个好地方,一个废弃的大队养猪场,有现成的自来水,有现成的煮泔水的大锅灶,有现成的电设备,一按电闸,鼓风机就能轰轰作响,我们住的小屋就是原来饲养员的宿舍,灯火通明的,这么好的条件,我们就可以踏踏实实睡觉,不怕耽误第二天做早饭。老姚用伙食费的尾款买了些肉,又买了好多切面,最后一顿饭了,我们全连吃了一顿不限量的炸酱面。 最后的安排:全体人员夜间两点集合,三点出发回北京,进城之后不再集合,就地解散,各回各家。旌旗等物品装车后送回公司。各连炊事班随队伍起床,装车完毕后,四点出发回京。到公司时天已渐亮,卸车完毕,背包回家,历时十六天的拉练结束了。 第12章 抉择 拉链结束后,又回到了原来的翠钻组,拼包、看石头,每天都是简单的重复。此时我对目前的工作,在心里面多少有了一些纠结,总觉得跑跑颠颠的干点什么远比这坐着强,跟人打交道也比坐在这和石头打交道要有意思,如果自己能独立干一摊事,总比目前拼完包后,大家你再看看、他再说说、最后由师傅拍板强。工作五年了,在出口部工作过,交易会都去过8次了,自己的眼界也开阔了,野心也变大了,总有一种要离开翠钻组到更广阔的工作空间的冲动。 审视着自己的长处与短板,先来聊聊我的长处吧:由于涉世较早,有独立的工作能力,对领导汇报工作,只说结果,不讲过程;由于过早的了解世态炎凉,所以拼命地汲取各方面的知识,地理、历史、人文文化等,使自己拥有了高于同龄人的知识储备,拥有较开阔的眼界;由于有机会接触公司各个方面的业务,使我熟悉和掌握公司大部分业务,包括商品流转、票据流转等流程;我最大的长处就是非常热爱我的工作,凡是领导分配给我的工作,都好像是我前世干过似的那么熟悉,驾轻就熟;我善于在业务方面的人际交往上尊重每一位有一技之长的人,能够和他们和谐相处。 当然我也会有许多短板:最大的短板就是不会说英语,不懂外文,在与外商的交谈中,总是处于不利的位置。随着社会的发展,在交易会绝不能总是靠着我自创的“腹地英文”瞎撑着,再说了,客人给的信函、银行的信用证等文件,如果没有扎实的英文功底,是绝对看不懂的。现在的形势,都是让我们这些人赶鸭子上架,随着越来越多的大学生毕业、各种培训班的建立,我这样的人如果不学习,在外销工作上,早晚会被淘汰,现在能去交易会,但就像个临时工一样被抽调,可以后呢……真可谓“瞻念前途,不寒而栗”;另外一个短板就是字写得实在难看,自从到了翠钻组那天,就认识到我的字写的实在难看,也曾找钢笔字帖又描又临摹的,但天资如此,直到现在写的字也还像蜘蛛爬一样,在外销工作中有很多重要的信函要写,就我这字写出去,太给公司丢脸了;我最后一个短板就是文化程度低,没有很强的文字功底,我们这个工作在对外交流方面处处都要用到写作,例如谈判要写方案、谈判后还要写小结等等。 了解到自己的长处与短板后,实在不愿意像现在这么熬着,总想着自己可以管一摊,想大显身手,想自己能从拥有一个大抽屉的案子到有属于自己的一个三屉桌,想着自己与其在出人头地中挣扎,不如去干不显山不露水的货源工作。4月14日,美国总统尼克松已经宣布了废除与中国贸易禁运的法令,中美之间的贸易没有了障碍,我们的外贸工作一定会有一个大的发展。此时我去和工厂打交道,到农村去开辟生产,与街道的老大妈们探讨出口商品的更新等,这些工作将会多么有趣呀!这些想法不断地冲击着我的脑海,我知道我人生中第一次主动做抉择的时候到了。虽然字写得不好看,但我还是写了一份表述我内心想法的报告--《我的一点想法》。主要内容就是我认识到了外贸工作的光荣,货源工作的重要,外贸工作如果没有货源,就好像是无本之木、无源之水,我愿意为货源工作做出我的贡献。字里行间都透露出我想去当一名下厂员的决心。报告写完了,却不知道应该交给谁。给何元利?他非得给撕了不可;给马经理?他此时已是公司大院的最高领导,肯定得说我不识抬举!索性越过几级领导,直接交给公司负责货源的赵经理。我还在报告的最后部分写下了“字写得不好看,如有不认识的,请找我。”过了几天赵经理也没有找我,看来我写的字他都认识,又过了些日子,经理办公室主任见到我对我说:“年轻人(公司好多人都这样称呼我),你的《我的一点想法》的报告赵经理看过了,并给了批示:在这浮躁的环境下,有这样想沉下心去搞货源工作的想法,实在难能可贵!我们要给这样的年轻人创造机会!现在你的报告存放在我那儿,你先踏踏实实干好目前工作!”我听到后连忙说:“你放心!报告是报告,干活归干活!绝对差不了。” 第13章 文物风波 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不管世界风云如何变化,第三十届中国出口商品交易会如期开幕。不管我自己有多少想法,依旧服从领导安排,又一次随队来到了广州。出发前,我到北京百货大楼的四层后座礼堂听了一次耐人寻味的国际形势报告。到了广州后,住进了广州军区第一招待所(简称一所)。这个招待所的设置可谓三六九等,层级分明。有独立的小院别墅;有高级住房楼,里面每间屋都有两张高级的席梦思床垫的大床,配有电风扇,还有独立卫生间,抽水马桶等;有会议室,里面摆着的都是藤椅和长桌;当然还有我们这些人住的临街的楼房,对面就是中山医学院,医院里癌症病区的病房,夜间经常传来病人们临终前的哀嚎,使我们难以入睡。楼道内有公共厕所和冲凉间,每个单人床板都是4—6块长木板拼成的,上有草席一张、蚊帐一顶,躺在床上一翻身,床板就发出吱吱的声音,四人同时躺下,你折腾、他翻身,简直就像烦人的交响乐,要不是累的精疲力竭,还真难入睡。由于宿舍临街,又是在一条马路的上坡拐弯处,所以天不亮,手扶拖拉机的蹬蹬声就吵得人难以再眠。大家都在抱怨“这怎么休息呀!”也有人说:“习惯了就好了,咱们坐火车路过武汉时不是都看得见吗,那里有多少住户的房间窗户就贴着铁路边嘛!那列车的轰鸣声、铁轨的震动感不比这动静大,人家不也是安之若素吗!”交易会开幕后,大家也就不叨叨了。 交易会上总有说不完的故事。10月25日我国恢复了在联合国的合法席位,举国欢腾、群情振奋,我们在“外贸服从外交”的大方针下,竭尽所能向外商宣传我们的强大,感谢第三世界人民对我们的支持。但也都注意到了一个契机,即中美的贸易壁垒已被打破,我国又是联合国的正式成员,外贸工作一定会有更大的发展。 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交易会开幕后的某一天,苏经理被叫到总公司去开紧急会议。虽然这种事情经常发生,开会回来后,有时会给我们全体传达开会内容;有时是找个别人说说;有时则根本什么都不说。但这次回来可不一样了,满脸严肃,晚上到宿舍召集全体人员开会。内容主要是:国家文物管理部门把我们给告了!反映在广州交易会上有大量文物在流失,由于各方面原因,文物管理部门还拿到了确凿的证据,所以要组织人员来查看,以杜绝这种现象的发生。领导批示“此情况很重要,查实后,就地封存。”于是领导部门组织了由各地文物管理部门参加的工作组来到广州,要求交易会的领导和各单位要全力配合。现在我们这个工艺品交易团的工艺品都是查看的重点,尤其是旧货小组,是重点中的重点。 第14章 文物风波 当然了,我们公司也必须要好好配合工作组的工作,就好比银首饰镶嵌的玉瓦子手镜,那些白玉大多数都是明朝的,这谁都知道;白玉的赤虎龙勾,那更是明朝的玩意,赤虎本身就叫明龙;还有好些带錾工的银首饰,也少不了是明、清朝的物件。我好奇地问了一句:“这些旧货都是有年头的了,那什么算文物呀?”苏经理说道:“按照目前的要求,清乾隆以前生产的东西或乾隆以后生产、到现在都有影响力的作品,都算作文物。”孤陋寡闻的我听后,心里想:只知道明朝白玉件有“子冈”字样的就是明的,可后人也可以用“子冈”呀!看来这里的学问太深了,还是好好听苏经理是怎么说的吧。苏经理接着说道:“工作组会派人到咱们这来的,咱们这虽然没有什么显鼻子显眼儿的大东西,但玉瓦子、龙勾、别子、花片、白玉、翡翠、碧玺、珊瑚、蜜蜡这些东西还是不少的。今天召集大家来开会,就是宣布一下咱们公司负责接待文物局工作小组的人是李光宇。到时候他让谁拿出东西,谁就要积极配合,不许藏着、掖着。”不知道是谁不知趣地问了一句:“那咱们的出口任务怎么办?”苏经理严肃地说:“交易会和总公司的领导说了,这是个政治问题,必须认真对待!”政治问题就是纲和线的问题,必须执行。 没过几天,大量陌生的带着工作人员胸牌的人物出现在了交易会工艺品部的各个谈判间。他们都是来自北京、上海、天津、广州等省的文物管理部门的同志,也就是说他们是真正的“钦差大臣”。他们说哪件物件是文物,那么哪件就是;他们说哪个物件不能出口,那么就会贴上一张印有编号的纸条,上面印有“文物保留”四个字。结果就是,不管你花多少钱收购的物件、不管你如何指着它完成出口任务,却都只能“就地封存”! 派到北京首饰公司的工作组成员是一位广东省文物管理局的女同志,在总公司领导的安排下,我们互相认识后,请她来到我们的谈判间,为了不影响正常的业务,我跟她讲:“咱们别一下子把东西都亮出来,因为这样会引起客户的注意,容易出现客户要买我得罪您,我不卖又得罪客户的现象,夹在中间太难做人啦!我想一屉一屉地给您拿出来,看好后放进铁柜。如果需要贴封条,您尽管贴,这样别的客人以为您在看货买东西,您贴了条,别人就认为是您买了;如果他们想看您过目后放回铁柜的货品,也就是没有贴封条的,我也可以放心给客人看了。”“这样安排挺好,既不耽误你们的业务,又把我们的工作做的顺当一些。”工作开始了,我先把手镜拿出来,她认真地看,耐心地把玩,我则认真看着这些白玉瓦子。她把手镜分为两堆,一堆是明朝的、另外一堆是清仿明的、还有民国时仿造的。我不解地问:“这两堆有什么区别?”她说:“依我看来,这一堆看起来做工较糙,恰是明朝的工艺特点,做工粗犷、细微处略显粗糙,准备装回铁柜的;另外一堆则是做工显细、棱角圆润,这里有年代的审美观、生产力的发展、工艺的细致。特别是到了民国时期,有电了,所以看的出来这活主要是电动的坨子磨的了。” 第15章 文物风波 之后又看了拱壁、文代、白玉双獾、文代镶嵌件,大部分都是乾隆以后的物件,并不算文物,但也有几个东西说的就神乎其神,一个白玉文代(汉朝以前宝剑上的装饰物)被定为西汉中期的;还有一个拱璧被定为商后春秋时期的祭品。她让我注意拱璧上的乳钉与乳钉之间有没有坨子的磨痕,都是用玉器抠磨出来的,因为那时候玉器的制作都是玉与玉之间抠磨打造而成的。”她还客气地说:“我的知识量很有限,先封存,待以后请名家再会诊。”就这样连着看了三、四天的时间,将我们公司沾点旧货的东西都翻了一遍,封存了不少物件,因为她给贴的那个封条是一式两份的,一张他们留存在册,另一张贴在物件上,随时备查。我对苏经理说:“那么多东西都封存了,咱们还卖什么呀?”苏经理无奈地说:“听领导的吧!这都有人说咱们是在卖国呢!国家需要外汇,这玩意又不许出口,咱们做外贸的真难啊!” 这几天在回宿舍的班车上,聊天的内容已经从卖了什么值钱的东西转换成上海口岸的什么东西又被封存了、广东口岸的客人挑出来的东西也被封了不许卖等。天津口岸的旧货科的小叶说了一段笑话:文物局的人到他们那里清查,看到一个锦盒里装着6块古火烧玉,显得非常古朴,纹路已渐模糊、有土地浸过的痕迹,更有时代的沧桑……工作组的同志看到后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说道‘你们这还有这么老的玩意,起码是周的,还可以往商代看,就这么一盒吧?’我一看他那惊讶的样子,就没敢告诉他有多少,只是问他是不是要贴封条。他肯定地点点头,说‘这个可能是这里最有价值的东西了!’我一听,气就不打一处来,打开柜子给他看,并告诉他:‘这是限量版,每次交易会就卖十盒。现在已经卖了四盒,还剩六盒,如果您手上这盒贴了封条,那就剩五盒了,如果您还想看更多的,明年春交会前,您到廊坊我们的仿古玉厂子来,要看多少都行!’”我们大家听完这个乐呀!为什么乐呢?您要不是行里的人,自然不明白。 在古代,关于社会地位是有一个分类的,分为士、学、农、商,商排在最后,是不入流的;如今社会也有工、农、兵、学、商的说法,商仍为最末位。现代经济学认为:商品交换不创造价值,离工人制造商品所产生的价值就差的更远啦!最说明这个问题的就是:我们这些业务员,参加工作第一年为学徒,挣17.08元,定级后挣37.5元;而工人参加工作第一年学徒也挣17.08分,但定级后挣41.5元;在海关工作的同学参加工作第一年就挣24元,因为他们是国家干部。我们这些人里面,除了上海口岸的同事挣得多点以外,大家挣得都差不多。我们是属于被别的行业看低,但自己都为自己的工作感到自豪。但现在,在自己的工作领域内,受着外行的管束,觉得浑身不舒服,就有了这么一个“笑话”。 第16章 文物风波 在这里,我还得说个故事里的故事。 清政府倒台后,遗老遗少多在北京坐吃山空,有卖房子的、有卖地的,都卖完了就开始卖古董、卖文玩、卖字画等,那可都是文物,这些个都卖完了就卖几品大员的朝服、帽子上的翎管、手指上的扳指、甚至还有上朝带的整挂的朝珠;而有点洋派的人则到天津当了寓公,今天卖这个,明天当那个;再现代一点的,就有些暴发起来的人将好东西放入上海的保险公司,这样一来,一个新的行当应运而生,那就是倒腾古玩的人们。他们凭借着自己的眼力和满腹的学识,通晓外语,与商人之间联系紧密,在北京就出现了几等与文物有关的专门的从业人员:一种是“夹包袱的”或称为“夹包的”。这些人身穿长衫,腋下夹一包袱皮,他们文化素养高,知书达理,北京城里的王公贵族、旗人后代、商贾大家等与他们都很熟。平时他们到这类人家,按门铃或经过门房通报后就可被主人请进去,喝茶、聊天,拿出几件宝物切磋、把玩、出让、付钱等,一系列操作后,一张银票付上,宝物进入包袱皮中。系好包袱皮,绾个扣后往胳膊上一搭,出门、走人,之后这件“宝物”或者说是“文物”就流落于市井了。还有另外一种打鼓敛物的,他们一般不按人家门铃,而是手执一个怀表大小的、木头鼓身、牛皮鼓面的小鼓,配一个不到一尺长的竹胚,顶头那边厚实一些,走在胡同里,敲起来山响,尤其是在他买过货的人家门口,会再多敲打几次。一般情况下,有些想卖东西人听见鼓声就会开门看或请入门房看货,在门口交易,一般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活儿也是很考验眼力的。再有就是拉着排子车收废品的了,赶上什么就收什么,净是些油灯、痰桶、瓷瓶什么的,也没准能碰上个值钱的、或者有点年代感的宝贝,那就是捡漏了。 这些人在共和国建立以后,都被组织起来了,尤其是公私合营后,就都被吸纳到了工作单位,有了到了文物管理部门、有的到了文物商店、有的到了友谊商店,绝大部分人到了外贸公司或信托公司(俗称委托商店)。这些人在过去是一个大的行业,现在有了不同的工作岗位,那么工作的重点也就不同,任务指标也存在差异。但文人相轻、同行相贱的陋习还是存在的。正因为如此,才出现了天津公司的笑话,或者说您就把他当成一个笑话吧! 第二天,我们这这些负责与工作组联系的人员被工作组召集开会。会议通报了这个笑话,并严厉地批评了天津公司同事的做法,工作组已将通报情况上报。工艺品交易团的领导正色地对我们说:“咱们是工作,人家文物管理部门也是在工作,在文物清查方面,我们必须服从他们。谁也不是神仙,也不可能什么都懂,业务上需要商榷的,先封存起来,以后再说。”大家伙一听团领导这话茬都有点检讨的意思,所以大家也不笑了,当然更不敢闹了。 交易会过后,各地文物管理部门人员深入到各公司清查文物,查出来并贴上“文物待留”字样的宝贝,东西还是公司的,但不许出口。几年后,我在我们公司的东坝仓库的地下室里看到了几十个封存的箱子,但它们后来的命运就不得而知了,直到2006年北京首饰公司倒闭,也没有关于这些封存宝贝的消息。 第1章 挖掘宝藏 如梦令.元旦 宁化、清流、归化, 路隘林深苔滑。 今日向何方, 直指武夷山下。 山下山下, 风展红旗如画。 这首词是毛主席填于1930年春节。当时正是毛主席 率领中央红军由赣南中共苏区开辟闽西地区所做。宁化、清流、归化分别是闽西地区的三个县,而归化就是后来的明溪县。 1972年的元月三日,一场突如其来的鹅毛大雪,使整个北京变成了银装素裹的世界,路面上自行车横摆、公交车基本停运、路人都步履蹒跚。 我乘坐第45次直快列车,驶向心仪已久的城市—福州。火车过黄河到济南,越长江见南京,向东南又过中国最大城市上海,再转向西南便到了人间天堂—杭州,列车在钱塘江大桥上奔驰,这座桥是我国着名的桥梁专家茅以升教授设计的,中国人民自己建造的一座大桥。列车行至鹰潭转东南过邵武后走南平,经历40多小时后终于到达了春意盎然的榕城—福州市。福州东站外路两旁的榕树长得挺拔,道边的鲜花盛开,把两天前在北京为了赶火车时的窘态抛之脑后。凭借着北京市对外贸易局的介绍信,我们顺利地住进了位于温泉地区的省委招待所,一间屋里四张床,公共厕所,温泉大澡堂,设施非常不错了。第二天吃早点时,由于我们是北京来的,每个人还配给了一个白面馒头和一碟小菜。小菜是几片榨菜和两条像橡皮一样窄的咸带鱼,还有糙米稀饭。饭毕,由于高师傅来过,所以后面的事情就顺当多了。我们先去福建省地质厅去换信,换信就是相互对应的级别,接拿对方的介绍信,再由这一级别转向下级单位书写介绍信。简而言之就是我们北京首饰进出口公司的人出差到福建省地质二团联系业务,地质二团是应该不予接待的,因为这两个单位是跨省市的关系,所以我们必须拿着北京外贸局的介绍信,到福建省地质厅接洽,他们同意我们到地质二团联系工作后,再给地质二团开一封同意接待的信,我们持此信到地质二团去接洽工作。那个时代,全国各个单位出差都是这个程序,我们出差的目的地明明是三明市的明溪县,却必须先到省会福州来换信,但以后再去就不用再这么操作了。 由于是熟门熟路,高师傅带着我们顺利换信后再到火车站买去三明市的火车票,踏踏实实等了一宿,福州的鼓山、涌泉寺、朱熹读书处、船政局、817大道、林则徐祠堂、谢冰心故居、西湖公园等,这么多名胜古迹,都没腾出时间去玩玩。第二天早早就到了车站,上车后夜里十二点到了三明市,住了半宿的招待所,第二天一早赶到三明长途汽车站,买了到明溪的长途车票。到达明溪后,从车站到地质二团大约有五华里的路程,如果等一辆可以经过地质二团的汽车,需要两个多小时,想着去年的拉练,我们随随便便一走,都得有几十华里,现在这点路又算什么?我把想法和高师傅说了,他也是兴致盎然,说“看看风景,就当遛弯了!”就这样,我们师徒三人一同从明溪县城走到了福建省地质二团的团部。 第2章 挖掘宝藏 此团部设立在距离明溪县城五华里外的一个叫五里桥的地方,占据在与公路相对高度30-40米的一个小山包上。据说地质部有规定:地质部门选址在离城市(包括县城)5华里以内的地方,不享受野外津贴;选址在离城市(包括县城)5华里以外的地方,全员均可享受野外津贴,据说一天有好几毛呢!这个小山包下的公路就是一条省级公路,是明溪县通往盖洋公社的一条沙石公路。 1972年元月10日,我们已经在地质二团的招待所住了好几天了,由于地质队的安排,我们这几天只能在招待所待着,高师傅、孙有睿和我不时地讨论着临行前赵副经理召见我们时对我们的讲话:随着国内外形势的变化,国家对外贸工作越来越重视,对外汇的需要也非常迫切。我们公司每年都要从国外进口不少原材料,比如象牙、各种玉石、高级木材等。需要消耗不少国家的外汇,中央领导要求我们立足国内,扩大已开发的矿石基地,改善劳动条件,比如湖北的松石、辽宁的岫玉、抚顺的琥珀、河南的淅川玉、河南玉、北京的桃花石、黑龙江的玛瑙、更有新疆的和田玉等等,发掘新货源。现在咱们公司组织了几个小组,分赴新疆、四川、福建等地,根据地质部门提供的历史资料,去调查、核实,为我们所用。现在根据北京地质局101大队提供的信息,在福建省三明市明溪县盖洋、翠竹洋等地的河流中发现了我们称之为紫牙乌的宝石和蓝宝石等。几个月前高师傅已经和北京地质局的同志到明溪实地考察一番了,收到了明确的信息,确有宝石存在,此次你们去的主要任务就是把那里埋藏的宝石弄到咱们公司来,形成新的货源。具体怎么能够达到目的,就看你们自己的了。高师傅在春节前要去缅甸买翡翠,在不耽误出国的情况下,待些日子就回来;孙有睿刚刚接触业务,要勤问多学习;小李是经过一些事情的人了,要勇于担责,多出出主意,如有需要,要及时向公司请示。 在这里,我们浅聊一下我们的同伴孙有睿。他比我大4岁,家住门头沟,是位煤矿工人的后代。1964年,园林局支援外贸,他被调到首饰公司,先是在公司值夜班,后来公司负责交换的通信员小焦去当兵了,孙有睿接替了他的工作。此人工作认真,为人踏实,领导有意培养,这不刚刚从通信员调到材料科,还没学明白一些基础知识,就跟着高师傅来到此地出差,挖掘宝石,并且此行出差的目的达成后,此项业务就属于他的了,我没准又得回翠钻组了。 闲来无事,我们先来熟悉一下周围环境吧! 过了座落在鱼塘溪上的五里桥,在公路的岔口上,有一条地质二团自建的简易沙石路,蜿蜒通到旁边一座小山包的山腰处。这里才是福建省地质局所属地质二团的团部。团部占据了整个山包和山包下的一片农田,山顶有一个用水泥建造的、3米长、4米宽、3米高的露天蓄水池,水则是来自比这个山顶相对高度高出数米的公路边的水沟里,再往上就是不知名的原始小溪了。团部的人们用废旧钻杆互相连接起来,再用三根茅竹搭成架子,钻杆架在上面,一段一段延伸到远方,到了一定高度,把茅竹劈成两瓣,形成簸箕状就可以取水了,水顺着一句谚语: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经由钻杆流到团部的山顶蓄水池,成为团部200多人的工作之本、生命源泉。 第3章 挖掘宝藏 站在蓄水池脚下,这个山包的制高点上,整个团部一览无余,脚下略低的一块小平地是整个团部唯一一个进行体育锻炼的标准的篮球场。篮球场是水泥地面,木架铁篮筐;往东南望去,是通往外部世界的团造简易公路,简易路的起点是团部汽车库,再往正南则是办公区,小楼内设有团部、生产办公室、技术办公室、选矿车间,楼外则有生产车间:粉粹、球磨、平磨、摇床、跳台、摇筛等,另有仓库,各中队送过来的岩心;离开这一区域往西眺望,是整个团部必不可少的区域,有医务室、开水房、大食堂等;再往下看则是在大片的、起伏不平的小丘陵上、依山而建的配电房、柴油发电机房、大车间等;山包北侧则是家属区,一排一排错落有致的平房散落在顺其自然的环境中;正东边则是单身职工宿舍,这个宿舍里有真单身的,还有大部分是家属住在全国各地的、两地夫妻的假单身。还有我们三,我们就住在篮球场旁边的团部招待所,这个招待所住宿的主要对象是下属各中队的领导或来此办事、开会的人,说是招待所,其实就是一排简易房,土砌成墙,茅草盖顶,上面压一片片水泥瓦,每间屋有4张床或6张床,洗手间、冲凉间统统在外面公共解决。 终于等到地质二团派生产组长张大岗为代表正式接待我们,高师傅代表公司做了主旨发言,主要内容无外乎就是赵经理对我们说的工作精神,张大岗则表示:刚进行了关于去年工作的总结、安排今年的任务、召集各中队领导到团部开会等等一系列工作,时间安排太紧张,待我找机会向团部领导报告,更何况这件事这么大,必须由团长做主,而团长正在下面检查工作,所以还得请我们等些日子。高师傅也向他说明:春节前他还要出差去缅甸,为了不空手回北京,能不能让团里组织一个力量,到实地取一些样品带回公司,这样对公司领导也好有个交代。张大岗则表示:这倒不用请示领导,待协调一下各方面关系,咱们这两天就去矿点取样品。 时值三九,天气阴冷,张大岗调集了地质工程师张师傅、地质员小叶、地质员小苏、还有一位在办公室用显微镜识别和分拣矿石的孟师傅(不知道应该称呼他为什么员),由张大岗带队。我们仨个人兴奋的不得了,宝石谁都见过,但见过的宝石都是经过打磨加工的,在自然界是什么样子?又是在什么状态下存在?人们又是用什么样的方法采集?这一堆问号不断在我脑海中跳跃着。一辆解放牌的底盘、厦门组装的、重2.5吨的卡车从车库里缓缓开来,大家装上铁锹、十字镐、高腰大雨鞋、摇筛、手提自由式抽水泵、小型柴油发电机等装备,张大岗坐在驾驶室,我们几个人顺着槽帮爬上卡车。就这样,我们怀揣着疑问与兴奋出发了。 第4章 挖掘宝藏 汽车开出团部就开始爬山,在沙石路上颠簸,阴冷潮湿的风吹的我们瑟瑟发抖,但这些都挡不住一车人的兴奋,虽然我们来了好几天了,他们知道我们,但我们不认识他们,现在大家互相介绍着。小叶兴奋地说:“盖洋那边虽不远,但也有好几年没去了,还是为“613”时去的呢!那会有多少人呢!现在是曲终人散了。”老孟则说:“经过咱们的工作,起码推翻了一个定论‘镁铝石榴籽石的伴生矿,’它是可以独立存在的。”听他们聊天如同在打哑谜,好在风太大,用手捂着嘴,也就不多问什么了。车开到盖洋公社,离开公路开进乡间小路,向着小路深处的小溪边开去,快到河边时司机说道:“为避免汽车趴窝,就开到这吧!”大家先都换上高腰雨靴,跳下车,扛起了铁锹、十字镐、摇筛、手提柴油发电机、小型抽水泵等工具和设备。摇筛就是一个木制的扁圆筒,底边镶嵌着一个打着好多小孔的黄铜片。 张满昌快步走在前面,他是张家口人,毕业于西北矿专,夫妇俩带着孩子都在团部工作、生活,当时勘探和所作的地质报告都有他的参与,此行大有故地重游之感,兴奋之情显露在其动作敏捷,到了小溪边,看到一颗直径有2米多的古树拱卧在水边,树干的下半截已腐朽变质,其他树木则根枝繁叶茂,翠竹、茅草参差不齐,生长在树木之间,时而翠鸟飞过,又见麻鸭凫水,好一派原始田间景象。此时正值深冬,属枯水季节,故小溪水浅,仅没过脚面而已。我们几人走到河边后,张满昌说道:“咱们沿着河边走,找到河流自然拐弯处,那里的水流会缓慢些,便于物质从上游到下游的沉积,拐弯处又处于水流离心力,比重大,这样矿石容易沉积。”于是我们便往上游走去,走了几十米后来到一个拐弯处,水流显然慢多了,河底细砂清晰可见,细小水草随水摇曳,大家选址完毕,张满昌又说道:“我来第一筛。”只见小叶用铁锹挖开河底的细砂,那挖出来的细砂迅速被水流冲走,又往下挖了一些,已经能看见鹅卵石,又用十字镐刨了几下后用铁锹将大小不一的鹅卵石、粗、细砂粒轻轻倒入摇筛中,只见张满昌双手握在筒边,上下抖动,泥水顺着水被冲走,左摇右晃之后一提拉,将摇筛提出水面,用手捡走大一点的鹅卵石,之后在水里用我怎么也学不会的摇法,将石头都摇到水中冲走了,剩下了一小撮红色蓝色的刚玉、黑色的钛铁石等,这些细小的、晶莹剔透的小石子就是我们要找的宝石。红色的刚玉是玫瑰宝石、蓝色的刚玉为蓝宝石、褐色的钛铁石为乌钢石,镁铝石榴籽石即紫牙乌等,这些宝石多见于与外商的谈判桌上,现在居然间在河流中发现,并用手托在我面前,真是不可思议!上天赐予宝石不光是在斯里兰卡、泰国、缅甸、哥伦比亚、安哥拉、赞比亚,同样也给中华大地!这一刻坚定了我一定要把这里被埋藏多少千万年的地下宝藏,成为我们公司的出口货源的信念,不管工作中会有多少困难,都挡不住我这颗拳拳报国之心。 第5章 挖掘宝藏 张满昌取光第二筛之后,拿出一个他们用于装矿样的小塑料袋,将宝石样品装进去后交给高师傅,开玩笑地说道:“这东西算您的了。”看得出来高师傅也很兴奋,笑吟吟地说:“这回我好交差了!”孙有睿则毫无表情,木讷地问我:“你们怎么这么高兴呐?不就是个石头吗?”我无语了,我很无奈,完全想象不到接下来将和这位搭档如何工作!张满昌又说道:“咱们这几筛是随机采样,如想采样更准确些,咱们就需要挖得再深一些,最好挖到河床底部岩石上,那才有可能找到一些大的、从原生矿顺河流搬运下来的矿石呢。”我不由得问了一句:“那我们应该怎么办呢?”张满昌笑答:“拦河筑坝,抽干坝内河水,迅速往深处挖砂,多取砂石后再进行筛检,咱们先把车上的柴油发电和和自由泵拿下来。”一听说要拦河筑坝,我可兴奋了,从小就爱玩水,如今都二十多岁了,居然能到原始森林的小溪挖砂筑坝、截断水流、河底寻宝,真是妙哉妙哉!不知不觉间我的双脚已冻得渐渐麻木,大家也都冻得手脚通红,但这些困难不能成为影响我们大家工作的障碍。我们做了简单的分工,我们从北京来的三个人,从河边挖泥弄土,往小溪里面扔,小叶老孟他们点燃小型柴油发电机、手提抽水泵接上电源,准备抽水,张满昌、张大岗则准备取砂。待我们三个人把上下两条宽近两米、高六十公分左右的土石水坝已建雏形时,发电机嘟嘟响起,惊得林间鸟儿四散,张大岗把泵头插入水中,帆布水管将水抽到坝外。大家开心地干着活,急切地看着水位下降,本来就不深得河流,不一会功夫就水尽砂露了,几个人争先恐后地拿铁锹取砂,尽量往下挖,将挖出来得砂都放在岸边。取了不少砂后,张满昌说道:“够了,能跟刚才取得有个比较就行了。”于是又重复刚才的步骤进行摇筛,果然看到得宝石刚才那一筛大了不少。此行目的已达到,大家收拾家伙什准备返程。我问张满昌那两个坝怎么办?张满昌笑了笑说:“甭管它,坝前得水位高了,高于这个坝了,就叫做没坝;没过之后,由于水流的冲击力,这个坝不复存在了,就叫做溃坝;用不了一个礼拜,您筑得这个坝就不复存在了,咱们挖得坑也就没了,这就是自然的力量。”在返程得车上,大家都熟络了不少,双方都有好多话题要聊,但碍于车上风太大,路途又短,只能留下遗憾以后弥补吧! 春节临近了,团长也从各中队视察工作回来了,二团特意安排了一次所有副团长参加的、由高师傅主讲得碰头会。高师傅主要讲了国内外形势、对外贸得需求、国内原材料对出口得重要性,现在看到矿样,希望二团协助开采,使之成为商品,我们公司也将竭力配合,予以收购等。团长及其他领导非常认真地听取了他们认为太新鲜的发言,团长表示他们将认真研究。高师傅则表示,由于工作需要,他要即刻回京,余下工作交由我和孙有睿继续完成。团长表示理解,正式会晤结束后,剩下的将是漫长的等待。 第6章 挖掘宝藏 高师傅回京前将出差费用的预支款全部给了我们俩,当时取了一千多元,为了安全起见,我们每人拿三分之一,现在变成了二一添作五。我们三人步行到明溪县城的长途汽车站,目送高师傅上了汽车,真有些怅然若失,工作几年来,第一次出差时有大人带着;在出口部有那么多人管着;尔后的交易会上苏经理一直呵护着我;更甭提在翠钻组内的拼包时光,总有人替你把关、复核;这可倒好……走在回团部的路上,高师傅昨晚对我一人的嘱托不断在耳边响起:我走后,你们俩就代表首饰公司啦!孙有睿什么都不懂,通过这两天的观察,发现他不是这里的虫,你要把事拿起来!赵经理把这么重要的担子交给你,玩好了,露脸;玩砸了,现眼!我相信你一定能玩好!一句话:把石头弄回公司! 团长忙,我们等,在此期间我们结交了二团各方面的人士,上至团长、副团长,下至各位工程师、地质员、医生、农业队、车间工人、随队的家属等,热情地向他们宣传我们的工作、我们的立场、及寻找开采宝石的意义。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也非常认真地向他们学习地质知识和专业技能,尤其是张满昌工程师,他和我们聊的是最多的一位,他和我谈到“613”的来历:在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勘探队在此地勘探时,在盖洋附近和翠竹洋附近的小溪中发现“镁铝石榴籽石”。根据文献记载,这种矿石 往往是金刚石的伴生矿,或者说看见它就容易找到金刚石矿,更有可能发现金伯利岩(金伯利是一个地质学家的名字,他在非洲发现了金刚石原生矿,所以后人就把会有金刚石的原生矿称之为金伯利岩。我国临沂所产的金刚石就产自金伯利岩)。而整个福建山区均为火成岩形成的,是若干万年前火山爆发、地壳变化而成,有形成金刚石及稀有矿石的可能。勘探队把这一发现上报后,中央极为重视,于是调集千军万马会战来找金刚石,为保险起见,把金刚石称之为“613”,经过数年的勘探、槽探、取样、跳台、摇床、直至手选、X光机选都没有找到金刚石,甚至在翠竹洋村的死火山口上打一个垂直的井,取岩心也没有找到,倒是给我们这里添了不少机器设备和高精仪器。由于找不到金刚石,外省市参与会战的同行陆续撤离,留下我们在这里再找别的矿,你们这一来,使我们感到一些安慰,金刚石没找到,其他的石头都成了宝。 春节到了,孙有睿不断叨唠着:人家这么忙,要不咱们也先回北京,等过了节再回来。我说:“咱们在这人家都不理,咱要是走了再回来,先不说花费多少,等再回来时,人家还拿咱们当刚来的一样对待,那岂不是前功尽弃了吗?”孙有睿埋怨道:“那咱们就等着,等到哪算一站呀!”我说:“在这等,就是在二团领导的眼皮子底下转悠,他们就不能熟视无睹,咱们老这么腻着他们,他们迫于无奈也得研究咱们的事,总会给咱们一个说法。”孙有睿无奈的说道:“那就忍着吧!” 第7章 挖掘宝藏 吃罢春节前的会餐,听着家家户户放着的炮竹声,看着办公楼前排的红灯,想着北京过春节的情景,真是每逢佳节倍思亲呀!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二次未在北京过春节了,家属区内大家在互相拜年,团部从各中队抽调文艺骨干组织了宣传队,在团部、各总队和协作单位中演出,农业队的李志平用小提琴演奏的“新疆之春”惊艳四座,据说他后来成为福建省京剧院乐坛一把手,还曾来北京参加调演。而我和孙有睿因为需要等待,就经常在大食堂内看他们排练。 春节过后,我们的事没有任何回应,漫山遍野的农田和道边种植的紫云英盛开,听农业队的同志讲,等到了春播备耕前,这些花就被全部翻入地中沤肥,这是一种非常好的绿肥; 春天快要到了,我们的事还没有个回应,突然小山包的小吉普车骤然多了起来,各中队的领导全部来到这里,招待所一下子就住满了人,原来是一年一度布置任务的大会召开了; 在这段苦熬的日子里,其他人都有班上,没人和我聊天,每天钻入冰冷潮湿的被窝中久久不能入眠,脚丫子经常冻得缓不过劲儿,用热水泡了也不管用,手脚还是生了冻疮。虽然在我的孩提年代,那是每年冬天都发生的事,已是司空见惯,但现在怎么觉得这么难受呢!我们每天只有吃早餐时才能吃到一个2两的白面馒头,其余两顿饭都只能买米吃。招待所发给每位来客一个铝制饭盒,我们吃完早餐就拿着空饭盒到食堂卖米处买米,然后将洗好的米放入饭盒后再放入一个个大的方形笼屉上。此地的木柴,是用油松枝当引柴,一般都是直径8-10公分的圆木,再粗一些的木头,就劈成两半,更粗的就被劈成四瓣,炊事员毫不吝啬地将大块木柴扔入灶火燃烧,这里没有煤,一切都是木柴当家,正所谓靠山吃山嘛!在这里,中午吃的是素油炒菜,晚上是素油熬菜,孙有睿是个素食主义者,每天乐的不得了,我是个无肉不欢的人,每天都馋肉馋的不行,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出差补助省下不少。听地质队员说过一个笑话:地质队员在野外工作都是有补助的,离城市越远的地方,补助就越高,补助越高的地方环境就越艰苦,吃不着喝不着的。偶然到县城出差一次,能把县城饭馆内的荤菜全吃光,搞得开饭馆的人以为“土匪”来了呢! 地质中队的中层以上干部大会终于开完了,是不是也该腾出功夫谈谈我们的事呢了!但还是久久得不到正式通知,转眼间我们出差到此已经有两个多月了,工作毫无进展,连一次实质性的接触都没有,经与熟识的人聊天,渐渐地打探出一些眉目。原来并非全是因为工作忙而推脱,而是团内领导关于此事有不同的意见,在未统一前不能与我们谈。一种意见:由于受到我们宣传的影响,认识到了掌握国内原材料的重大意义,为了能够让深睡于山林小溪的宝藏用于出口创汇而倍感光荣,更有现实意义就是可以增加一些收入,能稳定队伍。现在团部为了稳定队伍,建立了一个农业队,解决了部分知识青年的就业,也增加了地质二团的粮食产量。在那个全国人民凭粮票的年代,地质工人都是属于重体力劳动,这些粮食是非常重要的补充,要是能在有点钱的补充不是很美妙吗!另一种意见:我们是搞地质工作的,国家拨款给我们,钻探一米42元,就是让我们找矿找宝藏,然后交上一份地质报告,这都是我们的本分,采砂取矿是地方上的事,更何况地下一切矿藏都属国家所有,任何单位和个人无权取之。团长持第一种意见,找金刚石遇挫的不甘心,如通过开采宝石而得之,岂不美哉! 第8章 挖掘宝藏 经过我们两个多月的磨合,地质二团的领导们终于达成了一致的意见:与我们正式接触,双方阐述一下各自的观点。经过多次谈判,我几次走到五里开外的县城邮电局打长途电话找经理请示汇报后,初步草拟了福建地质二团试采宝石的协议: 1、 协议双方为北京首饰进出口公司和福建省地质二团; 2、 试采期间的采矿石工作全部由二团来负责,包括汽车、器材、设备的使用,技术力量的支持,工作人员的配备等等; 3、 试采期间内所采集的所有宝石属于北京首饰公司; 4、 采集宝石工作所产生的一切费用的基础上再加30%的管理费为宝石的售价; 5、 首饰公司以收购形式付款买断所有产出的宝石,并在收妥宝石后一次性付款; 6、 每两个月为一次交货时间点; 7、 第一个交货时间点内,北京首饰公司人员全时段参与开采宝石的各项事宜; 8、 协议自双方盖章后生效为期一年,如任何一方要终止合同,须提前三个月向对方提出。 刘团长是一位办事严谨的解放军干部,他认为过去的地质报告主要是围绕金刚石的,至于宝石,只是附带说明,现在的一两个摇筛摇出来的宝石,只是说明了有没有宝石,但到底适不适合开采,我们的开采协议是否可行,我们还需要做一次宝石样品的试开采,并将结果通过我俩报告给公司,以利于进一步确认协议的实施。刘团长还表示:此次开采的费用全部由二团承担,作为他们的一次地质探测。我们当然觉得没问题,汇报给公司后,赵经理表示完全同意,费用等开采宝石后再进行商榷。 于是张大岗组织了第一次取采样的技术骨干,外加了许多工人,柴油发电机、大的水泵都派上用场了。取砂的方法和取样时大同小异,这一次取砂是装了一卡车,下午回来后将砂全部卸在办公楼处的较为平坦的空地上,堆放成梯形的砂堆,张满昌他们将砂用铁锹拍平,用卷尺量了上边长度和下边长度还有高的米数,然后用公式算出来这堆砂子约有两立方米。第二天一早就来到这堆砂石边,不一会功夫,相关人等都已到齐,开跳台的师傅、管摇床的工人也已就位。等张满昌到来后一声令下,大家开始工作。先将砂石放入跳台,经水冲于铁柄的上下摇动,选出较大的鹅卵石,冲走细小的泥沙,从跳台下方取出混杂的细砂和宝石,此时的砂石和宝石混在一起,还非常好看,之后将这些混在一起的砂石于宝石放在摇床上,通过水流和震动,一层层的微砂被水冲走,宝石被摇到最下方,各种宝石混杂在一起装入袋中,转到办公楼里老孟他们的选矿房间。选矿房间跟我们的翠钻组差不多,大案子、白台布,不一样的是大案子上边有许多显微镜。于是小叶、老孟他们就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镊子,开始分拣起来。当然,我也参与其中,紫鸦乌、锆石、玫瑰宝、蓝宝石等在我们的镊子下迅速分门别类,大家兴奋得不得了。听起来简单,但这点活我们干了三天多才有眉目,大家将分拣好得宝石用天平称重,分别装入小塑料袋中,交给我准备寄回北京,张大岗他们则计算此次试开采所产生的费用(不算损耗、不讲利润)。最后,将一张费用明细表和宝石明细表,经双方签字确认后(我方是孙有睿负责签字,因为他是材料科的,我只是帮忙),连同宝石样品一起寄回公司。 第9章 挖掘宝藏 通过这次试开采,大家对这份开采协议的认可达成共识。正式开采工作开始了。第一车砂终于运到了团部,工作流程跟试开采时一样,经过各道工序的磨合、张满昌等人的指导、工人们的努力,第一车砂中的宝石展现在我们面前,紫牙乌为最多,蓝宝石次之,玫瑰宝微乎其微,绿色的铬透辉石也不多,锆石也不少,但我们公司好像用不着。这些宝石颗粒大的少之又少,个头在2毫米-4毫米的居多,不管怎样,正式的开采总算是取得了成效。经过初期的工作及在工作中不断地摸索,考虑到机器设备地运转及人员的配备等一系列情况,制定出每个星期取一次砂进行挑选。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进入4月初,我们不时地向公司将这里的情况进行汇报,赵经理指示:盖洋这个地方已经投产,你们去了解一下翠竹洋那里的情况。于是我和孙有睿分工,他留在团部继续和工人在一起,我则和二团派出的地质员小叶奔赴翠竹洋。我们先坐装砂的车到盖洋,而后进入山间小道去翠竹洋。此时天已渐暖,我俩一人撅了一根茅竹当拐棍,小叶指示:你在前,负责扒拉前面的茅草,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打草惊蛇”,我在后面注意着两边,没准会碰到野兔、山鸡什么的,我好吓唬他们。所谓的山间小路,并不是开辟好的道路,只是山里人进出山常走的小径,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小路有一人多宽,仅够一人行走,就这样我俩一前一后地出发了,我跟小叶聊着宝石,他和我聊矿石,我跟他说如何与外国人做买卖,他讲着地质的勘探,并将现在的勘探规定,往地下钻进一米,国家拨款42元,既不需要节约,更不能超支,注重的是结果。我聊到我的话题时滔滔不绝,他聊他的话题更是如数家珍。此时是清明前后,整个山间春意盎然,数不清的野花盛开,茂密的茅草挤在小路上,必须用茅竹挑开才能通过。原始森林的高大乔木,翠绿的茅竹使人深感大自然的美妙,顺着之字形的小径,我们来到了山顶往下一望,小叶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忙说道:“咱们走错路了!”我不由得“啊”了一声,10点多在盖洋吃了点东西,原准备到翠竹林老乡家了吃饭,都走了两个多小时了,不但没到翠竹林反而还走错了路!事已至此互相安慰着,想着哪儿走错了。小叶说道:“咱们再俩的道上有一个小石桥,过了小石桥后再往前走就应该是翠竹洋了,咱俩净顾着聊天,肯定是顺着道就走过来了。现在往山下一看,肯定不是翠竹洋了,翠竹洋那个村是坐落再一个死火山口上,四周圆圆的,中间平平的,想当年我们还在村子中间勘探找过‘613’呢。什么都别说了,往回走吧!”这一走,我俩的话都少了,时刻注意着道边,看着道边的小溪流水,终于小叶喊道:“就是这里了!”原来小叶说的那个桥就是架在小溪上一个宽不到60公分、长不到2米的一块大条石。看见这座桥后小叶连忙招呼道:“坐下来休息会儿吧!”我俩坐在桥上,拧开军用水壶喝了口水,小叶又说道:“省着点喝,一会还得有2个多小时的路呢!”我说:“喝光了也不怕,那咱们就喝小溪里的山泉水呗。”小叶说:“想不到你比我们这些老地质队员还乐观。”闲话少叙,终于走到了山顶,翻过山顶后,一个圆圆的山坳呈现在眼前,远远望去,村庄内的房屋隐约可见。我喘着粗气说:“到了?”小叶说:“什么到了,只是看到了。这个山坡很陡,咱们得顺着之字形的路,来来回回地走好几回才能到山底。快走吧,山里的天黑的早,咱们还得跟老乡借镐、铁锹取样呢!”终于到了村子里,小叶找到了队长家(也是几年前的老熟人),他们热情地接待了我们,并拿着自己的镐、铁锹,小叶一直背着他的宝贝—摇筛,我们一起直奔村中央,当年钻井的基台尚在,我们依规矩取样石,此时太阳已落入山峦的后面,天色渐暗,队长用接待贵客的规格招待了我们,特意准备了春节时没舍得吃完的肥鸭,第二天早上又早早到山里给我们采了小蘑菇做汤。老区的百姓、朴素的农民,他们所做的一切让我们感动不已,无以为报,只能拿出2斤全国粮票和2元钱交给队长当饭钱,队长当然不肯收,我们只好在临走前,把粮票和钱塞在了棉被下。 第10章 挖掘宝藏 在回团部的路上,我们选择了绕远的路,一是可以不走回头路,二是可以俯瞰整个明溪县城,山高路远,我俩正走着,突然听到后面传来气喘吁吁的声音,我俩赶紧往边上靠,只见两位老乡抬着一个有两根竹杆,中间有个网,类似于担架的东西,上面绑着一头猪,猪倒是很老实,不蹬也不踹的,时不时哀嚎两声。待他们走过去,我小声问小叶:“他们干嘛不把猪拴根绳轰着走?”小叶说:“他们这是把猪抬到县城去卖,为了给猪涨分量,多卖钱,在家时给猪灌了好多水。要是按照你的说法,那猪得掉多少分量呀!”我又问道:“要是卖不了怎么办?”“那就再背回来呗!反正力气是攒不下的。”我无语了。 回到团部后,队长一家的热情接待,背猪人的身影,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 赵经理又来指示:现在既然采矿已步入正轨,你们又身在福建,如方便就将福建有可能与咱们公司石头有关的情况都实地考察一下。我将赵经理的指示向刘团长做了转达,他极为支持,并派出一位地质工程师盛乾盛和我们一同前往。 我们一行三人共赴福建省最北的郑和县,爬上高耸入云的水晶矿点,这里出产压电水晶,没有我们期望的紫水晶,与当地的领导沟通后,他们对我们表示:如发现紫水晶会与我们联系。随后下福州到地质局翻阅闽南的水晶、绿柱石的资料,并拜访了福州大学矿冶系王宠教授。而后沿福厦国防公路到厦门,乘轮渡到角美考察龙海产水晶情况,基本没有宝石级别的,经漳州到云霄、诏安、东山三县,爬山涉水,沿着地质报告的介绍,实地考察了绿柱石的情况,因颗粒太小、风化严重而作罢。 用时十天后,我们回到明溪县。住进招待所后,迫不及待跑到选矿室,老孟告诉我:“现在砂挖的越来越深,较大颗粒的刚玉和镁铝石榴籽石也越来越多,眼看着就要到2个月的交货节点了,到时候你们俩一起来分以下类,然后称重吧!”我高兴地说:“就等着这一天呢!”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我们按照直径2毫米一个等级进行分类,各类宝石分装,天平上称重,宝石总重量达到了近十公斤。一切完成后,各道工序的成本核算也已报到财会,经我核查后地成本认定有效,再加30%的管理费,最后去确认总金额为26万人民币。二团上下各方人士无不欢欣鼓舞,感叹藏在小溪底下地砂子如今变成了丰硕地财富。 我将这一结果上报公司,经公司认可后同意发货,特意开了60多公里的汽车到京福线上的一个小站----将乐,将货发出了。根据协议,二团在没有收到货款时,我俩是不准回北京,于是我俩继续了第二阶段的采砂、取矿的工作。 六月初,我和孙有睿终于踏上了归途,完成了“把那里的宝石给弄回来”的任务,150天的辛苦,只有我们俩自己最懂,而其中的乐和成就感也只有我俩体会最深。 最后,我想用一首《勘探队员之歌》的部分歌词完成此篇: 是那山谷的风,吹动了我们的红旗, 是那狂暴的雨,洗刷了我们的帐逢, 是那天上的星,为我们点燃了明灯, 是那林中的乌,向我们报告了黎明, 我们有火焰般的热情,战胜了一切芳疲劳和寒冷, 背起了我们的行装,攀上了层层的山峰, 我们满怀无限的希望,为祖国寻找出富饶的矿藏。 第11章 新的工作岗位 从福建回到北京后,我俩向赵经理汇报了这5个多月的工作,领导表示甚为满意,并郑重宣布:孙有睿正式调入材料科,而我因工作需要,由翠钻组调到货源科工作,并表示由于出口意大利的各种果核项串、腰带、手串等出现了严重的虫咬现象,你到货源科先处理此事,待这件事有眉目后,你再到货源科,向负责玉石项串的副科长张遂昌那里报到。我听了安排后,那是兴高采烈,孙有睿听后则忧心忡忡。我回到翠钻组,何元利不无遗憾地对我说:“翅膀硬了,高飞了”,而高师傅还是那句话:“就看你是不是买卖虫,是,那到了哪都吃得开!” 我终于从在一个抽屉的案子上拼包的学徒工混到了独自拥有一个三屉桌的下厂员。来到货源科,整理了一下我的三屉桌,用螺丝钉拧好钌铞配好锁,之后就去看意大利的退货了。打开铁箱,只见有桃核、枣核、山核桃、六道木。枣木心打成的各种项串横七竖八地散落在箱子中,被虫子咬断的、被虫屎糊着的,居然还有活着的小虫和飞蛾。据说此批退活是赵经理访问意大利时在客户的仓库里发现的,经客人投诉后,同意无条件换货。货退回来了,后面的工作怎么办?据说东坝仓库的这类商品也是虫满为患了。我接手后立即向张遂昌报告,我琢磨着既然谁也没办法,那就找科学院,让科学家来解决,其他同事则说:“科学院能管咱们这事?再说了,科学院在哪,咱都不知道!”我说:“科学院就在木樨地,不去一趟,怎么知道人家管不管!”张遂昌觉得有道理,开了封介绍信就去了科学院。在去科学院的路上,张副科长对我说:“科里准备安排你负责玉器厂,你先跟张国帮学徒,等你出徒了,我们就把他撤下来,让他管东坝仓库去,他现在太狂了,什么事都是他做主,玉器厂现在只认他不认别人。”我听着他说的话怎么那么别扭,在我以前听到的、经历的所有教导都是要尊师重道,向师父学习,现在这位领导可倒好,还什么都没学呢,先让我准备好扳倒师傅替他出气,更觉得管理东坝仓库的业务就好像是这个科的“劳改”一样。难道我以后就要在这样的领导手下工作?这也太锻炼人了!他是领导,给我安排工作,我只有听着的份,但我决没有答应他一句,哪怕是一个“是”字。 到了科学院,找到传达室,拿出介绍信和被虫咬过的工艺品,工作人员给我们介绍到“二办”,一位岁数不大的同志接待了我们,我们讲明来意,由于当时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成功、日本首相田中角荣也准备来华访问,所以当时外交与外贸都是人们热议的话题,工作人员热情地对我们说:“这里是科学院的办公机关,具体问题的解决得靠研究院所,我给你们批个意见盖个章,你们到动物、昆虫研究所去请教吧。”于是第二天就变成我一个人骑车到坐落在中关村那边的“昆虫研究所”了。 第12章 新的工作岗位 研究昆虫的专家赵养昌教授接待了我,我将我们公司的概况及目前遇到的问题向他做了介绍,他认真地听后向工作人员说:“你都记下来,我们过几天实地考察一下。”没过几天,赵教授和他的助手来到公司,赵经理接待了他们,并陪他们一同看了铁箱里的情况,赵教授的助手将小蛾子、虫子、虫屎等物放进试管,我们表示东坝仓库也有此类东西,赵教授说再挑个时间去东坝考察。经过实地考察,研究院给出了我们意见:在雕刻这些果核类制品时,尽量将果仁摘净。另外在加工成串之前先把这些果核养个一年两年的,让其生虫,虫吃净果肉后再行加工。听了科学家的话,我们完全照做,后来的果核类制品没有再出现以前的问题,成为了我们公司出口商品中的一部分。这是我到了货源科完成的第一项任务。 有一天,我正在东坝协助库房的同志处理这些长虫的宝贝时,突然被一个电话叫回公司。待我大汗淋淋地走进赵经理办公室时,看到我们出口部的老人王云端也在屋内。赵经理不紧不慢地说:“瞧把你热的,赶紧喝点凉白开,你一边喝一边听我讲啊,公司和香港中艺公司签了一份合同,合同内容是生产长10公分、宽6公分、镀金铜算盘,共一万台。算盘是用黄铜片焊成的,共九档算盘珠,上档两珠、下档五珠,均由黄铜棍中间打眼成珠,和真正的算盘形状一样,再加上一个大理石底座。因为铜是国家重要的统购统销的物资,我们拿不到铜的指标,所以无处购铜。经由各方努力,我们现汇付给对外经济联络部,他们批给我们三吨半铜材指标并批注上用于‘援越’物资,具体采购则有我们来完成。因为这笔合同已不适用于公司原资源的配备,为此成立一个‘铜算盘小组’,由我担任责任人,东坝负责最后的组装、装箱。你们俩现在已是小组成员并于明天拿着批件到洛阳黄河冶炼厂,联系买铜等事宜。现已买好两张明天去洛阳的卧铺票,准备出发。”随着说,随着将桌上的车票递给我俩。我一看日子,是明天的零点三十分,这不就是今天夜里十二点嘛!我这一嘟囔,三人全乐了。赶紧办手续,开介绍信,取差旅费,我还跟赵经理说:“您让我们把这个算盘也带上吧!到时候好跟人家白活。”赵经理说:“也好!这次就看你们的了,现在南京工艺品厂那边、东坝这边都落实了,没有你们这一步,那可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俩答道:“您放心吧!我们扛着‘抗美援越’的大旗,准能把铜材弄回来。”没等听到下班的铃声,我俩就分别骑车回家,因为离火车开车已经不到6个钟头了,在回家的路上路过大栅栏,用刚领的出差补助买了块肥皂和一条毛巾,还有牙膏。因为从福建回来时我的个人用品又变成全家共用的了,所以这次出门又得重新买。到家后,我爸还没下班,我妈看见我只穿了一个被汗水浸透的背心就回来了,不由地问:“你这是怎么啦?”看见我的手提袋后好像明白了,“又要出差?”我说:“对,今晚就走,12点的火车,去洛阳。”我妈又说:“别人家要是准备出差,恨不得提前一礼拜就不上班了,准备准备出差用的粮票啊、衣服呀、洗漱用品什么的,你们公司可倒好,全都是现提溜,你这刚从福建回来几天呀!又要走?什么时候能回来呀?”我答道:“要是顺利了,十天八天的,要是不顺利就得十天半个月的,您这一说倒是提醒我了,您先给我二十斤全国粮票吧!”我妈翻了半天抽屉,只找到13斤全国粮票,我说:“那就是它吧,大不了就饿两顿。”接下来就是开始收拾行李,找背心、裤衩,裤子就算了,就穿着身上这条,反正也就十几天。我妈又说:“你这湿背心也别换了,先搭绳上,走的时候再穿,它虽然是湿的,但到火车上,你能换件干松的。在火车上,你把这湿的背心洗一下,那火车上一开窗户,风多大呀!等你明天下车时不就有件干松的了。” 第13章 新的工作岗位 洛阳是一个令人神往的城市,它曾是九朝古都,洛阳的牡丹、龙门的石窟、白马寺、白居易墓等,这一切都承载着许多的历史的过往,更不用说曹植所作的千古绝唱“洛神赋”。现在的洛阳更是矗立在中原大地上的一座现代化工业城市,苏联援建中国的156项工业项目,洛阳占了4-5个:洛阳拖拉机制造厂、洛阳轴承厂、矿山机械厂,黄河冶炼厂(铜加工厂)等。我们这次就是要到黄河冶炼厂联系购铜事项。在冶炼厂的招待所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2个三合面的馒头(白面、玉米面、红薯面),一碗虾皮炒韭菜,外带一小碗小米粥。吃完后我们到大街上转了转,几个大型工厂都是建在这个工业区里,明天我们就要到工厂办事,所谓店大欺客,心中免不了有些忐忑。这里的早点更绝,干粮是三合面的火烧,稀的是玉米面合白薯面熬的粥,咸菜是葱头切成丝用盐渍倒,喝一口粥、就两根葱头、再吃一口火烧,嘴里那个味儿呀!心口那个烧呀!这就是外贸!这就是货源!这就是出差! 我们俩书包里装着批文,手里举着介绍信,怀里揣着小铜算盘来到了黄河冶炼厂的销售办公室,办公室里摆放着长条的大桌子,桌子旁边坐满了人,桌上放着好多介绍信和批文,大多数厂家都是来落实第四季度的指标的,我和王云端走进屋里,和昨天一起住进招待所的人互相打着招呼,销售办公室的工作人员正在把介绍信和批文分门别类地放好,显然是待会接待的顺序,我们赶忙凑上前去,自我介绍道:“我们是北京首饰进出口公司的”随后连忙拿出介绍信。工作人员看完信后,说:“没听说过你们这个公司呀!你们是干什么的?”王云端简单介绍了一下我们是出口公司等等。工作人员又说:“计划中没听说有你们这么一个单位呀!”他一边和我们说话,一边手里不停地摆弄着那些介绍信和批文。王云端赶紧将包里的“对外经济联络部”的批文拿出来给工作人员看,工作人员一见批文上的“援越”两个字都愣住了,忙说:“你怎么不早说要的是抗美援越的物资呢?”屋里的人一听抗美援越,都惊住了,连国防工程都得让位,武钢、宝钢都得往后靠,更不用提其他省市的用铜指标了,大家都看着我们俩,这倒让我们感到有些窘迫。没过一会功夫,来了一位显然是负责任的同志,一进门就说:“请负责抗美援越物资的同志里面请!”于是我俩进入另外一间办公室,负责人热情地说:“批文我们看过了,请问您们要什么规格、成色、型号的铜材?方便告诉我们做什么用吗?是要管、片、柱还是异型?”我俩顿时就傻了,这铜材居然还有型号,从小我就只知道铜材有黄铜和紫铜两种,通过卖废品知道紫铜值钱,黄铜不值钱,现在要细分的规格、成色、型号等,就完全不懂了,只说了一句“我们要用于切削的黄铜棍,直径10毫米,长1米左右”说完我悄悄地捅了一下王云端,往他包那指了指,心说:“别装了,赶紧把铜算盘拿出来吧!”王云端会意,忙掏出了我们要出口的小算盘递给负责人看。那个人认真地看了一会,说道:“这是68铜,是适合切削的,是合金铜,我们有生产,越南要这个东西干嘛呀?”我们如实地将外汇、现汇、换批文等故事讲给他听,他听后如释重负地说道:“我还以为真的是要高精尖的物资呢!我们都准备好跟你们接洽完再找高工商量呢!现在看来不用了,刚才听你们说主要是要做算盘珠的铜棍,我建议你们也别提什么长短的规格,只要是直径是10毫米的、长1米以内的下脚料都给你们挑,你们辛苦一下,每天到车间把下脚料让工人师傅给归置一下,数量还可以多给一些,价格也还可以便宜一些。”我俩迫不及待地问:“您看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车间挑?”负责人说:“我联系一下,看他们在生产什么,你们明天再来一趟吧!”我俩忙不迭地说“谢谢您!谢谢您!”那位负责人又说道:“明天我未必在,你们找谁都行,就说是抗美援越的就行。 离开这间小屋时,大家都用羡慕的目光看着我俩,“瞧人家这事这么快就办完了!”只有我俩心里清楚,抗美援越那就是个招牌,谁能想到我俩要到的都是下脚料呢!第二天经过联系后被告知:按计划,三天后黄铜投产。 第14章 新的工作岗位 终于有几天休整时间了,洛阳老城、龙门石窟、白马寺、白居易墓都被我们转了个遍,虽然破败不堪,但沧桑中充满着历史的沉淀、灿烂的文化、千古的佛教、迷人的神话,令人流连忘返,乐不思蜀。终于可以进入厂区了,没到过这样的工厂,还真不知道什么叫大型国有企业。一个加工车间就有3里多长,高有三层楼那么高,上面有办公室,下面是流水线,先放铜锭,然后按照计划将铜锭拔成各种规格的铜棍。此时正值八月的中原,外面三十多度的高温已是让人燥热难耐,车间里烧红的铜锭,一轮又一轮的加工,把铜棍拔细,那温度更是不得而知了。流水线边上的水池里,人造冰浮在水面,用盐、白糖、香料勾兑的盐汽水可以解暑降温,大家都可以随便喝,好多台鼓风机被当作电扇用,阵阵热浪横吹在流水线旁边穿着石棉工作服的工人身上。据说这个工厂有六万多名工人,工厂除了检修外,一直都处于开工状态,工人们三班倒。我们到办公室办好手续后,走完这三里多地的厂房,来到流水线的尽头,这是出成品的地方,只见一根根铜棍从机器中源源不断地蹿出来,到了一定数量后,就用机器把铜棍聚拢在一起,按计划的长度进行切割,长度一米以内的铜棍就作为下脚料搬到一边,我和王云端就用粗一点的铜棍,将太短的扒拉到一边,稍长一点的就留下,旁边的工人师傅看到后说:“我们都看明白了,你们就别在这受罪了,三天后就该出别的型号了,这几天我们帮你们把下脚料归置好,到时候,你们看看够不够。”但我们深知“人在人情在”的道理,所以连续三天都守在这酷热的车间内,不知道喝了多少舀子盐汽水、流了多少汗,但没想到这个型号的铜材成品率太高,下脚料相对较少,三天过去了,数量仍有欠缺。于是我们又找到厂供销办,他们热情地说:“现在加工出来的东西都是几个月前就计划好了的,客户都在等着发货。我们厂在地方上还有个小额批发站,原来是为一些小企业或要铜材量不太大的企业准备的。我给你们开给介绍信,你们到那后捡短点的挑。” 大厂的活结束了,又到小额站挑了不少,早已超出了批文所要求的数量,见好就收。签订好供销合同,厂家负责发货到北京货运火车站,付款方式则用银行托收方式结算。这几天的吃食加上冰镇的盐汽水,我的胃真是遭老罪了,终于可以回家了。 回到公司后,又紧张地来到位于北京西郊青塔村的大理石厂,落实铜算盘的大理石底座的生产,最后以每块1.20元,安排了一万多块、艾叶青、豆瓣、晚霞等七八种大理石的算盘托;又到水锥子街道工厂落实了铜算盘和大理石的粘合工作;当然还免不了到“化二”落实502粘合剂的采购工作;装潢科的同事已从杭州调来织锦,用于生产装小铜算盘的锦盒。这一切都安排妥当后,铜算盘小组解散,后续工作由东坝的同事们来继续完成。 第15章 年秋交会的前前后后之摔跟头 总算是踏踏实实的跟张国帮来到北京玉器厂了。认了认门,看了看玉器厂专门给我们准备的办公室,和玉器厂供销科的同志们见了面,打了招呼,还没等进入角色,又开始组建参加秋交会的班子了,很荣幸我又被负责出口的领导看中了,继续去交易会。不是说好了让我开始搞货源了嘛?三屉桌都给我了,我还没在这桌子上开过一张单子呢?怎么就又得去广州了呢!哎,“办事不由东,累死也无功!”既然领导看得起,咱就得对得起这份信任,锁好三屉桌的抽屉,全身心投入到筹备交易会的工作中去。没过几天,参加秋交会的全体人员都来到朝阳门内的外贸局听报告。听完报告大概是四点左右,大家就都没回公司,各自回家。谁承想我的厄运正在悄悄袭来。 到家后我妈还没做饭,我对我妈说:“我过几天又要出门参加交易会,咱们今天晚上就吃打卤面吧!”我妈说:“行,你歇着,我去买几斤切面,就拿肉片打卤就得了,现在做白肉打卤肯定来不及。”我说:“怎么都成,就是卤稠点就好。”过了一会,切面买回来了,我妈又赶紧切着肥瘦相间的肉片,然后放在锅里用水煮,当然少不了一些葱姜之类的调料。此时我坐在屋里看书,弟弟们还都没有放学,突然,我妈叫了我一声:“光宇,酱油没了,你去合作社打点酱油。”我忙起身说道好嘞,随着说随着拿起空酱油瓶,从我妈手中接过两毛钱,随手推起自行车向门外走去。出门后我右手抱着空瓶子,左手扶着车把,一片腿上车向西骑去,快到合作社了,左手轻轻捏闸,用力往里一掰,就在右腿刚过车座的那一刹那,左手中指指甲处一下撕裂的疼痛,不由得手一松,我仰面朝天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不知过了多久,觉得眼前一片黑暗,想睁眼,但怎么也睁不开,又不知过了多久,看到了周围站满了胡同里的老街坊们,仿佛还听到他们说“先别动他”“这不是86号的牛子嘛”“快去告诉他们家”等等,我刚要告诉他们呢我没事,可眼前又一黑,又不知道如何了。再后来觉得后脑勺一阵一阵的剧痛,然后发展到脖子也动不了了,胳膊也跟着发麻、动弹不得,睁着眼但出不来声,终于手指尖开始发痛,肩膀能动了,我想起身,但屁股一下还是动弹不得,我用手撑住地面一点一点地蹭到路边,此时我最小的弟弟来了,我赶紧将空酱油瓶和两毛钱给他,并费劲地说:“去买两毛钱酱油,妈还等着酱油打卤呢。”弟弟走了,我四下里看了一眼,只见自行车完好地靠在墙边。等再睁眼,我已经在我们家的炕上了,只觉得大腿以下发冷,冷的厉害,总想再多盖一床被子,其实当时已经给我盖了两床被子了。我妈对我说道:“他们都吃完了,你也吃两口面条吧!”我勉强爬起身,走到外屋,坐在小炕桌边的马扎上,刚吃一口,没嚼几下,就觉得一阵阵想吐,后面就怎么也咽不下了,只觉两眼发黑。我爸看着我,忧心忡忡地说:“别再耽误了,用他二大爷地三轮车,咱们去第六医院看看。”于是我被大家扶到三轮车上,铺了两层棉被,我爸和我最小的弟弟陪我来到医院。到医院后,我爸始终在旁边照顾着,一应俱全的检查过后,医生对我爸说道:“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但现在他两个眼睛的瞳孔不一般大,如果是先天的,那问题不大,如果不是,那就麻烦了。咱们医院能查的都查了,建议你们去一下宣武医院。”经过一番商讨决定:我小弟弟陪我去宣武医院,我爸蹬三轮车回家等消息。于是我和我小弟弟租了一辆三轮摩托来到宣武医院,挂急诊、找大夫、照头骨片子等,这一切都是我小弟弟在跑前弄后的,也怪难为他的,毕竟他才14岁!我俩在照X光的屋子外面等着结果,鬼使神差地走进那间放片子的屋子,只见有两张片子上的头盖骨支离破碎,吓得我腿肚子转筋,连忙问大夫“这不会是我的片子吧?”大夫看见我俩,大声呵斥道:“谁让你俩进来的!出去!”往楼道的椅子上一坐,神智一下子清楚了,除了后脑勺疼以外,别的症状全没了,也不恶心了,我对小弟说:“那肯定不是我的片子,要是的话,我不就玩完了!”此时医生把我们叫到另外一间屋子,对我们说:“现在看来头骨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比较严重的脑震荡,我给你开点药,再开一个星期的假,等过了一个星期后你再来复查一下。”回家后饿的不行了,狼吞虎咽地吃了几口打卤面。第二天,我爸到单位后给我们公司打电话请假并请求:都摔成这样了,就别去交易会了。公司领导闻信后立刻派人到家中探望,并嘱咐一定要安心养病,至于去不去交易会,一个星期后再说。白天就我和我妈在家,我妈问我:“听人家说你摔成这样,自行车都没倒,人家骑车摔跤都是前面受伤,你怎么摔着后脑勺了呢?”我说:“都是前几天切菜惹的祸。您记得有次我切菜,那刀顺着中指的指甲切了下去,当时我按住了,后来以为长好了。这回骑车我一只手扶把,下车时用力一撅,那个刀口没长好又给撕开了,那个疼呀!我不由得手一松,一个大仰磕就扔出去了。”我妈难过地说:“早知道真不该让你去打酱油,那卤颜色浅点就浅点呗,又不耽误吃。”我赶忙说:“瞧您说的,我这就是该着!” 一个星期后去复查,又给开了点药,但没给开假。到公司上班后,我找到苏经理,汇报了自己的情况。苏经理表示,交易会还是要去的,可以缓缓再走,就甭跟大家一起出发了,等过了国庆节再去,赶上开幕就行了。我赶忙说:“好的!那咱么就广州见!” 第16章 年秋交会的前前后后之看石头 这次的秋交会,北京首饰公司的男同志们头一次住得这么棒!虽然还是“一所”,但住进了小洋楼,此楼只有二层,其中二楼只有八个房间,每个房间有两张棕编床屉的大双人床,屋内有洗漱间、卫生间、大浴缸,地板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阳台上面有藤椅,屋内还有写字台、台灯、办公椅、躺椅等,也太豪华了!由于今年尼克松访华、中日两国建立了正常的外交关系,澳大利亚及加拿大这些西方国家纷纷向我国示好,所以此次的交易会,客人额外的多,尤其是欧美客人的数量大幅增加,当然这其中还是日本客人最多,在港澳客户中,做洋庄生意的成交更加活跃,所以我们的工作也就更加忙碌了。既然来参加交易会,就没人会把你当伤病看待,唯有跟苏经理在一起时,他会时不时提醒我:悠着点儿干,中午就别老加班了。但人一旦到了这种环境中,怎么能停的下来呢!尤其是看到客人选走了那么多货,几乎把库房都快搬空了,心里是真高兴!那种恨活儿的情绪弥漫在参会的每一个人心中,整货、制单、包装、发运,大家乐此不疲。 在交易会期间,发生了一起以前从未发生过的事。一位香港客人将一块翡翠原石带到出口部,想出售给我们。但这次高师傅没来交易会,出口部都是些年轻人,总公司管事的人也不懂这石头里的事,于是求救于北京首饰公司,希望他们派个专家来穗看看石头。首饰公司毫不含糊,派出了北京市技师级的葛师傅来广州。葛师傅是青山居的老人,看石头、加工各种翡翠宝石,那是头把交椅,1965年被评为市级技师。当时我们公司还有另一位大能人—刘玉强,被评为“老艺人”的称号。我们公司只有这两位老人获此殊荣。 我听到此消息后,找到苏经理,表示我想到出口部去看看这块石头。苏经理说:“老葛来了后,团里会派车到出口部,但可没有你的份。”我说:“在广州,您给我扔到哪,我都能找到出口部!”苏经理又说:“老葛明天坐飞机到,后天到出口部。你去的时候别跟别人说,要不然得有好些人都想去看看新鲜。” 我来到阔别四年的出口部,抚摸着熟悉的一桌一椅、一窗一棂,一块大约十几公斤重的白沙皮的大籽料已经在二楼了,在小谈判间里,香港客人已经回避,来出口部参加交易的各口岸代表都聚集于此,围看这一块已经开了一个绕圈门子的翠石。你摸摸,他看看,我悄悄地站在外围,远瞧着这块石头。只见老葛坐于桌前,手拿迷你手电筒、卡尺等工具,仔细地看着,一边看一边对大家讲:这是一块新种阳绿,从这门子上来看是立性绿,估计还能出一块绿板。按照目前的行情,因为客人没有开价,所以定价12万港币以内就有赚头。技师看完了,也说完了,大家懂不懂地都凑过去,抱着它又是摸又是看的,我也凑过去看了看。据说这块石头后来由中艺公司花9万港币买下来,然后转卖到我们公司,加工成了戒面。 第17章 年秋交会的前前后后之参观海水养珠基地 这次来出口部真是没白来,我了解到一个重要的信息,交易会过后,出口部组织各口岸人员到广东省惠阳县澳头珍珠养殖场参观,出口部的领导特意问我:“你去不去,你若去,我在车上给你留一个座位。”我立刻说:“我准去!” 我为此事找到苏经理请假,苏经理为难地说:“你现在和出口部没关系,你去了出口部这半天,公司有一堆人有的没的叨唠着‘什么苏经理对你偏心眼呀’、‘什么你想上哪就上哪呀!’现在你又给我来这么一出,我怎么面对大伙呀?”我说:“我不跟您请假,您什么都不知道。等交易会闭幕后,出口部就能定出去养殖基地的准日子,等到了那天,我去您房间说一声我和出口部的人出去了,您就当没听见,翻个身接着睡或说声不行,但您心里准知道我去哪不就行了!这次机会实在太难得了,又是海边、又是养珠,得多开眼呀!而且对业务的学习也很有帮助。”苏经理假装嗔怪地说道:“就你小子精!我还想去呢,到了那准得管一顿中午饭。”没过几天,公司的其他同志就都知道我们公司参加出口部工作的人要去澳头参观的消息了,大家都羡慕不已,谁不想去海边玩一趟呢! 出发的日子到了,我推开苏经理的房门,撩开苏经理的蚊帐,悄悄地说:“我走啦!”苏经理模模糊糊地说了一声“不行”后,翻了个身接着睡。这就够了,他知道我去哪就行了,他这一声“不行”,其实就是“知道了”的意思,至于别人怎么跟他翻车,我可顾不上了。轻迈步、疾行走、快下楼、奔专车。此时车上人员即将坐满,北京的、上海的、福建的、当然还有广东的各口岸在出口部参加交易会的同志都到齐了,我这个老出口部的一来,大家都是一片欢呼声!汽车开动经东山、奔东莞、过增城、下惠州,直奔海边小镇澳头。澳头是一个南海边上不大的镇子,前方是一片平静的海湾。这里是由广东工艺品公司资助的海水养殖珍珠的一个基地。主人先安排我们在大食堂听一下这个基地的概况,随后带我们到放置珠胚车间,只见大房间里摆放了不少桌子,每张桌子上面放着一个台灯,桌子底下放着两个大木盆,好些蛤蜊被泡在放满海水的大木盆中。主人告诉我们盆里的蛤蜊就是能养珍珠的珍珠贝。此时看见一张桌子边上的小姑娘从盆里捞出一个珍珠贝,拿着一个用钢锯磨成的小刀片,顺着贝壳的缝轻轻一塞又一掰,就在这贝壳刚张开口之际,将一块楔形木板放入贝壳里,使之不能合拢,之后放到一边,在桌子上还放着一个小蝶,里面放着一些用厚贝壳磨成的元珠。在台灯的强光下,小姑娘用一把锋利的小刀在切一块长约3、4厘米、宽2毫米的肉条条,把它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主人告诉我们,这个小肉块就是从其他珍珠贝内分泌珍珠液的腺体。只见小姑娘用一个类似于耳挖勺的工具将贝壳珠放到上面,随后用镊子将小肉片放在贝壳珠上,然后将小刀从木楔撑开的口直刺珍珠贝内肉的底部,形成一个伤口,而后将贝壳珠放入伤口内,迅速取出木楔后,将珍珠贝放入另一个装满海水的木盆。主人告诉我们,这个工序就是在植入珠胚。 第18章 年秋交会的前前后后之参观海水养珠基地 大家静静地看,卖了这么久的珍珠、养珠,没想到珍珠贝是这么受罪。这时有人问道:“放了珠胚的珍珠贝要放到哪里?”主人说:“待回到海边再向大家汇报,现在咱们去取珠车间。”离开这间屋,我们向海边的车间走去,屋里的陈设与刚才那间没什么区别,只是桌上放着一个大一点的四周立起来的搪瓷大盘,这里的珍珠贝就没有刚才那个车间的那么幸运了。只见小姑娘们手持刀片,顺着珍珠贝底部用力一掰,贝就成立两半,贝肉全部暴露,转眼间锋利的小刀已将底部的肉划开,用大拇指和食指用力一挤,一颗珍珠顺势而出,随即被扔到搪瓷盘中,又用小刀左右划一下,此时又有略小一些的珠子被挤出。真是大珠小珠落玉盘,声音美妙且动听。我们这些人都看傻了,屏着呼吸,看着小姑娘们神奇地操作,珍珠被人们作为装饰品或出售、或珍藏,而珍珠贝则永远失去了生命!我们虽有感慨,但作为外贸人,我们更要为之做出努力!主人招呼我们:“咱们到海边去看看吧!”我们随着主人在细细的沙滩中前行,苦涩的海风阵阵吹来,虽吹老了许多人的人生,但也给我们带来了遐想与希望,这洁白的珍珠承载着多少人的辛苦与希望!走着走着,只见平静的海面上漂浮着五颜六色的硬塑料的圆球。主人告诉我们:“每个塑料球下面都有一个铁丝网兜,里面装满了咱们刚才看到的装好珠胚的珍珠贝,这些贝在海水里,接受着海里各种浮游生物的滋养,分泌珍珠液,并一层一层将珠胚包裹,等过上几年,就是我们在取珠车间看到的情景了。”主人又接着说道:“你们今天肯定是起了个大早,又做了4、5个钟头的汽车,还这么匆匆忙忙地参观,估计现在也饿了,我们在大食堂给大家准备了清炖珍珠贝肉和清炒通心菜,还有大米饭,在这吃饭是按盆,随便吃,不定量。但有一件事要提醒大家,大家就座后,每个人的面前都会有一个小碟子,你们在吃珍珠贝肉时要小心咀嚼,如遇到咯牙的情况,请务必吐出来放在小碟中,那不是沙子,而是珍珠。”我们一听都乐了,以前我们这些人都是拿镊子分珍珠或养珠,今天却要用舌头和牙齿来分珠了。等到吃饭时,大食堂里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哎呦声、当啷声,当然还有笑声。又上了一盘珍珠贝肉,有这么香的肉,谁还吃炒菜呀!没有酒水,不能说是“酒足饭饱”,但鲜美的珍珠贝肉令人齿颊留香、欲罢不能。时间不早了,大家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澳头,但愿这个地方能健康地发展起来,可以为祖国的外贸事业贡献力量。 回到广州后,苏经理在大会上对我提出严厉地批评:无组织、无纪律,以后注意!一位新参加交易会的同志小郭在一旁小声嘟囔:“谁听不出来这是在小骂大护呀!要是能去玩这么一趟,挨这样的批评也值了。” 第19章 直击灵魂的教育 完成了广交会的工作,大家乘坐16次特快列车回到北京,稍作休息后均回到公司上班。此时公司也从珠市口大街搬到阜外大街22号了,这是一座建于五十年代的大楼,大楼的一、二层为首饰公司所有,三层是粮油食品进出口公司,四、五层则是北京服装纺织品公司。 我来到我们的办公室,想要找到张国帮,但甭管问谁,大家都是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就是没人告诉我他去哪了。哎,老问也没啥意思,后来碰到了和张国帮一起管玉器厂的张富锦,我说:“过几天,我和你一起去玉器厂吧?”他说:“头说了,说你还有外派任务,让你先别接业务。”我听得是一头雾水。待交易会的杂事都处理完了,张遂昌找到我:“赵经理找你有事,你先去吧!咱们这的工作以后再说。”我找到赵经理,他首先关心地问了一下我的身体:“头摔得那么厉害,还去了一个多月的交易会,真是辛苦你了!但现在还得辛苦一回,当然,肯定是今年最后一回啦!”我连忙说道:“我现在身体没事了,都挺好的。有事您就吩咐吧!”赵经理说:“福建明溪的宝石开采到12月份就到了提出继续商办的日子啦!按理说这应该是材料科的工作,不好再麻烦你。但几个月前,孙有睿打书面报告,非要调到包装室去当装卸工,领导考虑到他的意愿以及他的工作能力,觉得让他做个业务人员也实在是不适合,就批准了他的申请。但现在准备派人去谈,总得找个熟悉流程的人。当初去明溪,虽然最后都是孙有睿签的字,但主事的人、拿主意的人是你,这一点大家都知道,所以现在准备派计划科的鲁红俊同志去谈,你给他当个参谋,顺便带个路,回来后一起到货源那边正式上班,管厂子。”我答道:“听从领导安排,保证完成任务!”赵经理又说:“任务早就下达给鲁红俊了,就等你从广州回来呢。你找他,安排一下出发日期,咱们就先不再聚了。” 鲁红俊是我们公司的老江湖,比我大十来岁,长年在湖北陨县松石矿收购松石,还管过不少厂子,作为外贸部代表,在东北、内蒙、新疆调研过各种玉石资源。此次和他一起出门,还真是既省心还长学问。 旧地重游,熟门熟路,真诚拜访,热情接待,共同目标,坦诚谈判,各取所需,平等互利,延长一年,届时再谈,功德圆满,欢喜返京。在鹰潭度过了自己二十三岁的生日,偷工夫赶赴上海外滩,领导默许,遭人嫉妒,终于在1972年12月15日完成了本年度出差日程。 回京没几天就接到通知:全体人员到首都剧场开会。主要内容是揭发、批判张国帮的贪污、犯罪事件。到现在我才终于弄明白,为何从广交会回来后找不到张国帮,问大家还都回避,当时应该是正处于调查阶段,现在看来是水落石出了。 在首都剧场内,随着公司领导孙纪文一声喝喊:“将贪污犯张国帮带上来!”只见这位个子不高、剃着秃头、穿着黑色的棉袄,低着头从侧幕条走出来,站在被审判的位置上,完全没有了往日满腹经纶、风流倜傥的模样。张国帮出身商贾之家,是个被娇生惯养的独子,据说他父亲在早年间也是做珠宝生意的商人,解放后,依然家境殷实,是我们之中为数不多的天天能吃肉菜的主儿。现如今他怎么会站在那里呢?保卫科对他的贪污情景进行了揭发,詹国英代表群众对他的资产阶级思想进行了批判。张国帮贪污六块翡翠戒面和一块猫眼石戒面,价值出口价约60万元港币,公司领导给予开除公职的处分并转交公安局处理,公安局负责的同志宣布:将贪污嫌疑犯张国帮立即逮捕。随即将其带上手铐押走了。大会接着又讲了一些:什么阶级斗争呀、资产阶级思想的腐蚀等,并告诫大家以此为戒,端正工作态度,搞好工作等等。散会后大家都议论纷纷的,无外乎以下几个观点:你说他拿这些东西干什么呀!又不能卖!就算再值钱,也是出口后钱到了公司后才体现的价值!再说了,张国帮他们家什么条件呀!也不缺钱呀!他们家就他一个独子,老辈留给他的钱,他一辈子也花不完呀!他拿了那么多好东西,怎么就露馅了呢? 第20章 直击灵魂的教育 大会过后,大家依然上班,我自然跟着张富锦一起去管玉器厂。大家零零星星、断断续续都在聊着张国帮这件事,据说还牵扯到我最敬重的高师傅,所以我也由不得关心起来,连打听带询问,慢慢地,事情的全貌显露出来。 8月份的某一天下午,在崇文门外打磨厂这条街上,一个军绿书包躺在了马路中间,一位老人顺手捡了起来,环顾四周空无一人,在原地站了一会等待失主,无奈此时正值盛夏,酷暑难耐,就不由得将书包打开,欲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想着要是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不站在傻等了。打开后,只见书包内有一个塑料袋,袋内有几个纸包,打开纸包一看,老人家不由得内心一阵狂跳。崇文门外的各个街道、胡同,在解放前都是搞玉器加工的,人们认识并懂玉石也在情理之中。他一看是这么好的东西,八成应该是搞外贸的工作人员不小心掉落的,赶紧送到派出所。派出所的警察一接到这东西,当时也意识到会不会是哪个单位的同志遗失的,遂与首饰公司五科联系并派人将书包送到五科。五科的同志一见这个纸包,就知道是翠钻组的活,里面包的又是这么好的翡翠,赶紧汇报给科领导。科领导立即报告给保卫科,警察看到这事和首饰公司有关,就把这事先交由公司调查。经过简单排查,排除了是在工作中丢失的可能性,应该是公司库房流失的东西。于是先排查可能接触到这东西的人,东西是包在翠钻组独有的纸包里,必然先排查翠钻组的人,翠钻组里有过历史问题的人当属高师傅,他在1962年以前,被香港客人换过货,到现在那几块高档翡翠还在保卫科的保险柜里没有结案呢!于是保卫科和五科的领导设计了一个场景:通知高师傅到五科帮忙看看石头,作一下出口价。如他没问题,作完价还可以早点回家,如他认识这几块石头,表情肯定不一样,那就可以有进一步的工作了。第二天,高师傅如约而来,保卫科的同志早已布置好,打开包挨个看,还不时称赞你们从哪儿搞到这么好的货,你们这一般都是旧活儿,这些好像都是新工呀!验收组的同事说:“五科这地方,什么好东西都能看得到!”高师傅随着说随着将出口价写在纸条上,放入纸包内,验收组的同志拿出最后一包,让高师傅看看这猫眼石值多少钱。高师傅拿到手里一看:“这不是猫眼石,是勒子,不值钱,没法作价。这几块翡翠价值60多万港币。” 高师傅看翡翠时的神情以及作价时的神态,完全打消了保卫科对他的嫌疑,继续再找嫌疑人把。保卫科把目标锁定和张国帮一起工作的张富锦,他挣54元,有三个孩子,孩子和媳妇在河北农村,还有父母需要照顾,家境比较困难,每当分粮食时,他都得向互助会借钱去买粮食,到春节时再申请补助,所以有较大的嫌疑,决定开始对他进行调查。 于是让他到了懋隆(这里比公司那儿僻静),保卫科直接上阵询问:“你办没办不该办的事?”张富锦总是回答:“我听不明白!”保卫科从早问到晚,管了他两顿饭,又是带鱼又是木须肉,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晚饭后,张富锦终于开口了:“有时候在玉器厂完事了,我就早点回家;还有时候我没在外边吃饭,但也撕了条报销午餐。”哎,说了半天也说不到点上,第二天保卫科的同志让他回去了,并跟他说不要让别人知道昨天的事情。 第21章 直击灵魂的教育 最没有动机拿这些东西的张国帮成了最后一位嫌疑人。负责保卫的副书记孙纪文直接出马,先让科里打电话给玉器厂,让张国帮回公司,玉器厂回复说他好几天没来了。下班后,保卫科的同志在他家里找到了他,并告诉他领导让他到二条有事。张国帮骑着车来到二条,在一个办公室内,老孙上来就问:“你想不想知道那几块石头在哪?”张国帮立即答道:“找到啦?”说完就趴在桌子上大哭起来并说道:“我犯错误啦!”破案了,就这么简单。当然了,谁能相信他就拿了这么几块石头呢?于是就继续问他是否还拿过其他东西,都卖了多少钱。他则说他是竹筒倒豆子,交代的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了。老孙问他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拿回家?他说:“我就是喜欢,尤其是翠!”老孙又问:“那你拿他干什么呀?”他说:“我有一帮朋友,我在他们面前显摆。这次就是准备拿给他们去,结果夹在车后座上,不知什么时候丢了。”老孙继续问道:“你是怎么一下拿这么多好东西呀?”他说:“我不是一次拿的,都好几年了。先是拿一个次的,东坝也好、玉器厂也罢,在我验收时,虽然都写了个数,但说少一个,他们也都给你补上。那时候,我先拿一个价值200元的,而后拿这块200元的换成500元的,再后来……这么几年后,就换成了目前这样的了。我能交代的全都交代完了,你让我回家吧!”老孙说:“你还想回家?一会公安局的车就来把你接走!” 果然公安局的车来了,警察下车后给张国帮戴上了手铐。张国帮哀嚎到:“老孙,救我!”老孙说:“自作孽,不可活!”几个月后就出现了首都剧场那一幕。过些日子,判决下来了,没有按照出口价值来量刑,而是用当时收购价,判处两年徒刑,在天津茶甸监狱服刑。两年后服刑期满,他曾找到首饰公司领导,希望可以回来工作,但公司怎么敢再接受。后来听说他一直在街道干临时工。 我们这个单位呀!它能给人带来荣誉,增长才干,可以有为国争光的机会;但它又是一个充满罪恶的诱惑或滋生腐败的沃土。想后来共产党员程丽江伙同作价员詹国英盗窃玉石项串,用这些东西和香港商人换电视机,最后受到党内的最高处分;金饰科作价组的林晓威贪污盗窃金首饰和宝石,并变卖成钱,而后出入高档场所,肆无忌惮都挥霍,事发后,在他家办展览,光定期存折就码放了一张单人床,最后被判处有期徒刑17年;金饰科下厂员焦金石伙同林晓威在公司拿、在工厂偷,换成钱财后挥霍无度,最后被判处13年;玉石科下厂员小郝从公司偷盗各种玉件,伙同文物贩子倒卖时被当场抓获,在家中取得赃物不计其数,判刑13年;更有在东坝仓库偷完拿到五科来卖得现象,由于未给公司造成损失,只进行了内部处理。 一件件、一桩桩,触目惊心,无不直击我的灵魂深处。纵然领导教育不深刻、制度有纰漏,是其原因之一;但洁身自好、是非分明、乐业敬业,把心思都放在工作上,邪念必定远离你。很多人因为领导不安排他们到外事一线工作,不能接触外宾,不能在他的圈子内吹牛,所以就转而报复公司、报复社会,自掘坟墓,毁了自己。 在我的整个外贸生涯中,得益于孩童时父亲的言传与身教、学徒时严师的管制与约束、初入职场时领导的信任与重用、加之自己的洁身自好,使得出现了这样一个笑谈:亲戚朋友一来我家聚会,就笑话我,搞了一辈子的珠宝钻翠、金银首饰,家里连一件“纪念品”都没有! 第1章 驻北京玉器厂的下厂员 张国帮被逮走了,新的一年也来到了,我终于可以到玉器厂内为我公司设立的办公室里上班了。北京玉器厂是中国最大的雕刻、磨制各种玉石的工艺品和首饰制品的加工厂。此工厂归属于北京第二轻工业局所领导,是个集体所有制的大厂,前身是北京各地磨玉的小作坊和前店后厂的商家,当然也不乏有少数的工艺大师,经公私合营后形成了这座规模宏大的工厂。此工厂座落在北京崇文区龙潭湖附近,工厂院内正中是一座四层的车间楼,其中有三层都是为工艺品进出口公司生产东西的,只有二楼才是为首饰公司生产宝贝的,俗称“二车间”。东侧有一幢三层的办公楼,另外还有一些平方是仓库。院内空敞处放着不少不怕日晒雨淋的岫玉、玛瑙、淅川玉、河南玉等国产玉石。至于国产的松石等高档玉石料就全放在仓库里了。我们干活的房间就在办公楼的一层,一间向阳的屋子,屋子里面有铺着白布的大桌子,大靠背椅,还有圆珠笔、复写纸、算盘等必备的办公用品。这间办公室实际上是玉器厂供销科为首饰公司准备的成品库房,还有两间这样的房间是为工艺品公司准备的。 简单地说,下厂员的工作就是: 1. 每月中旬,车间生产出来的东西,陆陆续续转到此处,我和张富锦就在这里进行验收,品质合格、数量准确、价格谈妥后,到月底前,工厂开发票后用“130卡车”将货送到公司; 2. 收购工厂自产自销的商品,如松石、玛瑙、岫玉等原料的元珠、扁子、别子、花片、戒面、小动物等; 3. 收购作价加工的原材料的制成品,即:我们公司卖给他们原料,他们需按照我们的要求,将原材料加工成我们所需的制成品,并全部销售于我们; 4. 收购付料加工的制成品,即:我们公司提供原料,工厂按照我们的要求进行加工,收取加工费。这些原料生产出的产品、原料的损耗等均为我所控制,工厂需出示完整数据,以利于我方核销。 终于和张富锦开始了下厂员的工作。第一次走进办公室内验收松石扁子(带眼的随形珠子),这些宝贝被放在一个一头封底、一头有线绳的松紧口的口袋里。玉器厂供销科负责和我们公司联系业务的小蔡,一听到我的声音,赶紧到屋里来打招呼,说道:“这个月是今年刚开头,主要在安排计划,东西不多,你们先验着这些松石扁子,后面其他东西也就陆续下来了,到了月底,咱们怎么也能送一批。你们有什么事就言语啊!”我看着张富锦问道:“这活怎么验?”张富锦说道:“这些松石原料都是他们直接从湖北陨县和陕西白河那里收购的,经过他们加工后卖给我们,这叫直接收购,收购价在多少年前就定下来了,不分大小,不管颜色,只要不是坏的或者太没颜色、白泡的就都得收,反正也是按公斤、统一的价格。咱们现在把口袋打开,把扁子倒在桌子上,将破的、砂眼重的、眼没打通的、揣手的、有鬃眼的、大白泡的给挑出来。”张富锦一边说着,我俩一边将口袋打开,把扁子倒出来,有成色好、天蓝色水汪汪的,也有绿莹莹显着破的,同时还偶见刺眼的大白泡。扒拉着磨得圆润的随形扁子,赏心悦目;碰到残破的则感到工厂的不负责任,遇到眼不通的,就用嘴吹一下,吹不通地就生气的扔在一边,大白泡的也早早地放在了坏活里。 第2章 驻北京玉器厂的下厂员 有活干,时间过的就是快,转眼就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到工厂外边的服务楼的饭馆吃了半斤炒饼,花了2毛5分钱,随手撕了一张午餐卷,回到公司可以报销2毛钱,等于花5分钱吃了半斤炒饼,这下厂员当的太值了!下午接着干上午的活,上百公斤的松石扁子,我俩挑了好几天。几天后,玛瑙、河南玉、孔雀石这些国产原料磨成的戒面、元点等素活陆陆续续都下来了,我俩照例将这些东西放到桌子上。挑出来的松石好活,用工厂提供的纸包,50个或100个放在一个纸包里。由于是一月份,活不多,眼看就要到月底了,小蔡来到我们屋,准备备货开票了,免不了和张富锦来回拉扯着活的好坏的问题,强调都是手工制作,不可能完全一样等等,不管怎么着,也得从坏活中挑出一些来放在收购的活中。张富锦则碍于面子,有的就将就了,有的实在难为情的,就坚决不让通过。小蔡将准备送到我们公司的合格的产品统计好数量、规格、价格后,开具发票,并择日送到公司。他们送货这天,我和张富锦一定得在公司等着接货,而后做入库手续,入库后,小蔡凭发票和我有们公司保管员签字的入库单领取转账支票。 月底将至,又逢春节,休假后到工厂,工厂也没什么具体的活,主要是和工厂的工人们认识一下,了解一下工厂的结构,例如销售科管购买原料和材料及销售产品;质检科负责产品的质量;设计室则根据原料设计品种;外加工科是联系产品的配套,如锦盒、木座等;还有最重要的一环就是,由于厂内生产力不足,会将部分生产工序分散到农村作为副业去生产。另外我还到玉器厂为工艺品公司准备的屋子去转了转,屋子和我们那间差不多,临近月底,屋子里的货满满当当的,桌上桌下、架子上都是货,主要是岫玉、玛瑙、碧玉的仕女、观音、弥勒等,尺寸大小不一,由8英寸到15英寸不等,所用材料也不尽相同,有的水头好的,活儿就显得润,有的则又干又白,玛瑙则是姹紫嫣红,各种颜色争奇斗艳。尤其是一个不太大的花篮吸引了我的目光。它用一整块料做成,有提手,下面的花篮好像是柳枝编成的一样,花篮上雕着各种花朵,完全是玛瑙的本色,用这块石头的天然质量做俏色工艺品,正是千种玛瑙万种玉的最好体现。因为常去交易会,所以对这些宝贝倒是不觉得陌生,只是从业务的角度来仔细观看这些工艺品,俏色的变化、做工的粗细、飘带是否自然、材料是否得当、脸儿开得如何等。我正在慢慢地欣赏着,玉器厂供销科负责和工艺品公司对接业务的曹老二进来对我说道:“小李子,慢慢看,但千万别动。这些东西都还没有配底座和锦盒呢!”我忙问道:“配什么座?又做什么样的盒呢?”曹老二说:“等这些货被工艺品公司验好后,根据他们的要求,价格高的配紫檀座镶银丝或镂空的花座配锦缎包面的锦盒;若差一点的货则用硬杂木配座、用软缎做盒面的缎子面盒;更便宜的货则用柴木座配蓝布盒。”我笑道:“你们可真够势利眼的,次货也是辛苦磨出来的呀!”曹老二假装嗔怪地说:“你小子嘴可真够损的!等过两天工艺品的老张来收货时,你跟他斗斗嘴!我的意思是,你在这屋里看时,尽量小心点。” 第3章 驻北京玉器厂的下厂员 说起这个老张,在这个行业里,是与高师傅齐名的人物。我早已闻其大名,岁数和高师傅差不多,管玉器厂已经十多年了,玉器厂到工艺品公司的80%的玉件都经过他的手。看原料、算出活率、安排品种、核销辅料、找毛病、斗价格,公司人人敬佩,工厂个个佩服,公司视他为把关人,工厂称他为财神爷,我则把他当成下厂员的楷模,要是能跟这样的人学习业务,那简直是三生有幸。我赶忙对曹老二说道:“等张师傅来的时候,还麻烦您给引荐一下,多谢!”“那没问题,等我们这斗价时,一定请您去观摩!” 没过几天功夫,张师傅就来收货了,曹老二到我们这里给我说:“老张来了,正在隔壁看货呢!你什么时候过去?”我看了一眼张富锦,他说:“过去吧,反正这边事也不多。还有,他是回民,挺讲究的,你说话时注意点,他用过的东西你千万别碰,尤其是水杯什么的。”我说:“好嘞!” 和老张初次见面,免不了互相寒暄(吹捧)一番。我说道:“您是老前辈,我得多向您学习。我们首饰公司在交易会上都听过您的大名!”老张说:“工艺品的好多人也都提到过你,说你聪明、业务好、胆子大,敢给朱老做讲解!要是换做我给朱老讲我们的玉件,我都不知道敢不敢呢!”看我们俩聊的毫无违和感,曹老二略显尴尬地说:“我还想着给你们引荐一下呢,看你们聊的这么欢,我忙去了!” 老张一边和我聊着天,一边看着玉器厂为他们公司做的活,有时趴下身子仔细看,有时放在手中小心把玩,有时端着活朝着窗外的太阳对着照,我在一旁顺着他的眼神、模仿他的动作看着活,但坚决不碰活,免得出现麻烦。我一边看一边忍不住地问:“您这么仔细看,都看什么呀?”他说:“先教你几个坏招:咱们是来买货的,先得挑毛病,找着毛病了,就无限扩大,这样一来,待会说价格时就能处于有利地位。你去过几次交易会,在卖货时,你肯定想办法遮掩咱们货不好的地方,但买货的客户就会玩命挑毛病,这就叫买卖俩心眼。”老张接着说道:“看人物时先看脸,这脸开的怎么样,决定着这活的八成。比如说观音,脸必须得看着慈祥,因为救苦救难呀;而弥勒的脸则是得开怀大笑,嘴开的可以夸张,但不能没有耳朵,当然更要突出大肚子,尤其是必须得有肚脐眼,好显出弥勒的‘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开口便笑,笑天下可笑之人’;如果是仕女,那一定要注意脸谱,唐朝人是大脸盘、而明清人则呈鸭蛋脸、下巴略尖、更要突出柳叶眉、杏核眼、樱桃小嘴一点点。看完脸再看眼,佛人、观音等人物的眼都是微微张开,眼朝下看;唯独弥勒可以睁大双眼。仕女除眼外,还要注意身段,一般的材料、一般的做工,对身段的要求不高,但好材料,如翠、松石、珊瑚等则要求做出‘方离柳坞,乍出花房。但行处,鸟惊庭树;将到时,影度回廊。仙袂乍飘兮,闻麝兰之馥郁;荷衣欲动兮,听环佩之铿锵’的感觉。这里的玩意太多了,只要你不走,只要我还管玉器厂,咱爷俩且聊呢!今天我看活,心里有谱了,明天我就跟他们斗价,你要是有兴趣就过来看看热闹!”我说:“要是曹老二不让我看呢?”老张说:“他敢!”我们爷俩就这么嘻嘻哈哈结束了今天的工作。 第4章 驻北京玉器厂的下厂员 第二天我早早就来到了玉器厂,我和张富锦把活干的差不多了,张富锦说:“你过去吧,如果咱俩都过去,人家该不知道是谁家买货了。”到了隔壁,老张还没来,只见玉器厂供销科科长坐镇,曹老二拿着车间的成本单,再对照着货,在一张张三寸见方的纸上用铅笔在写着出厂价,我又多嘴:“你们那儿不是有车间的成本吗?加上管理费不就得了。”张科长说:“你不懂,跟工艺品公司打交道可比跟你们公司难,你们公司大部分都是规格货,所以车间成本加管理费就行了;他们的货这么算可不行,这里有艺术价值,经常要用好的原材料做出来的活平摊次的原材料做出来的活的成本,真是费时费力还费脑子!”真是谁的日子谁过,谁的难处谁知道,我还是看看热闹就得了!这里面要学习的东西太多了! 每个活下面都压着用铅笔写好的价钱了,专候着工艺品的老张。老张来了,用自己的杯子,沏好了自己带的茶叶,又将屋内所有的货审视一番,说了句:“行了!”张科长他们随着话音打开门就出去了,我觉得我呆着继续看不合适,走吧,又不甘心。老张说:“你不用走,咱们是一家人,我们公司好些人都知道,你是翠窝子里出来的,又是高浚的高徒,眼睛毒着呢!帮我看看,找找毛病。”我顺口答应:“我可没那么大能耐,跟着您学习吧!”他顺手拿出一些过去收购的资料,仔细地看着货,认真地思考着,时不时翻一翻资料,用红蓝铅笔上的红色笔头写上他认为可买的价钱;也有的货,他不怎么看就用红色笔画一个勾,一般来说这样的货都是次料磨的,不那么显眼。就这样半天过去了,下午我正和张富锦聊天呢,老张推门进来,说道:“在你们这屋歇歇眼睛,让他们在那屋里折腾吧!”说着,端着茶杯走进来,坐在桌子旁边。看来对于这件屋,他比我可熟悉多了。快下班的时候,曹老二来到我们屋,对老张说道:“请吧!”老张不紧不慢地站起来,看了我一眼后说道:“咱们再看看去!”到那屋后就看到了纸条的变化,有的用红蓝铅笔的蓝色打了对勾;有的是用蓝色笔头在红色的价格下面又写出了蓝色铅笔的价格,当然这些价钱有的是坚持了铅笔的价格,有的是不同意红色的价格,但比原来黑色铅笔的价格低了很多。由于双方都太了解彼此了,曹老二说:“价钱没问题的,配木座装盒,有问题的咱们明天再商量。”老张则说:“明天见!今天都耽误小李子下班了。” 还没等我看完整个的斗价过程,领导又来了指示:让我参加1973年春交会并参与玉石方面的工作,还兼管玉石方面的账目。张富锦不无牢骚地对我说:“这是又要练我一个人呀!”我对他说:“关于这里的事,我想知道的太多了,还没有个眉目呢,又换工作了。好在只有两个多月,等我回来时,请你吃烩油渣!” 第5章 得意忘形时遭闷棍 这次交易会与以往不同,第一我负责玉石业务;第二我负责账目。主要工作内容是:要把广州的存货盘点清楚;从北京的仓库中调拨到广州的各项发货、所关联的单据要保存完整;待广州销售后,要将已销售的货品销账;最后交易会结束后,将货品的进、销、存记录清楚,填报盈亏表,让交易会带队领导签字确认后,才算完成了我在交易会的任务。 我来到广州后,首先盘点广州的存货,对照上一届交易会的账目,无误后继续存放在铁柜里,而后讲北京发来的货拆箱,根据对账单核对货品,无误后放入铁柜。此时我已将原库存和北京的发货单登记入账。交易会开幕前,将各种货品分门别类放入货架,待开幕后客人选货,我们制单、做合同,成交的货品搬到包装室等,这些工作与我在银首饰时基本一样。不一样的是,现在的我,要在交易会开幕过半后,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拿着销售合同对账、销账,随时盘点高档商品,责任重大。经过自己的不懈努力和同志们的热心协助,我圆满地完成了此次交易会的任务,以一份苏经理签字的一九七三年春季交易会的《玉石盈亏表》作为结束。 在这次交易会中,发生了一件在我的一生中最不应该发生的事情,使我终身铭刻在心。 广交会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了安慰赛的场所、奖励人的圣地,让人去开眼的地方,真是使人莫名其妙。比如:一位妇女因响应国家号召做了绝育手术,奖励她参加一次交易会;反戈一击的人,奖励他参加交易会,干一回包装工人,借此开开眼;更有那个“狗肚子里装不了二两酥油”的人来当领队;还有一些当了几年业务科长、业务副科长(业务科:货源、仓库、包装、工厂)的人到交易会来体验一下生活,这次更绝了,来了一位不懂业务的科级干部—老刘,还是个副带队,他专门负责货源科人员的思想工作,既不懂业务,也不学习业务,来公司这么多年,不知道各种石头的名称、没看过号签上的内容。在公司时,就是这里转转,那里瞧瞧,顶多用他认不全一篇社论的文化功底给我们七零八落地传达文件,念点报纸。这次来到广州,依然是叼着烟卷,这里走、那里逛,还经常点着烟到后座(包装室),并不止一次地被人轰走,在谈判间更是烟不离嘴,嘴不离烟。与客人谈判他插不上嘴、整货制单他伸不上手,就是一天到晚想着给大家做思想工作,可人人手头上都有不少活,干都干不完呢,而且能参加交易会的人大多数都是工作经验丰富、工作态度端正、恨活玩命的主儿,哪里会有那么多的思想问题,结果就是谁见到他都巴不得他赶紧到别处去。 万万没想到,厄运降临到我身上!交易会期间的一个晚上,大家都在加班做单子,销售了好多各种玉石串,桌子上已经摆不下了,我趴在地上,按照石头品种,从里往外在地上码放起来。这里最重要的是要注意号签、价格别弄错。当我把货码放到门口时,跪在地上看见郭英杰手里暂时没活,大喊一声:“大郭,帮我核对一下号签!”大郭应声道:“你让老刘帮你吧!”我一听,连忙双手作揖对他说;“你快饶了我吧,我可不敢用他老人家!”只听得背后一声高吼:“我就知道你不会用我,我也根本不会帮你,你们背地里怎么说我、当面怎么对待我,我心里都有数!李光宇,你太狂了!”我一回头,只见他满脸通红,浑身都在颤抖,愤怒地对我呼喊着。我心说:坏了!这可怎么办?大郭呀大郭,你可把我害惨了!我连忙起身,深深地向老刘作揖,但没用了,他老人家拂袖而去。他这一声嚎叫,惊动了首饰公司所有人,懋隆的老汪赶忙跑过来劝他:“别生气,小李子还是个孩子呢!”老刘气愤地说:“什么孩子呀!他都狂的没边儿了,我抽根烟,他居然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烟从我的嘴里拔出来,不就是我把过滤嘴拿反了吗!怎么就透着他能个了”我心想:坏了,揭根子了,我道歉也没用了!只听老汪一声吼:“李光宇!过来道歉!”我心说:终于有台阶了。我赶紧窜出房间到外边,深深地给老刘作了一个揖,说声:“对不起,我刚才是开玩笑,没想到……” 没想到,我再去参加交易会,已是1984年被提拔为副科长以后的事了。 第6章 春交会闭幕酒会后的风波 春交会闭幕了,闭幕酒会照例在东方宾馆举行, 规格如旧,只是宾客人数更多了,据说本届来宾有4000多人次。各交易团的各商品部依旧例使一些同志获得“主人“身份的请柬,而其他同志就只能在招待所吃饭。此时的招待所也会预备一些好吃的和酒水,犒劳一下大家一个月来的辛苦,好好解解馋。可此届交易会则不同,此时的工艺品交易团已经合并到轻工业品交易团,据说交易团将部分展品不再拉回口岸,而是赠送或折价卖给了“一所”,像什么洗衣机、洗碗机、冰箱、电视、电扇、自行车等等,“一所”这边为表感谢,安排了一个军民大联欢,轻工交易团所有住所人员免费聚餐,鸡鸭鱼肉、酒水管够,十人一桌,应景尽兴,为考虑到主要领导需要到东方宾馆闭幕酒会上应酬后才能回来参加聚餐,特安排在稍晚一点开席。不花钱吃大餐,真是让人开心的事情,这是我参加交易会以来唯一的一次。 在好多去参加开幕酒会的同志还没回来的时候,交易团团长即轻工总公司经理王勇安已提前返回到“一所”,这时“一所”的所长和政委已在一所大饭厅的主宾桌上迎候,我们则是十人一桌的团坐着,看着那六盘凉菜,中间放着白酒、啤酒、汽水,矜持地等待着领导致祝酒词的那一刻。王经理入座那一刻全场骚动,大家纷纷站起来,首先是所长致词,对交易会的圆满结束表示祝贺,欢迎以后再来;接着是王经理发言,感谢这一个多月以来所里的上上下下对我们的关心和照顾;最后大家共同举杯,为交易会的圆满结束而“干杯”!此时现场的气氛甚为热烈,爱喝酒的干的是浓烈的白酒,好多人喝的是沁人心脾的啤酒,我和好多女同志一样,以汽水代酒,同样一饮而尽。随后一道道热菜由解放军战士们给端到桌上,原来招待所还能做出这么好吃的菜呢!平时的招待所也就做工炒苦瓜、熬冬瓜,最多蒸个小塘鱼或鸡蛋羹什么的,今天居然还有梅菜扣肉、清蒸皖鱼、黄豆猪手煲、东江豆腐等等,我喝不了什么酒,但吃肉没问题,这聚餐吃的是真过瘾! 酒过三巡、食过五味,餐厅热闹起来了,你让我,我敬你,有一饮而尽的,也有抿点酒示意的,此时参加闭幕酒会的同志们大多数都回来了,也参加到我们这来。不一会功夫,就听到饭厅远处传来哗啦啦的声音,原来是一位女同志趴在了桌子上,但由于大圆桌是由两块半圆的木板拼成的,中间靠合叶连着,结果她这一趴,桌面被翘起,桌子上的杯子、碟子散落到地上,此时开始有人吐了,还有人喊着肚子疼等等,解放军战士们忙碌起来,有收拾桌面的,有打扫地面的,还有搀扶着失态者(后来才知道他们不是酒后失态,而是食物中毒)离席的,忙的不亦乐乎。慢慢我发现呕吐的都是从闭幕酒会回来的人,我这吃也吃的差不多了,喝也喝够了,现场又乱得很,我就撤了,在我往楼区走时,路过“一所”的医务室,只见里面人满为患,几个解放军战士急得满头大汗说道:“赶紧报军区来车送医院吧!”我好奇地走近看了看,只见男男女女都弯着腰、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叫唤着,厕所门口也排着队,更有不断呕吐的。军区医院反馈“一所”的医务室,说道:“好多参加酒会的外宾也出现了同样的情况,急诊室安排不开,正在腾病房,你们就别再往我这送人了。”由于我们住的楼房就在马路边,对面就是广州中山医学院,整个前半宿,刺耳的急救车的警笛声就没有停过。这一宿我们这些没病没灾的人净忙着救助他们这些因吃伤身的人了。 后来听说参加交易会闭幕酒会的人,有不少都出现了这种状况,广州各大医院全部开放,免费治疗国内外宾客,未离开机场的接回宾馆、未离开广州的给予治疗、已到香港的客人,委托中资机构给予关怀,最高级领导则成立由公安部、卫生部、广东省领导组成的专案组进驻东方宾馆进行调查,最后确认是闭幕酒会上的食物出现问题,由于参加酒会的人员较多,好多食物都是提前做好的,在存放中出现了问题,产生了嗜盐菌,引起了食物中毒。此事故通报了全国的涉外酒店、餐饮饭店等。从此以后,广州出口商品交易会再也没有举行过开、闭幕酒会了。 第7章 首饰进出口公司的机构改革 自首饰进出口公司成立以来,公司的业务就是两条线,一个是出口,一个是货源。由于大环境的原因,这个行业就是中央出钱收购工厂的产品,花光一年的预算,就算完成任务,名曰完成收购计划;工厂呢,则是根据上级要求完成产值,即销售额,名曰完成产值计划;因为工厂生产出来的东西不能卖给别人,所以生产什么,我们公司就得卖什么,名曰包购包销;生产的东西到了公司,卖不了怎么办?形成库存,库存多了,等着总公司核销,换句话说就是将100万的库存商品东西不变,但金额变成80万,20万算总公司替你贴补了。 这样“两张皮”的状态一到如今,随着1972年尼克松访华、中日外交关系的建立,尤其是美国解除了对中国的贸易禁运,此时的外贸形势,一片大好,求大于供的形势愈发突显,多年的库存已告售罄。由于公司内的组织结构,导致有订单不敢接;又由于产销脱节,责任不清,耽误工作;而工厂得不到有效的信息反馈而无法适应新的外贸形势;在此情况下,酝酿多时的公司体制改革,在我从广州回来不久后,终于实施了。 1. 缩小出口科权限,不负责出口业务,只管外事接待、联系宴请、组织小型洽谈会、收集材料等; 2. 撤销货源科; 3. 在此基础上,按品种组建业务科; 4. 业务一科即金首饰科,负责公司金首饰及与金首饰有关的原料(黄金)宝石等材料得进、销、调、存; 原货源科长程得忠任一科科长; 原货源书记刘凤鸣任一科书记; 原货源刘秀荣任一科副科长; 5. 业务二科即银首饰科,负责公司银首饰及与银首饰有图案的原料(白银)、各种玉石原材料的进、销、调、存; 原出口科张马鸿起任银饰科长; 原业务组领导吕希翼任书记; 6. 业务三科即玉石科,负责公司得玉石首饰,主要是项串、别子、挂件和各种为金、银首饰制造所需要的半成品的进、销、调、存; 科长是原货源科副科长张遂昌; 何元利是副科长; 书记是从燕化调来的一位原转业军人; 7. 业务四科即东坝原班不动。这里多说两句:随着国内外形势的变化,国内可收购的东西越来越少,可改制的翠件就更少了,无奈之下已将过去的铡头都挑了好几遍了,但还是原料不足;国外进口原料那更是杯水车薪,渐渐的,四科已是人浮于事,不好管理。而各方面商品的国际市场需求旺盛,国内工厂受到体制约束,生产力不能扩大。从宏观上讲,求大于供日益显现,而广大农村的生产力和 劳动力则散落在田间道边,尤其是妇女劳动力更适合外贸货源的发展,并且农村有三个有利条件:一是在北京郊区和河北地区有许多在1962年疏解城市人口时回乡的手艺人;二是北京的许多工厂因劳动力不足,便把不是特别关键的工序的活转移到了农村(工厂叫外加工),三是我们公司四科有许多老同志本来就是青山居的商人或手艺人或开作坊的,现在干起过去的活,那绝对是轻车熟路。鉴于情况的变化,四科已有一大部分人转为发展农村加工首饰公司需要的商品的组织者或当师傅了。 这次改革还改出了组级级别、科级待遇的两个组:一个组是原来的翠钻组,工作如旧,组长由公司任命原在香港德信行工作的我方派驻人员孙广佑;另一个组是以老徐为组长的机制组,这个组的组成、发展的成绩,待以后再细细介绍;其他科室基本不变。 我被分配到了三科,张遂昌是我的直接领导。此科分为: 一是下厂组:组长王研一(管四科东坝业务的),李光宇、张富锦共同负责北京玉器厂、北京象牙厂、北京骨制品厂、北京调漆厂、北京料器厂。李光宇主要负责玉器厂;张富锦负责其他;张叔英、鲁红俊负责外埠。张叔英主要负责河南、南阳、淅川、镇平等地的淅川玉、河南玉制品的业务,湖北玉器厂松石及松石制品的业务,还有江苏、淮安、南京的玛瑙、雨花石等业务;鲁红俊则侧重三河、永清的桃核雕刻业务及齐齐哈尔玛瑙的收购业务; 二是业务组,成员由原出口科的业务员分配而来,负责联系客户、在京谈判、交易会事项等; 三是商品组,负责商品报价、在京看货、筹备交易会事宜等; 四是作价组,负责将从各工厂收购上来的成品,和从东坝调来的成品、旧货,作出出口价,转到三科的仓库; 五是分级组,负责将从工厂收购上来的松石扁子,按规格分级,满足客户按公斤购买的要求后,调到东坝继续加工。 北京首饰进出口公司的这种体制一直持续到破产倒闭。 第8章 争取做一名称职的下厂员 下厂员应立足于自己所任职的公司,指导于工厂,服务于工厂,管理好工厂,使工厂生产出更多的、适销对路的出口产品,同时利于工厂完成产值计划,这样才不负领导对于“外贸要促工业、促农业、促科研、促内贸”的殷切希望! 领导已明确表示让我负责玉器厂,我就应该责无旁贷地把玉器厂的这块业务抓好,一年大几百万的人民币资金经我手转到玉器厂,不得不说责任重大,如履薄冰。 首先我要从严把质量关开始。这就需要我辨认这些石头的真假、得懂工艺、会看做工。松石扁子即松石随形珠子。由于松石原料大小不一,大的可上吨重,小的则几克重,甚至更小。松石原料是一种含水的铜铝磷酸盐化合物,由含铜、铝、磷的地下水在早期花岗岩石中淋滤而成,在近地表的矿脉中沉淀而形成结核,被岩脉的基质所包裹。大的松石料可以做各种工艺品,但小的、如绿豆大小的,就只能随形磨光、打上眼,成为随形珠子,行业内称之为—扁子。大颗粒扁子串起来就是项串;小颗粒扁子则是用蚕丝串起来后,再用两条串好的项串绞在一起,形成双股项串;再有更小的颗粒,那就绞成三股项串。这一品种属于我们收购玉器厂众多品种中的大项商品,每个月都有几十公斤的收购,挑起来费时费工,存在的质量问题主要是:颜色过于发白,质地过于粗糙,材料本身的砂眼、铁线盖过石头等。工厂卖给我们时,不分层级,混放在一起。我们则是混装收购,到公司后,单有作价组给它们分级作价后再销售。 再拿一次验收翡翠珠子的事来说吧!几十公斤的翡翠元珠分装在几个大口袋中,小蔡帮我把口袋打开,将元珠倒在桌子上,还不忘找补一句:“这一粒珠子加工费3元呢,别玩命往出挑!”这话的弦外之音就是质量把关别太严了。我当然不能听他的,我自有我的原则。我迅速地扒拉着翠珠子,将那些不圆的、有硬伤的都挑了出去,更注意的是珠子上的眼是否打得通顺,不光是用嘴吹,还时不时地对着窗外照。此时最大的问题来了,这里有好多珠子都不是翡翠的,而是岫玉的、碧玉的、白玉的、东陵石的、河南玉等,居然还有玻璃的。我当然能分辨的出来,然后毫不含糊地都给挑了出来。这样,一口袋挑下来,有不少不能要的东西,我找到小蔡问他是怎么回事?他回答道:“这些珠子的原料都是你们公司给的,是属于付料加工,我们只挣加工费,你说做的不好、眼没打通的,我们可以返工,但你说这不是翡翠,我们可不认!”我俩正在争执着,有几个老师傅路过这里,起着哄说:“你说不是翡翠就不是翡翠啦?那你说说这都是什么?”我当然明白,他们这是在欺负我年轻,于是我就跟他们说:“挑出去的是什么,我管不着,但它们不是翡翠!”其他人还要说点什么的时候,曹老二过来了,指着这几个人说:“他是翠窝子里长大的呀!他能不认识翡翠吗!他可是高师傅的徒弟,你们在干活前,但凡长点眼睛,认清楚什么是翡翠、什么是岫玉,也就不会在这争竞了!该干嘛干嘛去!”我接着曹老二的话说道:“我们公司调来的货纵然有差,那你们也应该在没加工之前就给挑出来呀!这么大的玉器厂,难道就没有懂玉的人吗?”小蔡悻悻地说:“先挑出来吧!我给你攒着,等到了年底,我找你们张遂昌去!” 第9章 争取做一名称职的下厂员 其次是要掌控好收购价格。下厂员一定要站在公司和公正的立场上来商议价格,既不能无限制地压价,同样也不能放任工厂抬价。当然这里面是有许多的业务知识是需要学习、提高的。比如我们收购玉器厂的商品,有许多是固定价格,但也有做好成品后议价的,比如翡翠的小金鱼、棍子鱼、弥勒、观音、小佛人;玛瑙的小动物;碧玺别子,松石小件等等就不一一描述了。这里面的用工是多少、艺术价值的高低、用料是否合理等等,都是定价的要素。于是我经常到车间去了解工人师傅的生产过程,一件东西生产出来的用工用时等,将产品的车间成本了然于胸。由于历史的原因,我们公司收购的时候一般都是工厂一口价,主要原因是公司对价格方面没有要求,对盈利更没有要求,只知道收购价(人民币)/出口价(美元)=换汇成本*100%=盈亏率或进口原材料(美元)/出口价(美元)=创汇成本*100%=净创汇率,每年只要笼统地提出一个盈亏方案到年底,一般就算了事了。在这种情况下,大家都比较注重到年底完成的收购金额和年度收购计划,但研究其中细节的人就不多了。因此我的前任和现在的伙伴都没有任何资料供我参考,也没有经验提供给我,只能告诉我一些单据的流转过程。我认为一个合格的下厂员,应该具备掌握所有工作流程的本领,而不是领导的一个简单的工具。在完成平日的工作后,我开始收集资料,了解生产过程。比如在某月,收购了翡翠佛人、欧珀石龙凤花片和其他一些花活,回到公司后我并没有及时将这些货转入作价组,而是用透图纸将一些东西画下来,标明尺寸和价格,一式两份,一份留在我的工作夹内,一份放在抽屉里,待作完出口价后,我再将出口价填在这张纸上,这样对于进口原料的价格、收购价、出口价,我心里就有个数了。结果我的这一套工作流程,在日后还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在后来的几个月中,又一次开始收购这一类东西,玉器厂的小蔡天一脚、地一脚的将欧珀石的加工价格涨了3倍,我告诉他我只能给到三分之一,他则说:“只能给开价的一半”这时他们的科长、管工艺品公司的曹老二都过来了,起着哄地说这活怎么怎么好,按您说的价码就亏了等等。我掷地有声地说道:“从前也进过这类活,不是这个价!”他们众口一词地说:“不可能是你说的价!”我说我要能拿出证据来呢?小蔡说:“你要是有证据,我白送!”于是我打开书包,拿出夹子,翻开后拿出了我画地历次进货的附图和标明地加工费,找出了欧珀石龙凤花片所标地收购价拿给小蔡看。小蔡一看,又对了对旁边的货,手一摔,高声喊道:“这活儿没法干了,这小李子也太贼了!”转身就回到了他的办公室。等我收好图画时,不知什么时候,起哄看热闹地人全走了。张富锦对我说:“你小子可真行!你画这些玩意地时候,我以为你是画着玩儿呢,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手!”过一会张科长走过来对我们说道:“小蔡这回的价格标高了,给他点面子,稍微涨一点吧。”张富锦说道:“不离大谱就进货吧!” 经过这次交锋,玉器厂的人都把对我的称呼由“小李子”改成“李师傅”了! 第10章 艺不压身 既然已经成为了三科的下厂员,那么三科所管辖的各个工厂的情况我都应该有所了解。先从北京的工厂做起,张富锦除了和我一起管玉器厂外,还负责其他一些工厂,先拿象牙雕刻厂和骨制品厂来说吧。这两个工厂座落在崇文门外草厂胡同中的一个小胡同中,两家工厂紧邻,一拐进小胡同,烂肉、臭骨头的气味令人掩鼻,真是难为住在这附近的寻常百姓家了。张富锦先带我到象牙厂,这个厂子与我们公司有着几十年的业务关系。我们公司主要收购用于首饰上的、小的半成品,如刻花元珠、长方形戒面或椭圆形花片等。这些制品主要是用象牙的管口料,既然提到管口料,咱们就先说说象牙的原料都有什么。象牙有大、有小、有长、有短、有老、有嫩,大的象牙有2米长,小的也有几十公分。在原料的使用上,有的象牙制品是在一颗象牙上雕刻,比如:翩若惊鸿宛若游龙的洛神、大脑门的太白金星、两个梳着小啾啾的女孩跳皮筋、端庄秀丽的仕女等;有的则拼接后再雕刻,比如我国赠送给联合国的礼物—“成昆铁路”;还有的则是用嫩小的象牙劈成象牙篾条编织成工艺品,比如在故宫博物院内珍宝馆陈列的象牙凉席。这些工艺品都经过凿、铲、磨、漂白、上色(或做旧)等几道大的工序后才能完成。这些产品跟我们公司关系不大,都是由北京工艺品公司负责收购。 咱们再来说说管口料,刚才说到有的象牙长达2米多,最粗的地方中间一般都是空的,周围就形成了一个管状,在使用这一原料时,,遇到实地时锯下来,细的地方称之为“实料”,粗的且壁薄的地方称之为“管料”,管料可以做成我们公司所需要的首饰半成品。主要是做一些拨花和刻花的花片,拨花就是在一个象牙片上用刀勾刻出各种图案,而后上色;刻花则是在稍厚的原料上雕刻一些立体的图案,以人物、山水为主。因为我们公司用料均为象牙的下脚料,故原材料价格几乎为零,主要是收加工费,所以象牙厂给我们交货的时间不固定、交货的数量也不固定,一般是做得了一批货,打电话通知我们来验货、收货。 骨刻厂的业务和象牙厂差不多,原材料主要是从内蒙古、新疆等地收购牛、羊、骆驼等动物的骨头,成品也跟象牙的差不多。北京工艺品公司主要负责收购一些小人、小马、小动物、牙签、筷子、小胡梳等骨制品,我们公司则主要收购一些刻花元珠。 料器厂就更简单了,这个工厂用彩色玻璃做成各种玩意,以小动物为主,几乎全部产品均由北京工艺品公司收购,只给我们留下一个品种,即料器戒指,所以我们每个月到那,拿走千八百个戒指装在书包里,夹在自行车后头带回公司。等到去玉器厂的时候,再把这些料器戒指的支票带给料器厂,因为料器厂就在玉器厂对面。 最后再说一下调漆厂。这个厂好像是为数不多的、在北京城墙内的一家工厂,座落在西城区绒线胡同里最里面的一个横胡同里。主要生产的均为北京工艺品公司所收购,能够给我们公司的,和象牙厂差不多,主要是元珠、花片等。由于这个工厂生产产品的周期太长,所以要两三个月收购一回。 对于外埠工厂的信息,只能通过他们来京交货,才能有所接触,有所了解。 在这一年里,我认真做好自己分内的事,两眼不断望着别人手里的活,努力吸收着各方面的知识,醉心于自己的工作中。转眼到了年底,我整理好这一年的工作资料,规划了下一年对玉器厂的工作:深入库房和生产环节,弄清付料加工,进一步了解车间内工时的使用,用业务能力的提高来搞好和工厂的关系,指导工厂生产,争取了解收购到公司的货品的流动和走向。 唉!天不随人愿啊! 第1章 离开玉器厂接管四科(东坝) 新年伊始,我坐在三屉桌前,踌躇满怀地准备将 今年管理玉器厂的工作更上一层楼,其他同志也都在忙活着自己手里的工作。一天,张遂昌走进货源组的办公室,站在屋子中间哀嚎一声:“李光宇,将玉器厂的工作交给王金一,你接替王金一管理东坝!”我听后如遭一记闷棍,又如晴天霹雳一般,半天没反应过来,而其他同事也都惊诧不已,不由得将目光转向王金一,他一个人正在那偷着乐!而张遂昌已早没了人影,既没说明调动原因,也没讲出管理东坝都应该干些什么,就这么简单一句话,我和王金一的工作就互换了?这个王金一是何许人也呢?他原本是二条食堂的管理员(张遂昌曾是他们那的副科长),岁数和鲁红俊差不多,后来由于得了肝炎,被迫调出食堂来,不知走的哪根筋,来到我们组,还是个组长。他是如何管理东坝的,我不得而知,只是我和张富锦每月为数不多的在公司办公的时候,总能听到他的唉声叹气,满腹牢骚,用他的话说“东坝就是洪洞县,那里没好人!” 我听到这个安排后的第一反应就是,从去玉器厂上班变成去东坝上班,相当于降了我一级工资呀!如果我去玉器厂上班,在外面吃一顿中午饭可以报销2毛钱,一个星期五天,那就是1元钱,一个月下来可以获得误餐补助近4元;如赶上玉器厂食堂吃好吃的,比如红烧肉、炖带鱼什么的,一般都是2毛钱一个菜,我们在食堂吃饭,再到外面的餐馆撕误餐券,那就意味着又能吃到好吃的还能享受补助。但如果到东坝上班没有这额外的补助了,因为东坝属于同一公司内的不同科室,食堂饭票是通用的,而食堂是内部的,所以不享受误餐补助。他这一个简单地调动,对于我的损失实在是太大了,我恨呀! 我是个智商不高、情商没有、逆商极高的人,倒霉了,腻歪了,却更能激发我把工作搞好的斗志!我一定要把东坝管理好,要比王金一管理的好的多!虽然我不知道他是如何管理的,但从他痛苦的表情里、无奈的情绪中不难看出,他一定没把自己当成一个管理者,而是是把自己当成“三科劳改地”的一名装卸工了。 由于张富锦还管着玉器厂,所以我和王金一也没什么可交接的,领导没要求我给王金一什么,他也不知道应该管我要什么,我更不可能将我一年来的辛苦结晶拱手相让。跟着王金一去了几次东坝后,看着他那受气、较劲的模样,真是又好笑又招人可怜。我爸常跟我说的几句话此时在耳边悄然响起“招人恨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招人可怜,若想人前显贵,就得背地里受罪!”东坝对于张遂昌来说是个“劳改地”、对于王金一来说是个“搬运工”、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地方!但我相信我一定能在那里干出一番天地。 第2章 离开玉器厂接管四科(东坝) 国际形势已大变,外交形势对于我们的工作越来越有利,对外贸工作的要求越来越高,对外汇的需求也日渐旺盛,对于我们这些出口创汇的外贸公司,压力也是越来越大,出口指标不断地提高,仅靠原来提供货源的工厂的生产力,已是远远不够了,具体到我们科,仅靠北京玉器厂和其他厂,还有湖北的工厂,显然也是不够的。由于国内形势的变化,翡翠的收购越来越少,东坝对于翡翠的加工改制工作几乎成了“无米之炊”,再加之老人们逐渐退休,此时正是东坝由工厂生产型转为业务收购型的最好契机。 再到东坝,车间里的机器的轰鸣声早已绝于耳,满院的菜地里堆满了国产和进口的各种玉石,游泳池也已被土填平,方便各厂点的手扶拖拉机的行驶,高大的车间变成仓库,用于维修各种机器的维修车间已变成拔丝、压片车间(主要供银首饰品使用),过去的宿舍变成了业务接待室。整个东坝成了一个巨大的、组织货源的实体,这个实体是和公司各个业务科室平行的,只对经理负责,与各个科室的货物往来,也算是科室之间的调拨而非买卖。换句话说:东坝是从各加工点收货后入到库房就算完成任务,而各业务科则是对于东坝的加工、收购漠不关心。由于管理东坝的下厂员对于东坝收购上来的货品的质量、价格、品种均无权力而言,而东坝又没有完成销售任务的压力,所以管理东坝的下厂员更像是这里的搬运工,很难有建树。 就在这个背景下,我作为玉石科的下厂员来负责东坝的调拨业务。此时的东坝与三科对接的商品主要是项串、别子、项坠、小动物,还有一些旧货,而三科将玉器厂收购上来的元珠、扁子和外埠生产出来的元珠、扁子等调到东坝进行完整的成品加工。当时的王金一就是把东坝的成品运到玉石科,又把三科收购上来的半成品运到东坝,一般是半个月或一个月完成这样一个来回。东坝那里则是有一个加工打串组,大约20人左右,主要是从库房内的旧货库存中找出各种名贵的玉石拼成项串或朝珠或吊坠,并为其他一般的玉石项串串出一些样品;另在朝阳区白家庄附近的一个街道设有一个加工厂,大约60人左右,主要由一些家庭妇女和未下乡的女青年组成,一般的玉石串就从这里生产出来,东坝由两名下厂员专门负责“白家庄”;仓库里面还有大量的各种玉石的别子、小动物等需要调到玉石科。据说当时东坝已在农村发展了数以百计的磨玉加工点,生产出来了和玉器厂相媲美的品种,唯一不足的是缺一些高档的原材料。 我刚到东坝时,也是随着王金一的路子,搬来运去。不久后春节到了,不愉快的聚餐、无聊的休假很快就结束了,为春交会准备货源的工作开始了。在此期间,我与东坝对接业务的梁坤(他是位长者,负责整个东坝的业务调度,是一位“不是科长”的科长,为人精明豁达,办事严谨,对于新鲜事物敏感)经常聊天,探讨业务,他抒发了对市场不了解、与各业务科沟通不畅的苦衷;我则是为对生产不了解而苦恼,由于科室之间的忌讳,我又不能深入到厂点……于是我们双方在聊天中有许多的契合点,借着春交会备货的话题,我们聊起了商品的品种。我阐述了一些自己的想法:项串是玉石科的主要品种,它的销售占所有品种的60%以上,多年来一直都是每一种石头打一种项串,所以就显得品种单一。松石是蓝色的,东陵石是绿色的,玛瑙就是红色的,如果咱们在松石项串中加个珊瑚、在玛瑙项串上加个东陵石,是不是就更加醒目了;再说现在有这么多的小动物压在库房里,咱们如果把小乌龟、小兔子加在项串里,不就更显灵气;还有库房里的银蓝珠子,银饰科的人也不调拨,我们就把它们夹在木变石或芙蓉石的项串中,五颜六色的多漂亮;再有……梁坤听后很是兴奋,连忙问道:“好主意,你和别人说过吗?”我说:“跟谁说呢?他们谁能听的懂呢?”“那姜良臣呢?”(东坝管项串加工的下厂员)“我哪敢越过您呀!”我赶忙说道。梁坤说:“那咱们约一天到咱们的打串组,叫上老姜,一块把你的意见和大伙好好聊聊。” 第3章 离开玉器厂接管四科(东坝) 大家找了一天时间,我信马由缰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打串组的人听后简直就是茅塞顿开,纷纷说道:“老干这素活,早就腻味了,这两年想搞一些新东西,可没人提头,谁也不敢想。现在好了,既然光宇提了,等项串打好,就能调走见市场,这太可以试试了。”此时老梁冷静地说道:“想法是不错,但春交会快来了,咱们的活得赶上春交会,所以别贪出品种,先小试几个种类的组合样式,每个样式多出一些成品,争取在春交会一炮打响,有了新的品种推着他们卖,他们就得指着咱们科。” 奋战1月有余,我们的新品种到了作价组。老任他们眼前一亮,为之一振,这么多年了,还没见过玛瑙串珠缀东陵石;松石扁子串中加珊瑚豆珠;木变石串中加了几个木变石的小乌龟;芙蓉石项串上加了红、黄、蓝三色的银蓝珠子,闪闪生辉;还有上有黄色拍子、中间是岫玉别子,下摆为黄色流苏的吊坠等,登上了作价的案子。老任不解地问我:“这怎么作价呀!咱们价格本上全是素串的价格呀!你现在弄出了这么多新鲜玩意,我哪知道怎么作价呀!”我说道:“给您新加东西的成本价,您按照换汇成本加价就行了。”这时张遂昌溜达过来,看了一眼案子上的新东西,皱了皱眉头说道:“东坝尽弄些什么玩意,这次就算了,以后不许进了!”我瞟了他一眼心说:“劳改地”生产出来的玩意你当然看不上!一个什么都不懂人,我理他干什么呀!只见张遂昌叼着烟卷、晃着膀子到别的屋聊天去了。“听说你们科进了新玩意!”人未进屋,声音已传到屋内每个人的耳中,此次春交会带队的苏经理急匆匆地来到作价组。进屋后他摆弄着这些新玩意,对我说道:“这些都是你小子捣鼓出来的新玩意?”我回答道:“不是不是,是我和东坝的同事共同研究出来的。”苏经理说:“甭谦虚,两年多了,玉石科和东坝也没什么新玩意,你刚管几天呀,就出了这么一桌子新玩意,赶快叫陈秀珍来,做单子发广州!”不一会小陈也上来了,看到这些新玩意也是爱不释手,她对苏经理说:“广交会的货已慢件发走了。”苏经理说:“那就发火车快件,我去找报运科,你们只管玉石科这边的事情!” 交易会期间广州来电,催要新品种商品,张遂昌找到我说:“交易会上已经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卖了,你赶紧再去东坝调一些过来。”我说:“没货了!”他说:“你没去,怎么知道没货了?”我说:“我虽人在这里,但对东坝的事了如指掌!”张遂昌悻悻地走了。新品种在交易会一炮打响,东坝的业务即将盘活,为夏季小交会、为秋季交易会、为北京看货,大规模的新商品开发轰轰烈烈地搞起来。一个打串的生产厂点显然不够,豫王坟的外交部家属组织的工厂建立起来;3501工厂家属连的工厂建立起来;东城区北新桥街道的五七工厂也在筹建中。而我则与东坝的同事们沉浸在互相理解、互相尊重、共享成果的喜悦中! 第4章 到农村去 六月下旬,夏至已过,与东坝一起开发的新品种,在春交会销售的刺激下,如火如荼地展开生产。他们听从了我的建议,东坝内的打串组不再打一般玉石的项串,也不为加工点出样品,而是专注于从旧货中找出高级玉石,打一些朝珠、高档项串和高档玉石(翡翠、碧玺、琥珀、珊瑚、松石等)相配的项串。在我们共同的努力下,一个新品种诞生了----花串。这一新品种正式登上了玉石科的商品舞台。东坝的两位下厂员情绪饱满地指导着加工厂不断地推陈出新,每次新样品做好后,都会邀请我一起商讨、定样,我则根据玉石科这边的进货情况和计划安排情况,再加上东坝的库存情况来安排加工数量。关于玉石科其他方面的货源,我则本着除北京玉器厂外,其他各厂的工作全面参与。在尊重分管下厂员的前提下,了解生产进度,对质量提出要求,对未来的生产提出计划等。为此,河南南阳外贸和淅川玉器厂的同志都对我印象颇深;湖北武汉玉器厂的同志也愿意和我一起聊他们厂的情况及松石原料产地湖北郧县和陕西白河多头收购的情况。我则根据自己的想法,动员他们可在北方请有经验的老师傅,在大一点的原料上进行深加工、出大活,这样比起现在只出元珠、扁子,效益会好很多;再好比南京梅园生产的雨花石戒面、齐齐哈尔出的玛瑙制品、河北三河的雕工桃核、江苏淮安出的缠丝玛瑙、还有抚顺出的琥珀等都有所了解。但对于东坝的货源情况,我却知之甚少,就连负责项串的两位下厂员也不十分了解东坝的货源情况,我们经常处于有什么玉石就打什么项串,无法做到我们想做什么样式就做什么样式、什么好卖做什么,非常被动。 就在此时,赵经理组织玉石科和东坝,召开了一场联席会。玉石科这边是张遂昌和我参加,东坝那边则是科长带着梁坤来参会。会议主要宗旨:东坝由工厂转变为组织货源已有两年时间,轰轰烈烈的大会战应告一段落,“学费”交了不少,良莠不分的现象应该终止,原材料的管理需要加强,货源的组织与业务科的沟通应该更加顺畅,产销应当结合起来。公司考虑组建一个调研小组,东坝出两个人,玉石科出一个人,先把顺义县登记在册的加工点逐一地走一遍,了解目前的情况,评估生产力,考量一下未来的前景。调研为期一个月,上交一份调研报告,为东坝明年货源工作的规划提供依据,也对玉石科的出口工作提供一个保障。 两位科长均表示支持此项工作,东坝是梁坤和一位年纪稍长的吴丝连进入调研小组,玉石科自然是我参与其中。张遂昌随即表示道:在李光宇不在期间,工作不会受到影响。赵经理又说道:“我已通知行政科给你们配备了三辆自行车、雨衣等用品,还得嘱咐你们,现在农民们过的很苦,不管你们吃了什么,一顿饭半斤粮票和2毛钱,绝不能少给人家。 工作目的明确了,人员配备整齐,物资准备到位,剩下的就是如何完成调研报告了。 第5章 到农村去 我准备分四个片段向大家描述这一个月的经历: 1 辛苦篇 东直门到顺义县南门约六十华里,从东直门到首 都机场基本是柏油马路,过机场后的路则是:马路中间有2米宽的柏油路,只够汽车单行,两侧则是沙石路面。当两辆汽车对向交错时扬起的沙土,足以让路两侧骑自行车的人睁不开眼!我们三人就是在这种路况下,用时三个多小时,从东直门骑车到顺义县南门旅馆。这个旅馆是当时除了县委县政府的招待所以外,唯一的商业旅馆。旅馆有两层楼房,院外杂草丛生,院内有洗脸池和两排并排的水龙头,一个大锅炉供应开水。房间内有四张木板床,草凉席、夹棉被、硬枕头,登记好住处,取蚊香,晚上灯一开,蚊子、小咬成团地向我们袭来,这里没有蚊帐,点上蚊香后,蚊子咬、蚊香呛,咬的痒痒、呛的憋气,又赶上是伏天,湿热难耐,这一宿下来,比白天干一天活都累!吃过早餐,研究工作计划:以顺义县城旅馆为基地,向顺义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辐射。按照登记在册的加工点数量,顺义一共有153个,也就是说,我们要在一个月内,用我们的自行车行走完这153个村子,平均每天至少要拜访5个村子。早上起来沏好一杯茶水,带上雨衣,少则十几华里、多则几十华里、沙石路上艰难骑行,每天都是汗流浃背,晚上又不能洗澡,只能用脸盆泡泡脚,擦擦背,继续忍受着蚊虫的叮咬,第二天或许还要到更远的地方!在北京上下班虽然也是骑车,但都是在柏油路上,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到了这里才感觉到了什么是土路,坑坑洼洼、崎岖不平的路,即便是双手扶把,也是拧来晃去的,双臂发麻,屁股被颠的生疼。但这还都算是好的,如果是在大堤梗上骑,那就更别有一番滋味了。大堤梗上的路也就两尺多宽,一边是大下坡,坡底下就是河,另一边还是大下坡,坡底下是农田,在这两尺多宽的土埂上,推着车脚上不了路,骑着车呢,看着两边的“风景”,腿发软、手乱摇,真是受了死罪了;如果遇到大雨,那可就“美”极了! 还记得刚到顺义时,我们首先去了顺义南彩公社,在公社副业办公室人员的陪同下到了双营村,出发时朝霞万里,骑了一段大堤梗路后,已是骄阳似火,到厂点后已是汗流浃背,了解情况后,当地人给我拿了点饼、鸡蛋、咸菜什么的后对我们说:“看这天气,怕是一会要下大雨,路不好走,就不留你们了。”沿着出村的小路,骑进田间小径,只见两边的田地里,刚刚收割完的麦田,嫩绿的玉米已经长有半尺高,生产队的场院里堆满了麦秸,准备交公粮的小麦已装入麻包。北京郊区的“三夏”正热火朝天地进行着,场院里、田野间,人们挥汗劳作;我们几人为了农民可以增加一些收入、多挣点现钱,心和他们一起跳动,热血和他们一起沸腾。忽的天色大变,骑行中只觉得天昏地暗,耳听得风声逝、雨声慢、雷声乱,瞬间大雨倾盆,推车到堤埂,已是浑身泥水,车闸处已全部被黄泥渍住,完全推不动了!老吴岁数大,好不容易把车搬到了堤埂上,一个趔趄滑倒了,自行车压在他的身上,等我们把他扶起来时,他痛苦地说脚崴了!雨还在下,我们每人一辆自行车,谁也帮不了谁。他咬着牙对我们说:“反正这个自行车也推不动,扛着走吧!我能坚持!”于是每人扛起自己的自行车在堤埂上歪歪扭扭地向公路走去。县城肯定是回不去了,到南彩公社对付一宿吧。第二天一早,老吴的脚完全肿了,只能坐长途车回北京治疗,一个多星期后才回来。我和老梁继续按计划进行调研。 第6章 到农村去 2 见闻篇 做好一名下厂员,不但要付出辛苦、懂业务,还 要了解社会的方方面面。我现在的工作重点在农村,就要了解上级对农村的政策、农村的社会环境、农民的生活水平和生活状况、乃至各级领导对于我们这一行业—外贸收购业务的态度,来决定我们的工作能否有成效。当时全国农村都在学“纲要”、跨“长江”。“全国农村发展纲要”中提到:黄河以北,粮食亩产量要达到400斤,黄河到长江地区的亩产量要达到500斤,长江以南则要求亩产量达到800斤;宣传“跨长江”,则是争取每亩年产量要达到800斤以上。顺义的某些社队面亩产量已超过这个数字。在这个“宁要社会主义草,不要资本主义苗”的时代,农业生产举步维艰,稍微做一点改善生活的行为,都会被扣上“资本主义”的帽子。例如养鸡不得超过多少只、养猪不许超过多少头、鸡下的蛋不许自己吃(再说谁也吃不起,还得用它换盐呢)、自家院里的杏树、枣树结了果,只能自己吃,就算掉在地上、烂在土里,也不许拿到集市上去卖,对于我们帮助农民挣俩活钱的磨玉事业,也是褒贬不一。此时的农村最高的行政单位是公社,下设大队,再往下就是生产队。农村的经济实行的是集体所有制,生产队为基础,以生产队为单位进行生产劳作,主要以生产粮食为主。粮食成熟后,按每人300斤原粮作为口粮留下,剩余粮食按每亩应缴纳国家的公粮数如数上缴(可以理解为粮食税),而后留下种子粮和以生产队为基础的养殖场的饲料粮后,再有剩余的粮食称之为余粮。余粮必须卖给国家,而农民的收入主要就是靠卖余粮获得。顺义县是以潮白河为界,分为河东、河西两部分。河东地区地势平坦,土地肥沃,被称为北京的粮仓。由于粮食的产量高,河东生产队的工分价值要比河西那边高一些。每个工分价值5-6分钱,每个整劳动力每天最高可以挣到10个工分,全年可挣到将近200元;妇女劳作一天只能挣到8个工分;再有一些老弱病残的人,一天也就挣到5个工分。唉,这年月可千万不能得病呀! 骑着自行车,行进在田间阡陌中,总能在大的路口看到一个类似于碉堡的建筑物,又像是一座大坟头,上面有一个口,被一块大木板压着。每每靠近这个建筑时,总能闻到一股刺鼻的骚臭味。与我们同行的公社干部告诉我们,这是氨水罐,北京的每个县都有一个小型的化肥厂,专门生产含氮的氨水作为肥料,它是促进植物茎叶生长不可或缺的肥料,现在正是贮存氨水的高峰期,所以咱们不管骑车到哪,都躲不开这味道。等过几天麦茬棒子就长出叶子了,到时候浇上配比好的氨水,那棒子就眼瞅着往上长。我问公社干部为什么不用尿素,因为我知道尿素是高效氮肥。公社干部说:“那哪用的起呀!就跟做汤放味精一样金贵!咱们这边的生产队没有几个能买得起,也就是你们磨玉支持的那几个村,人家自己干的也不错,能买得起尿素。人家那庄稼长得就是好!粮食收的就是多!但现在上面限制副业,比如干副业的人数不得超过全队整劳力的10%。你们是不知道呀,公社副业办公室还经常到生产队去查人数呢!好在都是街里街坊的,谁会去干这缺德事呢!所以一听说要查人数,就提前告诉下边、或打电话、或让小孩传个话。等副业办的干部到后,卷个大炮抽几口,也就算是完成任务了!” 骑车到更小的生产队,那路就更加崎岖不平了,我们时而强扭着车把艰难前行,时而下车推着步行。只见路两边有许多小土堆,约莫10米长、两米宽、一米高,从里面散发着阵阵酸臭。我问公社干部:“难道这也是肥料?”公社干部笑答:“是的,这是堆肥。你看着不起眼的堆肥,那可是联合国粮农组织向发展中国家推荐的呢!这个土堆里是这个村的人的排泄物和牲畜的排泄物,拌上黄土堆砌而成,外面再糊上用水和成的泥,中间挖几个小孔用于通风。等到了秋分时节之前再翻腾出来,掺上黄土撒到地里,就是为种冬小麦施下的基肥。这样一来,既解决了人和动物的排泄物,又解决了田间的肥料问题!”看来还真是“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种点庄稼、吃点粮食、挣点活钱真是不容易呀! 第7章 到农村去 3 工作篇 “千里为财自为财,万里为官自为官”。每天行程数十里,我们只是为工作;为了我国外贸事业的发展;为了组织好符合国际市场的货源;为了我们世代的农民在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业劳作中能有一点副业的收入,挣一点活钱,改善一下生活;更为了他们的孩子们在村里不因为拖欠电费而拥有光明。 发展农村的磨玉事业,轰轰烈烈有两年时间了,期间发展不均衡,良莠不齐,浪费进口原材料的事情时有发生,用12磅的大油锤将原料打碎来代替铡活的事情也屡见不鲜。磨玉这项工艺就跟在学校念书一样,同样的老师,能教出上大学的学生,但也保不齐有我们这样,勉强混个初中毕业的;我们无偿地为农民提供机器、设备、原材料、辅料,生产队仅需要拉根电线,做一些凳子,请一些师傅。刚做出来的产品,我们为了扶植生产,全部如数收购,有的因此蓬勃发展起来、有的则不死不活形成鸡肋,干,挣不到钱,不干,好不容易支起来的摊子舍不得解散、更有甚者则是霸王的兵—散了。我们这次调查的目的就是要摸清这153个生产队磨玉厂点的现实情况,以利于今后开展我们的货源工作。 说一说我们的调查程序吧。 初到顺义,现在顺义南门旅馆设下大本营,按照东南西北的顺序,不分厂点的大小,完全以方位为准,和东坝的同事打好招呼,让他们和厂点提前联系好,告诉他们我们准备了解的内容,并让他们逐级往下通知,让公社副业办公室派人给我们带路,我们则按照掌握的厂点情况进行调查。有了“联络图”,我们就知道该找谁;有了向导,我们就知道谁在哪,虽然有时天公不作美,但我们还是在一个月内把工作顺利拿下。 在调查的过程中,我们发现:有的厂点早已是人去楼空,电线被剪、机器拆光、门窗卸走、满院子的彩石,谁见谁拿!找村干部,无一负责。此情此景,令人心疼!此情此景,令人愤慨!东坝下厂员该负何责?此种情况占全部在册厂点30%左右。 而后沙峪公社的社办工厂则是另一番景象。在离公社所在地不远的地方,有好几亩的工地上盖着三排南北通透的排房,每排都得有十来间,门口的铁栅栏门紧紧关闭着,上班时间,工作人员不得无故出入大门,厂长办公室内的墙上挂着两张地图,一张是世界地图,一张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地图,就凭这两张地图,让我意识到这屋的主人虽然是农民,却能着眼中国、放眼世界,不由得让人肃然起敬。对面的墙上则贴着生产计划表和进度表,倪厂长给我们介绍厂子从建立到现在的发展情况,感谢我们的支农作为,在那个不许提钱的年代,悄悄地告诉我们,公社用他们创造的收益,缴够了电费,带来光明;成立了敬老院;改善了小学的教学环境;改善了敬老院的生活质量。 第8章 到农村去 3.工作篇 我们听后也是倍感欣慰,随后到车间去看看,只见院内的各种石料码放整齐,屋内机器声轰鸣,悦耳动听,铡好的小骰子块,按石头的种类放在木盆中,管活的机器在电流的带动下活力四射。管活就是一种电机带动一个皮带轮,另一个轴的前端嵌进一个碗状的铁片,将石头放入铁状碗内,另一只手则拿着一支焊着碗状贴片的铁棍,沾上用水和好的金刚砂在石头上摇动,一会儿功夫,两个铁腕中间的石头就变成了元珠。来到另外一排房间,见到好几个用黑色轮胎做的、长30公分、直径20公分的像橄榄球形状的容器在传送带上转动。我在别的地方没见过,不由地问:“这是干什么呢?”倪厂长说道:“这还是你们东坝的机修师傅给做的呢!橄榄球形状的容器里面装着磨得的珠子,里面还有金刚砂和碎铡头,通过不断地转动,内部产生摩擦,元珠表面就变得细腻了,等再换成氧化铬等光亮剂,珠子就变得光亮了。”嘿!玩了这么多年项串,还不知道珠子是这么变光亮的,真是惭愧!想到那些濒临倒闭或烟消云散的厂点,可真谓事在人为呐!转眼间午饭时间到了,公社的党委书记从那院过来,说了一些客套的话,梁坤则热情地表示: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做的。而后我们在公社食堂吃了一顿当时最好的吃食,烙饼摊鸡蛋和鸡蛋西红柿疙瘩汤,好像还有个拍黄瓜。书记说:“下午我还有个会,咱么就不喝酒了,你们随便吃,别拘束。”我们早就饿了,可这么好的吃食,我们要慢慢享用。唉,只怪我们嗓子眼太大,没一会功夫就吃的肚儿歪。饭毕,我们还得往西,去张喜庄公社,于是每人将半斤粮票和2毛钱交给了倪厂长。像这样的厂点,占全部在册厂点20%左右; 当然处于以上两者之间的占了绝大多数,在这大多数的厂点中,不断向好的又是其中的大多数,但也有一些厂点不适应严格的原材料管理及对成品越来越高的要求,导致付出与收入不成比例,或将面临淘汰。 经过一个月的调查,回城后在梁坤家用了两天时间,书写了一份调查报告呈给经理,其主要内容是: 1. 重新编制一份厂点情况,将已无生产能力的厂点全部删除;将管理混乱,视我方进口原材料为废石、任意偷盗、玩耍的厂点全部删除;将不适应磨玉的厂点,不能为我生产出口商品又无法增加自身收入的,逐步淘汰; 2. 对于具有发展潜力和能力的厂点,在原材料的供应、收购价格的掌控,逐步将付料加工转变为原料作价加工,以增加的收入,更为杜绝原材料的浪费提供保障,并派有能力的下厂员管理此类工厂; 3. 做好淘汰工厂的善后工作,收回原材料,适当补偿在这两年中生产队投入的损失; 4. 农村生产的厂点是与城市工厂同样重要的货源基地,应在计划、财力、出口等方面获得与城市工作同样的重视。 报告递交后,领导极为重视,随后安排了东坝对顺义各厂点的调整,也对东坝的下厂员进行了调整。召集了由我们三人和两科领导参加的座谈会,并对我们科提出了要求,即:着力推销东坝提供的货源,并要求我和梁坤等人不定期的调查通县农村的厂点情况,不用再写报告,随调查随整改。 农村厂点的调研工作告一段落,我获得了巨大的收获。东坝于我,不再只是搬运工,而是可以深入到他们所管辖的厂点,了解生产状况、掌握生产进度,并提出相应的建议,更好地完成推销工作。后来通过对通县的调研,使我对东坝所管的磨玉工厂的认知更上一层楼。 第9章 到农村去 4 吃喝篇 其实并不是我总爱写“吃”,而是想通过此篇,让人们了解一下当时顺义县的社会情况。 先说说我们仨在一起的吃喝情况吧!在不住厂点的情况下,每天早上起床后来到楼下国营饭馆,每人买4个(一两一个)炸油饼,他俩一人再配一碗豆浆,或甜或咸,由于我喝不惯豆浆,一般都是拿着油饼到楼上用茶水往下顺。慢慢发现这么吃太贵,一顿早点就得花掉我2毛4分钱,随即我改成2个炸油饼加一个二两的火烧(6分钱),这样一顿早点1毛8分就够了,这样一来,既有油腥又能饱腹,还能应付一上午的辛苦;中午一般在厂点吃,不论吃什么都需要给半斤粮票和2毛钱;晚上回来就在楼下的饭馆解决,一般情况下都是两个肉菜和一个炒豆腐,梁坤还得喝二两白酒解解乏,主食就是4两米饭2两馒头,一顿饭算下来差不多5毛钱,撕一张午餐补助券可以报销2毛钱,一天的饭钱大约在7毛左右,我当时挣38元/月,全部交给我妈,我妈一个月只给我8元,这么下去可不够呀!在顺义的第一个星期,回北京休息时,向我爸妈郑重地汇报了这一严肃的问题。我爸幽默地说:“看来去顺义没有去广州好呀!从广州回来,不但能带好吃的还能带点钱回来。这可倒好,还没完事呢,就先跟家里要钱!可这是长能耐、练筋骨的好机会呀!瞧瞧这晒得又黑又红的!这就跟上学一样,需要交个学费。再说了,这吃的喝的也没跑到别人的肚子里!”转脸对着我妈说:“什么都甭说了,先给他拿10元钱!”后又对我说:“发了工资也先别往家里交了,等顺义这档事完了再说!”很严肃的一件事被我爸一席话轻松解决。 我们先来说说“富地方”的吧! 初到顺义,先安排调研河东的厂点,调研完南彩公社后来到李遂公社。这两个公社在磨玉方面搞得不错,生产队较多。南彩公社是归副业办公室管理,公社领导重视副业办公室,所以此公社干的是风风火火;李遂公社则是由供销社管理,由于供销社的领导有经营头脑,走南闯北,眼界开阔,办事活络,给各个厂点带来不少实实在在的好处,所以大家都挺佩服供销社的领导,尤其是负责这一块的陈福,更是让人信任。 按照安排,我们准备从顺义县城到李遂公社后住一宿,再到离李遂公社40多华里的大孙各庄公社小宋各庄生产队。中途将有5-6个厂点需要调研。由于李遂公社的厂点,干得好的工厂多,各厂的收入颇丰,供销社则是名利双收,大家心情都很好,所以到了晚上,陈福将下午在西瓜地里摘得西瓜洗净后扔进水井中拔凉,还特意嘱咐给我们留的是顺义河东最有名的李遂熏肉。在这里得多说一句:当时李遂公社是有权每天杀一只猪的,主要是因为他们的供销社食堂是对外营业的,这头猪先作为上交的任务,再作为上级分配下来的指标。当时只有李遂、杨镇、高丽营、牛栏山公社才有供销社所成立的饭馆,别的公社根本就没有吃饭的地方。当然这几个大的公社都处在交通要道,人来车往的,一头猪根本就不够卖的。李遂这里以熏猪的头、肺、上下水出名,价格又比正经的猪肉便宜,所以特别受欢迎。陈福怕晚上怠待了我们,特地让手下的人员给我们留足了薰猪头肉、猪爪、猪肚、猪肠、猪肝、猪尾巴,还用白糖给我们拌了西红柿,拍了黄瓜,几瓶啤酒自然是少不了,居然还有两瓶牛栏山二锅头。我们大家吃着熏肉,梁坤和陈福开怀畅饮,一口接一口抿着二锅头,我和老吴不胜酒力,喝了几口冰凉的啤酒后,就等着开饭了。供销社的食堂为我们摊了两大盘鸡蛋,又用刚收上来的麦子磨成面,给我们烙了饼。烙饼夹摊鸡蛋,再就熏肉,那叫一个美呀!我们边吃边聊,陈福讲述着李遂的几个村子,自从参与磨玉以来发生的变化,由于有了磨玉的额外收入,有的村不再欠电费了,村子里的用电也就有了保障,孩子们做功课就不用在煤油灯下苦熬了;原来是半劳力的大姑娘、小媳妇们在磨玉点干活,虽然还是算半个工,但现金收入一下子超过了工分分值,干的多的、干的好的,一天能挣7、8毛钱,家里都拿她们当菩萨供着,什么做饭、刷碗、收拾院子这些糙活都不舍得让她们干,那两只小手可金贵呢,简直就像摇钱树!挣工分得到春节前才能兑现,可磨玉呢,一两个月就能到东坝拿一次现金。村子里好多人都想干磨玉,但上面有规定,有人数的限制,我们就瞒着上面偷着干。你要问这些磨玉的人,首饰公司是怎么回事,他们十有八九不知道,但你要是一提东坝,他们全都门清,那是管磨玉的地方,他们可有钱了!听着陈福聊天,大家都会心地笑了,大家聊着、吃着、喝着,直到很晚。陈福用水舀从井里捞出西瓜,冰凉的红色沙瓤西瓜,吃起来解腻又爽口。顺义县李遂的饭是真好吃呀! 第10章 到农村去 4.吃喝篇 我们再来说说“穷村子”的吃食吧! 我们骑车到了大孙各庄公社小宋各庄大队已经是快下午五点了。这个村的地和河北省相连,是顺义县最偏僻的村庄。我们了解了厂点的情况,与队干部进行了交谈。这个厂点是专门给玉石小动物做光亮工序的,磨玉给他们带来了不少的收入,对东坝的同志一直怀有感恩之情。由于地处偏远、交通不便,东坝的同志也是很难到这里来。这次知道我们要来,真是好好招待了一番。都七点多了,大家还在聊着天,他们给我们腾出了三间大北房,铺上了凉席,准备让我们在这里过夜,怕我们睡炕受潮,特意点了一把柴火,把炕烧热,大伏天睡热炕?面对这么实在的老乡,我们也不敢说什么!眼瞅着八点了,大家还在天南海北地聊着,没有一点晚饭的影子。我这个人没什么出息,在上小学时经历了可怕的三年自然灾害,饿怕了、饿出毛病了,一到饭点没有饭吃就烦躁,天也不会聊了,话也不爱说了,就想着吃饭。可是队干部一会儿说着感谢东坝的支持,一会又表示我们来这调研的不容易,就是不提吃饭的事。忽然间,我闻到隔壁房间烙饼的香味,不由自主地溜到那边,看见灶边上已经烙好了好几张饼,也顾不得身份,不讲礼貌,拿起一张吃了起来。做饭的人连忙说:“你别着急吃呀!村干部在鱼塘为你们打鱼呢!这村子没有什么好的吃食,除了白面就是黄瓜、西红柿什么的,老百姓家里的母鸡正是下蛋的时候,我们也不好去买,听说你们来了,就赶紧到鱼塘去打鱼,好有点荤腥招待你们。现在是伏天,鱼都沉底了,不好打,这不都快3个钟头了,还没打上来呢?”我问:“那为什么不早点打呢?”那人回答道:“这个村子穷,你们万一要是没来,这打鱼的开销就得队干部自己负担,这谁担的起呀!所以要等你们进村后,他们才赶紧抄网去鱼塘。”我们一边聊着,我这一边吃着,不一会就见几个青年人拿着一个脸盆冲进来,里面装着十几条大小不一的鱼,他们对做饭的人说道:“天儿太热,鱼扎底,实在不好捞,就弄来这么十几条小鱼,赶紧给东坝的同事做吧,他们肯定饿坏了!”落后的农业、贫穷的农村、朴实的农民,我们为他们能多一点收入,做什么都甘之如饴! 最后再写几笔吃不上饭的经历。 我们准备到一个村去,这个村子的名字不写也罢。公社干部陪着我们,并安排在该村吃午饭。这个村里还有一个人是在我们公司东坝上班,干机修的。他为了改善家乡面貌,把磨玉引进到这个村。原本我们想着,这个村有我们同事的家,村干部又做了安排,吃午饭肯定没问题,所以安排在中午时分到达该村。谁知厂点的情况竟然是:机器不响、电闸被卸、满院石头、屋内凌乱不堪。公社干部找队干部却找不着,我们就在院里干杵着!好容易来了几个老人,我们刚要问问情况,就听到:“你们这些坑人的玩意!队里让大家出钱搞副业,结果钱花了、房修了,都快两年了,一个大子儿没见着!什么支农,你们简直就是坑农!”我们想找个管事的也找不着,待公社干部回来后,我们一商量,“撤吧!”可是去哪找饭辙呢?回公社吧,饭点已过;附近的公社又都没有饭馆。此时公社干部说:“这附近上辇村那儿有个拖拉机站,是吃商品粮的,兴许能帮忙找点吃食。”于是我们饿着肚子骑了十几里到了拖拉机站,人家一听是东坝来到,特别热情,告诉我们他们这里也没有食堂,都是自己做、自己吃,随后用他们的煤油炉给我们煮了2斤干切面,还往面汤里撒了把盐,我们四人守着煤油炉,吃完了这一锅光棍面! 第11章 发掘新品种,扩大新货源 农村调研结束后,又听说东坝一位退休老人发明了岫玉别子染色或叫做旧的工艺。这位老人名叫杨伟森,是个回民,在公私合营时被定性为资本家,行业里称他为“松石杨”,一生专攻松石。在公司时,常驻在湖北郧县松石矿,负责收购松石原料,后来在东坝负责整理松石和旧货。在他还未退休时,就发现岫玉的原料有好有次,做出来的活,有的就晶莹剔透、水汪汪的;但更多的活却发死、瓷白色、不透亮。这些货不但卖不上价格,还容易积压在货仓。杨师傅退休后到白家庄街道帮助加工松石项串等活,在此期间,他经过多次实验,将那些不那么透亮的岫玉别子,浸泡在用泡乌梅水形成的植物酸溶液里,轻微的腐蚀表面之后,放在饼铛上加热,然后用中药(姜黄水)泼在岫玉别子上,形成淡黄色,如果岫玉别子上的图案有需要红色的,就再用纱布沾上印度血竭溶液点在需要的地方。这样一来,原本死气沉沉的浅颜色的岫玉别子就变得鲜艳了。而后用清水投洗,川蜡过亮,一个崭新的品种就诞生了!我凭着敏锐的“嗅觉”,立刻感觉到了一个新的商机。以前在卖岫玉别子的时候,岫玉别子被包在纸包里,客人还得打开纸包才能决定买不买,费时又费力。现在杨师傅把岫玉别子做的这么好看,再放到纸包里也太影响销售了。于是我和负责白家庄街道工厂的老姜商量,以做旧别子品种的诞生作为契机,改变别子的销售方式,将别子从纸包里亮出来、挂起来!具体的做法就是:在别子的上方用计捻绳编一个小盘长(中华结),中间加上玉石珠子,在别子下方再顶上一颗玉石珠子,玉石珠子的下面用黄色丝线做成流苏,如果别子本身是岫玉本色,就用绿色的丝线做流苏。这样一来,岫玉别子这种手把件就可以变化成许多品种:挂在身上可以当装饰、挂在项串上可以当项坠、挂在汽车上可以当车挂、挂在室内可以当玩意儿、挂在圣诞树上,那就是圣诞礼物呀!这样的话,销路得多广!老姜听后说道:“借着你的想法,松石我们可以用蓝色的计捻绳、东陵石用绿色的、芙蓉石就用粉色的……这样以来,我们白家庄就可以消耗不少东坝岫玉别子的库存。”我说:“说干就干,先安排1000个做旧的岫玉别子,咱们就把它称之为挂件吧!”老姜说:“顺便再安排500个旧货的疙瘩件(主要是玛瑙的小玩意)。”我说:“好!那这个安排就算是为秋交会备货吧!”我俩越说越起劲,仿佛看到了秋交会上新品种被疯狂抢购的场面。兴奋过后老姜说:“光宇呀,我算了一下,离交易会发货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老杨那是做多少算多少,可编盘长是占功夫的活呀!有编盘长的时间,就没有打项串(常规业务的素串、花串)的时间了,恐怕完不成。”我一想,老姜说的也对,虽说新玩意刺激人,但老品种是销售的看家玩意,不能有懈怠呀!总不能像狗熊掰棒子,让人看笑话。我忽然想起我妈在家给街道居委会糊纸口袋的事来了。那时候街道从医院囤来印刷好的纸,用来糊装西药片的纸袋,分配到我们这种家庭,弄些收入补贴家用。每糊100个小药袋给3分钱;每糊100个中药袋给4分钱;每糊100个大药代给5分钱。糊药袋的浆糊都是我们自己用面熬的,这可是个技术活,熬稠了,浪费面还不好刷;稀了呢又粘不上。药袋糊的不合格,不但挣不着钱还得返工,穷家破业的我们和境况差不多的街坊都在糊着药袋。可就算这样,这些活也不是老有,因为医院所需有限,后来还糊一些卷宗袋、档案袋之类的。街道既然可以把活安排的家里,我们为什么不能把编盘长的活也放到家里干呢?如果让工人把编盘长的活,利用下班的时间在家里干,这样就可以在上班时,节省出时间拴别子和干其他工作了。我跟老姜说了我的想法,老姜说:“这真是一个好主意,但咱得请示管咱们厂子的街道,听听他们的意见,别又说咱们是资本主义的尾巴什么的。”我忙说:“这请示、那报告的,回头黄花菜都凉了。咱们算好数,别让他们多做,至于加工费呢,按照班上的一半价格给,这样不就肉肥汤肥了嘛!”在与白家庄街道工厂的领导谈完这个想法后,他们欣然接受,工人们听说后欢呼雀跃,不但上班挣钱,下班还能挣钱,这年月,哪有这么好的事!也就是在东坝这么好的单位才能碰上这么好的事! 经过月余时间的奋战,老玩意、新品种,不断涌到玉石科的作价组,给他们带来了惊喜和欢乐。在过去,一成不变的工作,干起来让人生厌;现在不断出现的新产品,令人赏心悦目,作起价来都心情舒畅;商品组和业务组的同事们,看到这些层出不穷的新品种,增加了不少在交易会上完成销售任务的信心。 转眼秋交会开幕了,所有新品种如数发往交易会,期待它们在国际舞台上大放异彩! 第12章 接期货订单 北京首饰进出口公司的玉石科所经营的商品并不 全是玉石,由于此前介绍玉石方面的情况较多,容易造成误解,其实玉石科还经营各种木头、果核制作的小工艺品和一些佛教用品;红木、紫檀、金丝楠的手串;广陵子、菩提珠的佛串;六道木、枣木芯的小佛人;笑弥勒做的吊坠;山核桃、山桃胡雕刻的108粒的佛串;橄榄核刻的18子、《刻舟记》中描写的小船、楼台殿阁等等,不胜枚举。在香港,有专门的客户(福利行)经营此类商品,他们和日本做佛教生意的人有着较深的渊源。 十一月上旬,某天的一个下午,我被叫到段经理办公室,管出口的程经理和管货源的赵副经理也都在。程经理从一个航空挂号的信封里取出一个木头做的佛串,好像是桦木的,佛串由108粒直径为6毫米的元珠组成,顶珠上面有一佛嘴,佛嘴上面缀着结扣,另有左3右2各10粒直径为5毫米的配珠串,串顶为白色膨体纱做的圆球。程经理介绍道:“这是日本友好人士西园寺公一的家族企业(雪江堂株式会社)要订的1万条佛串的样品。西园寺公一的夫人西园寺雪江堂要将这些佛串捐给寺庙,询问咱们能否接下这个订单。” 西园寺公一是位着名的中日友好人士,五十年代末全家来北京定居。我在过去参加交易会时,曾接待过他们,他的儿子曾在北京外贸学院读书,说着一口流利的北京话,对日小组曾把他们一家定位左派中的左派。能和他们直接做生意也算是为中日友好做贡献。 程副经理说:“苏经理打来电话,表示总公司领导非常重视这单生意,它关乎到中日友好、关乎到中日贸易逆差的缩小、关乎到我们工艺品能否成功接期货订单(因为几十年来都是看现货),而且我们能出口的商品太少了,国家压力很大。”程经理接着说道:“这一次我们打破常规,不再走找科长、找东坝、联系工厂的程序,根据赵副经理的提议,直接找你,由你来定夺是否接。能接,就给广州打电话,告诉苏经理一声,如果接不了,亦然。”三位经理殷切地看着我,而我的脑子里,迅速地翻卷着不同的画面和数字:1万条串,需要108万个珠子,再加5个配饰,那就是50万粒小珠子。用什么木头的珠子能够既适合还可以迅速生产?首先想到东坝仓库本身有枣木芯的、直径5-15毫米的珠子,其中直径5毫米和6毫米的珠子库存不多,直径10-12毫米的珠子,库存较充足。前一段时间,由于木珠子库存较多,正准备压缩生产,但好在生产力还未荒废;此时正值深秋,涞水县的枣树正是更新与淘汰的进行时,枣木芯的原料有保障;河北省衡水市文安县本来就是生产棒槌、擀面杖的传统地区,又和东坝有着业务联系,所以突击生产木珠子,问题不大;目前东坝打串加工点正在联系和发展“3501”工厂的家属连,估计几个月后,他们将成为打串的又一股力量。能想的都想到了,资源也整合的差不多了,我说:“接!一个月之内出样品,确认样品后,半年交货!”三位经理露出欣慰的笑容,我则稍有惶恐,想着是不是越俎代庖了,我上有领导张遂昌、旁有东坝的下厂员,他们甭管谁,随便给我下一绊,都够我喝一壶的!赵经理好像看出来我的小心思,笑着说:“别有什么思想负担,就像当年小铜算盘一样,由你牵头,与梁坤、老吴一起来干,碰到困难就找我!” 会开完了,事情定下来了,对客户的事自有人去管,我这后面的活儿可就好玩了。我和梁坤一起到东坝仓库找大小合适的木珠子。仓库里有六道木、红木等各种规格的珠子,还有核桃之类的。我俩拿着卡尺,终于在枣木芯的木珠中找到直径6毫米和直径5毫米的珠子,然后找到老姜,和他一起到“3501”工厂的家属连准备打串。拿着客人提供的样品,研究所需要的材料,仔细看它串珠的线是什么材质,最后认定事化学纤维的材质或者叫做人造丝。当时人造丝在咱们国家是很稀罕的材料,但真丝我们有的是,而且价格便宜,大家决定用真丝线串,串儿上的珠子之间不用结扣,可以一串到底,旁边再加5串装饰珠串就完成了,但佛珠串顶部的小绒球怎么做,大家可就犯难了,只能赶鸭子上架试着来。我们商榷绒球部分用膨体纱线来制作,先将线缠绕在直径为20毫米的小木棍上,缠绕数圈后,撤出木棍,将团状膨体纱线团的一头用线捆好,将上半部分线团从中间剪断,膨体纱线立刻四散开来,然后将线头修剪成球状。突破了绒球的难关后,又找到了适合包装的塑料袋,一式五条、完整的日本佛教用的佛串完成。我和梁坤等人将样品送到赵经理处,赵经理首先肯定了我们的付出,而后拿出客户的样品,与我们做的相比较。客户的佛珠串显得洁白、淡雅、悦目、无欲无求;我们做的佛珠串选用醒目的枣红色,更像是十字杵,可去心魔;两相比较,各有特色,各显春秋。赵经理说道:“真不错!回头让程经理看后,再给客户寄去。这个佛珠串成本是多少?”我们将一份成本核算清单递给了赵经理。 1. 每粒木珠成本是0.03元,每条佛珠串用158粒木珠,按160粒计算,成本:4.8元; 2. 膨体纱线球工料成本:0.1元; 3. 每条佛珠串工料费:0.2元; 4. 合计成本:5.1元; 5. 创汇率:100%; 6. 按上级核定木刻首饰的换汇成本为2元人民币换1美元; 7. 建议出口价:2.6美元。 赵经理看后满意地说:“你们的工作已经完成,后面就等着客户的回复啦!这也快到年底了,争取明年开门红,咱们大家好好大干一场!” 第1章 佛串 辞旧迎新,吃聚餐、开总结大会,我又当仁不让地被评为“1974年度北京首饰进出口公司先进生产者”。年年被评为先进,我已习以为常,但还是招来不少人的嫉妒和非议,他们的口头语无非就是“他有什么了不起!”不管别人说什么,看着玉石科品种的增加,出口额的节节攀升,都有着我贡献的一份力量,也就心满意足了。 进入新的一年,工作重点就是日本雪江堂株式会社订的一万条佛串。佛串的样品发出不久后,获得客户认可并接受,报价和交货日期也可以接受,其他条款均体现在双方后来签订的合同里。合同签妥,后面的工作就完全交给我和梁昆、老吴的三人小组了。 首先要落实木珠的生产。河北省衡水市安平县的广大农村,由于历史原因,有着现成做木刻工艺的模具,而我们为发展外贸而促进生产,得到了当地领导的支持,所以生产了不少木刻品种,木珠就是其中一大项。“要想知道梨子的味道,就得亲口尝一尝”,我们本着尝一尝的精神,在数九寒天的一月里,连夜出发,坐了4个多小时的火车来到保定,下火车后要再到长途汽车站买票才能到安平县。我们三人坐在长途汽车站门口的台阶上,穿着公司发的棉大衣,带着双层口罩,揣着双手等待着天亮,轮班到附近的食堂,买两个掺有玉米面的白面火烧,就着勾了芡的鸡蛋汤。吃饱后,挤上长途车,3个小时后到达安平县,下车时,双脚已冻得麻木,好在公社副业办的同志已到汽车站来接我们。他们来了三个人,骑了三辆自行车,每辆自行车后面的货架子都特别宽大,他们告诉我们:“干活的厂子离车站还有20多里地,我们骑车带你们过去。”我说:“咱们先走走吧,我们这脚都还麻着呢!”来人笑着说:“谁说不是呢!我们骑车到这来也快一个钟头了,脚也麻着呢!”走了一会,我们三分别跳上了自行车后货架,在这颠簸的土路上,经过一个多小时上蹿下跳的车程,终于到了生产木珠的村子。到了队长家,看到三间大北房,棋盘心的墙,硬山搁檩的顶,平平的房顶上,有着齐腰高的女儿墙,屋里的大炕烧得热乎乎的,暖和的阳光洒满整个土炕,队长热情地招呼着我们:“赶紧上炕,先暖和暖和再说!”我们也就不顾自己的脚臭,脱了鞋就上了炕。随后队长介绍了他们这的情况:“这两年在东坝的支持下,活儿交了不少,钱也挣了一点。但最近这半年,可能是我们东西做的多了,你们那要的少了,所以我们这就有好些人都回家了,机器也就撂了。但如果你们有什么需要我们生产的,我们这人是现成的,机器也都是好的,还有干活的屋子也没派别的用场呢!”我一听心里特别高兴,这货定的真及时,要是再晚一年,估计什么都得重来,现在正是大干一场的好时候。梁坤将我们的来意向队长讲明,并拿出我们做的样品给他看。 第2章 佛串 队长听后,高兴地直搓手,但当听到需要150万粒木珠时,表情却凝重起来。数量太大,没有现成的货,队长是个实在人,略显为难地说道:“这么大的订单,真是大喜事,但5月份以前交货是真有困难。由于前些日子都没怎么生产,队里已没有多少原料,现在又临近春节,找人回来干活太难了,而且春节得过了正月十五才有人出来干活,你们也知道,农村人整年整年在地里苦熬着,一年就指着这指望着歇这么几天,这个当口,你让谁来干活,都开不了这个口呀!过完春节就快三月了,我们统共才有两个半月的时间。就算我们先趁着春节前到涞水那边,买好淘汰下来的老枣树,组织人把机器恢复好,点火烘干木材,春节一过就开始干活,但这么大的数量,恐怕也很难完成!”公社副业办的人说:“人家东坝送来这么好的事,咱们一定得接着,如果你们完成起来真有困难,我再组织其他村子一起干,咱们好好合计一下,满足你们村的生产后,剩下的安排给其他村子。”队长一听,笑着说:“那敢情好呀!”梁坤问道:“安排给其他村子,质量可以保证吗?”公社干部说:“您放心,绝对没问题。我来负责安排。”此行让我们了解了厂点的生产水平,安排了下一步的工作,等到春节后就全面投入生产。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春节已过,平日的工作,按部就班地进行着。佛串这件事可不敢怠慢,东坝的下厂员了解到,春节前厂点已备足原料,机器也整理完毕,现已部分投产。赵经理叮嘱我们;“抽空还是要过去看看,要求一下质量和落实一下进度,别忘了后面还得穿串做绒球呢!”领导的重视与嘱咐,使我们尽快安排好手头的工作,再赴安平县。再到按平县时,此时的厂点已是热火朝天的干着活,先到车间参观生产情况。所谓车间,就是在大队部附近,有几间低矮的土坯房,屋外有一个小型柴油发电机,其中一间屋内有一电机,通过皮带轮带动着数个木轮,木轮顶部装着一个鸡爪型的做珠子的刀具,刀具的中间是个小钻头,两边是比小钻头短一些的可以刺珠子的圆弧刀。通电后,工具转动,先将木板迎着工具推动,形成元珠的一半,随后将木板翻过来,按照刚才打出的小孔,将钻头伸进去,随着刀具的转动,一个小木珠就完成了,随后掉落到机器下面的木槽中。旁边的屋内则是同样一个电机带着若干木轴,轴顶嵌着一根钢针,隔壁车间将珠坯转到这里,工人在木珠坯中间的小孔内插入钢针,依次用200号—400号的水砂纸磨光。另外一个房间就比这两间干净多了,工人们对磨好的木珠进行挑选,挑出不圆的、孔裂的、带疤的等等,之后将合格的木珠放入装有川蜡的口袋中,摇来晃去,上下折腾这个口袋,称之为闯活,这样木珠就光亮了。 看了工人的生产,计算了每小时的产量,除去损耗,再将可能占工时的问题考虑进去,如枣树中间有空洞、有裂隙、有疤痕、颜色不红等,都会影响进度。经与队长详细交换意见、精心计算生产进度,确定完成订单,时间上还是有保障的。 没多久,十几万粒木珠入库,迅速调入“3501”加工。这是个实验阶段,因为不用打扣,所以穿珠串不是问题,但绒球的制作可是大问题。刚开始做的时候,你拉我剪的,圆不圆都没太当回事,可现在真的要穿串了,问题就显现出来了:第一、绒线球需要一边大,属于质量问题;第二,进度要有保障,按照现在这个速度,绝对完不成,这属于进度问题。于是我们决定效仿白家庄打盘长的做法,让工厂的工人当师傅,发动家属一起干,还可以额外挣些加工费。必须马上安排绒球的生产,不能等木珠来了再忙活。不知浪费了多少膨体纱线,在加工费的刺激下,在春暖花开时,绒球已经完成了不少。 木珠不断进货,佛串渐渐打成、装袋,时至六月,一万条佛串顺利完成,入库,发货! 第3章 几件得意的事 1 伊斯兰教的念珠串 春节过后,程副经理从科威特参加博览会回到公司后的某一天找到我,从抽屉里拿出一副念珠串给我看,并告诉我:“这是椰枣木做的,这次到科威特看到许多阿拉伯人手里都拿着这种念珠串,有各种材质的。据说这是他们念诵《古兰经》时用的,每念诵一个章节,就用大拇指拨动一粒珠子计数。这一串共有33粒椭圆形珠子,每10粒珠子中间有一个算盘子的结珠,顶部有一长嘴,用以给串线打结。”我仔细看着样品,认真听着程副经理的述说。他继续说道:“我们正在和阿拉伯世界的人民交朋友,也需要从他们那里赚取外汇,中东这地方非常富有,那里的人们大多数是阿拉伯人,他们都信奉伊斯兰教。咱们如果用各种玉石和木头做成此种念珠串,那岂不是既为阿拉伯人们和信奉伊斯兰教的人们做了一桩好事,又增添了新的品种,还能增加出口吗?”我明白了程副经理的意图,表示道:“我到东坝去安排,近期先把样品做出来,争取春交会上见到货!” 由于一年多来和东坝的同志们在一起工作,大家相互尊重、默契配合,再加上东坝有不少老人都是回民,都信奉伊斯兰教,他们听说我们要做这一品种时,都说:“你们这可是件功德无量的好事呀!”我们迅速决定采用东陵石、芙蓉石、岫玉、木变石这四种石头试制,并安排豫王坟外交部宿舍的家属连承担打串工作。上下一心,很快样品就做出来了,得到程副经理的认可之后,大规模投产。在春交会时,每种玉石的数百条念珠串被一抢而光。待交易会过后,又投入新的玉石材料和枣木及其他木制念珠串的开发。从此又一个新品种经我手诞生! 2 特殊的新加坡客人 时至六月,某一天藏科长打电话,让我到谈判间。我匆忙赶到,藏科长对我说:“上边来了指示,待会来的新加坡客人是一位特殊的客人,是华人,以自己的名义在美国购买了两套海底钻井设备。在设备交货时,他直接将它们无偿地赠送给中国,并运送到中国口岸。咱们国家最高领导指示:爱国华人的爱国之心我们感谢,先进设备亦是我们的急需,但不能让同胞花钱。我们现在拿不出那么多现汇,就让客人在中国买足够多的东西来抵设备款。这次客人来就是准备选我们公司的一些产品,主要是玉石制品,叫你来,就是看看哪些产品有原料、有生产能力、可着力推销、可接期货订单的。此次谈判政治意义重大,不可掉以轻心!”我虽然经常受到“外事无小事”的教育,但藏科长对我说的话,还是让我倍感沉重。客人来了,我们将玉石的品种一一介绍,显然客人懂得各种玉石,选了几种素串和花串,尤其看上了淅川玉元珠配岫玉别子的花串,每种各要了1000条并要求三个月内交货。成交了,签合同,在做准备工作时诚惶诚恐,过程却如此顺畅,大家不由得松了口气。我得意的是,上有管货源的何元利、下有货源组的脱产组长,关键的谈判都不用他们,而是指定我参与,在这个科里,完全是一种“舍我其谁”的工作状态! 第4章 几件得意的事 3 .利用价值规律影响厂点生存 七十年代初期,是外贸大发展时期,我们利用民间的各种力量,组织货源、增加出口。河北省廊坊市三河县城关公社错桥大队是个极为贫穷的村子,有位民办教师,他叫张文华,无师自通地学会了雕刻山核桃和山桃核,可以在上面雕刻出栩栩如生的18罗汉和各种小人。经廊坊外贸公司同事们的推荐和联系,我公司在山里购买了山桃核,作为付料加工让他组织村子里的劳动力通过学习雕刻来进行桃核的加工,将桃核雕刻成佛珠。我们公司五科本身就收购这些玩意,有些东西由于年代久远,人们把玩甚至传代,物件形成包浆,颜色浅红或深黄,看起来滋润、细腻,收购后经东坝整理,再加工成为出口商品。张文华他们总算不负外贸同志的期待,经过一段时间的磨砺,屡出成果。当时定价为3元/粒,虽然品质略显粗糙、刀功略显生硬、人物形象不够逼真,但总算是有了眉目,并成功在市场上推出了这一新产品。随着时间的推移,活儿做的越来越熟练,收入也就越来越高,在金钱的刺激下,活儿的数量也是越来越多,渐渐地就形成了供大于求、市场相对狭窄的现象。保管员不时抱怨这桃核太多了,张遂昌是科长,听到了反映就要“砍点”(放弃这个厂子)。正好此时东坝正在去年调查农村生产厂点的报告的基础上整顿磨玉厂点呢。我一听到张遂昌想把厂点“砍点”,心里不由地想到:“张文华他们可不是管理不善、浪费资源的厂点,而是我们如何运用价格杠杆调节市场使之有所发展。现行收购价是在扶持生产的角度下制定的,出口价则是在前所未有的新品种(雕工桃核)这个情况下制定的。现在厂点的工艺日渐成熟,产量大增,明显应该调整收购价,以便为适应市场的出口价做出合理的安排;生产量大了,市场的新鲜劲儿过去了,就应该调整出口价以利于商品出口。供求关系是决定价格的关键;同样,调整价格也是可以促进供求关系的变化。基于上述考虑,不能简单地“砍点”了之,我想与科长谈及此事,但由于我们双方没有谈话的基础,再加上外埠生产又不归我管,我简直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又想跟管外埠的下厂员谈及此事,恐有越俎代庖之嫌。但转念一想:张文华他们这个厂点不能关,一个村子的人都指着他呢,而他们生产的产品是我们公司的一个出口产品。经我冥思苦想,想出了一个得意的主意。待张文华来京时,我到旅店去找他,谈及利害关系,说明薄利多销的意义,让厂点主动下调价格,保住生产厂点。建议把桃核从3元一粒降至2元一粒,降价幅度大一些,好让公司这边在出口价的调整上有充分的余地。张文华回去后和他们领导权衡再三,根据现有的生产力和原收购价格的优惠,决定降价50%即每粒1.5元。张文华再次来到公司,找到我们科管外埠的下厂员讲明来意,下厂员赶忙找到负责货源的何元利副科长。这可是公司成立后,第一个为促销主动要求降价的工厂,何元利副科长赶紧把这一情况向经理报告,经理表示:我们公司的主要任务不为赚钱,而是为出口换汇,既然厂点降价,我们的出口价也要相应做出调整,以利于推销! 新的价格报出去了,库存下降了,出口上去了,厂点保住了。秋后张文华主动给我们家送了好几斤他们村里种的花生。 第5章 几件得意的事 4 陪客户游览颐和园 在当时的首饰公司里,有着这样的分工:一是外销员,坐着小轿车接送客人,而公司接送客户的轿车早就从波兰出的华沙牌换成了日本产的丰田牌豪华轿车,坐上去特别来劲,要是能赶上路过家门口,踩一脚刹车,停一会,街坊们都得凑过来问:“这是干什么工作的呀?”“搞外贸的呀!”再有就是来北京进行业务谈判的客户,公司都会安排一次宴请或游览活动,一般都是陪客人品尝前门全聚德的烤鸭、丰泽园的葱烧海参、四川饭店的麻辣鱼、广东酒家的白切鸡、同和居的三不沾、翠花楼的红焖肘子、北海公园里仿膳的宫廷小点心、在颐和园里湖光山色中的听鹂馆内品茗用餐。有多少人是看重这些机会而玩命想要挤进外贸队伍,最后又黯然神伤地离去。他们以为这就是外贸的工作,他们不知道外贸工作更多的是组织货源、管理仓库、掌握财务,负责包装运输、熟悉报关发货等;二是下厂员,下厂员每天到工厂去,中午得自己找饭辙,服务楼的午饭是炒面、胡同中的午饭是担担面、各县城的午饭是烩饼、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只能啃干粮。吃饭的时候还最好是俩人一起,一个人排队占座,人家在吃饭,你站在后面,用脚蹬着人家的椅子,表示你一会儿要坐这里,另外两眼还得扫着别的桌,有了空位赶紧跑过去。另外一个人则排队买饭票,买好饭票后再排队取餐,同时还不能忘了撕2张误餐券,回公司后可以报销2毛钱。这就是下厂员最大的实惠,当然,还可以偷点时间早点回家;三是其他岗位的同事,这两种实惠都捞不到,每天苦哈哈在岗位上工作,拿着那点死工资。 如果在这种大环境中,能够同时得到这两种实惠,那这个人可算是得意之人呀!巧了,那个人就是我! 时值三月,玉石科与东坝正在热火朝天地落实春交会的货单,此时来了位美国客户—约翰-劳伦斯,专门到公司来选货。他已经参加过两次交易会,是公司的老客户,所以由程副经理亲自接待。由于约翰-劳伦斯是玉石科的主要客户,所以由玉石科管理出口的副科长为主要谈判者,当然少不了业务员、商品员、仓库保管员的参与。两天过去了,我们下厂组还是干着自己分内的工作,管货源的何元利科长突然找到我,对我说:“你明天换身衣服,去懋隆谈判间,程副经理叫你去参加谈判。”我问:“谈什么?”老何说:“我不知道,就听说是他们谈不下去了,程副经理让把你叫过去,说问题就能解决了。” 第二天,换了一身涤卡的上衣和裤子,穿了一双黑布白边的懒鞋(平时都是穿公家发的劳动布的工作服),骑车到了懋隆。这里是我熟悉的地方,在大的谈判桌上摆着不少项串、吊坠、小动物、别子等,看来客户是真没少买。同事小甄去接客户了,商品员小李正在整理货品,我问她:“这看样子卖的不错呀,找我干什么?”小李说:“这个客人去年是第一次去广交会,买了点咱们科的东西,回国后卖的不错,后来又去了秋交会,但晚去了些日子,好多好东西都没买到,尤其是你去年春交会以后捣鼓出来的岫玉别子和仿旧岫玉别子的吊坠他都没买到多少,所以今年他吸取教训,在春交会之前就来北京选货。咱们前些日子为春交会备货,从这里调走不少货发去广州,所以这的货就不全了,尤其是岫玉别子和仿旧岫玉别子,你看这都两天了,他还不依不饶的!他强调没有现货就定期货。你也知道,咱们玉石这东西,因为成色的差异、做工的不同,价格会有浮动,一直都是看货成交,这定期货,谁敢应呀!藏科长都跟他们解释一天多了,来出口科帮忙的那位北京大学的王醒环老师也帮着给咱们翻译,费尽口舌。程副经理了解到这个情况后,就说让你来,说你知道怎么谈。没成想你还真敢来?”我说:“我有什么不敢的呀!一万条佛珠我这还顶着雷呢!”小李说:“对呀!那个是我经手的,可不能耽误呀!” 第6章 几件得意的事 4 陪客户游览颐和园 我们这正聊着,客人在小甄和王老师的陪同下来到了谈判间,藏科长迎上去握手致意,双方分别落座。由于我从十几岁就参加过无数次对外的业务谈判,所以一切都轻车熟路。藏科长小声说:“光宇,今天就全看你的了!”我回答:“我办事,您做主!”通过王老师的翻译,了解到客户的意图:他们这次买的东西与来之前做的计划相差甚远,尤其是岫玉别子吊坠和仿旧岫玉别子吊坠,数量差的就更多了。客户准备在春交会期间赴广州买货,但在去广州之前,一定要在北京把吊坠的事宜敲定,因为他的客户太需要这些东西了。我通过王老师问他们需要多少?客户说6000个,作旧的需要4000个,本色的需要2000个。我问最迟什么时间发货?客户说最好9月份发货,10月份到美国,11月进入批发市场,12月进入零售柜台,所以数量和交货时间都非常重要!听完他的诉求,我感觉到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以前都是货等人挑,盲目生产、占压资金;这次是货催着人干,有的放矢、加速周转、利国利民;但风险也就大了,会出现政策发生变化、原材料供应不足、生产力发生问题或其他想不到的问题等。干,有风险;不干,那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但出口任务的问题就大了。我脑子里迅速反应出顺义、通县磨玉厂点的生产能力、白家庄作旧的产能以及打吊坠的规模和潜力,在此期间还要考虑秋交会的备货、平时北京的谈判、其他客户的函电订单等,各种因素在脑子里相互交错,稍微一算计便回答道:“可以接受订单!” 约翰-劳伦斯夫妇一听到我肯定的回答,兴奋地站了起来,劳伦斯先生绕过谈判桌和我握手,他的夫人则双手合十,对我点头致意。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赶紧向藏科长使了一个眼色,藏科长会意后,我俩起身来到屏风后面。我问藏科长:“这价格怎么定呀?”藏科长说:“怎么了呢?”我继续说:“正常的卖货流程是货进到作价组,分好三、六、九等,标明价格、入库后再行销售。但现在咱们是先卖货后作价,合同里怎么写呢?”藏科长说:“尽顾着高兴了,没想起这事。你既然能提出这个问题,肯定心里有主意了吧?”我说:“我是这么想的,这个客户的订货,不管好赖咱全都进,就定一个价。根据现在吊坠的价格情况找一个平均价作为合同的价格,并在合同中注明石头的特殊性,称之为统货、统价。”藏科长听后说道:“这个主意不错,但不符合公司规定的商品流转程序,需要请示经理。”电话打完,藏科长喜笑颜开地回到谈判桌,与客人共同商议合同细节。谈完后,业务员、商品员去完成合同的文书,我悄悄地对藏科长说:“我撤了啊?”“你别撤,程副经理在电话里指示:明天你和王老师陪客户游览颐和园。”听此言我心欢喜,这颐和园我可是有几年没去了,这回去不用挤公共汽车,还能休闲地逛逛。藏科长看出我暗中窃喜的神情,不由地嘱咐道:“主要是陪客户参观,别光顾着自己玩,另外,安全是第一位的,危险的地方不要去,更不能划船!”明白了,主要是陪客人看看,并且以王老师为主,那就简单了。 第7章 几件得意的事 ④ 陪客户游览颐和园 第二天,在公司坐上了大丰田轿车到北京饭店接上客户直奔颐和园。到园门口与工作人员说了声:“我们是到听鹂馆吃饭的。”工作人员客气地与我们握手并表示欢迎,至于门票嘛,肯定就不需要了。陪客人进颐和园东门,先参观仁寿殿,转进昆明湖畔,到知春亭远望万寿亭、佛香阁,湖光山色,美不胜收。客人不断地拍照留念,我则注意客户周围有没有可疑的人,并提醒他们在照相时注意脚下,别滑到昆明湖了,那就成笑话了。沿岸边走到铜牛处,以十七孔桥为背景,照了几张手扶铜牛背的照片。该往回走了,走到长廊,王老师用英语给客人讲长廊上彩绘图案中的歌中故事,“桃园三结义”、“王佐断臂”、“大舜耕田”、“王祥卧鱼”等。客人饶有兴趣地听着,站在排云殿前远眺龙王庙的小岛和西堤上的罗锅桥、廊桥尽收眼底,回望佛香阁巍峨壮观,半山腰的铜亭承载着历史的沧桑,眼看着胶卷已经换了好几卷了。 时近中午,来到听鹂馆用餐。听鹂馆在颐和园和国内都是专供外宾吃饭的饭馆。到门口,我们只需要向接待人员报上“北京首饰公司的4位”,接待人员就把我们请到原大戏台后面的大殿,现在这里已经不唱戏了,改成饭厅了,圆桌、方桌、靠背椅整齐码放,白色台布素雅整洁。我们四人落座后,热气腾腾、喷了香水的热手巾随即奉上,服务员将两瓶啤酒、四瓶北冰洋汽水、两瓶崂山矿泉水摆放在桌子上,杯盏、餐具也已码放得当。稍后,酱牛肉、白切鸡、糖酥鲫鱼、爆腌瓜条四个凉菜放在了桌子的中间,随后豌豆黄、芸豆卷、驴打滚、艾窝窝四道宫廷小点也摆上桌来。我悄悄问王老师:“咱们点菜了吗?也没看到菜单呀?”王老师说:“咱们用不着点菜,公司出口科负责外事活动的同志只需要告诉用餐单位,我们的客人是外国人还是港澳地区的,有几位客人就可以了。这里吃饭,全凭上级定的标准,国外来的客人,用餐的标准是人均42元(不含酒水),港澳地区的客人则是人均38元的标准,具体什么菜,就由餐馆来定了。”酒水摆上桌,你不喝也不退钱,但你喝完了还要,就另收费了。我一算,这顿饭比我一个月的工资还要多(我当时月工资38元),反正是公司花钱,敞开了吃吧!不一会,葱烧海参、溜三样、香菇油菜陆续端上桌,客人和王老师吃着、聊着,而我既不会说英语也听不懂,只能时不时给客人布一布菜,示意客人吃菜罢了。最后上的菜是干烧黄鱼,色泽金黄,炸的酥透,浇上香咸的汤汁,简直就是美味珍馐,让人齿颊留香。 饭毕,桌上的餐具被收走,服务人员端来了4个苹果和4把水果刀,我立刻想起我爸说的话:“外事请客,果刀都是不开刃的,苹果必须削皮吃,将刀按下去转三圈,不怕削的果皮厚,关键是别伤到手,果皮别断,也别像在家似的,恨不得把削下来的果皮也给吃了。”我照着我爸说的做了,吃了几口苹果后就放下了,王老师起身到他们的财务室,签了酒水单并递上了我们公司的支票。我们四人离开听鹂馆,又在石舫上转了转,最后愉快地离开了这让人流连忘返的皇家园林。 第8章 我与张遂昌的战争 一天下午,张遂昌这个玉石科科长即玉石科的最高领导,站在下厂组办公室的门口,阴沉着脸、手捂着胃,怒气冲冲地喊道:“李光宇!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我一听此呼唤,立刻起身随他到了二楼的科长办公室,此时书记、副科长都在忙着各自的事情,我还没站定,张遂昌就劈头盖脸地嚎叫起来:“谁叫你一下安排那么多种石头的花串?”我下意识地回答:“我叫我安排的。”张遂昌说道:“听作价组的人说,淅川玉配岫玉别子的串,你一下子进了1000条,真这么大的量也不跟科里打个招呼,你主意也太大了吧?”我看着他歇斯底里地状态,心想:我这是哪根筋招惹他了,让他如此疯癫?我这正琢磨着,他又说:“今后大数量的订货安排,必须经过我的同意!”我一听他这么说,心里就火大:在我没犯任何错误的情况下,没征求我的意见,就突然把我从玉器厂调出来管理东坝,对我过去的工作,做出的成绩,毫无肯定之意,对我今后的工作更毫无要求可言。现在看我成了玉石科不可或缺的人物,心生嫉妒,就好像是又一个不服管的人出现了。想到此,怒从心头起、气从胆边生,不屑地回怼一句:“多少量叫大数量订货?”“这1000条花串就算大数量订货!”我笑着说:“那我安排999条,您就管不着了吧?”张遂昌说:“不行,500条以上就得经过我的允许!”我慢慢悠悠地说:“那我以后进货最多就是499条。”只见张遂昌手捂住胃部,面目狰狞地喊道:“你小子也太猖狂了!”我扬着头说道:“那是自然,我不狂,能有玉石科的现在!”说完后随手一摔门,离开了他的办公室。我俩的这一这嚎叫,楼道里的人都听到了,当然作价组的同志也听到了,组长小唐赶紧对我说:“不是我们告的状,他没事瞎转悠,转悠到我们屋来,看到了这些新进的串,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突然就发起飙来。”我说:“没事,你不知道为什么?我知道,但我不能告诉你。”没一会功夫,李光宇擅自安排生产这一话题就在公司嚷嚷开了。李元德找到我说:“你安排的1000条串,不就是新加坡客人那笔买卖吗?”我说:“是呀。后来听说客人又买了别的商品,所以放弃了咱们公司的花串。”李元德说:“那我去跟张科长说说?”我说:“你甭管,盐从哪头咸、醋从哪头酸你不知道,我心里明镜儿似的。”李元德又问:“到底为什么?”由于李元德是懋隆的老同志,我们互相都比较了解,所以我告诉他:“张遂昌这个人心眼小,一天到晚闹胃疼,捂着个心口瞎转悠。他原来是二条的领导,所以跟原二条的人有的聊,跟咱们公司大院的人是‘吃冰棍、拉冰棍—没话’。我管东坝都快两年了,除了刚刚闹这一出,从来没问过我业务的情况,我呢,也懒得向他汇报。可是一到咱们科有事,经理就只找我,我要是有了什么想法,也愿意和经理说,连和客人谈判这么重要的事情,也是经理点名要我去。前些日子,经理召集东坝和咱们科,为落实秋交会的货单开会,张遂昌没通知我,我就去东坝整理旧货了。结果还是打电话把我叫回来,并等我到下午才开,而且发言也是以我为主,你想他能不搓火吗?今天他抓着一个茬儿,发作一番,好让大家都认识认识他,让大家明白他才是这个科的老大。所以你也别和他说这串的事,你一跟他说,他更下不来台了,到时候藏科长、何科长都得被动,因为肯定谁都没跟他打招呼。 第9章 我与张遂昌的战争 我原本以为,他发完飙,我怼过去,这事就结束了。可没成想几天过去,下厂组程组长通知:本周五谁也别出门,张科长要给咱们开会。大家对于开会的内容一点也不想不知道,等着就是了。开会了,何科长也来了,张遂昌开门见山地说:“这次开会,就是要解决由于李光宇擅自安排生产,可能造成的库存问题,并责令李光宇做出检查!”我一听他这么说,当时就火了,问道:“什么叫擅自?你什么时候跟我说过我应该干什么、不应该干什么、干多少需要你的同意?干多少可以不用跟你汇报?一年多来,你去过一次东坝吗?你了解那的库存、生产、加工情况吗?你跟我装卸过一次货吗?目前,每月东坝与公司四个来回,往东坝送的是什么、有多少?同样从东坝拉到咱们科的东西又都是什么,你问过吗?你关心过吗?我告诉你,我是1974年接手东坝的,根据1973年东坝的数据统计,调到咱们科的项串和坠不到一万条、个,你知道去年全年调来公司项串和坠是不到3万条、个,今年到目前为止,通过日本雪江堂的一万条佛串的订货,已经从东坝调入咱们公司项串和坠有5万条、个了。这一切,哪一笔是您安排和过问的,不都是‘擅自’的吗?现在想起来了过问了,大数量就不能由我安排了,还扣了个‘擅自’的头衔!”张遂昌听我说的话,脸都被气成猪肝色,喘着粗气说道:“以前的,都是你应该做的!”我赶忙接过话茬说:“那当然包括这次‘擅自’!”全组的人都乐了,连何科长也笑了,张遂昌气急败坏地说:“以后大数量的安排,你就得经过科里!”我笑说道:“那我永远安排比您规定的大数量少一条,这样就不用麻烦您了!”所有下厂员忍俊不禁,“战争”到此,双方骑虎难下,张遂昌最后挣扎地说道:“这1000条串卖不了谁来负责?”我立刻顶上一句:“你要是让我去交易会,我用脚都能把它们卖掉!”说完心里就后悔了,倒不是因为说话的语气太狂,反正我有那本事,而是觉得有点对不住去交易会的同志了。张遂昌站起来说道:“这事咱们没完,等交易会回来再说!”说完摔门而去。会后何元利找到我:“你也太不给他面子了!”我说:“这些话我都憋了一年了,不吐不快!”何元利嘱咐道:“那行吧,以后可得注意点。” “战争”告一段落,我得迅速调整战场态势,压住其它花串不进,多进素串,让花串品种相对少一些。本想事情已过,“战争”打了个平手,大家该干什么还干什么,但没想到秋交会已过,同事们陆续回京,张遂昌对这1000条串还是耿耿于怀,又开了个下厂组、商品组、业务组联合的批判大会,将此事上升高度为:无组织、无纪律、目无领导的事件,动员了王金一和邓鼎新发言。他们只要一发言,我就毫无情面可言地怼回去,让他们好不尴尬,其他同志则一言不发。张遂昌问去交易会的同志:“那1000条串怎么样了?”小甄回答:“商品员发了800条,除了十几条珠子开线和岫玉别子摔坏以外,其他全都卖了。”张遂昌不甘心地说:“都是强行塞给客户的吧?”小甄说了一句:“趴着放屁,没劲!”眼瞅着批判会成了个笑话,我乐了,张遂昌呵斥道:“你笑什么?严肃点!”我回答道:“我想起了弥勒。”其实当时我在想:如果我是科长,该怎么处理我这样的下厂员?我绝对不能被像我这样的下厂员拿住,做好兵头将尾的工作,尤其是兵头,既然是管理,就要下沉到生产第一线,关心下厂员的工作,给下厂员出主意、想办法,让下厂员从心里服你!唉,想想罢了,我又怎么可能当上科长呢? 第1章 得遇人生第二位贵人 新的一年来到,张遂昌准备今年“大战”李光宇,即使不服,但起码要做出一份检查,就算不做书面检查,也要有口头表示,服个软。可我打从认识他那天起,就看不起他这个人,“好好跟他学,等你学会了就让你管玉器厂,让他管东坝”,这是我认识他时,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也是我离开翠钻组后的第一位直接领导人教导我的第一句话。最后的结果真是应了那句“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想让我玩完,没地方安排,把我调去管东坝了,但没想到我的道行更高,管东坝也管出了那么大彩儿来。他失落了,心有不甘,还想着继续“战争”下去,但1月8日周总理逝世、四-五事件、6月30日朱老总离去、7月28日唐山大地震、9月9日毛主席永远离开了我们、十月春雷等一系列事件打乱了张遂昌想要继续“战争”的步伐。结果是,来年他被调离玉石科,到金饰科任科长去了。 在单位里面与领导的斗争是永远不会取得胜利的。随着新的一年开始,批判会虽然开不起来,但大家的心里劲儿都从暗处转到了明处,活儿干到这个份上,也就没多大意思了,与东坝的同志琢磨新样品时,他们都会下意识问一句“和他说了吗?别又费力不讨好!”我说道:“他什么也不懂,说了又如何?”在这样的工作状态下,我渐渐地萌生退意,由于性格使然,又不可能放弃工作,上级领导那么欣赏我,同志们又是那么信服我,真是举步维艰!就在此时,我人生中的第二位“贵人”出现了,他的出现改变了我的今后。 这位“贵人”名叫徐贵,我一九六七年第一次去广州时,就是和他一起坐的火车。他此时是银饰科领导下的一个独立的业务组长,这个业务组叫作机制组,主要负责销售北京证章厂、上海徽章厂、南京金属工艺品厂等制造的机压产品,主要是一些像纪念章一样的东西。一般的纪念章是涂漆,好一点的纪念章涂的是树脂,更好的则烧的是景泰蓝的蓝料。这个机制组虽然归银饰科管理,但业务上却是独树一帜,是科内的独立组。 后来东坝的业务转向了,在大批人员转到磨玉的同时,有一部分人利用自己的一技之长在农村发展了银蓝和景泰蓝工艺的首饰配件,如元珠、各种异形珠等。但当时东坝没有销售任务,这些东西生产出来后,由谁销售就成了问题,我在组织花串生产时用了一部分,但我的花串也不能以铜材质为主呀!后来经理协调,就由老徐的机制组配合销售,但这已是两年多以前的事了。老徐的机制组里,有以大学毕业生为主的业务组、有受过高等教育的商品员、还有人数不等的下厂员,经过两年的经营,它从简单地销售纪念章、小瓶形挂坠到可以做一些手镯、项坠等商品,同时还培养了自己的客户,眼看着这个组已逐步独立完成出口任务。两年来,我经常和他们组一起拼车从东坝往公司拉货,在车上聊着各自的业务,相谈甚欢,非常投缘。时至今年的6、7月份,在一次从东坝往公司拉货的路上,老徐对我说:“听说了你们玉石科那点事,你要是干着不舒心就到我们这儿来吧!我们这儿新人多,都往业务那边凑,可货源这一块就没有个上心的人,也没有人知道该怎么搞。这些年你搞货源的能力,在全公司都是有目共睹的,到我这来,尽情搞你的货源,省的跟他怄气!”听了老徐的话,我犹如在三伏天里喝了一杯冰凉的盐汽水一样解气,连忙说道:“那可就太好了!您看我什么时候过去?”老徐说:“看把你急的,咱们公司的人员调动工作可比业务难多了。我这里要你肯定没问题,但我们归银饰科党支部管理,得把这层关系打通,另外玉石科那边也得先下个毛毛雨,让他们的书记和‘那位’都同意你走,你才能有动作。你在动作之前,要先找到赵经理和苏经理,争取到他们的理解,然后再打书面报告给管人事的党委副书记,等到银饰科书记在征求我的意见时,我再签字。”听完老徐的话,我不禁说道:“我是一块什么材料呀!值得这么大动干戈!” 通过老徐的谈话,我了解到一些公司人员流动的关键,我心想,玉石科的老左和张遂昌要是犯坏,以工作需要为名不放我走,那可就是最恶心的事了。虽然想走,但在没提出这个想法之前,我在工作中不能有任何变化。我感觉非常为难,继续好好干,怕到时候人家不放我走,不好好干又不是我的秉性,父亲曾经教导我:“人过留名、雁过留声”,我不愿让人戳我脊梁骨。到底在什么时间向玉石科的领导提出请调的事情,我一直犹犹豫豫,一筹莫展,但手里的活又不能偷懒,再加上天灾人祸,一来二去这事就耽误下来了。 第2章 普及农业学大寨工作队 自1975年第一次“全国农业学大寨”的会议在山西省昔阳县召开之后不久,北京市委就布置了各局、委、办抽调所属单位的干部,组织成工作队轮流到北京市各郊区、县的农村,落实“农业学大寨”的精神。外贸局负责的是延庆县井庄公社及所有大队,第一批工作队在外贸局军代表董德江的带领下,我公司派出一名同志参加。 现在又开始组织第二批工作队,公司召开了组织第二批工作队的专门会议,由管人事部门的副书记负责,工人不能报名、女同志不能报名,领导干部和干部级的业务人员均可报名,在此大环境中,我们下厂组有3位同事具有报名资格。最后由金饰科程科长、报运科吕书记、计划科的段副科长、银饰科美术设计冯师傅、纳纱科下厂员小章、玉石科下厂员小邓共六名同志组成了我公司将派出的工作队。名单公布后,玉石科的小邓变卦了,他找到科里的书记,反映道:“我爱人在王麻子剪刀厂工作,孩子三岁多,原本想着参加工作队也就是一年的事,让姥姥、奶奶帮忙接送个托儿所,爱人呢除了上班,再多做些家务,也是能克服困难的。但现在我爱人的工厂突然要从崇文门外搬到昌平县的沙河去,每天都要做长途车上下班,就算姥姥、奶奶过来帮忙,也是忙不过来的,所以请求您换人。”左书记说道:“报名可是你自愿的!”小邓连忙说:“肯定是我自愿的呀!再说了,我爱人他们工厂搬家的事都说了好几年了也没动静,谁知道就定在今年了呢!”左书记将情况上报给刘炳炎后反馈道:“现在正是按毛主席既定方针办的重要时刻,审查已经通过并上报局党委了,换人可能性不大,要求客服困难,完成任务。”老左回来找到小邓,说明了上级的意思,小邓急了:“不管您说什么,我肯定去不了!”老左厉声说道:“临阵脱逃,是要受处分的!”小邓说:“您随便,我肯定是去不了的!”事情闹到这个份上,我们全科上下也就都知道了,大家都为小邓唏嘘不已。此时我和鲁红俊商量到:“咱们不是也报名了吗?现在咱们去找头问问,看能不能换一下小邓?”小鲁说:“好。我是过来人,特别理解小邓现在的处境,孩子正是需要大人的时候,没病没灾还好,但凡托儿所有个发烧闹病的孩子,准把自己的孩子传染上,上医院花钱不说,孩子遭罪,大人跟着揪心,还得搭上个老人来帮忙,忒闹心。这他爱人上班的地方搬到那么远,也真够难为小邓的。走,咱俩找书记去。”我俩找到书记说明来意,书记肯定了我俩的表现,并表示这事他也做不了主,需要上报党委。没过多久,党委批准了我的请求,可以替换小邓参加工作队,对小邓的行为提出了批评并给予行政处分,后来听说给了他一个记大过的处分,而对我则是在全公司进行通报表扬。其实我的一切言行都夹带着自己的私心,为我调离玉石科埋下伏笔。您想想,中国正在经历着这么大的变故,一会是“化悲痛为力量”、一会又是“欲悲闻鬼叫,我哭豺狼笑。洒泪祭雄杰,扬眉剑出鞘”,刚消停没两天,7月28日的唐山大地震,震得是家破人亡、人心撕裂,我们兄弟五人搀扶着刚刚得完心梗的父亲逃到地坛公园,占了一块地方搭建抗震棚,现在全家还都生活在那。如今是“按既定方针办”统治一切,手中的工作不得有一丝怠慢,哪还有机会提调动的事呀!这下可好了,批准我去工作队,就可以交出玉石科的工作了,等从农村回来后,我手上没有工作,就好谈离开玉石科的事了。 上面通知“十一”之前办好工作交接,在此期间到行政科领了3辆自行车、六件公用棉大衣、六床棉被褥、六张单人床的床板,领好后存放在行政科,待出发时随车装走。“十一”假期休息时,我在地坛公园与我爸谈着我去农村后给家多少钱的事,因为这不算出差,没有补助,而全家要在抗震棚里生活,我爸生病后吃的药也多了,这些都需要钱呀!而我一人在延庆农村过日子,不像在公司,就吃一顿中午饭就得了,花的钱肯定也少不了!我们爷俩正在为钱发愁并算计着,此时何元利和新组长董秋名骑着车来到我们家这个抗震棚,代表公司领导向我爸问好,并表示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找公司,然后在这四面漏风、头顶苫布的棚里聊了一会也就走了。他们走后,我爸逗着我说:“他们老问咱们有没有什么困难,我真想说‘有啊!缺钱呐!’”。 十月春雷响,粉碎四人帮,神州举杯庆,拥护党中央。我们这些已经交出工作准备出发的人,每天更得去公司了。“既定方针”改成了“过去方针”,也不知我们去农村是“既定”还是“过去”!大家茫然了,在公司无所事事,不去又不可能。终于等到了通知,命令全体同志于10月15日出发,前面还加了句“继承毛主席遗志!” 第3章 奔赴农村 延庆县地处塞北,在北京的西北部,与河北省张家口市接壤,桑干河自山西经河北流入永定河上游最大的水库—官厅水库。官厅水库的东南岸属延庆县的康庄和张山营两个公社,水库的水面有40%为北京市所管辖,水库出口入永定河的大坝也为北京市所管辖。延庆县北面有海坨山,海拔2241米;东边有四海峰,海拔1529米;南边有八达岭,海拔1015米;中间相对平缓,直到官厅水库岸边。更有流经延庆县北部山区,经龙湾大坝转入王木营、宝林寺、老君堂、沈家营后进入县城南再往西,直接流入水库的延庆县的母亲河—妫河,为此延庆县古称妫州。整个延庆县的地形就像是一个大笸箩,着名的万里长城,蜿蜒在八达岭的群山巨峰之中,我国由詹天佑设计并自主建造的第一条铁路—京张铁路,静卧在苍松翠柏掩盖的燕山山脉中。由于延庆县地处高海拔地区,日照充足,昼夜温差大,所以它是北京城区秋季蔬菜的主要供应地。我们的总理曾在国庆招待会上向全体与会人员介绍过:“我们现在吃的葵花子,就是北京市延庆县出产的。以上所述,就是我们将要去的延庆县。 10月15日,北京市外贸局所属各公司的工作队,在各公司集合后出发,带上行李和生活用具,奔赴早已分配好的目的地。外贸局负责的是延庆县的井庄公社、二道河子公社和高庙屯公社。井庄公社是距县城东偏南不到30里的一个半山区的公社,距离 延永(延庆—永宁)公路不到10里地,有沙石路相连,没有班车。如果由县城到井庄则需要坐班车在延永公路的老君堂站下车,步行或骑自行车前往。井庄公社既有属于山区的头司、二司、三司大队;也有半山区的石河大队;还有沙石路边的艾官营大队,公社的粮库就设在此处;更有地处妫河岸边的王木营大队和宝林寺大队;当然还有历史上的屯兵重镇—柳沟城大队;还有一些大队散落在这个地广人稀的半山腰。这里我要着重讲述一个名叫小胡营的大队。小胡营大队地处井庄公社旁边,其实是个安置大队,在五十年代,为修建官厅水库而淹没了广大的农田和村落,那里的人们服从国家安排,迁移到现在的村落。这些迁移村落的先辈们为了国家大局,离开了世代居住、繁衍的村庄和赖以生存的土地,而井庄人民则让出了当时自然条件相对优越的土地,建起了一个新的村庄,但是…… 我们这一批工作队共由五个单位组成,工作队长由畜产品公司的副经理张善真担任,他住在井庄公社所在的大院内,有一间单独的房屋;付队长是畜产品公司的关有为副经理,拉练时,他是轻工公司的副经理。他们公司和局机关负责柳沟大队和三司大队;粮油食品公司负责王木营大队;海关、商检负责艾官营大队;我们公司的程科长和小章负责石河大队;段副科长和冯师傅负责小胡营大队,老吕和我则被分配到自然条件最好的宝林寺大队。据说还有其他公司负责二道河子公社和高庙屯公社,至于详情就不那么清楚了,但我知道外贸局的团长是郭逢桓,住在延庆县城内。 我们六个奔赴农村的同志,装上所有家伙什和行李,乘坐在公司的丰田牌货运小卡车上。听前一批去农村的人说“没有特殊情况的话,每个月回家休息一次,但1976年的特殊事件太多了,所以也就说不准多久可以回一次家”。我想着,要是真有什么该带没带的东西,将就一个月也就完事了。老程、老吕坐进车楼子里,我们四人背靠着驾驶室,坐在公司发的被褥上,穿着公家的大衣,还挺暖和。车开了,好像也没有什么仪式,也没有人送行,虽然经常出门,但总觉得这次跟往常不一样。车出德胜门,过沙河到昌平往西北开去,只觉得车在略微爬坡,转到南口再往北开,就觉得车速有些减慢,进入关沟后路变窄了、变陡了,一边紧靠着山边,一边则是陡峭的深沟,真可谓是“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不到长城非好汉……”眼看车子开过居庸关内关转眼到达八达岭居庸关外城,时维九月,序属三秋,望长城雄姿傲然,看峭壁松翠叶红。出关了,车子陡然轻快起来,过了西拨子转北奔县城,在京张公路口向东转弯开上延永公路,而后到了井庄公社。 第4章 井庄公社—宝林寺大队 汽车开到井庄公社,有的公司的同志早已到达,正在院中踱步,另有其他公司的同志还未到达,张队长已和公社书记在大食堂内坐等。快到中午时分,全体人员悉数到达,陆续进入食堂,井庄公社领导召开的欢迎工作队的大会正式开始。看的出来书记是强颜欢笑、言不由衷地表示了欢迎之意。本来嘛,党委旁边又出来个工作队,以后这工作该听谁的?这不等于又来了一个“爸爸”嘛!话虽如此,书记还是介绍了被派有工作队的大队的书记和这个大队各方面的情况,如地理位置、人口数量、粮食亩产、党员人数、主要农作物等。到了我们要去的宝林寺,则简单地说了两句:“宝林寺大队自然条件最好,是妫河流经的村庄,地势平坦,树木成荫。”听着真像是人间天堂。随即又介绍了本公社参加各工作队的人员,参加我们队的是一位年仅二十出头的女同志,书记还特意介绍了这位女同志是公社的贫协主席,据说这个协会的全称是“贫农下中农协会”。我真是不理解,解放都快三十年了,合作社也办了二十多年了,人民公社也办了十八年了,现在的人们都是公社的社员,怎么还有贫下中农呢?不懂得事太多了,我也就来个“好读书,不求甚解”吧!随后张队长讲话了:“咱们这一年就算是重体力劳动了,国家在不管每人的粮食定量是多少的情况下,每人每月补足45斤,米、面、粗粮按比例补;如果身体有小毛病,就到公社卫生院看病,医药费工作队负责,看病的人签个字就可以,村子里的赤脚医生的药大家就不要动了;如果需要回北京看病,就到自己所在的公司去取三联单后去医院看病;每个月回家休息4天,原则上每月的25日午饭后出发,30日晚饭前回到大队;一般同志请假,和队里的小队长说即可、小队长请假要到公社张队长那报备。”随后还说了些“继承遗志、按‘过去方针’办、做到“三同”(同吃同住同劳动)、和大队支部共同搞好工作,完成冬季农田基本建设—平整土地等等。”絮絮叨叨讲了不少,一起开会的老乡们抽的大炮劲儿可真大,屋里呛得不行,可屋外是真的很冷,我和几位年轻的同志早已躲到屋外去忍饥挨冻了。终于听到:“根据上级安排,今天中午免费免粮票给大家安排了蒸懒龙,四两一个,每人两个,鸡蛋汤在桶里,随便盛。饭后请各大队的驴、马、车将工作队的同志接到各大队。” 从早上到现在折腾了大半天,吃着有葱花没肉沫的懒龙还挺香,两个懒龙下肚后,喝了一碗没油少盐的酱油汤,还挺暖和。肚子有食了,脚底暖和了,从汽车上卸下来我和老吕的东西装到了宝林寺大队的驴车上。书记陈弘锡则在车上车下招呼着,那个贫协主席的行李则早已在驴车上。我们六人和公司的司机热情话别后,分乘驴车,各奔将要待上一年的小村落。 经过半个多小时的颠簸,一行人来到心仪已久的宝林寺大队。这是一个小大队,就是一个大队和一个小队合一的大队,下面没有生产队,没有党支部。给我们安排了一座靠近村中央机井处的一排五间不大的北房,我和老吕住在最东边的两间,是个里外屋,里面盘着一个大火炕,有烟道通向屋外的灶台,灶台上蹲着一口大铁锅,外屋还有两扇木门,房前还有一片不小的空场。五间房的中间是个堂屋,靠西边的两间房屋与我们这边相仿佛。扔下行李后,我就出去熟悉地形:往南不到30米就出村了,一条土路连接去艾官营的土道;往东不到80米就是去王木营的土道;往西北就到了妫河边的一片湿地,现在是枯水期,妫河流水潺潺,芦花白、秋草黄、柳枝破败。到夏日,偶见山洪暴发、大雨倾盆,田地全淹尽,此时小溪变大河,水可涨至树林深处,所以这边的地不算耕地,只种一些经济作物,长好了,有收成,就算是捡着了;水淹了,没收成,就损失点种子罢了。整个村子东南高、西北低,村南头养猪,大队部后面有马厩,高耸在大队部房顶上的四个大喇叭忠实地执行着它的使命,在大队部旁边还有一所村办小学,一到四年级分的学生别在两个教室进行学习,一位公派老师混教着这些学生。 这就是宝林寺大队。 第5章 安顿家园 根据上级安排,到村后的第一个月由大队安排,每天到一户农家吃派饭,美名曰:同吃!这就是“三同”之一。为了不引起痛苦的回忆,派饭这一段就不详细写明了,用几个简单的词带过“脏、冷、苦、病!”将公司带来的木板放在土炕上,一边一张,中间放衣物,到了晚上,25瓦的白炽灯冷幽幽地发着光,还时不时地就停电,好在也不用读书看报,外屋好像还放了一个小条桌,将来做饭可以把案板放在上面。 虽然我和老吕去过几次交易会,但那时候他是公司的领导,我是个小兵,只是在请示工作的时候打过招呼,现在我们面对面坐着,不由地聊起了家常。老吕,老革命,中国共产党党员,1943年他14岁时就在山东参加了八路军,一直是许世友、聂凤智领导下的红小鬼,在解放战争中,参加过莱芜战役和孟良崮战役,曾一个人俘虏过几十个国民党兵,荣立战功。解放后在北京任安全保卫工作,曾参与破获试图在国庆节中制造事端的国外间谍案,后保送到人民大学培训,毕业后分配到外贸局所属的工艺品公司做保卫科长,后又担任出口部门负责人,“三结合”时为业务组长。现在家有一位长期患病的爱人和一个在密云水库工作的儿子及两个尚在念书的儿子。能和这样一位劳苦功高的人在一起学习、工作、生活,真是让人感到荣幸。 第二天起床后推开两扇木门,向外望去,觉得空空旷旷的,好像只要有了院墙才算是个家,这也许就是中国文化吧!此时大队正在按户分玉米秸,队干部开着手扶拖拉机往家拉,个别人则推着独轮小推车往村里拉,而大多数人则将分到自己的那部分在地头上捆好,背着或扛着往回走。没过几天,村子里的马路就变窄了,这些东西将是人们一年来用于烧火、做饭、取暖的必需品。工作队用不着参加到这一行列,因为国家为我们准备好了做饭、烧炕用的煤,现在已经放在窗根下,到时候掺些黄土做成煤饼就能用了。但我们这也需要玉米秸呀!我和老吕决定在我们的房前两米处建一道篱笆墙,再造一个厕所。我们的要求很快就得到了村支书的支持,随后就将一拖拉机的玉米秸拉到了我们的小空场上。我们用公社发给我们的铁锹(为表示要“同劳动”,工作队每人都领了一把新铁锹),在窗前两米处,挖一条两尺多深的土沟,把三四根玉米秸绑成捆,栽进这个土沟里,又往上培了一尺多高的土,而后以此往复,到了与门口平行处拐弯,用稍矮一些的玉米秸做了个门。半天过去了,一个两米多宽、六米多长的小院搭好了,下午我们如法炮制建了一个没有顶的厕所,因为实在找不到用做房顶的材料。我们俩正得意地站在我们的作品上时,公社派的工作队员小赵跟我们说:“过些日子,咱们就得自己起伙,我是可以回家吃饭,你们二人得储备点菜,咱们这个地方可比城里冷多了,菜放在屋里或院里都会冻坏了,你们俩得搭个菜窖。” 我们这玉米秸有的是,我去找书记,让他找人从林子里砍两根树杈当檩,在这院里挖个坑当菜窖。我们家过冬的储存菜都是放在窗根底下,盖上棉被就得了,大不了菜的外面冻了,但里面没事。就算菜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来年春天可以当菜干做玉米面菜团子吃。但这里到底能冷到什么程度呢?不知道!听人劝,吃饱饭,更何况这里家家户户都有菜窖,肯定是有原因的。于是又开始了新的工程,挖了一个宽2米多、长4米多、深1米多的长方形大坑,挖出的土撩在大坑的四周,又有1米来高,把两根树杈架在坑的两头之后,横着放满玉米秸之后,又在玉米秸上铺上厚厚实实的土,垒了有80公分高,然后在坑的一头搭好台阶供人上下。没过几天,队里砍菜的砍菜、挖萝卜的挖萝卜,而后迅速地分到各家各户,我们作为大队的一户,也分到了白菜和萝卜。我高兴地准备把这些过冬的菜放到菜窖里,小赵告诉我们:“你得先把这些菜晒一晒,走走水气,要不然容易烂!”我不禁感慨道:“真是实践出真知呀!” 第6章 第一次回家 金灿灿的玉米棒子在场院里堆成了小山,在老乡不断地翻动下,日渐成熟,脱粒机已整修完毕,待一声令下,将玉米棒子放入脱粒机,玉米粒和玉米核就分离了。玉米核被分到各家用做烧火的材料,玉米粒则该交公粮的交公粮,该留出来做饲料粮的装进队里的粮仓,好的玉米粒留下来当作种子,余下的就是余粮,全部售卖给国家。灯笼红的卞萝卜、青皮红心的心里美、上青下白的长萝卜、鲜红的辣椒、翠绿的柿子椒则开始入缸腌制,每家每户的缸都得有半人多高,腌制的菜要一直吃到来年“五一”。为了生存,我们工作队的人也投入到该行列中,往菜窖里堆白菜、放土豆、萝卜,准备过冬食用。 来了快一个月了,回家的事宜早已提到日程上来。那会出差的人是“四子”:出门像公子、下车像兔子、办事像孙子、回家是驴子。但这回不一样了,出门没有出差补助,当不了“公子”、下车就进村,不用找店、更不需要求人办事、只是回家时还是要像驴子那样往家搬东西。大家都笑称:“参加工作队,四子变一子”。 终于等来11月份回家度假的通知,经我骑车往来联系,最后确定石河的程科长、章玉葱;小胡营的段科长和小邓都到我们村集合,然后大家一起回家。等到走到那一天,他们推着自行车,货架上放着面口袋,里面装满了大青白萝卜、土豆、心里美等蔬菜,居然间还有几捆芹菜,想的真是周到呀!由我们这开始到公路就不能再推车了,我们将三辆自行车锁在我们的小屋里,六个人扛着各自的口袋,里面装着差不多的东西,顺着宝林寺通往河边的路走去,路上的村民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们。此时的景儿还真应了后来听到的当地人们嘴里长叨叨的顺口溜: 工作队呀工作队 一月4天城里退 土豆洋葱大罗贝 一样不少往家背 米面粮油加特产 公社粮站全预备 城市户口真正好 谁不愿当工作队 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吧!全当听不见。背着、扛着、倒着肩,走过通往香村营的妫河上的小桥,穿过这个村子,气喘吁吁地来到延永公路旁,虽然已是初冬季节,但大家脸上都冒着热气,后背也已经在棉衣的包裹中汗津津了,放下肩上扛的口袋,等着永宁那边开过来的车。不知过了多久,后背已变得冰凉,双脚也在不停地跺着地,大家不自觉地带上口罩,那时戴口罩就好比穿上了一件棉毛衫一样暖和。车子终于来了,排着队、扛着口袋挤上车,迎着寒风向延庆驶去。为了怕车内有哈气,影响司机视线,公交车内的车窗只能摇一半高,我们这些没有座位的人只能迎风而立,而有座位的人们则是各个将头缩进衣领中瑟瑟发抖,好在也就行驶个5、6站就到延庆县长途汽车站了。下车后,我们来到售票处买车票,售票处的屋子中间有一个一人多高的大洋火炉子,烧着大块的烟煤,屋子里可暖和了!由延庆到北郊市场的长途汽车是一小时或一个半小时一班,因为此时不年不节,乘车的人不多,所以买到的都是坐票。离开了温暖的屋子,蹬上冰冷的班车,坐在冻屁股的座位上,等着汽车开动。虽说我们都是出差路上沙场老将,但真坐在这样的班车里,还真是有点……才来延庆一个多月,八达岭这边已是败叶扫光、万木萧萧,一片悲凉的景象。穿过居庸关,偶见翠柏苍松,更显雄姿挺拔,傲然于冰霜之中。车内人们思绪万千,也只有回家才能给予慰藉。车子到了北郊市场后大家各自乘上市内的公共汽车,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第7章 我和老吕之间的故事 说是4天的休息时间,但我受大家的委托,还要到公司去办事。因为再回延庆后,我们就要在各自的村子里自己起伙了,但我们现在什么都没有,由于我有拉练时担任炊事班长的经历,所以知道应该准备些什么家伙什。到公司后,我找到领导说明了我们要求置办的东西:锅碗瓢勺、刀铲饼铛、案板擀面杖、米面口袋、外加一些抹布。领导说:“你要的东西太全乎了,我批个条子,让行政科全面办理,并在你们再次去延庆时,公司派个车,把你们和物资一起送过去。四天后我们坐上公司派的车,装上了一应俱全的家伙什,还特别感谢公司领导让食堂给我们每个村准备了一瓶花生油(需要花钱,但不需要油票),回到了我们各自的村子,开始新的生活。 人生最离不开的就是吃,心情愉悦、精神饱满是由吃而生;生气、郁闷也是因吃而起。我和老吕准备开伙了,按道理说,俩人工作在一起,睡在一起,吃饭也就应该在一个锅里。回到延庆的第二天,我来到设在艾官营大队的国家粮库,拿着从家里带的粮票、面票,用公司发的面口袋,买回了白面和玉米面,还按规定买了定量的30%的大米。用自行车驮回宝林寺,等我把粮食放好后,准备做我们俩的第一顿饭,由于时间仓促,我们准备吃碗热汤面,反正大白菜有的是。此时老吕问我:“你怎么还买白面啦?”我不明所以,说道:“我不但买了白面,还买了大米呢!另外还买了玉米面。”老吕严肃地说道:“咱们不能吃白面!你看村子里有人吃白面吗?咱们就应该跟他们一样,只吃玉米面。我这次带来的全都是粮票。”我愕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老吕接着说道:“咱们在这不能吃肉、不能吃鸡蛋,既然到农村来,就是要吃苦,要接受锻炼!”我说:“咱们是工作队呀!国家都按重体力劳动给咱们补给粮食,粮库也给咱们配给了大米,您总不能弄300斤原粮吃吧?”俩人都沉默了,气氛略显尴尬,我开口说道:“咱们先别搬扛,等我做完饭,吃完热汤面咱们再说。”老吕黑着脸坐在炕上,我这边也是生着闷气和面、擀面条、起锅烧水,水开后下面条,放入白菜丝。等熟了后让老吕先捞着吃,完后我就着锅,连汤带面全给报销了。饭是吃完了,可事还没完呢。这明天的饭怎么做,就这么俩人,肯定得商量着来。他坚持只吃玉米面,我却说按照国家分配的比例吃饭,粮票要是不够,我可以到公司去化缘,老吕坚持他的观点,美名其曰:艰苦朴素。我心想:一个十几岁就参加革命的老同志,要是没点个性,能坐到科级党支部书记的位置吗!我拗不过他,但我接受不了他的观点,于是我提出:“不吃肉、不买蛋、不沾荤腥都可以,但是光吃玉米面,我可做不到。”他说:“那你就做吧,反正我只吃玉米面!”嘿!我这暴脾气上来了,于是说道:“你如果坚持,那咱们肯定吃不到一起,与其以后闹不愉快,不如现在就分开吃吧,自己吃自己的。”老吕连忙说道:“那要是让别人知道了多不好!”我坚持地说道:“不分,更不好!”老吕为了他的坚持,同意了这还没“结婚”的“离婚”。我将菜窖里的白菜、萝卜、土豆等都搬出来放在外屋,盖上玉米秸保暖,将面口袋大变小,一分为二,好在我们都带着针线包,连缝带撩得做成了双份。就这样,我们开始了近一年的共同生活。 第8章 我和老吕之间的故事 后来我才慢慢知道:他有一个患红斑狼疮得爱人长期卧床,两个年幼得儿子尚在上学,在公司时,他就将面票留在家中,自己吃食堂的窝头;现在来延庆了,就更得把白面留在家中了。谁不知道吃肉、吃蛋花钱多,他得自己省着,给爱人、孩子多留点,舐犊之情,人皆有之。早知道,凭我在公司的人缘,每月还能找不出几十斤面票来!再说了,我也是我爸妈的心头肉,“儿行千里母担忧”,我爸妈恨不得把全家的面票都给我,生怕我饿肚子、受委屈。唉,人的身份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其结果大相径庭。注定这一年是艰苦的一年! 说完吃了,再说说工作吧。工作团要求工作队员参加当地的党支部工作,做好每年的改进学习“学大寨”的文件,培养新生力量等等。秋收已完毕,平整土地的工作已经开始,几乎每个村的党支部都在有序地开展工作。当然开会的地点都是在工作队的驻地,因为那里有电灯、有开水喝,关键还暖和。但这事到我们俩这又变味儿了。老吕对我说:“你不是共产党员,不能参加党支部会议。如果到咱们这来开会,你最好到大队那去看电视,或在外屋烤烤火。”我听后惊呆了,不解地问道:“那我参加这工作队是干嘛来了?”老吕说道:“我不管,党章规定,党支部会议只有党员可以参加!”我连忙说:“咱们其他工作队里,谁都可以参加党支部会议呀!”老吕低吼道:“那他们都不对!”话说到此,我无语了,公社派来的小赵也找到老吕,说明了当前的形势和工作队的任务,但老吕仍斩钉截铁地说:“不是中国共产党的党员,就是不能参加党支部的会议!如果他不肯离开这屋,那咱们就到大队部去开会!”小赵将这一情况反映到公社党委书记那,我也找张领队谈了话,但都无果。老吕一句话:我这是按党章办事!他们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张领队劝我说:“没事到外面转悠转悠,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得空给自己做点顺口的,身体允许的情况下和大伙一起干点活,没事学学毛选什么的。”我说:“那我来这工作队,不就成了养尊处优吗?”他笑着说:“我现在不就是这样吗!”唉!这一年注定我无所事事。 再来说几件琐事。 每天平整土地回来,我先烧水,水热后擦擦身子,换上干净的内衣,然后用热水烫烫脚,此时老吕开始做他那一成不变的吃食,做一锅热水,开锅后撒进若干咸盐,揪些白菜叶,挑一柱子烤鸭油,之后把一把玉米面活成稀糊糊,用勺一蒯放入沸水中,还没等面糊糊飘起来,他就给盛到碗里准备吃,我忍不住多嘴道:“还没熟呢!”老吕说道:“你不懂,不熟的吃起来禁时候!”我觉得他不可理喻,不会做饭真可悲!我做饭的种类可就丰富了,有时候做面条汤,有时候做烙饼,或者蒸包子。做熟了,总免不了让他一下,老吕刚开始还矜持的很,不肯吃,但后来忍不住诱惑,也就半推半就地尝了些。说真的,看他吃我做的饭,真是感到无比欣慰。 第9章 我和老吕之间的故事 某一天,他非常严肃地对我说:“你为什么天天烫脚?”我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就回答道:“舒服呀!”他说:“千万不能天天烫脚。我当八路时,每次行军到了宿营地,都是先挑泡再烫脚,这不就留下病根了。你看看我这脚后跟。”我趴过去看他的脚底,只见他的脚后跟裂着深深的口子,渍着鲜血。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他干了这么多重体力劳动,晚上都不烫脚解乏了,这要是一烫脚,热水渗进裂口中,那得多疼呀!我不由得问:“您为什么不看医生呀?”老吕无奈地说:“哪能不看呀!没用。”就这样,他忍着疼,我闻着味儿!就这样,我俩吃不到一块,话题聊不到一块,又没有工作可言,您说这一年待的得有多别扭! 别嫌我唠叨,再说几句跟吃有关的话题。 各个工作队都开始自己做饭了,出现了最严重的问题,就是油的问题。当时北京市居民每人每月可购买一斤花生油或豆油,不够吃的话,再买一些大油或肥肉炼油予以补充。一家子几口人混在一起过日子还不显,但要是我们每个人每月从家里拿出这一斤油来,那家里的日子就要出问题了,于是这就成为我们工作队聚在公社开会时的主要话题了。此时畜产公司肠衣科的李书记表态:“如果大家不嫌远,可以到我们那拉点水油,多少不限,只要拉的动就行!”畜产公司肠衣科位于北京南郊大红门附近,距北京肉联厂很近,据说肉联厂宰完的猪,将肠子送到这,肠衣科的工人趁热将肠子外面的网子油刮下来,经过再处理,就成了用于出口的湿肠衣或干肠衣了。而网子油则放入大铁锅内,再放入大料、桂皮、花椒等香料炼成既有香气又少不了脏器味的水油了,这些水油特供给食堂,还可以卖给职工。我们一听,喜出望外,不由地问需要什么手续?李书记说:“哪还要什么手续呀!一提我的名字,一说延庆工作队的就行,他们都知道我在这。”而那边粮油食品进出口公司的科长则表示:“五里店现在从宰鸡厂改造成烤鸭厂了,由这里出产的烤鸭供出口专用,在烘鸭的过程中,滴落下来的膛油和皮下油脂都回收在一起,也是供给食堂、卖给职工。此油的缺点是水份太高,优点则是香气逼人。你们谁要是想要,到那提一下工作队就行。” 休假时,我和我弟骑了20多里的路,用时两个多小时,来到肠衣科,按每斤4毛钱的价格,买了20多斤网子油,第二天又骑车30多里地,用时近三个小时来到五里店,用每斤2毛钱的价格买了20多斤烤鸭的废油。回家后,我一再向我爸说明,这些是给我们工作队买的。可我爸给我们定的规矩就是:“凡是吃到,到家后就属于我爸!”我爸把这两种油各留了一半,并对我说:“休息时,再去买就是了!”于是到延庆后,三个工作队平分这10斤网子油和10斤烤鸭油,当然,钱是一分不能少要的,至于人工嘛,那就算了。 热热闹闹的1976年就这样过完了,在家里迎来了1977年。 第1章 一九七七年 这一年的春节,我结识了我的终生伴侣胡春花同志。 这一年春节,宝林寺大队杀猪、宰驴,经公社批准,允许宝林寺大队杀5头肥猪,这5头肥猪先报公社,作为出栏数量,然后方可宰杀。就在大队部的门前,先秤分量,各个都在200斤以上,然后村子里的历害人,手持钢刀,挨个行刑。我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在全村范围内,需要猪血的人家派代表在书记那抓阄,获得资格的人家凑在一起,在一个瓦盆内放上细玉米面和盐,等到给猪捅刀子时,他们呢及时地将瓦盆放在刀口边接着那或喷涌而出、或汩汩细流的猪血,边接边用树棍紧着搅和,据说回家后拿热水一煮就成血豆腐了。猪没气了,顺着猪蹄吹气、烫身、刮毛、开膛破肚、分割、售卖。我又注意到,宰杀的现场没有一位养猪场的师傅。当然,作为工作队的我们,也没少买些肥瘦相间的新鲜猪肉,还不忘给其他两队人买了不少。 大队里还有一头光吃草不干活的驴,据听说这驴患有大叶肺炎,请示公社后同意宰杀,报县畜牧局备案后,按淘汰大牲畜处理。驴肉才卖2毛钱一斤,我买了半个驴屁股,好像村里的人们都不太爱吃,工作队的其他同志也都青睐于猪肉,我买那么多,则是因为它太便宜了。恰逢春节,大队的养猪场改成了豆腐坊,每家每户都可以分到豆腐,当然我们也不例外,为了能够带回家,我把豆腐切成菱形、三角形、长方形等形状,用从畜产公司肠衣科购买的网子油将它们炸一下就成了炸豆腐,等回北京后放入红烧肉或在熬白菜里放几块,那味道美极了。过春节了,还得给家里买点稀罕物,我在农村买了小米、大黄米、粘高粱米,这些城里粮店都没有,还买了点白薯、山里红什么的。公司领导为体恤我们工作队的人,春节特意派车接我们回家,到家后第一顿饭就是熬酸菜汤驴肉汆丸子,美味至极。 这一年的春节,公司经理兼党委书记到我家看望,使我爸对公司领导感激涕零。参加工作已经有十年之久,十年来公司所有领导均来过我这破瓦寒窑。 这一年的冬天,在那大雪飘、扑人面、朔风阵阵透骨寒 的漫漫长夜,我脚踏白色大地,遥望工作队小房的昏暗灯光,我只能声嘶力竭地嚎唱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我能没气吗?支部和工作队没完没了的开会,我只能在外边踱步,由于我气郁不舒、过度哀嚎,最终使声带病变,长出结节,年后在友谊医院做手术摘除。 这一年春风吹翠河边垂柳,水中花映月,乌云遮住了一轮明月,鱼儿出没水中。春耕、施肥、耙地,高粱、玉米的种子都已入地,有的已经长出嫩苗,游走在河边,往来于阡陌中,徜徉在田间地头,呼吸着特有的泥土的芬芳,看着那土地上嫩绿的生命,我陶醉在这希望的田野上。公社党委组织工作队在公社食堂观看8.75毫米的小电影,银幕就是食堂的东墙,名字是《甲午风云》,其中有一幕是邓世昌被撤职,撸去了顶戴花翎,大堂内外一片“邓大人不能走”的呼声,此时整个大食堂内为齐呼“邓大人不能走!”由此可见,人心向背! 这一年夏天,赤日炎炎,热浪滚滚,蝉叫蛙鸣,百花齐放,养蜂的人们带着蜂箱,在枣树林、槐树下、荆条丛中忙碌着,地里的人们薅苗、除草、追肥,溽暑之时耪两遍,此时应时的茄子、土豆、辣椒等应季的菜蔬在专供北京市区蔬菜而留的菜地里茁壮成长。到夜间,望长空,宇宙浩渺,银河高悬,繁星点点,看北方斗转星移,好一派天际景象。粮食能果腹,给人以生命,枣花蜜甜、槐花蜜香、荆条花蜜重、玉米花蜜稀薄,这些都是人们辛苦的成果。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风吹来一阵阵快乐的歌声,经过夏日的努力,人们已经感觉到了秋天的喜悦。 这一年的夏天,我由于长期郁闷,得了带状疱疹,胸前起了水泡,疼痛异常,当地医院看不了,不得已回京治疗半个多月后才回到这个小村子。 这一年的秋天,西风起,秋草黄,万物停止了生长。玉米、谷子、菜花进入了后熟期,白薯的绿叶经一夜霜打,全变成了黑色,等待人们去收获,北京菜蔬公司的业务员来到此,按计划收购延庆这一地区上市的秋菜。 工作队的人并没有和当地的村民们同喜同贺,而是在悄悄地准备撤离了。他们在做着总结、鉴定,最后一次买萝卜、蔬菜再加点小米、白薯、粘高粱米。 终于到了寒风起、霜降屋顶之时,深秋已过去,寒云飞转眼远离,带走我的心。毕竟北京城里又有了一个让我挂心的人。 这一年,我们离开农村后,全体外贸工作队的同志们乘火车到石家庄,转汽车到山西省昔阳县大寨大队参观,了却了我们这个“普及大寨县”工作队的一片心愿。 这一年,毛主席纪念堂建成,在工作队解散之前,我们全体工作队的同志,集体瞻仰了伟大领袖毛主席的遗容。 第1章 尴尬的前半年 告别了农村,我又回到了熟悉的玉石科,张遂昌已经被调走,感觉科里的气氛好了不少。毕竟我想调离玉石科的想法,在去年就已经嚷嚷开了,所以回到科里,既没人提我要走的事,也没人给我分配具体的工作。由于张遂昌已经调走,我想调走的想法也跟着有些松动了,毕竟在这个科里呆了5、6年了,对业务有了一定感情,但我没敢跟领导透露。由于在农村这一年劳动强度大,又是自己做饭,所以每天都吃的特别多,可这一年来,实在是气郁不舒,回到公司后,活动量一下子少了,形成了肠胃胀气,大肠火大,大便秘结,食欲不振,最终不得不去医院。看完西医看中医,来来回回折腾了近3个月;另外由于我在农村,心情不畅,每天都在野外哀嚎,导致声带结节,最终说不出话来。消炎药、雾化吸入等,治疗了一溜够,最后还是在友谊医院手术解决了。在这期间,老徐多次找到我,问我何时能过去。我想提出调动,但不敢确定玉石科放不放,而且我现在的身体状况也很不好,隔三岔五就得去医院,所以调离这事我也就一拖再拖。 此时第一波未经考试而是通过推荐上的大学的人们已经毕业,我们公司去了三位,回到公司上班的有两位;又有好几个这种大学毕业的人分配到我们公司;1977年恢复高考后,上岸的大学生正在校园里就读。此时的社会学历满天飞、文凭正吃香,蒙钱的补习班如雨后春笋般地冒出来,大家为了追风,也不管是真文凭还是假文凭、管用的文凭还是没用的文凭,只要见到广告就报班,下班后就到补习班上课。我了解了一下机制科的人员情况: 1. 科长徐贵:北京外贸学院干训班毕业,五十年代末; 2. 副科长周冰德:北京师范大学毕业; 3. 业务员简南:北京外贸学院,1968年毕业; 4. 商品员徐爱连: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毕业; 5. 商品员李云:北京外贸学院毕业; 6. 业务员刘辉格:河北农业大学毕业; 7. 业务员小马:北京西北军工学院(法语专业)毕业; 8. 刘永明:工艺美术学院毕业; 9. 西昊:北京对外贸易学校毕业; 还有其他人等均为1962年高中毕业后到外贸局 英语或业务培训班培训过。如果我要是来到这个科,那在学历这方面,我可就成了“唯一”(初中毕业),所以老徐找我时,我心里还真有点发怵。 再来说说此时的玉石科,这里已经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如果继续在这里干,也只能跟别人搭帮,不会委以重任。何元利已经升任科长,老左仍是书记,老藏仍管外销,但是已没有管货源的副科长了;下厂组则变了样,程丽江在1976年顶替了董秋名的名额去了外贸局办的7.21大学学习英语,退学后与张遂昌勾结,终于如愿以偿地进入了商品组,可以参加对外业务的谈判,而原来分级组的董秋名成了下厂组组长。 在这种情况下,我先找领导探探口风吧!我找到老左,谈及想法,他表现出无所谓的态度,并表示领导找他时,他绝不阻拦;找到何元利,他更是推心置腹地说现在科里人员都安排满了,如果真能到老徐那,那是最好不过了;最后找到老藏,他的一席话如醍醐灌顶:“走吧!1966年我在工艺品时,咱们就认识了,你说哪个领导喜欢下属比他行市高的人呀!你看现在这个科,谁能容得下你这个爱干活和能干活的人呀?我早晚也得走(后来调到了驻外的商务参赞处)。你要是再在这个科呆下去,就算不生病也得憋死!” 在此期间,玉石科发生了一个真实而荒唐的故事,促使我下定决心离开这个科。我越级直接打报告给党委,请求调离玉石科,调入机制科。 第2章 一个真实而荒唐的故事 现在就跟大家聊聊那个促使我最后下决心离开玉石科的真实而荒唐的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程丽江,中国共产党党员,出身于高干家庭,夫人是首都师范大学某系的领导,拥有一儿一女。1966年高中毕业后参军,1974年复原后到我公司任玉石科下厂组脱产组长,几经钻营,终于调到商品组成为该组组长,这一年他32岁; 故事的重要人物:左云将,1964年海军转业到工艺品公司,后到北京首饰进出口公司任业务三科副科长。1968年在三科的地界上建向阳化工厂(后来的燕山石化公司),连地带人全部被征用,成为工厂生产车间的支部书记。1972年外贸归队,外语人才充实外贸队伍,随原三科的人员一起回到外贸,在首饰公司机构改革后成为玉石科书记; 故事的主要人物: 1. 张遂昌:大家都已熟悉,不再赘述; 2. 何元利:我的贵人,前面已详述,恕不多言; 3. 陈秀贞:女,中国共产党党员,原二条商品员, 现业务组成员,张遂昌的得力助手,后张遂昌调走后,她转投左云将; 4.张光有:男,中国共产党党员,西北军工大学英语专业毕业,业务组成员,此次事端挑起者。 故事的经过是这样的: 五月的某一天,张光有在业务组上班时说:“听说张遂昌从科威特参加博览会回来后找程丽江聊天,吹嘘科威特有多么多么的好,连早点吃的都是鸡丝面,还有吃不完的大虾。垃圾堆里净是冰箱、彩电、大沙发!你们猜程丽江说什么?”大家都直眉瞪眼地等着下文,张光有继续说道:“程丽江居然说‘要是我就不回来了!’”说者属于滥嚼舌根子,无聊至极;听者则是唯恐天下不乱。陈秀贞听罢张光有的胡说后,迅速起身,来到书记办公室向书记汇报“我要是去了就不回来”这件事。左书记对于这一汇报,一不调查、二不核实,喜形于色地立刻到了党委办公室,找到侯淑珍干事,当面汇报“我要是去了就不回来”这件事,并找补一句:这样的人不适合在外销岗位上,更不能考虑让他去交易会和安排出国。 首饰进出口公司就那么大点地儿,部门就那么几个,人员不多闲人不少,传闲话的速度可想而知,闲话变味儿的程度也是可想而知的。几天后,公司里就嚷嚷开了,程丽江“疯了!”后来何元利向我讲述了程丽江是怎么“疯的”。事发没几天,程丽江闯进科长办公室,两眼充满血丝,来到左书记跟前说道:“我要跟您说说!”老左说:“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程丽江说:“你为什么不调查、不核实、也不问我就向上汇报?”老左说:“我找你,你能承认吗?”程丽江越来越靠前,冲着老左嚷道:“你凭什么就说我说过我根本没说过的话?”老左说:“根据你的一贯表现!”程丽江冲到老左面前,揪住他的衣领,老何说:“小程别胡来,打人可是犯法的!”只见程丽江双手揪住老左的衣领,奋力一甩,就把左书记甩了出去。何元利连忙跳起来,抱住老左,他们俩连扔带摔地滚到了墙角。此时这屋里这么热闹,早就有人站在门口,看这这个情景后,连忙冲进去把他们俩给劝开了。事情告一段落,几天后,党委办公室干事参加的支部大会召开了,具体内容不得而知,但程丽江被调离玉石科,到内销科(不许再接触外事),张遂昌直到1983年调离北京首饰进出口公司之前,再也没有出过国,老左赢了! 几十年后的某一天,我碰到了闲赋在家几十年的程丽江,聊及此事,他早已释然,淡淡地说了句:“老左表面上是在报复我,其实是在针对张遂昌。”我不由得惊愕,问道:“这是什么缘由?”他笑着说:“那又是一段故事。我刚复员时,老左对我们几个复员的和外来的党员特别好,而张遂昌则则跟原来二条的人亲。当时我就觉得老左不懂业务,科里的事根本插不上手,我又不甘心干货源,谁不想跟客户谈判、去广州参加交易会、在北京参加小交会、没准还能赶上出国,所以我就往张遂昌这边靠。老左也不甘心在这里搞他的本职工作,也想学习点‘英格力士’,于是就向张玉每提出来这个请求(张玉每是我们科会英语的女业务员)。于是老左和张玉每下班后就开始了一对一的英语学习。这一行为在公司的党员间传的风言风语可就多了,由于我们下厂组经常不在公司,所以没听到过什么闲话,可其他组就闹开了锅了。于是张遂昌召开全科的党员民主生活会,讨伐老左,这件事搞得张玉每也是灰溜溜的。在这次民主生活会中,我站在张遂昌这边,充当了‘打手’的角色,你想老左能不把我恨得牙根痒痒吗!所以一听到对我不利的信息后,他当然喜出望外,怎么还会调查、核实。唉,因果报应吧!后来我听说,这事消停后老左被调到局里管电梯去了,这一对一的英语到最后也没用上。哪能所有人都跟你似的,跟货源那么亲!” 第3章 康培赛开信刀 没有鲜花、没有掌声、没有挽留、更没有祝福, 我黯然神伤地离开了为之努力工作6年、创造了许多第一次的玉石科,来到这都是熟人但环境陌生的机制科。机制科的办公室在二楼,一间大屋子,在里面办公的有科长、副科长和商品员;业务组和下厂组各占一间小屋,此时,除我以外,科里有14个人挤在这个空间中办公,我的到来,给原本就不富裕的大屋子里又添加了一份桌椅。机制科的仓库设在东坝。业务组的简南负责美国及南美洲的业务;小马负责欧洲的业务,主要是法国;王辉负责港澳业务;徐爱连负责除法国以外的欧洲业务;商品员则负责与仓库的对接、推销库存;下厂员刘梅负责北京证章厂和上海徽章厂;肖正名负责武汉金银制品厂、南京金属工艺品厂及西安金属工艺品厂;郭士魁负责与东坝的联系,和玉石科一样,东坝的生产安排与机制科脱节,做什么是什么,而后入东坝仓库了事,机制科则是东坝有什么就卖什么,根本掌握不了东坝所属厂点的情况。 大家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我该干点什么呀?老徐找我谈话了:“这个科的人员虽然都不是新人,但岗位是新的,大多数人以前都不是搞业务和组织货源的,虽然这几年搞得热热闹闹的,出口额也上去不少,但在管理上总是不顺畅,库存上升,资金利用率低,合同履约率低,工厂也不拿咱们当回事。好在主要是以卖现货为主,虽然累心,但总体上经营盖过管理、出口优于其他,所以这几年还算可以,但总是不能心遂人愿。你来到以后,我准备安排你做一个调度性质的工作,把业务、商品、货源、还有东坝这一块给串起来,比如把出口合同一一做登记、安排到哪个厂家也做登记、督促下厂员安排生产、督促生产等。”我心想:您给我安排的这项工作,不就等于是在管理下厂员、商品员和仓库保管员吗?我算什么呀!人家能听我的吗?我这刚离开处境尴尬的玉石科,如今又来到继续尴尬的机制科,只能先听着,试着干干。这不,尴尬的事情,说着说着就来了。管出口的程经理越过徐科长找到我,首先祝贺我到了新的科室,随后说道:“我去年底去奥地利出差,结实了一个客户—康培赛,当时他给了我一把开信刀,要求我们把刀把做成景泰蓝的,我回来后就把样品给了徐科长,后来几次问起他这事,他都说‘正在安排’,眼看就要到7月份了,北京要开小交会,客人表示会来参加,我又问了老徐,他还是那句‘正在安排’,现在你调入这个科了,把这事给我落实一下!”要是在玉石科,经理有事不找科长,直接找我,可得把我美坏了,但现在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一是不知道开信刀在哪?二是不知道徐科长是什么意思?三是我算哪根葱呀!但程经理这么看得起我,总得给他一个交代呀! 第4章 康培赛开信刀 等我回到科里,徐科长毫不介意地问我:“程经理找你什么事?”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您这里是不是有一把客户提供的样品—开信刀?”徐科长说:“有啊!”随着说随着拉开抽屉,在凌乱繁杂的抽屉里找出了一把假骨头把镀铬的开信刀。在这里多说两句:中国人和欧洲人对于信件的拆法各不相同,中国人一般都是顺着信封的一边撕开;而欧洲人则是习惯先用剪刀剪去信封的一个小角,之后用一把带柄的小刀深入那个剪开的小口,然后划开信封,这把带柄的小刀就是开信刀。老徐拿出刀看了看、想了想后说道:“可能就是这个吧!老程给我得由小半年了。”我急忙说:“您怎么没安排做样品呢?”老徐不以为然地说:“嗨,这东西不好卖,如果有人要,也是欧洲那一小块地方,哪有咱们的小玩意好卖。再说了,你看这个刀身是一体的,刀柄这是两块假骨头夹着刀身。如果做成咱们的产品,就得先做黄铜的刀身,还得考虑镀镍或镀铬,然后在刀柄处做成两片稍有弧度的景泰蓝片夹住刀身。这样一来,工厂最起码要开三套模具,刀身、左一片、右一片,还得在两个景泰蓝片上打眼,用于夹住刀身,最后在铆到一起。再说了,这么大的刀身和景泰蓝片用小吨位的冲床是完不成的,这一片景泰蓝的刀柄相当于四个纪念章,北京证章厂的设备无法完成这项工作。回头做出来客人再不要,劳人费马的,所以我就一直都说‘正在安排’。原来老程找你就是为这事呀!”老徐把这事说的是云淡风轻的,根本没放在心上!唉,首饰公司的人主意都大。我说:“程经理说客人7月份要来北京参加小交会,想看到样品,所以问我样品做的怎么样了。”老徐说:“程经理一直没告诉我客人要来北京看样品的事呀!我一直认为他就是自己琢磨着呢,所以他一问我,我就说‘正在安排’,想着等他忘了,这事也就算了。没想到是客户订样,那赶紧安排吧!关键是得设计刀把的图案呀!”我说:“那可来不及了,设计完图纸,寄到上海确认,再刻模,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呀!干脆直接派人拿着刀去上海徽章厂,委托工厂的美工人员直接设计,然后将设计图带回北京,得到确认后再去上海安排样品,直到样品做出后带回北京。”老徐说:“这个办法好!”于是派肖正名拿着开信刀,数次往返于北京和上海,终于在北京小交会开幕前完成了开信刀的样品,交到了程经理面前。我们一共做了两款,刀身都是黄铜镀亮镍的,刀把都是景泰蓝工艺,一款是龙凤图案、一款是花卉图案。后来在小交会上,“康培赛”订购了两种图案各5000把开信刀。此开信刀正式编号为MC100-253,在后面的二十多年中,此开信刀不但销往欧洲,在全世界的工艺品市场都有销售。 此事完结,经理满意,老徐露脸,小肖辛苦,我也学乖了,默默享受着成果! 第5章 北京小交会 由总公司主办的北京小型工艺品商品洽谈会在北京文化宫召开,西侧展厅为主会场,北京工艺品公司三间房仓库设为分会场,北京首饰公司为另一个分会场,各科组织人员参加,当然少不了业务员和商品员的参与。老徐找到我说:“你参加小交会。”我说:“别招骂了,我这初来乍到,您是看得起我,可别人会怎么想呀!我还是在家盯着吧。”老徐说:“就冲着‘康培赛’的开信刀,你也得参加。到时候你和程经理一起和客户谈,要是没定货,那就落个瞎忙活,要是真有订货,你就拿主意,不用商量。”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也就容不得我再谦虚了(参加小交会的人员,一天能有4毛钱补助)。我们科由负责外销的副科长周冰德带队,负责美国的简南、负责欧洲的徐爱连、负责港澳的王辉都有参加;商品员则是有杨立盐、西昊参加;还有一名下厂员参加,我也只能算是个下厂员吧;老徐高风亮节就不参加了,在家中坐镇,如有大的生意,把客人接到公司就行。在此期间,周科长特意关照我:“关于开信刀的事,你从头到尾都参与了,据说客人直接来北京,由程经理亲自谈判,我就不掺和了,你一定要注意好分寸!”老徐在旁边搭话道:“您放心,没问题。早在1969年秋交会的时候,他就和程经理就打过交道,他们的关系,比我和程经理还要近得多!”我苦笑着说:“您二位就别拿我打镲了,我听领导的话,尽力就是了。” 小交会在民族文化宫开幕,世界各地客商热情出席,总公司和北京市领导莅临现场表示欢迎,然后有需要的客户到分会场看货,而有的客商则在展厅内开展业务谈判。奥地利的客户‘康培赛’亦到会与程经理相见,久别重逢,两人相谈甚欢,先是看了我们公司其他首饰,购买甚多,基本都是现货的银首饰和玉石制品,最后谈到了开信刀,程经理主谈,我打配合,关于产品特点、工艺流程、订货数量、价格条件、交货日期等这些问题,我是有问必答,显示出了应有的业务素质。客人非常高兴,签订了龙凤图案的开信刀5000把,花草图案的开信刀5000把。在此期间,其他同事也在努力地推销现货、制单、签订合同等,忙的不亦乐乎。十天的小交会转眼即逝,我们圆满地完成了预定的任务,回到公司后,我开始了老徐交代给我的任务:调度货源生产。首先要完成好期货合同,于是我开始做表、登记、标明进度,但大家没有一个人愿意配合我,都不情愿交给我资料。我也明白,初来乍到,忍字诀是一定要默念的,慢慢融入这个团体吧。好在这一期间,老徐没少带着我和刘梅一起去北京证章厂和所属厂点、带着我和东坝的宁新然一起到他们所管辖的北京郊区的厂点,默默地了解生产力、技术水平、管理能力、家族关系等,此时农村的劳动力已不被牢牢地拴在土地上了。我们每天不是坐着敞篷卡车到远郊区,就是骑着自行车挨村挨队地了解情况,大家都乐此不疲。 第6章 江苏地区生产会 转眼进入八月,北京首饰进出口公司委托江苏省外贸公司在江苏省扬州市江都县召开一个落实秋交会货单的生产会议,我公司有金饰科、银饰科和我们参加,负责货源的副经理石勇到会主持,当然也少不了计划科科长和办事人员的出席。我们科本应该是老徐和肖正名参加,但由于肖正名的小孩九月份就要上小学了,此时正是关键时期,于是向老徐请假。老徐向我发出邀请,我欣然接受。 8月中旬,石副经理、老徐、计划科科长、小于和我一行5人乘坐火车硬卧,到达六朝古都、江苏省省会南京,下榻于省交际处下的老旧而破败不堪的金陵饭店。入住后,我在厕所里铸铁的冲水马桶的水箱上还看到铸有“金陵饭店”四个字。原来在民国时期,许多文学作品里或名人回忆录中描写的奢华的金陵饭店就是这样子呀!收拾妥当后,在新街口转了转,等到了下午,金饰科的下厂员到南京了,我和小于一起去接站,自然也是住在金陵饭店。晚上,江苏省外贸的同志到酒店来拜访、寒暄,并约定好第二天赴江都的时间。他们谈着,车科长做陪,我们则无所事事地呆在房间内,大街上的路灯昏暗,新街口的商铺早已关门打烊,整个城市黑咕隆咚的,静候明天的出发吧! 第二天一早,吃罢街上的早点,带着简单的行李,坐上了一辆由南京金属工艺品厂提供的面包车,顺着南京中山路往北开到下关,驶过南京长江大桥后往东拐,顺着长江北岸的一条路开着,此公路是南京到扬州最近的一条公路,这条公路上,大卡车、长途客运车、拖拉机、手扶拖拉机、挑担子的、推手推车的各色人等往来于此。我们的车走走停停,穿梭在各色车、人当中,终于过仪征奔扬州,穿过了历史上繁华无比的扬州城后到达了江都县委招待所(一个有几排平房的小院落),先期到达的银饰科下厂员已在这里等候石副经理和我们一行人马。中国有三大火炉,重庆、武汉和南京,江都和南京仅相距100多公里,同样是在长江边上,所以湿热难耐,由于各工厂来到江都的时间不同,所以晚饭食堂预备了流水席,不管是谁来,都是每个人半斤米饭、一条小塘鱼、一个肉菜、一个素菜,鸡蛋汤随便喝,吃饭前,已将会议标准规定的每人每天一斤全国粮票和8角钱交到会务组。 夜幕降临,每屋发了两根大蜡烛,一盒火柴,以便应急。石经理和车科长住在两人一间的小屋内,我们则都在10人一屋的大屋内就寝,院内有公厕,院子中间有一个高耸的大木桶,木桶中间有个洞,洞内安装着水龙头,配有搪瓷盆供我们洗脸、洗脚,院里还有一个锅炉,锅炉上挂着一个涂着白漆、写着黑字的小木牌,小木牌一面写着“开水”,一面写着“不开”,翻动此牌的权利属于烧锅炉的师傅。院里的每间屋子都亮着灯,蚊子、小咬、蠓虫子应时而至,房间里没有电扇,但每张床上都有蚊帐,大家忍着高温湿热,赤膊露背,高声聊着天,不时地拍打着自己的身体。熄灯了,小虫子也没那么多了,但还是很热,不知什么时候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第7章 江苏地区生产会 第二天早上,趁着晨凉出大门,顺着一条沙石小路向河边走去,一幅常听说但从未见过的景象映入眼帘:不宽的小河,两岸杂草丛生,偶见垂柳摇曳于岸边,更有不知名的野花在草丛中摇来晃去,好一派江南秀色。只见河边有人在洗衣服,用棒槌在青石板上捶打,而距此不远处,有人同样在用河里的水洗菜、淘米。顺着河边往上走,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出现了,一位老人挑着一担屎尿,走到岸边,熟练地往河里一倒,河水立刻变得污浊,慢慢地往下游散去。我不由得低叹道:天呐!下面还有人用这水洗菜淘米呢!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我在往回走的路上,看见一个排子车,在两个车把之间绑上一根皮带,上面放着一个大木桶,只见推车人将河里的水舀到木桶内,装满后,拉车人将皮带搭在肩膀上,双手抬起车把向前走去。但万没想到,那人居然把车拉进招待所,我不由得跟着进去,看到他将桶里的水全部倒进院中央那个高耸的大木桶里。不出意外,我们这些从北方来的人,晚上全体闹肚子了,好在会务组有经验,早早就为我们准备好了“痢特灵”和“黄连素片”。 上午在大食堂召开大会,首先是江苏省外贸公司的领导讲话,主要是是一些“欢迎”、“感谢”之类的客套话;然后是我们公司的石经理讲话,主要讲了一些外贸出口的意义、对江苏省各厂点的重视、对江苏外贸的感谢等;接着是江苏省工艺美术公司领导、南京外贸领导、南京工艺美术公司领导、扬州工艺美术公司领导讲话,两个钟头过去了,没有一个工厂的领导发言,没有一句和业务有关的话,更没有一句是关于交易会货单的话。午饭后,继续开会,这回轮到各工厂的领导讲话了,但无非还是“欢迎啦”、“感谢啦”、“做贡献啦”。我悄悄地问老徐,他们怎么不说预备了什么货,准备了多少货,何时发往北京?老徐笑了:“你没听说过同行是冤家吗?公司给谁安排了多少金额的货,给了多少金、银料,这是能摆在台面上说的吗?要是说了能供多少货,不就全露陷了吗!所以这种会都是‘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气氛,具体的事项得到工厂去说。”我说:“这不是形式主义吗!”老徐说:“怎么着,你又有看法啦!这种形势是永远需要的,起码可以拉近感情。比如这次我们来到这里开会,总公司批的会务费有限,不够吃不够喝,名义上是江苏外贸来办,但他们也拿不出钱,但江都下边有一个村办工厂,给南京金属工艺品厂做银首饰加工,能有点活钱,所以吃喝上就能方便些。随后的两天,组织了与会者参观南水北调的江都抽水泵,通过十台直径十米的大抽水泵,将长江水倒灌到里下湖,再往北到高邮湖,后进入大运河;还组织我们到瘦西湖游玩,登五亭桥、转仿北京的白塔、赏湖两岸的秀美景色,并参观大明寺、平山堂、鉴真脱胎黑漆塑像,人人都说“烟花三月下扬州“,虽然现在已物是人非,但终究还是领略了一番江浙的秀美风光,最后还请我们首饰公司的人吃了一顿大餐。 第8章 江苏地区生产会 全体会议结束了,剩下的就是到各个工厂参观、调查、洽谈、落实等实在的工作了。石经理带着计划科的小于和金、银饰科的人,首先来到一个特别的村办工厂,它是属于南京金属工艺品厂的一个加工点,主要为银饰科做大摆件,主要是以大型的马、象为主,近几年发展较快,银饰科有点吃不消。老徐准备趁虚而入,商量着做一些以紫铜为原材料的马,配上花丝的鞍鞯,这样一来,马还是那个马,但原料不同,也许会让销售处在有利位置。随后石经理一行人又去了长江北岸泰州的金饰科的加工点了解情况,而后横渡长江,经江阴到苏州,同样也是金饰科的厂点,了解情况。而此时,计划科科长、老徐和我则返回南京,待石经理在苏州完事后赴上海,我们三人从南京出发到上海与他们汇合。 经过这次大会,我弄明白了一个事情,就是口岸公司(有出口权的进出口公司)想从其他省市自治区收购商品,必须经过当地的外贸公司,外贸公司没有出口权,只是协助口岸公司负责组织货源、调配资源、疏通关系等。换句话说:我们公司安排给各工厂的业务,必须经过省外贸公司,我们不能和工厂发生财务往来,而是经过外贸公司转到工厂,工厂生产出来的产品也只能卖给当地的外贸公司,外贸公司调拨给我们,并在工厂的出厂价基础上按中国工艺品总司的规定加5%的调拨费。在资金结算方面也有着特殊性,一般是在银行用信用托收的方式完成资金结算。那时资金往来一般都是电汇、信汇或托收的方式。托收就是银行与银行之间的财务往来,比如说江苏外贸把货发给我公司,那么与他们关联的银行向与我们公司关联的银行进行信用托收。在收到货的一个星期内,如果由于质量问题或交货期等原因导致我公司拒绝付款,可以通知与我公司关联的银行拒绝付款;如果没有任何问题或收到货超过一个星期没有反馈的,那么与我们公司关联的银行将从我们公司的账户中将货款划拨到江苏外贸公司关联的银行账户中。 还有就是各省市的工厂都属于轻工业局下属的工艺美术公司管理,每完成一次业务,就要从交易金额中抽取3%的管理费,您说这出口商品的成本能不高吗?但当时全国都是这么操作的!唉,我就是一个下厂员,了解了解情况也就得了,想太多了,实属杞人忧天! 石经理带人乘车东去,车科长、老徐和我则乘车去了扬州。没有了大队人马,三个人自由自在地徜徉在扬州街头,古老的青石板路,十字路口的文昌阁,老式的店铺正在卸下长长的木板,露出了单调却还不少的商品。最后打听到扬州玉器厂的地址,我们拿着工作证,表明身份,人家一看是外贸的,热情地接待了我们,并带我们参观了不亚于北京玉器厂名气的扬州玉器厂。 第9章 江苏地区生产会 随后我们三人乘车来到瓜洲渡口,此渡口就是大唐鉴真和尚第一次东渡去日本传法的码头,据说当时船还没开就被扣押了,第一次东渡就此失败。我们在渡口的码头买了往来于扬州到长江南岸镇江的船票,金山和金山寺的宝塔早已映入眼帘,矗立在滚滚东去的长江水边,更显得巍峨秀丽。转眼间,来自镇江的渡船已经靠岸,放下挡板后,人们匆忙而又有序地下船,而后汽车的马达声轰鸣,一辆辆的卡车、货车等在工作人员的指挥下,缓缓经过踏板驶上岸边,转而进入扬州城。渡船上的人和车都走完了,该轮到我们这边上船了,我们身后的汽车也是如出一辙地开上轮渡,工作人员给汽车固定好后,我们验票登船。渡船开动了,却不往镇江直航,而是顺水向东飘去,虽说是向东开,但一转身却已见离北岸越来越远。渡船往东飘了好一会,金山寺的宝塔在我们的西边,已经越来越远,此时渡船已过江心,调头向西驶去,朔江而上,开了好一会,又回到金山寺的宝塔下面。渡船靠岸了,放下踏板,还是人先下船,随后汽车驶下渡轮。回头眺望江北,扬州市已在水雾中若隐若现。我们先到火车站买了去南京的车票,时间是下午三点多钟发车,时间尚早,我们就决定去金山寺玩玩。 镇江是个让人充满想象的城市,古称润州,曾是江苏省的省会城市,矗立在江边的金山、北固山和孤悬在江中的焦山则是镇江的“明信片”,而水漫金山寺的神话故事给人以无限遐想,白蛇、青蛇率领虾兵蟹将,借东海之水欲淹金山寺,救出许仙,而法海和尚则以法力,使得水高山长,就是无法淹没金山寺,最后使用金色袈裟一甩,水退了,但忽略的山下的情况,所以现在的金山寺座落在突兀的山顶上;北固山的甘露寺是刘备招亲处,名句“周瑜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典故就来自北固山;焦山的碑林、乾隆六下江南的行宫等等,不由得让人们对这有着厚重历史的城市产生了敬畏之情;镇江的酱菜、香醋更是驰名世界的宝贝。 镇江这个城市可以游玩的地方太多了,但我们只能待上几个小时,最后决定到充满浪漫情怀和饱含凄美爱情故事的发生地金山寺转转。三人漫步在林荫道上,望远处,正见红墙绿瓦,走进寺院正门时,只见门上高悬清朝康熙皇帝御笔手书的—江天禅寺。我纳闷地问车科长:“咱们不是去金山寺吗?”老车说:“金山寺是俗名,老百姓叫惯了,江天禅寺是皇上提的正名,但老百姓不买账,所以你要打听金山寺,大家都能告诉你,但你要问什么江天禅寺,肯定没人搭理你,就好比谁都知道杭州有个灵隐寺,但你要说什么云林禅寺(也是康熙皇帝给灵隐寺题的名),估计没人知道。”我听完后说道:“哦,我也知道在杭州西湖边上有个灵隐寺,还知道有个飞来峰呢。”大家聊着天,踱进了山门,山体陡峭,拾级而上,正值暑夏,没一会便汗流浃背,气喘吁吁。过白蛇洞后,据说这个洞可通杭州的钱塘江,驻足法海洞,登上山顶的七层宝塔的最高层,只觉江风习习,顿觉周身凉爽。整个镇江尽收眼底,不远处的宁沪铁路线上列车奔驰、低矮的房屋、狭窄的街道、不多的汽车、习惯于慢生活的人们在市内有条不紊地活动着。转过身,望长江,此处又称扬子江。宽阔的水面上慢悠悠地行驶着一些拖船,偶见客轮朔江而行,站立良久,思绪万千,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我不禁感慨,来到机制科真好,就是比在玉石科强,不憋屈,干活也舒展! 第10章 江苏地区生产会 转眼到了吃午饭的时间,而且下午还得坐火车,我们三人出寺院转到红墙外,只见竹林深处有一个饭馆,由于我们三人都不喝酒,所以要了一壶绿茶,点了一盘糖拌藕片、一盘笋干红烧肉、一盘油炸白虾、一盘萝卜干炒毛豆,想着镇江的香醋有名,还要了一碗酸辣汤,当然少不了每人的四两米饭。水足饭饱后,我提议饭钱均摊,车科长说:“我一人挣你一倍的工资,而且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终身单身),所以什么摊不摊的,我请客了!”看着他那不容争辩的豪爽态度,我们也就应声说了“谢谢!” 火车开到南京,下车后来到南京金属工艺品厂,我们这边没有了经理、他们那边也没有了省外贸公司,所以下榻之处就离金陵饭店“远”了去了,给我们安排在白下区的一个小旅馆,这个小旅馆和其他小旅馆别无二致,但三瓦的荧光灯管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根比圆珠笔粗点的灯管吊在厕所的屋顶上,一进去只见一根惨白的亮棍,却看不到水龙头在哪里,更别提茅坑了。据说这种灯管很快就被淘汰了。第二天一早,我们三人起床后无所事事,主要是没什么具体业务,而且人家上班也很忙,所以就没有打扰南京金属工艺品厂的同行。老徐对我说:“上班这么多年,出差这么多回,还是第一次一整天都没有安排呢!咱们去参观一下中山陵吧?”我说:“好呀!我上次去中山陵还是在1972年呢,那次是出差路过南京,火车票改签后富裕了点时间,在南京玩了玩,现在想想都是六年前的事了。”老车问:“你能带道吗?”我说:“没问题!”于是我们三人乘车出中山门,先到孝陵卫。老徐问:“咱们不是去中山陵吗?”我说:“孝陵是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的坟,卫呢,是明朝军队的一个军事单位,就好比是一个团或师什么的,卫下面是所,也是一个军事单位,像过去称天津卫、山东威海卫、上海金山卫等,都是战略要地的驻军。朱元璋的陵墓也得用一个卫守护,足见这个陵墓的重要性。”我们边走边聊,老车说道:“谁都知道你小李子知道的多,那为什么北京的十三陵、清朝的东陵、唐太宗的陵、武则天的陵前都是一条大直道,朱元璋可是开国皇帝,陵墓前为什么要拐弯道呢?”我说:“据说朱元璋在修陵墓时,也想过修直道,但后来知道,若是修直道,则需要拆吴王孙权的陵寝时,他说:‘算了,别拆了,让他给我看门吧!’这样一来,道就绕过了孙权的陵寝。”顺着墓道向前进入无梁殿,它是中国历史最悠久、规模最大的砖砌拱券结构殿宇,始建于明朝洪武十四年(1381年),原为灵谷寺内供奉无量寿佛的无量殿,因整座建筑采用砖砌拱券结构、不设木梁,故又称“无梁殿”。 第11章 江苏地区生产会 由于一路的谈古论今,我们身后已经跟上了几个陌生人,听得也是津津有味。此时的明孝陵、中山陵均处于未开放状态,而且当时也非节假日,故游人大多是是我们这类借着出差之便,偷出点时间,探古访幽,大家不免臭味相投,听的人多了,我聊得就更欢了:比如北京的明十三陵是明朝在京的13位皇帝的陵园,但应该是14位皇帝,其中一位景泰皇帝被埋在西山而未入皇帝陵园;还有明朝一共有16位皇帝,但只有15位皇帝有陵有坟,还有一个朱允炆皇帝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自然也就没有陵墓了;还说朱标是太子不是皇帝等等,越说越来劲,不知不觉来到了来到了孝陵前,宫墙巍峨、大门紧锁,不开放,一行人望墙兴叹!虽有遗憾,但总算是来过了。我对大家说,现在我们去中山陵,如果走回头路,还需要坐一站车,这样的话,路虽然好走,但就是太绕远了。明孝陵、中山陵和灵谷寺都是平行于紫金山南麓的,如果大家不嫌路难走,我们可以走山间小路,横插过去到中山陵,这样能少走不少路。大家齐声应和道:“没问题,不就是爬山嘛!越原始才越好。”于是我们三人和刚刚认识的新朋友们,一起扒拉着草窠子、闪过荆条堆、穿过高大的松树,深一脚、浅一脚地凭着大家的方向感向东走着。走了约莫快到一小时的时候,宽大的石阶路出现在眼前,路两旁云松耸立,花岗岩石柱、上盖蓝瓦的石牌楼骑在大路中央。沿石阶而上,直到紫金山,山顶上白色墙身、蓝瓦陵顶的中山陵显得庄严肃穆,伟大的革命先行者孙中山先生永远仰卧于此。缓缓而行,大家互相讲述着自己所知道的与这个陵墓相关的故事,比如此陵地是孙中山先生生前在巡游紫金山时亲自挑选的;又比如民国政府在北伐成功后,推翻了北洋政府,迁都南京并决定在此处建造中山陵,那时候孙中山先生的遗体还放在苏联政府赠送的水晶棺内,为了不腐烂,还做了特殊的处理,此棺椁暂停在北京香山北麓的碧云寺金刚宝座塔内。1929年6月1日,南京国民政府举行隆重、盛大的奉安大典,由北京移陵到此处,民国政府官员悉数到场参加,孙中山先生的夫人宋庆龄女士特地从莫斯科回国参加这一盛典。现在北京碧云寺内是纪念孙中山先生的衣冠冢;还有人说孙中山先生的遗体至今深埋在陵墓中,就连日本侵略军占领南京时,也没敢怎么着,更甭提以后了。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大家气喘吁吁地终于爬到了陵寝门口,大门紧闭,又是一个不开放。大家虽感遗憾,但总归是在预想之中,也就释然了。往南远眺,整个南京城隐隐绰绰,紫金山最高处的天文台、灵谷塔的塔尖若隐若现,大家抒发一阵感慨后,意犹未尽地踏上了回程。 第12章 江苏地区生产会 按约定,我们三人一大早乘上了去上海的火车,经镇江、常州、无锡、苏州,火车走了5个多小时,终于到达了上海北站。上海北站地处上海闸北区,在苏州河的北岸, 此时已过饭点,我们在路边的一个小摊上吃了一顿正宗的阳春面。细细的切面往锅里一扔,少许时间后捞入碗中,将一小勺味精放在面上,又用筷子挑上一些炼好的大油,最后将有咸味的汤舀到碗里,一碗光棍面就给我们端过来了,接过碗后,用筷子翻腾两下,顺势往嘴里一放,嚼两下,一喝汤,2两阳春面就这样下肚了,机会难得,再来两碗,这顿饭用了6两上海本地两票,花了3毛6分钱。这就是我在上海的第一顿饭。 老徐用公用电话与上海工艺美术公司进行联系,说明我们三人已到上海。联系完后我们原地等待,不多时,来了一辆大面包车,把我们送到下榻之地—申江饭店。这是一家二十年代的老式饭店,坐落在繁华的南京路附近,不大的房间放着两张席梦思床,两床头之间有一个小柜子,靠窗户那边有一张写字台,桌前摆放着软椅,房间内还有沙发和茶几,上面还放着电话,卫生间里还有浴缸,和刚刚离开的南京的小旅店比起来,这里简直是“天堂”。晚饭时间,石经理和小于终于也到了,金饰科的同志则离开苏州回北京了,来上海主要是为了我们科的事。我们在大街上找了一个路边摊,各吃各的,无外乎南翔小笼包、阳春面、最多加上个茶鸡蛋罢了。 第二天上午,工艺美术公司的领导乘坐着那辆大面包车,接上我们去上海徽章厂。此厂地处上海市区静安寺附近的万航渡路,也就是日伪期间的极司菲尔路76号,这条路路口是旧上海最着名的百乐门舞厅。车到大门口,厂长于树生、书记老汤早已在门口恭候,迎进工厂后来到会议室,向我们介绍了上海徽章厂的前世今生;目前和我们公司合作的情况;尤其提到最近这次康培赛开信刀的订单,订货数量之大,着实让人兴奋;又拿出套十罐的设计图纸。工艺美术公司的领导建议汤书记陪石经理和计划科的同志到厂内车间参观,于厂长和设计室的人员与我和老徐一起研究新品种的彩色图纸、工艺流程、颜色搭配等,争取秋交会拿出样品。设计人员奇思妙想,老徐根据市场需求和经验提出想法,而我从十几年的工作经验中,丰富、补充老徐的想法,并时不时提出自己的意见,我们这边激烈地讨论,石经理那边细致地参观,不知不觉已到午饭时间。等工厂职工吃完饭,我们被安排进入食堂,每个人都有一小碗汤,这个汤里有两个不大的猪肉丸子,和一点绿盈盈的鸡毛菜,而后又端上来一大盘肉片炒丝瓜和一盘素炒苋菜,旁边放了一盆籼米饭。工美公司的同志悄声地告诉老徐,这个丸子汤是上海工厂暑期提供给工人免费的营养汤,所以也给了咱们每人一碗,其他的,则是于厂长和老汤自掏腰包,钱先不说,这粮票……老徐忙说:“明白明白!”饭后,老徐代表我们五个人,给了于厂长2元钱和2斤全国通用粮票,于厂长他们死活不肯接受,最后以收下全国通用粮票、钱坚决不收来结束了这场“争执”。下午又参观了上海第二金属工艺品厂,在斜土路上,主要做一些铁的小玩意,例如哨子、小钥匙链等等,由于与我公司出口的产品关联不大,所以话也就少了。到了晚上,大家穷逛南京路,好像买了点大白兔奶糖,晚上终于睡了一宿自此次出门以来最舒服的觉。 第三天,我们乘车经过当时尚未向社会开放的、穿越黄浦江底的第一条过江隧道,到了浦东,穿过浦东来到川沙县,车子停在田间路边,我们顺着田埂走到一个小作坊,这里也是做一些跟我们出口商品不大相关的玩意,工美公司把能介绍的生产力都让我们参观了,而我们同时进行了实地考察,正所谓两全其美、不虚此行。晚上乘14次特快列车自上海回到北京。 第13章 去深圳参加小交会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这个29岁的单身困难户终于在10月份完婚成家。 老徐带着简南和刘梅等人到广州参加1978年的秋交会,周副科长在家照料全盘工作,大量的现货已发往广州,期货合同也都在落实中。我不管别人乐不乐意,时不时地催促着各方人士落实工作。眼看着秋交会时间过半,我科捷报频传,出口指标已接近完成,又过几天周副科长找到我:“有点事情需要和你商量一下,交易会那边传来消息,咱们公司各科的任务都完成的不错,只有玉石科差点,总公司的意思是想让咱们公司在年底冲击一下成交额,准备在12月份中旬,在深圳召开一次小型洽谈会,主要邀请香港客户参加,由总公司工艺品处的李亚峰同志坐镇,玉石科藏科长任领队。考虑到李亚峰是女同志,玉石科也派一位女同志李源德参加,此行玉石科共派六人前往,金、银首饰科和咱们科各去一人。自从在北京小交会上,看到你和程经理谈判时,气定神闲、胸有成竹的架势,以及程经理对你的倚重,还有你来到这个科室后,与你平日的接触中,知道你是个独立工作能力极强的人,而且你现在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工作,再说你过去经常去交易会,这次深圳小交会,咱们科准备派你去,老徐那边也没什么意见,到深圳需要办边防通行证,政审也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唯一不太好意思的就是你这刚刚结婚就得出差20多天!”听着周副科长的讲话,内心兴奋不已,我连忙表态“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心想:可以去深圳?跟出国就差一条河了,得多好玩呀! 交易会结束了,老徐他们回到了北京,此时准备发往深圳的货已全部备齐,由于交易会刚完事,北京这边也就有一万多美元不怎么成文的货。我向老徐请示:此次深圳小交会,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事情。老徐回答道:“没什么新鲜的,都是熟趟子,客户也都是些老人,八成你都认识,这次的现货要是能卖,就全都卖了,什么钱不钱的你做主,就是争取别再把货发回来就得。现在咱们和中艺公司准备做的大单生意已经折腾半年了,这样品都是东坝的小宁那边做的,咱们不能直接插到底。你到深圳后争取签下合同,也好在李亚峰那里给咱们科长长脸!”我说:“明白,但跟着小宁他们,总是觉得别扭。”老徐说:“谁说不是呢!他们那些从根上培养起来的厂点,咱们说不上话呀!慢慢来吧。” 没过多少日子,边防通行证发下来了,看着盖有北京市公安局大印的边防通行证,里面我的照片旁压着的钢印,总觉着这次出差让我内心忐忑,尤其是保卫科同志对我们的训话使我更为紧张:“深圳是边防第一线,地处港澳前沿,地理位置特殊,持证可自由行动,无证的话有可能被拘留、审问、甚至遣返,所以一定要把边防通行证随身携带,千万不能丢!如果丢了,容易让坏人钻了空子!”我听后不禁后背发凉,这哪是出门呀,简直比考试还让人紧张!说别的都瞎掰,北京市公安局发给我这样特殊的证件,还让我到离香港只有一河之距的地方出差,足以说明领导对我的信任、政治上可靠的认可!只有我心里明白,此时我二大爷还被扣着右派的帽子,我爸的档案里还有一大堆检查和交代材料,以及他单位人保科的结论:此人思想反动,发表同情彭老总的右倾言论,还有一个右派哥哥。 拿到证后回家,大家无不欢声雀跃,爸爸说:“我儿子出差都可以去边防了,还是与香港一河之隔的深圳,起码证明我和他二大爷在政治上没问题!”并嘱咐我:“孩子,这次出差不像去广州,有师傅带领你;不像去农村,有老同志教导你;更不像去山里,有朴实的农民和能干的地质队员照顾你!这次你去的地方特殊,你们的新领导如此看得起你,一个人挑起这一摊事,可千万别出错,遇事多想想,勤请示,自己别老有那么大的主意!”听了我爸的嘱咐,本来就紧张的心情更加紧张了。 为小交会做的准备工作已安排妥当,与同行人一起踏上了南去广州的第15次列车。这一去就在深圳待了十几天,后续我会分三个篇章与大家分享我在深圳度过的这十几天。 第14章 我在深圳的这十几天 1. 见闻篇 又来到阔别五年多的广州,广州东火车站已废弃,取而代之的是广州北边的流花湖附近新建的火车站,离火车站不远的一座建筑是广州国际贸易中心,自1973年秋交会直至现在,交易会都是在这里举办的。越秀山还是那么翠绿,电视塔还是那么巍峨,坐上公共汽车,驶过三元里立体交叉桥,沿环城北路到达由董必武副主席题写的白云宾馆。打前站的保运科的小商接待了我们,安排好房间后就匆匆离开了,后来才知道,他又去深圳给我们打前站去了。 住定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持边防通行证和工作证到火车站售票处取票,之后老藏关照大家:“咱们身上都带着边防通行证,为了保证安全,大家就先别逛街了,等工作结束后,我给大家放假一天,在广州玩。”大家一听,言之有理,虽然繁华、热闹又熟悉的广州市区就在眼前,但也只能在饭店里待上一天了。 第二天一大早,大家办理好离店手续,带着行李,乘坐公共汽车来到广州火车站,走向专门通往深圳的火车的候车室。这条通往深圳的铁路就是广九铁路,以前的广九铁路是从广州大沙头附近的东站到香港九龙半岛的红磡火车站,现在东站废弃了,所以起始站就从流花湖的广州站出发了。我们一行人在经历验票、查证、查行李等一系列操作后,终于登上了全是硬座的从广州开往深圳的列车。对号入座后,汽笛长鸣,列车缓缓开动,向着东南方向驶去。列车的小喇叭开始广播了:无非就是一些注意事项,还有就是到了XX站(这个站名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后,请全体乘客准备好边防通行证以备检查,无边防证的人员请下车等等。我想:这个站应该就是内地和边防的分界线了。一个多小时后,这个神秘的站到了,乘警和边防警察挨着个、查验着每一个边防证和持证人,对照着证内的照片,仔细核验,果真有不少农民装扮的人被请下车。列车继续前行,海风的咸腥味一阵一阵从窗户外刮进来,人们兴奋地开始收拾行李,我们几人受此感染,也不自觉的开始收拾起挎包、水杯等。列车驶进一个只有两股铁道的小车站,列车员招呼道:“列车终点站深圳到了,全体人员拿好自己的行李请下车!”列车停稳后,大家顺序下车,车的前方有一座铁制的铁路桥,对着桥的右方站台,戳着两根方形木棍,上面镶嵌着一块长方形的木牌,木牌涂着白色油漆,中间是用黑色油漆写着的两个字----深圳。小商已到车站来接我们,深圳属于广东省宝安县一个挨着深圳河的这么一个地方,到现在我也没弄明白它是一个公社还是一个大队,或是一个生产队?但可以肯定是,它不是一个县。在深圳呆了十几天,除了这个火车站有“深圳”两个字外,在哪儿也再没看见这两个字。我们在这里没有看到标有深圳二字的办公场所或行政机构,就是一片庄稼地和不多的农家院。我们顺着车站的右下边走到华侨大厦,也被称之为中国旅行社广东省分社宝安县办事处。看着这四层的高楼,比起周围低矮的房屋和庄稼地,显得雄伟壮观。楼后面还有一个副楼,供工作人员和像我们这样出差的人居住,中旅社办公室也在此楼,还有一些往来于香港/大陆,不便走联检大厅的同事,在此处小憩。 第15章 我在深圳的这十几天 1. 见闻篇 一切安排妥当后,中旅社的高经理来到我们中间,他是山东人,随着“四野”南下来到这工作。他诙谐地对我们说:“你们初来乍到,先熟悉熟悉'战场'环境,了解一下哪里可以畅行无阻,哪里是不可越雷池半步的。”藏科长立即应道:“听从领导安排。”于是大家随着高经理,出主楼与副楼之间的一个小门,顺着台阶爬到了铁路旁,往前走就到了铁路桥,两组铁轨静卧在桥上,我们顺着桥慢慢向前,看见解放军战士身背钢枪、飒爽英姿地站立在一条黄线内侧,而差不多两米多宽的另一边也有一条黄线,站着英国军人,也背着枪。高经理说:“你们看到黄线了吗?”我们齐声回答:“看见了”!他说:“这条黄线就是不可逾越的雷池,除了我和我带的人以外,甭管谁到这,双方的军人都有权开枪。这两条黄线中间就是咱们和英占香港的分界线,这个桥的下面就是深圳河,这条河就是咱们和香港的界河,你们看香港那边架着电网,一到晚上红灯就亮了起来,跟鬼火似的。过去边界也是以咱们这边的河边为界,一到暴雨季,他们就占了咱们的领土,所以现在是以深圳河中间为界了。你们往远处看,英国那边在桥头上安装着监视器,咱们现在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监视下。这个桥叫罗湖桥,这条铁路就是咱们往香港运货的铁路。每天都得有几列车的货物运过去,尤其是到节假日,咱们这边的猪、牛、羊、鸡、鸭、鹅和新鲜的蔬菜,日夜不停地从这里运过去,我们对香港的贸易,就是个供应问题。老高又对我们说:“我带你们在外边看一下联检大厅吧?”我们都好奇地回答:“好的,谢谢!”于是我们到了铁道的另一边,往下一看就是联检大厅宽敞的窗户,高经理对我们介绍到:“这道是边防,香港那边的人凭着港澳同胞回乡证,经边检查验后就可放行;如外国人则需要持本人护照并有中国驻外领事馆的签证或香港中旅社的签证才能入境;再有就是动植物检疫;最后就是海关了,贵重物品必须登记,而且离境时必须带走。比如照相机、手表、金银制品、文玩字画古董什么的。平时的东西都有一定数量的限制,比如羽绒服可以带几件、单衣、夹被、皮鞋或几件、或几床、或几双。超过规定的数量,如果穿在身上,则不再限制数量之内。你们看那位!”我们顺着高经理手指的方向看去,联检大厅里果然有一位穿的像个堆出的雪人一般臃肿的人在挪动着步伐。高经理说:“你们说他这是得穿了多少衣服呀!这不快到新年春节了,都得往家里带呀!”我脑海里迅速闪过每人300斤原粮、4分钱一个工分,一天挣4毛,春节前兑现的画面,哎!过完海关,从香港那边的过来的人就出了联检大厅,今天不是节假日,也不是休息日,所以看不到什么人。要是赶上休息日,不少人一早就来到深圳水库玩,到我们那喝点东西,下午就回去了。罗湖桥那边的火车是一小时一趟,所以来往方便得很,也是我们中旅挣外汇的好时候。如果到了节假日,挑扁担的、背着大包小包的、带着吃的、穿的、挤满了大厅,这边是一个个的过关,那边是一小时卸下一火车人,忙的联检大厅的人连吃饭的功夫都没有。平时咱们这边从广州到深圳市两班车,上午一班、下午一班,交易会期间增加到六班,节假日更是增加到八班,但也架不住那边一小时一班呀!没见过那阵仗的人是想象不出有多热闹的。你们从这里下去就是联检大厅的门口了,往前走两步穿过铁路涵洞就能转回华侨大厦了,千万别进大厅呀!我得回去了。”于是我们顺着旁边的小道走到了大厅门口,“罗湖海关”四个大字赫然映入眼帘,十几年来,不知在交易会给客人的发票信封上写了多少次“深圳海关放行”,原来深圳海关就在这儿呀! 我们这次小交会安排了小20天,并且结付了所有的房款,对于中旅社来说,尤其是快到年底了,是一笔不小的业务,所以在小交会期间,高经理亲自安排我们到深圳水库游玩半天。汽车在蜿蜒的山坡上爬行,到了一座大坝后,我们下车爬上大坝,望着大坝内一汪清水,想起了一位领导人曾对外贸工作人员指示过:对香港的外贸工作,不只是外贸工作,更重要的是一个供应问题!这座水库就是在这种精神的指导下,引用东江之水建立的,供应给香港淡水,以利香港民生。虽然现在香港处于英国统治,但早晚会回到祖国的怀抱。我们现在是充分利用,长期打算。 第16章 我在深圳的这十几天 2.生活篇 说到生活,就从白云宾馆说起吧。 十来个人因去深圳参加小交会而凑到了一起,住到了广州的白云宾馆。我与总公司的李亚辉早在六几年就很熟悉了,她在总公司工艺品处主要管首饰、玉石、翡翠等。这次坐镇深圳小交会,肯定是熟门熟路,除了玉石科来了几位下厂员外,其他都是外销的老手。金饰科的王双目在出口部,是我师傅级别的老人;银饰科的高昌荣1963年就参加工作,高中毕业后曾在沙河英文干训班培训过,一直是商品员;藏科长以前介绍过;李元德我公司这次来小交会唯一的女同志,同样是63年参加工作,高中毕业后在通县大稿村干部培训班培训过,参加工作后一直在懋隆门市部,后来分到玉石科当商品员。这些熟人们凑在一起,当然要打扑克,“争三先”肯定是少不了的。天色渐晚,又不让出门,于是大家拿出从北京带来的扑克牌,这副牌从北京打到广州,本身就是一副旧牌,再加上广州的天气潮湿闷热,扑克牌都黏在一起来,抓起来非常费劲,大家一边玩一边懊恼为什么离开北京时没从工会领一副新的。我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说道:“你们看这样好不好:咱们现在玩争三先,60分为一局,输了的一方一人出一毛钱,输了两局就能有6毛钱,我刚才在一楼吃饭时看到小卖部有卖扑克牌的,次的3毛多一副,好的5毛8分一副,等于咱们凑钱去买一副好牌,凑够六毛钱后交给李元德,让她去买,剩下的2分钱给她买糖吃,怎么样?”大家听后哈哈大笑,都说是个好主意!又玩了,还能凑钱买副新牌。两局过后,李元德拿着钱去小卖部,不一会功夫就拿着一副新牌和十几块水果糖上来,王双目明知故问地说:“就剩下2分,还能买这么多水果糖?”李元德笑着说:“我自己垫的,也不能白看你们玩牌呀!” 在深圳,我们住在华侨大厦副楼的第四层(顶层),没有电梯,楼道左右两侧是房间,每间屋子四张床,另有公共洗脸房和厕所,开水由服务员从院内锅炉房打来,依次摆在洗脸房和楼道内。此时天气已经很冷了,如果想洗个热水澡或拿热水泡泡脚,则需要自己拎着暖瓶到楼外的锅炉房打开水,再爬到四楼后才能享受。楼房的北边窗外就是与主楼两隔的小操场,而南侧窗外就是深圳河的河边,白天看着河对岸密密麻麻的铁丝网向两边展去,晚间小红灯一闪一闪的像鬼火,再往远望去,则是灯火辉煌、照亮半边天的香港。李亚辉和李元德合住一屋,王双目、高昌荣和我合住一屋,玉石科的同志们合住两屋,保运科和包装科的同志在一屋,既当住宿用,也当做包装室。我们均住在楼道的北侧房间,南侧房间的采光好,用于放置货品,供客人挑选,完成买卖流程。 第17章 我在深圳的这十几天 2.生活篇 住定后,就又该说说吃了。深圳地处边防,好像属于三类地区,每天补助2.4元,当时广州市属于6类地区,每天补助8毛,可见这的花费应该挺高了?可来到这以后也没有这种感觉,主要是什么都没得卖!我想给这么高的补助应该是深圳河对面影响的吧!出差在这里吃饭也有和去别的地方出差不一样的情况,中旅社有一个大食堂,吃饭是不需要粮票的,里面鸡鸭鱼肉、各种罐头、时令水果,应有尽有,但只卖给港澳同胞,他们用回乡证购买,没有回乡证的人连大门都进不去。而我们吃饭则是在大食堂里面的一个套间(小食堂),每人每天用一斤全国粮票和1.5元钱换成早、午、晚的餐票,如果馋的厉害,是可以到大食堂点菜、吃饭的。我们曾偷偷看过大食堂的菜谱,一个肉菜好几块钱,一条鱼十几块钱,还有许多更好更贵的东西,这谁吃得起呀!还是回到小食堂饱腹即可。我们每天的早餐有:叉烧包、猪肉包、流沙包、煎饺、干炒牛河、斋粉(素炒河粉)轮流上架,皮蛋瘦肉粥、猪肝粥、鱼片粥、素稀饭、汤粉、汤面不重样,随便吃,任意喝;中午的菜品有:鸡肉炒青菜、或肉片炒豆腐、或半条清蒸鱼、或白切鸡、或烧腊不等,但每个人只可以取一个菜,汤可以随便喝,汤里面鸡翅、鸡爪、猪排等捞之不尽;米饭则是一两多一碗,整齐地码放在架子上,只能一碗一碗地拿,不许把空碗放回去,也不可拿空碗去盛饭,因为压根就找不到可以盛的米饭。我们吃第一顿饭的时候,恨不得在胃里装个“套间”,但吃到后来,装米饭的空碗由两三个变成了六七个,主要是因为总是这么几个菜,越吃越单调,不由得米饭也就越吃越多了。 丰盛而单调的吃食、熟悉又枯燥的工作、不得随意进出的华侨大厦,更甭想着遛弯了。每天吃罢晚饭后,大家就只能在楼里打扑克,争“三先”。玩了两天后,大家都有些意兴阑珊,受到在广州白云宾馆的启发,决定用同样的方法,为回程的餐车吃饭凑点饭钱。一有了这个念想,大家的兴致又提高了不少。玩牌嘛,总会有输有赢。王双目和高昌荣还有我是一头的,王双目在公司可是个顶级人物,样样精通、事事精明,唯独在打牌这件事上总也合不上辙。牌好了,迅速走之、牌不好时则合起来直接认输,弄得我和高昌荣是急不得也恼不得。于是我们仨人决定 “开个会”,我说:“照现在这么个玩法,咱们三人准得多花钱,为了平衡,得下点功夫!”王双目说:“这不是挺好嘛!”我说:“我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大牌,我要是知道你有大牌,我就敢扛着走了呀!咱们不就能多得分了吗!”王双目说:“那我怎么才能让你们知道我有大牌呢?” 第18章 我在深圳的这十几天 2.生活篇 我说:“如果你有双王,那你抓完牌后合起来再墩两下;如果你有大王,抓完牌后合起来用有右手的大拇指抠住牌边;如果你有小王,抓完牌后合起来用左手的大拇指抠住牌边。我们俩亦是如此。”王双目又问道:“如果我有几个2,又该如何表示?”高昌荣笑道:“您能把这三个动作记住就阿弥陀佛了!”散会后,王双目说:“你俩先洗漱,我再琢磨琢磨。”等我俩完事回屋后马志坚王双目还在比划那几个动作,嘴里还不断叨唠着两王!大王!小王!叨唠了一会,他突然说:“你们这不是臭讹吗?”高昌荣说:“您要是不想臭讹,您就替我俩出钱!”他无语了。在未来的日子里,我们凭此“默契”赢了不少把,但不无惭愧地说:“我们仨也都犯过臭,不是自己比划错了,就是看别人比划的,会错意,弄巧成拙!”但在回北京的火车上,餐车的费用我们三人还是花得少一些。 中旅社里面有一个小卖部,里面有一些3斤装或5斤装的饼干桶,好几斤装的大白兔奶糖,整筒的咖啡、茶叶,还有就是烟酒等。我们这些人有时候嘴里实在没味,就到小卖部去转悠转悠,想买点香蕉、杨桃、木瓜等时令水果,但没有;想买点糖果,但全都是大包装,我们也买不起呀!后来大家推举我去找高经理,向他们借辆自行车到县城去,看看有什么可以买的。这点小事对于我简直就是手到擒来。第二天我就出发往北,穿过铁路的涵洞,然后一直向宝安县城骑去。一路上全是沙石路,路两边半人多高的排水沟里长满蒿草,不时还能看到香蕉树、木瓜树和许多不知名的树木,时值隆冬,地里长着“紫云英”之类的绿肥,没有什么农作物。好在公路上基本没有汽车,所以骑着车微微出汗,也没觉着脸上有多少灰尘。骑了大概有半个小时,看见了平房,又往前骑,看到一个大院,门口挂着两个牌子,一个上面写着县政府,一个上面写着县委,再往不远处就是长途汽车站。哎,大家派我出来是买吃的,可怎么也看不见个商店呀!连个摆摊的都没有!不远处有个卖汤粉的,但也没人去吃。空空旷旷的马路,冷冷清清的街道,这就是宝安县城!只能往回骑,骑不一会看到不远处有一辆自行车靠在芭蕉树旁,车附近还站着一个人,叼着个烟袋。我走上前看了看个头不大的芭蕉,心想买点回去,给大家换换口味也好,而且这玩意还通便呢!我稍微站了一会,只见叼着烟卷的人搭讪着走过来,“你买?”他用生硬的广东腔问我。我说:“我买,多少钱一斤?”他一手抱起一大根树茎,周围长了十几把芭蕉,另一只手伸出一整个巴掌“五毫”。我明白是要5毛钱,这也太便宜了吧!黄澄澄的芭蕉都熟透了,虽然个头小,但真多呀!我二话不说,奉上5毛钱,将树茎横在后货架上,一手扶把,一手扶着芭蕉,满意地往回走。 第19章 我在深圳的这十几天 2.生活篇 当然在路上免不了剥几根芭蕉尝尝,那酸甜味真让人难忘。回到中旅社,把芭蕉扛上四楼,大家分食,都赞不绝口,问到多少钱时,我忙说:“不值一提,我请客了!”我心想5毛钱买这多,实在不值当张嘴管大家要,不如请客,还能让大家记着我的好。 在小交会开幕的前几天,玉石科的几位同事每天晚上都要加班加点干活,我们金、银、景的三个人凑着热闹,每晚也在南边的房间里找点活干,等玉石科的同事们干完活,我们也就跟着回屋打“三先”了。在这期间发生了一件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情,现将此事描述如下,供看官们饭后之谈资。 我们住的地方的副楼的每层窗外上方都有一个宽大的房檐,这个房檐就好像是上一层楼的房间的阳台一样。我们每晚加班都是开着窗、开着门、点着灯,所以外边看楼里的情况,那可算是一览无余了。有一天,我刚刚离开我的房间,忽然来了一阵风,把屋门给刮上了,恰巧房间钥匙放在了房间内。本应找副楼的管理员后再找服务员,用备用钥匙开门即可。当时天色已晚,我觉得那样太折腾人了,于是自己抖了一个机灵,来到隔壁高昌荣的房间,想着从他房间的窗户回到我的房间。我来到窗前,高昌荣说:“你要干嘛?”我说:“我屋的门被风刮上了,我懒得找服务员,想着从你这的窗户出去,走那宽屋檐,到我房间。”高昌荣又问道:“那你屋窗户开着呢吗?”我说:“肯定是开着的呀,要不然门也不会被风刮上。”高昌荣说:“那我扶着点你,你可留神!”一边说着,一边拉椅子、上窗台、钻出窗户、踩着房檐回到我那屋的窗外,顺着窗户钻进屋内。进屋后赶紧打开门,然后就把钥匙揣进了兜里。忽然听到楼道里嘈杂的喊叫声,只听老藏高喊“有坏人!有坏人跳进咱们得谈判间!”我探头一看,只见老藏拿着一把竹扫帚,玉石科的几个同事拿着墩布和其他一些可以攻击人的家伙什,顺着楼道跑过来。我赶紧拉住他们,连声说道:“别嚷嚷了!没有贼!是我!是我!”高昌荣也赶忙出来说道:“是光宇跳窗户来着!”老藏气喘吁吁地对我说:“中旅社保卫的给我打电话,说是有人从外边跳进你们楼内,这一片就你们楼最亮堂,而且我们已将你们带着首饰、宝贝在这里开洽谈会的事情告知了边防,所以边防执勤人员一看见有异象,就赶紧报警了。”我连忙解释道:“风把门给刮上了,我也没想那么多!”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我心里特别的别扭,没想到我觉得无所谓的事情,却给大家带来这么多的麻烦。大家正准备散去,高经理上来了,他说:“情况我都已经知道了,看看是哪屋发生的事情,我得给上面一个交代!”我赶紧给领导请进屋,将事情的原委细说了一遍。高经理听后也没批评我,只是说:“这里是边防,边防无小事。大家以后要多注意!”哎,我心里甭提多后悔了! 第20章 我在深圳的这十几天 3.工作篇 前面说了那么多,其实都是围绕着工作,这工作地点就是在我们住的招待所,南侧的房间里。玉石科占了三个房间,玉石项串、项坠占一间;旧货、玉件占一间;杂项、骨头的、象牙的、木头的玩意占一间,一间屋子由两个人负责,李元德负责汇总做清单,张光有负责做合同,包装科的老李主要是伺候他们。客户选定的货由李师傅打包装箱,高文成负责报运、发货。我们三个人一人占了一个房间,要卖的货摊在床上,刚开始,四张床被货铺的满满当当的,金首饰则用一张床就够了。由于我们在香港的中艺公司有管理客户之责,所以通过我们公司的邀请、中艺公司的督促,在开幕那天,老客户都悉数到场。由于就是一个公司举办的小型交易会,所以也没有什么开幕式、剪彩仪式等,我们在楼梯口的墙上贴了一张白纸,用黑色的马克笔在纸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箭头,箭头下面写了三个大字“洽谈室”。因为邀请函中标明此次交易会主要是玉石制品,所以来的客户主要都是玉石科的,他们在玉石科的三个房间里钻来窜去,还真是热闹。而我们三人一会在房间内静候,一会又在门口张望,还时不时在楼道里踱步,特别想进玉石科的洽谈室找客户打招呼,但又觉得不合适,有挖客户之嫌,可总是在屋里静候,那我们干嘛来了!好在开幕后忙了两天,再来的客户们就有工夫到我们这边转转了。首先来的是我们科的客户英记行和华文苑,他们都表示刚开始都是玉石科的客人,太乱了,现在清净了,到你们这来看看。我在北京小交会上和这两个客户都有过接触,所以不觉生疏,迅速进入角色,开始了找屉、挑货、留名片、做清单、做自带手续、包装、打关封等这一系列的活,不用找人、不用请示,这些工作早已融入我的血液。按理说包装的工作应该是包装室李师傅的事,但在这小交会上,他一个人伺候玉石科的活就够忙的了,我一个人既然能全干,就不麻烦他了。上午客人选完的货,午饭后就能做完手续,下午客人交完款直接扛货到“罗湖海关”,经联检大厅就能回香港了。当然王双目、高昌荣更是局中人,不需要过度关照! 笑话来了,主要客户选完了货,我归置着剩余的东西,放在了两个床上,又来了几个过去的熟客户,义和行的、严祥兴的,还有几个北京的老乡,他们都过来和我打招呼,一晃大家有五年多没见面了,热情地打着招呼,对于我管的新商品表示支持,有一搭没一搭地挑了一些货,差不多每个人都买了千八百美元的。到了下午,我把这些客人伺候走,将剩余的货归置在了一张床上,东记行的王东来中午喝了点酒,红摸涨脸地来到我屋,还说:“还是你这清净,赏口茶吧?那可乐不解渴!”正好我这的货也卖的差不多了,没什么事,正愁没人陪我聊天呢。我连忙应声给王先生沏了杯茶。 第21章 我在深圳的这十几天 3.工作篇 王东来端着茶杯,拉个椅子坐在床边,手里摩挲着各种珠子串成的项链,对着号签瞎瞄着,没一会功夫他挑眼了,说道:“你们这货有问题,你看这珠子大的和珠子小的一个价;珠子多的和珠子少的一个价;长的和短的一个价。你们这么卖,到底是你们吃亏呀,还是我们吃亏呀!”此时老徐的嘱托在耳边响起“尽量全部卖掉,别再发回来,全由你做主”。我随即说道:“肯定不能让您吃亏呀!珠子大的串、珠子多的串、长的串,只要您觉得合适的,我都按一个价给您!”王东来呷了口茶说道:“此话当真?”我说道:“绝无虚言!”王先生笑了笑说:“小李子倒是长大了,都能做主啦!”他一边喝着茶一边捡着便宜,我则是一边给他续水一边整理我的单据。过了一会,他说:“不能再挑了,时间不够了,待会该封关了,我就回不去香港了。这些东西先别动,我明天上午接着挑!”我连忙说:“您放心,明天准给您留着,您不挑完不许第二个人动!”他又说道:“明天我过来的时候带个照相机和几卷胶卷,你跟其他先生、女士们打个招呼,到时候咱们一块拍个照,留个纪念。能够在这见面,特别难得!”恰在这天,我公司党委副书记刘书记来到深圳,一来是表示我公司对总公司布置的工作的支持;二来是对我们这些新年前还在这里工作的同志表示关心。 第二天,王先生如约而至,货买的是心满意足,而后与我们公司的领导、总公司的负责人、还有各科的工作人员一起在主、付楼中间照了集体照,又在中旅社的门前和院中棕榈树下拍了不少照片。第二天王先生给我们带来了好多张彩色照片,这批照片是我人生中第一批彩色照片。 还剩了一些货,我找到英记行的娄先生商量一下,娄先生说:“剩的货不多了,也不整齐,给我打个八折,全买走!”我当即全部按八折制单。至此,一万四千美元的货品售卖一空,与中艺公司的5万多美元的期货合同亦办妥,此次深圳小交会圆满收官。 当天晚上,刘书记以公司名义招待总公司李亚辉和中旅社高经理及香港中艺公司的同事,在华侨饭店小包间举行小型宴会,我们全体参会人员作陪。宴会厅内共三桌,按桌签顺序,刘书记为主桌第一主人,王双目能喝酒,陪着刘书记在主桌;我是第二桌第一主人,徐世鹏为第二主人;藏科长为第三桌第一主人,高昌荣为第二主人。餐桌上,白酒是茅台,每桌两瓶;彩酒是中国红;饮料是广州沙士;每桌都有六个凉菜、八个热菜,一盆汤、一盘水果尽显粤菜之风采。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王双目回眸给我使眼色,我心领神会地端起斟满茅台的酒杯,走到主桌李亚辉的跟前,向总公司领导敬酒,随后一饮而尽,转身又向中旅公司的高经理敬酒,双方一饮而尽。此时王双目再次向我使眼色,我们俩相识十余载,他知我酒量,更知我酒品,我明白他在提示我适可而止。我转身叫上徐世鹏,和我一起敬酒,他真喝,我比划,过一会高经理也开始挨桌敬酒,大家十来天的工作得到了回报,心情舒畅,我开怀畅饮几杯后,已是面红耳赤、心脏狂跳,于是赶紧啃起了白云猪手、喝起了沙士,其他人则各个容光焕发,觥筹交错。每桌的两瓶茅台已经告罄,高经理指示“再给每桌上两瓶!”在大家的一片“够了够了”的声音中,宴席结束。 回房间休息,第二天整理好最后的行装,取道广州回北京。 第1章 景泰蓝钢笔 中国工艺品进出口公司北京首饰分公司又一次进行了大的机构改革。 1. 重新顺序科室 1?? 金饰科更名为业务一科 2?? 银饰科更名为业务儿科 3?? 玉石科更名为业务三科 4?? 机制科更名为业务四科 5?? 五科与翠钻组合并,称为业务五科 6?? 纳纱科更名为业务六科 2. 原业务四科(东坝)被取消,东坝原磨石头车间改建为四层包装仓库楼,将成为银首饰、玉石首饰、景泰蓝首饰的仓库,亦称仓储科; 3. 原东坝调拨各科的业务被取消,所有人员、财务、厂点均并入相应科室,如与二科对接的全部归入二科等。四科迎来了原来由东坝宁新然等人负责的这块货源,换句话说,这部分货源不再由宁新然说了算,而是由四科科长、副科长做主了,此时权利斗争悄然开始。 我的那个调度的活,在开年后基本上是名存实亡,想法很美好,现实很残酷,谁也不愿放弃自己工作范围内的权利,更何况我还是个外来人。在这一年中,我就干了两件实事:景泰蓝钢笔和扩大品种。 我们先来说说这个景泰蓝钢笔的故事。 自去年底从深圳回北京后,徐科长找到我,给了我4-5支美国产的派克钢笔,说道:“我也清楚你的工作很难开展。这样吧,这有几支钢笔,是秋交会上英记行娄先生送给我的,看看咱们能不能做成景泰蓝的。我也不再多说什么,给你的这个活不受任何人管,只对我负责。什么时候成功了,就把样品拿给我看;要是实在玩不转了,也告诉我一声就得。”我说:“行,我试试吧!”别看我嘴上答应了,其实心里一点把握都没有!转眼就过了春节,我得拿这个笔当回事啊!要不在这个科里肯定站不住脚。领导虽然喜欢、重用你,但其他同志都不服你呀! 我来到北京王府井百货大楼的文具专柜,这里有上海出产的英雄牌、永生牌的钢笔,我跟售货员要了好几十根钢笔,但怎么也找不到和派克笔一样的钢笔。正在失望之际,售货员拿出了一支不用拧帽的钢笔,并说道:“这是北京金星制笔厂做的,比那两个牌子的钢笔要便宜一些,这只新款,帽一套就行,不用拧。”我仔细看了看,觉得和我的派克笔有点像,就追问生产这种笔的工厂在哪。售货员说:“准确的地址我也说不出,好像在朝阳门南小街竹竿巷那边。”我连忙说了声“谢谢”就要走,售货员无奈地问道:“那这笔您还要不要?”我则连声致歉后就匆忙离开了。王府井百货大楼离朝内南小街不是很远,骑车不到半小时,进入竹竿胡同后,看见路北有一白色楼房,门口挂着“北京金星制笔厂”的白漆黑字的木牌。我心想:这还挺好找的。正准备往里走,忽然想起没开“介绍信”!这年月,没有介绍信,谁也不会接待你,可要是再回公司,有点…… 第2章 景泰蓝钢笔 踌躇了一会,我拿出工作证,跟看门的大爷说:“我是外贸的,想和厂领导谈点事!”大爷一看我的工作证便问道:“你和轻工进出口公司是一码事吗?”我迅速答道:“一码事,一码事,我们都是搞外贸的!”大爷爽快地说:“行,那你进去吧!”门是进来了,可我找谁呀?直接找领导?最后还得交给办实事的人,索性直接找到供销科,估计他们对新产品也会感兴趣。找到供销科,进屋后,一手拿着钢笔,一手拿着景泰蓝手镯和铃铛,说明要将这两种东西凑在一起,做成景泰蓝的钢笔。我正在眉飞色舞地演讲,供销科的奚科长进来了,认真地听着我的发言,然后用浓重的上海口音的北京话对我说道:“真是好想法!我带你去生产科,这方面的工作由他们负责。”随后我们来到生产科,此时又是一位上海人出现在我们面前,他们两人拿着钢笔,叽里咕噜地说着上海话,虽然我听不懂,但也很习惯了,十几年前,马玉珍和小林他们讲话说事的时候,不就是眼前这副情景,毫不在意别人的感受!过了好一会,奚科长对我说:“这是顾师傅,是生产科的大拿,也是位上海人。我们都是金星制笔厂的,一起从上海来北京,支援北京的轻工业,整个金星制笔厂连装备到人员全部搬过来。你再把你的想法仔细和顾师傅聊一聊,我得去忙了。” 老顾是位事业心极强的人,对新生事物极为敏感,之前他们都是按计划做笔,名声总也超不过英雄、永生,整个工厂,无论从产值还是利润,都苦于没有新的增长点。我的到来让他看到了希望,经过热情的交谈,他对我说:“干!一定要干!但需要请示领导和协调各方面关系。”随后他又凑到我的耳边,悄声说道:“侬晓得,就不要再去上海啦!” 几经周折,笔厂决定试试,希望我们积极配合,但现实的问题是如何做出景泰蓝的笔杆和笔帽?其他零配件都是现成的,景泰蓝的原材料是紫铜,而笔厂的计划分配中主要是钢材而不是铜材,想试试,却好比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老顾将他们的窘境告诉我,我即刻表示紫铜和景泰蓝制作方面由我们解决,但紫铜的笔杆和笔帽的制作则由笔厂费心了。老顾胸有成竹地说:“我来安排车间进度,最好能在下个月拿来紫铜板,因为我们在定福庄的冲压车间制作笔杆、笔帽,下个月正好制作咱们这种型号的钢笔。”事情谈妥了,回到公司向老徐汇报了工作进度和笔厂的困难。老徐对我的工作表示满意,对笔厂的态度表示感谢,并对我说:“你提出的两个问题都得找东坝的小宁他们,他们手中有铜材指标,和通县铜材加工厂有长期业务联系,将来做景泰蓝的笔杆和笔帽也得找他们掌握的生产厂点,然后进行协调。” 第3章 景泰蓝钢笔 待一切关系打通后,包括已从小宁那儿拿到了购货支票,我准备去铜厂了。礼拜天,我回家看望父母,聊到工作上的事情时,我爸问我:“你下礼拜到铜厂去买铜板,买多厚的?多宽的?买多少斤?怎么拿?送到哪里去?这些问题琢磨过吗?”我一想,还真是的!明天上班我得先去笔厂问清楚。于是第二天,我到笔厂找到老顾,把这些问题一股脑提出来,老顾耐心地告诉我:“铜板厚0.6毫米、宽30厘米、十几公斤就可以,送到定福庄冲压车间,咱们说定后我在那等你。最近车间内正在冲压着钢笔的杆和套,与我们所需的样品接近,模具正装在机器上,如果这时把铜板运来,就可以直接冲压,不费周章!”我来到铜厂,铜厂的业务人员一听我要这么点,就在仓库里转悠,不一会推出一小卷30厘米宽的紫铜片问道:“够不够?”我是一点概念也没有,走过去,推了推这卷紫铜片,心想:要是再多了,我也扛不动呀!于是说道:“够了够了!不够再来麻烦您!”随后过了称,约莫有十几公斤,我随手拿出小宁给我的提货手续和支票,钢厂的师傅说:“等小宁、天峰他们再来时再说吧!就这么点东西,再开出库单、发票、签字、收支票等,还不够麻烦的呢!现在我给你开个出门条,能出厂门就得了。对了,你准备把铜片怎么弄走?”我说:“扛着呀!”老师傅笑着说:“你们单位可真够奸的,连个车都不给派。”我说:“主要是这回的东西太少了,实在不值当派一辆两吨半的车。”一边说这话,手里面的活也没停,师傅帮我找了一根木棍,穿进这卷紫铜片中间的洞里,随后我将木棍一抡放到肩头,还不忘拿上出门条,朝大门走去、随着走随着感觉这个厂子怎么这么大!进来时没有理会,现在肩上扛了点东西,就感觉半天也走不到大门口。终于扛出了厂区,中间也不知道歇了多少回,终于来到42路新华大街站,车来后,扛上铜板上车,买了一毛五的车票,到定福庄下车,下车后又走了一段距离,终于看到了老顾的身影,老顾急忙过来迎我,嘴里还不停说着:“辛苦了,咱们直接进车间吧!我都跟他们说好了,就等你的铜板呢!”我俩用木棍抬着这卷铜板进了车间,好大的车间,一系列的冲压机床全部为数字控制,这头送入好的钢板,经过一次又一次的冲压,冲压后通过传送带到下一个冲床,经过8次冲压,一条条钢板就成为了笔杆或笔帽。老顾和车间领导拿着千分尺量着铜板的厚度,随后对我说道:“这块铜板的厚度非常不均匀,最厚的地方与冲床上的模具配套,可冲压;但薄的地方,在冲压的过程中有可能就呲了,变成废品。”我连忙说道:“没关系,这十几公斤铜板,能出多少笔帽和笔杆,就出多少,什么废品、下脚料我都不要!您们也不需要考虑什么出活率的事情。” 第4章 景泰蓝钢笔 当时的车间领导非常不理解我的请求,他们认为冲压出的笔杆和笔帽就是成品了,不知道还能进行什么加工,所以总觉得出废品对于他们来说是非常不应该的事情。不管怎样,终于看到铜板被裁成窄窄的铜片,塞进机器里,我顺着传送带看着铜板被冲压成一个圆形的小铜片,又被传送到下一个冲床,轻轻地冲压之后,铜片就变成了铜碗,随着传送带向前,碗变成了粗桶,粗桶变成了细一点的桶,最后一个个笔帽就出来了。他们兴奋地检查笔帽的质量,将特别薄的、中间出洞的、或有其他毛病的挑出来,把剩余的五十多个笔帽拿给我,问道:“可不可以用?”我心想:我哪知道呀!谁也没见过这玩意呀!我说道:“这个没问题了,咱们再冲笔杆吧!”于是用铜板,又在一个冲压笔杆的流水线如法炮制,终于在下班前,50多副笔杆、笔帽装进了我的书包里。 由于早已和宁新然他们打过招呼,他们安排在朝阳区东坝公社东坝大队的一个队办做景泰蓝的厂点来做笔杆、笔帽的景泰蓝部分。我乘坐59路公交车到东坝,下车后再步行几公里,终于找到这个村子,好在我们公司有位退休的蒋师傅在这里进行指导,挣点补差。熟人好说话,蒋师傅与工厂负责人讲明我的来意,我拿出笔杆、笔帽,大家一起根据笔的特点留出空隙,设计图案,安排边线,考虑到与别子的连接等等,最后确定两种图案:一种为中国传统图案—龙凤图案;另一种是比较中性的花卉图案。几个人商量妥后,他们就去做了,我则回到公司干别的工作。期间也曾去过几次厂点,看看进度和关心一下生产中产生的问题。经过月余时间的制作,终于在“五一”劳动节前后拿到了景泰蓝的笔帽和笔杆,大家甚为欣喜!我迅速将景泰蓝质地的笔杆和笔帽拿到了金星制笔厂,老顾一看,惊叹不已,原先只知道笔有钢制的、塑料制的,这没想到还能做出景泰蓝的!赶紧请来厂长和生产科的领导开开眼,大家都非常兴奋,厂长当时就指示生产科赶紧安排组装车间抽调技术骨干,对此进行技术攻关,用现有的配件和设备,做成完整的景泰蓝钢笔。经过工厂不懈的努力、笔厂各部门的积极配合下,进行了数不清的实验,因为人家的设备所配套的零件都是按钢笔的组装程序涉设计的,现在换成了景泰蓝质地,工人们都没接触过这种工艺,所以景泰蓝的部分免不了出现惊蓝和炸蓝以及报废的情况。大家在生产中摸索,在摸索中增长才干,终于在9月份制造出第一批(二十九支)可用的景泰蓝笔杆、笔帽的钢笔。这绝对是开天辟地的一个新品种,是一个将古老的景泰蓝工艺和现代实用品相结合的产物,实现了我国的工艺品实用化和实用品工艺品化的完美结合,为中国工艺品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第5章 扩大品种 我们再来说说这个扩大品种的故事。 为了落实秋交会的样品生产,老徐带着我出差到上海、南京。星期一出发,星期二下午到达上海,安排住在淮海路路边的一个小招待所。一个房间有三张上下铺,可以睡6个人。窗外是公交车站,车辆起步的轰鸣声、进站后的刹车声、上下车时的嘈杂声不绝于耳,全然没有了去年来沪时住的申江饭店的境况了。晚上吃过阳春面,在淮海路上逛了逛,直到十一点,我俩才回到旅馆躺在床上,此时公交车的末班已经停驶,房间没有空调,没有风扇,有的只是蚊虫,各房间都点着蚊香,熏得人头昏脑涨。终于熬到天亮,来到外边吃了一个粢饭团子,喝了一碗豆浆,又换个地方买了一个茶叶蛋,然后乘坐公交车来到静安寺,进入坐落在万航渡路的上海徽章厂。于厂长招呼我们到设计室,由于去年设计的套十罐取得了空前的成功,再加上“康培赛”的开信刀,还有装香水的小瓶坠等新品种成功打入市场,此时的上海徽章厂已顺利地从制作一些纪念章式的吊坠转入到立体的物件。我们此次来,试图再往首饰盒和小动物的景泰蓝盒上转型。我们想要给装扑克牌用的景泰蓝盒定型,此盒的盒盖为扑克牌中的国王(老K)图案,四角是红、黑、梅、方图案,盒身四面为梅、兰、竹、菊的花卉图案,颜色则选用景泰蓝的基准色:红、黄、兰、白、黑。经过热烈的讨论,意见趋于统一,中午在工厂食堂吃过午饭,饭后大家一起研究着刻模具所需要的时间、冲压做景泰蓝可能遇到的问题等,想着争取在秋交会开幕前,制作出样品来。如时间来不及,可直接送到广州,老徐在广州等。愉快的业务活动结束了,时间还不到三点,我俩往招待所走去,我说:“这离城隍庙和豫园都不远,要不咱们去转转?”老徐说:“你认识路吗?我来过这么多次上海,还没到过豫园呢!”我说:“您就跟着我走吧!”我凭着在广州时,林玉梅给我讲过的福州路、外滩、十六铺、党的一大会址到城隍庙、豫园等,对准东南方向,勤打听、慢散步,不知不觉地来到了豫园。刚好还没到闭园的时间,我俩悠闲地在里面逛着,直到豫园里都没什么人了。老徐对我说:“回去吧?”我说:“咱们找个饭馆,吃点菜、喝点汤吧!”我心想:我嘴里都溃疡了,我算了一下,在火车上只吃了一个肉包子,连盒饭都没吃,到上海后吃的全是阳春面,一点青菜都没吃到。老徐对我说:“咱们回到住的那个弄堂里吃两碗阳春面就得了。你算算,一碗阳春面才1毛2分钱,咱俩要是进饭馆,叫两个菜、一个汤怎么也得1块大几毛的,用那钱回家买点肉,再买2毛钱韭菜,包顿饺子多得呀!出门在外,将就点得了!”得,吸取在农村工作队时和老吕的教训—轻易别再吃上谈分。于是打道回府,晚上躺在上下铺的床上听老徐说:“听说义和团的小刀会反洋人的运动就在豫园开展,闹得是风风火火,但真没想到豫园才这么大点。”我说:“我也是第一次来,去年急匆匆路过,连外滩都没去!”老徐笑道:“这回还是去不了,咱们明天去南京,车票都买好了。”我说:“我知道,明天得早起,六点多钟的火车,那么早没有公共汽车,咱们只能走着到火车站,大概得走一个来钟头。”终于耗到外面的公交车都下班了,我们也渐渐地不聊了,入睡了。几小时后,赶紧起床,离店手续昨晚已办妥,洗漱完毕后急急忙忙下楼,笑话又来了。老徐出门就往西走,我说得往东走,老徐说我就是在往东走呢!得,老徐转向了,我急了,“您必须跟着我走,出了淮海路就是外滩,一直往北就是苏州河方向,过了外白渡桥就到了闸北区,再往西一拐就到了。如果跟着您走,是西藏路、人民广场,然后怎么走我也不知道了!”老徐很不情愿地说:“那就先跟着你走,走快点,要是错了还来得及!”走到了外白渡桥时,陆家嘴方向的天空出现了鱼肚白,老徐的神情平静了许多。到了车站附近,挑挑儿的、推小车的叫卖声不绝于耳,有卖青菜包子的、粢饭团的、炸油条、豆花、馄饨等,我俩依旧是一人一碗阳春面。 第6章 扩大品种 从上海开往南京的列车缓缓出站,此车是慢车,得下午两点多钟才到南京,夏日的硬座车,车厢顶上转动的电风扇一刻不停,车窗被全部打开,站在过道的乘客,享受着火车开动时带来的湿热的风,座位早已坐满,列车员提着大铜壶,给座位上的旅客加水。列车到常州,因为是大站,停留时间长,我便下车去买吃的,站台服务车内装着热包子、熟鸡蛋,我每样都买了点,回到车里,就这热茶水填饱肚子。到南京下关火车站后坐公交车直达新街口,而后步行到行宫,也就到了南京金属工艺品厂。由于早已知会,所以王厂长在此等候,虽然此厂与我科的业务并不多,但王厂长和老徐关系特好,所以二人相谈甚欢,我则逢场作戏,有一搭没一搭的陪着,不知不觉就到了下班时间,王厂长已经给我们买好回北京的卧铺票,今晚十点多钟的,并在食堂安排了晚饭,给我们炒了几个菜,还预备了老酒。没一会功夫,咸水鸭、煮毛豆、鸡蛋炒韭菜、素炒苋菜、半盆米饭、一瓶洋河大曲,这酒当时要1块4毛钱一瓶呢。王厂长是山东人,豪爽能喝,而老徐是喝一口就脸红,我则是受教育在身,什么时候也不许喝酒。他们俩小酌,而我则频频夹着炒苋菜,真的是有好几天没有吃菜了,但为了掩饰我们这几天缺菜吃的事实,我就一个劲称赞这苋菜炒的好。结果王厂长一听,马上让后厨把剩下的苋菜全都炒了,我心里这个乐呀!一盘改成一大碗,我也就不再矜持,大口吃着。只见碗里上面是绿莹莹的菜叶,碗底下沤着红汤,不由得想起了我上四年级和五年级时,到东直门外挖野菜的情景。先是割白薯尖,再刨白薯,最后就得挖野菜:刺菜、酸的溜、马莲草,最后都没得挖了,才揪点苋菜的菜尖充数。由于那时放暑假,所以我和我三哥每天必须出城挖野菜,一人一个洋面口袋,装不满不能回家。那苋菜洗净后一炒,红叶、红梗变绿,锅底沤着红色的血汤,我和三哥都不爱吃,爸妈也是皱着眉头下咽,但那是没有责怪,更没有呵斥,只是轻声说道:“以后少弄些苋菜回来!”饭后我们乘坐公交车来到了火车站,第二天下午回到北京,四天三晚,完成任务。 到了年底,东坝的景泰蓝业务正式转入业务四科,除保管员外,全部要到公司来上班,小宁他们曾经的独立安排生产,自作主张决定质量问题,最重要的是产品的定价权已统统成为昨日黄花,上述权利全部属于四科领导。此时东坝以宁新然为首的诸位元老与老徐、老周之间的权力斗争,在东坝转入四科的那一天就已经悄然展开,尤其是小宁,他在东坝是脱产的组长,收购业务他说了算,但没有一个具体的厂点归他管,因为他管的是组员,但现在…… 进入十二月份,全国都在展开给在职职工涨工资的工作,能涨工资的人员数量控制在职工总数的40%,分为群众推荐的名单为一榜;领导与群众相结合推出的名单为二榜;最后领导批准涨工资的人员名单为三榜,而后发钱。年底前公司公布了这一榜单—没有我! 1979年9月27日,我的女儿李卉娟降临人世。 第1章 权利的角斗 1. 欲擒故纵 东坝合并过来了,本来老徐可以直接管理原东坝所管辖的业务,但小宁不愿意放弃已有的权力,老徐则处处忍让,只要是牵扯到东坝所管辖的厂点的事,都叫着小宁一起,当然还有我这个调度。小宁依然我行我素,安排备货、肆意定价,更可恶的是各个厂点依然唯小宁的话是从,全然不把老徐放在眼里。因此,在科里的货源部分形成了两种格局:老徐依然只负责原四科的货源;小宁则形成科中之科。老徐每次与小宁出行必带上我,这里的用意我也是心知肚明。日子过的很快,转眼来到三月份,老徐跟我说:“我找了这次交易会的带队经理万贵方,向他请示,准备让小宁去春交会,咱们科让老周带队,我的说法是东坝人员刚并过来,需要磨合。结果万经理不同意并对我说:‘小宁出了车祸后被认定为神经有问题,这才让他媳妇从内蒙古掉回北京伺候他,他媳妇就在咱们外贸学校的医务室上班。小宁那人神神叨叨的,并且毫无涉外经历,你让我带这么一个宝贝去,万一在交易会上出了什么纰漏可怎么办?再说了,李光宇那不没什么事吗?跟着我去,我多放心呀!’我跟你说这些的目的就是,万一万经理找到你,让你去交易会,你就说小孩还不到半岁,交易会一去就是一个月,家里实在离不开。这样的话我就好安排了,等万经理同意让小宁去交易会了,我就通知小宁,把他安排生产的东西都发到广州去,要是能卖掉,咱们科露脸;要是卖的不好,让小宁现眼!” 2. 忘乎所以 面对老徐的客气与手段,被利益冲昏头脑的小宁完全不予理会,老徐和他一起去厂点时,他也全然不顾老徐的感受,依然颐气指使地对待厂点,就连安排订货也从不请示老徐。当他得知要被安排去春交会时,更是向老徐提出:“我安排的货,有好些得4月份才能得,赶不上从公司发往广州,所以建议让厂点领导亲自带货到广州,咱们主要是卖现货,等到了广州,这些厂点的人还能帮助咱们拆箱、码货,这样可以减轻四科赴春交会人员的体力负担!”老徐一一应允。时至四月初,我和老徐到车站为奔赴春交会的人员送行,只见小宁带着他的那些势力范围内的头儿们,每个人都带着几箱甚至十几箱的货挤上火车,小宁指挥着他们,他们恭维着小宁,我在帮忙搬东西,小宁则是一副小人得志的面孔,老徐则矜持而沉稳地表现出领导风范,正可谓:运筹帷幄有妙招,调虎离山好下手! 3. 冷眼静观 老徐的手段以及小宁的行为我都一一看在眼里,我犯不上提醒小宁,更犯不上让老徐不快。在此期间,通过不断地接触小宁他们管的厂点,从领导结构到上下级关系;从对农村的政策到农村现实的情况;从经营管理水平到目前生产力的状况和前景;从目前的技术水平到可发展的前途;从目前生产的品种到创新的发展空间,我都看在眼里,印在脑中,了然于胸。 4. 乐享其成 小宁去广州了,科里消停了不少,原东坝的下厂员李天凤、杜宇兰、皮梓成立马没了主心骨,他们不断通过厂点与远在广州的小宁联系,杜宇兰管朝阳和通县的厂点,实际上她只是负责做个手续而已,由于通县厂点的生产力较强,是各个厂点的重中之重,所以其业务都是小宁来管;李天凤管顺义、平谷和昌平的厂点;皮梓成则是负责一些书面工作。老徐见时机已到,就对我说:“你来四科也有一年多了,一直挺委屈你的,现在机会来了,我准备把通县交给你管。”我则心领神会,这就是“为了打鬼,借助钟馗”,我马上应声道:“感谢您的安排,我一定把工作搞好!”老徐说:“通县是他们的根据地,最早的景泰蓝珠子就是在那里做出来的,现在更是占了郊区厂点的半壁江山。你接手后,厂点势必感觉突然、不适应,甚至反感,会给你制造麻烦,甚至会难为你,小宁他们也不会甘心,肯定会跟着捣乱。为了堵住他们的嘴,我先安排肖正名和你一起去,等你站稳脚跟,我就把他调回来,让你一个人管,到那时,咱俩也好一起商量着干!”我说:“小宁不在,一切好办得多,那杜宇兰怎么办?”老徐说:“我就跟她说她家住朝阳区北苑,离通县太远,为了照顾她,让她就近管朝阳。还有,笔厂那块你还得管着,不能耽误!”谈话毕,老徐找杜宇兰谈话,交接工作,我准备走马上任! 第2章 接管通县的业务 1. 现状 通县目前一共有八家厂点:靛庄、马桥、东店、西店、南屯、北仪阁、牛堡屯前街、蒋辛庄。这八家生产厂点由通县社队企业局所属的工艺美术公司管理,各生产厂点的货交付企业局,由企业局进行质量把控,并运输到我公司仓库,以企业局的名义卖给首饰公司,结算货款后,再由企业局和各厂点进行结算。首饰公司安排的产品,在收购价(单价*数量)的基础上加5%的管理费。各厂点目前生产的东西,都是小宁以前安排的,既无合同也无文字凭证,全凭一张嘴,价格、数量、交货时间都靠双方的脑子记着。由于企业局这一块的管理尚属初创,在我到以前,验收组刚刚搭起架子,还得从靛庄请师傅,财会人员也刚刚接受过培训,业务组长对业务那是一窍不通,就知道喝酒,只有一位女性业务人员叫张品,对单据、数字等略知一二,所以现在还是小宁他们几个人说了算。 2. 我来了 老徐安排我和肖正明管理通县后,小肖负责三家厂点,其余归我管。与企业局联系好后,老徐带着我和肖正明来到企业局,向他们宣布了我们科对通县管理的变化,并把我和小肖介绍给他们,显然他们已经通过不同渠道知道了公司四科的变化,对这一变化感到不满,毕竟小宁和他们经过很长时间的相处与磨合,彼此建立了深厚的感情,现在突然来了两个从没管理过通县厂点的生虎子,难免觉得别扭和看不起。但木已成舟,也就无可奈何花落去,一切顺其自然罢了,毕竟挣钱是主要的,配合给钱人的工作,责无旁贷。 由企业局出车,老徐和我俩在企业局领导的陪同下到各个厂点走了一圈,各厂点反应空前一致,充满着抵制与不满的情绪,并提出了一些具体的问题: 1 过去小宁安排的作不作数; 2 现在交企业局的货质量由谁来定?厂点对企业局表示不信任,因为他们没人干过这一行; 3 小宁他们来了 人可以接待,他们说的话还管不管用? 4 小宁从广州安排的生产,作不作数? 我和老徐商量一下后,立刻给厂点的领导们予以准确的答复: 1 小宁他们在今天以前安排的活全部作数。做完现在的半成品之后,停止生产。如双方都有需要,则另行安排,将以合同或书面文字形式来呈现,并必须由双方签字确认后方可生效,代表公司签字的人员是李光宇,代表厂点的是当时厂点的负责人; 2 对于企业局的看法,这个由不得你们,货必须统一交给企业局验货,因为企业局是我们公司委托的第三方质量检验方; 3 任何人、任何时间都可以到你们那去,就像串亲戚一样,但都不代表首饰公司,关于业务方面的讲话、活动、许诺等,首饰公司概不承认; 4 从今天起,小宁从广州安排的东西,迅速将样品、价格、数量等资料送到企业局李光宇出,经公司研判后再做处理; 5 所有厂点每星期二到企业局进行一次业务碰头,由李光宇代表首饰公司进行接洽。 经过几天的转厂点,给了各个厂点一点下马威,为企业局上演了一出杀鸡儆猴的戏,各厂点服不服首饰公司关于人事方面的安排,也只有听着的份和按照安排做事的份,不怕你们制造麻烦,李光宇最会的就是玩人! 通县企业局在院子中间盖了三间简易房,硬山搁檩,房顶铺着稻草,再压上石棉瓦,典型的冬不暖、夏不凉,这就是通县社队企业局工艺美术公司首饰组的办公地。这三间房,中间有个隔断,一边一间,一边两间,一间那边是办公室,两间那边是验货、包装等。这两间大屋子里放着两张验货的大案子,上面铺着白布,在阳光的照射下,还挺刺眼,那一间办公室内放着了三张三屉桌,一张是组长董德江的,另一张是给业务员张品的,还有一张就是我的了,顶着北墙还有两张床,有被褥、凉席等,供我和验货师傅休息用。 我坐公交车来到通县企业局,在我的办公桌前,与企业局方面订立了一些我与他们之间的规定: 1 双方不得干预对方的内部事务; 2 企业局验收人员无权对商品质量做出判定,而是由我和工厂双方认定的商品质量的样品,一式两个,由企业局代为保管,工厂交货时,企业局依照留存的样品进行验货; 3 企业局提供交通工具,以利于我去厂点工作; 4 企业局凭我开具的我公司的进货单送货到公司仓库; 5 企业局凭有保管员签字的进货单到我公司财务结算; 6 我与各厂点签订的合同,企业局保留一份,用于验收货物、包装等。 以上六条规矩作为备忘录压在了我们办公桌的玻璃板底下。这六条规矩的制定,减少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我在管理通县各厂点期间,双方在此约束下,密切配合,愉快顺畅地完成了领导交给的任务。 第3章 接管通县的业务 3.扬威立万 闲篇已经扯完,正剧即刻上演。 小宁安排的东西陆续交来,企业局稀里糊涂地验,我也睁一眼闭一眼地就过去了,反正这些东西以后也不安排了,我又何必放着河水不洗船呢!咱把面子给足工厂,后面可就得按照我说的办了。按理说“吃柿子先找软的捏”,可面对目前的情形,我必须先拿一个影响力大的厂点开刀,杀一儆百。至于我为什么会这么做,且听我娓娓道来。 第一次在企业局的碰头会上,有早早就来到的,也有姗姗来迟的,更有甚者是满脸通红、满嘴酒气、吃完午饭才过来。此时正是交易会结束不久,厂点的备货交的差不多,新的东西还没有安排,所以事情不多,再加上我是个初来乍到,好多厂点的人都认不全,另外就是企业局的人加上厂点的人,沆瀣一气,发牢骚、讲怪话给我听,比如什么都不懂啦、别的科待不下去啦、老徐这头的人啦、以后对通县不利呀!更有甚者,北仪阁厂点的荣万彩在快到下午三点的时候,招呼着其他厂点的厂长,高声喊道:“快三点了,咱们一块到宁师傅家去,宁师傅不用等下班,在家等着咱们呢!”于是好多辆三轮摩托车隆隆发动,向着北京宁师傅家出发,临行前,企业局工艺美术总公司经理王殿鬼把大家伙送出去,还不忘打招呼说:“宁师傅有什么吩咐,回来关照一声!” 就在这种境况下,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间到了落实春交会合同的时候了,小宁上蹿下跳指挥着工厂,因为他去了春交会,这一切的销售,都是他给工厂带来的利益,各工厂也还认为他还是以前的小宁,但他忘了,此时的他已是昨日黄花。你方唱罢我登场,我还没等小宁唱完,我就登场了。碰头会上,我将交易会签订合同的商品按工厂递交样品的顺序,向各个工厂安排了生产(当然是和老徐商量过的),其中有一笔300个景泰蓝涮锅的订单安排给靛庄时,他们的厂长熊镇江急了,说道:“宁师傅在广州时,说是卖了1000个,你怎么才安排做300个?”我说:“咱们可是有约在先:把小宁在广州安排的东西,将样品、价格、数量等资料送到企业局李光宇处,经公司研判再做处理。之前有那么长的时间,您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个事,也没到我这来报备,您现在说1000个,那我只能让您去找宁师傅了!另外今天只是口头安排,您还得拿出您现在做出的产品,和交易会送的样品一致后,根据我们的售价订好出口价,留样后才能做合同!”没过多久,靛庄就拿来了现做的景泰蓝涮锅的成品,我根据老徐的指示,将收购价告诉他,这回他学聪明了,不再宁师傅长宁师傅短了,而是对我们说这活有多难做,都是圆活用料多,得多少多少钱等。我说这事太大,等那天老徐来了再说。 第4章 接管通县的业务 后来老徐来了,看了看成品说道:“你这活和样品不一样,如果收,还得跟客人解释,价格更得和客人商量!”靛庄老熊一听“价格还得再商量”,真心着急了,说道:“如果这活跟春交会的样品有一点不一样的话,我全砸了,重新再做!”我看我这火拱的差不多了,连忙说道:“歇歇,等交易会的样品来了再说!”老徐和老熊一看有台阶了,就赶紧都就坡下驴,结束了这场无谓的争斗。交易会的样品终于都退回来了,我急切地找到景泰蓝涮锅的样品,一比对,乐了—老徐赢了;随后就烦了—后面我该怎么办!样品是在火锅涮锅内壁上有五福捧寿的图案,而现在的样品则只是在同样的位置涮了里子蓝,工艺上实在差的太多了。老徐说:“靛庄的老熊说的太狂了—砸了?我看他这回怎么收场!再说小宁在广州指不定怎么卖的呢!如果光是英记行给面子,那不是落人家口实了吗?”我说:“先跟靛庄碰碰再说吧!”老徐说:“也好!千万别松口!”两个样品放在我在企业局的办公桌上,熊镇江的脸都绿了,1000套的料都下了,500套的铜胎都做完了,300套成品也快完成了,现在……我心想:你赶紧开着三轮摩托去找宁师傅呀!经与客户联系,客户认可了老熊做的成品,在和老徐商量价格的时候我建议:“在小宁订的价格的基础上砍掉一半。”老徐说:“你可够狠的!”我说:“咱也让他长长记性,知道知道谁是泥捏的?让企业局那帮人也知道知道什么叫不懂,更是三娘教子那一段‘打在儿身,疼在娘心!’。”事情就这么结束了,搞定了靛庄这个通县最大的厂点、制服了熊镇江这个最能干的厂长,其他厂点的工作就好开展了。 但是还有一个更狂妄的厂长,那就是北仪阁的荣万彩,他不断地叫嚣着“首饰公司赶紧换人,这人什么都不懂,回头祸害了咱们得厂子,咱们得和企业局联合找他们经理去!”我一听,就知道只是小宁挑唆的,一个厂点的人,最多最多也就知道个东坝,他知道经理是谁呀!忍!必须忍!别给我机会,给我机会,你就是下一个靛庄!机会来了,我要趁此给荣万彩和小宁栓对,打疼荣万彩!这天,荣万彩带着1000对玉壶春小瓶坠交货来了。验货的人来找我,说装小瓶坠的锦盒盖不严,骨别子扣不上!我看了看,的确是他说的那个情况,把小瓶坠放入锦盒,盖不上盖,如果强行盖上锦盒的盖,里面的小瓶坠就会受损。此时不由得我喜从心生,对他说道:“让荣万彩来找我!”只见荣万彩那黢黑的脸上,翻着他那白眼珠子说道:“怎根儿(怎么了)?”我说:“这活不能收,因为咱们出口的商品,活、底座、锦盒是一体的,你的活做的不错,但是锦盒不配套,会伤活,所以不能收,重新去配锦盒!如果把新做的锦盒送到企业局这来,可以义务帮您换盒。”荣万彩说道:“这盒是宁师傅安排的,在广州时他就让我们投产了,盒也是他安排给锦盒长的。当时小瓶的铜胎还是我送过去的呢!”我心说“就你们这点破事,我有什么不明白的! 第5章 接管通县的业务 去年在公司时,我发展的厂桥锦盒厂,给我们公司的商品提供配套的锦盒,还发展了河北省三河县复兴庄木座锦盒厂,为我们科的大活提供配套的大座,小宁为了显示他自己的能耐,就发展了花市锦盒厂……小宁在广州忘乎所以,又是安排活,又是安排盒,隔着近5000多里的距离,就把北京的事都干了,但谁知道老徐又会有别样的安排呢!”我对荣万彩说道:“您说的这些,我管不着!您去换盒,爱找谁做找谁做,如果找不到合适的,我可以给您提供厂子,价格肯定比小宁安排的少10%!”荣万彩叫嚣道:“你不收,如果耽误了出口合同,你负得起责任吗?”哎呦喂,还管起我来了!重合同、守信用是外贸之根本,但保证产品质量才是信用的第一保障呀!我估计他说这活都是小宁教的,我不屑地说道:“我们公司的事就不劳烦您操心了!”过了几天,荣万彩沮丧地找到我说:“我让锦盒厂重做,人家说尺寸是我提供的,我说是宁师傅让我把铜胎给你的,锦盒厂业务员却说您也没说要让出多少尺寸呀!”我心说“小宁呀小宁,跟我斗你还嫩点!”于是我问老荣:“您说怎么办?”他说:“我们两边都找了宁师傅,可他却说他现在不管通县了,这事他管不着!我找了花市锦盒厂的人,让他们重做,如果不重做,现在做的这些我也不要了,一分钱也不给他们。”我一听这个热闹,心里可美了。荣万彩继续说道:“我这活也不能总放在企业局呀,得换回钱呀!现在宁师傅说我这锦盒是4元一个,干脆麻烦您找人帮忙吧!就按照您说的价钱办。”我看事已至此,不能总打击,该拉一把还是得拉一把,于是告诉老荣:“锦盒按3.5元一个,您把钱给企业局,让企业局联系锦盒厂。”问题解决了,复兴庄木座锦盒厂接到了一笔订单,慢慢的,这帮人再找小宁也没有什么用了。 时间转眼来到十一前,在一次碰头会上,靛庄跑业务的厂长陈恺找到我:“李师傅,我们村的书记、大队长、会计还有老熊都来了,怕在这说话不方便,在小楼定了一个包间,想请您去聊聊。”小楼是通县县城内三大饭馆之首,之后则是新华饭店和供销社所属的东关饭馆。我当仁不让地去赴宴,干烧鲶鱼、它似蜜、五香花生米,大家边吃边聊,他们喝着白酒,我啃着猪蹄,书记表示:“以前的事都过去了,我跟老熊他们说好了,以后好好配合李师傅的工作,服从李师傅的领导,人家首饰公司的人事变动,管你们什么屁事,咱们是单位对单位,又不是给哪个私人在干活,我们的人有哪些做的不到位的,您大人有大量,争取在以后得日子,在业务上有个大发展,咱们农村离不开副业,太需要副业了。”我即刻表态,人都是有感情的,这一点无可厚非,我们徐科长说过,你们按亲戚走着,我们不管,但业务必须按规矩办,我一定会全力以赴,让靛庄的生产力发展起来,早日更上一层楼! 第6章 景泰蓝钢笔延展成为景泰蓝圆珠笔 去年秋交会拿出的景泰蓝钢笔在交易会上获得了客户的认可,由于还有许多技术问题没有克服,生产人员也没有落实,所以没有在客户们中遍地开花,只与提供样品的英记行娄先生进行了接洽。娄先生是一位标准的工艺品商人,是专门经营北京工艺品进出口公司的景泰蓝制品的香港八大家之一,他的商品售出地区主要是在本港和转口到关岛,对象是在关岛的美军军人服务部。货到关岛没有税,军人服务部也不用交税,军人回美国本土带点东西也不需要交税,所以娄先生的生意一直做的很红火,自从机制科转做景泰蓝小件活后,他就成了主要客户。他现在看到自己的想法变成了现实,非常满意,一下子定了500支景泰蓝钢笔。这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那就是畅销于香港和内地的一本印刷了一百万册的《商旅生涯不是梦》—从五十元到亿万富翁的着作的作者陈玉书先生。若想详细了解他,请读他着作,我就不详述了。我国为收复香港主权的谈判即将展开,陈先生作为香港商人,一直在为祖国的利益,做着积极的工作。他不同于一般的香港商人,是一位有大智慧、大格局的人,为此我们同样也是为了国家的利益配合着他,优先供货,D/A放账,以卖尾货或库存的名义低价供货等等。交易会上,当他看到景泰蓝钢笔时,茅塞顿开,认为这是一个商机,随即提出:如果方便,他也想订购景泰蓝钢笔,但他提出更为大胆的想法,就是由景泰蓝钢笔延展成景泰蓝圆珠笔,并承诺如果我方投产景泰蓝圆珠笔,他将全部包销,每年起码订购5万支以上。在当今的社会,用钢笔是一种身份的体现,圆珠笔则更便捷,更具有市场潜力。如研制成功,将在世界制笔业中独树一帜、将在笔业市场中独占鳌头,也会给他的公司带来深远的影响和更为广大的景泰蓝品种的市场;而对于工厂来讲,创立了一个新的品种,必须依靠市场的发育和市场对生产的反作用力,才能有效的扩大生产,产生产值和利润;作为外贸人,就是将工厂的能力和市场的需求相结合,成为我们出口换汇的期望。这绝对是一件三赢的事情,但受累的当然只有我。但我依旧乐此不疲,“外贸促工业”这一指示已经深深的印在我的脑子里,融化在血液中,天生就是个爱干活的命,遇见挑战,无比兴奋! 鉴于上述情况,我向老顾他们进行了介绍,老顾向厂领导汇报后,大家都非常兴奋,一个新的品种顺利诞生,并在交易会上得到了出口订单。随后厂领导做出决定:这一业务归生产科从头管到尾,不再经过供销科,并表示最好我们双方先签订一个收购合同,以利于做计划、立项目、原材料的协调与批准。于是我们双方签订了一个10000支景泰蓝钢笔的合同,并安排了相应的生产厂点—顺义县张镇公社梁山大队做笔杆、笔帽的景泰蓝部分,完成后交由制笔厂进行组装。笔厂决定成立一个新的车间,为今后的景泰蓝圆珠笔做长远规划。老顾还告诉我:“这一切情况,厂领导都上报到了北京制笔工业公司的岳经理,并得到了大力的支持,希望适当的时候,大家可以见个面。” 第7章 景泰蓝钢笔延展成为景泰蓝圆珠笔 没过多久,景泰蓝圆珠笔的样品试制成功了,一种是套管式,一种是揿动式,陈玉书先生天真地认为,样品出来了,后面就可以大规模出货了,他就可以开始大肆宣传做广告了。我们这边则不断地将生产进度与他交流,虽然大家都用过圆珠笔,但对于圆珠笔和景泰蓝工艺的结汇会出现什么问题,大家也都在摸索中,于是陈先生提出了想到笔厂实地考察的请求。 厂方想见面,客户也想见面,我们夹在中间可就犯难了。按照规定,我们接待客户只能在公司谈业务、安排饭店宴请和游览名胜古迹。现在客人提出想参观工厂,了解一下生产工艺,工厂也想和客人见见面,如不答应,还真是耽误了好事,如答应,则存在危险,老徐跟我说:“这还真是好事难圆呀!”我说:“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都学习了一年多了,对内改革,对外开放。咱们安排他们见面,不光是他们双方,不是还得有咱们这个第三方吗,而且肯定得以我为主呐!”老徐说:“等陈玉书来了,咱们也别请示了,直接要辆车去笔厂,路过北京饭店时接上他。”我说:“到时候您可得提前告诉我,我好到笔厂去打前站。” 在约定好的那一天下午,我早早骑自行车来到笔厂的接待间,宽敞的屋子布置得干净整洁,据说这是他们首次接待外宾,进行业务谈判。岳经理也早早在此等候,以表示重视。到了两点多钟,老徐和我科业务员徐爱莲陪着陈玉书先生,乘坐公司的丰田大轿车来到笔厂,双方见面互相寒暄着,我从中互相介绍,随后大家分坐在长长的桌案前,茶水备好,香烟奉上,此时我才开始端详这位陈玉书先生,那一年,他未满四十岁,个头不高,短短的寸头,圆乎乎的脸庞,显得慈眉善目,满脸佛像,说起话来,侃侃而谈,引经据典,随口而出,国际大事,信手拈来,对于景泰蓝这个中国的传统工艺也是热爱有加,对于景泰蓝圆珠笔这一新品种更是充满期待,为民族弘扬文化,为制笔开创先河,为外贸事业贡献力量!岳经理不愧为是沙场老蒋,说道制笔和景泰蓝工艺的结合是国内首创,制笔厂为此要有担当,三方精诚合作,必有作为;老徐则表示要做好桥梁工作,为双方服务;这种情况下,我只能嗯嗯啊啊的。随后参观了各个车间,尤其到了景泰蓝笔的装配车间,先看看景泰蓝的笔杆和笔帽,龙凤图案,各种颜色,甚为满意,但看到由于笔杆、笔帽在制作景泰蓝部分的过程中,要四次过火,胎型会变,所以在组装过程中容易产生惊蓝或炸蓝的情况,他也微微地皱起了眉头。此时老顾表示,正在攻克难题,陈玉书先生表示,不管有什么困难,他定当尽绵薄之力! 经过无数次的实验、试制、定型,陈先生根据市场的情况来进行督促,终于到年底,生产出了第一批产品。 第8章 没涨工资 “光宇,明天你必须回公司来参加会议!”老徐用 不容分辩的语气在电话里指示着。我在通县的经理办公室里接着电话问道:“什么事呀?这么认真!”老徐说:“你先把工作安排好,明天必须回来公司一趟,我一会再给你打电话。”过了一会,电话铃声响起,老徐说:“我现在是在苏经理这屋给你打电话,明天各科室讨论涨工资第二榜名单的确认。因为第一榜没有你,公司领导根据你的情况,把你加进了第二榜,如第二榜确认了还好,如还是通不过,就麻烦了。现在咱们科的情况有点复杂,所以你得回来参会,所谓人在人情在,你人往这一坐,就能好得多!”我立刻回答道:“我明白了,明天我回去!” 第二天,在科长的大屋内开会讨论第二榜人员上报的问题。老周书记主持会议,首先念了一下第二榜人员名单(每念一个名字,与会人员都会说“同意”):老徐、刘梅、宁新然……当念到李光宇时,全体缄默了,老徐发声“我同意”,可屋内依然出奇的安静。此时老周发言:“提议报刘鑫成,宁可没有我,也得报刘鑫成!”我悄悄看了老周一眼,心想:您比我大一轮,怎么这么幼稚呀!这里是首饰公司,不会因为您是谁的侄女而……业务员王辉说话了:“与其大家都憋着不说话,要不咱们分组发言?”这个王辉是原出口科的业务员,1963年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来到北京外贸局英语培训班学习,完成学业后分配到北京工艺品进出口公司,是首饰公司的元老,现在的四科,只有她和老徐原来是在一起。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公婆家被查抄,自家亦遭磨难,由于参加过一些过激的活动,从出口部调到东坝去磨石头了。七十年代初,为了落实政策,又值机制科刚刚成立,所以王辉成为这个科的业务员。想想六十年代的时候,我和老徐在首饰公司是那么春风得意,可她呢,每天都要挤2、3个小时的公共汽车去东坝磨石头。她是小宁一拨的,又都在东坝一起待过,现在看到小宁的境遇,不免有点……她对老徐有所怨恨,对我就更别提了。老周看了看老徐,老徐没有表示,会议就这么僵持着,突然间我想起了弥勒,心里豁然敞亮了。 “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笑口常开,笑天下可笑之人!”我来这个科也快两年了,想当初刚到这时,承蒙老徐看得起,当了个调度,没工厂、没客户、没商品、上不上、下不下的,得罪了不少人;后又参加小交会,让管欧洲业务和上海徽章厂的人腻歪;老周青睐我,让我去深圳参加小交会,又得罪了商品员和业务员;一年来,玩这景泰蓝钢笔,还没来得及见成效;好不容易管个通县,又伤了东坝的同事,分食了他们口中的蛋糕;这会该涨工资了,大家伙还不可着劲那你咂法子,都不说话,叫默否。第一榜就没有人提你,到了第二榜,领导出于各方面因素,顶着压力提了你……我想起我二大爷常说的一句话“不遭人妒是庸才!”为什么从玉石科出走,还不是因为…… 恍惚中听到了一个声音“咱们还是分组发言吧!”我寻声望去,是一个新来的丫头片子—李云。她来到这里前,是在和平里副食店卖肉的,后来上了不需要考试的工农兵大学,成为了一名大学生,后又加入中国共产党,成为了一名党员。我就想不明白,你说一个姑娘家家,又是共产党员,还是这个科的商品员,不拍领导马屁也就算了,怎么还老想着小宁这边呢?此时老周扛不住了,分组了,除了下场组没说什么,其他组,看官您可想而知……最后上报的名单里没有李光宇,我转身又去通县了。 第9章 没涨工资 第三榜名单公布了,没有老周和我。老周作为四科的支部书记,找我谈话。上来第一句就是“此次涨工资人员,没有你也没有我。没有我,可能是因为我说了关于刘鑫成的话,可是没有你,我是完全没想到!因为那么多经理都让我们做工作,保留你,我想着他们一定会批准你!”我微微一笑说道:“您对我的过去不清楚,您对我的现在不了解,但您对我的将来,一定会刮目相看!因为我智商不高,情商没有,逆商极高,我热爱我的工作,我敬重我的工作,我的工作一定会绽放异彩!” 我在去通县的路上,将此情况报告了我的爸妈,我把说道:“你有、他有、该谁有?想想有多少有作为的大人物,因为历史问题、上级问题、人员比例问题、人缘问题等等都没有涨工资,有‘得’就有‘失’,想想你这十几年的际遇,还不该让别人‘得’一回!再想想你在‘得’时,‘失’的人的心情。老老实实做人,踏踏实实干活,为了你的孩子,一定干出个样来!”我跟我爸说:“我现在挣43元/月,他们涨完工资是48元/月,每月差5元,我一定想办法把这5元给“找补”回来,不耽误给您买好吃的,还可以给娟子买果丹皮!” “找补”计划如下: 1. 每星期在公司上班一天; 2. 每星期在通县上班五天; 3. 早由北太平庄到西单,车费1毛; 由西单到八王坟,车费1毛; 由八王坟到通县,车费3毛; 4. 晚由通县到八王坟,车费3毛; 由八王坟到西单,车费1毛; 由西单到北太平庄,车费1毛; 这样算下来,一周的车费是5元,一个月需要花20元坐车。但我选择每天早上从北太平庄骑车到西单,这样可以保证到通县的时间是固定的;每天晚上再由西单骑车回家,这样还可以在路上买菜;在剩余的坐车的时间里,我尽量蹭票,还可以在车上的废票盒里捡票,然后拿回公司报销,如一切顺利,一天可以报销1元,按成功率50%计算,我一个月也可以有额外10元的收入,远比涨工资的金额多一倍! 事实上,我在1980年6月至1983年6月这三年里,每月在车票上的收入都是如此,直至我在1983年6月后被升为副科长,工资调至84元/月后,不能天天去通县,这项收入也就没有了。 另外的收入 在通县企业局内,我和靛庄的师傅一起吃午饭,一斤干切面,家中带的炸酱,再去街上买点青菜当面码。午饭就这样解决了,但我得到外面的饭馆去撕2毛钱一次的误餐券,有时也让厂点的人帮我找着点,拿回公司报销,一天准能得2毛钱,一个月算下来就是4元呐!正所谓“穷生奸狡,富生忠厚”,公司这样对待我!我必须也得对得起他们!公司不给我涨工资,每月少给我5元钱!我就想办法让公司每月多给我14元! 第10章 与厂点和企业局的关系逐渐向好 各个厂点从无到有、从小到大,直至发展成现在的规模,实属不易,由于过去外贸的指导思想以及双方的经验不足,导致一切关于生产的安排都是口头协议,没有合同的约束,活也做出来再说,连价格甚至都是等交了货在谈。以前我们都是付料加工,银子、铜等原材料都是由东坝提供给厂点,浪费了也不计数,存在极大的漏洞。截止到目前,尚无一个厂点能交出他们厂产品的成本数据。长此以往,公司要承担不少损失。 现在我来了,这一切都将成为过往,我得让他们顺到我这一条道上来。为了更好的开展工作,我树立了八条规矩: 1. 文字可以说话 在今后的工作中,双方互相允诺的事项,均以文字或合同的形式做出承诺并签字为证; 2. 互相尊重,建立制度 不管双方发生什么问题,每周二必须到企业局参加碰头会,不得请假; 3. 酒后不谈业务 如因酒后耽误工作,由喝酒者承担后果; 4. 成本公开 厂点对我公开提供样品的原料成本、水电成本、房屋折旧、设备成本及人工成本,我向厂点公开首饰公司的卖价; 5. 信守承诺 双方承诺的事情,必须做到,如未完成,也要保证事事有交代; 6. 经营活动公开 除了与首饰公司及我的交往外,是否还和其他单位有买卖关系,或经营其他品种; 7. 制定目标 明确全年的生产目标,工厂需要生产多少,公司需要准备多少钱; 8. 验活规范化 用于验活的样品,企业局留存一份,工厂留存一份。 经过近半年的斗争、引导、说服,慢慢的大家也认可了这八条规矩。虽然还是有个别人不适应,但大势所趋,也就不得不随行就市了。经过与靛庄的交手和对北仪阁的教育,其他厂点初步认识到,这个李光宇不是他们那些人所说的那样,以靛庄的领导班子请我吃饭为标志,我得到了厂点的全面认可。情况有所好转,但我也得为厂点办点实事,这样人家才能服你、信任你。机会来了,我经过多次走访厂点,了解了靛庄生产景泰蓝圆珠的生产过程、用料程度及工人用工情况,感觉和当初河北三河张文华刻核桃时出现同样的问题,即他们在刚开始做景泰蓝圆珠时,根本不懂是么是景泰蓝,铜板、银料等原材料都是从东坝拿的,自己就做机器,然后请师傅干,成品不多,废品不少。由于当初是以扶持为主,所以收购价很高,关键公司又是生产、销售两条线,东坝只管收购不管卖。现在则不同了,经过几年的磨炼,技术日趋成熟,效益也是日新月异,但库房里的珠子却积压了不少。我查了一下去过的资料,以Φ12mm的圆珠为例,现在订的出口价是在原进价3元/粒的基础上定制的,而目前的成本已降至不到1.2元/粒,这样一来,出口价也可以随之往下调整,那么市场必然会有变化,而工厂也会有大量订单,我决定效仿以前的办法,旧戏新唱。首先找到靛庄的熊厂长,说明为促销和保生产,在核实成本的基础上,加上合理的利润,实施降价并向公司写出书面提议;而我向老徐汇报时,就说是厂点主动提出降价。熊厂长听后觉得有道理,又看到我在车间看着每粒圆珠的生产工艺,心里明白蒙不了我,随后说道:“我觉得降价没问题,但厂子是大队的,我得和书记讲明白这个理儿!”个把星期后,我将靛庄熊厂长写的“为促销、保生产,要求景泰蓝圆珠降价50%”的书面函交到老徐手里,老徐和周书记都对我说:“和工厂打了这么多年交道,还没见过工厂主动提出降价的呢!你是怎么做的工作?”我轻描淡写地说:“人家也在学习,懂得薄利多销的道理!”通过老徐的目光,我感觉他对于靛庄,由于小宁等人的作祟而带来的敌意减少了一些,随即提出:“让厂点把目前的库存整理出来,在咱们全要的基础下,他们降价50%,同时我们告知客户这批库存将降价40%进行销售,这样一来就都活了!”老周是负责外销的科长,对我说道:“想不到,你想的还挺全面啊!”我心说:小菜一碟!要不然三河的张文华也不会把花生送到我们家、南阳外贸的小杨也不会把丹江口水库的鱼干送到我妈那。你要一心一意为厂点办事,厂点就特别拿你当回事。 第11章 与厂点和企业局的关系逐渐向好 没过多少日子,英记行的娄先生买走了所有库存,又按新价格订了10万粒各式珠子。由于靛庄的厂长本身就是四级车工,所以这个厂的机加工能力特别强,我就想到了一些别的形状的产品,比如盒、罐、异形珠等。就这样抓一点带全面,秋交会前拿出了不少新品种,待我们研究好价格,拿到公司后获得了良好的效果。其他厂点看此情形都红了眼,蒋辛庄的书记也在小楼摆起烧鲶鱼,想趁着小肖不在时请我吃饭,我表示:“现在是小肖管你们,我不方便说什么!”人家书记也特别会说话:“没事,只要您能惦记着我们,我们就很感谢了!” 转眼到了立冬时节,我去靛庄安排了一个新的品种。客人拿了一个用景泰蓝烟嘴,里面插了个毛笔头的玩意,说是想要做成化妆刷。我觉得这是一个商机,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化妆是女人的必需,景泰蓝的化妆刷将是何等的高雅!想着拿给靛庄看看,有没有可能明年好好玩一玩这东西。大家看着,琢磨着,这时农业组往首饰厂送来了大白菜,乱哄哄地卸着车,正好我们要过去吃饭,我一看这是有一尺多高的青口大白菜,不由地说:“您这可都是一级菜呀,在城里,一户也就能买几颗!这不,过几天我也得到我爸那去一趟,给他们买点储存菜!”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吃完午饭准备返程时,靛庄管销售的陈恺对我说:“您这每天晚上回家也够忙的,我把这点菜带到您父亲家吧!”我赶忙说:“这不合适!刚才是看见白菜了,聊起的天,这菜可千万不能要!”这时书记在旁边说:“现在正是砍菜的时候,这不,大队先满足队办企业,紧接着就要挨家挨户地分了。我们这都是这么好的菜,哪还分什么一级二级呀!那些青帮老叶都拿去喂猪了。我们是拿您当咱们村的一户人家,没拿您当外人!”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只能说了声“谢谢!”企业局的张品和司机也是毫不含糊,异口同声地说:“那就装车上吧,我们送您回去,顺便认认门,看看老爷子!”于是几百斤的青口大白菜装进了尼桑皮卡面包车的后部,本想问问多少钱一斤,但想起刚才书记的话,也就没好问出口。 车子开到北新桥香饵胡同16号,我爸正在门洞的西屋墙根倒腾地方,准备放冬储大白菜呢!一见我来了,还带来这么一车的大白菜,不觉惊呆了!边摩挲着边说:“在菜站可没见过这么好的大白菜,连青帮子都没有,直接就是白帮子,这简直就是特级菜呀!”随着说,车上的人赶紧帮忙搬菜,我妈出来后打了个招呼就回屋沏茶去了。卸完车,我爸和我妈招呼大家进屋喝口水,张品说:“今天就不打扰了,改天再来看您。我们还得带着李师傅去娟子的幼儿园呢,现在天太短,一会天黑了,怕孩子着急。而且我们还得赶回通县呢!”我爸妈听后,也不好再强行挽留,只得挥手送别。 第1章 落实美国客户友谊集锦的订货 去年底,肖正明的工作有了新的变化,离开通县去管密云,这样通县就归我一人管理了,还管着景泰蓝圆珠笔这块业务,每星期必须回到科里开一次碰头会。自涨工资的事完了以后,我就齁不爱去公司,见谁都烦,看见党委书记老段,我就绕道而行,其实我在农村时,人家还去我家看望过我和我家人;见到老徐,除了工作上的事以外没闲话,其实人家在三榜后,还特意买了点心到我家,向我媳妇解释没给我涨工资的原因,并表示我在单位是多么优秀;见着王辉、李云则是翻着白眼,无视而过;和小宁他们则更是没话。记得苏经理到通县视察工作,老徐作陪,我带路,在汽车上,苏经理问我今年下半年通县的收购情况怎么样了?我转身说道:“您问徐科长呀!第一榜没有我时,我找过您,您不也是让我找徐科长吗!”此时车里的气氛尴尬无比,司机老刘嗔怪地说:“小李子,别这样!涨工资的事,也不是苏经理一个人说了算。你的事,公司的人都知道了,领导也有领导的难处呀!你再看看我们司机班,天天你鼓着、我瘪着的,还真不如不涨这工资呢!”哎,这车里一共四个人,三个人是一头的。但我转念一想,在过去的十几年了,苏经理是多么照顾我,工资虽然没涨成,但也不是他一个人能掌控的事情。还是我爸那句话:“人有、我有,那是赶上了;人有,我没有,也属正常。”该怎么干还得怎么干。牢骚也发了,气也出了,好在苏经理不跟我一般见识,他没接我的话茬,而我则顺着老刘的话,对苏经理说道:“您别跟我一般见识!到目前为止,收购了XX万元,各个厂点的品种有…类别是…”经过近一年的工作,对于通县8个生产厂点的情况,我已经了然于胸,说起他们的具体情况,如数家珍。更何况老徐经常利用星期日的时间,带着我去北京证章厂的厂点;骑自行车到朝阳区的厂点;坐公共汽车到昌平区的厂点、坐长途汽车到平谷、怀柔、顺义的厂点,让我多角度地了解和掌握我们科的货源情况。 而在科里的碰头会,就更是离不开我了。我不仅将科里安排给我管理厂点的活,处理的井井有条,还及时弥补了业务员或商品员遗漏安排的活、国外客户急订的活、其他下厂员所管理的厂点,由于种种原因,不能按合同如期交货的活等。在这期间,我了解了我所管辖的厂点的生产进度、生产潜力和管理能力,所以接了不少不是我管的厂点的活。这些话听着挺绕嘴,其实就是想说明,此时的我已是四科不可或缺的一员。碰头会上经常出现:客人来了信用证,但谁谁谁的厂子货交不齐,于是大家就会喊“李光宇”,而我则气定神闲地说:“没问题!”我心里也明白,现在的我是多么让人起醋心,多么招人烦,但为了工作,我还是那句话“不遭人妒是庸才” ! 第2章 落实美国客户友谊集锦的订货 真正考验我协调能力的买卖来了。 美国一家大企业“友谊集锦”公司,坐落在美国东海岸纽约市第五大道旁边的帝国大厦内(后来我曾在1987年赴美出差时,专门拜访了这家公司),他们寄来了几张首饰的图纸,上面绘有一只圆棍手镯,一对圆形耳钳子和一个直径50毫米的圆扁坠的图形,这三个物件是一套,全部是黑色底,图案以传统的梅花为主,花的颜色呈粉红色过渡,并要求做配套的、有中国特色的织物宋锦礼盒,客人还表示,如果样品通过,将订货1000套。这几张图纸摆在周副科长面前,徐科长在旁边沉吟,最后俩人还是异口同声地说:“把李光宇从通县叫回来吧!”第二天虽不是碰头会的日子,但我还是如令回到公司,老周见到我说:“光宇来了!把简南也叫过来吧,咱们一块说说。”简南是负责对美业务的业务员,北京对外贸易大学毕业,说的一口的好英语,据说英文也是了得。老徐在一旁说道:“科里的事太多了,我先去忙别的,你们研究出结果来,告诉我一声就行了。”于是简南介绍道:此客户没去过交易会,是根据咱们“中国物产公司”的商品创造出来的品种;还介绍了这个公司的背景。周副科长说道:“自打有了咱们科,就一直以卖现货为主,现在敢接订单了,但也基本都在光宇那,尤其是景泰蓝钢笔和景泰蓝圆珠笔,也都是光宇在抓。但不管怎么说,这些客户大都是香港的或者咱们国营的公司,‘打哇哇(说了不算)’是常有的事,但这次不同了,是美国财团式的企业,影响很大,如果做成了,咱们公司的威望大大提升;若搞砸了,结局不可想象!”事情明了了,我说:“干!一定干!不干就是认怂,干就不容许搞砸!有我在就不会砸!包装锦盒部分的宋锦由装潢科在负责着,耳钳子和扁坠,通县的厂点可以完成,但是通县没有做手镯的厂点。希望他们能够配合我,而不是我求他们!”周副科长看到我信心满满的样子,就说:“这笔业务就由咱们三人具体负责。我负责整体把控,出口方面由简南联系,生产方面由光宇负责协调。”事后我们向老徐汇报,老徐告诉我:“朝阳那些个做手镯的厂点随着光宇挑并由他直接管理,装潢科那边我去找经理协调。”我表态,可以与客户联系,一个月后出样品。 “没罪找枷扛”的我,现在除了管理通县8个厂点的日常工作外,金笔厂的质量问题也是层出不穷、又把朝阳做手镯的厂点关照起来做手镯!我安排通县靛庄做大扁坠、东店做耳环、武汉金银制品厂做耳环夹、河北三河县复兴庄做锦盒,由于我们公司一直是卖现货,所以锦盒的制作是有什么颜色的料子就做什么颜色的锦盒,现在要求做一种颜色料子的锦盒,可太难了,我们根本没有库存。 第3章 落实美国客户友谊集锦的订货 我和装潢科的下厂员一起来到护国寺旁边棉花胡同内的北京丝绸厂,和他们讲情况、说意义,但查库存后发现生产安排不下去。后来他们麻烦总公司允许到杭州去找库存。杭州的厂子比北京的厂子大得多,品种也多,做锦盒的宋锦顺利安排。不到月余,产品出来了,当然废品也不少。主要是美国客户不了解景泰蓝工艺,咱们景泰蓝制品的图案,在花卉之间的空地上,都需要焊上一些云头来固定蓝料,而客人给的图片上,梅花之间、树干之间的空地很多,烧活时特别容易出现崩蓝或者惊蓝的情况,通俗地讲就是铜胎上的彩色图案有裂纹了。我看到这一情况,就赶紧向周副科长汇报,周副科长说:“那就捡做的好的样品给客人,后面的工作,咱们和工厂来做,这只是前进中的困难,能克服!”于是找工厂,想办法,终于找出图案上的空地用矮丝的方法,即:露丝部分用高丝,不露丝部分用矮丝,点上蓝料后,高丝露出来就可以镀金了,而矮丝则埋在蓝料理露不出来,这样就可以既护着蓝料又能不露丝。工厂这边不断进行着技术攻关,公司这边也在静候佳音,如果客人不要,那这一个月就白忙活了!终于盼来回信,客人要求我们再寄两套样品作为封样。封样后一套寄回中国,作为我们生产时的技术标准,并要求我们报价。我跟老徐说:“我们这次样品的定价必须打破惯例,以往一套的首饰都比单卖要便宜,比如一套套四件:戒指、手镯、耳钳子、项坠,单卖是80元/个,但如果您成套买,每个物件的单价就是72元,原因就是,您买的金额高了,我们就让利,美名其曰‘促销’。但以前我们卖的都是现货,这次不同,这次是订货,客人的图纸,我们也不能再卖给别人,在做活的过程中要打出富裕,还得考虑废品的产出,基于以上三点,我觉得要在成本价上加10%,另外咱们过去用于包装的锦盒算在物料费用里,但这次也是定制,完全可以按照商品出售,售价在货价中体现。”周副科长听完后说道:“按照你说的,如果人家不要了,那岂不太可惜了?”我说:“他也下了不少本了,咱们加这一点,不会影响他的销售,但这对咱们公司今后的工作,可是大大的有益呀!”周副科长说:“那咱们跟老徐汇报一下,听听他的意见。”老徐说:“既然说了你们仨负责,就尊重你们的决定!”客人希望八月底交货,我又提出了不可接受,因为六月底、七月初是“三夏”,厂点的工人都得到地里去收麦子,而且至少十五天,搞不好就得二十天,咱们公司的人都得到农村去劳动,所以只能答应客户九月底发货,这样也不会耽误客人的圣诞销售季。 九月中旬,朝阳东湖渠大队厂做的手镯、靛庄做的圆扁坠、东店做的耳钳子、复兴庄做的宋锦盒,陆陆续续送到通县企业局,在我的协调下进行着质量验收、装盒、包装并入库,简南那边则有条不紊地做好出口手续。终于在九月底顺利发货。 此项任务受到了公司经理的好评,同时使我在这个科的脚跟站的越来越稳! 第4章 去武汉参观交流 有一次与老徐闲聊,说到“友谊集锦”这单生意 时,大家都倍感欣慰,在聊到武汉金银制品厂做的耳环夹一事时,老徐说:“光宇,你可以带着通县厂点的领导和企业局的人,以技术交流、相互学习的名义,去那个厂子看看,了解一下他们的生产水平及生产情况,也让通县厂点的领导们出出门,开阔一下眼界。”我一听,这不是又可以出去玩了吗!即刻满心欢喜地说:“没问题,我来安排。您看去几天合适?”老徐说道:“他们我管不着,你只能在外面呆个3、4天,主要是厂点管事的人都走了,万一北京这边有什么事,你可以对厂子越俎代庖。另外还有一件事,就是让马泉营的老李也跟着你们一块去,让他也长长见识!”我说:“老李那么大能耐,还用长见识?”老徐说:“咳,也让他出去转转嘛!”我客气地回应道:“好嘞!”马泉营大队乃是老徐家乡,坐落在朝阳区中阿公社(东郊农场),厂点的厂长叫李志成,此厂点原本只为北京证章厂做标牌的描漆加工,后来老徐发展北京证章厂做景泰蓝制品后,老李的厂子将北京证章厂做的半成品加工成景泰蓝制品,挣一些加工费!由于长期忍受着北京证章厂的盘剥,老李一直想挣脱他们,直接和首饰公司对接。好像现在已有部分业务由我们安排了,但和北京证章厂也没有完全断了联系。我还了解到,老徐的叔叔(即养父)在老李的厂子看大门! 要想出去玩,就得赶快行动起来,谁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有什么变故。我迅速联系通县企业局的人员和厂点的领导,大家反应非常热烈,立刻行动起来。企业局去的人选是工艺美术公司的经理和书记,还有女业务员张品。各厂点去的人选都是厂里的第一或第二把手。公家花钱,出去参观、交流,其实不就是玩嘛!人人乐此不疲!有了老徐的关照,我和老李约好时间,在北京站大钟底下见面,通县的十几位领导,也陆陆续续到达,共同乘车,奔赴九省通衢、华中重镇--武汉。到武汉后,入住长江边上的一家空军招待所。武汉金银制品厂坐落在武汉市汉口中山大街与江汉路的十字路口上,据说此厂的旧址是一家银行。在国家将黄金变成现汇的政策下、在总公司的协调下、经由湖北省外贸做工作(湖北省是北京首饰进出口公司业务的收购区,在总公司的领导下,与湖北外贸有着常年的调拨关系),武汉金银制品厂与我公司的金首饰科建立了收购、加工的关系,主要是做一些黄金首饰(素手镯、戒指、项链),后为了增加产值、扩大就业,又与我们科建立了业务联系。 既然是交流、学习,免不了先去武汉金银制品厂参观、座谈,我们一起观看了车间、设备、产品的生产过程,当然,到了黄金车间,我们肯定只能在窗外瞅瞅而已。我们主要进了银蓝首饰车间,给我们科加工的手镯、首饰盒之类的产品,就是出自这个车间,银蓝首饰的主要工艺是紫铜胎镀厚银,然后掐丝、点蓝,跟银首饰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大家对厂内的先进设备倍感兴趣,尤其是做耳环夹的电火花、线切割等机床设备。参观过后,大家还在会议室进行了座谈。我们的厂点领导们说:金银制品厂的产品质量好,有赖于白银镀的厚,而我的厂点如果这样镀,非得赔钱不成;武汉金银制品厂的领导介绍道:“我们厂子上午、下午各干4个小时的活,上下午还各做15分钟广播体操。”我们这边厂点的领导都乐了,说道:“自打有了这个副业加工厂点后,每个厂子的工人,没人在10个小时内下班的,哪个不都是干到12个钟头,他们计件算钱呀!谁大白天的愿意在家呆着!还做广播体操?多砸几锤子活什么都有了!哪里知道什么叫劳动保护、医药费报销?”金银制品厂的领导们听后,仿佛见到了天外来客,感叹道:他们每天干12个小时,还计件发工资!而我们的工人,每月底还必须得评出个一、二、三等奖才能拿到奖金!这叫咱们怎么和他们竞争呀! 第5章 去武汉参观交流 转眼到了中午时分,工厂请我们到食堂,大家分坐两桌,准备了丰富的午餐,尤其是甲鱼炖莲藕汤,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正事已经办完,大家分开活动,并约好明天过江到武昌金属工艺品厂参观。我和马泉营的李志成、通县的陈恺、企业局的张品一同到了江汉关,看钟楼,想象着五十多年前,中国共产党领导武汉人民收回帝国主义在武汉的租界的情景;坐轮渡,横跨长江;而后乘电梯到武汉长江大桥的桥头堡上,行走在大桥最上层的人行道中,看着底层铁轨上的列车飞驰而过,还真是感慨万千!前有武昌蛇山、后有汉阳龟山,真可谓“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更立西江石壁,截断巫山云雨,高峡出平湖。神女应无恙,当惊世界殊!”转过蛇山来到六渡桥,此时天已大黑,我们每人吃了一大碗辣牛肉面,肉香、汤肥、面条多,真是解馋、解饿又解气!回到空军招待所,简单洗漱后就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大家到街上吃了三鲜豆皮、热干面,而后乘武汉工艺美术厂的汽车,来到武昌卓刀泉附近的这家工厂。关于卓刀泉这个地名,据说三国时,关羽在赤壁大战前经过武汉时,遇到一位老翁和一只老虎精,关羽用青龙偃月刀打败了老虎精,并从老虎身上化出泉水,解了渴的士兵们高呼:卓刀泉!此厂点是一个集体所有制的小厂,性质和通县的各社队企业差不多,生产品种很单一,大家转转、看看,感到索然无味,对方领导也早就知道来参观的是农民,首饰公司派的代表也是管这些农民厂点的下厂员,所以也就敷衍了事。一个负责生产的副厂长陪着我们转了一圈后,推脱有急事就撤了,我们知趣地告别,并称还想到武昌去转转。 既然到了武昌,就一定要去看看纪念武昌起义的地方,除了我和昨天的那三位准备去看看清朝的督军府,其他人等均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只是说道:“既然这里不管饭,咱们就到汉口那边去吃四季美包子铺的甜包子!”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们走他们的,我们四人边聊天边打听去武昌起义纪念馆的路,一路上我告诉他们仨:1911年10月10日,武昌起义打响了推翻清封建王朝的第一枪,中华民国订这一天为建国日;还给他们讲了当时的革命党领导人黄兴的英雄事迹;还有当时孙中山在国外,起义后推荐黎元洪为大官等等。终于走到了武昌起义纪念馆,那是一座清政府的府邸,当时并未开放,仅在外面转转而已。 坐轮渡回到汉口,在老通城饭馆,老陈请客太实在,一人一份三鲜豆皮,一人一份瓦罐鸡腿汤,鸡腿肥、汤太酽,每人都剩了不少。既然出来了就得好好转转,转老租界,路过党的“八七会议”的会址;游江汉路,看璇宫酒店。企业局的张品终于转的走不动了,对我说:“李师傅,我得找我们领导去了!”转着转着太黑了,走到了一个胡同口,胡同口外盘了灶,烧着烟煤,上面墩着一口大铁锅,胡同口内靠墙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盆韭菜末,上面撒着一些炒鸡蛋的碎块。李志成说:“我请客,中午老陈请的太荤了,咱们晚上吃点素的。”其实我的胃挺怵韭菜的,可三个人能凑在一起,又是在汉口的大街边、胡同口,吃口鸡蛋韭菜馅的饺子,也太难得了。于是要了六十个饺子,分了两锅煮,这样能吃口热乎的。一边吃一边聊,我说:“我跟老李明天回北京,咱明天再去哪玩玩呀?”老陈问:“你们明天几点的火车?”老李拿出票,看着说道:“明天1点的!”我不由得低声嚷道:“坏了!不就是一会儿吗?我给理解成明天下午一点了!这还是一趟过路车!”什么也别说了,麻利儿吃完,赶紧回招待所收拾行李,也甭睡觉了,赶紧奔火车站吧!也没来得及跟金银制品厂的领导辞个行,真是太失礼了! 第6章 繁荣集团与马泉营 繁荣公司的董事长就是陈玉书先生,马泉营则在前文中刚刚介绍过,这两者怎么联系在一起了呢?此话题还得从景泰蓝圆珠笔说起,听我慢慢道来。 景泰蓝圆珠笔经过笔厂的技术革新、制作技术的提高,陈先生多次来厂地催促、我们在中间进行积极地协调,最终解决了质量问题,使之可以批量生产,也改善了制作圆珠笔景泰蓝部分的厂点—良山与笔厂之间的关系。良山这个厂点,原来做出来的东西可以直接入我们公司的库房,然后就能收款,资金周转很快。可现在,他们做好的货都交给笔厂,要等到笔厂把货交给我们公司,我们给他们打款后,良山才能拿到货款。这样就大大影响了良山厂点资金的运转。良山向笔厂提出这个问题,但均无果,于是找到我,提出来不想再接这个圆珠笔的活了并说明的缘由。我心说:“您可不能不干呀!都干到这个份上了,多不容易呀!您要是不干了,我这笔单子就白瞎了!”可是又觉得良山的想法也不是不无道理,于是找到笔厂谈及此问题,笔厂反馈,如果没拿到货款就提前付加工费,资金也是周转不开。我说:“那咱们就改成付料加工,我们来收购良山制作的笔杆和笔帽,然后再给到笔厂,进行最后的组装。”老欧说:“那可不行,这可是一大块产值呢!”我又提议:我方稍微提高一下景泰蓝圆珠笔的收购价,溢价部分作为笔厂垫付给良山的资金的利息。笔厂一听这个想法,既不影响他们的产值和利润,还能和良山搞好关系,何乐而不为呢!通过此番交涉,我还了解到,北京轻工业品进出口公司出口的笔,凭笔厂的发票,可享受税务局给予收购价的23%的退税。我回到公司及时向老徐汇报这一情况,并联系财务向税务局提出申请,结果我们也获得了同样的退税待遇。这样一来,我们及时下调了景泰蓝圆珠笔的出口价,使得繁荣公司在香港市场的竞争中,处于更有利的位置。 景泰蓝圆珠笔在我们这里是热热闹闹地生产着,可在香港市场那边,出现了很大的麻烦。美国“派克”公司驻香港办事处状告繁荣公司销售的景泰蓝圆珠笔有侵权的嫌疑,主要指出笔帽和笔杆和它的某款笔相似;繁荣公司以景泰蓝工艺的笔帽和笔杆为新型实用的理由予以反驳。但是笔帽别字上的箭羽标志确有侵权之嫌,法院希望双方可以庭外和解。美国“派克”公司驻香港办事处要求繁荣公司将笔帽上的别字稍加修改即可。繁荣公司及时与我们联系,我们向笔厂说明这个问题,笔厂表示:景泰蓝圆珠笔的任何一个改动,都可谓是“动一发牵全军”,这个别子与里外都是联通的,若改动那可就……此时我们的厂点有老师傅提议:在别字上加个东西,在箭羽状别子的箭头上加上一个凤凰眼形状图案的包头,这样只需要在箭头上横着打一个通眼,我们再在凤眼两侧做出两个爪尖,用镊子往里一抠,这样就变成了景泰蓝凤眼箭羽别子,与景泰蓝圆珠笔的笔杆浑然一体。经过这么一场风波,一下子把景泰蓝圆珠笔的名声打响,更是把繁荣集团的业务在圈内打响。此时繁荣集团的景泰蓝圆珠笔的广告已经做到美国泛美航空。 第7章 繁荣集团与马泉营 此时,陈玉书这位商场的弄潮儿又开始了新的琢磨。当时有这么一个说法:男人三件宝—笔、表、打火机;女人三件宝—口红、粉刷、小手镜。陈先生又在手表上打起了景泰蓝的主意。 繁荣公司隶属于繁荣集团,拥有模具公司、机加工工厂等,可以设计图纸,并进行手表表壳的加工,委托我们寻求做景泰蓝表壳的工厂,而后到香港加工成景泰蓝手表,并准备着手研究景泰蓝打火机套,因为打火机的构造太过精密,暂时先不考虑。想法已经形成,行动就得跟上,我们决定选用马泉营这个厂点完成表壳景泰蓝的部分。年初,我们从香港进口表壳的半成品,经报关、备案,此表壳必须完成后再出口,才能享受免税待遇。经过一系列的操作,表壳半成品终于运送到马泉营。李志成是一位非常开放的农民,视野开阔,接受新鲜事物较快,擅长捕捉机会,这次加工表壳景泰蓝部分的业务,让他感觉到是摆脱北京证章厂的好机会,通过完成香港客户的来料加工,可以迅速提升他们厂点的知名度。但“樱桃好吃树难栽,不下苦功花不开”,在厚厚的表壳上点蓝,与在薄薄的铜片上点蓝,是有很大区别的。紫铜片烧红后,表面的蓝料就化了,而现在的情况是,表壳面的蓝料化了,可表壳里面还凉着呢,等撤离电炉后,由于热胀冷缩的原理,表壳表面出现了严重的惊蓝情况。通过预热和电炉逐步降温等措施克服了这一难题后,打磨工序又出现了问题,始终无法使景泰蓝面达到镀铬的标准。在这期间,我们不断和陈先生进行交流,以他的性子,绝不满足于听说,他要到厂子来实地考察。 在春末夏初的一天,由原外贸梁局长出车并陪同陈先生到马泉营考察。据说梁局长曾经干过钳工,对工业颇有了解。他听说景泰蓝表壳磨不好,就向我们建议买什么型号的钢锉,可公司里没人能听懂,于是他又说等去马泉营那天,找个卖五金杂品的商店就行了。科里安排我去陪同,我和陈先生说,到时候让车子开到北新桥香饵胡同(我父亲家),那里有一家五金杂货店。按照约定好的时间,我骑车到我父亲家,静候陈先生和梁经理的到来。不到九点钟,车子如约而至,两人走下车来。梁局长经过十多年的磨难,英姿不减当年,陈先生则依旧是西装革履,风度翩翩。大家虽是熟人,但环境发生了变化,总给人异样的感觉。过去总是抬着头看梁局长,那么威风八面,现在在家门口接待,只觉得是在会见一位让人尊敬的长者,而陈先生则像是这位长者的后生,恰如其分的举止更显示出他的学识和修养。我急忙迎上前去,问候道:“梁局长,您好!”梁局长问道:“听小陈说,你叫李光宇?哪拨进的外贸?”我说:“房山二部。”梁局长说:“哦,房山三科那拨,王仁浦的校长,章进贡的书记,还有那个潘且勋,是你们老师,对吧?”我连忙点头说道:“对对对,我就是那一拨的。都快二十年了,您还是记得那么清楚!”梁局长笑着说道:“那时候你们还都是小孩,现在都长大了,我们也老了!”我和陈先生异口同声地说道:“您不老!您永远是我们的领导!” 第8章 繁荣集团与马泉营 过后我们开车来到五金杂货店,进门后就找到了卖钢锉的柜台。当时全国的商店都是玻璃柜台一字排开,售货员在柜台里面支应着,买东西的人在柜台外面挑选着商品,玻璃柜里码放着各式货品。梁局长带我们走到钢锉的柜台前,指着玻璃柜里的各种钢锉问道:“有没有小一点的、薄点的锉?”售货员答道:“你准备买什么样锉?我们这有木锉,还有钢锉。”梁局长忙说:“钢锉。”售货员问:“钢锉又分圆锉、板锉、三棱锉、小油锉,你想要哪种?”梁局长想了想,又看了看我们俩,我俩可是一脸茫然。我只知道磨景泰蓝需要用砂石、黄石、木炭,至于锉,没见过!我估计陈先生也应该不懂这里头的事。最后梁局长对售货员说道:“你柜台里面没有我想要的,能不能让我进库房看看,要是有我就买。我知道我想要的钢锉长什么样,但我说不出来呀!”售货员笑着回答:“甭说您了,我们进库房都得登记,怎么可能让您进库房呢!我看您这么认真,我去把库房里所有的钢锉都给您拿出来,您看着挑。”这售货员真够意思,拿出他们专用的木梯子,爬到柜台后面的木头架子上,一件一件、一包一包的全放到了柜台上。梁局长拿起一包表面写有“什锦钢锉”的牛皮纸包,打开后看到了许多小钢锉,有尖头的、圆头的、平板的、还有圆形的等等,梁局长笑了:“就是这个,买两包!”售货员迅速写好小票,陈先生把现金递到售货员手里。只见售货员熟练地将小票和钱夹在头顶的木板上,木板上有一个小环,穿在柜台通往收款台的铁丝上,只见她用力一挥,让木板滑到收款台的上方,收款员熟练地取下小票和现金,在小票上盖完章后将木板滑回。售货员取下木板,将小票的其中一联递给了陈先生。陈先生的眼神随着木板的滑动,好像又回到了十多年前的生活场景,梁局长也是饶有兴趣的看着。估计他老人家对这个场景也应该是挺陌生的,因为他平日工作太忙,应该没有时间进商店。 买罢钢锉后,我们一行四人来到马泉营,李志成早已准备好,不太大的厂长办公室收拾的干净利落,茶壶水杯码放整齐。梁局长在外贸局期间,经常下基层,房山的磨石头车间、三间房的仓库、大红门的肠衣车间、五里店的养鸡场都有他的身影;而陈先生则是六十年代初从印尼归国的华侨,在首都师范大学学习四年后,到农村劳动,而后在北京的一所中学教历史。由于他们有着丰富的人生阅历,所以来到这个农村的厂点,一点也不觉得违和。大家喝着茶,聊着天,询问情况后就来到了生产车间。 梁局长看着从香港发过来的表壳毛坯,粗糙的表面,尚带着机油,还略显扎手。而这边只是进行酸洗,清水冲净后就点蓝了。按道理说,应该在掐丝、点蓝之前将表壳的毛坯磨光滑,梁局长说着就将表壳放在钳工工作台上,将毛坯用台虎钳夹好,用刚买的钢锉将表壳的边边沿沿修平整。我们几个人当时就惊呆了,就连李志成厂长都愣住了! 第9章 繁荣集团与马泉营 只见梁局长摆弄着各种锉,面上用平锉,弯角处用尖锉,表壳的中间用圆锉,不一会功夫,整个表壳被锉的锃光瓦亮,随即梁局长说:“把这到工序放在前面,掐丝、点蓝就不容易出毛病了。”陈玉书先生当场表态:香港那边再出表壳毛坯时,力争将干净、利落的表壳毛坯发过来。梁局长又拿钢锉锉了锉点好蓝但未打磨的表壳,提到用锉打磨蓝面,要比砂石好一些,因为用力均匀,能保活。梁局长一边说着,一边示范着,我们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大家都在为这个新品种默默地贡献着自己的力量。过了一会,我提议到别的车间看看,于是大家又走马观花地看了制胎、烧焊、掐丝、点蓝、磨活、镀金等工序,让陈先生对景泰蓝的制作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时值中午时分,在我的安排下,马泉营为大家准备了涮羊肉。铜锅水烧开后,放入葱、姜、大料,调料有芝麻酱、韭菜花、酱豆腐、辣椒油,还有成盘的羊肉片、豆腐、时蔬等。不用大师傅,不需要排座位,也不用凉菜、热菜、汤的上菜程序,每个人都挥洒自如,任意地在沸水中放入自己想吃的食材。梁局长心脏不好,就没有喝酒,我也是滴酒不沾,只有陈先生和李志成喝着二锅头,大家吃着、喝着、聊着,聊着农村的过去,讲工分、说分红、平整土地、挖水渠、疏通河道;说着农村的现在,多种经营、种子田、奶牛场、养鱼塘、景泰蓝工厂;谈论着农村劳动力的转移、社会分工的变化及收入的增加;最后又归就到外贸发挥的作用—一手托两家,为的是国家!最后陈玉书先生举杯,感谢我们首饰公司的工作人员与工厂之间积极协调;李志成举杯,感谢我们为他们找到加工的新出路;梁局长则端起茶杯,笑呵呵地说:“为了祖国的利益,干杯!”此时真是酒酣耳熟,欢声笑语!大家相约生产出完整的表壳时再相约。 我们几人乘车而去,先送梁局长回家,而后车子开到北京饭店,我随陈先生一起下车(实在不好意思麻烦梁局长的车送我回北新桥了),陈先生对我说道:“刚才喝的有点猛,劳驾你送我回房间。万一散德行,旁边也好有个人。”见此状,我只能随着他进了北京饭店的新楼。进大堂往西走,路过一个小卖部,陈先生买了一条铁盒装的三五牌香烟,随后转身塞到我手里说道:“我知道你不抽烟,这条烟是送给伯父的,略表敬意!”在这位“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的人面前,一切善意的推诿或客套的婉拒,都显得苍白无力,只能真心实意地说一声:“谢谢!”此时我才明白,陈先生既没有喝猛,也没有喝多,只是想要委婉地对我表示一下……事已至此,我也没必要到他的房间了,出了饭店,坐上公交车,直接到了我爸家,上交了这条铁盒的三五牌香烟。我爸也毫不客气地撕开包装,打开铁盒,20支不带过滤嘴的香烟赫然进入眼帘。我向父亲叙述了今天发生的一切,我爸说:“陈先生可真是个懂事的人呀!” 第10章 繁荣集团与马驹桥 通县马驹桥公社坐落在通县西南、北京城区东南、凉水河畔,距两地均有15公里的距离,相当于是一个等边三角形。马驹桥首饰厂是首饰公司景泰蓝科所联系的农村公社社办工厂的其中一家,还有顺义李遂首饰厂、平谷城关公社首饰厂和朝阳区来广营公社首饰厂。这几家被称之为大集体工厂,而其他队办的工厂则称之为小集体中的副业了(非农业称之副业)。 通过1980年我们之间半年多的斗争,大家相互有了认知和了解,到了1981年,我与厂点之间更多的是理解,而一本看图识字的小书,拉近了我与马驹桥首饰厂的距离,与工厂的领导和干活的师傅们产生了共同的动力,更使该厂生产出拥有无限前景的拳头产品。 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 1981年春季,我的小女儿已经一岁半了,开始牙牙学语,我和她妈妈免不了给她买一些看图识字的小书和一些有汉语拼音、简单汉字的小图片。在一次和孩子玩耍时,看到小图片的一面是各种鸟的图案,另一面则是鸟的名字及汉语拼音。我突发奇想:之前在故宫、雍和宫看到的鸟主要就是仙鹤,色调也是单一的老三蓝,而其他的鸟的图案,大多是图腾性质;北京工艺品进出口公司景泰蓝科出口的东西,大多是瓶瓶罐罐和盘子之类的,只是在尺寸和形状上有所区别罢了;五科出口的商品大多是做旧,访旧的造型及仿古的色调等。如果我们公司的景泰蓝科能够出口写实的鸟造型的景泰蓝制品(后续简称景泰蓝鸟),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是鹦鹉呀、和平鸽、鸳鸯呀等等,那一定会给景泰蓝这一古老的工艺品增添一丝灵动的气息。景泰蓝钢笔、景泰蓝圆珠笔已大获成功,景泰蓝化妆刷在靛庄已成功制作出来,如果现在可以做出活灵活现的景泰蓝鸟,那将是……但是让哪个工厂来完成一项创新呢?八个厂点在我脑中闪过:靛庄擅长做圆活,暂不考虑;蒋辛庄擅长做四条腿的动物,暂不考虑;北仪阁的荣万彩到现在还是俩眼长在脑门上,我犯不上搭理他,而且他只擅长做银蓝的活;马驹桥和东店倒都擅长做异形活,但东店的规模太小,就算样品做出来,也无法批量生产;看来只剩下马驹桥首饰厂了,一是制造的产品对路,二是他那里有一位全能的郭师傅。想到此,我自己一人从北太平庄乘坐公共汽车到永定门,再坐长途车到了马驹桥,而后步行2公里到了工厂。到工厂后,按照惯例沏茶、倒水、寒暄、瞎聊几句之后,在郭师傅的陪同下来到车间转转,了解一下生产进度,看一看产品的质量,而后又坐下来,聊了聊双方现在的情况、农村的见闻等。听郭师傅说:“要取消人民公社了,把现在工、农、学、商一体化的政企不分,改为一级政府称为乡或镇;而将农村的农、林、牧、副、渔都分出去,或成立公司,或成立工厂。”郭师傅还说:“通县的社队企业局要改名为通县乡镇企业局。”又有人说:“那照这么说,北京市社队企业局也得改成北京市乡镇企业局?”大家议论着:不管怎么改,咱们都是干活的。但也有人说,原来大队里干咱们这一行的叫副业,现在叫队办企业,原来账在大队,现在都得办营业执照、交税等等。其实我最关心的是,这个厂子朝哪个方向发展,怎么能够多为我们的出口扩大品种,如何拓展货源渠道。 第11章 繁荣集团与马驹桥 聊到一个坎节的时候,大家都静了下来,我便趁此机会拿出我女儿的看图识字的小书,递给了郭师傅。郭师傅费解的问道:“您这是又有什么想法了?”我说:“我有了一些关于新品种的想法,想和你们聊聊。”郭师傅和厂领导一听,都严肃起来,认真听着我说。我说:“以前咱们厂子做过鸭子和鹅的开盒(首饰盒),但那是上下两个部分,这次我想开发一个全新的品种,做完整的景泰蓝鸟。”我一边说着一边指着小画本继续说道:“您们看这黄鹂鸟多小巧,鹦鹉也是有大有小,还有这鹈鹕的大嘴多有特点。”郭师傅一边听,一边看着我手里的小画本,忽然说道:“在我们农村,天天看着鸟儿飞过,时时听着鸟儿歌唱,我家里还养着八哥、鹦鹉、百灵鸟呢,怎么就没往这方面想过呢!有了这本小画本,咱们就照着它的图片,先做出几种简单的,并按照它的颜色点蓝,再做几种,按照景泰蓝的大路颜色点蓝。”看来大家想到一块去了,郭师傅继续对我说道:“您把这本书给我们留下,等咱们做成了,第一个成品就送给咱闺女!”工作布置下去了,就看郭师傅的能耐和工厂的发挥了。时间过了月余,在通县的碰头会上,马驹桥首饰厂的业务员约我到他们厂去看看,说是第一只鸟已经做成。这次没有坐公共汽车,而是企业局出车,张品陪同。到了工厂后,大家急切地等着郭师傅把景泰蓝鸟拿出来。只见郭师傅从磨活车间走出来,手里端着一只未镀金的景泰蓝麻雀。大家仔细端详这只麻雀,和真的麻雀一比一大小,淡黄色的羽毛,黑颜色的眼珠,如果镀了金,那么再加上两只金黄色的爪子,那简直就是活灵活现的一只麻雀呀!就在大家都赞不绝口的时候,我想起了这么一句话“挑剔是买卖,起哄是闲人”我是个买卖人,得挑毛病。我说:“这回咱们这鸟,比起过去的仿旧工艺,的确是有了突破,但我想这鸟最好能够成对的卖,还得配上木座,包装也得分为两种—简盒和锦盒。成对的卖,让客人觉得这麻雀不孤单,而且又能增加产量。郭师傅,您看能不能再做一只,和这只配成对,另外那只麻雀给做成歪头的,好像在看着这只直脖的麻雀,而这只直脖的麻雀,则把眼珠往前挪一下,好像要啄前面的海棠似的。”我一边拿着景泰蓝麻雀,一边形象地比喻着,大家伙听得都乐了。我又说道:“现在咱们点蓝的颜色太真实,也太单调,为了美观,也为了增加销售,我们可以考虑做各种颜色,红、黄、蓝、白都可以,这样显得多热闹呀!”郭师傅笑着说道:“这只景泰蓝麻雀只是起个抛砖引玉的功能,欢迎大家多说想法,多提意见,咱们一定得对得起李师傅他闺女的这本看图识字呀!”最后决定,为了制造市场的突发性,先做十几种样品,争取把我们的想法都体现在这堆鸟上,随后再进行推销。 在此期间,我不断地向老徐汇报想法、工厂的动态、工作的进展、样品制作的进度等。老徐不断地鼓励我、支持我并在后来做样品的过程中,数次来到马驹桥首饰厂,将他的想法、推销策略、价格水平跟厂方领导交流,我则用心地记录下来,作为日后工作的指导。老徐和我都认为,要想把新品种推向市场,那品种一定得多一些,少了无法形成气候。如果在交易会上推出,势必形成你要俩、他要仨、还得各种颜色的局面,回头也不好安排生产,最好的方法是找到一个客户重点推销,分批生产。老徐说“陈玉书?”我立即回答“非他莫属!咱们直接将他请到工厂,省的在公司你一言我一语的,‘人多盖塌了房’!”老徐说:“他要是又提出包销,怎么办?”我说:“这景泰蓝鸟和景泰蓝笔可不一样,咱们可以答应他在香港可以包销,但不包括中艺公司,除了香港地区,我们有权销往其他国家。”老徐说:“还是先把货做出来再说吧!”我笑答:“未雨而绸缪,毋临渴而掘井嘛!”在这里我要着重说一下“中艺公司”。中艺公司是设在香港的我国纯国营的一家经营工艺品的公司,公司的主要领导和各部门的负责人都是总公司和各口岸公司派过去的,隶属于香港“华润集团”。而“华润集团”则是在1948年,我党派重要干部到香港组建的 集团。所以我们对香港的贸易,一定要关注到这一层。 第12章 繁荣集团与马驹桥 繁荣公司的机会再次来到,陈玉书先生的魄力和眼光又一次得到了体现。某一天,老徐和我从公司坐车出发,没有带业务员和商品员,直接来到北京饭店,接上陈先生直奔马驹桥,与此同时,通县企业局的领导也从通县出发去马驹桥,马驹桥的党委书记马书记和副业办公室领导也已在厂内恭候,更甭提厂内简直就是黄土铺路、净水泼街地迎候这为香港客人的到来。上午十时许,我们来到马驹桥首饰厂,被安排在会议室见面。只见长长的桌子上铺着洁白的桌布,黑色的八哥、白色的鸽子、彩色的鹦鹉、绿色的翠鸟、长尾的戴胜、秃尾巴鹌鹑、成对的鸳鸯、会唱歌的画眉、大个头的白鹭、小巧的百灵、鸡鸭鹅三鸟,如同一幅彩色的画卷,立体地展现在我们面前。陈先生见此阵仗,笑的合不拢嘴,忙不迭地说:“我包了,我全包了!”我赶紧凑过去小声说道:“还是先见见领导吧!人家都等您半天了。”“哦,失礼了!我看到这些宝贝,太兴奋了!”接下来就是一遍遍程序性地介绍、握手、递名片、寒暄等,各种客套话不绝于耳。我和郭师傅真想听听陈先生的想法和意见,但也只能耐着性子。看得出来,陈先生也想赶紧结束这无聊的交谈而赶紧进入正题。乱哄哄的场面终于安静了一些,企业局的人和公社的人谈起了他们相互感兴趣的话题,而陈先生、老徐、郭师傅和我也终于可以坐在桌前,看着这些新样品,慢慢地品、细细地看、轻轻地摩挲、热情地交换着想法。陈先生表示:这些景泰蓝鸟是一个创新,香港市场上没有,以前也没有见过。现在景泰蓝工艺的市场非常火爆,这个产品一定会有好的前景,希望可以做到包销。还希望以后可以做一下小小的,再做一些大的,把繁荣公司搞成一个百鸟乐园!我应道“望窗外春色满园,百鸟声喧!”“对对对,这就是我要的效果!”陈先生说道。我赶紧提醒老徐“您得跟陈先生提一下中艺公司的事。”老徐同他说明我们对于他包销的态度,陈先生爽快的应道:“我明白,我得倚靠国家,哪敢跟国家抢食呢!”随后我们又到车间转了转,陈先生对厂领导说:“以后你们就做鸟,做多少我要多少!”我心想:这可由不得您!从车间回到会议室,此时会议室已变成餐厅,由于领导众多,部门繁杂,餐厅里足足摆了三桌。按理说,繁荣公司与马驹桥首饰厂之间应该就算完活了吧!谁知快到年底了,又来了这么一出:陈先生请来了一些重要的领导,来工厂参观,主要是了解一下景泰蓝是怎么做出来的,厂点们的领导来作陪,自是少不了的,我们公司这次是周副科长来陪同。由于各色景泰蓝鸟成功推出,前景良好,所以大家情绪高涨。转眼来到午饭时间,四大桌,每桌都摆了一个铜锅,准备吃涮羊肉。另外还有一张长条桌,上面摆满了各种调料,食堂的工作人员给每个就餐人员配着涮羊肉的蘸料。一会有人喊我不要香菜、一会有人喊我不要葱花、一会又有人喊别太咸,我一看,这是要累死食堂的人了,随即站起身来,用力拍了一下手说道:“咱们每个人面前都有一个小碗,大家自己去调料桌前配蘸料,咸了、淡了自己说了算!”话音未落,大家不约而同起身走向调料桌,然后热热闹闹吃着涮肉。期间陈先生向我提出了一个新的话题:脱胎景泰蓝。陈先生说道:“外国人做的灯罩上用的是彩色玻璃,咱们能不能做出彩色透明的景泰蓝制品?那得显得多名贵呀!”随着他说,随着在我脑海里闪过—广州十三行那条街上的彩色玻璃窗,北京西什库教堂、宣武门的南堂、八面槽的东堂,这些教堂的窗户上也都镶嵌着彩色玻璃。我正想的出神,郭师傅说:“可咱这景泰蓝不透明呀!”乱哄哄地敬酒声、聊天声把这个话题给岔开了,而我却默默记下了这个事情。 我将在明年的故事里,给大家讲述这个全新的品种—脱胎景泰蓝! 第13章 参加全国工艺品进出口计划工作会议 快到年底了,为完成全年的出口指标,整个公司的人员都在忙碌着,都在为完成任务,进行着最后的冲刺。虽然多回一次公司,我就少挣一元钱,但牵扯到我的事情越来越多,也就顾不得这点车钱了。 有一天,我正在整理进货单,老徐把我叫到科长办公室,对我说:“有个新活,你得去一趟。”我说:“好嘞!”老徐抬头看了我一眼说:“你都不问问是什么事,就答应?”我顿时语塞,心想:我一个下厂员,咱们科能有什么框外的活给我呀!沉默了一会,老徐神情凝重地对我说:“石经理点名让你跟他去参加全国工艺品进出口的计划会议。”我一听,感觉头皮都炸了,下意识地问了句:“这不是经理和计划科的事吗?”我心想:这个会议是总结今年一年的出口、收购、调拨、国别政策执行情况;布置明年相应的工作。十一届三中全会开过已经两年了,改革开放正在一步步展开,对外贸的要求自然也是越来越高,在这种大环境下,召开全国性质的大会,其意义深远。而我一个下厂员……老徐看着我在发愣,遂说道:“咱们公司从没有景泰蓝、铜胎银蓝产品,到现在这些产品已经可以出口,并且为国家换汇100多万美元,而且公司为咱们,单独成立了一个科,北京工艺进出口公司的领导和他们景泰蓝科的人对咱们那是耿耿于怀。现如今,咱们科的刘鑫成、郭世奎、宁新然又都离开首饰公司,投靠到工艺品公司的景泰蓝科门下。石经理担心这次的计划会议,北京工艺可能对咱们发难,怕咱们计划科跟他们斗不过;还有就是快到年底了,如果我这个科长一走好几天,怕耽误科里的日常工作。石经理觉得你这两年干的不错,了解咱们的生产,以前又经常去交易会,和总公司的人也熟,所以点了你的将。”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继续沉默着。老徐继续说道:“跟着石经理,听石经理的话就得了!”此时我熟识的赵经理、苏经理,都已调离首饰进出口公司。 没过几天,计划会议在西直门内的一座解放军的招待所内举行,全国各省市自治区的工艺品进出口公司的领导和与会人员悉数到场。总公司的经理报告了全年整个系统的情况,外贸部长郑拓彬做了总结报告和提出了对工艺品出口工作的要求,而后进行分组讨论。我们公司和北京工艺(参会人员是孙副经理和旧货科的一位副科长)分到了一个组,分组讨论会由总公司工艺品处领导主持。不出所料,北京工艺的人先是说了一些无关痛痒的客套话,随即矛头直至我们公司,说什么“违反商品出口的分工、破坏统一对外的政策、扰乱出口市场、破坏生产秩序等等。并建议总公司取消首饰公司景泰蓝这一大类商品的出口权!”由于事先石经理对我有所交代“只要北京工艺对咱们发难,你就上!说深说浅都没关系,有我在呢!”我等他们经理刚说完“请总公司取消首饰公司景泰蓝产品的出口权”时,立即应声发言:第一、在景泰蓝这一品种分配给北京工艺品出口时,市场上没有一粒景泰蓝圆珠、没有一支景泰蓝手镯、没有一对景泰蓝耳钳子、没有一条景泰蓝项坠、更没有景泰蓝的小盒、小罐、小动物和如今新开发的景泰蓝鸟,我们公司研发的景泰蓝钢笔和圆珠笔已在国国际市场产生轰动效应,请问这一切与分工何干?第二、谁破坏了统一对外?北京工艺出口的各种瓶瓶罐罐和我们做的这些首饰、装饰品根本没有可比性;第三、为北京工艺生产景泰蓝制品的北京珐琅厂、北京工艺美术厂、苏家坨的珐琅厂,我们可是一家都没去过!我们公司收购、出口的这些产品,大部分均来自农村社队的厂点,由焊洋铁壶的人打铜胎、由乡间的手艺人掐丝、由六十年代,为疏散城市户口而回乡的退职人员点蓝、烧蓝、打磨;从无到有、从零出口到现在的过百万美元的出口额!你们不去开发新的品种、不去适应市场的变化,却来阻挠别人前进的步伐、限制别人的出口创汇、阻碍农村副业的发展及切断更多的农村的就业机会!”此时北京工艺的经理不说话了,副科长却又来了劲:“那原来的规定还算不算数?”双方唇枪舌战,互不相让,一个抱定过去、一个展望未来、一个陈规旧矩、一个改革创新。总公司的领导终于发话了“你们北京的事,回北京自己去解决,谁能出口、谁的出口额高,我就把钱给谁!” 经过这次交涉,注定我们明年的工作将充满腥风血雨! 第1章 脱胎景泰蓝制品 去年底的一个聚会上,陈玉书先生先生提到了脱胎景泰蓝这个概念,在这里简单说一下景泰蓝的蓝料与银蓝蓝料的区别:景泰蓝的蓝料,一般来说是不透明的,熔点在800度左右,此温度正是紫铜胎被烧红的温度,紫铜胎烧红了,蓝料化了,待冷却后,蓝料附着在铜胎上;而银蓝制品则是在银胎(紫铜胎镀银)上点上银蓝蓝料(透明的),熔点在600度左右,银胎被烧红后,银胎和银蓝料就能很好的吻合在一起;如果将银蓝料点在紫铜胎上,紫铜胎烧制的熔点高,蓝料就会流走,无法保留。 自陈先生提出脱胎景泰蓝这一概念后,我就一直琢磨,如何解决先是没有胎的问题,然后是透明的问题。在花丝厂对口劳动时,我就看到过一种工艺叫堆灰活,即拿木炭作为胎,直接在炭胎上粘丝,图案也是多种多样,如花鸟鱼虫、蝴蝶双飞、楼台殿阁、鸳鸯戏水等,而后点上焊药,烧制后,木炭成灰了,镂空的花丝图案就形成了。如果把这丝与丝之间的缝隙点上银蓝料,不就成透明的了吗?想法是有了,但让谁来实现呢?北京花丝厂我是肯定不能去的,因为那是金饰科和银饰科的地盘,我只能从我手底下的厂点去考虑。我忽然想起北仪阁的荣万彩总是跟我抱怨:“您看您给靛庄那又是景泰蓝珠子、又是景泰蓝鸡蛋的,搞得他们那老是上人还忙不过来;蒋辛庄原来就做那几种马,您现在给他们整的又是昭陵六骏、又是八马图、又是的卢马、又是赤兔马、又是七象过桥的;还有马桥,都忙疯了,简直要成百鸟乐园了;可我这还是这银蓝活的小打小闹!”我说:“您不是常找宁师傅吗?我能怎么着您呀!”荣万彩不无感慨地说:“得得得,都过去了!”我一想,这活可以找他去试试,我干嘛放着河水不洗船? 来到北仪阁,我故作闲聊地把此事引出,我也知道荣万彩对于我换小宁来管理他们这事耿耿于怀,但现在木已成舟,小宁也已经调走,所以我就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脱胎、透明、炭胎之事。没过多久,张品对我说:“荣万彩请您过去一趟。”我说:“您安排车吧!”北仪阁距通县县城有二十多公里的距离,关键是不通公交车,所以每次去那都是企业局来安排。到了北仪阁,和荣万彩又聊起了脱胎的事,这回我说的稍微细致了一些,我说:“如果把炭研成末,再把它塑个型,然后按照堆灰活的程序走一遍,那不就成脱胎了吗?”荣万彩服气地说:“要不靛庄和马桥有那么多订货呢?早知道我早就请您吃饭了!”说着他拿出了一个五公分高的按堆灰活点银蓝的一个小铃铛(未镀金),我一看就乐了,这不正是我心中所想的那样吗!我忙问:“炭胎呢?”只见张品在一旁愣头愣脑地端详着我俩,着急地说:“你俩能说点我能听得懂的吗!什么叫炭胎呀?”我俩实在顾不上理她,荣万彩将我带到柜子后面,看到桌子上摆了大大小小、呼哧咧嘴、歪瓜裂枣的,用炭末合成的铃铛的胎。荣万彩说道:“您上回提个脱胎的概念,我就一直在琢磨,堆灰、透明,后来我就拿现有的铃铛当外模,把磨活用的木炭磨成末,用胶水活成泥状,然后给铃铛里面抹上机油,之后往里面塞这个炭泥,等晾干后,嗑的出来就成了炭铃铛,我们在这个炭铃铛上掐丝,初次干,就掐点干枝梅和云头,谁知道这个炭胎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细腻,中间可能有杂物,焊活时,火枪一喷,焊炸的焊炸,裂口的裂口,还一块一块地往下掉。这不,二十多个炭胎就出了这么一个活。”我看着手里的这个成活,蓝色的底子,古铜色的干支,粉红色的梅花瓣,把铃铛翻过来,口朝上,对着太阳一照,妥妥的一个“脱胎铃铛”。心里虽然高兴,但嘴上还得挑毛病。大家都认为铃铛的确可以做,但所有的铃铛都是口朝下,容易把光都给闷住了,体现不出脱胎的美,我们得找到一个产品是向上敞着的。我仔细端详着他们的样品柜,看到有一套瓷器的四寸盖碗。我们商定以它作为模具来做样品。 又过月余,脱胎银蓝的铃铛和脱胎银蓝的盖碗送到了通县企业局,我迅速安排复兴庄配木座、做锦盒。全部配套完毕后,我请老徐到企业局来看这成果,老徐一看很兴奋,赞不绝口,当即让我安排100个铃铛,每个10元;50套盖碗,每套60元。老徐还对我说:“就这么两个品种,成不了气候!再做点盘子,尺寸丰富些、颜色热闹点;再做点景德镇的薄胎碗,把这些品种群起来!”我说:“照您这么安排,荣万彩又该抱怨人不够,得上人了!”老徐又问我:“你这新品种叫什么呀?银蓝?堆灰?银蓝透明?”我说:“什么银蓝不银蓝的,外行人哪分的出来什么是银蓝,什么是景泰蓝呀!陈玉书先生不是都给它起好名字了吗--‘脱胎景泰蓝’,咱们就借着景泰蓝这口‘仙气’,把这盖碗起名为‘脱胎景泰蓝4寸盖碗’!”老徐说:“嗯,你明天回公司吧,咱们跟老周商量商量。” 我的工作告一段落,剩下的就是外销方面的事了。春交会过后,脱胎景泰蓝订单不断,当然是繁荣公司包销。北仪阁的新样品层出不穷,工厂也是扩大生产,添丁进口,终于跟上了其他大厂的步伐,有了自己的拳头产品。 第2章 工作之余爬鼓山(福建)、游西湖(杭州) 北仪阁的脱胎试制成功,脱胎盖碗、脱胎盘子、 脱胎铃铛,也安排生产,木座、木架子、锦盒也随着货品,配套安排着;各种景泰蓝鸟已正式投产,新的景泰蓝飞鸟在不断地孵化中,其他各厂的生产都在有条不紊地推进。我终于有时间和徐科长闲聊了,聊起了1969年我俩去秋交会住一个房间的趣事:交易会开幕,领导们去参加开幕酒会,军区三所的食堂,为庆祝交易会开幕,特地在食堂门口枪毙了一头大水牛,为大家改善伙食。我们俩人买了两个肉菜,用吃饭的大腕,买了一两白酒,老徐抿了一口,加了一大柱子菜往下顺,我也尝了一点这辣乎乎的顺德二曲,就这样你让过来,我推过去,最后这酒好像还是剩了个碗底,得了,就算是喝过酒了,扒拉完各自碗里的4两糙米饭。起身准备回到房间,我看了看老徐,乐了:“您看您,这点酒把您的脖子都弄红了,更甭提您的脸了!”老徐笑着对我说:“咱俩谁也甭说谁,你看你的肩膀都红了!咱俩先别回去了,回头让人一看,好像咱俩喝了多少酒似的!”于是我们俩人沿着小路往东走去,出了梅花村,碰到了一位卖甘蔗的,于是买了一根紫皮甘蔗,一切两半,老徐拿着底下,我拿着上半截,连撕带咬地吃了起来,咽下那清凉的甜水,最后遛到天完全黑了,我们才取道回招待所;又聊到:1970年去参加广交会,到后座帮李京亦他们包装的事。去李京亦他们那,需要经过福建工艺品的展厅,那里有许多牛角做的工艺品,有壁画、有盆景、有鱼虾、还有各式角梳。聊到这,我俩不约而同说道:“牛角梳!”我们在实用品工艺品化、工艺品实用化的道路上,已经迈开了步伐,景泰蓝圆珠笔、景泰蓝表、景泰蓝粉刷、景泰蓝小手镜已遍地开花,我们为什么不尝试一下景泰蓝牛角梳呢?但我俩只是在福建工艺品的展厅上见到过这东西,知道是福建工艺品进出口公司负责出口,但是谁做的,却不得而知!如果是在福州或福建省内生产的,那不就违反上级制定的货源收购分区的规定了吗!老徐说:“还是老规矩,你先去搞清楚哪出的,再说!”于是我又来到北京百货大楼,很快找到了卖这类东西的柜台,木梳、塑料梳、小镜子、雪花膏、发卡、胸针等应有尽有。哎,一个大老爷们站在这个柜台前看来看去,也怪尴尬的。终于看到了一个淡黄色的半透明梳子,我开口问道:“您这梳子是牛角做的吗?”售货员答道:“是,1.2元一把。”我又问道:“您知道这梳子是哪出的吗?”他说:“您等等!”随后转身在货柜里翻腾了一会,拿出来一个牛皮纸套着的梳子,上面写着“福建省福州市XXX路XX号,电话XXXXXXX。”没想到,想象中挺麻烦的事,这么轻而易举地就解决了。拿着梳子回到公司找到老徐,老徐说:“看来咱们不能直接买,这样会破坏规矩。这样,咱们准备让哪个厂点干,就让哪个厂点出人去,咱们陪着。”我想了想说:“还得是马驹桥首饰厂。他们那儿的郭师傅眼界宽、手艺好,这回景泰蓝鸟这么成功,郭师傅功不可没。公社领导一直想让他出去玩一趟呢!”老徐说:“那正好,你就和他们一起去玩一趟!”我说:“没问题!” 第3章 工作之余爬鼓山(福建)、游西湖(杭州) 改革了,开放了,坐飞机已经不是高干们的专利了,有钱就可以买票乘坐。马驹桥的郭师傅带着他们厂的小郑和我一起从首都机场起飞去福建。北京此时已经有了新的航站楼,时隔十五年,我又坐上了飞机,这一次坐的是喷气式飞机,飞机上的服务员也由女战士变成了空姐。天气晴好,隔着窗户往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一览无余。飞机开了约莫一小时左右,空姐通过小喇叭向乘客介绍:大家向左看,这金碧辉煌的建筑就是泰山的山顶。我恰好坐在窗边的位置,非常幸运地看到了这一壮观的景色。又飞了约莫一个多小时,小郑问我:“还得飞多长时间呀?”我说:“往下看,看到山了,就快到了。”没过一会,飞机飞跃了闽北山区,只觉得机翼在山尖掠过,十几分钟后,又觉得飞机直奔大海飞去,越飞越低,掉了个头又飞回大陆,树木、房屋、道路、庄稼等,看的越来越清楚,紧接着冲向跑道,滑向尽头,福建长乐机场到了。这是一个军、民两用机场,乘客们拿着大箱子、小背包,陆续出了舱门,走下舷梯。由于此行目的简单,我也就背了一个书包,装了点洗漱用具而已。离开舱门,只觉得热浪扑面,我那双白边懒汉鞋的塑料鞋底好像都快被地表温度给融化了似的。大家都从步行改成了一路小跑,来到候机楼,大厅内的水桶旁边站满了人,都在排队等着喝凉白开。取完行李后,大家蜂拥而上,坐在了开往市内的民航专用车上。通县企业局的业务员张品的女儿小丽,此时正在福州军区空军的一所医院服役,医院就在福州市闽江西岸的不远处。我们循着地址找到了她,麻烦她给我们安排住处。因为当时找旅店太难了,我们就在医院的招待所住下了。医院领导很是重视,还按照家属探亲的规格,给我们安排了有领导参加的招待餐。之后我们就和小丽一起在食堂,吃通心菜、大米饭,还得交粮票和钱票。在医院里当兵,对常人来说,还真是一种磨练。在这医院里的,有大官、有小官、飞行员及一般病员,有看病的,也有来休养的,当然还有医生、护士、服役的战士,也包括警卫站岗的战士;在这里,有大官、小官的干部灶、飞行员们的飞行灶,鸡鸭鱼肉和鸡蛋、海鲜水产加水果、梗米饭、大面包,那是应有尽有;职工灶是花钱就可以买的,有肉也有菜;一般干部灶的伙食,看着也让人发馋;唯独战士灶或者称之为大灶,每天6毛钱的伙食标准,除了米饭就是青菜,只有等过节才能看得见荤腥。 既然来了,就别替古人操心了,赶紧忙活自己的事吧!第二天,在大灶上喝了点稀饭就上路了。根据热心人的指点,角梳厂在闽江东城区内,过了一座公路桥,走没多远就能找到了。这座公路桥坐落在闽江上方,距江面是有20多米高的距离,中间是柏油路,供汽车通过,两旁则是一米多宽的木板铺成的人行道,扶手也是用又粗又大的木头做成。这座桥年久失修,经风吹日晒,已是破败不堪,人行道上,有的木板因腐朽而变成了大洞,得跳过去,这对于我这个恐高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噩梦一般的经历。尤其是到了江中间的位置,江水咆哮,翻滚着浪头向东南流去,人在桥上,跳不敢跳,走又没法走,哎……终于费尽周折、蹭着过了这座闽江上的公路桥。 第4章 工作之余爬鼓山(福建)、游西湖(杭州) 毒日当空,背心早已被汗水浸透,走到快到角梳厂的路口时,只觉得突然浑身上下没有汗了,舌尖发麻,咽不出唾沫了,忽觉一个蓝色的球、一个绿色的球在眼前闪过,我下意识觉得腿发软,想躺着。明白了,我这是中暑了,得赶紧喝水。正好路口有一个卖西瓜的摊子,我无力地对郭师傅说:“买西瓜,别问价,咱们仨都得赶紧吃!”西瓜切开了,我们仨就像吹口琴一样,三个脑袋左右摇摆着,转瞬间半个西瓜就剩皮了。心里觉得安定了不少,感觉有点出汗了,慢慢嚼着剩下的西瓜,摆摊的人看着我们说道:“你们北方人吃西瓜真厉害呀!”此时一阵阵腥臭的热风袭来,我们询问摊主:“您知道角梳厂在什么地方吗?”他反问道:“你们没闻到味吗?这臭味就是从那个厂子刮过来的。”拐进胡同,绕过矮墙,像小山一样高的各种牛角堆放在院中,有水牛角、黄牛角,好像还有羊角。走到业务室,拿着在北京百货大楼买的角梳,说明来意,人家一听是进出口公司来了,非常重视,就带我们到他们的资料室参观。展柜里布满牛角画、牛角做的鱼虾、帆船、鱼篓子,还有人物造型等,看得出来工厂多想多一条路走出去,但我们受地区分工的束缚,不敢越雷池半步,只好跟厂方解释道:“目前只能试制景泰蓝牛角梳,待打开销路再做下一步考虑!”厂方领导表示理解,并邀请我们参观工厂的各道程序:先是让堆在院子里的那些牛、羊角内的肉腐烂长蛆,待蛆吃完腐肉,将角放入屋内的大池浸泡。我们走到池边,只觉得臭气熏天,待泡软后切成两半,在那边的压平机上烘干、压平,这个机器的上下钢都是有电阻丝来加热的。这道工序结束后就可以开始做任意的工艺品了,我们要的梳子就正在生产中。我们走过去一看,只见两位师傅将平整的牛角放在尺寸一致的圆筒锯上,往前一推,形成了许多道道,梳子齿就出来了,再往回一撤,角梳的毛坯就出来的,但还需要打磨、光亮。这不禁使我想起几年前在农村厂点做佛串时的场景,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我们想换点外汇是多么难呀!制作工艺是看明白了,我让郭师傅按市场零售价,签订了一个500个角梳的合同,回北京试制景泰蓝角梳。 正事办完,剩下的就是游山玩水了。水就算了,看着闽江都眼晕,山倒是可以游一游的。福州的鼓山名扬四海,距离城区8公里左右,是福州最着名的风景区之一,想起十年前出差到福州,就没能游览此山,这回怎么也得找补上。小丽特地倒了一天休,还叫上了另外一名女兵,我们一行五人乘汽车到鼓山脚下,沿路破败的情景,恕不赘述,独有高傲的榕树,挺拔屹立在路边,遮阴蔽日,独木成林,817大道仍和十年前一样,宽大壮丽,闽江水流经城内后向东直奔大海。 第5章 工作之余爬鼓山(福建)、游西湖(杭州) 到了山下,几个人兴致盎然,大家谁也没去等专门供游人上下山的、走盘山路的汽车,而是异口同声地说:“咱们爬上去吧!”刚开始,我们步履轻盈,快速向上爬着,甩开上山的石阶,绕过弯弯的山道,径直走着那两条山路中间最陡峭的土道,摔倒、爬起,真是充满刺激。郭师傅也是真不含糊,五十多岁的人了,跟着我们这几个年轻人摸爬滚打,终于爬到了“半山亭”,大家汗流浃背,只觉得有些渴了,但都没觉得累,喝了几口小丽他们用军用水壶带的凉白开后,直奔山顶,终于到了千年古刹“涌泉寺”。在这里见识到了什么叫“见庙不见山,见山不见庙”的奇妙景观。进了寺,拜了佛,转身出来,到了朱熹读书处,参观历代名家留下的摩崖石刻。本想请小丽和她的女伴吃个饭,无奈门口只有卖米粉的,还就他这独一家,里面连个肉菜都没有,大家就只能将就。到了下午,乘车沿盘山路到了山下,转乘公共汽车到南门兜(这是商业中心),但也没有什么好吃的可以请客,整个福州都找不到有肉的菜,只能遗憾地对小丽说:“等到了北京,我们再请你吧!” 离开福州直奔北京,还真有点不甘心。几次出差路过杭州,由于种种原因,都没能下车游玩,这次又能路过杭州,更何况我们公司就我一个人,但你要是不买从福州直达北京的火车票,到时候单位不给报销呀!但活人还能让尿给憋死!由福州到北京的硬卧照买,到杭州下车,住一晚,玩一天,到杭州火车站将车票改签一天,第二天坐硬座回北京(改签后硬卧作废),那时候,由福州到北京的火车票,7天之内到,就都有效。回去报销时,如果没人问,那就算了;要是有人问起,就说郭师傅肚子不合适,在杭州下车,想去医院看看,可谁知一下车,放了俩屁就好了,所以就没上医院。到杭州找一家有三人间的旅馆,以郭师傅的名义开房,房钱由首饰厂报销,至于吃吗,就更好办了。把我的如意算盘给他俩一说,立刻笑的合不拢嘴,真乃是:此行美矣,何乐而不为呢! 下午五点,乘坐福州到北京的列车,第二天天亮到杭州,下车后顿觉凉爽,每人来上一屉杭州小笼包,外加一碗开洋紫菜汤。找店入住后立刻奔向西湖。白堤断桥上,诉说着白娘子与许仙的故事;过桥后,在饭店门口往里张望一下,此处是总理宴请宾客的楼外楼;充满文化气息的西泠印社也没能挡住我们几个土老帽的步伐,进去看了看字画、印章,不管别人怎么看我们,反正我们算是来过了;转过岸边,杭州大酒店矗立在西湖北岸,这相当于是北京饭店呀!这可不是我们可以随便叩门之地;不远处是岳王庙,一定要去拜见这位千古忠良;转过庙堂进岳王坟,坟丘修整完好,秦桧等四位奸佞的黑铁像跪在坟前,真是“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走出岳王庙,来到离楼外楼不近的一个小饭馆,面对西湖,凉风习习,远处的湖心岛、三潭映月尽收眼底,看到有渡船经过,想着走苏堤,坐游船,但又觉得时间紧迫,现在还是好好享受美食,留点遗憾,待下次补上。我们点了东坡肉、叫花鸡、西湖醋鱼、一壶黄酒,外加一客米饭。这是我们出门以来,吃的最好的一顿饭,居然没吃完!剩下的叫花鸡,让店主人用荷叶一裹,扎上马莲草,提着就走了,待晚上吃泡饭时,再拿出这个叫花鸡,那叫一个香!酒足饭饱,真是解馋,沿苏堤南行,过柳浪闻莺、花港观鱼、直奔南屏晚钟,到南岸后回城里,虽说不算非常尽兴,但我们总算是来过杭州了。 随着一阵血雨腥风,我们这次出差就只能是游玩一趟了。没过多久,马桥首饰厂在上级单位的威逼下,无奈地与北京工艺品进出口公司建立了业务联系,与我们首饰公司业务脱钩。后来一直到这两个出口公司倒闭,我们首饰公司也再没有和他们联系,至于景泰蓝角梳呢?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 第6章 血雨腥风 我和我们科的领导及同事们都在不断地为出口换汇努力着,每年的出口任务在不断地递增,公司领导也是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哪知风云突变、噩耗不断,北京工艺品进出口公司的领导,带着他们的科长们,还有一些大头兵,例如小宁之流,在对北京首饰进出口公司景泰蓝科的打压上,真是费尽了心思。他们不思进取,这么多年来在品种方面思想守旧,不肯创新,徘徊在一个出口数字上,没有任何大的作为,看见我们公司异军突起,没有奋起直追的想法,而是对我们景泰蓝科处处设置陷阱、造谣诬陷。自去年在全国工艺品进出口计划工作会议上对我们公司发难,我公司有力地驳斥后,没有取得总公司领导的支持,碰了一个“你们北京的事,自己解决”的软钉子,既然管钱的没帮上忙,那就去找管人的。北京外贸局有位老领导曾说过一句话:别看你们跟管钱的人走得近,别忘了你们的党票在北京!工艺品公司开始向北京外贸局的人诉苦:表示他们一切的不行,都是缘于首饰公司有个景泰蓝科。外贸局的副局长原来是工艺品公司的,外贸局货源处的处长是工艺品公司培养出来的,外贸局的物价处处长曾在工艺品公司工作过,还有……由于工艺品进出口公司创立于五十年代初,所以许多现任的外贸系统的领导干部都出自于此,他们感恩于北京工艺,现在“奶妈”有难处,他们自然要伸出援助之手。什么不要保护落后呀、什么跟上改革的步伐呀、什么要多出口多收汇呀,这一切会上的套话都变成了对北京首饰公司景泰蓝科的无情打压!但他们肯定不知道老北京的一句谚语“偏疼的果子上不了色(shai)”。 经年初的几番较量,外贸局的第一版方案出来了: 1. 北京首饰进出口公司取消景泰蓝科; 2. 原北京首饰公司景泰蓝科的业务全部转入北京工艺品进出口公司的景泰蓝科; 3. 业务涵盖:客户及客户资料、执行中的合同、客户的未付款部份、所有库存商品、所有生产厂点; 4. 北京首饰进出口公司景泰蓝科的所有人员转入北京工艺品进出口公司景泰蓝科。 好赖北京首饰进出口公司也是一个处级单位呀!不能就这样被人“肢解”了呀!经过我们的据理力争、反复折冲、受尽委屈后,终于签下“城下之盟”: 1. 北京首饰进出口公司景泰蓝科只能收购、出口景泰蓝或银蓝的圆珠、项链、手镯、耳钳子、发卡等身上佩戴的首饰制品; 2. 北京首饰进出口公司所做的坠必须带环或者打眼; 3. 北京首饰进出口公司可以做些小的装饰品或小件活,直径、高、矮不得超过5公分; 4. 北京首饰进出口公司所属厂点,由工厂自行决定与谁合作; 5. 5公分以上的货的库存全部转交工艺品进出口公司; 6. 在自愿的原则下,北京首饰进出口公司景泰蓝科的人员调入工艺品进出口公司。 第7章 血雨腥风 一份充斥着无可奈何的“城下之盟”,以我们必须 执行的文件形式下发下来。保守与创新、守旧与改革、权利与服从、哀嚎到扼杀,在这份文件中体现的淋漓尽致。在我们辛苦、努力的付出下,百鸟系列、脱胎系列、马象系列、鸡蛋系列都被限制在5公分以内,多么荒唐的决定!但又是真实的存在!“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们满怀信心,开创未来,但树欲静而风不止。按照文件精神:对外的合同转出去了;北京首饰进出口公司东坝仓库内5公分以上的景泰蓝摆件,被拉到北京工艺品进出口公司的广安门外的仓库内;小宁的铁哥们们、下厂员李天凤、商品员杨丽言调到了工艺品进出口公司的景泰蓝科,此时工艺品公司的景泰蓝科已有5名原是我们科的人了。 面对如此困境,我们沉着应对,老徐、老周对于调走的人,持欢送的态度;到各生产厂点做工作,宣传我们还在,并一定会继续发展;因为我们认识到,生产决定流通,只要我们有了坚强的货源基地,就一定能创造出更美的未来;对前景我们充满乐观,我们向客户通报了情况,并表达将业务进行下去的决心。 一切工作都在困难中前行,工艺品公司的某些人,尤其是小宁之流不断到我们的厂点,对我们进行造谣、中伤、诋毁,蛊惑厂点不再为我们生产,只给他们干,而外贸局的领导就由着他们胡来,也不提什么品种的分工了,也不讲究什么“谁的生产厂点,别人不得介入”的规矩了,只要对北京工艺有利,则行之,不利则堵之。这不,最大的笑话来了:某一天,外贸局物价处的处长通知我们,说是要检查我们景泰蓝商品的出口价,他们接到北京工艺品进出口公司的举报,说是首饰公司景泰蓝商品的价格太低,影响了他们的销售(主要是指调给他们的那些商品),居然间要到我们公司的样品间来查验!处长张小松带着工艺品公司的张新成(原来我们科的),肆意开柜、翻货、对号签、找价格本等,折腾一溜够也没查出来个所以然。我即刻要求检查工艺品的样品,张处长也无可奈何,只得答应。结果在他们瀛海庄的样品间内找到了一个5公分以内的景泰蓝小马,价格标低了。我立刻拿着它,找到张处长,说他们低价销售,影响了我们的销售。张处长问张新成是怎么回事,他哪说得出个所以然呀,其实就是把号签写错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只不过是借题发挥,起哄架秧子罢了!十一届三中全会都已经开过三年了,我们还在这搞内讧,真让人闹心。工艺品公司对与我们有联系的厂点所做的工作收效甚微,因为工厂都是愿意做熟不做生,给首饰公司干活,那就是“正宫所出”,如果沦落到给工艺品干活,那不就成了“姨娘所养”。但在这种现实的境遇下,居然还有厂点摇摆不定,马驹桥公社首饰厂和北仪阁的荣万彩就在这一行列。按规定不许他们再做5公分以上的品种,那刚刚见到成效的百鸟系列怎么发展,厂房已经扩大,人员不断增加,生产力强劲增长,现在突然间不让做了,怎么办?投靠工艺品吧?那有宁师傅,可跟首饰公司怎么交代呢?毕竟这些新品种都是和首饰公司的师傅们共同辛苦奋斗出来的。再说北仪阁,脱胎制品刚刚起步,投入暂且不说,合同已经拿到,其他品种也正在展开,可5公分以内的,该怎么做?一边是现成的模具,一边要重新来过,真难呀! 第8章 血雨腥风 在1982年夏季的某一天,我刚献完血在家休息,忽然听到楼下有人喊我的名字,我爬窗一看,居然是周书记,她是总理的侄女,我们科的党支部书记兼副科长。我连忙应道:“我这就下去!”她说:“你别下来了,我上去。”我们家当时住的是筒子楼,在最西头,开门就是楼梯,我赶紧穿上背心,提上鞋迎了出去,周书记已经风尘仆仆地到了我家门口,我请她进屋,她关切地问我:“身体怎么样?没什么不舒服吧?”我说:“献这点血不算什么,小时候打架,哪会不得见血呀!只是这次稍微多了点。”周书记笑说:“你说话总是这么俏皮。如果身体没有什么不适,你跟我去通县参加一个座谈会,由外贸局货源处马处长出面召开的。本来应该是老徐去,但他提出,一想到这几年发生的事,气就不打一处来,怕越是生气,越容易说错话。考虑到你对通县厂点的了解和咱们公司的立场,想让你和我一起去,车子就在楼下。”我忙说:“您等我给我媳妇留张字条再走,要不然,这刚献完血人没在家,该担心了。”随后跟着周书记上了公司派的车,疾驶至通县。 这个座谈会是由企业局领导召开的,实际是由外贸局货源处的马处长主持,讨论的议题是:企业局下属的社队厂点,要不要给北京工艺做活。(企业局也是很烦北京工艺的,因为北京工艺在通县的收购是经过通县外贸公司,所收购的货品金额的5%归通县外贸公司)。通县各厂点的厂长和书记都悉数到会,这些人里面的主要人物是马驹桥公社的党委书记、马驹桥首饰厂的厂长和书记、北仪阁大队的书记和厂长荣万彩。马处长首先发言,讲了“城下之盟”的精神,主要讲的是关于5公分的问题,然后让各个工厂表态。首先表态的是靛庄,陈厂长说道:“我们厂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单一做圆珠到现在多品种生产,产值不知翻了多少倍,干活的人越来越多,大队的收人、农民的收入越来越高,这些都离不开首饰公司,不管你们领导订多少公分,我们都只跟着首饰公司干,绝不‘改嫁’!”蒋辛庄的张厂长发言:“甭跟我说多少公分,首饰公司李师傅安排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难道说‘听喇喇蛄叫还不种庄稼了’!哦,对了,蝲蝲蛄的个头没超过五公分,我们能做!”南屯的高厂长就一句话“生是首饰公司的人,死是首饰公司的鬼!”大家积极地表着态,马处长刚开始还拿着本,装模做样地记录着,可听到这时,脸都快绿了。他是多么想听到歌颂他们“英明决断”的声音呀!此时马驹桥公社的党委书记发言了:“我们都是做基层工作的,你们的这个文件,给我们出了个难题,我们开了好几次班子会。首饰厂能见到钱的产品都在5公分以上,而且都是首饰公司帮着开发出来的,现在这些活儿不许首饰公司要了,而工艺品公司却可以敞开收购。如果我们想和首饰公司继续合作,就得开发新产品,但眼瞅着今年就要过去了,这可怎么办?最后我们决定,大活交给工艺品,但和首饰公司的交往也不能断,在现有的小活的基础上,继续发展!”北仪阁大队的书记也表达了同样的想法。 第9章 血雨腥风 哎,真是钱难挣、屎难吃呀!我们在一起迈过了多少坎、废了多少脑子、熬过了多少不眠的夜晚、经过了多少次的失败,好不容易见到钱了,能挣钱了,却又不让干了!我坐在桌子边,眼睛瞪着这位处长,心中充满愤懑:老百姓多苦呀!挣点钱多难呀!你们天天坐在办公室里,都在想些什么?马处长终于代表外贸局表态了:愿意和工艺品合作的,可以和通县外贸局建立联系。我心想:这位领导的素质也是够“高”的,坐在通县企业局的椅子上,却给通县外贸公司站台。这不,会散了,企业局连顿饭都没招待他吃,我们大家也都一拍两散,各回各地了。 在会议的最后,我也进行了发言:“看来这次会议的结果已经出来了,马桥和北仪阁将通过通县外贸给北京工艺供货,我非常理解两个工厂的决定,并代表我公司将停止与这两个厂点的收购业务。虽然这两个厂点都有和两个公司共同发展的意向,但在目前的形势下,工厂难以顾及两家公司的利益,而每一家出口公司也很难全身心地投入和安排生产。为了专一发展,我们被迫做了这个决定。我还要在此宣布,为了我们公司的生存,我们要向这两个厂的专营权发出挑战!在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之前,我们公司和这两个厂点有一个约定,在我们所管辖的厂点中,只有马驹桥可以做景泰蓝鸟这一大类,也只有北仪阁可以做脱胎景泰蓝这一大类,其他厂点坚决不可越界。但现在马处长做出了决定之后,我也迅速决定,立即组织人做5公分以内的小鸟、鸳鸯、蝈蝈、蚂蚱、蛐蛐儿、刀螂,并安排在马驹桥旁边的东店大队(其便利条件自不必名言,主要是拥有人员方面的优势,马驹桥首饰厂的工人下班后,还可以在东店大队挣点零花钱)。一句话,节肢动物有千万种,我只取百分之一,就足以打破北京工艺一家独霸的企图。另外,半年之内,脱胎手镯、脱胎耳钳子、脱胎碗、脱胎酒具都将面市,我将把脱胎酒具的酒壶做到5公分以内,把直径10公分的脱胎盘,分成四瓣,做成组盘,每一部分的最长处都不超过5公分;我将做5公分以上的大盘子,在边缘处留出镂空的梅花瓣,再系上丝线;我将做5公分以上的鱼缸,在鱼缸最宽处焊上两个龙头环,因为文件里允许带眼的、带环的可作为坠。到时候,你们工厂别怪我‘勿谓言之不予’!更告诉你们领导,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者则昌,逆者则亡!又对着马处长说‘改革洪流,波涛汹涌,跳梁小丑,淹死其中!’孰不知‘沉舟侧伴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你们的文件会被永远钉在首饰公司和通县厂点的耻辱柱上!”话说到此,周书记赶紧捅了捅我,我哈哈一笑,用开玩笑的口吻说了声:“我是死鸭子—嘴硬!”此时我心想:他一位大处长,我一个小下厂员,想整治我,距离有点远。 第10章 团城事件 团城位于北京北海公园南门外的西侧、北海和中 海中间的北海大桥的东头,是一个周围有城墙、墙顶砌成城叠舵口、圆形的公园。1900年八国联军侵占北京时,团城横遭洗劫,衍祥门楼被击毁,白玉佛左臂被击伤,团城上的珍宝文物也被洗劫一空。建国后,党和政府对团城多次进行修缮,1961年国务院将团城及北海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1982年的夏天,这里发生了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件。北京二轻局所属的工艺美术品公司绕过北京外贸的两大进出口公司(北京工艺品进出口公司和北京首饰进出口公司),通过中间人和美国某家公司建立联系,欲直接出口和展示两家进出口公司管辖的工厂所生产的产品。他们闹得动静还挺大,在北京的团城公园租了展览和看货之地,请来香港的国际交际花蒂娜小姐站台。工艺美术品公司的赵经理亲自挂帅,负责此事。其实这事跟我们公司也没太大关联,但我们公司接到北京外贸局进出口处的通知:到团城去参加一个活动,具体怎么回事,到那儿再说。公司委派我们科参加,吃过午饭,周书记带上我,分别骑着两辆自行车前往团城公园。正值夏季,暑热难当,我们骑到团城公园时已汗流浃背,到门口,工作人员示意需要买票,5分一张。我们说:“是来参加活动的。”工作人员一声“请”,我们顺利入园。拾级而上到顶处,一片开阔绿荫映入眼帘,高大的白皮松遮云蔽日,不远处亭台殿阁隐约其中,不大的团城,我再熟悉不过了。从小时候到上小学、上中学,不管是否放假,我都是这里的常客。看着这棵硕大的白皮松,想起了乾隆皇帝把这棵树称为“遮荫侯”。看来我们是到的有点早,没见着什么熟人,就坐在这棵“遮荫侯”下乘凉,习习微风,让我们顿感清爽不少。您想想,从北海那么大的水面上刮过来的风,能不舒服吗?过了一会,工艺品的张轩来了,家具科的小李来了,张旭来了……各路能人悉数到场,看来他们很是重视。人都来齐了,进入大殿。只见大殿里根以前也大不一样了,简直就是一个小型的广交会展厅,显眼处码放着玉雕、牙雕、景泰蓝、雕漆的大工艺品;名贵处还有各种金银首饰、镶嵌宝石、古货、旧货、绢花、抽纱、及风筝、空竹、彩球、扑扑蹬的葡萄和葫芦等各种小工艺品,可真是琳琅满目。但这些产品中,我们科所管的东西少之又少,只有北京证章厂所生产的几件不起眼的景泰蓝机制罐。这时,北京工艺美术公司的张科长(工艺品公司的大熟人,每次广交会,他都代表该公司出席)告诉大家:一会领导和客人陪同蒂娜小姐来参观,参观过后,咱们再聊正事。一会功夫,人群骚动,工艺品公司的领导和一堆外国人簇拥着一位身材小巧玲珑的、穿着高跟鞋的女士出现在大殿内,摄影机、闪光灯综着这堆人,我们外贸公司的人则在外围冷眼旁观。蒂娜小姐走后,工艺美术的张科长对我们说:“我们操办这事已半年有余,由中间人搭桥,与美国客户接洽,各工厂备货,直至到现在的展出,还准备到美国去展览,现在的问题是,这些东西怎么走出国门。美国方面说了可以出包机,但怎么把这些宝贝送上飞机?还有就是这些东西是怎么定价?怎么收钱?我们实在是不知道,只能请你们来帮忙!”工艺品公司的董乡接过话茬:“您把这屋东西都交给我们,后面的事您们就别管了,让客人直接跟我们谈。”听罢此言,全屋的人都笑了。因为当时在北京,只有北京工艺品进出口公司和北京首饰进出口公司对这些商品有出口权,而外汇的往来要经过中国银行,中国银行也只给这两家公司开账户。除了外贸企业,其他任何企业是不能在中国银行开立账户的,所以也无法收到国外汇来的钱。再来说说定价,我们这里一切出口商品都是按美元计价,以人民币换美元的要求,定出出口价,这里面还包括FOB、CIF、保险费、运输费等。听着这些让工美公司的人摸不着头脑的专业术语,最后只能让北京工艺品进出口公司按人民币价格收购这些货品,按美元出口,收汇到北京工艺品进出口公司,但名义上,这事是工艺美术公司所办。 通过这一事件,我们了解到,外国人是多么想通过各种渠道了解中国市场,扩大与中国的贸易,外贸公司只是给他们开了扇窗;而国内的各行各业是多么想走出去,拥抱世界,但他们却迈不过外贸进出口公司这个坎。改革开放需要时间,这次事件是工艺美术系统的一次闯练,同时也是北京市外贸进出口公司遇到的市场需求带来的挑战。 九月中旬,“美国之音”广播“一架载有奇珍异宝的包机,自北京飞往纽约”! 第11章 一份工作总结引起的 我在北京首饰进出口分公司各个科室的岁月里,有一个特别有意思的现象,那就是没有私人空间。因为你人是公家的,那么你的身边的东西也是公家的,比如办公桌、办公文具、工作服等等,再往深了说,你抽屉里的东西也不是属于你的私人物品,即便你的抽屉上了锁,公家在需要时,也是可以任意砸开来找文件之类的东西的,当然也包括工厂交来的样品或客户提供的货样等。现在听起来,觉得这事挺恐怖的,但在当时那个大环境下,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这不,这天我出门办事,科里的同事要找一个样品,在周书记的监督下,砸开了我的抽屉。样品是否找到另当别论,周书记在抽屉里发现了一份我写的工作总结(此总结我早已交给徐科长一份,不知道领导之间是如何看待下属,只听老徐说了句“你写的这些我都知道”后,就把总结扔进他办公桌的抽屉里,我则丧眉耷眼地退出他的办公室),总结的主要内容,不外乎是我管理的通县这一摊,全年的收购额,各个厂点的具体情况;新样品出了多少种,每个厂点具体出了哪几种;对外签了多少出口合同,销售了多少种,全年的新样品占总收购额的比例等等;与上一年收购额的对比,对来年工作的展望,还有对各个长点的评价,包括人员数量、人员素质、生产品种、适应市场的能力。 周书记看到这份工作总结,非常激动。因为自她到首饰公司,还没有一个业务员、商品员、下厂员在领导未布置的情况下,主动写工作总结的。周书记兴奋地将总结拿给了老徐,而老徐则是淡淡地说了句“他给过我一份,我已经看过了。你怎么也有一份?”周书记说:“我们刚才砸他的抽屉,找样品时发现的!”老徐这个人不擅长管理,更对文字的东西不感兴趣,周书记仔细看了我的工作总结,对我有了进一步了解。 在“团城事件”过后的某一天,周书记把我叫到科长办公室,郑重其事地对我说:“今天,我以书记的身份和你谈话!”我一听,心头一紧,是不是报车票的事情露了马脚?应该不会吧?连号的车票我都是拆开了报的呀!要不就是去笔厂时,早退回家接孩子?那也不至于呀!又或者是到长桥锦盒厂办完事,耗着不回公司,到“延吉冷面”吃朝鲜冷面,报2毛钱的误餐补助?真是越想越没底,越想越寒碜,头皮发紧,冷汗直出。我忐忑地说:“有什么事,我洗耳恭听!”周书记说:“自没涨工资后咱俩那次谈话,已经有两年的时间了,你那三句话我一直记着。现在我觉得,我有点了解你了,尤其是看到了你的工作总结后,更觉得你对工作的态度和做出来的成绩,都是非常突出的。你在工作上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你在政治上,是不是也应该有所进步?”听罢此话,如醍醐灌顶,使我茅塞顿开。一九六五年底的一幕又重现眼前。那是在北京对外贸易学校(半工半读)二部当学生的时候,我们接受首饰进出口公司三科团支部的领导,三科开发展团员的会,老师找到我说:“你和咱们学校的团员小徐一起去参加吧!”我木木张张地去了,混混沌沌地回来了,完全没有开窍,直到一九七一年,我才加入了共青团。如今周书记表达的这么明显,我立刻说道:“我写过‘入党申请书’,还是在玉石科的时候,当时的情况您也了解,他们怎么可能发展我!”周书记说:“现在也不晚呀!”我即刻表态:“明白了!”晚上回到家,做饭、吃饭、哄孩子睡觉,一切妥当后,在昏暗的灯光下,郑重其事地写了一份“入党申请书”。 周书记是我政治上的开窍人,是我进步路上的引路人,更是我工作上的良师益友。 在这一年中,还发生了一些大事件 1. 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人,我的父亲,于4月27日永远地离开了我!父亲是我一生中,最尊敬的人!他用鲜血养活了我们弟兄五人;他是我心目中的百科全书,陪我读懂这个世界;他用他的生命,扫清了阻挡我们进步的障碍,再也没有人去调查“思想反动、言论右倾、为农民说话”的档案了!我悼念您!我怀念你!您永远在我心中! 2. 我二大爷的右派分子的政治身份被平反,同样扫清了我进步路上的障碍,我再也不用和他划清界限了; 3. 公司改革了,成立的三产,让一部分人离开业务岗位,到三产干活,同时还招收没有考上学的职工子女; 4. 参加过革命的老干部都进了督导组,段经理离开了领导岗位,张翠昌离开了公司; 5. 周书记调到了外贸局,任人事处副处长。 第1章 好事连连 1. 准备被提拔为副科长 乱哄哄又充满荒唐的一年过去了,外贸局来了新 的党委书记,副局长靠边站了,外贸局还成立了企业管理处,好多处长和公司的经理、副经理到此管理处上班,美名其曰:学习企业管理,实际就是北京外贸的一个“大冰箱”,冷冻原外贸的老干部。北京首饰公司的党委书记兼经理退居督导,来了个从军队转业的高登科,他先是管党的副书记,后来又当书记,现在他既是书记又是经理;另一位曾是解放军射击队员的张里成为了办公室主任。改革、下岗、三产、整顿,此时的公司好不热闹,而我们科则被那个“5公分”的限制,搞得焦头烂额。在昌平的阿苏卫村试制脱胎,后又转向东沙屯规模生产,5公分以下的小马、小象,超过5公分加环带眼的新玩意,层出不穷,东店代替马驹桥首饰厂生产的景泰蓝鸟类全部缩小到5公分以里,小个的景泰蓝鸡蛋正常做,大于5公分就打眼穿线,为了打破“城下之盟”的禁锢,我们用实际行动抗争着,用我们的聪明机智鞭策着守旧与落伍。在某一次去厂点之前,我和老徐在他家汇合后出发,老徐不无感叹地问我:“这么多年来的折腾,你累不累?”我坦然回答:“乐在其中!”老徐又问道:“你管通县也快三年了,觉得委屈吗?”我笑答:“有您和老周的理解与支持,没什么可委屈的。这两年,这么多厂点,发展的这么快,我打心眼里高兴。不过这回马驹桥和北仪阁被工艺品公司挖走,我心里挺不舒服的。”老徐说:“如果让你再多管些厂点呢?”我说:“我的精力肯定没问题,但也得让别人有口饭吃呀!”老徐慎了一会,说道:“我的意思是准备提拔你当管理货源的副科长。你看现在周书记被调到外贸局去了,咱们科没有书记了,之前她主要负责外销,我主要负责货源,现在我成了光杆司令,而且现在高经理又挺看得起咱们,经常找我来处理一些公司的事情,我实在是有些忙不过来。上面提出让团委书记王石平来当副科长,被我给顶回去了,又提出让咱们科西昊当副科长,我这还没来得及表态呢,她就得了肺结核,全休在家了。我准备提你当咱们科的副科长,老周也是这个意思,她临走时跟组织上也谈了,她还提到让简南当管外销的副科长,李云当书记,这样的话咱们科的领导班子就完整了。”我静静地听着,心里默默地想着,打心眼里感谢这两位领导的知遇之恩。尤其是周书记,人都走了还不忘提携这个这个政治上的白板。想来,我从小学到现在,凡是带“长”的活,我都没干过,什么组长、行长、班长……就连上小学时的课外班,我都当不上小组长。现在要实实在在当这个北京首饰进出口公司四科的副科长,每年几千万的人民币的收购任务、数百万美元的创汇任务、几百万人民币的库存管理、30多口子人的吃喝拉撒,全部由我负责,我行吗?这太不可思议了!等老徐说完,我平静地说:“感谢您和老周的信任与提携,但我不能干。现在下厂组有组长,组长下面还有此科的元老肖正明,还有和您一起拼杀出来的刘梅,更甭说还有那么多党员,像徐爱莲、肖纯航呢。而且我现在干的这活有意思,您指哪我打哪,如果让我指挥别人,我也不会呀!”老徐说:“别推辞,也别想那么多,还是我出主意你干活,就是得比别人干的多点就是了!话说至此,你知道就得了,尤其是简南的事,你要只字不提!” 第2章 好事连连 2. 涨工资 一年一度的总结表彰及布置新一年工作的全公司职工大会在春节过后的某一天召开了。会上各方面领导讲了些什么,当时也没听明白,所以也就没记住,但有一件事情,让我永生难忘—在这次大会上,我涨了一级工资。会上高忠科宣布:根据改革的需要,我行使北京首饰进出口公司经理的权利,宣布给徐德旺、程九如、徐桂、李光宇等四人,每人晋级一级工资,以示鼓励。全场呼的一声,高忠科继续说道:“徐德旺同志主持外贸宿舍工作,从跑地皮到职工入住,没有一平米的损失,工作中兢兢业业;程九如同志在包装岗位上,多年来任劳任怨,无论在北京、还是广州,都有过突出的贡献;徐桂同志带领景泰蓝科从无到有,创造佳绩;李光宇同志几十年如一日,对工作认真负责,在不同的工作岗位,均做出不俗的成绩!”说到此处,场内掌声响起。我事先一点也不知道会有这么档子事,老徐说他事先也不知道,只是听说改革了,公司经理有权决定职工总数3%的名额给予奖励,不用再提名发榜的,搞得人心涣散、鸡犬不宁。公司当时有职工约400人(退休的不算)左右,此次仅取1%的人员,我当时既没有激动不已,更没有感慨万分,只觉得这是迟到的奖励,三年前本就属于我的涨工资的机会而已。其实我还是感恩于老领导的认可、感恩于公司各方面同事的支持,高忠科才来几天呀!在他眼里我又算什么!甭管怎么说,下个月领工资时,我就从43元涨到了48元了。 3.准备去香港 涨工资这件让人扬眉吐气的事过去没多久,老徐又让我回公司,郑重其事地通知我:“今年的十月份,要在香港召开xx届世界钟表大会,咱们公司在香港的客户—繁荣公司,为扩大景泰蓝笔和景泰蓝表的影响力,准备参加此次大会,为了壮大声势,邀请了北京工艺和咱们公司参加,也是为了让咱们扩大眼界。咱们公司决定接受邀请,准备派负责货源的马副经理带队参加,并指定你随马副经理一道去香港。根据国家的要求,这类出国小组,必须得有工厂方面的人参加,我的意见是别让笔厂的人去,因为咱们和繁荣公司主要是玩景泰蓝的,你考虑让一个厂点的领导和你们一起去。”这是真的吗?当时的香港还处于英国政府的占领下,去香港相当于出国,必须办理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护照和英国驻华机构的签证方能进入。这个消息让我大喜过望,稍微平静后,我对老徐说:“考虑让通县靛庄的熊厂长和我们一起去。靛庄这几年发展的这么快、这么好,离不开他的领导,叫上他和我们一同前往,还能拉进我和他们的关系。”老徐说:“你先到通县那去透个风,因为老熊如果要出国要接受审查,得由企业局上报,别让企业局的人挑眼。”什么叫动力,好事砸到你身上,就是动力。现在,在此动力下,我工作的心情更加顺畅,当然事事也就随心所欲。 第3章 好事连连 4. 正式被提拔为副科长(一) 转眼间,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我在公司的时间也越来越多。某一天的下午,老徐叫我:“老高让你去一趟他办公室!”此时的老高是公司的党委书记兼经理。“好嘞”。我假模假式地穿好上衣(平时我们在办公室都只穿背心),爬上四楼,来到党委书记办公室。敲门进屋后,看见高书记坐在桌前审阅文件,我轻声说道:“我是四科的李光宇,您找我?”高书记抬头看我一眼说道:“你是李光宇?”“对!”“你的工作怎么样呀?”被他冷不丁这么一问,我愣住了,不知该怎么回答。高书记又问道:“忙不忙呀?”“忙,挺忙的!”我回答道。高书记说:“行,下去忙去吧!”“哦!”我转身出门,关上门后下楼回到科里。老徐在下厂组那屋正等着我呢!见我回来连声说:“到我那屋去。”我一边答着“好”,一边看了一眼下厂组的组长皮梓成,感觉他当时的脸色很不好看。到了科长办公室后,老徐急切地问我:“高书记都和你说什么了?”我将刚才发生的一切叙述一遍,老徐愣了一会儿,还像是对我、又好像是对他自己说道:“这回可能就是认认人,对个号?你以前跟高经理打过招呼吗?”我回答:“我连公司都懒得来。只是在大会上见过他,根本没说过话,今天是第一次。”老徐摇摇头说:“得啦,等着吧!” 几天以后的班车上、食堂内,楼道里的闲篇又有了新的话题:外来的要当副科长了,不就是个大学毕业嘛,到首饰公司才几天呀;收点破烂的也能当科长;财会科的出纳会什么呀,也能当科长;听说原来玉石科那个装卸工也要提拔成副科长了,真是树挪死、人挪活呀!首饰公司就这么一个特点,干活的时候看不见人,瞎咧咧的时候,到处都是人!六月初,被提拔的十位副科长云集到高书记办公室:财会科的翟玉莹、宋平路;五科的靳波;景泰蓝科的简南、李光宇;报运科的小肖;还有……人事科马科长宣布完名单后,还没忘说一句“祝大家高升!”随后高书记讲话,不外乎就是提倡我们要做四化干部,尤其是年轻化最重要,另外还讲了一些对我们这些人的希望和要求。而后是我们每个人的发言,大家都很谦虚地表示自己德才不济,以后要好好学习,认真锻炼,不辜负领导的培养和期望等等。 简短的会议开完了,各位新提拔的副科长们都下楼回到自己的科室。当我和简南回到老徐的办公室时,只见货源组组长皮梓成脸色难看地向老徐请假,要提早回家,老徐欣然同意。也难怪,毕竟他去年随周书记参加了在美国夏威夷举办的展览,还到美国西海岸去走访客户,此次提拔,他认为自己太有希望了,可现实……在我和简南被提拔后没过多久,皮梓成要求调离景泰蓝科,去金饰科了。 又过了一些日子,外贸局任命了北京首饰进出口公司的正经理—吴志闲。说来也巧,这位吴经理就是去年在全国工艺品计划会议上,代表北京工艺品公司攻击我们出口景泰蓝制品的旧货科的副科长。现在摇身一变成了我们公司的经理,正所谓“屁股决定嘴”,看他现在怎么对待“五公分”!在他刚上任的那一天,公司全体副科长以上的干部给他开欢迎会,他还特意跟我握了握手,弄得其他同事都觉得我和他很熟似的。要说熟,也不框外,因为在六十年代去广交会时,我就和他打过交道,经常坐一辆车去场馆加班。会后老徐对我说:“咱们先请这位吴经理到靛庄去,看看咱们工厂的规模和生产的品种,再诉说一下五公分的苦衷,争取早点解除那个‘城下之盟’!” 第4章 好事连连 4. 正式被提拔为副科长(二) 1983年6月3日,按月发工资的日子到了,我的工资袋里面由原来的48元已变成了84元(副科级84元/月),真是升官又发财,人怎能不飘飘然!“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吟调了几十年、背诵了上百遍的诗句,到头来还是控制不住内心的喜悦。我将这一喜讯报告了媳妇并如数上交;到我妈那说了说情况,还请我妈在外面吃了顿好的;我的亲人们知道了我事情后,无不为之感慨,因为在他们之中,我是挣得最多的!在一个去通县的下午,我用企业局的车,悄悄来到我爸的坟前,向他诉说了此事,想让九泉之下的他老人家知道,原来上学时那个最不争气的孩子,现在出息了!在这次提拔的副科长中,简南是大学本科毕业,在这个文凭吃香、学历横行的年代,没什么闲言碎语;靳波在1964年就被提拔为后备干部,现在都快二十年了,好像也是顺理成章;保运科的小肖,在部队时就是连级干部,现在提个副科长,好像还有点委屈……唯独我这个副科长,提的让人有话说。第一我年纪小,第二我学历低,第三我只知道干活,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工作经历,现在突然冒出来当副科长,免不了会有一些闲言碎语。在一次从东坝回公司的班车上,小孙(该同志63年高中毕业,在沙河英文干训班学习过,参加工作以来就没在城里上过班)说道:“你们看,李光宇都能当副科长了!他除了搬箱子、数数,还会干什么?咱们公司算是完了!”我想他可能不知道我也在班车上,但我也没什么可气恼的,因为他的确说对了一部分。我何德何能,在这人才如潮的首饰进出口公司当上了一名领导干部,虽说是兵头将尾,但毕竟是每个月挣到84元了,我一定要对得起我的工资,对得起这些看不起我的人,更不能辜负组织和领导对我的信任与提拔。可子欲养而亲不待!老天不公呀!一切都会过去,过去后便归于平常。我爸生前曾说:“人生总觉不如意,才觉如意便寻常,寻常又觉不如意,修身养性长又长!” 现在景泰蓝四科的领导班子已搭齐,老徐的科长、李云的党支部书记、简南是负责外销的副科长,分管业务组和商品组、李光宇是负责货源的副科长,分管下场组。刚上任的党支部书记李云找我谈话,告诉了我前任书记对我的看法,并表示我已是培养对象,要积极向组织靠拢,按时写思想汇报。 以通县东店开始突破5公分做鸟为标志,我们全面展开了新品种的创新。“城下之盟”靠边站了,制定的人也进了外贸的“大冰箱”,工艺品公司的得力干将来到北京首饰公司,还当了一把手,更重要的是,农村的联产承包制在逐步完善;公社体制被瓦解;深圳特区的建立;外贸的利用;三来一补的蓬勃发展,不断地冲击着旧体制的束缚;新思想、新做法,无不像洪流荡涤着束缚生产力发展的淤泥浊水;官僚主义、无为思想已被突破,这不许干、那不许碰、一切按老规矩执行的年代一去不复返。 第5章 好事连连 5. 梁局长召见 吴经理到任没几天,我和老徐就请他到通县靛庄和蒋辛庄去参观,让他了解一下我们科厂点的情况和景泰蓝制品的生产情况。较为遗憾的是无法参观马驹桥首饰厂和北仪阁大队工厂。此时来了一个消息,原外贸局局长兼党委书记梁局长向吴经理发出了邀请,请他带领景泰蓝科主要领导和业务员到新桥饭店,参加由他出面举办的宴请,香港繁荣集团的董事长陈玉书先生作陪,具体时间待定。吴经理得此消息后急忙找我了解繁荣公司及与他有关的消息(虽然我们和陈先生是熟人,但毕竟吴经理是刚来首饰公司的,而在工艺品公司的时候,他毕竟是一名副科长,而且还不管景泰蓝),我将我知道的一切向他汇报:繁荣公司成立于1980年,成立前就与我科建立了业务联系,是我们科的重点客户,包销着我们出口的景泰蓝圆珠笔,目前正在做景泰蓝表壳的来料加工,各种景泰蓝鸟和脱胎景泰蓝是他的专营品种。最重要的是,该公司是我们在香港,除了中艺公司和六大国货公司之外,唯一一家D/A180天的贸易结算公司等,至于还有什么,我就不清楚了。吴经理认真听着,随后说了一句:“过几天梁局长请客时,你们随时提醒着我点。”我答道:“全听您的!” 这一天转瞬而至,公司派两辆小轿车,拉着吴经理、老徐、简南、我和业务员刘辉格到了新桥饭店。这家饭店是解放初期建成的,是一家专门接待外宾的饭店。据说有很多海外华侨和港澳同胞都在此出入。新桥饭店与当时的北京饭店、六国饭店、前门饭店、友谊宾馆、华侨大厦齐名。饭店门口有警卫,一般人甭说是进去了,就连在门口多站一会都有人管。现在改革开放了,商务活动多了,外商的成份也变了,所以门口也就不显得那么戒备森严了。我们乘车至此,向侍应生说明吃饭的xx厅,人家指引我们到电梯旁,并陪同我们到达了包间。宽敞明亮的小厅已摆好桌椅,各色酒水用具也已摆放整齐,梁局长还没有来,我们就坐在房间内的沙发上休息、闲聊。一会就听见一口天津话“你们看,门开着呢,准是他们先到了!”听到这个口音,我们就知道准是梁局长来了,大家起身列队,站在屋门口,梁局长快步走进屋内,吴经理迎上前去,随口说了声:“梁局长,您好!”梁局长高兴地说:“你好!小吴,又进步啦!”随后转身介绍到道:“这位是陈玉书,香港繁荣公司的小陈。”吴经理和陈先生相互握手致意!梁局长又和老徐说道:“你们配合小陈做工作,干得不错!”到简南这,梁局长愣了一下,我赶忙迎上去说道:“这位是我们科管业务的副科长—简南。”梁局长应了一声后对我说:“光宇,咱们又见面了!”我连忙说:“梁局长,您好!您还是那么精力充沛!”梁局长说:“听说你也进步啦?不错!刚才还和小陈提到你,说你是首饰公司里对机械最了解的人,那笔和表你没少出力。”然后又随意地和刘辉格打了招呼,大家寒暄过后,梁局长在主宾席落座,左边坐着吴经理,右边坐着陈先生,,还有一位梁局长带来的人,一共8人。依次入座后,服务员及时地递上喷过香水的热毛巾,大家擦手之余,六个凉菜陆续上桌,白酒杯内已被斟满茅台,大高脚杯内也已倒入北冰洋,梁局长、吴经理、陈先生都没有对酒杯说不,我也就不敢说“我不喝酒了”。此时梁局长发话了:“咱们今天不是宴请外宾,就不用讲什么外事纪律,大家可以敞开喝!宴会上,每人干了这杯茅台之后就随意了!小吴,我今天请客,就是想让你和小陈见个面。小陈,你也站起来,两个人拉个手!”此时吴经理和陈先生又一次握手,梁局长不失时机地说:“你们这一握手,可就是一家人了。小陈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的事就是国家的事,你们办事也就是为国家办事。来,大家为国家干杯!”我们其他人赶忙站起身来,我此生第一次喝了三钱茅台酒!大家互相敬着酒,我则不时地喝着北冰洋,杯中续上的白酒,我一直留到最后与大家一饮而尽。酒喝着,热菜上着,干烧黄鱼、葱烧海参、琵琶虾……大家心里还是放不下“5公分”的事,又聊了起来。梁局长说:“我不管你们那个几公分的规定,我也管不了你们那几公分的规定,但又一句话我得说,你们不能伤了小陈!得空,我还得把北京工艺的人叫到一块好好说说(据说后来梁局长又在中山公园的来今雨轩安排了一次宴会,有工艺品公司的领导和我们公司的领导,当然还有繁荣公司的陈先生)。”老徐则在旁边搭话道:“我们今后再做景泰蓝鸟或做脱胎景泰蓝时,一定会先考虑陈先生的。”酒足饭饱聊完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我们这么努力,都是为了国家;我想吴经理会更明白,但还没等他实施呢,他就离开了公司。等我从香港回来后,只能到外贸局副局长的办公室汇报香港之行了。 这次新桥饭店的宴请,开了我赴涉外饭店宴请宾客和客人在涉外饭店宴请我们的先河,而后,我则成了丰泽园、鸿宾楼、仿膳、全聚德、翠花楼等这些饭店的常客。 第6章 好事连连 6. 为赴香港而准备着(一) 我们科上下一心,为实现出口额有一个突破而努 力着。到了9月份的某一天,公司管货源的马副经理找到我说:“小李,咱们上报去香港的事已经被批准了,那会给你报的职务是下厂员,现在你是副科长,我想就先这样吧,如果改,还得重新上报!”我急忙笑着说:“我本身就是下厂员嘛!”马副经理说:“既然这样,咱们就书归正传。你那里多注意些准备去香港的厂点的情况,得空陪我去一下靛庄和其他有特点的厂子转转。对于香港客户的情况,列一个清单,写一下工作计划。另外眼下需要你办的,是填写一下支款的单子,科目是‘置装费’。填我和你的名字,每个人有500元,共计1000元。写好后,到我这里来,我跟你批一下,你到财会去领钱。如果财会今天没有这么多现金,那你就先跟人家打声招呼,明天再去拿。”500元这么多钱,还能出趟国!按照我现在的工资标准,我得挣半年多呢。我怯怯地问马副经理:“这么多钱,得做多少身衣服呀!”马副经理笑着说:“这还多?我还嫌不够呢!咱们出国必须得做一身毛料子的西服,必须得有一双像样的皮鞋,还得有一身睡衣,总不能老是光着膀子、穿着大裤衩走出走进的吧!”我说:“您说的这些行头,我一件也没有。您想想,我去年每个月才挣43元钱,发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交给我妈5元,还剩下38元,虽说我媳妇比我挣得多,但也到不了50元,她也得给她爸准备出5元,我俩互助会各存5元,也就剩下70多元过日子,还得给孩子交托儿费、饭费,到年底,互助会的钱发下来,还得凑上布票,给孩子做身新衣服,哪还顾得上给自己置办行头呀!咳,您瞅,我怎么还跟你这诉上苦了!”马副经理笑着对我说:“你置办行头时,别把钱都花了,出国时还可以用人民币买30美元,然后到香港可以买些东西!”我嘴上答应,好像是听明白了,可满脑子都是这500元钱,我爸一直到死,一年也就挣600元,这刚一要出国,就先给500元,真是让人飘飘然。取款的手续办完了,钱到手了,回到家交给我媳妇,这还是我们俩认识以来,第一次拿到这么多钱。我媳妇说:“当官真好,能出国更好!”于是到华表服装店买毛料子做西服,到西单买皮鞋,到出国人员服务部买睡衣睡裤,自然也少不了背心、衬衣、袜子等。出国嘛,必须都得是新的呀!再说,怎么花也花不到500元呀! 批文正式下发,靛庄的熊厂长被批准可以前往,三人出访小组正式成立,为赴香港的工作准备,也在紧锣密鼓的展开。进入九月份,最重要的工作开始了。马副经理找到我:“你带着批文到外汇管理局去一趟。咱们离出发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可以办理外汇了。”我痛快地回答:“好嘞!”马副经理还不忘嘱咐一句:“这是咱们求着人家的事,到那里客气点!”我说:“明白,您放心!” 第7章 好事连连 6. 为赴香港而准备着(二) 到了外汇管理局,找到专门批外汇的办公室,只觉得屋内人员熙熙攘攘,进来出去,好不热闹。有办理因公出差,拿着批文来办外汇手续的;有办理出口签字的;也有移居国外的;总之各路神仙来这,都只为一件事—批外汇。我排了一会儿队,挤到因公批汇的柜台,拿出批文,递给工作人员,他迅速查找留在他们那的副本对照着,随后问我:“去香港出差?”我答:“对”“去一个多月?”“是!”工作人员又说道:“我现在说的话,您最好记一下。”我赶忙拿出笔记本和笔,只听得工作人员说:“你们在外期间,每人每天最高房费的标准是24美元,必须要有发票,如住宿地无法提供发票,那也一定要有盖章、签字的白条,回来后才可报销;每人每天饭费的标准是20美元,同样需要饭馆的发票或盖公章的白条,若都没有,那就要写明用途、时间、费用等,并且有你们这个出国小组两人以上的签字,方可报销;每人每天办公费的标准5美元,包括打电话、坐出租车、付小费等,这些方面不需要发票,但同样需要你们这个出国小组两人以上的签字,方可报销;另外,你们在外期间,按实际天数,可享受每天1美元的零花钱作为补助;还有你们可以用人民币买30美元,这个不受你们在外时间的限制;我们已按批文要求,将你们出国小组在外的45天的花费,合计成美元批给你们,但不是表示你们可以全部花掉。国家现在还是很缺外汇的,要求你们务必节约出三分之一的外汇,回来报销。如果执行的好,一来报销会非常顺利;二来对于你们首饰公司以后的出国小组,批汇更方便!”我连声说道:“谢谢您!”随手将两支景泰蓝圆珠笔递上,客气地说:“你一用到这景泰蓝圆珠笔,就对首饰公司的人手下留情了!”工作人员答:“放在这吧,大家一起用。”拿着外汇批准单,带着公司的支票,揣着买30美元的人民币,来到位于王府井西边一点,东华门大街的中国银行北京分行办事处,办理购汇手续。因为批的是美元,我们去香港,必须按今天的汇率,将美元兑换成港币,当时好像是22元港币换1美元人民币,我得拿着好几万港币在身上呢!在等待取钱的时候,发生了令我难忘的一幕:一位跟我年纪相仿佛的女士也在等待办理业务,她主动我和搭讪:“你也是来办理‘单程’的吗?”我摇摇头,说实话我不太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她用很不理解的表情问我:“那你是去香港吗?”我说:“是呀!怎么了?”她说:“你去香港干什么去呀?”“出差呀!”她惊讶了:“咱们中国人还能到那出差?那你还回来吗?”我无奈地回答他:“到哪出差我也得回来呀!北京是我的家呀!祖国是我的根呀!” 第8章 出差去香港 1. 好事多磨(一) 此时的香港还是在英国的占领下,所以去香港等同于出国,需要办理北京外事办公室核发的护照,再去英国驻北京领事馆办理签证,签证上会标明我可以在香港呆多长时间。我们当时所持的护照都是公务护照,公司有专门负责办理的部门,我只需要提交几张照片,填写几个表格就行了,在我做西服期间,这些手续就基本办妥了。眼看到了9月下旬,听说工艺品公司小组(人员有郭世奎、小宁和北京珐琅厂的副厂长吕冰玉)的签证办下来了,可我们这边却毫无动静,我们通过企业局到北京农办打听消息,得到外事办公室的反馈是:我们小组的一个成员、靛庄的厂长老熊,他的户口性质是农民(农业户口),所以有些麻烦。听此消息,我们也都无能为力,此时繁荣集团来信“世界钟表大会将于10月5日开幕。参加者必须在10月1日前到,如签证办理不顺利,可以先买好北京到广州的飞机票,等签证办下来后,就立即动身,到广州后,再定广州到九龙直通车的车票。”为此,陈先生还特地派冉先生到北京全程陪同我们,而出口科的同志则是一天询问一次外事办,并把我们这儿的情况不断向他们汇报。等到28日时,为了出行方便,我让熊厂长到我家住。我家住在筒子楼,只有一间卧室,和街坊共用一个厨房,所以只能委屈老熊在厨房里搭个行军床凑活凑活。29日我到民航局把北京到广州的机票买好,老熊在我家等消息,我又一次来到公司等出口科的消息,可依然没有结果。我找到马经理,说明情况,马经理指示:把情况告诉冉先生,明天你和出口科的同志直接去北京市外事办公室那等消息,让老熊拿着三张机票到民航售票处,如果明天上午签证还没办下来,你就联系老熊,让他先把机票退了,大不了大家节后再去;我明天上午带着行李在公司等你们消息,如果签证办下来,你赶回公司,让老熊也回公司,我安排好车,带你俩去拿行李后直奔机场。我说:“没问题,我会跟熊厂长交代清楚的!事已至此,只好死马当活马医!”9月30日,我和熊厂长早早起床,将西服、装备、皮鞋等按穿着顺序整齐码放在床边,就像随时准备出任务的消防员战士一样。我媳妇笑着说:“你们这哪是要出国呀!怎么跟闹着玩似的。飞机票都买了,居然还不知道能不能走。”我说:“谁说不是呢!还是先准备好吧!要是真走不了,下午就让老熊他们厂子来车,把他接走,正好咱俩也回家看看我妈。就是公司国庆节前的聚餐是参加不了了!” 熊厂长带着三张机票去了民航局,我骑着自行车直奔正义路的北京政府办公地点。九点后,凭着文件,警卫让我进院,找到外事办公室,那里有好些人在等着,一般都是单位专门的人员来办理,像我这样自己来办理的还真不多。都快十一点了,一位年轻的同志夹着牛皮口袋,匆匆地走到一个大条案前,还没等他喘口气,我们就都簇了上去,他一边打开牛皮口袋,一边说:“北京首饰进出口公司的那个小组来了吗?”我赶忙说:“我!我就是!李光宇!”“真不容易呀!你们仨的签证终于下来了。你们公司的小孙没来呀?”我说:“公司今天聚餐!”年轻人说道:“哦,明天都是国庆节了!他没来,你在这里签个字。”我迅速接过笔,飞快地签上李光宇三个字后,将三本护照放入书包,连声谢谢都没顾上说,借电话打给熊厂长,一切都按照马经理的指示执行着。我迅速抄起自行车,飞快地蹬着,离开正义路、越过天安门、奔西单、到复兴门后拐弯进入礼士路,不到20分钟就回到公司。到公司后冲进办公室,把这一消息告诉老徐,此时科里的聚餐已经开吃了,老徐用馒头加了好多肘子递给我:“路上吃,快走吧!马经理已经在司机班等你,老熊也已经到了车队。”我拿着馒头,三两口就吃没了,来到车队,队长小冯牺牲了这难得的国庆聚餐,驱车直奔我们家。 第9章 出差去香港 1. 好事多磨(二) 到家后,我和熊厂长快步上楼,此时楼上的邻居们都在吃饭,我媳妇一看我和老熊急吼吼的上楼,赶忙问道:“不走了吧?”我说:“老熊,快换衣服!”我媳妇惊讶地问:“啊!还走呀?不是买的两点多的机票吗?还赶得上吗?”由于事先已将准备换的衣服按顺序码好,所以迅速换好衣服,拿起箱子,都没来得及和我媳妇、闺女说声再见,就向楼下冲去。由于是国庆节前夕,去机场的路特别顺畅,很快就到了候机楼(就是现在的T1航站楼)。繁荣公司的小冉已经办完了登机手续,看到我们三人,赶忙迎上来:“真没想到您们还能来!我都准备回香港复命了!任务没完成,陈先生肯定要怪罪于我,现在您们来了,可太好了!”随着说随着协助我们办理登机手续,登机牌还没拿到,就听大喇叭里面在说:“由北京飞至广州的XX航班开始登机了”,我们几人快步走进候机大厅,按照大喇叭的要求在第X登机口排队等候登机。终于顺利地通过登机口,顺着楼梯走向停机坪,每个人都是大步流星地走向飞机的舷梯,进入机舱后不由得说道:“还是这里边凉快!”九月的北京,虽入中秋,但天气晴好,骄阳当空,从早上到现在,又是一刻都没停地忙活着,此时正直中午,太阳最烈的时候,我们还穿着毛料子的西装,打着领带,汗水早已把衣领浸湿,猛然进入机舱,感觉甚是凉爽,可没过一会儿就开始不舒服了,由于衣服都是湿的,后背、脖子都感觉到冰凉,但又不存在在飞机上换衣服,只能忍者,用体温将衣服腾干。好在飞机上的饮料可以随便喝,没有限制,我连着喝了好几杯可口可乐,真是解气呀!这次坐的飞机,已不是1967年坐的那种螺旋桨式的飞机,而是新型的喷气式客机,美国产的波音700,两个多小时后,到达了广州白云机场。下飞机,提着行李走向候机楼。这里与十五年前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在候机楼外有了出租车。冉先生叫了两辆TAXI,一辆是他和马经理乘坐,他对我说:“早就听说你对广州很熟悉,你和熊厂长坐一辆,跟司机说去东方宾馆就可以了,咱们到那汇合。”我客气地说:“好的!”东方宾馆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地方了,我在那里参加过国宴、1978年去深圳参加交易会,回北京时,也是在广州的东方宾馆中转。车子开到宾馆,刚一下车,就感觉到了广州的变化,广州不愧为是改革开放的前沿城市,东方宾馆也不再是戒备森严的禁地,而是人人都可以随便出入的饭店,用餐的、玩耍的、拍照留念的,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好不热闹!我们办理完入住手续,冉先生对我们说道:“天也不早了,咱们先去吃个饭,等吃完饭,我希望咱们就在这附近转转就得了,明天一早还得赶路。”其实我心里特别明白他的心意:他是来陪同我们到香港的,好不容易拿到签证,到了广州,眼看就差临门一脚便大功告成,如果在广州闹出了什么不愉快,那岂不是功亏一篑。于是说道:“没问题,这里我熟,今天绝不进城,您放心!”现在在宾馆吃饭,已经没有内宾、外宾之分了,饭馆门口有人领位,坐定后点菜,大家都喝了点饮料,吃了些很不错的粤菜。在此期间,我第一次见到了电饭煲。过去无论在哪吃饭,都是一个大笸箩里装着焖熟的米饭,上面还盖着一个小棉被,需要盛饭了,炊事员便撩开棉被,按重量盛饭,所以那会儿很难吃到热乎的米饭。电饭煲可就太神奇了,不但可以把大米焖熟、锅底没有锅巴,居然还能保温,什么时候吃都是热乎的,也不知道哪里能买到?吃罢饭后,冉先生独自活动,我们仨人则在大堂里转悠,金碧辉煌的大幅潮州金漆木雕画占满墙壁,使东方宾馆显得富丽堂皇,出大门后,原来的停车场场,现在已经变成绿地、假山和丘陵,还在上面建起了凉亭,各种花花草草上的彩灯五彩斑斓,显得充满活力,虽然远处还是有些黑洞洞的,但此时此景,是多么让人心旷神怡,我对马经理和老熊说道:“来,咱们多照点照片,留个纪念!” 第10章 出差去香港 2. 离境----入境 当时出境到香港有三种出关方式:第一种是坐船,由珠江到香港,此种方式是从广州海关大楼的对面,珠江岸边有出境口岸办理,海关、卫生检疫、边检、上船。北京工艺品进出口公司的三人,就是在30号晚上坐船离境的,一般是天亮到香港;第二种是从罗湖口岸出境,火车从广州到深圳,沿途可以上人,到深圳后,在罗湖海关的联检大厅(以前有过专门的介绍)出境,可以乘坐火车,火车一小时一班,从罗湖直到香港,沿途多站均可以下车;最后还有一种出境方式就是广九铁路的直通车。一切出境手续在广州火车站办理,随后坐上火车,一站到达香港九龙,再办理入境手续。此直通车是当时从广州到香港最快捷的方式。 冉先生给我们选择了最后一种最快捷的方式,购买了直通车的车票,在广州办理出境手续的人比深圳少多了。我们几个人早早起床,吃过早点就直奔广州火车站,因为距离太近了,所以决定步行前往。在广州火车站的东侧,有广九铁路的进站口,我们凭着护照进入此口,几个穿着白大褂的男男女女,看过护照后,不由分说地拽住我们每个人的左胳膊,上来就是一针,据听说是香港那边有什么流行病,这是给我们打的疫苗。这里完事后,我们到了海关,需要申报有没有什么贵重物品,比如照相机、手表、珠宝、外汇等。我赶忙把我花120元买的上海牌的手表摘下来,海关人员看了看说:“你这表算不得贵重物品,要是有贵重物品,就得在这签字,如果再带回来,再登记就不用交税了。”果不其然,熊厂长的那架“傻瓜”牌照相机就被要求登记了,要不然等回来时还真免不了有麻烦。最后到了边境检查站,这里是解放军站岗的地方,我们打开护照,看签证、看照片、最后再看本人,哐的一声,10月1日出境的大红印章就这么盖上了。费尽周折,终于坐上了去香港的火车。车厢里干净整洁,所有的座位均向前方,车内的冷气强劲,车窗都是封闭着的大玻璃,自然是没机会开窗眺望远方了。列车徐徐开动,离开广州站向东南方向驶去,不一会,卖烟、糖、果、水的服务员推着小推车,在车厢中间的过道叫卖。经过打听才知道,火车上只收港币。出门前,为了怕丢,我把几万港币缝在了裤子里,准备到香港后,交完房费,再分成三份,各自保管,离港时统一交回给我,等回到北京之后,到外汇管理局报销还是我的事。我悄悄地对马经理说:“咱们就什么也别买了吧?”马经理不解地问:“怎么了?咱俩怎么都好说,那还有位厂长呢,该觉得咱俩把着钱不舍得花呢!”我说道:“因为怕丢,我把钱都缝在裤子里面了,现在实在不方便拿出来。”马经理笑着说:“没事,我不渴。”熊厂长在一旁好像是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也跟着笑了笑。大家聊着天,看着窗外的风景,此时冉先生走过来,给我们一人递上一瓶可乐,还有一把香蕉,说道:“您们还想吃点什么,就告诉我。刚才吃完早点,一直在忙着各种出境手续,大家肯定都渴了,喝点水。陈先生嘱咐我,路上一定要照顾好各位,平安到达香港后,我还指着各位帮我在陈先生那里美言几句呢!”虽然说的是玩笑话,但听着让人心里暖呼呼的。陈先生考虑问题从来都是那么细致、周到,手下人办事也是经验老道,真可谓是“相得益彰”!没过一会,感觉列车开的有点慢了,冉先生说道:“快过罗湖桥了。”我正好坐在右侧窗边,看见了熟悉的深圳华侨大厦,又看到了主楼与副楼之间的空场地,只觉得眼前一晃,列车就闪过了那个白底黑字,写着“深圳”二子的木牌子,又看到了通往罗湖铁路桥的那条小路,此时火车开得更慢了,上桥、过桥,又行驶在路基上,看见了米字旗,看见了中英文的路牌,火车渐渐加速,只见得外面高楼林立,密密麻麻的,说是“楼宇森林”也毫不过分,和刚才桥那边低矮的草房比起来,令人五味杂陈。看着窗外的景色,想着要在这里待上一个多月,心中不免有些忐忑。火车停下来了,大部分散客都是手持香港居民回乡证入关的,所以他们入关不需要登记、检查什么的;而我们这些手持中华人民共和国护照的人,则要走另一个通道,验护照、对照片,看签证,等一系列入关手续办妥后,终于来到了香港。冉先生已经从那个通道出来了,看见我们后就带我们去TAXI站那边等车。我突然看到一个以前没有想象过的现象,那就是这里到处都挂着我们的五星红旗,建筑物的屋顶、门市部的门口,更有甚者在小轿车的驾驶室外也飘扬着五星红旗。我一边看,一边不由得问冉先生:“这是怎么回事?”冉先生也是略带惊奇地看着这一幕,忽然笑道:“今天是国庆节呀!您看到凡是有国旗的地方,都是和咱们中国大陆有关系的!对了,待会可能还得有点麻烦!” 第11章 在香港的时光 1. 引言(一) 我们四人分别乘坐两辆出租车,直奔繁荣公司。该公司坐落在香港九龙最繁华的街区之——尖沙咀、一条不宽且不是很长的道路上。我们每人搬着行李,沿着不是很宽的楼梯,拾级而上来到二楼(主要是卖货场)。此时北京工艺的小宁他们三人已经到此,行李放到了此处,看来也是刚到不久。陈先生公事缠身没在公司,冉先生招呼我们先和陈先生的夫人见面,大家官称陈先生的夫人为“黄老师”。黄老师是陈先生在北京首都师范大学的同窗,毕业后被分配到东城区外舘中学(现在的142中)教英语,所以我们内地的人都亲切地称呼她为黄老师,而香港方面都称呼她为陈太。虽然繁荣公司与我们公司开展业务已经很长时间了,又是景泰蓝圆珠笔、景泰蓝鸟系列、还有脱胎景泰蓝,但由于我一直是个下厂员,被提拔为副科长后,主管的也是货源这一块,所以没有和黄老师近距离接触过。这次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握手寒暄,看的出来,她也是第一次把我的名字和真人对上号。黄老师个子不高,看起来精明能干,但又不失学者的风范,谈吐中透露着自身的修养和儒雅的气质。由于此时还有客人在选货,所以我们就简单客气了几句,整个货场四周放满货架,景泰蓝的各种商品,错落有致地码放在其中,当然也免不了放一些大的玩意。咱们那位小宁,无论到哪都不拿自己当外人,炸炸呼呼地帮着黄老师忙活着。 时过中午,陈先生回来了,招呼大家一起吃饭,并说道:“吃过饭后,咱们再拿行李办理入住手续。”我们大家客随主便,一行人步行来到一个生意火爆的饭店。陈先生事先派去占位置的小候哭丧着脸迎了出来,对陈先生说道:“我早早就来占位了,所有的包厢,昨天就已经订满,大堂我占了一桌等大家,但饭店的人认为我占着桌子不用餐,耽误他们做生意,所以就让我重新拿号等待!”陈先生看着他,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无奈地说:“我就交代给你这么点事,你都办不好!”我们大家连忙劝慰着:“这不是国庆节嘛,属于正常情况,咱们一起聊会天,等一会,不算什么。”大家在门口聊着天,说着这几天的经历,既感慨又庆幸。陈先生说:“我真怕你们过不来,那我这参加钟表展览可就没有主角了!”一聊天,时间过的就快,不一会,打前站的小候,穿过拥挤的人群,来到门口对陈先生说:“地方腾出来了,在大堂!”陈先生说:“大家请吧!”我们顺着小侯的引领进入饭店大堂,不同大小的圆桌、拥挤的座位、诱人的菜饭香、大呼小叫的嘈杂声,一句也听不懂的广东话汇成了中国特有的吃文化交响曲。陈先生、小候、加上我们六人正好凑成一桌(黄老师还在货场忙活着),不一会功夫,湿毛巾、茶杯、布碟、筷子架等物品迅速码好,随后花生米、酸黄瓜等压桌小菜每人一份,最后码放的是餐具。小侯也没闲着,熟练地点着菜,白切鸡、潮州卤水拼盘、牛尾、凉瓜等,还给每人点了一听崂山啤酒。 第12章 在香港的时光 1. 引言(二) 客套话肯定是免不了的,不一会功夫,凉菜就被迅速消灭,服务生将热菜一道道端上桌,豉汁凤爪、水晶虾饺、豉汁排骨、糯米烧麦、粉丝扇贝、清蒸石斑、鱼翅捞饭等,中秋节刚过,此时的螃蟹正是肉肥膏满之时,此生第一次吃到从江苏阳澄湖空运来的、真正的大闸蟹,每人一只,吃的我们是沟满壕平、满嘴流油。 这一重要的科目完成之后,我们来到美丽华大酒店办理入住手续。此酒店与繁荣公司仅隔几条街。陈先生为表重视,特地陪我们一起来办理手续。美丽华大酒店与我们大陆的企业有着一定联系,像我们这种出差到香港的人,或出国去其他国家,需要在香港转机、暂住的人,都会住此酒店。这里的房费是统一规定的,每人每天24美元,并可以开具发票,但有一个必备的条件,就是得有一个在香港的中资企业负责联系。我们到了大堂前台,人家一听我们这口音,就知道又是“表叔”(香港中资企业中,当地员工把从大陆派到香港的干部或者领导统称为表叔)来了,就用香港人特有的广东味的国语问我们:“你们是哪家公司邀请的?”我说:“繁荣公司。”前台的人皱了皱眉头,又问我们:“那是属于哪个系统的?”当时在香港的中资企业或部门有许多:像新华社、华润集团、招商局和六大国货公司等等,和我们公司对接的应该是香港中艺有限公司,隶属于华润集团。我立刻回答:“我们属于中艺公司、华润集团。”工作人员说:“好的,我查一下。”翻了翻他们的册子后说道:“中艺公司没有人来登记呀!我不能安排你们优惠的房间。”小宁赶忙说道:“那咱们赶紧给中艺公司打个电话!”上文说到的“麻烦”就出在这了。今天是国庆节,中资企业休息,打电话也没有人接!此时陈先生发话了:“没关系,您先把那两间房价优惠的客房,按正常的门市价给我们办手续,有什么话,等中艺公司上了班再说。”工作人员查了一下电脑说:“优惠的房间已经订满了,现在只有两间面向大海的日式房间,房价会贵一些!”陈先生豪爽地说:“什么贵不贵的,先订一晚,我马上付款!”说着掏出一张卡递给工作人员。工作人员登记完我们的护照,刷了卡,办理了入住手续,拿到了房间的钥匙,此时另有服务生推着行李车,准备帮我们把行李拿到房间,当他问我们房间号时,我们几人赶紧说:“自己来、自己来!”陈先生在一旁笑着说:“这是在香港!告诉他房间号就行了,他会在房间门口等咱们。”我们初来乍到的,听话就是好同志。我们几人空着手上了电梯,到了18层,走出电梯,顺着楼道,找到房间,果然行李员已经在房门口等候。我们将行李卸下,我悄悄地看了一眼陈先生,他将一张钞票塞进了行李员的手中。我猜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小费吧,看来以后我要是遇到这种事情,也得事先准备点零钱。陈先生待入住办理妥当后,就匆忙离开了。毕竟是生意人嘛,时间就是金钱! 第13章 在香港的时光 1. 引言(三) 我们三人的房间与小宁他们三人的房间挨着,房间是日式风格,没有东方宾馆那样硕大的双人床、没有舒适的沙发、没有写字台、当然也就没有椅子,只有一个小凳子,摆放在落地玻璃窗前。地面上铺着一块占满全屋大小的榻榻米,墙边的木柜里有好几床棉被和枕头。我们三人放好行李后,不约而同地说道:“咱们坐哪呀!”我开玩笑地说道:“跪下滴干活!你们看无论是小说里,还是电视上,日本人到家后,不都是先脱鞋后下跪。”听我说完之后,大家哈哈大笑,随后东倒西歪地倒在了地上。这两天把我们折腾的是又累又乏,从柜子里拿出被褥、枕头后,擦了把脸就都睡着了。一觉醒来,只觉阳光洒在身上,还挺是晃眼,爬起来站在窗前眺望香港岛,青黛色的远山之间映出不少绿色的屋顶,维多利亚海湾上,时有货轮驶过,偶见快艇飞驰,这里就是号称东方明珠的香港,世界航运中心、金融中心、手表制造中心(生产电子表出口排世界第一)。在北京不知看了多少遍香港地区的行政地图,维多利亚海湾上的游轮、在太平山顶俯瞰港岛、中环的先施百货、永安百货、跑马场、有轨电车等,这些想象中的情景多次在脑海中浮现,可如今身临其境,还是单有一番感觉。 到了晚上,陈玉书夫妇来到我们房间,一进门,先脱鞋,大家哈哈大笑,黄老师笑着说:“这真成日本人啦!”这边热闹着,我拿起房间的电话,把小宁他们也叫过来了,进屋后脱鞋坐在榻榻米上,经过白天一天的折腾,大家的脚都有些味道,但房间有空调,所以窗户是封闭的,这气味也就难以散发,我们每个人都察觉到了这个问题,但谁也不好意思说出来。由于午饭吃的晚、吃得多、吃得好,所以陈先生请大家到外面吃饭时,我们异口同声地说别吃了,大家聊聊天就行了。陈先生哪好意思,于是说道:“那这样,让光宇和小宁到楼下买点快餐,咱们在这随便垫补一点,这样也不影响咱们聊天。”说完陈先生拿出一张面值是1000元的港币递给我们,我和小宁接过钱,快步走出酒店大门,我是个有名的“活地图”,不管在什么地方,只要走过一遍,基本就能记住道路走向及周围的建筑物;小宁呢,又是有名的“狗鼻子”,找个快餐店对于我俩来说,不是难事。很快,我俩就找到一家快餐店,拿出1000元,准备买8份十几元一份的盒饭,饭店的人怕我俩给的是假钱,拿“找不开”当理由,不卖给我俩。我问小宁:“你有零钱吗?我的钱都缝在裤子里,现在也不方便拿呀!”小宁说:“我和你一样,想着到了香港,交完房钱就把钱分了,可谁承想是现在这样!”我说:“那咱俩要是连个盒饭都买不回去,也太给首饰公司丢人了!”小宁说:“不至于不至于。先找个商店,买点东西,把钱破开后再来买盒饭。但咱俩都别跟其他人说这个事啊,等过两天咱们再把钱给陈先生补上。”于是我俩找了一个半地下的服装鞋帽店,我给我女儿买了一件羽绒服,他也买了一双价格差不多的皮鞋,钱破了,盒饭买好了,回到房间,大家围坐在榻榻米上,吃着鹅掌、啃着鸡爪、撕着鸭腿、喝着啤酒、嚼着面包等,虽然没有正襟危坐、推杯换盏,但这种形式的饭局,别有一番情趣。夜深了,陈先生夫妇离开了,小宁他们也回到房间,这就是我们到香港的第一天。 第14章 在香港的时光 1. 引言(四) 第二天一早,我们六人的第一项工作就是和工艺公司取得联系。我们公司常驻中艺公司的程科长和北京工艺品公司常驻中艺公司的刘科长一起来到美丽华大酒店。我们一见到他们,就有一种无以言表的亲切感。我对程科长并不陌生,六年前,我到延庆参加“农业学大寨”运动时,和他是一个工作队的,他现在在香港中艺公司任职。他们的到来,解决了酒店的所有问题。程科长找到马经理说道:“你们这个小组和工艺品公司的那个小组挺有意思啊!一般情况下都是两个人或四个人一个小组,酒店也好安排房间,现在你们一个小组是三个人,如果按床位安排,就得有一个人住单间,但这违反规定。刚才我和酒店商量了一下,你们还是按照国内的规定,把每天该交的房费交给酒店,他们照常给你们开发票,你们三人一间,再给你们加一张简易床。反正美丽华酒店的老楼房间面积都大,但就是在阴山背后,不见阳光,更别提看大海赏风景了!”等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以后,程科长坐定,也让我们三人坐好,然后非常严肃地说道:“现在,我代表党组织向你们宣布,从今天起,老马,你的临时党组织关系已经转到中共香港工委,也就是香港新华社。”又对着我和老熊说道:“你们俩虽然不是党员,但在香港的这四十多天里,也要接受香港工委的领导,这之间的联系人就是我。”马经理开玩笑的说:“这么说,你就是我的领导了?”程科长说:“也就这么几天嘛!你们要是遇到什么困难,或有什么突发事件时可以找我,组织上有什么要求,我也会及时通知你们!”听完我懂了,我们虽然人在香港,但还是在党组织的关怀和领导下工作,心里踏实多了。转眼到了10月8日,那天下午,程科长给我们打来电话,讲明明天要来酒店,让我们候着别出门。9号一早,程科长来到房间,代表党组织通知我们:明天是10月10日,全天不要出门,三餐尽量都在酒店吃!我们不由得问:“为什么?”程科长说:“因为明天是国民党的双十节,在香港,国民党的残渣余孽都会庆祝,台湾当局在香港的机构都会挂旗。你们出门万一走错了路,让人家把你们和青天白日旗照在一起,那可就说不清楚了!索性咱们来个矫枉过正,干脆连门都不出。还是那句话,听话就是好同志!还有,这件事说完了,还有一件事我得说,你们这次来,是繁荣公司邀请的。多少年来,内地公司的人员来港都是中艺公司发邀请函,中艺公司安排,到年底要统计接待过多少批次内地公司的人员,这是一项非常重要的工作内容。这回你们来,没中艺公司什么事,那的领导都醋着呐!你们得赶紧安排一下,去拜访中艺公司的领导,亡羊补牢,犹未为晚!”马经理听后,连声说是。 第15章 在香港的时光 2. 工作篇(一) 1 拜访中艺公司领导 我们小组的第一项工作,就是拜访中艺公司的老总。在程科长的斡旋下,我们被安排在10月3日上午十点左右拜访中艺公司的陈总经理。陈总是一位老革命,已年近六旬,广东人,曾在东江纵队工作,和广东省工艺品进出口公司的高总经理是战友,在那不堪回首的年代里,他曾去过广东工艺的群众组织中谈过话,所以我知道他,当然他不认识我,来中艺公司之前,他曾是总公司抽纱处的处长。中艺公司总部位于离尖沙咀不远的油麻地,一座有十几层高的嘉利大厦里。一层是门市,卖各种首饰及工艺品,二层是批发和办公,四层是行政办公室、领导办公室和会议室,据说中艺公司一共占了六层楼,但这次我们只到了四层,六层是食堂,我在以后的出差中去过。我们三人从美丽华大酒店出来,沿弥敦道步行到油麻地,现在虽然已过中秋,但香港依然湿热,就像是北京的三伏天一般。我们穿着厚厚的毛料子西服,打着领带,走进大厦时,浑身早已湿透,站在大厦门口,吹了好一会的冷气,觉得脸上没那么多汗了,才坐电梯来到四层。前台的小姐向我们打招呼,我们赶忙说是程科长联系的,她用内部电话将程科长请出来。程科长走到门口,热情地把我们带到接待室,随即侍应生端上茶水,程科长说道:“陈总现在有点事,咱们先坐会。”程科长和马经理都是公司的老人,北京首饰进出口公司成立那天,程科长就是一科(货源科)的科长,而马经理则是二科(玉石科)的民主人士科长,他早年毕业于清华大学,后在我们公司工作,常年以一名非党员的身份当科长,改革开放后,重视知识分子,他才入了党,又提拔为副经理。他们俩之间的话题很多,我时不时地捡着自己知道的搭上几句,熊厂长则是一根烟接着一根烟地抽着。快十一点了,一位满头银发、身材高挑、精神矍铄的老人夺门而入,嘴里不住地用广东味的普通话叨叨着:“对不起!有点事耽误了,让你们久等!”我们几人赶忙站起身来,一一握手,程科长在旁边不停地介绍着。陈总说道:“你们这次来,没有经过我们邀请,所以我们也没做什么准备,照顾不周,还请多多担待!”马经理急忙说:“此次来的匆忙,不像以往都是年初做计划,总公司批准。这次主要是为世界钟表大会,繁荣公司要参加,拉我们来站脚助威,所以在手续上有些欠缺,还请陈总包涵!”听着他们的对话,我心想:我们此次来港,哪一点没按规矩办?分明就是在吃醋。程科长昨天代表组织宣布的几条规定,不就说明我们来港都是合规合矩的吗!但是在中国的国企,面子大于实际,买卖做的如何是国家的事,表面关系做的如何,那可事关重大!马经理放下身段说了几句客套话后,双方聊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话:像什么一些过去认识的人呀!地方公司对中艺公司的支持呀!中艺公司对口岸公司的照顾呀等等。我不失时机地提出请求,希望中艺公司协助我们走访客户、参观工厂、调研市场等。陈总爽快地应道:“没问题,组织的事,老程负责,业务的事小吴负责。老程,你和小吴说一下。”说着,陈总站起来,接着说:“具体的事情你们再聊会,一会让小宋带你们到‘北京楼’吃个便饭”说完便匆匆离去。我一听,嘿,都是熟人:六十年代,在交易会上,我就和小吴很熟,那会她还是个姑娘;而小宋则是从外贸学院毕业就分到总公司,在1970年的春交会,当我们用“腹地英语”和客人瞎白活的时候,他给我们当过翻译。拜访结束,小吴、小宋坐进来,多年的熟人见面,相谈甚欢,我时时注意着谈话的节奏,给马经理留出发声的空间,再说些熊厂长也能听得懂的话题,让气氛热热闹闹,不至于太尴尬。“北京楼”饭店就在嘉利大厦隔壁,一点钟后,大家来此处用餐,由于是北京菜风味的餐馆,所以端上桌的不外乎有烧鸭、香酥鸡、大肘子等这些实在的北方菜。我们大家说得多、吃得少,我逐步理解,这就叫“应酬”。应酬之后,我们和小吴说好,待随繁荣公司参加完世界钟表展览之后,将今天说的事情一一落实。 第16章 在香港的时光 2.工作篇(二) ② 参加世界钟表展览会 十月上旬的某一天,世界钟表展览会如期在美丽华大酒店新楼举行。繁荣公司作为一名正式的参展商,开幕那天,我们六人全部正装出席,来到繁荣公司的展位,站脚助威。所谓的展览,并非我们想象的那样,在一个大大的展览厅,摆放着许多展位,而是在酒店的房间里,每个参展商占一个或几个房间,把房间内的床稍微腾一下,在床上摆上自己的商品,这种景象跟我们几年前在深圳开小交会的形式差不多。只不过,这里显得比深圳的华侨旅行社豪华一些,最重要的是,这里的每个房间都有洗手间,就比在深圳的公共卫生间方便多了。繁荣公司的董事长陈玉书先生亲临现场,他们公司的工作人员不时地用英语、广东话、日语和我根本不知道的国家的语言,介绍着屋内的展品,当然景泰蓝圆珠笔被放在了最显眼的地方,景泰蓝手表陪伴在其右,景泰蓝的打火机套,被摆放在景泰蓝圆珠笔的左侧。我看着这些工艺品,倍感亲切,熊厂长不无醋意地对我说:“李师傅,您就没把这露脸的东西安排在我们厂!”我笑着说道:“以后准有你们露脸的时候。再说了,你看那边景泰蓝项串上的珠子,不都是你们生产的吗!还有那些个形状各异的首饰盒,不也是出自你们厂!”熊厂长不好意思地说:“刚一进屋,这射灯太亮,太晃眼,只看见这显眼处的东西了,都没顾上端详别处。再说,这射灯不但晃眼,还特别热,我的后背都湿了。我看这整个楼里,就咱们几个穿西服,还穿的是这么厚的。您再瞅瞅别人,甭管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虽然也都穿着正装,但一看人家那个料子就很薄。”我悄声说道:“忍着点,就五百块钱,能做多少衣服!再说了,咱们这西服都是当春秋的夹袄穿,谁承想这儿这么热!”我们感觉这么热,主要跟我们这屋子人多,也有很大关系。陈先生似乎发现了我们的窘态,体贴地对我们说道:“你们几位可以到别的房间去参观一下,一来,也算是参加了世界钟表展览会,回去了,跟领导也有的汇报;二来,咱们这屋人多,也别影响别人进来看货。”我们点头称是,于是到各屋的展位去参观,瑞士的欧米伽、日本的精工、美国的派克、香港的电子表,各式各样形状的精美的电子、气体打火机,可真是让我们开了眼。但很可惜的是,我们六个人里面,就马经理上过大学,懂英文,能看的明白一些商品的名称、生产厂家等相关的资料,至于我们五个……我突然间觉得,我们六个人,穿着毛料子的西装,在这些屋子里一间一间地转悠,恐怕真要成为这酒店的一景了,我对小宁说:“咱们还是散着走吧!要是真走丢了,就在繁荣那个房间见。”小宁是何等聪明的人,来了一句:“整个楼里就咱们六个捂汗包,想走丢都难!”于是我们分成两组,也就用不着你紧我让的了,我在楼道里将西服上衣脱下来搭在左臂上,用手轻轻松了松领带,马经理去了洗手间,我和熊厂长在等待的时候,发现好多房间的门口都放着花篮,上面的绸带上都印有“XXX敬赠”的字样。随后我对马经理说道:“咱们也没给繁荣公司送个花篮!”马经理说:“你也不是不知道外汇管理局有规定,小组在外期间,不许宴请、不许送礼,否则不予报销!”话虽如此,但总觉得稍有不妥。我们转的有些累了,回到了繁荣公司的那个房间,在门口看到了几个花篮,我心想:也不知道是刚来的时候紧张,没注意到,还是我们走后送来的呢?我走上前一看,发现了一个中艺公司送的花篮,心中略感释然,看来中艺公司还是来人了!走进屋里,又看到房间内不太显眼的位置上,码放着景泰蓝瓶改装的台灯、景泰蓝手镯、景泰蓝烟缸、各种景泰蓝的小动物,脱胎景泰蓝在射灯的照射下熠熠生辉。看来,繁荣公司借着参加世界钟表展览会的机会,好好地秀了一把景泰蓝制品,为自己成为“世界景泰蓝大王”的奠基,掀了一锹土! 第17章 在香港的时光 2.工作篇(三) ③ 拜会繁荣公司及参观工厂 在参加展会期间,虽然大家形影不离,但会后北京工艺品进出口公司小组的三人,因为一些其他的事情,与我们分开了。我们在刚刚到港的时候,虽然也在繁荣公司短暂的呆了一会,但我们还是提出,希望正式拜访一下繁荣公司,参观交流。繁荣公司欣然应允,我们按约定好的时间在公司见面。繁荣公司离我们下榻的酒店不远,步行就可以到达。由于大家都比较熟悉了,又不是什么特殊的场合,所以我们仨终于可以穿着衬衫,不用打领带,就出门了。到了公司后,大家互相寒暄,黄老师带着我们参观货场,着重介绍了我们公司提供的产品,景泰蓝圆珠笔和景泰蓝表自不必说,各种首饰、小摆件错落有致地摆放着,随手拿起一件东西,一看货号就知道是我们公司的产品,感觉这里都成了首饰公司的分部了。虽然我和这些商品打了五、六年的交道,对它们再熟悉不过来,但在这异地他乡、在这所有重要地方都悬挂米字旗的地方,看着这些宝贝,总有一番别样的感受。货场的大部分地方都放着的是北京工艺品进出口公司的商品,各种瓶、罐、盘、盒,当然还有我们与工厂辛苦研制出来的各种鸟系列和脱胎景泰蓝等。看到这些商品,免不了心里五味杂陈,既有对外贸局的不满,也有对某些领导的立场充满怨气。在参观的过程中,我发现了一个问题,就是码放的货的品种很多,但每一种的数量都不是特别多,于是问了一下黄老师这是为什么?黄老师不紧不慢地对我说:“尖沙咀这个地方是香港最繁华的地区,地价、房价也是香港最贵的地方之一。正所谓寸土寸金,我们放在这个货场的东西,一般都是品种比较多,数量少。碰到零售商,随时补货是可以应对的;如果来了大的批发商或外国进出口商,要货量比较大时,我们可以查阅计算机上的库存记录,如果够,就满足客户的需求,如果库存不够,就建议客户买点其他的货品。”我惊讶地问:“计算机能够记录那么多品种的货的数量还有颜色?”黄老师笑着说:“可以呀!带你到那边看看。”所谓的那边,就是办公区,打单子,做合同,小型包装等。隔着玻璃,我看到黄老师刚刚说的“计算机”。首先看见的是一个电视机摆放在桌子上,前面放着一个键盘,和英文打字机的键盘差不多。我问黄老师:“这个电视机就是计算机吗?”黄老师说:“不是,所谓的计算机,是一整套东西:那个像电视机的东西叫做显示器,黑色的键盘用于打字,右边那个像小乌龟的东西叫做鼠标,垫鼠标的东西叫做鼠标垫!桌子下面那个长方形的箱子,就是计算机的主机。这几样东西系凑在一起,就算是一台完整的计算机了。”我继续不解地问道:“有这么一个小玩意,就能记住那么多的相关数据?”黄老师说:“那看到里面坐着的那位女员工吗?”我说:“看到了,他怎么穿那么多衣服?”黄老师说:“她就是录入员,她把这里发生的一切数据,都通过键盘录入计算机里。”我向黄老师提出来,想进去看看。黄老师说:“不行,计算机房要求恒温恒湿,你们没看那位女员工穿着厚实的羽绒服吗!”我脱口而出“这不成了太平间了吗!”刚说完就觉得不合适,赶紧捂上嘴,连声说道:“对不起!”黄老师笑着说:“也没错,但还没有人这么说过!”黄老师接着说道:“库房那边还有一台计算机,集团总部也有一台计算机,只要是这台计算机录入的数据,通过网络,同步了其他两台计算机的数据!这样一来,客户在我这里要什么货品,我只要输入货号,计算机就能给我提供相应的数据,为客户提供精准的服务,提高我们的办公效率。”太神奇了,想我们以前在交易会上,业务员在前面和客人沟通,其他人员还得前面、后面的跑来让去,提供相关的数据,而在这,一敲键盘全有了;再想想,现在的交易会还都是卖现货,需要当面数清,什么时候,我们也能……开开眼得了,计算机这玩意,以前只是听说过,现在能亲眼看看就知足了!公司参观的差不多了,我们还是想看看繁荣公司的工厂,了解一下表壳的毛坯是如何制造的,及如何组装景泰蓝手表的。 第18章 在香港的时光 2.工作篇(四) ③ 拜会繁荣公司及参观工厂 按照陈先生安排好的时间,我们乘车,如约来到位于观塘的繁荣公司的厂区。此地不像尖沙咀那里那么豪华、明亮,到处都是花里胡哨的广告箱,这里满地跑着土灰色的、拉货的卡车。我们的车在这样的大街上七拐八转,终于来到繁荣集团下属的繁荣模具厂。我们走进厂门,首先听到厂内深处的摩擦压力机冲压加工件的哐当声;而后又看见冲压成型的部件放入凉水中冒出的蒸汽和听到嘶嘶的声音;再往里走,硫酸镪洗的酸呛味、再有洗零件的那种特殊的味道,而后又看见了钳工工作台的老虎钳、砂轮、小型冲床、钻床等,一下子好像回到了对外贸易学校(二部)半工半读的时候,房山三科的维修车间,感觉那么亲切。陈先生看到我兴奋的表情,问了句:“怎么样?还行吧!”我说:“您太厉害了!在香港这么繁华的地方,您居然有这么一个有规模的一个工厂。”陈先生说:“咱们继续往里走,看看表壳毛坯的制作过程。”只见工人将厚厚的铜块在大火中烧红,在切割机上切成块,而后趁铜块颜色还是红的时候,放入摩擦压力机下模处,随后按动扳手,压力机的机头迅速冲压下来,在铜块上压出所需的图案后,机头上扬,工人用火钳取下已成为表壳状的铜块,放入凉水中冷却,冷却后的表壳毛坯被拿到钻床那,先在中间钻大孔,准备配表芯用,侧面钻中孔,准备配表把用,再在两边钻上小孔,准备安装表带。当然,在刚才冲压的过程中,模具已在表壳上压出凹槽,用于景泰蓝的加工。陈玉书先生对我说道:“你还记得那次梁局长和咱们一块去马泉营买钢锉,锉表壳毛坯的事情吗?”我说:“当然记得!”陈先生接着说道:“在梁局长没去以前,我们的表壳毛坯,做到现在这种程度就发给你们了,经过那次之后,我们就在旁边的房间里,精心地锉平、打磨,如发现不行的,就不发给你们,直接扔到废品堆里!”我笑着说道:“要不现在马泉营那边出活率那么高,看来真是磨刀不误砍柴工呀!”陈先生又说:“咱们再到里面看看。这里面可不是一般人能够进去看的,就算小宁来,我也不让他进!”我说:“这么神秘?该不会是和北京金星制笔厂一样,为了我们的景泰蓝圆珠笔,特地成立一个独立的车间,设在顶层,无关人员不能进入,并多次拒绝了北京轻工业品进出口公司提出的收购的请求。”陈先生说:“差不多,但对你们首饰公司的人可不敢保密,而且也保不了什么密呀!你什么不清楚呀!”这时马经理和熊厂长都说:“对于机械这方面,李科长都门儿清着呢!”我赶忙说:“我这点能耐,恐怕连九牛一毛都谈不上,只不过因为我爸是工人,我又学过几天徒,对这方面感兴趣而已。”大家互相吹捧着,随后进入最后面的房间,一进门,曾在马泉营指导过机加工的劳师傅正在那里捣鼓着表壳,又见车工肥仔正在那开着车床,熟人见面,分外亲切,相互打着招呼,陈先生说:“都是熟人了,也就不用介绍了。你们可以仔细看、认真问、全面开放!”我看见劳师傅正在将马泉营已加工过的表壳,放在砂轮机上打磨,不由地问:“这不是我们做的成品吗?为什么还要加工?”劳师傅说:“你们的最后一道工序是用木炭打磨,用手磨来磨去,力道不均匀,质量也不一致,这样的光洁度,放在装饰品或者瓶子上,看着是已经不错了,但要是用在表壳上,还是略显粗糙,表壳要镀镍而后镀金,颜色才光亮,如果景泰蓝表壳要和其他部位的光泽度达成一致,达到玻璃光泽,就需要更细致的打磨,现在最后的打磨工序,是用日本产的1200目水砂纸来打磨,并且砂轮的轮速在每分钟1000转左右,将砂纸黏贴在砂轮的面上,打磨出来的效果才更好!”我看到、听完后,完全信服了,工业品工艺品化,要走的路太多、太长了!想起几天前在钟表展览会上,景泰蓝手表能够吸引那么多人的目光,陈先生真是费尽了心血。 参观完工厂,陈先生对马经理说道:“我们这儿你们也都看了,咱们先告一段落,我这几天挺忙了,等有空了,我请你们吃个饭,再出去玩玩。你们也该和中艺公司联系联系,开展后面的工作了。” 第19章 在香港的时光 2.工作篇(五) ④ 中艺公司新商场开张 随着我们三人参加了中艺公司新商场—新港中心的落成开幕酒会后,就转入了在中艺公司指导下工作的阶段。商场的落成仪式在10月15日举行,酒会在下午四点以后开始。中艺公司通过程科长向我们发出邀请,我们当然要去站脚助威,内心深处也很想看看,在香港这个地方,新商场落成、开张是一个什么景象。下午三点多,我们仨人穿着正装,顺着弥敦道走到广东道,来到新港中心附近,只见大小不一,层次有别的祝贺的花篮,从门口到台阶、从台阶到人行道,摆了不计其数,大门两边是从房顶悬挂下来的红色炮竹,门口的横幅上写着“祝贺中艺公司落成暨商场开幕”。商场门口,人头攒动,各个都是西装革履,耐心等待着中艺公司老总的出现。快到四点了,几个女侍应生将一条红绸拉开,此时商场大门已经打开,陈董事长身穿一身白色的西服,配上一头银发,再加上一双白色的皮鞋,走到中间的位置,其余中艺公司的副总和大部分领导也都手持剪刀,依次站好。我们站的地方比较远,没听清是谁、说了句什么,只见领导们将眼前的红绸剪成数段,此时锣鼓喧天,鞭炮声骤然响起,震耳欲聋,而后人们鱼贯而入,我们三人也随着众人进入商场大堂。各类工艺品陈列在各式各样的展柜中,售货小姐礼貌地和大家打着招呼。今天来的人,大多数是来捧场的,大家都是搞工艺品的同行,数十年来,在中艺公司的协调和帮助下,业务都有了长足的发展,今天来到此,都有回家的感觉。尤其有的商家的老主人已年过古稀,早已交班,更有新秀蒸蒸日上,新朋老友,相谈甚欢,大家都将此次聚会视为盛世,也让我领略了一种全新的酒会形式。在大堂的空地上搭好T字台,各式酒水、水果、小点、香肠,码放的错落有致,香槟塔在台子中间高耸,每块小食物上都有一根牙签,方便客人取用。在另一张吧台上,摆满装有茅台酒、威士忌的高脚杯,供宾客们随时取用,另外,在柜台与柜台之间的空地上,摆放着小的酒水吧台和小的食物台,方便宾客们一边聊天,一边取用。我和马经理还有熊厂长稍感局促地站在角落,享受着美食的同时,我还跟马经理介绍道:“您看那个在中间的人叫杨永西,他是玩儿翠的,上海人,早就退休了,身体还真棒!他身边的那人叫杨在宝,是他的侄子,这么多年了,也没变样!”马经理问道:“你还是在出口部时候认识的吧?”我说:“可不是,都快二十年了!您再看那一堆,都是珠宝商,李伦杰、潘生、李志、还有方家几兄弟!”马经理说:“咱们也过去转悠转悠,要不让别人看见了,以为咱们就会吃独食呢!”尴尬的一幕出现了:我们三人走散了,我的迎面走来了个熟人,是我在七十年代去广交会时接待的银首饰的大户—新艺行的老板蔡善栾,他是福州人,五十年代末来到香港,曾在农村生产队当过记分员。他一看见我,就兴冲冲地走过来,略显惊讶还略带神秘地对我说:“你跑过来啦?”周围声音嘈杂,乱哄哄的,再加之他那混合味的国语,声音又小,我实在没听清他说什么,于是伸手过去,握住他的手说:“十几年没见了,您好吗?”他握着我的手,凑近我的耳边又说:“你是什么时候跑过来的?”这回我可听清楚了,不由得涨红面部,青筋直爆,低声说道:“什么跑不跑的,我到香港,是来出差的!代表北京首饰进出口公司,来香港办公事,现在来给中艺公司道贺!”蔡先生恍然大悟,赶忙说:“对不起,别生气!”我接过话茬:“没事,不知者不怪!”随后我们又聊了一些其他的就分手了。 看着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花花世界,我心底的那句话时时想起“梁园虽好,非久留之地”!我的根在北京! 第20章 在香港的时光 2.工作篇(六) ⑤ 市场调查、走访客户、参观工厂 中艺公司的小吴如约来到美丽华大酒店老楼的大堂,我们开始了第一个科目—“市场调查”。 首先在尖沙咀这一带的的酒店、商场进行参观。先是希尔顿酒店内的商品部、各个旅游商店、而后沿着弥敦道往北是油麻地、旺角这一带的裕华国货、大华国贸、中侨国货、中国国货等大型商场里,无不摆放着我们公司出口的景泰蓝手镯、项串、项坠、小纪念品、小的香水瓶、大的首饰盒、各种小动物等等。这些工艺品被摆放在展柜里、货架中、柜台上,由于灯光和环境的不同,这些工艺品看起来显得那么精致、那么闪耀,远比在靛庄验货时,看起来强百倍。小吴说:“咱们再到香港的那边看看吧!”于是我们从旺角乘坐地铁,穿过维多利亚海,到了香港的商业中心—中环。这里商户林立,食肆遍街,有荷里活、兰桂坊、先施百货、永安百货,卖古玩的、卖特产的现代的购物中心,只要是沾工艺品或首饰方面的柜台,就一定会有我们公司出口的景泰蓝制品。看到这一景象,我感到无比地骄傲与自豪,农村厂点的老乡们用自己的双手,创造了产品,经我们外贸人员的辛苦工作,出口到了这里,才使这些产品变成财富,同时为国家换取外汇,更繁荣了香港市场。我们在工作中,不敢有半点懈怠,厂点需要我们,客户需要我们,国家更需要我们! 第二天,我们开始了第二个科目—“拜访客户”。 首先拜访的是我们最早的客户黄淮天。我刚到四科时,就知道这个客户。当时我们科主要出口珠子和手镯,他主要买珠子。后来才知道他弟弟在美国的纽约,都是经过他将货转到美国。因为他是最早的大客户,所以我们首先去拜访。早上九点多出发,小吴带我们到尖沙咀的一处居民楼,其环境和广州出口部的周围环境差不多,但连一块像出口部那样的小牌子都没有,穿过黑咕隆咚的楼道,乘坐铁栅栏门的电梯,电梯按照所按的楼层上行,从铁栅栏的缝隙中看着墙壁在往下走,我的腿肚子一阵一阵发酸。终于到了,此层好像有两个门,小吴按响了左边房门的门铃。我心想,这难道就是大名鼎鼎的黄淮天的公司?门开了,一位和我年纪相仿的英俊青年出现在门口,微笑着说道:“欢迎欢迎!”我们进屋后,刺眼的阳光从临街的两组玻璃窗上照射过来,墙两边是货架,靠着门的左边是一张双人床,地上铺着地板,两个小朋友在地上玩耍着,门的右边也有一张单人床,床上坐着一位老妈妈。这就是黄淮天的公司,我一时语塞,之前来到这里,是想了解一下市场情况、我们商品的质量、以后的发展规划等,现在却都如鲠在喉,说不出来。屋里空着的就只有两把藤椅和几个板凳,我们又该怎么坐?三个人里,我是主角,只能硬着头皮,站着黄老板寒暄了几句,就找个理由撤退了,黄老板也没有挽留。到楼下后,我禁不住问小吴:“他们在哪做饭呀?”小吴说:“一般这种房子,在几层的中间都有一个大家共用的厨房。” 第21章 在香港的时光(11) 2.工作篇(七) ⑤ 市场调查、走访客户、参观工厂 结束了这里的行程,我们转身来到位于嘉连威老道的英记行。英记行是我们科在没有和繁荣公司建立联系之前,最大的客户。景泰蓝钢笔是他们的创意,景泰蓝化妆刷,也是他们用一个烟嘴加刷头,演示出了雏形,现在已发展成为系列。此公司临街,在马路旁有门市,我们到达时,两口子正在忙碌地接待着客人,见我们走来,娄太太急忙和我们打着招呼,然后从店铺旁边的冷饮店里,给我们每个人端来一听“可口可乐”。二十几米的门面房,顺着后墙还有一个竹梯通向阁楼,所以此房不显高。哎,大名鼎鼎的英记行,原来也不过如此。再看看对面的菲亚公司、旁边的福州古玩店,这些在工艺品行当里的大佬们,条件也都大差不差。尖沙咀是九龙半岛的地核儿,绝对的寸土寸金,门脸房就更是一金难求。这些商户早年间能住到这里,已是实属不易,所以他们的货品都放在郊区,这里主要是供游客选购和样品展示,当然也免不了谈生意。客人走了,娄先生过来,加入了我们的聊天。只见老两口嘴里和我们聊着天,四只手也没闲着,紧张地给烟台的抽纱制品打着包,勒着胶带,他们略带歉意地对我们说:“现在手头的活停不下来,一会提货的人就来了,耽误不得!”我们随口聊一聊市场的行情,娄太太特别得意地说:“好极了!关岛那边特别认可咱们的东西,你们发来的珠子,我们两口子晚上整理着,把珠子互相拼凑打成串,甭提多好卖了!你们要是能多发点货,还能买的更好些!”我又用征求意见的口吻问道:“我们的商品在质量方面,您还有没有什么要求?”娄先生说:“做买卖嘛,货品良莠不齐在所难免,咱们首饰这一块,主要有两个问题,客人退货,多半也是这两个问题引起的。一个问题就是绿锈,另一个问题就是商品表面露铜而后长绿锈。客人退货,由于数量不是很大,也不是特别普遍,所以我们都是给客人补货解决。毕竟还是有赚头的,所以也就没有特意找过你们说这个问题,有的时候遇到发过来的货有缺失,我们也是找找保险公司就得了。”我说:“您现在手上有现成的坏活吗?”娄太太接过话茬说:“有,就放在楼上,我给你去拿。”一会功夫,被放在塑料袋中十几只手镯、几个开盒、还有点圆珠被娄太太拿下来,我一看,略感脸红,手镯从放气的洞中渗着绿水,塑料袋外边也沾着绿沫(铜氧化物),小粉盒上镀金的部分,金色全无,有的呈紫铜色,更有甚者都变成了绿色。我说:“您把这些都给我吧,待以后再发货时,我给您补上!”娄先生说:“什么补不补的,你们的手续太复杂,不用补,拿回工厂,改进质量,比补货来的更重要。小吴,我已在翠亨村酒楼订了明天晚上的位,请马经理他们吃个便饭,你可一定要来呀!也想着提醒程经理他们一起过来。” 第22章 在香港的时光(12) 2.工作篇(八) ⑤ 市场调查、走访客户、参观工厂 离开英记行,小吴对我说:“工艺行的客户,咱们看的差不多了,中艺公司最大,你们之前也参加了开幕仪式,我们都是店员;繁荣公司是后起之秀,和中艺公司往来不多,但和你们很熟,想必你们早已去过。还有什么是你们想了解的?”我说:“我还想了解一下洋行之类的公司。”小吴说:“那好,咱们就去‘地宜洋行’”。于是我们乘坐地铁到新界,好像不是观塘,但和观塘的环境差不多,钻进一片厂区似的房子里,只见一个小门,上面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地宜洋行”!我惊讶了,一个洋行,原来就是这么小的一个门脸。小吴按了一下门铃,我们熟悉的地宜洋行的老板麦先生出来迎接。嗬!这里面可别有洞天,高大的窗户,照的屋内明晃晃的,房间里有两个大案子,七、八个工人在案子旁边干活。我们几人很自然地凑过去,只见一个案子上放着好多上海徽章厂做的景泰蓝扑克牌盒,只见有的人将扑克牌盒从纸盒里抠出来放在案子上,另外有人将扑克牌盒用绵纸裹好,放在一个四层的瓦垅纸盒内,之后又放入一个白板纸盒里,在白板纸盒右上角的地方,工人在给帖号签。号签上面写的是英文,别的英文我可能不认识,但“Made In H?K”我还是认识的。此时工人已经撕掉了贴在扑克牌盒底下的“Made In China”的小条,这就算是香港出口的了。麦先生在旁边介绍道:“这1000个扑克牌盒是直接发给英国的,您们看,旁边的手提袋也是发给英国的。咱们到写字间去坐坐吧!”所谓写字间,就是一间房中房,里面有办公桌、电话、传真机什么的,面积也不大,我们几个人待了一会就出来了。小吴介绍道:“这类洋行主要是做转口贸易,从你们那买来货,根据客户的要求进行包装,然后发货到客人指定的目的地。因为在香港,联系、运输都比内地方便些。”明白了,起码知道洋行不光是个名字,还有别的涵义。 后面我们就该进行第三个科目—“参观工厂”。 小吴问我:“你们想看看哪类工厂?”我想起了英记行的退货,随口说道:“有没有镀金的工厂?”小吴说:“我建议你们先参观一下制造金首饰的、前店后厂的工厂。你们也替我想一下,我陪同的是北京首饰就出口公司的经理和科长,结果没进一家首饰店,没参观一家首饰工厂,以后我的领导要是问起来,我也不好交代呀!”马经理赶紧说:“对对,多了解一些好,那就麻烦你了!”于是我们四人打了一辆出租车,车子内好像还挺宽敞的,我们三人坐在后面,也没感觉到挤。车子离开了这乱哄哄的地方,来到了远离繁华的一片楼群,楼群外的停车场,停着好些专门用于拉旅客的大巴。我们下车后,钻进楼门,步行转入地下室,门口站了一个小姐,给我们每人发了一张卡片。小吴好像和她们很熟,互相打过招呼后,就带我们进入了。我滴乖乖,不起眼的楼内,还是一个地下室,居然有这么多好东西,有各式黄金、白金、钻石、红宝石、蓝宝石、猫眼、珍珠、碧玺、翡翠等,还有名贵宝石的戒指、别针、耳钳子、项链等,粗略一看,觉得这小店比我们公司金饰科都厉害的多!要不然小吴让我们到这来呢!再往里走,工人们正在做着首饰,煤气灯、氧气吹管、砂石排子、大镊子,一下子让我想起了我在通县花丝镶嵌厂,参加对口劳动的日子。小吴告诉我:“客人买现货的话,随便挑就是了;如果客人想根据自己的喜好定做,那就拿到后面的工厂,他们可以立刻翻模、镶石,也就一杯咖啡的工夫就做好了。”我不由得说:“这么快!”小吴说:“当然了,这里是香港!你别看这个地方偏,但周围环境宽敞,能停车,他们和旅游公司有合作。”我心说:这不就是扎店嘛!离开时,我们将手中的卡片交回给门口的小姐,小吴到里面应酬片刻后,就带我们去参观镀金的工厂了。我们乘坐出租车,好像又回到了观塘那里,工厂区嘛!我们来到一间小工厂,看来小吴和工厂的老板挺熟,没有什么客套话,拾级而上,只见一个个镀槽码放整齐,塑料盆、硫酸、清水,都有各自该有的位置。此时工厂正在镀戒指,戒指的原料是锡铝合金,家庭工厂将合金熬成水后倒入模具,冷却后就成为戒指。每天,各家将戒指或其他首饰运送到这里,戒指通过酸洗,去掉杂质,清水投净后挂在挂钩上,挂钩流入镀槽内,现将其镀上紫铜,捞出来后,锡铝合金的戒指就变成了紫铜的戒指;而后放入镀镍的镀槽内,捞出来后就变成银白色的银戒指;而后放入镀金的镀槽内,再捞出来就变成了名副其实的仿金戒指了。这些装饰品既可称之为仿金首饰,也可称之为服装首饰。这个制作过程,和景泰蓝镀金的过程差不多,但服装首饰先是镀镍,然后镀金,出来后金光闪闪,效果特别棒,就算平时佩戴会有摩擦、水洗等情况,也不会出现绿锈的现象。但我们景泰蓝本身就是紫铜的材质,而且没有镀镍这道工序,所以很容易在平日的佩戴中,通过摩擦、水洗后露出铜面,而后产生绿锈。我把这一切看在眼里,记在心中,等我回去之后,一定要推动我们公司的厂点在景泰蓝的制造工艺上,打破传统,增加镀镍这道工序。 第23章 在香港的时光(13) 3. 享乐篇(一) 来到了物质极为丰富的香港,怎么也得好好享乐一番。下面我将分吃、玩、买三部曲来和大家分享我的快乐。 1 吃篇 (1) 豪华吃 世界钟表大会闭幕,繁荣公司取得了可喜的成绩,扩大了知名度,陈玉书先生向我们和工艺品小组发出正式邀请,邀约周末去香港着名的食肆—珍宝海鲜坊用晚餐,还特意嘱咐我们,大家就是在一起吃个便饭,所以就不用穿着正装了。香港这个地方属于海洋性气候,比北京湿热的多,要不是得在意些个人形象的问题,我恨不得穿个背心就上街!想当初在广州时,谁穿过西装呀!最礼貌不过就是穿件的确良的衬衣(还是短袖的)。于是我们穿上在出国人员服务部购买的衬衣,在陈玉书先生的陪同下,小宁他们则是在冉先生的陪同下,前往海边。黄老师开着自己的奔驰牌轿车,带着他们的三个小孩,提前到达珍宝海鲜坊占座。我们的出租车开到一个港湾处,只觉得眼前黑暗一片,不远处有两艘船,头尾相连,看似有两层,各色彩灯串联出船的轮廓,甚为壮观,岸边有一个灯箱,上边写着“珍宝海鲜坊”。我们几人下车,陈先生说:“我定的用餐地点就是这个珍宝海鲜坊。咱们大家往灯箱的方向走。”来到灯箱下,服务员示意大家排好队,等着小船将我们这些食客运送到海里那艘大船上。片刻过后,我们坐上汽艇,每个人被强迫穿上救生衣,而后呼的一下,汽艇窜了出去,很快就开到了大船边。果然是两层的船,好像一个画舫。我们脱去救生衣,登上画舫,一层是大堂,二层是雅座,中间好像还设了“龙椅”,旁边还有各式宫廷的服装,供人们照相用。香港作为世界购物的天堂、旅游的圣地,世界游客对这里都是趋之若鹜,自然有这种吃、玩的设施,也就不觉新鲜了。上船后,稍微感觉晃晃悠悠,但不很明显,一种微醺的感觉。身处这么别致的景色里,谁也顾不上吃的是什么了,外国人、中国人、本地人都在忙不迭地照相,一会你当皇帝,一会她又当皇后,穿上皇帝的服装,就坐在龙椅上过过瘾。陈先生的小女儿当时才3岁,比我的女儿小一岁,看到她不由得想起自己的闺女,自然就和她玩的欢,但无奈的是,她的广东话和我的北京话实在太不相容,没玩多一会,她就去找妈妈了。过了一会,大人们有些乏了,孩子们也有些累了,我们回到包厢里,我手搭在船边的栏杆上,凝视海面,才感觉整艘船在微微荡漾,内心不由感叹“外贸工作真好!”不一会,各种海鲜陆续上桌,基围虾、各种小蛤蜊、生蚝等,当然免不了还有一些白切鸡、叉烧什么的,每人一听崂山啤酒和可口可乐,紧接着蒜蓉扇贝、开边龙虾、清蒸老虎斑、豉汁带子、鱼翅捞饭等陆续上桌。正事已经办妥,大家在一起好几天,自然熟络了许多,吃起饭来也就随意了一些。大家吃的顺嘴,聊得开心,心情愉悦地度过了一个周末。 第24章 在香港的时光(14) 3. 享乐篇(二) (2) 顶尖吃 英记行的娄先生夫妇设宴在美丽华大酒店内的翠亨村酒楼。翠亨村这个地方在广东省的中山县,是伟大的革命先行者孙中山先生的故居,孙先生在那里度过了童年和少年的时光。看见这个名字,就使对这段历史有所了解的人产生了某种共鸣—到孙中山先生家乡来吃饭了。因为酒楼就在我们下榻的酒店里,所以大家的穿着也就比较随意。这次宴请没有工艺品公司小组的三位成员,但有中艺公司的老程和小吴。晚七时许,大家不约而同地到了酒店的包间,英记行的职员小张,老早就在那里打理着,娄先生夫妇先于我们达到,待我们三人进屋时,娄先生夫妇热情欢迎,茶几上的茶水已经沏好,普洱茶,味浓色重,古香古色的杯子无不透露着浓重的文化气息,包间的墙壁上挂着一些展示孙中山先生一生中重要的照片,我正在驻足观看时,只听到小吴高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来晚了!”随即老程也赶过来,与娄先生作揖致歉。人到齐了,大家依次入座,今晚自然还是粤菜,白切鸡、烤乳猪、烧鹅、叉烧、翠亨青瓜、还有一个卤水拼盘。随即小玻璃杯里斟满茅台酒,高脚杯里倒满柳丁汁,娄先生举杯,说了一些客套话,马经理亦然,娄先生又特意对中艺公司表示感谢,随后大家一起举杯,为在香港幸会而干杯。不一会,服务员将桌上的空盘撤走,让出桌子中间的位置,另一位服务员双手端着一个长约50公分的、椭圆形的大鱼盘,放在桌子上后高声说道:“扒鱼翅”。只见一只长约40公分的大鱼翅,浸在金黄色的汁液里,安卧在盘中。这么大的整鱼翅,生平第一次见,以前也吃过海参鱼翅等,但吃的最多的还是鱼翅捞饭,那里面的鱼翅最多不过三公分左右的长度,这次可是一整只。我这正想的出神,服务员对着娄先生问道:“分一下吗?”娄先生说:“分,分,给他们几位多分点!”于是服务员用两根大长筷子和刀、叉、勺,熟练地将鱼翅分成8份,随后放在我们每人面前的小骨碟内。大家每人抿了一口茅台酒,轻轻夹起鱼翅放入嘴里,慢慢咀嚼,其味道难以描述,因为找不到可以和鱼翅的口感进行比对的佳肴。吃完这道菜品,我们都觉得正菜应该是吃完了,一会果盘一上,晚宴也就结束了。谁知这边的服务员搬走了大鱼盘,那边的服务员又架起一个大马扎似的案子,一只硕大、又红又亮的烤鸭放在案子上。娄先生说:“刚才咱们吃的是解气,现在咱们吃的是管饱。”我赶紧说:“我们已经很饱了!” 大家也随声附和着。娄先生转过身来对我说:“李科长,您还记得有一次,在和平门烤鸭店,还有徐科长在,咱们一起吃的烤鸭,在一个小厅里,有个4、5桌的样子,一个服务员托个大托盘,上面就放着这么大的一只鸭子,我当时还以为是给咱们片着吃的,可谁知道,这个人还没出屋,服务生就给各桌都上了一盘。在这儿可不一样,您看这鸭子,还冒着热气呐,他一边片,咱们一边吃。”我问道:“这翠亨村是粤菜馆,怎么还做北京烤鸭呐?”娄先生说:“这开饭馆的,得顾及各方面的口味。自打尼克松访华后,香港的不少馆子都争相增加了具有北京特点的菜品,都说到香港就是到中国,中国就是北京呀!”我们俩小声聊着,服务员把片好的鸭子放在桌子上,大家按着吃烤鸭的程序,品尝着香港翠亨村粤菜馆里的北京烤鸭,真是别有一番风味。这一餐饭,绝对称得上是我人生中的顶尖吃食。 第25章 在香港的时光(15) 3. 享乐篇(三) (3)新鲜吃 这一天,陈先生打来电话,让我们周末别安排工作,说是要请我们和工艺品小组的三人,一起到合和中心大厦吃自助餐。合和中心大厦在香港的湾仔附近,是个圆形建筑,在当时是属于比较高的建筑之一,顶层有一个旋转餐厅,用餐形式是自助餐,陈先生真是带着我们几个乡巴佬开洋荤了。我们几人钻进观光电梯,我也顾不上自己的恐高症了,看着电梯外的风景,电梯迅速上升,只觉得维多利亚海在变窄,尖沙咀林立的楼房,都变成了水泥森林,启德机场上起飞的飞机与我们平行,再往香港这边看,汽车变小了,马路也变成了一条条小线。电梯终于到达66层,迈着略感发酸的双腿,进入了顶层的自助餐厅。服务员引导我们到旁边的一张长桌前,落座后,陈先生对我们说:“那边台子上的东西随便吃,吃多少都行,吃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许浪费,更不能往外带。你们每次少拿点,拿几次都没关系,就是别剩下。这里是香港有名的旋转餐厅,一小时旋转一次,你们可以一边吃一边欣赏风景。还有,这里吃的种类非常丰富,你们可以先看看,再拿。”陈先生说完后,我们几人分散活动,我先坐在椅子上,深吸了一口气,长长的桌子,铺着厚厚的台布,镀铬的刀、叉、勺明晃晃的摆在桌前的一个大盘子上,桌子的中间放着两个带嘴的瓶子,一个瓶子里面放着大盐粒子,另一个瓶子里放着大粒的黑胡椒,唯独看不到筷子和小巧的筷子架。远眺一下窗外,蓝蓝的天上白云飘,远处的山、近处的海,一切美的那么不真实;视线回到餐厅,冷气十足,佳肴的香气阵阵飘来,服务员轻声细语,食客们举止优雅。餐厅的中间是静止的台子,所有的食物都在这里,来到中间静止的台子上,最先看到的是酒吧,各色的洋酒、白酒、调酒师在调制鸡尾酒,还有各色饮料,大多是新鲜蔬果榨的汁,柳丁汁、西瓜汁、哈密瓜汁、番石榴汁等几十种,全部放在冷饮柜里,可以随时取用;转到冷餐台,各种方肉、火腿、肉肠,美国的、墨西哥的、丹麦的、德国的,但唯独没有北京的蒜肠;热菜台上有煎牛排、焗海鲜、意大利面、披萨等;种类丰富、造型精美的各色面包、糕点被放在别致的食品架上,赏心悦目,让人不舍得品尝;还有不断映入眼帘的红菜汤、海鲜汤、奶油汤、玉米羹等;五彩缤纷的水果更是让人垂涎欲滴,美国的白瓜、泰国的荔枝、日本的水晶梨、澳洲的柑、中国的哈密瓜等。我滴妈呀!就算一样只吃一口,我也吃不过来呀!我的胃里要是有个“套间”该多好!话虽如此,我还是拿着自己中意的食物回到了座位上。大家都已经在吃着自己喜好的吃食,此时,陈先生趴到我的耳边,悄声问道:“你们有什么需要买的,我可以资助一下!”顺便指了一下熊厂长的座位说道:“他就算了。”我会意地说:“我们的想法都和刘纯华说了。” 陈先生说:“明白”。短暂的交谈过后,我们又各自去拿吃的。座位在慢慢地转动,胃里的负担在一点点加重,我们谁也吃不动了! 第26章 在香港的时光(16) 3. 享乐篇(四) (4)家庭吃 非亚公司是工艺品公司在香港销售景泰蓝的八大家之一。早在六十年代,就与工艺品公司和我们公司建立了联系,是我们的大客户,也是重点客户,主要经营我们公司的银首饰和各种玉石制品,好像旧货或翡翠等高档的商品,他都不碰,公司就在英记行对面,家住在尖沙咀一带,老板林嘉冠是福州人,来香港多年,生意做的不算火爆。老程通知我们,林先生准备设家宴请我们和工艺品公司的三人,北京工艺品公司驻中艺公司的代表刘科长已经和他们三人安排好了,届时你们和我一起走。马经理态度超然,不管人家请的是工艺品的小组,还是我们小组,我们大家凑在一起热闹热闹,总是不错的选择。我们一行人来到一幢和黄淮天他们住的差不多的楼房外。入楼道,乘电梯,进屋内,靠窗边有一张圆桌,周围放着椅子和凳子,墙边有几个孩子在写作业,据说大孩子都快参加工作了,可能还有别的房间吧,所以看不到家里的其他摆设。桌子中间放着一瓶XO酒,地上放着几箱崂山啤酒,桌子上还有个转盘,六个荤素小菜摆放其中。林先生招呼刘科长坐下,刘科长则一边招呼马经理和其他人落座,一边介绍大家给林先生认识。我们这边来的人,除了老程和我以外,林先生好像都不认识,介绍到我时,林先生说:“靓仔,认识!就是他管了银首饰以后,不许我们挑货了!”我赶紧作揖“许挑!许挑!”说着大家都笑了,马经理不解地问我:“怎么回事?”我说:“1970年我去交易会管银首饰以前,他们这些大客户买货,一般都买北京新发的货,银首饰镶石的石头,总会存在差异。比如镶嵌的玛瑙,颜色有的是深红,有的是深黄;镶嵌的珊瑚,颜色有的是油炸鬼(揭红),有的是娃娃脸(浅粉);更甭提翡翠了,作价时有偏重颜色的,也有偏重水头的。每个客户的需求各有不同,他们就将十个一包或五个一包的戒指、手镯打开,把自己要的挑出来放在屉里,不要的就和纸揉成一团,扔回箱子里。到了中午,我们再将纸箱里的纸和货分离,重新整理。”说到这,林先生搭话:“那会儿看货,累呀!”我继续说道:“我管银饰科的时候,主张客人们打开哪一包就得要哪一包,不能拆零。刚开始,有的客人会抱怨,后来发现,在这种制度下,货一点也没少买,还缩短了看货的时间。”林先生又忍不住搭话:“后来再看货就省力多了,到现在,我们也是这样看货,所以我们这些老人都记得你这个靓仔!”我对林先生说道:“我都三十多了,那会儿才二十出头。”聊了会儿天,气氛活络了不少,于是倒酒布菜,家宴开始。我不由得看了看墙边的孩子,虽说是在写作业,但他们的小眼睛时不时地瞟着我们的圆桌。看得出来,林先生的家风很严,大人不离席,孩子不上桌。几个不知名的家常菜由林先生的大儿子小林端上来,林先生吩咐道:“快给叔叔伯伯们敬酒!”小林端起酒杯,倒满一杯啤酒,举杯表示欢迎我们的到来,并希望我们多多关照,说完后,将杯中啤酒一饮而尽。大家都干杯了,我也只能随着喝一点,毕竟人家请客,为的就是喝酒吃菜,自然不会准备汽水之类的饮料。小林转身离席,不一会端上来一只散发着浓郁酒香的白色的鸡,小林特意说:“这是我妈妈的拿手菜—福州醉鸡。”随后小林将鸡放在桌子中间,用刀叉拆解着,闻着这醉人的酒香,吃着一小块鸡肉,香、糯、嫩、滑,余香满口。看看墙边的孩子,谁也不忍心再夹第二块。林先生能喝酒,那XO酒是一口接着一口,一杯连着一杯,马经理也是喝的面红耳赤,小宁本来嘴就碎,喝多后话就更多了。唉!酒是仙丹,无奈我无福消受,我和熊厂长看着他们喝,也挺有意思的,但是轮到自己这,就只能说:“不会不会,别客气!”终于,小林端着一个大砂锅,虽然盖着盖,但依然压不住锅内的香气,只见那几个孩子高兴地跳起来,拍着手说“佛跳墙”!看来,他们也知道最好的东西上来了。小林说:“自从父亲提出邀请叔叔伯伯们来家中吃饭,妈妈这几天就开始准备各种食材,海参、干贝、鲍鱼、猴头、老母鸡、猪骨,熬成汤,大半夜的功夫,才熬出一锅佛跳墙。”说着拿起汤勺,将砂锅里的各种食材,带着浓郁的汤汁,盛到我们的碗里,吃起来真是别有一番风味。此时林太太从房门外走进来,风尘仆仆的,一看就知道是个爽快人,她站到桌前,倒上啤酒,举杯致意:“招待不周,自罚三杯!” 随说随连喝三杯,看得出来,忙活这一桌子菜够累的,肯定也是渴了,再不陪着喝一杯,就太说不过去了,我也奓着胆子,一饮而尽杯中的啤酒。看着还没上桌的孩子们,我们几人几乎同时觉得这顿充满家庭温馨氛围的家宴该结束了。最后补充一句,因为是赴家宴,我们来的时候,刘科长和程科长在中艺公司申请了礼品,一进门就向林先生表示了感谢! 这还是我第一次在客户家里吃饭。 第27章 在香港的时光(17) 3. 享乐篇(五) (5)玩时吃 我们一行六人和陈玉书先生全家相约到香港海洋公园游玩。香港海洋公园(Ocean Park Hongkong)位于中国香港港岛南区黄竹坑,占地超过91.5公顷,在1977年1月10日开幕,是一座集海陆动物、机动游戏和大型表演于一身的世界级主题公园,也是全球最受欢迎、入场人次最高的主题公园。公园依山而建,分为“高峰乐园”及“海滨乐园”两大主要景区,以登山缆车和海洋列车连接。为了能在看海豚表演的时候占到好位置的座位,我们决定早点出发,就不吃早餐了。经过紧张的一系列流程,我们终于早早的在看海豚表演的露天剧场落座。坐定后,大家都觉得有点无聊,就开始相互交流着自己想象中的海豚表演。陈先生没有坐在座位上,想必是去洗手间了,黄老师忙活着3个孩子,也无暇顾及我们。没过一会儿,只见陈先生从座位后面的入口处,提着一个大的塑料袋,气喘吁吁地向我们走过来。他先来到马经理旁边,伸手掏出一个纸包,顺便递上一个大塑料纸杯,里面装的是加冰的可口可乐,然后同样的一份东西,递到了吕厂长手里。我赶紧示意陈先生,先仅着工艺品公司小组的人,而工艺品公司小组的人则让陈先生先顾着黄老师和孩子们,就这样你推我让的,把袋子里的东西都分完了。我打开烫手的纸包一看,里面是一个约莫半尺多长的面包,中间开口处还夹着一根硕大的红色肉肠,上面浇着两种佐料,鲜红的番茄酱和土黄色的芥末酱。陈先生略带歉意地说:“大家出来得太早了,都没吃早点呢,待会儿玩起来,时间上也没个准。我给大家每人准备了一份热狗加冰水,咱们将就一下,如果不够,我再去买。”噢,原来这个面包夹着肠的东西,就叫做热狗,头一次吃!这东西应该怎么吃呢?横着吃还是竖着咬?先吃面包再吃肠,还是先吃肠再吃面包?我想着“傻子过年看街坊”,可我们这几个从北京来的人都迟迟没敢下嘴,纸杯里的可乐,我们倒不陌生,喝了好几口,那叫一个透心凉。陈先生看着我们光喝水不吃热狗,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于是拿起自己手中的热狗,竖起来,一口下去,面包和肠就都吃到嘴里了。我们几人会心地笑了,随即大快朵颐起来。香港的香肠,肉可是真多呀!不像北京的粉肠、蒜肠,净是些熟淀粉。这的香肠,肉多到塞牙,油多到润唇,肠皮特别有弹性,嚼起来特别得劲,可比北京人常吃的烧饼夹粉肠香多了。大家吃着,聊着,不一会功夫,陈先生站起来,将大家手里包热狗的纸都收集起来,放入塑料袋中,还不忘嘱咐大家,手里的可乐喝完后,一定将纸杯扔到场外的垃圾箱里。这是不是叫做快餐,我当时不敢确定,就称之为玩时吃吧。 第28章 在香港的时光(18) 3. 享乐篇(六) (6)凑着日子吃 签证中规定,我们要在香港待45天,那就肯定是忙时少,闲时多,办事少,瞎转悠多,客户请客少,自己吃饭多。在没有宴请的日子里,早点一般都是我们三人到街边吃河粉或炒面,每人控制在10元以内;有时也会吃肠粉(虾仁、牛肉、鸡蛋等)配着皮蛋瘦肉粥,一份在15元左右;偶尔去吃一次早茶,进茶楼,找座位,要壶普洱或者香片,装有各色糕点、小食的手推车在桌子与桌子中间转来转去。大点有糯米鸡、虾饺、清蒸排骨;中点有凤爪、流沙包、鲜肉包;小点则是马拉糕、米糕、薯饼、时蔬等,还有现做的干炒牛河。这一餐吃下来,加上茶位费得200多元,我们在香港的四十多天里,也就吃过两回。还破天荒的吃了一次西式早点,推门进屋,服务生引位坐下,呈上菜单,上面都是英文,我和老熊自然坐在那里,纹丝不动,交由马经理全权处理。不一会功夫,黄油、果酱、糖,分装在几个碟子里端上来,还有八片白面包(方块形状,还没有边)和一人一杯热牛奶。此时刀叉勺派上用场,用小扁片刀切开黄油,抹在面包片上,又将果酱抹了一些,随后用大一点的刀,把面包片分割成四块,用叉子将面包送入口中,在牛奶里放了两勺糖,尝一口,齁甜。又过了一会儿,每人上了一盘煎鸡蛋,两个鸡蛋白连着,两个鸡蛋黄还是生的。马经理熟练地用刀子切掉蛋白,用叉子放入嘴里享用,随后用勺子,连黄带白地吃了。我完全按照马经理的步骤吃起来,万幸的是蛋黄没破,再看熊厂长,拿着刀,比划着,切下一点蛋白放入口中,说了句“没味儿”,我就把放在桌子中间的盐瓶口朝下,转了几下,粗盐粒被磨细后洒在煎蛋上,熊厂长吃完蛋白后说:“这蛋黄我就不吃了,怕吃了一会儿恶心。”过了一会我问马经理:“还有吗?”“没了。”一会功夫,服务员拿着一个托盘走过来,上面有一张纸条,马经理草草看了一眼,对我说:“拿400元。”我二话没说,4张红色的港币递给马经理,马经理把钱放在托盘上,服务员转身去了柜台,我们三人正准备起身离去,服务员托着盘子又走了过来,上面放着一些硬币,马经理对服务员说“tip”。出门后,我俩惊呼“咱们吃什么?这么贵!”马经理曰:“不来一趟,你们都不知道还有这么贵的吃食!熊厂长,你也真是的,蛋黄的营养是最丰富的,咱们平时吃的煮鸡蛋倒是全熟了,蛋黄中的软磷脂大部分被破坏了,今天这种煎蛋的蛋黄,软磷脂丰富,不吃真是太浪费!”熊厂长小声嘟囔着“这可比鸡爪子的味道差远了!” 说完早餐,再说说午餐和晚餐。如果出去瞎转悠,到了饭点,那就赶哪算哪,吃个沙律、喝个酸奶、啃块面包、来块肯德基、整个汉堡包垫垫肚子,酒楼、饭馆的就不进了;如不出去或晚上回来,就在快餐店解决。在美丽华大酒店不远的地方有两家快餐店,一家叫“家家乐”,另一家叫“乐淘淘”。我们经常去店里买完后拿回酒店吃,因为那里的地方太小了,每家都坐不下10个人,拿回酒店吃,可以从容些,而且在香港那种地方,无论你在什么样的场合吃饭,都得穿戴整齐,可是那边的天气太湿热,吃起饭来太遭罪,我们在房间里吃,还有冷气,就可以随意些。买饭基本都是我的事,他们二位,一位是经理,一位是厂长,跑前弄后的,自然得是我。如果领导想要换换口味,也会跟着我出来一起走走。这里的快餐一般都是米饭打底,上面浇上各种浇头:一份米饭、一份素菜是8元;一份米饭、一个鸡大腿、或排骨、或一条鱼、或牛肚,再加两根青菜是15元;一份米饭、盐水虾、或烧鹅、或叉烧、或大块鱼,再加两根青菜是20元;现炒的干炒牛河和其他一些菜肴,都在20元以上一份。我们一般都是高低搭配着买,三个人买四份,回到酒店混着吃,到后来,宴请越来越少了,我们也从三人买四份过渡到三人买五份,由于我提前离港,后来他俩怎么吃,我也不得而知了。 我们这些出国的人,为了凑日子,领补助(港币),每天就这么将就着、算计着过日子,所以我称之为凑着日子吃。 第29章 在香港的时光(19) 3. 享乐篇(七) 2 玩篇 转眼来到一个周末,陈玉书先生来到美丽华大酒店,给我们带来了许多水果,有蛇果、柳丁、提子等,这已经不是陈先生第一次来看我们,有时他也会给我们带一些香烟、西点等。每当我们表示感谢时,陈先生总是客气地说:“实在是太忙了,怠慢了你们。”陈先生进入房间坐定后,对马经理说道:“周末你们就别安排什么活动了,我们全家请你们和工艺品小组的三人一起到海洋公园去玩玩。那里可以看看海豚表演,还可以看看各种海洋生物,据说香港的海洋公园是全亚洲最大的海洋馆,咱们一起在那玩一天。另外,为了在看海豚表演时能占到一个好的位置,咱们要早点出发,你们就别吃早点了。你们可以乘坐地铁,从尖沙咀站坐到金钟站下车,然后打听一下去海洋公园的公车站,咱们在那儿汇合。”我们齐声称好,陈先生说:“我还要的那个房间,和他们仨也说一声。”随后起身告辞。 星期日,我们早早起身,几个人为穿不穿西服而讨论起来:一种意见是,穿西服就得打领带,太热,玩一天,肯定最后都得湿透了;另一种意见(主要是马经理的意见)是,出去玩肯定得照相,穿西服、打领带,照出相来肯定精神,再者说,上身短打扮,脚下穿皮鞋,也不搭调呀!最重要的一条,咱们是一个小组,着装必须统一。最后讨论的结果:我们三人西装革履,衣帽齐整,出门前还没忘记带一块手帕。由于闲的时间多,经常出去逛,所以对地铁非常了解。我们出了酒店,来到地铁站,买票、过闸、上车,香港的地铁和北京的地铁不太一样,北京的地铁,每一个车厢都是独立的,而这里的地铁车厢互相是打通的,进入车厢后,可以找人少的地方站着,比较凉快,空气也比较好。不一会功夫就到达金钟站了,我们出站后来到地面,隔着马路就看见陈先生一家在对面向我们招手。只见陈先生身穿舒适的T恤和休闲裤,脚下还踩着一双银灰色的运动鞋,黄老师也是一身轻松的打扮。旁边的大女儿,约莫14、15岁的样子,留着香港女子特有的发型,腰间的皮带上别着一个收录机,耳朵上挂着一副大耳机子,专心致志地在听着什么,时不时脚底下还打着拍子;黄老师怀里抱着小女儿,应该还未满3岁;一个不太高的男孩,静静地站在父母身旁,好一幅温馨的画面。一回头,看见了工艺品公司的三人也走过来,估计也是为了照相好看,所以个个穿戴齐整。我们大家相互打着招呼,我注意到路边戳着一个金属牌子,上面写着“香港海洋公园停车站”。等了好一会,从中环方向开过来一辆大型的双层汽车,上层是敞篷的,整个车身喷的是淡雅的、天蓝色的油漆,还有许多海洋生物的彩绘。我们都很自然的来到大巴车的二层,大家赶忙照相留念。车子开动了,看着两旁的街景,一切景物,好像一伸手就可以触碰到,真是一种别样的体验。没过一会,我们的车子离开了繁华的市区,往山里开去,直奔海边。不知又开了多久,我们看到了一个大型的吊式建筑,横匾式的门楼,雕刻着“香港海洋公园”的字样。车上又是一阵骚动,大家忙不迭在照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