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开后才发现白月光竟是我自己》 第1章 一直都是她 A市一家名为One Day的娱乐会所,服侍生端着高价香槟酒,敲了敲拐角最里处的包间门。 开门后,阵阵鬼哭狼嚎钻入耳膜,满屋子人寻欢作乐,觥筹交错,烟酒味特别重,用乌烟瘴气来形容都不为过。头顶的霓虹灯摇头晃脑,资本主义的迂腐气质,就在这些一个个表面西装革履、背地里酒池肉林的社会精英的脸上狠狠刻下一刀。 大家聚在一起,聊完了杂七杂八的高屋建瓴和货币汇率,就转而聊起人之本性。 宋泽宇长得最高最显眼,在这群公子哥里也最具风流气质,他这会儿嘴边叼了根细烟,眯起眼抬手攀上了旁边人的香肩。 听完一支曲儿,他才用另一只手夹出烟,吐出长长一口气,烟雾缭绕,他皱皱鼻,问:“最近娱乐圈有什么大动静没?” 陆海来之前都嚷嚷着要当清心寡欲的神仙,最近家里出了点事,他对外宣称禁烟禁酒,这会儿抱着盘瓜子磕得起劲。眼看一盘见了底,嘴皮子都快上火了,他笑笑,“大花们名草有主,小花们你也瞧不上啊,省了吧。” 陆海脸上架了副金丝边眼镜,有种斯文败类的气质,说罢端起了桌上特地叫来的普洱慢慢品尝起来。 宋泽宇嗤笑一声,回道:“我正儿八经问正事呢,你跟我扯什么?” 陆海冷笑一声,呛回去:“正事儿?正事就是等会儿和你旁边那个‘晚上见’?少来了,我还不知道你,真有什么正事儿哪能瞒得过你啊。” “你吃炸药啦?对我说话这么凶。”宋泽宇一把扯出嘴里的烟,想丢过去,没想到不小心给烫了手。 陆海说:“有人吧,来之前叮嘱了我一声,叫我看看有没有偷腥的猫,抓到了就直接给阉了。” 宋泽宇脸上顿时一白,双腿紧紧并拢。依偎在他怀里的模特显然没理解他们在说什么,女人刚才喝多了,此刻跟没骨头一样对着宋少撒娇:“什么意思呀?” 陆海白了宋泽宇一眼,连眼神都懒得放在女人身上,因为都是被喊来当乐子的,至于她是谁叫什么,并不重要。 “怎么了?又吵架了?”这时一位穿着白衬衫西装裤的男人开口,他刚把袖子卷上小臂,属于男性的肌肉完美暴露出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林川是这次聚会的庄家,也是这满屋二世祖里最像生意人的。陆海老爱寒碜他老气横秋,明明他们几个的年龄相差都不过一两岁。 “嘁,我跟他有什么好吵的,爱来不来。”宋泽宇彻底不爽了,说话的声音也大了一些,碍于面子,他嘴上逞强说给其他人听:“枪口别对准我,我家那位猫爪子尖着呢,等会回去还要检查衣领袖口香水味。” 陆海默默骂了他一句死要面子,回头立马换上一副笑脸,开玩笑地对宋泽宇身边的小模特发号施令,“宋总都暗示了,还愣着干嘛啊,快往领子那儿亲一口啊。” “去去去,一边玩儿去。”宋泽宇被闹得心烦,推开身边的大长腿,脸上挂了些尴尬的神色。 香烟差点烧到指尖,在最后一秒被碾灭,他抬眼看向一直坐在角落里沉默不语的男人,接着说:“你干嘛呢,魂不守舍的,要不要我给你叫几个过来玩,圈里还是圈外的?大长腿?前凸后翘的?” 陆海瞬间被点醒,看向贺时卿,从吃饭到现在男人全程都没说几句话,一副有心事的样子。此刻也靠在沙发里盯着门口不知在想什么,仿佛根本没听见宋泽宇的调侃。 林川就站在他旁边,伸手搂上他的肩,对宋泽宇说:“人小贺总认识的人可比你多得多了。” 宋泽宇仰头望着彩灯绚烂的天花板,喃喃:“对了,这么一说,我家明轩最近想拍个戏,诶贺时卿…” 他正起身唤贺时卿,喊了好几声才终于把人喊回神,宋泽宇皱起眉,问:“喂,叫你呢,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贺时卿顿了一秒,抬起手揉揉眉心,端起林川阔气宴请的香槟酒一灌到底,说:“啊,没事,阮柠这一周出差,回来的时候我刚好有事又要走,愁这个呢。” 宋泽宇眉头越皱越紧,补了句,“谁?” 贺时卿扔了他一个眼神,言简意赅:“之前那个,工程师。” 陆海前半分钟跟旁边的朋友聊天去了,这会儿听到个工程师,马上凑过来大叫:“工程师?!阮柠?!” 宋泽宇独自回忆了会儿,突然也猛一拍大腿,眼睛一亮,“她啊,不是被你包了的吗,等等…这都大半年了吧,你前两个月不是还传过一次绯闻吗,我以为你早换人了呢。” 贺时卿抿嘴不悦,“没换,一直都是她。” 这一屋子虽然坐满了人,随便拎一个出来家里上数三代都跟资本靠边。 可今天许多被邀请来的也心知肚明,林川拿人当朋友不假,当真朋友的,还是那几个,他们比其他人会玩、爱玩、爱刺激。 只不过各有各的圈子,大家也并不计较这些,有人挤了几年都没结果,舔狗的形象倒是赚了个人尽皆知。渐渐地,人家愿意赏脸就来,愿意分享就听,至于说不说出去,破不破坏小圈子的规则,就全靠自己把关了。 比如,此时此刻,贺时卿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很快,房间里的其他声音明显压了下来,大家都竖着耳朵听八卦,谁也不敢吱声。 第2章 答应 说回这群人,他们几个之中就数贺时卿的心思最难摸透。宋泽宇从小跟他一起长大,关系比死党还硬,可听人提到那什么工程师,表情也微妙起来。 再说身份,贺时卿是星二代,父母都是娱乐圈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虽然被层出不穷的后浪逼上了沙滩岸,但一声老师还是足够叫得上的。可这对优秀的父母生下的儿子反其道而行,早年被逼着拍了几部不温不火的戏,后来索性退居幕后,当起小老板开了个娱乐公司,最近几年才慢慢有了成绩,培养出的明星还算长脸,一二三线皆有。 宋泽宇笑了一下,慢悠悠地说:“你那白月光呢?不找了?你和她都大半年了吧,真有这么好?” 陆海站起来指着贺时卿的鼻子,嚷道:“不是吧,你还真看上她了?!脑子真坏了,非得吊死在她身上?” 林川在旁边拉下他,陆海扔了个白眼,“难道说…你老实告诉我,她是不是知道你什么把柄?” 贺时卿听陆海说完终于面露不善,他沉声喊陆海的名字,后者才悻悻地闭上了嘴。 宋泽宇越发觉得有意思,他没见过阮柠,也不知道贺时卿口中的这位工程师是哪儿踩了陆少爷的尾巴,能让人如此炸毛。 宋少的嗅觉不是浪得虚名,就在半个月前陆海确实跟阮柠打过交道,而且…擦出了火花。 此火花非彼火花,阮柠是真的差点把陆海一身名牌烧了,亏得贺时卿及时阻止,关键是阮柠还特喜欢用一种无视人的冷漠目光看着外人,陆海这种少爷当然受不了这些文化人的鄙视,他当时就当着贺时卿的面,直接指着阮柠的鼻子说,“你再用你那大眼珠子瞪我试试。” 阮柠没理他,只是扔了一个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白眼,撩了头发就走,更是把陆海气上了天,心里真想追上去打她。 他质问贺时卿,你哪根筋搭错了,找了个脾气这么臭的? 贺时卿送陆大少爷去门外,笑了笑,我会好好教训她的,你放心。 可门一关,又是另外一番说辞,贺时卿闭口不提之前的不愉快,甚至还带人出去大吃了一顿。 陆海若是知道贺总口中的收拾是这样,必定下一秒就拿刀过来了。 而贺时卿是在一次项目竞标上遇见阮柠的。 贺父退居幕后以后,开始玩起投资,刚好那天抽不出身去参加,于是便请了大少爷前去,贺时卿不忘敲他老爸一笔,事成之后二八分利,他自己八,气得老影帝差点飞回来踹他两脚。 最后,小贺总打扮得人模狗样去赴宴,没想到遇见了阮柠。 他那晚脑子里再没有装下其他,千方百计夺了阮柠负责的标,晚上又用这借口约人吃饭。 当天晚上,他把半杯倒的阮柠送进酒店房间,安分地坐在床边,一直看到人醒过来,于是“关系”也就这么产生了。 贺时卿全借着半醉酒气才说出包养的事,可竟没想到阮柠答应的也爽快。 她洗完澡出来问还坐在床上发怔的男人,现在能直接去你家不,酒店我住不惯,太贵了。 贺时卿后来才知道,阮柠答应被包养的原因很简单,就一个字。 穷。 于是她就这么在贺时卿的私人大别墅里住下了。 论金主包养,有心无心都要去查个背景。阮柠仿佛心有灵犀,不咸不淡就投下一颗定心丸,实际上却让贺时卿尝到了外面一层裹着的糖衣炮弹。 她说,我之前租的房子涨价了,住这里很好,你放心。 这还没开始相处呢,贺时卿就发现阮柠的脾气,还是那么冷,而且她不会过问贺时卿的任何事,潇洒的大手一挥就签下合同。 时间线回到现在,少爷们聚会结束后各找各的温床,陆海上车前都不忘在贺时卿耳边唠叨,惹得后者心一烦,砰得一声关上车门,送人扬长而去。 他自个等半天才等来代驾,上车后拿出手机看,阮柠果然没有理他。 他犹豫了一下,原本想打电话过去问问,但一想到今晚聊的那些事儿,他突然又有了面子,哪儿有金主倒贴得紧的?阮柠这小东西真不知趣。 还未把手机放回口袋,就来了一条新消息,贺时卿眼睛一亮,看清发送人后,眼里的光却暗淡下来。 原来是公司才捧出来的一个小花,最近老缠着他,嘴皮子很乖巧,开口闭口贺总的叫。 贺时卿平日里不常去公司,一般去也是有大事要处理,常常还惹人生气,总之在公司上下就落了个高冷的形象,不至于不苟言笑,但那笑又让人真品不出味道。 新来的经纪人最会添油加醋,开会后出来直喝水,底下的小明星屁颠屁颠跑过来问怎么了,他苦着一张脸回答,上刑场呢,你最近乖点,我不想再看贺总脸色了。 贺时卿收起手机,坐在后座闭目养神,不一会儿便到了别墅门口。 下车后抬头一瞧,眼睛立马又亮了。 打开门,阮柠正好手里端着一个瓷白的杯子准备上楼梯,贺时卿急忙出声叫住她,“我回来了。” 阮柠回头瞥一眼,淡淡地回:“嗯,您辛苦了。” 走之前说要离开一周,现在才过去四天,阮柠就不告而回。 贺时卿跟着进了房间,关上门,房间霎时间染上一股淡淡的酒气。 阮柠盘腿坐在床上,电脑就在她的腿上,旁边还有些文件,身上穿的是贺时卿给买的白色真丝睡衣,他自己有件黑色的。 贺时卿顿时口干舌燥,他松了松领口的扣子,走过去坐近,倒一时间不知说什么,索性就干坐着陪阮柠一起看。 第3章 梦里 阮柠最近有些感冒,闻到空气里的淡淡酒味才发现贺时卿坐在她背后,惊了一下,转回身,说:“我感冒了,如果你介意的话,我就去隔壁房间睡。” 贺时卿嘴皮子动了动,他让阮柠搬来的第一天就一起住在了主卧,阮柠虽有提议去客房睡,但贺时卿找了个借口把她留下了。 他想借酒装疯,于是趴在阮柠的肩膀上,只要她一偏头,就能对上他灼热的呼吸,“不用,你就在这儿睡,陪我。” 阮柠以为他又想做,于是连头都懒得抬了,嘴里说着,“先去洗澡吧,今晚只能一次,我有点不舒服。” 工程师有一大堆的破事要研究,虽说她只是个临时工,但是一天算下来也没多少机会和金主相处,甚至有时候晚上加班,贺时卿还不一定能等到阮柠回来。 真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她只把这儿当做一个能睡觉的地方,再加上阮柠本来就对贺时卿不冷不热的,一开始连说话都是惜字如金,后来呆久了,两人才慢慢能聊上一两句工作上的烦心事。 贺时卿不知道阮柠到底有多穷,所以时不时都会给她零花钱,一来二去阮柠也不好意思了,便就有了神奇的连锁效应——她特别听话,任贺时卿怎么折腾都不会发脾气。 贺时卿食了言,到凌晨两点才放过阮柠,抱着阮柠去清理身子,贺时卿接了一池子热水,他把阮柠夹在两腿中间,后背抵着前胸,细细摩擦着阮柠耳垂,她闭着眼惬意得像只小猫。 他犹豫了一会儿,说:“过两天我要走。” 阮柠闭着眼,像没听到一般,没理他。 贺时卿心里舍不得,阮柠这可才回来呢,他恨不得争分夺秒的跟她相处,都怪贺父那破项目折腾人。 他抱紧了怀里的人,突然撒娇:“这次陪我去吧,我带你多出去走走。” 阮柠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皱眉,低声说:“我要上班。” 贺时卿顿了一下,犹犹豫豫地又问道:“请假也不行?” 阮柠失了语,不知道回什么。 贺时卿紧跟着又说:“你那主任我记得挺好说话的,再送一套紫砂壶就是,让他准你一周假。” 阮柠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也不想再泡澡了,她刚坐飞机回来本来就累,还被折腾,这会儿只想躺在床上美美地睡一觉,“我困了,先去睡觉了,您慢慢泡。” 说完就从浴缸里站起来,拿过旁边的浴袍披在身上,消失在了贺时卿眼前。 半夜迷迷糊糊睡到一半,感觉腰上多了几分力道,阮柠任由他抱着,彻底睡死了过去。 第二天,贺时卿直到上飞机后都在反复翻阅短信记录,愣是没等到阮柠的只言片语,无奈的开了飞行模式,闭上眼睛假寐,慢慢睡了过去。 不知不觉倒真做起了梦。 梦里,女孩儿掷地有声的声音一遍遍敲击在心脏尖,他对她一见钟情。那里装着灰房子里的少年心事,还有从没有下过雪的南方小城。 忽而画面一转,贺时卿穿上高中的校服,穿梭在校园里,两旁种满了银杏树,他骑着自行车,车座后有个女孩,抱着他的腰,脸蛋紧紧地贴在他的后背上。梦里的阮柠和他居然变成了同学,两人一起在没有人的教室学习,一起在食堂二楼角落吃饭。 贺时卿被困在梦里,不愿醒来,最后还是被空姐连唤好几声才睁开眼皮。他定神后看了空姐半分钟,直到快把人脸都看红了,他才淡淡地回了句谢谢。 贺时卿小时候仗着家里有点背景,经常随机旅行,成年之后的他懒得动脑筋去追忆什么关乎城市的点点滴滴,所有的记忆全都放大献给了那一人。 无意中在B城遇见了阮柠,于是他心里一直落了遗憾,阮柠也就成了他的白月光。 第4章 聚会 贺时卿隔了一个多月才回来,阮柠接到电话的时候,望着手机屏幕上那个“H”半天没反应过来。 也不能怪她没心没肺,贺时卿走的时候听见她提了一句,说每天上班远,早知道该把驾照考了。结果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人小贺总二话不说就给她弄了一套公司附近的房子,阮柠收到助理送来的钥匙的时候都傻眼了,还是接到越洋电话才住了过去。 贺时卿也挺会哄人,房子不大不小,虽然没有北区的别墅那么富丽堂皇,但家具什么的也一应俱全。没想到一个月下来阮柠一住就给住习惯了,再加上领导布置下来的任务繁重,渐渐恢复了早些几年独来独往的脾性。 男人在电话里温柔喊她阮柠的声音低沉又性感,阮柠却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贺时卿好像又喝酒了。 阮柠捏着手机没犹豫太久,礼貌谢绝了同事下班聚餐的邀请,出门打了辆出租车,直接去往贺时卿给的地址。 One Day坐落于城市中心偏左的一块特殊地带,阮柠并不知道这是自个金主的发小开的娱乐会所,只位隔了一层纱就能见到的人。况且从跟着贺时卿开始,他就没带阮柠往外见过任何人,她心里估摸着情人还是应当有情人的本分,老老实实待在该待的地方,做好随叫随到的准备,阮柠有自知之明。 不过要细数起人生变数,以前的阮柠估计也没想到有一天会和贺时卿这类人扯上关系。自从阮柠父亲阮天明意外去世后,家境也不如以前,她瞒着母亲韦绍兰来到A市里闯荡,人生地不熟,把她挂心上的或许只有之前租的小居民楼下的一位老太太。 老人家说她可怜,待她像亲孙女一样,经常送来亲手做的小点心。只不过后来遇到了贺时卿,搬去了北区,她就一直没机会回去看上一眼。 两个人在一起快八个月,贺时卿对她也挺好的,至少大部分时间都挺温柔如一,也没对她发过火,阮柠不知道这是不是金主的标准,或者是贺时卿对待金丝雀的独特方式。 她自己也知道要少说话,不能过多干涉金主的私人生活,不要随便惹他生气,反正大家都明白趁年轻随便玩玩的道理,到头来终究会各奔东西。她现在起码保障了衣食住问题不会受到困扰,其余的嘛,等遇到了再说。 转眼之间就到了One Day门口,阮柠说明房间号后就被服侍生左拐右拐带去了三楼,她下车之前无意间看到门口随意停着的一排豪车,心里越发有种想抽空去把驾照考了的念头。但至于车,她摸了摸鼻子,她肯定是没那脸皮问贺时卿要的,但估算了一下自己慢慢存下来的钱,也够买辆普通的先开着。 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就被旁边的小男孩带到了房间门口,对方谦顺地弓着背,手放在门把上,耐心地等待示意。 里面隐隐约约传来了嬉笑欢腾的声音,人声盖过音乐,阮柠瞬间升起想掉头走的冲动。 最后做了一会儿自我挣扎,叹了口气,推开了门。 几乎是同一时间,里面的声音全都偃旗息鼓,目光像聚光灯一样朝着同一方向打来,阮柠还没来得及一一看清所有人的样貌,就被一声轻笑给打断了神,下一秒,口哨声和吆喝声此起彼伏。 陆海扔掉手里的杯子,玻璃磕在桌上发出清冽的响声,他动了动嘴,换了个姿势靠近沙发里,低垂下眼以一副轻佻高傲的姿态看向门口傻站的人。 阮柠大致看了一圈,整个房间不超过十个人,但看穿着打扮就知道不简单。她在脑海里努力对上一些人的脸和名字,貌似有茶水间被人翻烂的杂志封面上的小模特,好像也有之前老太太爱看的八点档狗血剧的小鲜肉男主。 但视线被发出声音的方向率先勾去注意力,阮柠愣了一下,再不自觉地歪了歪头,眼眸澄澈地和陆海对上,似乎在无声的挑衅。 紧接着,坐在人群中间的一个高挑男人从桌上放下大长腿,开口打破沉默,话里含了某种笑意:“哟,还真是把人请动了,眼光确实不错嘛,怪不得当块宝舍不得拿出来。” 陆海剃了剃手指甲盖,努了努嘴,半天没说出什么,却从鼻子里再次嗤笑出一声。 阮柠今天穿了一条米白色的连衣裙,黑色的头发乖顺地全垂散下来,乍一看还以为是个正值青春的大学生。 她正发神之际,肩膀上突然覆上一个温暖的热度,阮柠偏过头,对上一双含着热意的眼睛,睫毛轻垂,正一眨不眨地盯住她的脸蛋,认真到似乎在研究上面的每一根细小绒毛。 贺时卿不知什么时候从外面走近的,男人脱了外套,黑色高定衬衣的领口也大开着,里面的皮肤红了些许,但冲着一大股接近的酒气,阮柠就深知这酒局的威力。 贺时卿看了许久才淡淡扬起嘴角,朝阮柠笑了笑,说:“进去吧。” 说完就越过她向前,阮柠藏在袖子里纠结的拳头也被裹入一个温热的大掌心里,贺时卿牵住了她,不容抗拒地把她往包间里带。 第5章 想你 宋泽宇脸上的笑容有一股看好戏的意味,他看到两人紧紧牵在一起的手,笑着摇了摇头,偏过头伸手捋了捋靠在他肩膀上睡觉的温明轩的额前碎发。 阮柠原本以为贺时卿叫她来只是充当个司机,让自己等会把他送回去,不过现在看情况估计还得如坐针毡一会儿。 贺时卿把她拉到身边坐下,阮柠一直不敢挣脱松手,她掌心出了点汗,但贺时卿像未察觉一般,一直把她紧紧拽着。 坐在陆海身边的林川礼貌地抿出微笑,问:“时卿,不介绍介绍?” 贺时卿总算放开了她的手,但随即又不甚刻意地放在了他的大腿上,说:“阮柠,学建筑的,现在在A公司工作。” 刚说完,那阵吆喝声又兴起了,中间还夹杂着某些让人听着很不舒服的大笑。 他再看向阮柠,没过多和她介绍,只简单地说了句:“都是我朋友。” 不明不白的视线总是时不时地往这边打来,他们有的笑而不语,有的脸上直接出现不屑神情。 不知为何,对于这样一个宽敞明亮却又令人感到莫名窒息的环境里,阮柠谁都不认识,她本该习以为常镇定自若,可心里没由来一阵不快。于是不自觉地往贺时卿身边靠了靠,似乎这样做能为此求得一些安全感,以抵御四面八方袭来的不善攻击。 贺时卿刚落下话,察觉到她的举动,转过脸,距离近到几乎快贴上彼此,他压低声音问她:“怎么了?” 阮柠垂下眼,吸了吸鼻子,小声回答:“没事。” 贺时卿安静地看了她片刻,眼神飘到有些迷离性感,阮柠受不了的往后靠了靠,却引来贺时卿又一次逼近,男人的嘴唇追上来轻轻贴在她的脸蛋上,一秒之后立即挪开,他说:“我太想你了,但一时半会儿走不开。” 阮柠瞬间被这句露骨情话打得晕头转向,她这还是第一次接收到金主直白又赤裸的心意,但另一方面又情不自禁地感慨住这酒精的威力。 ……真是让人爱胡言乱语。 贺时卿被宋泽宇唤去拼酒,房间顿时陷入嘈杂之中,阮柠顺着男人打下来的阴影,默默隐入黑暗里扮演透明人。 温明轩这会儿补完了觉,端了杯酒找过来,一屁股坐在她旁边,笑眯眯地和她打招呼:“你好呀,工程师。” 阮柠轻轻点了点头,看着他说:“我在电视上见过你。” 温明轩噗嗤一声笑出来,他晃了晃酒杯,送进嘴里抿了一口,余光轻佻又妩媚地一直观察阮柠的反应,末了笑眯眯地说道:“你长得真好看。” 说完他还突然往前一凑,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感叹道:“好香啊。” 这一下闹得阮柠很不自在,可还未等她做出反应,肩膀上就突然覆了一层力,把她往旁边一带。 贺时卿盯着温明轩,脸上霎时间消去了些酒意,语气波澜不惊,说:“明轩,别闹她。” 阮柠坐正身子,抖了抖肩膀甩开贺时卿的手。酝酿多时,她还是选择站起来,轻咳一声,眼睛望着地板,快速地说:“失陪一下。” 她准备先行离开,或者去地下车库等他,贺时卿的车肯定在那里,反正呆着也融入不了一起,烦躁的心情不减反增。 走到门口的时候陆海坐不住首先嚷嚷起来,阮柠脑仁疼没去细听,可刚一迈出门身边就起了一阵风,转眼之间她就被人抵在了墙上。 醉人的酒味一点一点顺着空气包裹住二人,贺时卿一条腿强行打开阮柠,左手顺势掐住她的下巴。男人二话不说就吻住她的嘴唇,带了一点撕咬的狠厉,吻得心满意足后才撬开人牙关往里舔,纠缠了好一会儿才把人松开。 他抵住还在喘气的人的额头,去追她的眼睛,问:“生气了吗?” 他舔舔嘴唇,酒气全充斥在两人之间,再次问道:“嗯?” 阮柠偏过头,口不对心地回道:“没有。”说罢想了想,又咬唇道,“我可不可以先回去?” 求人的模样乍看得有些让人心痒,贺时卿没思考太久,再次低头重重咬住了对方的唇瓣纠缠起来。 一吻毕,气氛抖然安静下来,贺时卿沉默片刻,最后还是放开了她,回答道:“好吧。” 男人没叫她去哪儿,阮柠挣扎了会儿,最后还是打车回了北区别墅。 最近工作上又遭到了上面领导的为难,她近一周都没睡过什么好觉,再加上今晚上一折腾,导致阮柠回去后一沾床就睡死了过去。 第6章 睡前故事 直到被一股力量压着无法动弹,她才从睡梦中醒过来,睁开眼便看到一个毛茸茸的头顶,不知道贺时卿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阮柠动了动,抬起手推了推他,一开口声音还有些沙哑:“我今天好累。” 贺时卿发现人醒了,抬起头,身上酒气未淡,但眼神却已经清明干净。他目光灼灼地上抬眼皮盯住她,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是不是我不联系你,你就不会主动联系我?” 阮柠脑子还没反应过来,问:“嗯?” 贺时卿动了动身子,往前一移对上阮柠,两人面对面正视,贺时卿接着说:“这一个月你一个电话都没有。” 阮柠立马清醒了,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看向上方,不知该怎么解释。但金主的逼问已经摆在眼前,为了安抚情绪,她咬了咬牙,微微仰起头,往贺时卿嘴唇上啜了一口。 这八个月她已经明白该怎样做才可以讨好他,虽然顶着万万不可以动真心的原则,但阮柠有时候也分不清贺时卿对她到底是来真的还是假的。 有时候疏离,有时候又想绑在身边,阮柠极尽耐心去迎合他,暗地里也不止一次苦恼难猜这位金主的心意。要说感情,阮柠不是完全没有动过心,毕竟三个月的时间就能征服普通人类的生活习惯,但她总是会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说服自己理智。 毕竟合同的期限是两年,两年的时间够她安然无恙地照顾好自己,再乔装成毕业归国的样子回去见母亲,那时候她和贺时卿也应该是桥归桥路归路的结局。 “在想什么?”贺时卿低垂着眼眸看她,里面装满了快溢出来的温柔,他轻声问道。 阮柠定了定视线,小声地说:“最近太忙了,任务要赶工,没什么时间休息。” 大概是想起刚才一回来便看到床上睡熟的某人,贺时卿好像被说服了一点。他趴下来,双手抱住她,一同躺进被窝里,“那我给你讲个睡前故事?” 阮柠眨了眨眼,心里说实话有些苦恼。她并不想陪着人发疯,毕竟她明天还要做最后的收尾,主任之前因为她投票弃权上任一事耿耿于怀,明里暗里都在盯着她找茬。 但最后她还是叹了一口气:“嗯。” 两个人彼时已经面对面躺下,贺时卿靠得很近,双手把阮柠环了一圈锁在里面,开口说道:“我以前上学那会儿很瘦,非常瘦,跟个竹竿子差不多,爸妈忙着演戏没人管我,所以经常懒得吃饭。” “在学校里因为爸妈是名人,办公室里那群老师都知道,我被安排去了最好的班,不过估计没几个同学眼熟我,大概一学期只有开学几天去露了面,宋泽宇也经常帮我打掩护,因为这样我可以把我的零花钱分给他一些。” 阮柠沉下来安静听着,只是眼睛一直闭着不睁,反倒让贺时卿不知道她是睡了还是醒着。 “有一阵,我突发奇想说想去外面看看,于是在地图上随机选了一座城市。飞过去的季节是冬天,那里比这边暖和许多,我住了半个月酒店发现如果再这么下去会超出预算,于是改去了旁边的小公寓里租了一个单间,只住三个月。” “房子对面就是一所中学,每天早中晚最热闹,我经常站在窗前观察他们,会疑惑他们的人生,也试着理解他们的快乐,有时候我还觉得,如果我也这么混进去,那守门的老大爷可能根本认不出来。” “有一天就正赶上这学校主持校庆,上去演讲的可能是成绩最好的那种优等生,她家里人每天会开车来接送她,长得好看成绩也不错,有个这样的女儿父母肯定觉得长脸,当时我躲在人群里抬头看她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也对自己的价值产生怀疑。” “因为放在以前,我和宋泽宇最看不上这样的人,忙忙碌碌、努力读书,最后还是要给资本阶级下跪,这个世界的规则就是这样,只有大概5%的人能改变命运,其他的人一出生就决定了结局。” “可我感觉她很不一样,她好像……根本不会在意命运,我找不到词去形容她,只知道她跟别人不一样。” 贺时卿讲到这里的时候顿了一下,他突然想抽出一只手摸一摸对面那人的脸,就像当初他在人群里时那样,迫切地希望可以摸一摸她。 就在这时,阮柠突然睁开眼,吓了他一大跳。四目相对,阮柠抿了抿嘴,开口道:“然后呢,你去找她了吗。” 故事被一句话打断,贺时卿屏息沉默了两分钟,然后他沉声答道:“我应该是喜欢上她了。” 他毫不避讳地盯着她的眼睛,急切地像是要在里面看出一丁点儿感情,他继续说了一句:“一直都忘不了她。” 阮柠也跟着沉默起来,从刚才起她就被迫聆听了一个青春伤痛小故事,而且听到一半就完全消了睡意。本还想暗自嘲笑贺时卿的纯情,但心底里没由来一阵郁闷,也生出一些厌恶感。 她第一次觉得贺时卿不是个东西,心里明明装着一个白月光,还闲着没事找替身,再不济,这种恋爱小故事也太不现实了,而且十多年都过去了还忘不掉,那该得多傻多天真。 说是哄人的还差不多。 想来想去只是感觉,面前这人,……不是个东西。 贺时卿这会儿也不好受,他见阮柠沉默不语,默默地动了动喉结。故事的真相明明已经挂在嘴边,他本想再次借酒意豁出去说明白,但心情转眼又跟当初顾虑的一样,害怕阮柠被吓到,害怕她开口拒绝他。 爱情跟包养不一样,他可以借包养之意偷偷贩卖感情,可爱情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 他想开口最后再问问她有什么想法,结果阮柠随意地翻了个身,正脸对向天花板,不甚在意地说:“太困了,我们睡觉吧。” 贺时卿怔愣在那里,一直等到阮柠真的睡过去了,他都还睁大着眼睛保持清醒。翻身关掉床头灯,在黑暗里无奈地叹了好长一口气,才动作轻微地起身去往浴室。 第7章 逃离 自打商圈大鳄林家收购星海娱乐以来,旗下的宇宙出版社更是以近十年来都不断上跳的傲人成绩,踩碎了同行的饭碗。其中名为《城市之巅》的娱刊最为出名,清一色的八卦,主编辑从不愁没人买单。三十年前的娱乐圈被称为世纪末的黄金年代,任何风吹草动都可以被冠上“单纯”二字,比如谁和谁牵手,人们并不会往旖旎的方面想,也不会认为和资本挂钩。 于是,一对被贴了“金童玉女”标签的老搭档突然被爆出隐婚,功劳就属当时的一代总编“余火眼”。而后夫妻二人再次现身于聚光灯下,怀里早就抱了一个小奶娃,记者考虑再三问道孩子乳名,儒雅男人只手推了推眼镜,绅士一笑,说名字叫做贺时卿。 于是被粗心爸妈送到世人面前观摩打量的小贺时卿,顶着一个“星二代”的身份,叛逆地走过了青春期,最后成为了人人羡慕的小贺总。 到底是要当乖小孩还是坏学生,贺时卿显然选择了后者。宋泽宇是同他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他最有发言权。他听烦了清一色诸如“高冷”“闷骚”等评价,跳起来骂贺时卿这东西肚子里的黑水多得你根本不知道。 结论来自于某个往常如一的冬季,贺时卿头一天还发牢骚说不想呆在学校,结果第二天真的就消失了,一走就是三个月。三个月之后回来,什么也没说,开始好好学习,令宋泽宇都大跌眼镜。 当年B城,楼上的房东太太是个身材肥胖的女人,一双挤得快崩出来的肉手接过少年手里一塌钱,小眼睛还不忘认真打量对面人,以为他身上穿的和楼下女大学生是同款LOGO的“A货”,女人从鼻子里嗤出一个音。她把钱紧拽在左手掌里,往右手手心上重重拍打两下,弹去油腻的风尘气,漫不经心地叮嘱道:“别摔坏东西啊,不然赔新的。” 贺时卿沉默了一阵,在女人骂骂咧咧欲出门之际,突然叫住她,他问道:“你有孩子在对面读书吗?” 房东用奇怪的眼神睨了少年一眼,心里坐实了对方就是个不读书出来混社会的,马马虎虎地回了一句,“没有,有也进不去,学费贵的要死。” 待房门被“砰——”的一声砸响,房间瞬间安静下来。贺时卿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回过神来之后进房间搬了一个塑料板凳出来,然后一步一步走近窗边,放在了那里。 再过半小时对面就会热闹起来,那时候一个个穿着校服的青春面孔会一窝蜂冲出来觅食,他在想今天那个女孩儿会不会出现。 机会很小。 贺时卿也说不上为什么,只是想在一群人之中看她一眼。 当时,他站在窗前发呆,被他扔在床上的手机刚刚熄灭屏幕,那上面停留着最近几天闹得沸沸扬扬的新闻。 那是娱乐圈的资本游戏被第一次挖出来,就像一阵飓风,带着摧垮乌托邦的使命呼啸而来。具体挖了多深,人们不知道,还有多少这样的例子,人们也不知道。大家错愕于那些天文数字和肮脏交易的同时,纷纷痛恨黄金梦被打碎,原来普通人羡慕的光鲜亮丽,在一些人眼里也不过是提线玩偶。 许多当红艺人都被卷入风波,贺时卿的父母也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媒体们像饿久了的鬣狗,事到如今他们也懒得再装,有没有发生过的,是谁说出口的,只要能猎奇到人的胃口,他们都不在乎真假。 于是,贺时卿也未免其幸,成为了被锁定的倒霉蛋。 有人挖他的资料,媒体追到他学校,问一些连他都回答不上的问题。 -请问你知道你父母现在去哪儿了吗? -请问你父母有没有参与进这次事件呢? -请问网上说的那些是真的吗?说你父亲跟新生代女星…… 贺时卿蒙头趴在课桌上,宋泽宇站在他斜前方和一个女生打闹。 真是个无聊的世界。 到处都是无聊的大人,无聊的窥探欲。 贺时卿颓废地想,如果他也能逃跑就好了,去一个没人找得到的地方,至少把无聊变得安静一些。 偌大的校园,庞大的人群流量,贺时卿每一天都好像得到了上天的眷顾,能一眼认出那个女孩儿。 就好像是冥冥之中要他多看两眼,只要他站在那儿,不管什么时候,下一秒那个女孩儿就会从校园里走出来,出现在贺时卿的视线里。 贺时卿知道她每天中午都会坐一辆黑色轿车回家,他甚至能凭聪明脑子分析出谁是女孩家的司机,谁又是她的父亲——排除相似的血缘因素,那人会对她的父亲撒娇,虽然平时能见到的样子都是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路边等待,对于路过的同学朋友全附以温和淡然的微笑,仿佛那层疏远的薄纱是传递给了对面观察她的贺时卿——所以面对父亲时的亲近,一种反差的新鲜感让楼上的男孩不得不深刻记住她。 贺时卿不知道她的名字,却被日复一日的好奇与想念勾兑了奇妙化学药剂——初恋的萌动不问缘由,却又特别来势汹汹。 于是,在某一天夜晚,他做了一个荒唐的梦,梦里的他和那个女孩子躺在一张床上,水灵灵的大眼睛和他对视,笑起来的时候小贺时卿立马就被迷住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起床偷走了那位撒谎的房东女儿的校服,偷偷溜进了校园。 本就是场心血来潮的逃亡,毫无计划,没定归期。一个只是稍微有点早熟的青春期少年,在厌烦了世俗的勾当后,躲到一个安静之地放逐,却没想到一下子动了凡心。 在他灵魂最寂寞,最贫瘠的时候,有人不经意踩在了上面,开始给他浇水。 直到接到父母电话被喊回去的最后一刻,他都相信命运这样的安排一定有它的原因。 贺时卿在之后的十年里慢慢明白过来,原来那个时候的自己就已经对她产生了深深的占有欲。感情的开关一旦被开启,结果只有覆水难收。 只有在无人的深夜,有时贺时卿会玩着手里的打火机,思绪飘向了远方,然后,他同那回忆之中的声音一齐喃喃念道:阮柠,阮柠。 第8章 车祸 阮柠早上上班之前破天荒地叫醒了贺时卿,为男人做好早餐后回到床上,宿醉的男人听到阮柠叫他时还摸不着头脑,拉着阮柠躺下不许她起身,阮柠主动亲了一下男人,贺时卿瞬间清醒过来,不停地回吻着她的脸颊,还咬了她的耳朵。 阮柠极力避开他的亲吻,把人推开后果断站起来,边走边套上外套,头也不回地说:“我这一周想住那边。” 贺时卿沉默了半晌,回道:“我让司机送你,这一周留在这儿。” 背对着床的人咬了咬下嘴唇,办法倒还有一个,那就是让男人跟着住过去,但阮柠说不出口。 最后还是贺时卿心软了,他穿上裤子起床,从背后搂住阮柠,低头咬上她柔软的耳垂,说:“我这会儿先让司机送你,晚上我过来接你,好吗?” 阮柠轻轻叹了一口气,说:“嗯。” 阮柠走后贺时卿本还想再睡一会儿,但刚闭上眼睛,电话就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从不会看人眼色的陆海,敢在这个时间点打私人电话,准没什么好事。 咳嗽一声后接起,刚“喂”了一声,对面立马闹哄哄地先嚷起来,“贺时卿,你家那位出车祸啦!” 说来也巧,陆少爷今天心情好,早早起床想去局里找陆父要点生活费,但车到半路卡住不动了,陆少爷索性开了一把游戏。游戏结束后,陆海才慢悠悠地摇下车窗,眼尖的小交警看到了少公子,屁颠屁颠地跑来同他打招呼,陆海一问才知道原来是附近刚出了车祸。 ——什么人啊? ——好像说是位工程师,姓…姓什么来着,噢!姓阮!这个年代的女工程师还挺少见的。 ——啊?哪个方向来的? ——北区那边呢。 陆海想起了贺时卿那位,从车里伸手连忙把小交警挥开,伸了个脑袋努力看清楚了车牌号,下一秒就大惊失色地给贺时卿打电话。 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一个差点撞了一个小摩托,阮柠帮忙推了一把方向盘,然后车就撞上路边电线杆了。 司机也还好,就是阮柠头给撞破了,担心有什么其他情况,医院那边还是派人过来把她送走了。 走之前她没看到陆海,只是特别认真地嘱托司机,那什么,先别告诉贺时卿。 所以等男人到达医院后,阮柠一见到那张黑出天际的脸就暗叫不好。 贺时卿没说别的,盯着她额头包的那块消毒纱布,半天只憋出一句,“今天别去上班了,等会儿跟我回去,我找医生来。” 天知道她昨晚做梦都是在办公室,讨人厌的主任像只苍蝇一样,围绕在她身边,催她交这个方案交那个文件,阮柠都快魔怔了,以至于听到此建议后第一反应便脱口而出:“不行!” 饶有情绪的一句,字字铿锵,感情充沛。 贺时卿脸色越来越不好,黑着脸不说话,阮柠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摸了摸鼻子,正想出声让他别担心时,男人转身就走了。 阮柠坐在病床上眨了眨眼,心想他这是生气了? 只有贺时卿自己知道,他是为了防止自己一开口就发脾气,便忍着怒火去外面买了两瓶水。 只是等他回来时,病床上哪里还有阮柠的影子。 宋泽宇一大早也从陆海那里听到了阮柠出事的消息,但意外的是贺时卿此时会选择来找他。 温明轩懒洋洋地从房间里出来,裸着上半身走去厨房找水喝,从脖子开始一直到胸上的吻痕都清晰可见。贺时卿只瞄了一眼,继续不动声色地低头抽烟,倒是宋泽宇看不下去了,起身拍着人的屁股让人回了房间。 重新坐下后,宋泽宇也点了一根,这时候贺时卿捻灭了半截,像讨论明天天气如何一般随意地问道:“你说,要怎样才能让一个人死心塌地跟着你?” 说完这话的时候还特意抬眼看了下二楼方向,宋泽宇注意到他的举动,嘴里叼着的烟也回到了手指缝里,“你关心我和他啊,吃错什么药了你。” 贺时卿挑了挑眉,没说话。 宋泽宇恍然大悟,他似笑非笑,直直地盯着贺时卿。 隔了好久才重新把烟放回嘴里吸了一口,他坐起身,往凌乱的茶几上翻找了一阵,最后摸出一张名片,递向贺时卿。 “求而不得,”贺时卿接过名片看了一眼,对手公司旗下的二线小明星,宋泽宇继续说道:“人都是善妒的,不过我没想到,有朝一日你会来问我这个问题。” 他摇了摇名片,示意贺时卿接下,男人直视良久,还是伸手接了过来,放在眼前盯着,似乎也在思考。 他抬头看向宋泽宇,两位挚友平生第一次在这个不合时宜的时分袒露一点儿心事,他神情认真地说道:“确实是我求而不得。” 阮柠从医院跑出来之后,去附近药店买了一盒创可贴,便匆匆赶去了公司。 一忙就忙到了昏天黑地,等公司里最后一位同事跟她打完招呼之后,她才抬起头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往常都是六点下班,此时数字已经来到了八点,可手机屏幕还是干干净净的,阮柠想起贺时卿早上说要来接她的话,但一直没见人影,她犹豫着要不要打个电话过去问问。 毕竟……早上还惹人生气了。 纠结了五分钟,她下定决心拨了一个电话过去,对面很快接起,可开口的声音却让她一愣,不是贺时卿,但很熟悉。 对面很快说了第二句,“贺时卿…” 很甜的声音,不过是男的,阮柠半懵着按下红色的符号挂断了电话,然后眼神盯着前方开始出神。但要是她能多一份心眼,回想一下昨天的某些片刻,误会也就不至于这么轻松产生了。 温明轩歪着脑袋,把手机递到贺时卿面前,无辜地说:“你宝贝诶,但给挂了。” 贺时卿接过手机,表情淡然,他垂下眼睑,看了两秒之后放回了口袋,回道:“没事。” 第9章 青山 阮柠并不知道宋泽宇和温明轩的关系,那天只是初次见面,现在听到声音也想不起来是谁。她只知道温明轩是顶流明星之一,应该是那几位太子爷的朋友。 宋泽宇家中。 宋泽宇慢慢从二楼走下来,手里拿了一叠文件,对着贺时卿挥了挥,“说正事。” 贺时卿已经全然瘫着陷进了沙发里,平时在阮柠面前绅士惯了,只有在知根知底的发小面前,他才肆无忌惮的露出点张狂的本性。 贺时卿用余光瞄见宋泽宇也坐了过来,于是才立起身子,漫不经心地问:“什么事?” 宋泽宇带着一脸神秘兮兮的笑意,他只字未言,只把东西拍在贺时卿前面的茶几上,拿下巴抬了抬。 贺时卿扬起一半嘴角,每每当宋泽宇露出这种游刃有余的表情时,他就知道总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动了动身子,把一堆文件全推到面前,眼睛放上面一定,瞬间男人的表情就古怪起来。 贺时卿收起笑容,把文件拿在手里,举起来对着宋泽宇,不可置信地问道:“青山的地皮,胃口不小,你想拿来做什么?” 宋泽宇换成刚才贺时卿的姿势,一身轻松地坐进了沙发里,两只眼睛却直直地放在合同上,暴露了野心。他笑着回答:“上面早有把青山拿出来卖的想法了,估计就这一两月吧,不公开,但不少人都收到消息了,都虎视眈眈着呢,地产老板搞度假村,外资科研抢实验基地,林川比较实在,他纯粹凑热闹。” 贺时卿微微地皱起了眉,他继续低头翻着文件,慢慢地一字一句念出口:“环梦拉力起点计划。”他抬起脸看向宋泽宇,觉得有些好笑,“放弃资本金融转投极限运动了?我看你是暴殄天物。” 宋泽宇不以为然,他耸耸肩,说:“那些野队不就喜欢往那山上奔么,陆海他爹也没少为这些交通意外焦头烂额,我这是两全其美。” 贺时卿渐渐寡淡了兴致,他把一沓白纸黑字往茶几一扔,叹了口长气,说:“那宋少可要加把劲,青山的地皮,不是那么容易拿的。” 宋泽宇依旧一脸轻松,他泰然自若地答道:“山底到山腰那一圈算什么,真正值钱的在顶上,不过可惜了,大家都没这竞争机会。” 他眯起眼睛,学着温明轩的浮夸演技,念念有词:“若是能在青山顶上为爱人放一场烂漫烟火,那恐怕连维纳斯都不禁自惭落泪。” 贺时卿抚了抚额头,闭着眼无奈地回他:“那是人家的地盘,有名字的。” 宋泽宇顺势就朝他扔了个白眼。 贺时卿说得没错,当地人也都知道,这青山顶确实有名字,姓陈。而宋泽宇口中的“浪漫烟火”,也是出自这位陈先生之手。 那一年城市经济突飞猛进,企业家们崭露头角,随之而来娱乐产业也渐渐被带动起来,底下百姓不再节衣缩食,当时《城市之巅》就亮出了个年度总结,市民众乐乐参与投票,印象大事无外乎两件:一是前不久还热乎的娱乐圈金童玉女隐婚事件,而另一件,则是年初震惊内外的首富陈先生,一掷千金购置青山顶皮,为爱妻放了一场从黑夜到白昼的烟火盛礼。 陈先生带着整座城市的人见了世面,他是创造者,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后来舆论噱头长达一年之久,无人不发出“有钱真好”的感慨,各大新闻、娱乐主编更是不遗余力地把资本家的浪漫写进报道刊物里。 作为城市南郊最高的山,青山不仅四季常青,还冬暖夏凉。早在上上个世纪就有农耕家机缘巧合进山挖掘出了珍惜草本登上新闻,这山从此就被一纸通令归上面人保管了。 说是保管,其实是荒废了。 只在半山腰留有一座不知年代的古旧祠堂,一下子把经济冲击下的文化涵养保真了出来,所以上面也碰不得这山。 直到权力与时代的交替之际,上面决定开发出一条从山底蔓延至山顶的双向行车道,犹如盘蛇蜿蜒突然出现在了这青山之中。一路向上,到达山顶,便可一览无余整座城市的风光。 陈先生或许只凭着某次不经意的散心登赴山顶,然后富商家的决定,只需弹指一挥间,第二年这块地皮就换了姓更了名。 当时有外资地产商行宣称青山顶能成为近半世纪以来最为保值的地段,陈先生果断在这山顶上修建了一座豪宅,占地四分之一边缘处,旁边的只用欧式铁栏高高围起,供野草萋萋和小动物散步。 而这之后青山就断了半山腰以上的路,分道标语写得清清楚楚:私人住所,不得前往。市民们抱怨惋惜,却又无可奈何金钱的力量,从此以后这山顶的风景,也就很少人再领略到。 直到前几年陈先生陈太太飞去国外养老,不知道从哪儿传出来的消息说老人家松了口,如果有有缘人愿意与孤宅做个邻居,不妨可以委托代理人商量一二。 陈先生拒绝了不少心怀叵测之人,业界人指责老人家性情古怪,心思捉摸不定,不知道霸占那荒废地皮有什么好。等新闻头条再添油加醋,不管买不买得起的,都群起而攻之,说资本家的野心太大。 于是,越来越少的人有这胆量和执意,这青山之顶,也就渐渐成了大家口中的故事罢了。 第10章 绯闻 在贺时卿这一代年轻少东家之中,只有林川去试过,可只换回来老人的一顿晚宴安慰,最后也不了了之。 再问其他几位,贺时卿和陆海懒得往那山上跑,而宋泽宇,宋家人绝不会允许他乱掺和自家与政界维稳的关系。所谓一步错步步错,盘根交错的是整个家族命运,平时玩玩山腰搞他那梦想也就罢,要是对山顶起了心思,他们绝不会让他胡来。 不过,资本家之间的游戏,向来弱肉强食,狼吞虎咽。 贺时卿离开宋泽宇家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走之前还把温明轩也叫上了,说去公司一趟,再给挑个广告谈谈。 大明星把面膜从脸上撕下来,恨恨地往地上一扔,他用行动宣示抗议,但无奈人家是老板,他违抗不得,可怜巴巴地抬起眼睛望向宋泽宇。后者对他吐了吐舌头,笑着说:“人贺时卿这会儿心情不好,顺着他,赚钱呢,你之前不是一直让我多帮帮你吗,现在多好的机会啊。” 温明轩越听脸越黑,他回房间随意换了一身衣服,戴上帽子和口罩跟着贺时卿出了门。 可偏偏就是这一半带报复性的决定,惹了些麻烦出来。 贺时卿没想到那么晚还有狗仔在公司外面蹲点,刚好就拍到了他和温明轩从同一辆轿车上下来。八卦新闻向来爱添油加醋,要说平时他是绝对不会这么掉以轻心,毕竟带了半个娱乐圈的身份,背地里盯着他的目光不比大明星少,虽然公司里刚出来的一些小明星们心甘情愿跟着贺总,但他本人是从来都不理会的,也不想给自己招来不必要的烦扰。 第二天爆热搜的时候他正跟陆海喝茶,温明轩吵吵嚷嚷地打了个电话过来要他这次必须给弄一个高价广告补偿,贺时卿头疼,连连答应下来了。 挂了电话,贺时卿端起精致的小茶杯,却迟迟未送进嘴边,他顿时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心底里一直有股烦躁和失落在酝酿。 就好像什么也抓不住,那种无能为力的疲惫感。 揉了揉太阳穴,他闭着眼清理脑子里的垃圾,再睁开时不经意地就脱口而出:“阮柠…” 陆海喝茶的动作一顿,抬头看着他,贺时卿立马反应过来,说:“抱歉。” “经常带她来?” 贺时卿只觉更加疲惫了,他轻微地点了点头,想说点什么,却又作罢了。 “哎。”陆少爷故意长长地吁出一声叹息,故意说:“出了这事儿一个电话也没有,多乖啊。” 贺时卿抬起眼冷冷地盯了对面人一眼,后者移开视线。 玩笑开够了,陆海看贺时卿心情不佳,于是便开导道:“差不多就结束了呗,以前这么清心寡欲的怎么突然找了一个啊,你那白月光不找了吗?” 贺时卿被说得有些口干舌燥,下意识地伸手摸进口袋,想抽烟但碍于地方不合适,他咽了咽口水,无心解释,只有敷衍道:“嗯。” 陆海震惊:“嗯什么?你不找那个白月光了吗?” 贺时卿这才反应过来,回道:“找。” 其实昨晚贺时卿回去之前的确还抱了一点幻想,阮柠或许会乖乖地在家里等他,可进门之后一片漆黑,偌大的别墅空无一人。 前半夜,男人一言不发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没有开灯,黑夜里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几次都想打个电话过去,把正在做香甜美梦的人吵醒,问她为什么折磨自己。 但这发疯的想法也只够他一个人独处时想想,在阮柠面前他从没暴露过那一丁点儿的偏执和占有,他怕把人吓跑了。 可他又恨不得把阮柠无时不刻绑在身边。 陆海拿起手机看了看,边打字回复边出声问还在想事情的贺时卿,“林川问你晚上去不去他那边玩儿,他在越野俱乐部。” 贺时卿淡淡地看了一眼桌上的手机,隔了几分钟后才说道:“去。” 第11章 新人 再说回阮柠,昨晚上她出公司的时候,也没少站在寒风里挣扎一番。 鼻子脸蛋全都吹得通红,才不得不把帽子都戴上,拉链从尾拉到头。不少空车看到她站在路边,都纷纷停下来询问需不需要打车,阮柠在拒绝第八辆之后,终于下定了决心,今天晚上暂时先在公司附近的房子睡一晚。 一个人走的时候不免会想事情,然而不断钻进她脑子里的却是那一声声贺时卿。 贺时卿在做什么?为什么接电话的不是他?不是说了晚上要来接自己的吗? 一连串的问题止不住地往外冒,她甚至夸张地想到会不会是人家开始厌倦了,要提前结束这段关系。 她知道自己是有些无趣,不会讨好也不会撒娇,话也不多,贺时卿明明有白月光还留着她,或许真的只是绅士之举。 一路想回家都还有些郁闷,以至于吃拉面的时候也闷闷不乐。 贺时卿早上还说要她这一周住在北区别墅,现在不知道在谁的床上翻云覆雨,阮柠在黑暗中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翻了个身。 失眠到了两点,阮柠摸到手机一看时间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碎碎念心想要多早起来才不会迟到,可过了半晌反应过来,她这里到公司步行才十分钟的路程,她忘了她不是在北区别墅。 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她再次翻了个身,咽口水的时候总觉得费力,像胸口堵住了什么。 要说这人吧,确实是习惯性动物,阮柠虽不爱在金主面前发脾气,但贺时卿却老喜欢哄着她。刚开始“在一起”的时候,阮柠还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哭该笑,索性就没表情,外表上看着是呆了一点,可心里却是唯唯诺诺的。贺时卿就不一样,感觉对她是极尽了温柔,简直可以成为金主的模范。 阮柠想着想着,最终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由于睡眠时间不足,导致阮柠白天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忙了一周的任务终于通过了,主任破天荒地没找她这个打工仔麻烦。 刚回办公室,阮柠发现自己办公桌的对面放了一个箱子,一个染着棕色头发的男人背对着她。 好像前一阵是听谁说有新人进来,领导决定让她带一下,但她忘了新人叫什么。 白白嫩嫩的长相,一看就很小。他走上前对阮柠伸出手,开始做自我介绍:“你好,我是唐子辰。” 阮柠先是看了看男孩的脸,再低下头盯着面前的手,愣了一半天才反应过来,连忙握住,抱歉地说:“我叫阮柠。” 两人的办公桌相挨着,一抬头就能面对面对上的那种,后来在唐子辰收拾的时候闲聊,阮柠才知道原来他还在读大学,目前只是被安排来学习而已。 唐子辰很热情,才一上午的时间就跟阮柠熟络起来。唐子辰坐在阮柠旁边听她讲一些基础的知识,没想到在他的手机上意外看到了今日的爆点娱乐新闻的,男主角她都认识。 阮柠草草结束了教学,让唐子辰先去吃午饭,她自己立马拿上手机去了卫生间。 在看完五花八门的胡说八道之后,她也开始产生一些怀疑了。 ……这么快就换人了啊,怎么也不给她说一声。 阮柠坐在马桶上,背靠着墙壁,盯着隔间盯上的暖黄色灯泡,不知道在想什么。 以前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人,阮柠也不觉得有什么,可现在明明只过了一天,她就有些六神无主了。 阮柠抬起手摸了摸额头,被撞的那点儿已经不疼了,刚剪的刘海刚好也挡住了创可贴。 她又想起贺时卿在她耳边说的话,晚上我来接你。 阮柠弯下腰,把脸埋进了臂弯里,她安安静静地呆了一会儿,直到握在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本以为是贺时卿发来了消息,没想到却是唐子辰。 他说自己下午要回学校,有一节专业课,现在时间有点来不及,但是小区的钥匙又忘在办公室了,问阮柠能不能在六点下班的时候在楼下等一下他。 阮柠答应了,末了不忘补一句,小孩子好好学习。 第12章 我想要你 今天一忙完,接下来的半个月她都可以好好的休息一下了,阮柠情绪有些亢奋,她坐在办公室里,现在手上没什么工作了,索性开始思考起晚上吃什么。 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什么所以然,决定等会儿先去超市看看再决定。 唐子辰在五点五十分准时打了个电话过来,阮柠帮他把钥匙和文件找出来抱在怀里,出去大门口等他。 烧牛肉?还是寿司?拉面? 阮柠低着头,脑子里就不断过滤这些东西,以至于一脚刚踏出去,没留神就和外面冲进来的人撞在了一起。 白花花的纸张天花乱坠地洒下来,阮柠往后跄了几步,将要在摔倒之际手臂就被人牢牢抓住了。 唐子辰跑得通红的一张脸,正气喘吁吁地看着她。 手上的力量十足,把阮柠抓稳了。待到人站住脚跟,阮柠也吐了一口气,说:“跑那么急干什么。” 唐子辰嘻嘻一笑,松开了她的手,说:“我怕你走了。” 两人蹲下去一齐捡散落的文件,站起来的时候发现阮柠的刘海乱了,定睛一看,指着她额头上的伤疤说:“咦,你这里。” 阮柠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说:“没事,小伤。” 唐子辰抬起手想帮她整理一下头发,不料手被人轻轻打了一下,唐子辰抿着微笑,说她头发有些乱,于是就挺直了身子站在阮柠面前,伸出手帮她整理了几下。 唐子辰的五指离开了她的头发,在半空中不安地张了张,最后不知所措地放在了自己脑袋上,说:“那个…我先走了,明天见!” 阮柠还来不及打招呼,面前的人就跑远了。 晚上还是做了一份简易拉面解决,阮柠吃饱喝足后去到客厅,打开电视准备休息一会儿。 屏幕上的画面一出来,声音接踵而至:“下面来看今天的独家资讯,顶流明星与自家老板…” 阮柠二话不说就拿起旁边的遥控器按下,画面再次黑了。 她愣了很久,明明知道会听到什么,可她就是本能的抗拒。 某种矛盾情绪将她拉扯,或许她更知道这一切是为何,但她还是不想承认。 隐约听到了门铃声,阮柠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可直到叮咚换成了咚咚,她才回神,原来真的有人在外面。 带着某种预感,穿上鞋子小跑过去,一打开门,果然,贺时卿就站在门口。 男人的眼神落在她身上,但内里没有任何火热,反而有种淡淡的疏离感。 他拿着手机,正在通话中,但他没说话,阮柠只依稀听到一句什么“怎么走了”之类的话,很快贺时卿就将电话挂了,放进了口袋里。 现在四周更加安静了,连阮柠都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 贺时卿稍微偏了一下头,盯着阮柠,酝酿之后才问道:“不让我进去?” 阮柠懵懵地让了个身,贺时卿跟着走了进来。正打算说点什么,没想到下一秒男人的气息直接铺天盖地的裹了过来。 贺时卿从背后抱住了她,他咬住她柔软的耳垂,说:“为什么不找我?” 下一秒阮柠被翻了个身,在她还来不及搞清楚贺时卿要干什么的时候,额头率先传来了痛感。 “嘶——”阮柠闭着眼冷呼了一口气,额头的创可贴被贺时卿撕了下来,现在这会儿凉凉的。 贺时卿冷着脸仔细观察面前人的表情,他伸手摸了摸阮柠的脸颊,自己也凑近了些,吻轻轻柔柔地落在皮肤各处,看似温柔,语气里却藏着浓浓的强势和不容拒绝,他说:“我想要你。” 第13章 四十二天 A国南方的飘雪季节没有想象中那么寒冷,租住在B城破旧居民楼里的贺时卿甚至怀疑起这地方十二月份到底会不会下一次雪。 昨晚上心血来潮跑去马路对面的报刊亭买了一张电话卡,到这会儿才想着插上,刚把手机开机,背后就响起了毫不客气的砸门声。 刚成年不久的贺时卿两指夹下嘴里的烟,顺手碾灭在布满灰尘的窗户台上,眯起眼吐出一口烟,提起身子懒懒散散地往门口处移。 房东太太第一时间挥了挥眼前呛鼻的味道,她埋怨地瞪了面前男孩儿一眼,顺带上下打量一下,不耐烦地说:“热气开关给你打开了,这天儿这么暖和,矫情这些干嘛啊…” 声音越说越小,像是怕客人听了不舒服。又振了振嗓子拔高音量,“超出用量了要收费啊。” 贺时卿全程倚着门,中途甚至漫不经心地掏了掏耳朵,听到这句后男孩儿终于舍得抬起眼睛,他看向站在对面的胖女人,眸子里没什么温度,嘴上的话也变得利索:“等我一下。” 说完转身朝里走了,没几分钟再回来,手上多了一沓钱。 他抽出了十张左右,递到那双肥手上,乐得人马上腰也站直了,眼神也友善了。 房东边数钱边悄悄审视起面前的男孩——瘦瘦高高的,刘海贴着眼睛,小而饱满的嘴唇一直紧闭着,倒不是出于紧张,反而更有极力隐藏的不耐烦和傲气在里面。虽说表面上看上去不怎么打扮,但印象中衣服却总是干干净净的,不爱说话,气质有些独特。 再三确认完数目后,脑里过了一遍赚到的价钱,房东太太喜上眉梢,连说话的语气都见轻俏。她微微一笑,朝贺时卿抬了一下下巴,问:“看你样子也不大,家里应该也挺有钱的吧,这时间段各地学校都没放假,怎么,做错事跑出来了?” 笑嘻嘻地以为能闲聊上几句,没想到一抬眼被对面冰冷的眼神镇住,走之前不忘恢复作态:“抽烟的时候把窗户打开,整个房间搞得臭死了。” 好不容易送走了一尊大佛,贺时卿松了一口气,他重新回到窗户边坐下,拿起折腾到一半的手机,凭着记忆输入了一个号码,然后搁在耳边。 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只是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没有点燃,等嘟嘟声响了五次,电话才被接通。 贺时卿没说话,只是咧开嘴无声地笑起来,待到好兄弟快没了耐心骂起“神经病”之后,才幽幽地开了口:“一大早怎么这么大火气。” 对方明显在听清楚声音之后愣了半分钟,而这之间贺时卿早已笑起来。宋泽宇没放过任何骂人的机会,等发泄完一通后才终于问到点上:“跑哪去了?这次你有点倒霉,叔叔阿姨都来学校好几趟了。” 贺时卿没立即回他,脸上却不由得淡下了笑意。宋泽宇一个劲地对着耳朵叨扰,一会儿说这次铁定又是那谁谁举报,一会儿又质问他现在在哪儿混着,最后还告诉他这次出事,圈子里被调查了多少人。 贺时卿回过神来,脑袋不由自主地偏向窗外。 四十二天。 这是他来到这个地方的第四十二天,被他当成一次潇洒的逃亡,却因为某些原因甘愿困在了这里。 他甚至连酒店都懒得再住,因为他知道贺父会动用所有关系找到他,可他不想那么快回去,他还有一些事没做完。 窗外面是一条灰扑扑的马路,这里到对面的距离,从三楼望向对街形成的大于四十五度的角度,偏偏能将那个人最好看的样子一览无余。 或许本来就好看,或许走近了观察又会更加完美,总之贺时卿说不上来那股陌生的情感。他只知道每天在固定的时间坐这里等着,那个人一定会出现。 宋泽宇连喂了好几声,贺时卿才意识到电话没挂断,他回过神来,换了个姿势,目光盯着窗外,彼时对街已经热闹起来。三三两两的学生背着书包走进校门,门口早餐店糕点摊不一会儿也围满了人。 贺时卿放松了身体,他把头靠在窗檐上,眼睛开始主动形成搜索习惯,舍不得眨眼,嘴里敷衍地回答着电话那头好友的唠叨。 如果这个时候对面人群中任意一人稍微抬起脸张望一下,准能看到街对面某栋灰墙土瓦里,一扇窗户大开着,有个男孩儿懒散地靠着窗边抽烟。 日日如此,周而复始。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了校门正中间。 贺时卿低垂着眼,默不作声地盯着那边,心跳此时也逐渐加快。此时,电话那头的宋泽宇恰好秀完自己新交的女朋友,他想问好兄弟几时回来看看,三个人还可以一起吃个饭,贺时卿说好,又跟着随意问了句:“喂,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 宋泽宇处电话那头干瘪两秒,随后冲话筒轻笑一声,慵懒地回道:“我也不知道啊。” 贺时卿把手机转了一个圈握进手里,红色的烟头在昏暗的早晨七点照得格外夺目,只可惜一分钟没到就被湮灭在了灰色单元楼之间。女孩儿没有察觉到这股注视,她只是如往常一般地下车,笑着同驾驶座的人挥手,然后转身走进贺时卿未知的世界里。 但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 女孩儿穿上了这个学校分发的冬季厚外套,梳了一个马尾,扎了一个好看的兔子头饰,眉眼好像也更加利索干净了。 房东太太不请自来的大嗓门开始工作。 “你这死丫头,今天你们学校周年典礼,还不麻利点,都快迟到了!” “妈,我衣服呢?” “衣服不是给你洗了么,在天台上,搞快点,我下去给你拿早餐!” “拜托,谁让你洗的?我晕——妈,你没看天气预报么,靠,烦死了…” 声音由近即远,贺时卿默默地偷听完整段对话,在房子里安静待了片刻,最后悄无声息地起身,双手揣进裤兜,开门朝楼上走去。 第14章 典礼 贺时卿本就是个学生,只不过现在不上心原本的校园生活,却不妨碍他能脸不红心不跳的以学生身份进入一个陌生环境。好在刘海遮眼,发型和校服可以完美混入这些学生,也就避过了门卫探过来的视线。 贺时卿长腿一迈正式跨进孕育知识的青葱殿堂,一个大门到教学楼的路程,就了解到了周年典礼举行的时间和地点。 在厕所里躲过了早自习的三十分钟,九点一刻,铃声一响,庆典正式开始,学生和老师都准备前往操场。 贺时卿从容不迫的混进人群,一齐往操场的方向走,周围都是三五成群的聚拢一起,贺时卿跟着人群走,突然萌生出想找找那个女孩儿的想法。 可是在一个学校寻找一个人,那概率是多么的渺茫。在所有人的嘀咕和窸窣声里,终于迎来了领导入场发言,台下却有那么一个另类,正伸长了脖子不知在找什么。 主持人洪亮的嗓音赶跑了台下学生们的瞌睡,请走了校领导,又迎来了学生代表。 此时此刻的贺时卿已经耐心耗尽,他垂着头,不停用运动鞋尖碾着草坪里的塑胶石头,突然不知道是不是该为这好不容易的一次冲动行为后悔。 抬起头左顾右盼,正准备往出口的方向离开,这时一阵刺耳话筒噪音拉长,紧随而至几声清冽咳嗽声传入耳朵,贺时卿不由自主地向舞台方向望去—— 是那个他找了好久的人。 离开的步子一顿,贺时卿再也走不了了。 他躲在人群里,就这么赤裸暴露地看着她,眼底的热烈正在滋滋灼烧,好奇感、兴趣心,无时不刻都在吸引心脏与脉搏的搏击。 名为多巴胺的物质悄无声息地渗透进脑组织,惹得台下的小贺时卿不由自主咽了一口口水,他重新站直身子,双手插兜,翘首以望去,明明未来一切都是未知的,却又好像已经势在必得。 贺时卿在他无忧无虑的十八年里,头一次想认认真真得到一个东西,或者一份感情,总之所有结果都与台上的那人有关。 他并不知道自己嘴角上扬的弧度其实叫作心动,宋泽宇给不了他答案,他自己却突然明白该从哪里获得。 “有幸作为学生代表上台讲话,希望百年之后,这里的辉煌依旧继续——” 台上的人掷地有声,铿锵有力,今天的女孩儿好像又给了贺时卿惊喜。 “饮其流者怀其源,学其成时念吾师——” “百年校庆,谨以代表诸位学生,向母校致敬——” 一百年一次校庆,一百年也一个世纪,贺时卿赤诚地盯住女孩儿,突发奇想,他这一百年仅此一次的人生里,会不会有她的参与。 “讲话人,”捏着稿子的手颤了一下,女孩儿深呼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地继续道:“阮柠。” 吐完最后一个字,少女抬起头来,眼神淡淡地看向下面乌压压的一片,那些投递来的目光复杂到数不过来,爱慕的,嫉妒的,无所谓的,不屑的,统统砸过来,她却只平淡的扫了一圈,就将视线收了回去。 彼时的贺时卿觉得自己整个世界都敞亮了,填满心脏的也只剩一件事—— 那折磨了他四十二天的名字,原来叫阮柠。 典礼结束后,贺时卿不再跟着人群走,而是准备在校园里转一转,他很想找阮柠,但是他并不知道阮柠在哪个班。 逆着人群一个人穿过操场另一边,来到了宿舍楼。贺时卿往上看了几眼,便继续往前走了。没想到旁边还有一条小路,他便想过去看看。 顺着台阶走上去,上面居然有个小花园,说是小花园,其实更像是没建好的小花园,所以平常没什么学生来,学生们也没有时间。 小花园的角落,一个女生坐在石头上,嘴里念着英文演讲稿,像是在准备期末英文课的演讲作业。 贺时卿走过去的时候她并没有发现,等她念完一段后抬起头才发现有人过来了。 两人对视,贺时卿才发现居然是阮柠,但此时阮柠并不认识他,所以阮柠在看到贺时卿走过来时便起身准备离开。 贺时卿急忙叫住阮柠:“等一下。” 阮柠回过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怎么了?” 贺时卿有些小心翼翼,说:“我刚刚听到有个介词好像用错了,换成on会更地道。”说完便上前想拿过她的演讲稿。 阮柠看到他走了过来,便把稿子换到了另一只手,开口说道:“不关你的事。” 贺时卿有些不知所措,凭借着记忆说出了那句有错误的句子。 阮柠听后思考了一下,拿出笔在演讲稿写写画画了一会儿,最后抬起头对贺时卿冷冷地说了一句:“谢谢。” 不想错过这次机会的贺时卿想装模作样问问她的名字,于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阮柠看了一眼他身上的校服,明显不合身,说道:“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吧。” 贺时卿笑起来:“你真聪明,我只是进来逛一下的。” “我是阮柠。”不知道什么原因,阮柠还是选择告诉了他。 之后的一个小时,贺时卿和阮柠一起坐在了石头上,阮柠练习着自己的英文演讲稿,贺时卿在一旁当她的听众,偶尔帮她纠正发音。 因为是学校百年校庆,所以全校都放假了一天。几遍过后,阮柠熟悉了稿子,两人也熟悉了一点,看着时间差不多了,阮柠准备去吃饭,但看了看旁边的贺时卿,于是开口邀请:“去吃饭吗?我请你,谢谢你帮我。” 贺时卿当然愿意,两人便一起去了食堂。 第15章 借花献佛 贺时卿再一次回想起这些的时候,阮柠已经背对着他睡了过去。 他没有告诉她,今天下午他就在阮柠公司门口。 陆海用手指勾着脖子上的项链甩来甩去,津津有味地看着门口年轻男女的“亲密”互动,才想起驾驶位上此刻应该有个不爽的人。他皮笑肉不笑地转头,果然瞧见贺时卿一脸阴郁,盯着那位伸手瞧阮柠额头的毛头小子移不开眼。 当时贺时卿什么也没说,只是一踩油门飚了出去。 现在他抽完事后烟,手指轻轻摩擦起阮柠光滑的背脊时,嘴里那点儿苦涩才慢慢嚼出味儿来。 刚刚阮柠正眼都舍不得多给,一贯的“早完事早轻松”风格,然后现在蒙上被子就呼呼大睡。 当年,台上的阮柠与台下的贺时卿那惊鸿一瞥,两人甚至还一起吃了一顿食堂的午饭,可她好像已经忘记了他。等人睡着了,贺时卿才觉得气闷心堵,决定起来参观一下这边的屋子。 要说起这房子,从送人到现在,贺时卿还是第一次来,淘汰了一个稍远一点的复式公寓,给阮柠选了这个不大不小的套二。 从厨房里出来,贺时卿还沉浸在打开冰箱后被满满食物晃到眼的震惊之中。坐到沙发上,忘了背上有抓痕,碰到靠背,冰的他立马深呼吸一口,贺时卿此时尚不知道那都是阮柠的小报复。之前扔在客厅里的外套口袋响起音乐,贺时卿皱起眉头不想接,可一而再再而三地搁那儿叫唤不停,他又怕吵醒阮柠,于是才屈尊拿了过来,来电显示一看,火气更加上来了。 接通之后,对面反而恶人先告状,宋泽宇冷冰冰的声音传来:“绯闻热搜都挂一整天了,老板连个表示都没有?” 贺时卿端起杯子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水,润湿了喉咙之后才回:“他不是有新电影么,有热度啊,不亏。” 没想到一说完温明轩的声音立马从听筒那边嚷嚷过来,他尖声厉气地叫唤道:“我要新广告!假期顺便也给我安排上!” 贺时卿没多余的耐心,直接回复:“没门。” 宋泽宇气了一晚上,怨不得家里的宝贝,只好来找混蛋兄弟算账,他咬着牙吐字:“明天等我醒了,我希望这热搜也蒸发了。” 贺时卿抬起眼皮,淡淡薄情地看向茶几上的印花,问:“找过林川了?” 即使看不到宋泽宇青筋直跳,他这会儿也能闭眼想象得到,“没跟你闹着玩,撤热搜我还用得着找他帮忙?” 贺时卿默默地笑起来,他把头靠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说:“行,不逗您了,今晚公关部加班,不过——” 宋泽宇敏感起来,忙问:“不过什么?” “Make a deal。” “诶我说你这人——” 贺时卿数着吊灯上的星星,终于开门见山:“下个月的交易,成了之后,把你的地皮,分我一半。” “你干什么?” 贺时卿咧开嘴角笑,“借花献佛。” 对面沉默半晌,贺时卿知道这次不经意的“敲诈”算是成了,末了不忘调侃对面,“公司打了几个电话催我这边的意思,你说该怎么办呢,小宋总?” 挂完电话,刚要起身,隔壁传来的一声闷咚,让他猛地转过头去。 阮柠不尴不尬地杵在那儿,她看了贺时卿一眼,也没说听到多少,误会了什么,待沉默的一分钟过去,才想起僵持下去也不是回事,然后才解释道:“我喝水。” 不等贺时卿要做出什么反应和回复,直直地往厨房里走,步子也稳稳当当,好像根本不在乎大老板之间的乐事逸闻一般。 贺时卿望着消失的背影,眉头不由得紧蹙,那股熟悉的烦闷感又充斥完整整个内里,他多希望两分钟之前阮柠能理直气壮地追问过来,撒个泼闹个架也好,但他知道阮柠永远不会。 第16章 电话 等阮柠再次出来的时候,客厅里早就没了人影,一整天没吃什么东西,晚上又筋疲力尽,在厨房蹲下之后差点没起来,都有些低血糖了。 她不知道这会儿几点了,也没期待过贺时卿能一直待原地等她,可是回到卧室之后才意识到,贺时卿真的走了。 衬衣没穿,裤子和外套却没了,阮柠为了确认特地跑去门口瞧了瞧,果然少了一双鞋。 虽然阮柠不会自以为是断定她和贺时卿之前的感情如何好,但她还是能读出人的喜怒哀乐。她感受得到贺时卿确实与以前大不一样了,至少以前从没有像今天这样不留一句话就走的。 阮柠孤零零地站在门口,歪了歪嘴,心里的烦躁说不上来,但还是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她赶紧甩甩头,还不至于哭。阮柠在客厅打了一个冷颤,转身回房间了。 结果这事儿的后续还没完,贺时卿至少有四天没再联系过阮柠,中午在公司附近解决午饭的时候一直出神盯着手机,唐子辰见状有些不对劲,夹了一筷子菜塞嘴里,嘟嘟囔囔地问:“在等谁的电话吗?” 阮柠被唤回神,大喇喇地“啊”了一声,然后低下头数碗里的米饭,说:“没有。” 唐子辰知道从她嘴里撬不出什么肺腑之言,也无所谓,吃到最后开始转移话题,问最近跟阮柠分到一组的实验项目。 阮柠是从后半截才慢慢听进耳朵里,头几分钟光顾着纠结到底要不要给贺时卿打电话一事,她也不明白最近是怎么了,难道真是失宠了? 她不禁认真思考自己最近哪点儿做的不对,但是若要细究起来,自己好像哪儿看上去都不是金主喜爱的那一款听话小白兔。 “阮柠姐,你说主任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好?给我们的任务是所有组里最难的…” 唐子辰不经意的吐槽,阮柠正想宽慰他,餐馆的电视被老板女儿换了个台,娱乐频道,屏幕里那人一说话阮柠就觉得耳熟,抬眼一瞧,果真是温明轩。 原来那天接电话的也是温明轩啊。 阮柠顿时没了胃口,温明轩打扮的精致帅气,笑得也是温文尔雅,贺时卿当真喜欢这一款?他好像确实也没告诉自己那位白月光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这个年代,男人有男朋友也不是什么大事了,更何况是贺时卿这种星二代。 她突然看向唐子辰,一脸认真的问:“如果有朋友最近生你气了,而你又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该不该去问问?” 唐子辰想了一下,回道:“这朋友重要吗?” 这话一出,又立马把阮柠问倒了,脑子里也一直为这问题打转。 贺时卿对她来说到底重不重要,她也说不上来,反正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她在他那儿是不太重要了。 一位工科男大学生语出惊人,把阮柠困扰到回家躺床上了都还在思考。 按照合约还剩一年多,而她这一年只需要风平浪静的过好每一天,然后装作无事发生,扮演好归国学子,再回到母亲身边。 贺时卿保障了她的物质生活,但她实在不想为此做一头感情的困兽。就好比明知道这群少爷生活在什么样的红灯区,身边有哪些更好的选择,阮柠才是那个误打误撞的闯入者。 贺时卿,温明轩,贺时卿…… 阮柠腾的一下从床上坐起,她抓了抓头发,然后弯身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通讯簿里挺干净的,那个“H”一下子就映入眼帘。 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按了下去。 阮柠做好了不被接听的准备,甚至可以以此安慰自己,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感情问题都由金主说了算。于是在这嘟嘟声困扰的几秒时间里,阮柠不知道心里究竟是期待多一点,还是失落占了上头。 “喂?阮柠?” 贺时卿的声音一下子蹿进耳朵,意外的还能听出高兴的成分。 阮柠却愣在原地,她握着手机迟迟回不了一句话,贺时卿很有耐心,男人沉稳迷人的嗓音不停撩拨着耳膜,弄得阮柠心脏麻酥酥的,小腿也不由发软。 贺时卿没听到她说话,于是再开口轻轻喊了她了一遍:“阮柠。” 阮柠用手扣皱被子,沉默了半天后才挤出一句:“我就是想问一下你,最近需不需要我过去。” 电话那头迟疑了一下,阮柠数着秒针,最后却听到他说:“不用,有事我会给你打电话。” 直到挂完电话好久,阮柠都还没反应回来,有事?难道自己真的已经变成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存在了吗? 不过……好像也本该如此。 但是这人一时间一百八十度的态度转变还是让阮柠没适应过来,于是心里渐渐还生起了一股怨念。 有什么事,还不是那档子破事。 阮柠瞬间恢复了平静,她淡淡地盯着那个“H”两秒,最后关机睡觉。 城市的另一头,贺时卿显然心情大好,一口气连喝了两杯香槟。陆海又戴上他那副金丝边眼镜,冷哼一声,顺手招呼准备离开的服侍生,指着贺时卿说:“再开一瓶酒来,要贵的,这位阔少买单。” 贺时卿盯了他一眼,眼底有笑意,没介意他的玩笑。 一旁的林川看向贺时卿,问他:“时卿,我记得你表明过态度,不会来争这次青山的买卖,怎么突然又加入了?” 贺时卿晃了晃酒杯,男人坐在单人沙发上,两颊不知何时染上了绯红,整个人弥漫出一股慵懒性感的味道,他不紧不慢地回道:“啊,是吗,我忘了。” 林川盯着他的眼睛,忍不住笑起来,“敲走了泽宇哥一半的生意,你又是准备拿来做什么?” 陆海尚不知道这回事,他眨巴眨巴眼凑过来,问:“贺时卿你疯了,连宋泽宇的活儿都抢?!” 贺时卿一只手撑着额头,说:“他怎么什么事都说啊。” 打发不了这两人,再加上这会儿喝多了,贺时卿最后举起手招了:“我承认,我是想利用这半块地皮去找陈先生,我查了资料,前几年不断有游客从封锁的环道贸然进入山顶别墅,他老人家只夺了最高的那块儿,山腰那片不好意思再买,我推个顺水人情,把那些想要闯民宅的好奇心挡在法律框架里,到时候…” 贺时卿不说话了,林川倒是了然于心,帮贺时卿补完最后一句:“到时候,你再问他要半片山顶。” 陆海云里雾里听了半天,林川这一句把他点醒了,他偏头认认真真地皱眉对着贺时卿,肚子里的话打了几遍腹稿,始终没酝酿出口。 其它的他证实不了,但有一点他敢肯定。 陆海眯着眼睛,坚定地把这个想法说出来:“你真是个疯子。” 没想到贺时卿不以为意,敞开的大长腿收回,贺时卿坐正了身子,他换了一只手撑住下巴,可怜巴巴地叹了一口气,装模作样说道:“哎,只是想学习前辈追人的经验罢了。” 第17章 帮忙 唐子辰最近因为学校的事周转不开,接连着请假,小孩儿也愧疚,一个劲儿地对阮柠道歉,什么时候请假不好,偏偏非要在公司最忙的这一周请。阮柠也是有心无力,她连着加了三天的班,想要责怪也没有任何精力,好在金主最近没有出现给她施加压力。 她没告诉唐子辰的是,主任刁难他们是有原因的。 想当初,刚来这里的时候人生地不熟,阮柠为了讨口饭吃,不知道碰了多少壁,人没什么学历,看着又像个学生。奔波在城市里,做过许多体面、不体面的工作,后被人介绍来这个公司,陪了好几顿饭才愿意收她。 他们看上的是阮柠的聪明,同时还有她的便宜,这些都是在一次次的忍气吞声之中明白的道理。 主任没别的爱好,就喜欢收藏高档茶壶,他后来也看出来了阮柠身上有点钱,只不过他不知道这些都是人背后的贺时卿给的。 阮柠烦心过一段时间,甚至想过要不要辞职,所有人都把活儿给她干,说得好听点儿,她是在这儿工作,其实就是一机器人。 阮柠都懂,可就是下不定决心。她知道,自己就是一张白纸,身上没有他们最需要的东西,所以她没有谈判的资格。 后来贺时卿教她,要是应付不了麻烦,那就用最直接的方式去处理,耳根子也落得清净。 阮柠懵懵懂懂地接受了一段时间,送了好多东西给主任,也是这时候让人家给误会了。 可人总是贪心的动物,拿得多了就会不满足。 这不论对谁来说都是一样。阮柠不想要贪心,她的很多东西都是贺时卿给的,她还不起。 于是她又变回了穷酸的阮柠,得到的结果也是情理之中,主任又开始隔三差五地找她的麻烦。 贺时卿当然是不知情的,以前问过几次她工作累不累,阮柠都骗过去了,后来这种话题也越来越少,她也省得欠什么人情。 如果辞职就更麻烦了,阮柠望着窗外深下去的夜色叹了口气。 明天一早要交个方案,今晚是最后一晚,阮柠强打起精神,希望主任看在以往的“情分”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惜天不遂人愿,阮柠也着实预见不出主任家新买来的狗,能把装茶壶的柜子踢翻,闹得中年男人一夜秃头,脸上爆痘。 方案统统不通过,轮到阮柠时,甚至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把东西扔回了人身上。 A4纸的边缘尖锐,划伤了阮柠的下颌线,主任悻悻的收不回场,最后只好挥手让人先回去。 阮柠司空见惯,对这些事一直都是随遇而安的态度。 一个上午,就因为一条狗的欢脱,换来一群人的闷闷不乐,阮柠请了假想回去休息,中午出来恰巧遇到城市堵车高峰期,想过街买杯咖啡都不行。 正站在路边苦恼着,一辆银色的阿斯顿马丁缓缓停靠在她面前不走了。 阮柠从手机中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又低下头重新给唐子辰说明需要修改的地方。 车窗降下,驾驶位上的人对着阮柠吹了一个口哨,阮柠闻声再一次抬起头,有些眼熟,居然是宋泽宇。听着后面车喇叭的催促,他便开口邀请她,“上车。” 宋泽宇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 没走几公里车内的气氛就开始变得尴尬,大部分在于阮柠,她无所事事地玩着手机,一旁开车的宋泽宇瞄了一眼移开,问:“跟贺时卿发消息呢?” 阮柠尴尬否认,“啊,不是。” 宋泽宇笑了笑,说:“需要送你去哪里吗?” 阮柠说:“其实刚才我就想过街买杯咖啡。” 这下轮到宋泽宇尴尬了,但他仍彬彬有礼的挂着迷死人的帅气笑容,车内空气再度凝滞,阮柠避免尬聊,也把头转向窗外。 这时,宋泽宇电话响了,他倒不避嫌,直接开了扩音。 “宋少,公司录制这边出问题了,能麻烦您过来看看吗?” “找我干嘛,你们老板呢?” “宋少……您,您忘了,您已经接下来了啊,还说过什么事都要跟您交代。” 宋泽宇挤了挤脸,想起这是自己喝多了说出来的疯话了。 “总公司还是棚里?” “贺总电话打不通啊,”导演在电话那头急的快哭出来,“请的Z大的高材生来的途中出车祸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宋泽宇皱了皱眉,冷静地问:“我记得是该今天出发录制的野外生存真人秀吧,明轩也在?” “在在在,明轩哥没什么问题的,就是原本安排的素人…” “你别急,我马上过来,”交代差不多的时候,宋泽宇补了一句:“等会儿再给贺总打个电话,我现在也只是代理的,所有决定还是先问问他。” “噢噢,好的,麻烦宋总了。” 刚挂完电话,宋泽宇就打着方向盘靠边停下了车。 男人呼出一口气,随后伸出舌头舔了舔上唇,酝酿许久,宋泽宇转过头来,狡黠地看向阮柠,说:“帮我个忙,行吗?” 第18章 目 阮柠站在国金娱乐的走廊上给贺时卿打了两个电话,都没人接。 那头,宋泽宇喊了一个人过来催了,让她直接去34楼会议室谈合作。 她跟宋泽宇不熟,想来想去也只有找贺时卿帮着出面推脱,谁知道贺时卿跟人间蒸发了一般,任凭谁打电话都是无人接听。 卸了一口气,阮柠心想这都什么事,抬起眼皮无奈地示意了下等在旁边的工作人员,踌躇三分,最终还是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途经的星光走廊上贴满了明星海报,有三四线的,也有未出道的,还有如今站在娱乐圈顶峰的,百花齐放。只可惜眼熟的也只有三四个,不过她盯得最久的是那幅贴的最大的,温明轩的海报,阮柠目光清冷地看了半分钟,最后才移开了眼睛。 她并不知道贺时卿拥有娱乐圈目前资源最丰富、前瞻性最好的经纪公司,市值已超九位数,听宋泽宇介绍他好像还是第一股东。 宋少在路上滔滔不绝地给自己兄弟增光添彩,却压根不知道身旁这人到底感不感兴趣。 当然,阮柠明显是不感兴趣的,她要想知道贺时卿的家世背景、财力富余,恐怕早在第一时间就从本尊嘴里套出来了,可她终究没那个心思和想法,一直以来的要求还是那两个,只要金主按时打钱,和不在短时间内踢了她就好。 可现在看到了温明轩那时尚感十足的大海报,一股危机感竟然不紧不缓地从她内心油然而生。 包括从刚才被“劫持”到这会儿盯着电梯层数不断上升,阮柠终于有种孤立无援的感受。在这种所谓豺狼虎豹的名利场上,倘若贺时卿不在身边,她就像一株蒲公英,被人一吹就散架了。 不过很快那种紧张感就消散无影,如果贺时卿真要踢她,那也不是她能决定留不留下的问题了。 阮柠恢复了一脸淡漠,紧跟在工作人员背后,迈进了会议室。 等她的人并不多,除了一个宋泽宇,其他四个应该是节目组那边的人。 宋泽宇正无聊地转着转椅,看到人回来了,揶揄一笑,打趣道:“大老板怎么说?” 阮柠拉开椅子坐下,看了他一眼,回:“没接。” 早在阮柠进门之前宋泽宇就跟其他人打过招呼,说请的是贵客,具体是谁的贵客,他倒没说。 节目组的人又不傻,小宋总亲自带过来的人,那一定非富即贵,副导演一瞧,这人模样长得还不赖,就是看起来年龄不大,但还是毕恭毕敬地接待了阮柠。 郑助理见一屋子人谁都不肯开口第一句,他清了清嗓,说:“这位是阮柠,是一位工程师。” 导演直接起身伸出手,点头哈腰:“您好,您好。” 阮柠回握,简单地点了一下头表示打招呼。 一时间会议室又安静下来,宋泽宇看上去也没有说话的意思,导演眼神飘忽了几下,桌底下揪了揪贴紧大腿皮的裤子,喘着气小心翼翼地说:“是这样的,阮…阮小姐,我们是国金旗下的一个制作团队,最近呢,要拍摄一档户外真人秀节目,可能条件是有些艰苦,但大家都明白现在不就为了节目效果,工作人员也会全程陪同……” 说着说着盯了旁边人一眼,那人立刻畏畏缩缩地递上一份文件,“这是具体的方案,您可以看看。” 阮柠有些怔愣,她没有接过,直接说:“我暂时没有要加入的想法。” 此话一出,宋泽宇挑了一下眉,他从别处移回视线,看向阮柠,没有说话。 阮柠一脸真诚,她把嘴抿成一条直线,说:“我有自己的工作。” “这…”导演瞬间傻了眼,好像事情有些不在掌控范围内,他求助似的看向宋泽宇,后者根本懒得丢一个眼神过来。过了几秒,宋泽宇开口了:“阮柠,你可以考虑一下,这拍摄不会耽误你的工作,也不会对除工作以外的任何事产生影响。” 阮柠有些无语,她丢了个眼神给宋泽宇,内里仿佛在吐槽他“怎么可能不耽误工作”? 不知为何,宋泽宇有那么几秒钟突然想到了陆海,想到之前咋咋呼呼的嚷嚷和声讨,他突然有些理解陆海了,难怪他会和阮柠对上。 阮柠思忖一阵,正欲开口,导演镇定住抢过了话头,又说:“节目设定4+1+1模式,请四位圈内明星,一位素人,一位专业人士,您大可放心,途中会保证所有人的安全,不会让您缺胳膊少腿的。” 见对面那工程师的脸上依旧无波无澜,导演憋不住了,开始朝宋泽宇卖惨,“小宋总诶,您说怎么办吧,大学生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后天就要出发了,咱们现在上哪找人去?万一这个节目被毙了,我们可又要混多久才能签到一个?” 副导演在一旁连连点头附和,“对对,我们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 宋泽宇挖挖耳朵,越过这些人间真实,无所谓地转开话题,问道:“你们公司策划经理怎么说?” “找个素人补上,”导演瞄了瞄阮柠,“不过也要按之前的标准,要聪明漂亮的。” 说这话其实就是在奉承在座的阮柠,毕竟人压根就不了解这位来路不明的工程师,直接拍马屁拍天上,把人先安抚下来再说。 阮柠有些犹豫,不过她还是坚持,“抱歉。” 第19章 商量 本以为宋总能雪中送炭,没想到是雪上加霜,一下就把团队核心的士气整垮了,这会儿对面那四人表情各异,有不满的,也有气馁的。 阮柠淡淡地看了一眼就垂下头去。 宋泽宇摸着下巴,他观察了阮柠好一阵,这会儿突然来了句:“阮柠,你是有什么问题吗?不妨说说。” 阮柠再度抬头,她看了宋泽宇一眼,表情写满“你说呢”三个大字,正犹豫要怎么开口时,旁边这人突然凑近,宋泽宇对着她的耳朵,悄声说:“利益裙带最后也关乎贺时卿呢,公司在发展,他们需要机会,同样,贺时卿也需要。” 他尚不知道阮柠的难处,以为编个理由拿贺时卿出来能让她在众人面前服软。 没想到阮柠是个软硬不吃的主,她第三次重复同样的话,不过这次换了个说辞:“我只是个普通人,没想过也没能力进入娱乐圈。” 那四人一听,愁了,宋泽宇却笑起来,他觉得改天得好好找贺时卿出来喝次酒,问问这是找了个什么宝贝宠着。 不过当下还是得先解决节目的事情。 按规矩来说,这些节目确实应该由贺时卿手下的人来签字,但无奈这次出现了意外,导演找到了温明轩。 当初贺时卿从经理那里拿到方案的时候,一看到拟出演名单上有“温明轩”这三个字,二话不说当起了甩手掌柜,直接扔给宋泽宇。 但碍于圈内规则和宝贝的未来道路,宋泽宇只好找来几个品牌赞助商,而他则安全本分的退居幕后当起游戏操控人。所以大小事其实还是要经过他的手,当然,也包括挑选素人。 这次吧,他也的确不想这节目糊掉,原因很简单,温明轩喜欢呗。 阮柠见再无人纠缠,脸上的戒备消下去了一点,她这会儿只想回家吃完饭好好休息。 宋泽宇考虑半晌,伸出食指点了点桌面,跟对面几个人说:“你们先出去,我跟她聊聊。” 阮柠一听,警铃大作,待人都走后,会议室只剩下她和宋泽宇两人,她像森林里的求生者安静地蛰伏起来,等宋泽宇说话。 宋泽宇隔了好一会儿才开金口,“我知道临时找你来很冒昧,但多少人想进娱乐圈都没有机会,你为何这么排斥,连考虑这种事都懒得做?” 他紧盯着阮柠的面部神情,末了又补充一句,“我只是单纯好奇。” 阮柠依旧平淡,她也不看宋泽宇,回道:“我不感兴趣。” 宋泽宇明目张胆地轻笑出来,在关系上他不敢对阮柠怎样,但这种时候却又特别想把她拉进来。宋大少爷何愁找不来一个人呢,他偏偏想和阮柠作对。 他不知道如何去形容她,淤泥里的白莲花?好像太过了,但阮柠总是给人清清冷冷的感觉,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任何事对她来说好像都无关,好像不会悲喜,没有欢愉。 放在他们这群世子爷堆里,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阮柠不属于一类人,但她偏偏又能和贺时卿扯上关系,甚至有时候还能叫那人欲罢不能。 察觉到有明显的目光投过来,阮柠再怎么无视也会被盯久了发毛,她回过头和宋泽宇对视,问:“请问我可以走了吗?” 宋泽宇抿起嘴微笑,好似一只经验丰富的豺狼,他说:“难道你就真的不关心,贺时卿在这个圈子里的…”他神神秘秘地说,“风、流、韵、事?” 阮柠愣住了,她没想到宋泽宇会对她说起这个,虽然实在有些搞不懂对方费尽心思的意义在哪,但不可否认,那一瞬间,她的脑子里又飘过了温明轩的脸。 宋泽宇看到她的脸终于有了不同的反应,笑道:“有些东西,不是你不争不抢,它就不会溜走的。” 阮柠定下心神,咽下不易察觉的慌乱,不客气地说:“谢谢你的提醒,我…我不需要。” 气氛霎时间冷却下来,阮柠刚起身准备离开,这时突然响起一阵突兀的铃声。 宋泽宇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家里那宝贝儿来电。 就在她准备按下门扶手的那一瞬,宋泽宇漫不经心地说:“片酬不菲,一期十万。” “不出意外的话,一共是八期。” 阮柠顿住了动作。 半个小时后,宋泽宇从外面接完电话回来,推开门就见着导演和副导演其乐融融打包票的画面。 对面依旧坐着脸色平常的阮柠,不过这进程好像是发生了质的改变。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无意中提到的钱会戳到阮柠的点,倒让人肯乖乖坐下来谈,只有能谈,才能保证机会。 他听见阮柠问道:“节目参加完大概什么时候会播?” 策划推了推眼镜,正经地答道:“剪辑加上后期要看具体效果,宣传需要提前一个月,因为我们是第一次出山,也要先拿给上面和赞助商看,最后过审,总共可能有半年左右时间。” 阮柠抓住重点,“你的意思是下半年就要播?” 副导演瞧不准她是什么意思,但看到人眉头皱起来了,赶紧又补充:“还要争取档期,不过这次是由老板们决定了。” 宋泽宇舍不得丢这个节目,正是因为半年后温明轩的新电影要上映,他实在需要这样多宣传的方式来增加眼熟度。 阮柠想了一会儿,又问:“什么方式播出?” 策划说:“网络,目前只安排了网络平台。” 问到这儿阮柠才松了一口气,她妈妈韦绍兰平时不太爱上网,关心阮柠都是以打电话的方式,视频这些更不说了,她嫌麻烦。 宋泽宇捕捉到阮柠的反应,他坐下来,朝导演抬了抬下巴,说:“跟她说下素人的待遇。” 导演连连点头,回复道:“节目组请了一位资历很深的主持人,平时也爱带新人,我们会让她带您。” 看了看阮柠的表情,导演又接着说:“拍摄一个月,后期会制作剪辑每期分量,吃住都是我们负责,参演者只需带衣服就行,其余的,合同书里都有详细的说明。” 阮柠拧起眉,问:“要耽搁一个月?” 节目组见她又有疑虑,纷纷也面露难色,可阮柠盯着一处沉思去了,似乎也并不想获得什么答案。 她想了想,又问:“去哪拍?” 策划回答:“第一季去青山,如果节目出来反响不错,再考虑后几季的事情。” 说到这儿导演的双眼亮了一下,阮柠也看见了。 她紧接着又问:“需要素人嘉宾做什么?” 导演说:“科普知识,不过我们这边会给出相应的剧本,到时候嘉宾也会问上面的问题。” 她犹犹豫豫半晌,最后说:“可以先把合同给我带回去看看吗?我需要认真考虑一下。” “这…”导演抓了抓圆溜溜的脑袋,“以防泄露,暂时不可以。” 没想到说完就收到对面宋泽宇的瞪眼,导演一身虚汗都被吓了出来,也只怪他事业刚起步,在这栋华贵大厦里还没发言权。 阮柠垂下眼,理解了他们的难处,说:“我…我要回去商量一下。” 导演见她终于松了口,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是坠了半空,压根儿不知道阮柠要商量的那人到底是谁,还以为是她的家人。 不过宋泽宇心知肚明,他望着阮柠笑笑,并未说什么。 待到他们一行人快散会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阮柠和宋泽宇在最后面,出门的时候阮柠被喊住,回过头看向宋泽宇。 他笑起来有股邪气,两眼勾住阮柠,还是忍不住将心底的疑惑问了出来:“你很缺钱?” 第20章 签合同 来的时候有人送,回去则被一句“佳人有约”打发了。 阮柠懒得八卦这些少爷间的事情,头也不回地出去等公交车。 上了车找了最后面的位置坐下,屁股刚一落座,脑袋就沉起来。她太累了,一周的高强度工作不是普通人能吃得消的。于是没过多久两眼一闭,她就这么睡了过去。 直到被阵阵喇叭声吵到,阮柠才睁开眼。她先是茫然地适应了下四周,然后再看向此时车内唯一还剩下的人。 司机端着保温杯喝了一口烫茶,说:“小姑娘,睡得真香呢,终点站到了都叫不醒你。” 阮柠醒过神来,想起自己上车就睡着了,这会儿外面黑压压一片,不知道几点也不知道在哪儿。 她上前询问司机大叔,原来错过七个站了。 幸好赶上最后一趟末班车,阮柠又要绕城市半个圈才能回家去躺着。 公交车缓缓开进市里,渐渐地阮柠的双眼就被辉煌的霓虹覆盖了。这座城市现代、先进,人文和科技都为文明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它既古老又年轻,土地下流动的血液里面充满了物欲和金子的味道,它缓慢地流动着,染指进根里,再一点一点被催生,最后破土而出,长成欲望的庇荫之处。 一点也不像那里,秀气,清丽,如墨如画…… 阮柠眨眨眼,尽快收回了胡思乱想。 在车上睡得酣意,回家洗完澡后却一点都睡不着了。 她开始思考傍晚发生的事情,正如宋泽宇所料,她缺钱,缺一条能好好活过这两年的道路。 之前大半的存款都被前公司坑了,剩下的也一子不差的存在那里,她以前就怕有朝一日贺时卿变了心,那到时候自己孑然一身的走,说不定还能落得体面一些。 想到这儿阮柠嘴角提了提,她想笑话自己,都甘心被人包了,还有什么体不体面的呢? 手机就扔在床头柜上,依旧一个电话也没有,若贺时卿开机,准能看到那两通未接来电,但他愿不愿意回,想不想回,阮柠就不清楚了。 转念又重新考虑起拍节目的事,阮柠不了解娱乐圈,尚不知道里面的水有多深。既然被包装成素人,那么于观众于自己都有点定位,平心而论,她真没有进娱乐圈的想法,只是图那些片酬罢了,抵自己不吃不喝认真工作好几年了。 可是,从风险评估上来看,各个方面,都挺值得阮柠考虑的。 包括告诉贺时卿。 躺在床上木然地盯着天花板,阮柠放空了脑袋,不知不觉困意又袭来,闭上眼睛前临时决定,明天先去公司探探情况。 主任那气还没消,看谁都不顺眼,更别提阮柠一早就去他办公室说请假的事,一下就点燃了中年男人早晨的旺火。 “到底是请假还是想滚蛋?” 阮柠波澜不惊,稳稳地回道:“请假。” 主任眯起眼,奈何不了这人的脾气,翘起二郎腿一个劲嗤笑,酝酿满肚子的话怎么来讽刺她。 没想到阮柠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开口道:“去年年底的任务,答应给每个人半个月的假期,我省出来帮您核对信息,按理那时间应该还算数。” 主任睁大眼,一脸不可置信,去年剥削阮柠的那段时间,正是对方想明白不再送礼的时期,他当时小人肚量,所以一直看阮柠不顺眼。 阮柠接着又说:“从今年开始到这个月,休假的天数我都让出来了,一起算的话加起来也够一个月。” 主任被她说的脸上红一阵黑一阵,他还想说两句,阮柠又打断他:“没什么事我就去找人事部了。” “你!” “想干就干,不想干就滚!” 阮柠掉头就走,懒得欣赏主任那鼻子都气歪的样子。 办好请假事宜后,阮柠出门就打了一辆出租车,让司机开往国金娱乐。 在途中她突然想起什么,拿出手机一看,还是干干净净的。 她今天要去签合同了,接下拍摄《探险之王》的工作。 少了宋泽宇作陪,人还是昨天的人,但态度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变。 导演干脆坐到一旁休息,让两个打杂的来应付阮柠,要签字的那一瞬间她顿了顿,对面的人瞧见了,不耐烦地催促道:“快点,等会儿要化妆定造型,很忙的。” 阮柠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问了句:“联系你们贺总了吗?” 小助理白了她一眼,“这种事不用贺总出马呢,经理同意就行了。” 想来也是,阮柠没再说什么。 利落地签下大名,阮柠直起身,看着白纸黑字底下那落款的签名,心里一阵茫然四起。 定下来之后就要先准备前期的定妆和海报,意味着阮柠下午就可以见到接下来一个月都一起相处的明星们。 走出34楼的时候兜里手机响了,是宋泽宇打来的。 阮柠接起来,宋泽宇告诉她,马上会有个叫莎莎的妹子来当她的临时助理,让她看着人。 末了将要挂断时,宋泽宇喊住人,问她还需不需要其他东西,阮柠想了想,说:“你别告诉贺时卿。” 第21章 可怜 被带到楼下化妆间的时候,房间里还没人,阮柠找了个位子坐着,他把手机捏在手里,贺时卿到现在都没任何消息。 她也不清楚当时怎么头脑一热,突然就对宋泽宇说出那样的话,搞得好像自己和他关系很好一样,贺时卿像个外人。 不过冷静下来一想,阮柠又觉得无所谓了,贺时卿找不找她都不一定呢。 门外响起敲门声,探头的是一个约二十出头的姑娘,阮柠默默地看着她,直到对方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您就是工程师吗?” 阮柠点点头,那姑娘抿紧嘴紧张地笑了笑,然后进门,说:“我叫莎莎,接下来一个月由我负责您的一些问题。” 阮柠发现年轻妹子有些怕生,站在原地都畏畏缩缩的,她不知道圈里的规矩,想着是宋泽宇安排的,应该也不会太差。 不一会儿,化妆师来了,毕竟工作了十几年,一进门二话不说就开始动手。莎莎在一旁傻站着,阮柠从镜子里观察到她,说:“你找个地儿坐吧。” 话一出惹来身边人的动作顿滞,化妆师没表露什么情绪,依然镇定自若地给她上妆。莎莎也没找地方坐,依然在一旁干站着。 阮柠底子好,其实不需要多修补,连打底的时候化妆师都忍不住说了一句,“保养得不错。” 阮柠没回应,她闭着眼,瞌睡都快酝酿出来了。 那人指尖触摸到下颌一带,咦了一声,问她:“诶,你这里受伤了?” 阮柠睁开眼,直视着前方镜子里的自己,她根本没发现下颌那里有条口子,已经结痂了。 “嗯,”她想起老秃头主任,“不小心的。” 还好看不大出来,化妆师也没费太大的心。 这些人都不知道阮柠的来历,只听说她是宋少爷请来的,还是工程师。 等房间里只剩下她和莎莎之后,阮柠也开始发呆,但没过几分钟,门外面就响起一阵躁动,热闹非凡。 莎莎好奇心重,她开了一个小小的门缝偷看,没几秒就直接在原地跺起脚来,还有隐隐的尖叫声。 阮柠身子没动,眼珠子转了一下,转过头分享追星少女的喜悦,“啊!是明轩哥哥!天呐!” 温明轩? 阮柠的眼里闪过小小的错愕,结果没等她回头,身后的房间门就被外面的来人推开了。 本来,温明轩是看到一个小美女在偷看他,就想着进去逗逗她,只是没想到房间里还有一人。 他愣了愣,放眼望去只能见着一个消瘦的背影,眼睛再慢慢往前移,定在了镜子上,温明轩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瞬间叫起来。 “阮柠?!” 被叫住名字的人直接站起来,阮柠转过身,一脸警惕地看着温明轩。 要知道,阮柠这两个字可是吊了他们这群少爷胃口大半年了,全都在好奇贺时卿找了个什么样的人在身边藏着掖着。 但阮柠哪能知道这些,她在看见温明轩的第一秒便警铃大作,脸上的表情也不由自主绷紧了。 温明轩转过身吩咐莎莎:“嗨,小美女,能麻烦你去2506叫一个叶松的人过来吗,他是我的助理。” 莎莎一时间仿佛没理解过来,呆愣在原地,温明轩眨了眨眼,俏皮地冲她抛了一个媚眼。 妹子红着脸走了,温明轩拉开阮柠旁边的椅子坐下,正准备聊几句的时候,电话响了。 阮柠看见温明轩嗔怪了几句“什么呀”、“好烦呀”,然后将手机放在耳边。 全是些寻常不过的回答,但听在阮柠耳里,就成了打情骂俏。 她以为对面是贺时卿,只是想着他怎么不回自己电话啊。也难怪温明轩一直笑嘻嘻的,脸上就差写上“命犯桃花”几个大字了。 没几分钟,温明轩就放下了电话,转头发现旁边那人的视线紧盯着自己手里的东西,他故意摇了摇,阮柠眼神闪躲,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别了过去。 房间门这时候被打开,进来了一个满脸凶态的中年男人,后面跟着莎莎。 温明轩从镜子里跟他打招呼,“嘿,告诉他们我就在这里化妆定造型。” 叶松“嗯”了一声,转身又气势汹汹地出去了。 阮柠心想也没自己什么事,正准备起身出去,温明轩放在桌上的手机又响起来,她一个不小心瞄到,来电显示宋泽宇。 阮柠皱了皱眉,心想这两兄弟还真默契啊,站起身直接迈步离开,温明轩接通的同时诶了一声想挽留阮柠,但电话那头的人闹得他心烦。 于是,在阮柠后脚也要迈出门之前,耳边传来温明轩中气十足的嗔怪。 “宋泽宇,你烦不烦啊!” 之后,门关了,所有的声音也都隔绝在了门背后。 阮柠站在原地呆愣了几秒,心里冒出一个念头,只觉得贺时卿怪可怜的。 但转念一想,好像…宋泽宇更可怜一点。 第22章 准备 支开了心不在焉的莎莎,阮柠在国金娱乐游荡了半个多小时才被人喊回去。 进摄影棚之前要换衣服,莎莎红着小脸跑来,手里抱了几件衣物,“那…那个,阮柠姐,我给您挑了两套,要试试吗?” 阮柠伸手接过,想开口感谢她,刚要说话时就被摄影棚里面传来的骂嚷声打断。 两人寻声望去,只见一位化着精致妆容的女生抱着胸一脸不悦,嘴上还附带了停不下来的责骂,攻击所对准的也是站在她身旁不停道歉的小助理。 莎莎尴尬地回头看了看阮柠,脸都快憋红了,最后还是忍不住向她嘀咕,“小娜姐,她最近可红了呢。” 能出现在这儿还趾高气昂的,阮柠反应过来,她可能就是接下来要相处一个月的同伴之一。 很快阮柠收回视线不再关注她们,她扬了扬手里的一大堆衣服,对莎莎说:“谢了。” 等阮柠换完衣服出来,摄影棚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了。 莎莎给她挑得衣服中规中矩,阮柠随便选了一套,待她走出来的时候,棚里大部分人居然都把目光聚焦在了阮柠身上。 阮柠也发现了这件事,但她唯一的反应就是把头低了下去。 莎莎小跑过来给她整理领口,阮柠还是那副表情淡淡的样子,任由别人捯饬她。 周围人窃窃私语,大部分都围绕着阮柠,自然就多了些意味不明的眼光,包括莎莎口中的小娜姐。 阮柠情不自禁皱了皱眉。 刚刚才被田小娜骂得狗血淋头的助理这会儿匆匆从阮柠身边跑过,穿越人群气喘吁吁地停在女人旁边,她手里提着一口袋东西,拿出一看,是饮料。 “小娜姐,给,您要的…绿茶。” 田小娜从阮柠身上收回视线,瞪了助理一眼,不情不愿地接过东西,见人这会儿没反应了,又恶狠狠地冲她嚷:“眼睛瞎啦,顾瑶姐还站在这里呢。” 助理身体一僵,如梦初醒,连忙从口袋里再拿出新的一瓶,递给了田小娜旁边的女人。 田小娜不耐烦道:“再给我一瓶,快点儿!” 东西拿到手之后,她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扭头笑盈盈地凑近身旁的女人,说了一句什么,然后就朝阮柠这边走来。 阮柠明显感觉到莎莎整个人都紧张起来,可她倒不露声色,眼神也没放在走近的女人身上。 田小娜漂亮是漂亮,但与外表那种清纯感不同的是,阮柠在她身上体会到了一种模棱两可的分裂感,明明是大小姐脾气,却企图摘下圈内“清纯小花”的称号,不知道是如今被包装得太厉害,还是她人本身的威力。 田小娜化着淡妆,笑起来两颊有小酒窝,她挺着胸站定在阮柠面前,那模样乍一看确实娇小可人,但阮柠还是往身后避了避。 田小娜察觉到她的动作,也不在意,甚至笑的更开怀了,她伸出手拿出索要来的饮料,递到阮柠眼前,说:“给你的。” 莎莎在一旁看傻了眼,也噤了声,手指搅在一起不停乱动以掩饰不安。 阮柠一直没接,田小娜就这么举着,不过一会儿画面就显得尴尬和可笑起来。 女人保持着微笑,但明显酒窝没了,明眼人看得出她也在耗尽最后的耐心。田小娜也不急着暴露,她稳了稳自己的仪态,顺带扬扬手里的东西,再次问道:“你不喜欢吗?” 阮柠正想说一句“不用”,这时从她耳边突然伸来一只手,一下就把田小娜手里的饮料抢了去。 现场凡是在看戏的人都纷纷愣住,阮柠也有点懵,然后她听到一个熟悉轻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温明轩扬了扬饮料,笑了:“谢谢啊。” 说完,便在田小娜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扭开瓶口大灌两口,看起来像是真如他所说。 田小娜发完怔回过神来,一下气急败坏扔掉形象包袱,指着温明轩的鼻子跺脚,“你!” “你”不出个所以然,最后甩手恨恨地走开了。 阮柠偏头去看温明轩,结果那人瞬间朝田小娜的背影丢了一个白眼,嘴里嘀咕道:“跟我斗。” 之前一脑袋棕色的头发被造型师改回了黑色,整张脸也变得愈发精致年轻,这一看倒看得阮柠忘了移开眼。 温明轩嫌弃地扔掉手里的东西,抬起头和阮柠的视线撞上,他明朗一笑,跟她打招呼:“嘿。” 阮柠收回目光,温明轩熟络地同她讲起来,“离那个女人远一点,还好宋泽宇没搭理她…” 阮柠没料到这两人之间的嫌隙居然是为了一个宋泽宇。 温明轩又说,“你来参加这个,时卿哥真的不知情?” 那三个字听着有些刺耳,阮柠微不可闻地皱了一下眉,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先不说温明轩直接越过“你怎么会来参加这个”而是直接问“你来参加这个”,就说明自己的事他显然知道得不少,有嫌疑的无非就是宋泽宇一人。毕竟这是昨天才临时决定的事,对方今天就摸透了,说明……昨晚那被约的佳人,对象不言而喻。 第23章 他看你好久了 温明轩从第一次看到阮柠起就对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更准确的来说,是喜欢她,他喜欢阮柠的样貌,也被她身上那股清冷劲吸引,觉得和她成为朋友挺不错的。 他知道就凭阮柠的性格,一时半会也熟不起来,也不管对方理不理他,只是单方面说说话逗逗她。 以至于现如今在《探险之王》的海报拍摄现场,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是:国金第一不好惹的温大明星,竟然对一个不知来路的素人大献殷勤! 温明轩是谁的人,在场的工作人员有一半都或多或少知道一点儿小道消息,可那阮柠又是什么角色?!而且全程还不冷不热的?! 在一阵窃窃私语中,胖胖导演终于带着摄影师出现了。 除了背着笨重镜头的摄影师,导演身后还跟了一个人,从田小娜那边走过来,但后面那人被胖胖导演挡住了,以至于阮柠和温明轩一时都没看清楚是谁。 田小娜甜甜地朝导演撒娇卖萌,顾瑶过来和他握了一下手,只不过好像在看清楚跟来的人到底是谁之后,顾瑶那始终保持的平淡有礼的脸,终于僵了下来。 温明轩也好奇,在阮柠旁边念叨:“谁啊…” 下一秒他就睁大眼睛,猛地起身,扔掉手里的东西,高分贝的惊呼出声:“路致远?!” 去年的某个时间点,某大型交流平台上曾出过这样一个匿名贴,盘点娱乐圈你认为最不和的一对,于是在网友的大量点赞和粉丝对架中,温明轩和路致远,很荣幸的登上了第一名的宝座。 路致远是星海娱乐下的头牌流量,而温明轩不输他,也是近几年成绩满满的新生代流量小鲜肉。 去年有传闻说两人将会有大IP电视剧的合作,但可惜最后演员表出来时,观众们大失所望,谁的名字都没出现。矛头转向无良营销号,粉丝们各打各的的旗号,别来消费我家哥哥啦! 圈外人对这些故事雾里看花,不见虚实,可圈内人都不傻,知道那帖子哪些说的是真的,哪些说的是假的。只是他们爱装傻,比如此刻笑呵呵的导演,温明轩看到他就直接朝阮柠吐出一句,“这胖子骗我。” 他换上一张臭脸,耍起了大牌,坐在位子上任凭人小导演怎么喊,他都像未曾听见一般置若罔闻。 路致远没跟着导演过来,也找了个位置坐着休息,他不像温明轩,更狠,全程像是没看见那人一般,眼神都不会丢过去一个。 不过阮柠在某个瞬间和他的视线对上,路致远眼睛大,望着人时就像是在瞪你,阮柠脸不红心不跳地移开了眼睛。 刚回过神来,就听见这边导演的连连奉承,“诶诶,明轩啊…怎么能说这种玩笑话呢,这不马上就要开拍了吗?” 温明轩睨了他一眼,抱起胸不客气地说:“当初给我看名单的时候,可没有这人。” 此人是哪人,导演心知肚明,他无奈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说:“这这…这是星海那边的赞助商要求换的人呀,我们也没有办法…” 说完温明轩就眯起眼,他咬了咬牙,恨恨地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宋、泽、宇…” 保不准是哪天那群少爷出去花天酒地,一喝多了临时决定的! 他的脸色越来越黑,导演也看得心惊肉跳,正欲开口,身边站定了一个人,众人望去,路致远插着兜过来了。 不料他开口的第一句却是对着阮柠说的,“新签的素人?” 阮柠没有开口回他,只是点了点头。 紧接着,路致远再偏过头,就看到温明轩一脸不悦,那人也扭偏了脑袋看向别处,明显一副不愿搭理的样子。 路致远笑了笑,他把手从裤兜里拿了出来,掌心里多了个手机。于是,当着很多人的面,只见他悠悠然地拨了一个号码,放在耳边说了一句“你跟他讲”之后,手机就递到了温明轩眼前。 后者起先别别扭扭不愿搭理,路致远耐心地扬了一下手里的东西,这才让人服了脾气。不知道电话那头人是谁,也不清楚到底说了什么,温明轩挂掉之后明显气不打一处来,但他怒形于色也不发作,只冲导演加大音量喊了句:“赶紧拍!” 全程阮柠都像个透明人看他们演来演去,听到副导演那声“就位”之后,他才托起身子慢慢地跟在人群后面。 导演一开始只把注意力放两位顶流身上了,这会儿才想起来还有个新来的素人。他探起脖子往外望了望,最后看到了最边上的阮柠,朝她招手道:“喂!那谁!你!过来过来!” 阮柠两分钟知乎才若有所思地抬起眼皮,她发现周围人在看自己,然后也发现了导演的呼唤,这才慢腾腾地过去。 现在这导演哪还有当初那个求人的样子,口吐飞沫一半天,硬是连阮柠的名字都没想起。 策划在一旁小声提醒他,“那个工程师。”这才让肥头大耳的导演猛地一拍大胳膊。他审视了一遍阮柠的造型,满意地点了点头,喊住身边经过的工作小妹,说:“给她拿一件那种医生用的白大褂,搭上。” 这头才吩咐完,那边有人告诉他请的最核心的“1”——野外探险专家来了。 是个名气不小的外国人,就连在边上补妆的温明轩看到了也不禁暗暗吃惊。 阮柠穿上了新送来的白大褂,中规中矩的,这时候她的身后又响起一个声音,“你叫阮柠是吧。” 阮柠闻身回头,发现是刚才跟田小娜站在一起的女人。 她彬彬有礼地朝阮柠伸出手,作自我介绍,“我叫顾瑶,A台的主持人。” 阮柠看着她的脸,再听这么一介绍,她突然想起来了,印象里这位名叫顾瑶的主持人,好像在主持界还挺有名气的。 她伸出手回握住,“您好,阮柠,A所工作。” 顾瑶笑起来的时候嘴边有梨涡,下巴朝阮柠背后的温明轩抬了抬,笑道:“朋友吗?” 阮柠望回去,看见她说的是温明轩,转回头摇了摇。 顾瑶依旧笑意温和,她说:“等节目录制开始后,你跟着我就行了。”她上前一步,悄悄地凑近阮柠,“导演吩咐了的。” 阮柠听完后好似没什么反应,她顿了顿,然后指向顾瑶的身后,以同样小声的语气回她:“他看着你好久了。” 顾瑶有些错愕,回头一瞧,路致远靠着某大型机器,正死死地盯在这儿,不过顾瑶没多说什么,佯装镇定地咳嗽了几声,然后便离开了。 第24章 不对劲 海报拍摄正式开始。 摄影师按照安排需先拍六个人的合照,田小娜跟顾瑶是一家公司的,所以跟探险专家Jerry一起站第二排,中心位不必多说,自然是留给了大佬Jerry。 然而棘手的问题又来了,阮柠、温明轩、路致远就被自动划分到了第一排,阮柠是素人嘉宾,站在左右两边都无碍,只是这中间的位置…… 导演抚了抚额头,他摆手让摄影师再去休息一会儿,把两位当事人请到了小房间“商量”。看样子只有把这件事弄得明明白白才能让拍摄顺利继续,不然面前这两位,他谁都惹不起。 温明轩因为被骗的事一直有些不爽,他自看见路致远后话就变少了,板着一张脸。而路致远气势上本就比温明轩要犀利一些,整个人一站那儿就透露出一股“不好惹”的架势来。 擅长讲和的副导演站俩人中间,左边一个乐呵呵右边一个笑嘻嘻,温明轩先开口了。 “签合同的时候怎么跟我讲的,按第一的资源分配,现在怎么了,遇到困难了?” 路致远听完立马嗤笑一声,他阴阳怪气地回道:“既然都站在这个位置了,怎么还这么不自信呢。” 温明轩眉头一皱,不去看路致远,开始针对副导演,“国金的地儿,你自己看着办!” 路致远本来抱着胸靠在齐腰的桌子上,这会儿他站正身子,冷笑了一声,丢下一句:“谁稀罕。” 争吵告一段落,拍摄终于可以正常进行了。 阮柠给人的印象一直都是中规中矩的,不爱笑,话也少。开始站位的时候,让她到哪就到哪,不过一切就绪刚准备开拍时,路致远突然又喊停了。 “等一下。” 两排人都朝他看去,结果他漫不经心地出列,然后走到阮柠面前,说:“换一下。” 阮柠沉默地看了他一眼,没反对,一声不吭地走到了另一边。 第一排的人除了温明轩需要半蹲着,其他两个都要侧身站。第二排的人则专门给他们搭了一个垫脚的木块,以便不被前面的人挡住。 路致远整理着衣服,耳朵边突然传来一个轻轻的声音。 顾瑶假意借着找站位,凑上前轻声对他说:“你这样就没意思了。” 路致远一下就愣住了,可刚刚还在耳边的人这会儿又远离开去。他眨了眨眼,瞄到有股视线灼热地朝他瞥来,他深呼吸一口气,朝温明轩狠狠地瞪了回去。 私底下不管怎么闹,到了镜头前还是要做好恩爱和谐的样子。 摄影师整体比较满意,连续拍成了好几张。 他从黑洞洞的镜头前偏出脑袋,说:“边上那个,笑一下,不要老是绷着脸。” 阮柠可从来都没经历过这些事,她没有经验,其他几个人都能行云流水摆出好几个造型,她只能干瘪的微动一下脸,摇晃一下手。 摄影师还是有些不满意,他说:“对,对,你就这样侧身站着,一只手扶住另一只手的手肘,然后那只手托下巴…对对,就这样…来了来了,再来一张。” 阮柠面无表情地望着镜头,四肢僵硬地站在那里。 “诶,小娜再笑开心一点。” 阮柠甚至度日如年般地数起秒数来,就在她思维将将要飘远的时候,旁边突然落下来一只玉手。 这田小娜居然忘我到把手都搭在了温明轩肩上,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 温明轩猛地偏过头来,盯住笑靥如花的一张脸,警告道:“手拿开!” 田小娜起初愣了两秒,等她回过神来准备发脾气时,突然想起这周围众目睽睽,于是只好悻悻地收回手去。 拍摄一直进行到了晚上十点,阮柠被留在最后一个拍单人照。 那个时候大棚里人都走了一大半了,只剩下少部分必需的人。摄影师发现自己拗不过她,只好妥协和自我安慰,“行,随便做几个动作就好,不要这么刻意。” 等她拍摄完,下午的热闹已经不复存在了。 之前那几个人走前都留了电话号码,方便明天的正式拍摄。 阮柠本来只准备记下顾瑶一人的,但听导演的意思在出发去青山前要各位互相讲一次电话。 很不幸…她抽到了路致远。 想到下午的眼神和位置调换,阮柠多少能猜到一点端倪。 换衣间里,她呆呆地坐在凳子上,手里捏着贺时卿给她买的手机。 这东西送到她手里的时候,贺时卿是这么跟她说的,电话都要接,号码只能留我一个人的。 现在想起来只觉得有些搞笑,一个只能接进来,却无法打出去的工具,好像这才坐实了两人是包养的关系。 敲门声响起,莎莎担心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您…您没事吧。” 不知不觉竟然发了快十分钟的呆,阮柠回过神说到:“没事。” 回家之前导演让留下家庭地址,方便明天拍摄人员提前过去。 阮柠拿起笔忍不住一顿,几秒过后,她写下了公司附近的那套。 一一交代完拍摄的注意事项,明天的任务只在出发,所以摄像师到各个成员的家里走一趟成了关键。 好在阮柠是素人,不需要用太多镜头,甚至可以直接装好行李在外面等节目组来就好。 仿佛一切都安排的妥当和顺利。 可是到了第二天,负责来接阮柠的一行人员,却遇到了小小的拍摄困难。 消失了一周的人,在这天终于活了过来,一大早就连着给阮柠打了三个电话。 而且还是…掐着点的打。 电梯里摄像机还在自动运行,可没人敢问她为何不接电话。 手机在某人的口袋里大吵大闹,阮柠却无任何反应,徒留其他几个大眼瞪着小眼。 安排的和路致远的对话早在家门口就进行完毕,那么现在这个听上去就很急的……肯定不是路致远。 阮柠知道是谁,可是她无法去接。 一是她本就不想让贺时卿知道这事,二来…… 一上车就要按照签约规定,私人物品全部上交。 阮柠把关好机的手机递给策划,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另一边,从机场出来的贺时卿好不郁闷。 他走的VIP通道,身边只有一个打扮优雅的女人欣赏他的淡淡愁云。 “行啦,要你陪着听几场歌剧,跟要了命似的,一年到头能见几次。”女人剜了他一眼,傲娇地从包里拿出墨镜戴上。 贺时卿有些无语,他从后面望着贺母的背影,说:“就算是大师的巡演,这演出的曲目也是一模一样的,我连着听了八遍,不吐才怪。” “贺时卿,陪你妈妈旅游散心怎么了!要了你命了吗!” 男人撑撑眼皮,举起双手投降,快步上前搂住贺母的肩膀,说:“那亲爱的大美女,以后咱能商量一下,别缴我手机行么,你儿子虽然看着没什么事,但好歹也有个公司…” 原来,贺时卿消失的这一周,没干别的,被他亲生母亲、一代影后绑着去旅游了。甚至一到国外就被强行没收了手机,美其名曰:旅游就是要丢掉电子产品。 贺时卿说不过贺母,想着也有大半年没见到这位娱乐圈息影女王,于是也就默默的任由她安排了。 只是回来了之后,刚拿到手机,一打开手机,贺时卿竟然鬼迷心窍的第一时间想打给阮柠。 他想她了。 奈何电话那头一直无人接听,他看了看国内时间,估摸着人可能还在睡觉。 但到了中午还没消息,他就发现不对劲了。 温明轩今天出发前往青山拍摄,宋泽宇在大床上好好睡了个饱觉,昨晚没少花力气表达 “未来的想念”,他这会儿睡得正酣,可不知是谁那么欠揍,一直盯着他的电话打。 宋泽宇闭着眼皱着眉头从旁边枕头底下摸出手机,都懒得睁眼看是谁,早已准备第一时间先把肚子里的火气骂出来。 可没想到,对方好像比他更生气一百倍。 因为从接通的第一秒起,贺时卿那沉声的怒气就从声筒里掷地有声地传来—— “宋泽宇,你给我滚出来!” 第25章 白槿 南郊有片竹林,顺着道路往深处走有一个日式风格的会所,老板取名叫白槿。 相比起夜夜笙歌的One Day,白槿比较清静,大明星们也最爱往这里跑,一是圈里有规矩,狗仔记者一律不得入内;二是所有凭会员制进来享乐的,不管你是老板还是艺人,不管你听见什么看见什么,也全都不能说出去。 贺时卿弓下身子,球杆对准白球,目测与和黑球成一条直线,他听见门口的动静,抬起眼看了一眼,然后重新将注意力锁定在手里,但嘴里还是嗤之以鼻地嘲了一句:“挺聪明啊,还知道带个帮手来。” 下一秒,桌上两球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黑球进洞。 宋泽宇把脱下来的外套扔进旁边的小沙发里,他也跃跃欲试,接过服侍生递上来的球杆,回道:“大少爷回来,不得喊上大伙儿一起接接风?” 林川没有加入这二位的斗嘴,他找了一个位子坐下,喊住将要离开的服侍生,“帮我拿几个酒杯,谢谢。” 贺时卿不耐烦地松了衬衣上的一颗扣子,他努力压下火气,没有回宋泽宇的话,转头看了看林川,问:“陆海他被他爸关在家里了,你知道吗?” 林川一向说话都是乐乐呵呵的,他听闻后咧开嘴露出八颗漂亮的牙齿,说:“知道,我让的。” 贺时卿哼了一声,他放下球杆想休息会儿,于是也坐了过去,这时服侍生刚好端了一瓶新叫的金色香槟进来。 两人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都沉默地看着房间中央的宋泽宇如何大显球技。 凝神专注的蓄势,然后干脆利落的放手,桌上的圆球接二连三的落入网中。 林川本打算下午就呆在家里,结果被宋泽宇三个连环电话吵得无可奈何,那人还一直在电话里强调贺时卿要收拾人让他赶紧过来救命,为了看一场好戏,也受人之托帮帮忙讲讲好话,林少爷这才答应陪他出来。 他酝酿了一阵,清了清嗓,问道:“听说前阵子陪贺夫人出去旅游了,玩得如何?” 贺时卿回他:“音乐家出来巡演,奈何观众不解风情。” 林川笑笑,“今早上才飞回来的吧,怎么不多休息休息?” 贺时卿幽幽地盯着桌面上白球的滚动路径,突然转移话题:“最近有个珠宝品牌想找代言人,联系到了我这里。” 一旁的宋泽宇听到,动作滞了一下,但他很快恢复如常,只是脸色渐渐沉了下去,不见刚进来时的高兴。 林川想了几秒,问道:“难道是Soulmate?巧了,我今天也收到了消息。” 贺时卿放下手中的东西,玻璃杯在桌上发出沉沉的叩击声,他说:“嗯,但是我接了。”他顿了两秒,又说:“下周就可以出通告进行拍摄。” 林川耸耸肩,故作无奈地回:“行吧,可惜了。” 贺时卿扭头看向林川,装出一副无辜样,真诚地问:“对了…你觉得明轩合不合适?前阵子的事欠他一个代言,我想着正好可以给他。” 突然,一阵比之前更激烈更带有火气的声音在房间中央响起,两人纷纷投去视线,只见台球桌上的最后一颗白球也不见踪影,而一旁的宋泽宇扔掉了球杆,咧开嘴笑得邪气又张狂,他对着贺时卿说:“别整我了,明轩那综艺要拍摄一个月,我就想顺带给他放个假出去玩玩,成不?” 贺时卿迅速沉下脸,他沉默地死盯着一脸不痛快的宋泽宇,开口的声音听起来很冷硬,说:“我把东西交给你,是让你多考虑考虑你那心肝宝贝,但不是让你动我的人。” 宋泽宇一听,气得上头准备还嘴,对面的林川拼命给他使了两个眼神,示意让他别顶回去。 宋泽宇咽了口气下肚,没办法,他们都知道,贺时卿这是生气了,六亲都不认的那种。 宋泽宇自知理亏,他泄气地往身后的桌台上一靠,说:“成,我真是怕了,一个比一个还难对付,您我惹不起,她我更不想惹了,还想要什么?剩下的地皮我都给你?” 贺时卿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他依旧凝着神色,说:“早知道当初我就不应该把她带来见你们。” 林川打圆场,“时卿,别这样。” 贺时卿毫不客气地回盯回去,目光冰冷,他沉声道:“她就一个普通人,这圈子有多脏,你们不比我知道的少,”他再转移视线锁住宋泽宇,“而你,更不应该招惹她。” “别,我可没有其他心思,那天只是碰巧路过遇到她了而已,不信你自个儿问她。” 宋泽宇本来这次就是来负荆请罪的,但听人这么一说,他又有点觉得好笑,他抱起胸,问:“上次从见到她我就觉得好奇,贺时卿,你别告诉我你来真的。” 林川也饶有兴趣地看向贺时卿,但他只是微微皱起眉头,移开了视线,没有回答。 宋泽宇嗤笑一声,转过脸去。林川也意味深长地摇了摇脑袋。 屋子里的气氛抖然沉寂下来,只听得见贺时卿闭目玩着打火机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问道:“对了,林川,A台的顾瑶是哪家公司的,你熟悉吗?” 林川疑惑地问:“顾瑶?”他想了想,又说:“他们家比较低调就是,以前和老板出去打过高尔夫。” 贺时卿盖上打火机的盖子,抓在手里,说:“帮个忙,把老板联系方式给我一下。” 宋泽宇敏感,忙问:“你要干嘛?” 贺时卿瞅了他一眼,站起来,抻了抻衣服,勾起嘴角笑起来,说:“交个朋友。” 一句话说的另外两人都冒起了些鸡皮疙瘩,宋泽宇举手投降,兄弟之间再如何为爱争食,也没必要窝里反目成仇。他走过去,拍了拍贺时卿的肩膀,说:“没你想的那么严重,节目组我也交代了,素人镜头酌情给予,而且明轩也在,不用担心。” 贺时卿拍掉他的手,不客气地说:“别想,那代言拍摄时间我骗你的,但为了给你一个教训,温明轩回来也拿不到了。” “嘶——贺时卿你这就没意…”林川走过来打住两人,他绅士地一手揽了一个肩膀,把人往中间拢拢,说:“好啦,咱消停点,我去上个厕所,你俩再来一把。” 宋泽宇眯起眼睛,信誓旦旦地说:“看哥今天不把你打得心服口服。” 贺时卿撇过眼,回他一声冷哼。 第26章 扭伤 林川这一走直接走了半个小时,娱乐室内贺时卿和宋泽宇斗得如火如荼。 只不过这一局打得反倒把两人的火气都降了,宋泽宇眯起半只眼,对准线再一个猛攻,可惜预判错误,黑球悠悠地在洞外打了个圈。 “靠!” 他退到座位上灌了一口香槟,换贺时卿上场,男人相对于刚刚沉着冷静了不少,只见他半坐到桌台上,腰肢弓成一个诱人的线条,再一蓄力,“砰——”,胜负已分。 贺时卿打了个爽快,他摸了一下头发,问:“林川怎么还不回来?” 宋泽宇端起酒杯放在嘴边,笑了笑,说:“忘了说,刚才我俩来的时候,大厅有个歌手在驻唱,听明轩说过,好像是新进圈的,估计想签他吧。” 贺时卿这会儿拿起了外套,看样子是准备离开,宋泽宇一口酒还没咽完,瞪着眼急了。 “这就要走了?多玩一会儿啊。”宋泽宇及时喊住门口那人。 贺时卿转回身,抿出一个微笑,眼睛底却是狡黠一亮,他回道:“不了,我怕等会儿惹祸上身。” “啊?”宋泽宇不解。 贺时卿作出恍然一愣的模样,他无辜地眨眼,说:“我也忘了说,你们到之前我给陆海发了消息,”他抬起手看了看手表,“光是跑出来再加上路上堵车的时间,估计人快到了。” 宋泽宇愣在原地,被震惊到说不出话来,“你…” 林川本以为贺时卿这次发疯乱咬人已经够让他头疼,但他万万没想到,更头疼的事居然还在后面等着。 另一边,《探险之王》节目组通过白天的努力,终于在傍晚时分到达了第一站目的地。 导演花了点儿钱买到了低山处一家农户房子的暂住权,两房一院,刚刚够他们落脚。一行人先行个方便,之后再慢慢往上走。 登山时,大部分时间都由Jerry负责讲解,温明轩也录够分量和他一唱一答,要是能遇到什么奇花异草,鸟兽虫怪,他们还要特地停下来,阮柠全程当个小透明跟在一行人最后面,扛着镜头的摄影师最开始会关注她,到后面也直接跟着大部队到了队伍前面,把她遗忘在了末尾。 一切看起来都挺顺利,只是中间闹了个小插曲,田小娜受到了点惊吓。 原因是山里空气潮湿,很多地方掩的是虚土,再加上有水分附着,自然不免有些滑脚。 田小娜答应来参加之前可没想到环境是有这么糟糕,她本来想着能攀上山顶看看城市的风景也挺好,并且跟那合不来的温明轩争争风头也不错,怎会想到有如此叫苦不堪的情况出现。 她中途更是听到Jerry说到还有蛇,一张脸更是吓了个煞白,所以一没注意,脚下就不小心走空,险些往灌木丛里栽倒。 还好在她后面的阮柠及时拉了一把,不然姑娘准得头和屁股任一个先着地。温明轩在最前面听到动静回头,所有人都停了下来,他在心里默默地吐槽了几句,但脸上还是表现出了关心的神色。 田小娜当时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不形象的了,她紧紧抓住阮柠的手,懦懦地答了一句:“谢…谢谢你。” 摄像头这时全部集中过来,但阮柠仍然一脸平淡,“没事,你小心一点,明天可以换双鞋走。” 本以为一点儿小事故没多大影响,甚至还能显露出明星们真实的模样,可等到达了农户住所,后续的麻烦才来了。 田小娜那一吓把脚吓扭了。 脚踝处肿起多大一块儿,光看着就知道不太轻松。 导演组的人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都纷纷上前嘘寒问暖,要知道若是任何一人拍摄途中出问题,都会耽搁更多的时间和开销。 眼下四面八方都有黑洞洞的摄像机,田小娜把刁钻泼辣全咽进肚子里,她强撑起一副“没什么大碍”的表情,温柔的一一回复他们。 温明轩在镜头外冷哼一声,然后甩甩刘海,也跟了上去。 他一走近就蹲下来,然后抬起头人畜无害的样子感叹,“小娜这伤需要休息吧,明天还有采集活动啊。” 一方面表现了自己的温柔体贴,另一方面又把“你没戏咯”四个大字藏在话里,田小娜憋得眼角都一抽一抽的,沉了沉气,她回道:“没事儿,明轩哥,这些伤我以前拍戏经常都有,拿冰敷一下,休息一天再看。” 温明轩眼里闪过一丝轻蔑,很快烟消云散,他站起来,扭头问导演该怎么办。 “只能先看看情况了,”导演盯了一眼摄影师,工作人员会意后全扛着机器退离了去,现在四周再没有明显的拍摄镜头,他如实地宣布具体的安排,“明天的任务是采集,节目组会给提示,分组去找相应的东西,赢得人能有优先选择住所的好处。” 导演接着解释:“今天晚上是统一的宿舍,就先男女分开,三人一间。” “明天任务之后要怎么睡?两人一间?”一直沉默的路致远也开口了,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站他对面的顾瑶,当然,后者自动屏蔽了他。 导演这时凑过脑袋和副导演商量起来,过了一会儿他答道:“明天有机会获得单间,分组任务的话是两人一间,以后也可能有其他情况。” “嗯,知道了。”路致远听到答复后直接摆摆手,见没别的事儿,他转身欲走。 这时,旁边的人群中央突然传出一阵尖锐的叫声,大家转头望去,只见田小娜一巴掌打在她面前的助理身上,把人打的一晃,她直接吼道:“大姐,疼死了,轻点行不行啊?” 这刁钻的模样又出现了,大家看在眼里也只有摇头的份。温明轩冷眼嘲个不停,突然想起还有个阮柠,他四处张望,结果并未看到人。 第27章 你看行吗 随着天色越来越暗,院子里的热闹在晚饭后也消下去了不少。吃饭的途中少了最聒噪的大小姐,没人在意这些,只有温明轩左顾右盼,发现阮柠也不在现场。 温大明星为了消食,在周围到处晃了会儿,结果在房子背后的小树林里看到了人影。 他刚想走过去喊人,可没想到从旁边也冒出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温明轩立了立汗毛,以为是什么蛇虫之类的东西,刚想避开,那边就传来一个人低沉的说话声。 “我给导演说了,让你跟我一块儿。” 这声音他熟,路致远的。 侧耳再一倾听,一个更清冷的嗓音出现。 “可是我也跟导演说了,我谁都可以,就不想跟你一起。” 乖乖,这不是顾大主持人吗? 温明轩刚开始懵了两秒,结果在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后差点尖叫出来,还好他第一时间捂了嘴,可是脚下没注意踩了个趔趄,旁边的树木花草都跟着动静一起摇摆起来。 “有人在,以后你别找我了。”顾瑶语气冷下了不少,她快速的说完这话,可能是生气了吧,过一会儿那边就没动静了。 温明轩有些无语,心想这两人闹别扭也不分一下时间场合,要是这会儿站这儿的不是他是任何一个工作人员,这节目恐怕还未播就能火起来了。 他翻了个白眼,准备按照原方向去找阮柠,刚刚迈步,目标方向又渐渐起了些声音。 “那个…我能不能跟你一组活动?” 只听见田小娜那标志性的声音响起,温明轩差点掉头就走。 “随便。” 拔腿就走的动作顿住,原来另一个对象是阮柠。 田小娜不似吃饭前那样小家子气,她语气有些急,“我可以让导演帮忙,真的,算是帮我个忙,如果要我跟温明轩一起,我不如从这山上跳下去。” “你也可以选择休息一天,大家都理解。” “那我的分量不是少了吗,凭什么他温明轩的分量要那么多?这节目是拍给他的?我这脚没问题。”女生负气地说道。 “嗯,每天活动量大,多注意点就是。” “那…你这是答应了?” “诶,那边有人喊我,我就不打扰你了。”田小娜假装急匆匆的离去,她高兴都来不及,以至于跛着一只脚出去都没发现站在黑暗中的温明轩。 过了一会儿,阮柠从深处走出来,突然胳膊上服了一层力量,猛地拉住了她。 抬起头就对上温明轩紧皱眉头的模样,对方古怪地看着她,说:“听我一句劝,离田小娜远一点,不然你会有麻烦。” 阮柠只是奢求呼吸一点山里的新鲜空气静一静,谁知从刚才起就不断被人找上门,她这会儿有点烦了,但还是怒不形于色,“我没想过要进娱乐圈,也不想关心你们的事。” 她想甩开人离去,但温明轩又开口道:“这个麻烦,我指的是,贺时卿。” 阮柠最终还是没听温明轩的劝,而田小娜也比较争气,脚在第二天也消了肿,两个人“自然而然”的被分到了一组。 拍摄进行了一周,而这段时间里算是与外面隔绝了所有消息,每天除了和花草打交道,就是和虫兽谈科学。 温明轩依旧没能成功和阮柠混熟,因为他发现对方好像很避嫌他。 又是一天拍摄结束,摄像头也老老实实的躺在角落,从明天起他们将继续启程,往更高的高处走。 晚上田小娜突然被导演叫住,一行人神神秘秘地在角落里商量着什么。 阮柠路过的时候也没多大好奇心,但还是避免不了听到她惊喜的那句“真的吗”钻进耳朵,看来是有什么好事。 果然没一会儿,导演就带着组里几个核心成员,以及化好精致妆容的田小娜,一起上了一辆黑色商务车,然后消失在了一片绿林中。 商务车开进了市里,但没开多久就停在了一个酒店前。 他们坐私人电梯上了三楼,是酒店附属的高级餐厅。 被服务生带着左拐右拐之后,终于停到了一个名叫“雅苑”的包间前。田小娜进去之前还推了推导演,忙问:“等等,我看上去怎么样,还好吧?” 导演连连夸道:“漂亮漂亮。” 他们准备充分后才小心翼翼地推开门,立马映入眼帘的就是餐桌对面坐着的三个男人。 一个笑得温和憨厚,另一个勾嘴笑得连眼都懒得抬,而中间的人则是没什么表情,一脸冷淡。 田小娜和导演几乎是同时喊出口,只不过一个谦卑,另一个则惊讶,“老板!” 宋泽宇听到嚷吵声,不耐烦地舍得抬起眼皮,说:“坐着吧,愣门口干什么。” 田小娜一个脑子还没转回来,她没想到自己的老板也会出现,呆呆地坐下后,她再把眼神移到中间那个男人的脸上,不知为何身上立马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贺时卿同样盯着她看,只不过很快便不露声色地移开了眼,他抬起下巴吩咐站在门口的服侍生,“上菜。” 等无关人员退下后,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还是导演打破沉默,他小心地看着贺时卿,问:“老板,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贺时卿伸手点了点烟灰,说:“一周多了。” “节目拍的怎么样?”宋泽宇在一旁也问道。 导演乐呵呵一笑,说:“嗐,没多大问题,青山空气好,也权当给大家伙放松放松,喏,小娜在这儿,她有发言权。” 在出发来到这儿之前田小娜听导演说晚上有个饭局,希望自己陪着去,一打听有何人,光是宋泽宇这三个字就让她毫不犹豫答应了。 田小娜之前对宋泽宇示意过好感,只不过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被温明轩这人抢了风头,田小娜一直心有余悸,并且还自信心十足的认为别人对她不是没有意思。她这会儿作出娇羞的姿态,挽了挽耳边的头发,说:“玩的可开心了,而且我一直都跟请来的素人一组,也没多大困难呢。” 话音刚落,宋泽宇轻嗤出一声,田小娜不解地望去,只见男人用意味深长的余光看向中间那人,就连自己老板的脸上都出现了一些尴尬的表情,此时还故意咳了两声。 贺时卿吸的这口烟有点长,吐的也慢,田小娜甚至有种错觉,仿佛这屋子里的大佬,都要等他说话才行。 当然也不能怪她,导演粗心,忘了人家小花才进圈一年,并不知道贺时卿是谁,所以也忘了介绍。 田小娜见大家都沉默着,于是不解地问道:“怎么了…吗?” 这时贺时卿碾灭手里的香烟,他睁了睁被熏到的双眼,说:“听说你之前脚扭了?” “嗯嗯,没什么,现在都好了。”田小娜天真地答复道。 “这样,我手下的人失职,也算我头上,你老板也在这儿,我赔礼,这里有个代言,挺适合你,看看你的意愿。” 田小娜刚开始怔了几秒,反应过来后就有些受宠若惊,她睁大眼睛看向她自家的老板,后者温和的对她笑了笑。 “谢…谢谢老板。” 贺时卿接着说,“Soulmate的珠宝代言,就算给现在的一线都完全值得。” 田小娜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大奖,她被幸福砸昏了头,差点喜极而泣。女人笑靥如花,两个酒窝已经深深陷进皮肤里。 “可是——”贺时卿抬起眼,眼底褪去了些许笑意,他皮笑肉不笑,看着对面的女人,“接了这个,就要推掉《探险之王》的拍摄。” 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田小娜睁大双眼,她这会儿还以为是对面大佬看上了她,所以才能把如此好的代言送给自己,于是有些恃宠而骄,“可是我们都拍了一周了呀,录了好多呢,如果我走了,岂不是之前的都不算数?” 她下意识地扭头找导演,可后者已经半白半红一张脸,她喃喃地把嘴里的话说完,“节目的设定就是六个人,要是我离开了,谁补上呢…” 坐在她对面的贺时卿轻笑一声,又垂下了头,可在他重新抬起头后,他盯着女人,笑着问出来:“我补上,你看行吗?” 第28章 复出 过去十年间,娱乐圈有过很长一段“岁月静好”的时期,其中热议的新闻面往往最多停留在某某电视剧大火,某某导演进军国外市场等等。细风拂不动深海,愁的是娱乐出版业的饭碗,就连像《城市之巅》这种一线产品都曾出现过真空状态。当时,整个出版社的人都在为这事犯愁,眼看都快到了裁员的地步,结果出人意料,一通神秘电话,挽救了那整整惨淡了两年的业绩。 没过多久,《城市之巅》爆出独家消息,曾经一度红遍南北的影帝歌后,决定将亲儿子送进娱乐圈,出演一部其二人至交多年的资深导演的影视作品。 俗话说后生可畏,父母都是圈里名声响当当的人物,那儿子的关注度自然不比当时的一线二线要少。不夸张的说,就算用翻云覆雨形容那阵子的情形都不为过,街头巷尾无人不把“贺时卿”三个字挂在嘴边,更有甚者还预言这位明星之子若要进攻演艺界,身价到底可以排上几号位。 只可惜短短两年浪花就被打平,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位少爷有多心不在焉,大把好资源在手,他却挑三拣四,故意选一些不亮眼且呆板的角色。有人骂他不知好歹,有人戏谑背景出身,于是第三年开春,歌后亲自出马召开记者发布会,家里一致决定,还是让小儿去国外深造学业。 这一深造,就彻底的把贺时卿留在了当时那代年轻男女的记忆里了,以至于后来他回国开娱乐公司,都鲜少有人知道。 林川难得起了个晚床,他昨天被陆海一顿教训,今天脑子里仿佛都还嗡嗡嗡回荡他那纠缠不休、阴阳怪气的刻薄话。 撑了撑眼皮坐起来,房间角落里的人工智能主动打起招呼,“主人,今天是您看报表的日子。” 刚醒来就这么公式化,林川只感觉脑袋更疼了,但没办法,心里虽一百个不愿意,但他还是习惯性地去摸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关闭飞行模式,开启新的一天。刚和外面世界获得联系,手机竟然差点在他手心里跳起舞来。 一排排消息疯狂的下滑,经理、公关、主编…… 头一回见这么热闹,林川心头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凝着眉头率先点开最近的一封邮件,当两目浏览到第三行的时候,他就已经震惊到瞪圆了眼睛。 星海娱乐如今坐拥国内最好的媒体资源,可今天却不是值得为业绩高兴的一天,全公司上下估计都忙到鸡飞狗跳,手忙脚乱,而在家的林总则第一时间沉下心来,他拨了一个号码,始作俑者那边无人接听,他的脸又黑了几度,再换一个拨去,响了两声总算有回应。 “贺时卿呢?” 宋泽宇看样子根本没醒,他还没搞清楚是谁的电话,林川已经气到再次加重了语气。 “我问贺时卿那混蛋去哪儿了!” 他勉强站住身子,闭着眼深呼吸一口气,另一只手扶住额头,等待宋泽宇清醒过来解释。 刚醒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吊儿郎当,但宋泽宇好歹跟这群人混了个十多年,他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去山上找他小情人了,有事?” “有事?”林川重复了一遍,他眯起眼,鼻子里不由自主哼出气来,“光是复出综艺的消息,一个上午就让我公司的网络媒体集体瘫痪,我可真是代表全公司上下员工谢谢他。” “…有这么严重?” 林川被气笑了,他掏掏耳朵,不知道哪门子闲得慌要对着宋泽宇这头牛弹琴,愤愤地扔了一句回去,“现在估计所有媒体都忙着找他人,诶对了,你最近有去找温明轩的打算吗?” “有,暂定,怎么了?”宋泽宇闷着嗓音回答道。 林川轻笑出声,“如果你见到贺时卿,记得直接往脸上去,就当是我请的,不用客气。”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十秒,慢慢地才传来宋泽宇含笑的声音,“行,包您满意。” 如果说几年前贺时卿进入娱乐圈掀起了一阵大浪,那也只是因为他是明星夫妻的孩子,那个时候他年纪尚浅资历不够,能惹的话题满天飞还要借助一番天时地利。而如今,二十五岁的贺时卿正值无数少女怀春投爱的年纪,光是话题爆热之后,就已经有不少人扒出他这些年的成绩,开国金,搞投资,甚至上过一期《城市之巅》的内页照都被P成高清放大出来,西装革履相貌堂堂,这哪是话题制造机,这简直是行走的梦中情人! 其实也怪不得贺时卿本人,他得知消息走漏的时候正在去青山的路上,途中还是因为接到了贺母从国外打回来的电话。 前因后果了解了个大概,贺时卿敷衍的撒谎说是为了节目的效益才舍己为人,新人导演,得多关照关照。 贺母半信半疑,自己儿子居然有这般领悟,一时半会儿心里五味杂陈。早些年苦口婆心的希望他再走演戏唱歌的道路,可贺时卿不愿意,贺父贺母无奈,只好放人自由发展。再说,他放着铺好的星光大道不走,非要转去幕后做资本主义家,这么多年不是没有风言风语传进耳朵里,只是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料想依贺时卿的性格,他们也是管不住什么。 喜忧参半,贺母最后还是磨磨蹭蹭地挂了电话。 第29章 侥幸 贺时卿一放下手机就换了张脸,满身寒气,他语气生硬地质问车里的人,“谁说的。” 车上包括他自己只有四个人,司机,助理,外加陪同的经纪人。 短暂沉默之后,坐在副驾的二线经纪人唯唯诺诺地举起手,“贺总,就…就我带的一个姑娘,爱玩社交网站,没注意小号就给营销号…” 下一秒被冷眼狠狠一瞪,经纪人闭嘴了,贺时卿想骂人的话流转在嘴边,但他最终还是忍了,只说了句,“这月工资扣完,你和她。” 还好保住了饭碗,男人侥幸地连连道歉道喜,贺时卿听着嫌烦,打断他,问旁边的助理:“组里的拍摄情况,你收集好没有?” “弄好了,您这会儿要看吗?” “嗯。”贺时卿伸出手要,助理递过去的时候有些小心翼翼,她看着人眼色补了句,“老板,现在媒体都在往这边打电话,说是想采访采访您。” “不接,让他们瞎折腾去。”贺时卿开始着手翻阅手中的东西,仔细地浏览着。 “可是…您朋友,林老板也打了电话来,他…他还说了一些话,想要您听听。” 贺时卿翻过一页,漫不经心地问:“嗯?” “他…他说,”助理咽了一下口水,几句话可把她憋得满头大汗,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说完,“他说…如果您不做一点儿回复,改天他带人上山拜访节目组。” 翻纸的动作一顿,贺时卿半抬起头,盯着前方看似在作思考。一车子的目光全集中在他身上,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可贺时卿瞧着倒不慌不乱。他暂且放下手里的东西,然后掏出手机,默默地打了一个电话。 “喂,是我。”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大,模模糊糊的嚷嚷声都能传进外人的耳朵里。 “这事你别管,我晚上给你爸打电话说点好话,你只需要帮我看着林川就行。” 贺时卿挂的爽快,不再多听手机那边陆海念叨,他垂下头,继续看着手里的东西,视线依旧锁定在那一页的内容上。 安排人事无巨细的汇报,可结果看上去,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还有多久到青山?”贺时卿突然问了一句。 “大概十分钟左右。” 贺时卿抬起脸,吩咐道:“掉头,去附近的酒店,给导演打个电话。” 尽管外边关于贺时卿复出综艺的消息闹得如何锣鼓喧天,沸沸扬扬,然而到了山里,却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顾瑶洗漱完毕,一出院子就和阮柠打了个照面,两人用眼神默默问了句好,阮柠就走开了。 田小娜离开了三天,不用她们亲自问,就已经有人传出她临时退出拍摄的消息。 导演那边看上去没什么动静,阮柠在心里算了算日子,还有十七天她也算完成任务,可以拿钱走人了。 只是她心里慢慢多了一份不安,是关于贺时卿的。 拍摄途中需要上缴手机,但除开拍摄的休息时间,节目组还是不敢怠慢这群大明星。只不过阮柠拿到手机也没想开机,因为没人找她,而找她的,最大的可能也就那一位。 距离两人上次联系差不多过了将近两个月,就连最近的一次机会都被阮柠亲自掐断了,她不知道贺时卿还会不会耐下心来继续找她,或者已经知道她不通知一声就跑来参加节目,总之把自己隔绝在这山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一种侥幸。 “嗨,昨天没打扰到你吧?” 突然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阮柠回头一看,是顾瑶。 她轻轻摇了摇头,“没有。” 顾瑶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极力掩饰不自然,她随阮柠一齐看向远处的风景,然后开口:“以后不会有这种事发生,你…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说出口的话有些隐晦,但阮柠不傻,她知道顾瑶的意思是叫她不要说出去。 起因是昨晚,整个农家大院都快陷入沉寂的时候,她们房间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阮柠离门近,她起床去开,外边站着面无表情的路致远。 那人倒开门见山,直接指挥阮柠,“你去其他间房睡。” 话音刚落,房间里的另一个人发声了,顾瑶有些不快,“阮柠,你回去睡吧。” 说完她便起身,连衣服都没披上,穿着睡衣大步走到门口,停下来瞪了路致远一眼,然后就出去了。 路致远尾随她离开,要走前不忘回头看一眼阮柠,后者没什么反应,垂下眼睑一脸淡然的转过身进房间里了。 阮柠一直没有睡意,她知道顾瑶很晚才回来,不知道两人出去干了什么,回来的时候虽然声音很轻,但阮柠也听到了,她只是在装睡。 她听见顾瑶躺下后叹了很长一口气,然后没过多久,旁边就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 想到这儿,阮柠回答了顾瑶:“你放心,录完节目我就消失,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顾瑶看上去还有什么话想说,但她最终憋了回去。 见人没有离开的意思,阮柠也任由她站旁边跟自己一同呼吸山里的空气。两人就这么沉默的站着,直到不远处的工作人员呼喊她们集合。 要走之前,顾瑶拦住阮柠,她一脸诚恳,对阮柠说:“导演那边,你态度好一点,他应该不会为难你。” 阮柠看了顾瑶一眼,想了想,然后轻点了下头,“谢谢你。” 第30章 过来 自从田小娜被一笔高代言带走后,导演好像觉得自己也沾了光,回来后一直乐呵呵的,不见缺了一人的忧愁。 可人一旦高估了自己,难免会做出昏头昏脑的事情。回到山里后他动起了歪心思,自作主张地又联系上几位赞助商。 之前,导演一直没把关注点放在阮柠身上,但是一面对这些酒局,他却没由来地想到了阮柠。 这圈子就这样,你有本事有地位别人才不会动你,像阮柠这种低调透明外加长得不赖的,往往都是被坑的第一对象。剩下的几位名人明星里,别的人他都不敢叫去陪酒,唯独阮柠这个看起来无权无势的工程师,想让他们忽视都难。 然而,更过分的还在后面,那些看在宋泽宇面子上来赔本的赞助商里,有个老板那方面有点问题,之前在圈内还闹出过事,特别是长得漂亮就会惨遭“毒手”。导演为人圆滑,他喊上阮柠去吃饭的时候没明说这一点,但多亏了顾瑶在一旁听见了,然后趁休息的时候告知了阮柠,这饭局才被某人抵死不去给搅黄了。 于是,导演和阮柠第一个梁子就这么悄无声息的结下了。后期剪辑自然可能会做点手脚,而录制过程中,导演也会故意把困难的任务分给她。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什么情况,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一时间许多工作人员的态度也发生了一百八十度转变,快到令阮柠根本反应不过来。 今天本来是收拾行李继续上山的日子,争取赶路一天之内到达半山腰的祠堂。 副导演从外边急匆匆地跑来,他宣布道:“大家收拾收拾准备下山,休息两天,之后有车队会直接送我们去半山腰。” 一群人面面相觑,但听到有个短暂的自由休息日,都有些蠢蠢欲动。 副导演往人群里四处探望,他找到了站在角落里的阮柠后,咳了一声,上前去,压低了声音,对正在检查背包的阮柠说:“等会你坐我们的车,到统一的酒店下榻后,那个…一起去吃个饭。” 阮柠面无表情,她礼貌地开口回绝:“导演,我今天有些不舒服,想休息。” 副导演有些恨铁不成钢,说话一时着急起来,“这次是全部参演嘉宾都要去,Jerry都要跟着去的,你跑不了。” 阮柠不为所动地继续动作,仿佛没听进去一般,坚持道,“我就签了个临时约,不必把我放在心上。” 男人恼了,“你怎么就不明白呢,这是机会啊机会,人家大老板指名要你去的呢…” 阮柠微微皱起眉,她不知道为什么这大老板会认识她,还指名要她过去,她想说这些潜规则对她来说没有意义,但紧接着副导演又苦口婆心地劝道:“简单的吃个饭,国金的大老板也要来,我们想去别人还不要呢,这是很好的机会啊,万一人家大老板高兴了,我们都…” 他边说边做出一个数钱的动作。 没想到阮柠并没表现出多高兴,反而皱紧了眉头,问:“你说谁?” 一路上,阮柠都望着窗外一言不发,坐在副驾的导演从后视镜里观察到她那忧心忡忡的样子,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导演上午接到了贺时卿的电话,整个人受宠若惊,听说老板下令要给员工放假,他不敢不从,第一时间就让工作人员把事情打点好,并且擅自又安排了一桩饭局。 他准备在饭局上让阮柠吃点教训,也想让她明白只要一只脚踏进了这个圈,规则就不是新人决定的了的。 不一会儿几支队伍就浩浩荡荡地下了山,他们被安排在离青山不远的一家五星级酒店里,两人一间,阮柠和顾瑶作为仅剩的两个女性出演者,自然住在了一间房。 温明轩和路致远两位顶流明星自然不想住双人间,都想加钱升豪华单人间。 到酒店的时候刚好赶上中午,一行人饥肠辘辘,副导演举了个喇叭喊其他人上四楼吃自助,而他则拦下了旁边几位重量级人物。 路致远耐心消耗完毕,他戴摘下墨镜往前走,留下一句“我困了”就头也不回走了。 温明轩站在原地显然也有些不耐烦,他凑到阮柠耳边嘀咕,“节目肯定还会加一个人的,不知道又是谁要来,今天看来少不了一顿酒精助眠。” 阮柠若有所思,感情这导演还故意制造点悬念? 正因为知道是贺时卿要来,阮柠半紧张半放松,放松是觉得有了点安全感,而紧张则是为了贺时卿本身。 但她表面上没显露出多余的情绪,跟在导演后面默默地进了电梯。 温明轩中途反悔,接到了宋泽宇的电话,导演不好拦他,任他上楼,而他们则在六楼停了下来。 顾瑶看上去有些无所谓,满脸悠闲。 包间被导演包了下来,他们到的时候房间里没有人,阮柠站在门口松了一大口气,她旁边的顾瑶见状,觉得有些好玩,调侃了句:“你在紧张?” 阮柠没回应,几个人走了进去坐下,导演特意吩咐留下中间的几个位置,并神秘地说要等大人物过来。 上好酒点完菜后服务员退了出去,副导演跟着聊了几个话题打热气氛,正说到兴头上,房间门又被打开了。 阮柠本来就坐在靠门的位子上,看上去相当于背对着门口,但这一瞬间,她却不由得坐正了身体,同时也紧紧得抿住了嘴唇。 一屋子的沉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阮柠背后,而阮柠却呆在原地毫无反应。 导演先回过神,乐呵一笑,“老板,您来啦,快来这边坐。” 贺时卿沉沉地“嗯”了一声,他走去座位的途中看了阮柠一眼,后者却始终垂着眼看身前空空的餐盘。 贺时卿坐下后一抬头,对面正好是她。 贺时卿缓了下神,开口的第一句却把在座的所有人都说愣了,他张了张嘴,沉着又不经意地说:“阮柠,过来。” 第31章 有什么事 不等其他人消化完贺时卿嘴里叫的是谁的名字,坐在门口的阮柠直接给了他们答案。 她不露声色地走到贺时卿身边,然后稳稳地一屁股落座。 贺时卿转过头看她,笑了笑,说:“怎么瘦了点。” 阮柠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牵了牵嘴角回应。 一旁的导演眨巴眨巴眼,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后,只感觉脑子都混沌了,他支支吾吾没忍住,“这…这……” 贺时卿抬起眼皮看向他,投过去的视线有些冷,他说:“谁教你现在吃个饭都要拉上陪客的了?” 他往椅背上靠了下去,一只手抬起来攀住阮柠坐着的椅子后背上,依旧看着导演,步步紧逼:“有才华,我支持,但我不需要狗仗人势的东西留在公司。” 两句话,简简单单地就把“我要护谁,你在组里干了什么,我的人受了什么委屈”说的通透明白,看来这一局哪是吃的什么恭维饭,简直就是翻版鸿门宴。 小心地看了眼面如铁青的贺时卿,再看了看旁边神色如常的阮柠,导演总算是明白了,甚至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了,现在这间屋子里,恐怕最不能惹得就是阮柠。 不过导演为人处世圆滑,他迅速反应过来,然后坦然地举起了手里的酒杯,站起来,对着阮柠道歉,“阮工,之前算我有眼不识泰山,有怠慢的地方多多见谅。” 眼前这胖子又摇身一变,成了最开始见到的那个马屁精,阮柠安静地看了他两秒,然后也伸出手去拿面前的红酒杯。 说实话,她并没有想到贺时卿会在今天、此时此刻为她出头,即便她是有些反感导演和节目组的做派,但她明白,这就是娱乐圈,她懒得理,也觉得没必要无端招惹是非。 可酒杯刚刚要拿起来,旁边伸出一只手按住了她的手腕,贺时卿面不改色,对着导演说:“你自己喝。” 连喝三杯下肚,再有过节也得一笔勾销了,贺时卿缓和了神色,总算进入主题,“行了,吃饭吧。” 吃饭途中,阮柠撞到过一次顾瑶投过来的视线,那人看她的眼神变得有些耐人寻味,但阮柠现在没说什么,只是低头默默地吃着碗里的东西。 午餐结束后,所有人准备回房间,贺时卿没同阮柠一起,他人不知去了哪儿,同时消失的还有两个导演。 阮柠和顾瑶跟着酒店服侍生进了电梯,房间在31楼,到达的时候,顾瑶先走了出去,阮柠正准备跟在她后面出去,没想到旁边的人伸手拦住了阮柠,并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房卡。 “小姐,您的房间在37楼,这是您的房卡。” “……” 阮柠无语地接过,丢了个眼神给顾瑶,电梯门缓缓关闭。 隔了两个月未见,一来就宣誓主权,这会儿还给她安排了高级套房,阮柠进浴室洗澡前开始打算等会要怎么讨好贺时卿。 等人洗完澡一身舒舒服服的出来,贺时卿刚好也回来了。 一打开房门,下一秒眼前一黑,阮柠被拥入一个结实的怀抱。 阮柠以为贺时卿会先质问她些什么,可是男人没有一个,他抱了一会儿便开始亲阮柠。 贺时卿仔细地观察女人的表情,他看见阮柠有点难受的咬住下唇,眼角泛起了点点泪光,两颊也早已变得绯红。两人至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阮柠紧紧的抓着贺时卿的手臂,两眼都睁大到散发出无神的状态,忽然贺时卿抽出一只手擦了擦她的嘴角,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这才到哪儿啊。” 一室旖旎,阮柠到了下午五点才醒过来,她睁开眼缓了一会儿,然后感觉肚子饿了。 贺时卿坐在她的旁边,见人醒后伸手挠了挠她的下巴,阮柠情绪有些闷,对他说:“我想吃东西。” “嗯,”贺时卿收起手机,转过身正视起睡在身旁的人,“能起来吗?” 阮柠点点头,“没事。” 两人穿好衣服后准备出去,贺时卿牵着她的手,刚打开门,一只手就出现在两人视线里。 温明轩的表情有些尴尬,他放下正准备叩门的手,笑了两声,“哈哈,这么巧。” 阮柠本站在贺时卿的身后,待她看清来人后,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回握紧了手中的力道,一脸戒备和认真。 贺时卿感觉到了,男人轻松一笑,风度翩翩,对着门口的不速之客打招呼,“明轩,有什么事吗?” 第32章 驻唱 都怪宋泽宇,挂电话前跟人说贺时卿来了,并还要交给他一个艰巨的任务,温明轩这才抱着不负众望的心态上去找他。 等站在人房间门口,巴掌还没落下去,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有第三人在场,什么乌七八糟兴致冲冲的想法都瞬间被浇灭,他可不敢再帮林川和宋泽宇完成那个任务,堪堪收回手,站在原地干笑,“哈哈,这么巧。” 贺时卿从容不迫,还同他客气起来,“明轩,有什么事吗?” 温明轩在心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要不是对方那心肝宝贝在旁边,不然他早就吐槽出来了,收了收表情,懒得掩饰,他开玩笑说:“没事,上来看看风景。” 说完这话,阮柠就往贺时卿身后靠了靠,她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紧张,所以想挣脱开手。但贺时卿不给她这个机会,立马反客为主,一把把阮柠的手包裹在手心,他稍微侧了侧脸,随后笑笑,对温明轩说:“我们要出去吃饭,一起?” 温明轩见捉弄老板的戏码是演不成了,于是摆摆手欲转身离开,“不用了,您俩慢慢享用。” 贺时卿知道他来找自己准是打了什么鬼主意,多半还是宋泽宇那小子教唆的,但他没有戳破,反而把话聊得不明不白。他趁人抬出脚走了一步,开口说:“代言的事,会有更好的。” 不提还好,一提就郁闷,温明轩猛地转头,朝他竖了个中指,末了眼神一移,看到他旁边的阮柠,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也只是淡淡地盯着地板。温明轩心头一紧,脑海浮现出溜之大吉四个大字,行动比想法快速,脚下生风,一溜烟就跑了。 四下无人,贺时卿紧了紧手里的力道,他不肯给阮柠松开的机会,头也不回,话里带笑,说:“走吧。” 贺时卿带着人直奔地下车库,他今天居然想要自己开车。 阮柠本来想问去哪儿,但她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跟着上了副驾驶,阮柠系好安全带等着出发,但一半天都没动静,她偏过头去看他,这一下倒把她看得心里一慌,因为贺时卿的大半边脸都藏在黑暗里,唯独看向她的那双眼睛特别澄亮。 更没想到的是,视线相撞的下一秒,贺时卿就凑上前来,他一只手捧住阮柠的后脑勺,不容人抗拒的吻了上去。 这一吻吻得炙热又黏腻,直到把阮柠逼得气喘吁吁了他才放手。 车里的空气一下子变得暧昧又稀薄,阮柠感受着胸膛里急剧加快的心跳,犹如未经人事的纯情少女,抵不过一场霸道而热烈的进攻。 贺时卿坐回身子,什么话也没说就发动汽车,徒留身旁那一人涨红了脸。 车从后门口开出,将要离开时阮柠注意到这附近有很多记者模样的人,她心有疑惑,但还是忍住没开口问贺时卿。 不一会儿,意识到车开往南郊的方向,阮柠冷却好情绪后才发问:“去哪儿?” 贺时卿答道:“前几天吃到了些不错的菜品,带你去试试。” 阮柠默认后不再多嘴,偏头专注欣赏窗外的风景。 “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一句话打破沉默,阮柠视线一顿,她没有回头,也没有急着回答,依旧保持原来的姿势,就好像没听见一般。 见人不回答,贺时卿不再重复,只是表情在对方看不见的范围里淡了些。 后半段路程只剩车内的音乐在强撑气氛,一首歌完毕,车停了下来。 阮柠虽然是第一次来白槿,但也被这建筑环境吸引住了。周围绿竹淙淙,奶白色的日式小筑就乖巧恬静的匿身其中,拂过脸的空气里似乎都带了些竹子的清香,使人的心情一下就放松起来。 贺时卿停好车后走过来,他揽住阮柠的腰,把人往怀里轻轻一带,然后说:“进去吧。” 阮柠抬起脸看了男人一眼,她在想或许等会儿氛围不错的话,她可以水到渠成地跟他交代清楚。 今天来白槿的人有些多,两人进去的时候大厅有阵歌声传来,坐在四周聊天的人也不少。 贺时卿改换成牵阮柠的手,后者有些为难,毕竟以前都是去没多少人在的私人空间,很少在公共场合做明目张胆的亲密动作,以至于透过玻璃看到一群黑脑袋的时候,阮柠心里是有些怵的。 趁贺时卿开门之际,阮柠滑脱手佯装帮他,然后顺理成章地改走到人后面,贺时卿察觉到了也未说什么,两人一起迈腿走了进去。 不过很快阮柠发现自己想多了,就算从门口不管走进来何人,坐里面的似乎都不以为意,他们伴着聊得歌声聊得别开生面,即使瞥眼瞧见了谁也不会惊讶。 倒是阮柠有些好奇,因为她不光看到了一些娱乐圈响当当的大腕,甚至连她知道的一些学术界名人也三三两两的出现在这里。 贺时卿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旁边,两人挨得很近,他微微弯身,对着阮柠的耳边说:“不用奇怪这里的气氛,因为这地方有规矩,所见所闻都只属于白槿,离开了就当什么没见过,不能声张。” 阮柠恍然大悟,贺时卿接着说:“每个人都好奇的要死,但都要憋在心里,这才是最折磨人的地方,”他们拐了一个弯,即将进入大厅的正中心,“注意到刚才站在靠门口附近的两个人吗,一个是着名导演,另一个是模特,他们看我们的眼神——哼,耐人寻味。” 贺时卿这一声轻笑吹进了阮柠的耳蜗里,她觉得有些痒,定了定神,只听到贺时卿又说:“每个人看上去都不屑其他人的存在,实际上——”他放慢了声音,“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暗中观察你,所以想成为今天全场的焦点,就要做一些大胆的事情。” 贺时卿一直垂眼痴痴地盯着阮柠的侧脸,观察着她脸上的绒毛,最后一个字刚说完,他就压抑不住心里的那团火,向着人的脸蛋吻了下去。 阮柠的疑惑还没问出口,脸颊上就被烙下一吻,肇事者此刻得意洋洋,果然,等阮柠再放平视线,围聚在身上的目光多了起来。 这时,歌声已经由远及近,在吧台旁边唱歌的人也快接近尾声,阮柠顺着看过去,这才惊讶到忍不住低呼出声。 站在角落里倾情驻唱的,竟然是路致远! 第33章 喧哗 路致远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他换了身行头,黑夹克机车风,头发抹了发胶做了个大背头,露出了分明的五官,身上背了个贝斯,唱的是阮柠听不懂的摇滚。 阮柠停下来,贺时卿转过头看她,问:“怎么了?” 他顺着阮柠的视线望去,也发现了前方舞台上唱歌的人,只不过更吸引他的是坐在路致远前面的人——他的忠实听众,一位贺时卿略有耳闻的地产大亨。 也难怪了,他略有耳闻的点不光在于林川频频提及,更是因为他曾在这个地方,撞见过此人的糗事。 家里明明是有老婆的人了,还是贼心不死。 贺时卿盯住人的眼神冷下来,其中还多少含了点不屑,他见阮柠还在发怔,转脸换上了温柔,亲昵地把人搂住,问:“认识?” 阮柠回过神,她本想承认,但这时如果提了,话题又要回归于她为什么要瞒着人去参加综艺,想了想,阮柠最终还是摇摇头。 他们没再多留,于是贺时卿带着阮柠到了他提前订好的雅间里。 经过人多喧哗的地儿,眼下又静谧起来,只能听见窗外若有若无的沙沙声。 贺时卿熟练的点完东西,阮柠默默地诧异居然全是自己喜欢的菜品。 房间里只剩两个人,阮柠刚觉得有些别扭,贺时卿就开口打破沉默,“过来。” 他们俩面对面坐着,阮柠闻言起身,去到贺时卿那边,她被男人一把拉进怀里,跌落时差点小声叫出来。 贺时卿锢住她,迫使人和他近距离的面对面相望,阮柠别过眼神,贺时卿又捏住她的下巴转回来,然后轻轻吻了上去。 带有挑逗式的啜吻,一下又一下,阮柠感受着对方的一呼一吸,连同自己的混合在一起,她很怕等会饭还没吃,她倒先被吃了。 推了推贺时卿,阮柠睁着明亮的眼睛,说:“先问哪一件?” 贺时卿默然几秒,随后温和地笑起来,他稍微松开了力量,但还是把人环在自己的范围里,他说:“那天为什么不接电话?” 阮柠疑惑,很快她就想起来了,贺时卿说的是她刚进组拍摄的第一天,挂掉他电话的事。 “合同里说拍摄过程中不允许用手机。”阮柠不假思索。 “我的合同里,是怎么说的?” 阮柠一愣,很快她垂下眼睛,像背书一样回答她,“不可以不接电话。” 贺时卿面如春风,彼此间安静了半秒,他缓缓开口:“一次。” 阮柠抬起脸来看他,“嗯?” “我希望只有这一次,”贺时卿目光赤诚,看不清他是否在生气,他说,“阮柠,不可纵容。” 言简意赅,字字如金,听在耳朵里却格外惊人心魄。 阮柠看上去只是有些怔愣,总之不见一点儿悔过和委屈。 贺时卿心里酥麻,他抽出一只手放在阮柠的脸上,轻轻抚了抚,然后又问:“为什么要来参加这个?” 看似温柔体贴,实则霸道紧逼,就连男人脸上挂着的笑,都带了些森森凉意。 阮柠被唤回思绪,顿了一下,回答道:“帮忙。” 这下换贺时卿沉默思考了,他原本还在怀疑宋泽宇,现在连阮柠都这么说,似乎已经没有再追问下去的必要了。 看见眼前的人一有空就发呆,贺时卿特别喜欢看阮柠这般心无芥蒂的模样,特别纯粹,特别惹人……有欺负的欲望。 这么想着,他换下一身的强势气压,摇身一变又捉弄起恶作剧,他用膝盖顶了顶,迫使人往前倾。阮柠没控制住重心,竟也被这几下弄得失了平衡,贺时卿再一松手,俩人就直接抱了个满怀。 耳边传来坏笑,贺时卿压着嗓子逗她,“真听话。” 阮柠咳嗽两声,白皙的脸蛋多出两团不正常的红晕,挣扎着想起身。 贺时卿怎会不知她是害羞,平日里总是冷冷淡淡的一个人,很少有这般多情时分,贺时卿看不够,也心痒难耐,恨不得一解这多日的相思之苦。 刚想动作,门外传来节奏有礼的敲门声,该是上菜的时候了。 阮柠一屁股坐了回去,贺时卿也理了理衣服,清清嗓子,“进来。” 服务员上完菜便退了出去,阮柠也正式开始填饱肚子。 两人吃到一半时,门外突然起了一阵喧哗,贺时卿面不改色地专注桌上的东西,倒是阮柠时不时抬起脸,露出一脸好奇样。 不好奇那才是真奇怪,阮柠头一次来,在场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简直是免费听八卦的圣地! 可就在她侧耳听到一声分贝提高的“我没有”之后,她才发觉这声音有些耳熟。 贺时卿抬起眼皮看着她,问:“好奇?” 阮柠眨了眨眼,她只说:“可能听错了。” 贺时卿放下筷子,温柔地说:“先吃饭。” 但是门外的喧哗丝毫没有削弱下去,甚至大到有些干扰到各处雅间的客人了。 贺时卿皱了皱眉,不满吃饭的时候有人在外面闹事。 但这会儿任谁出去,都是万众瞩目,不光会得罪闹事的人,还会惹来其他看客的非议。 阮柠安静地嚼着嘴里的食物,等她多听到几句争执之后,才确信心底的想法,她向贺时卿坦白,“我,认识他。” 争吵声逐渐清晰放大,似乎都已经转战到了他们门口。 贺时卿起身,他推开门,如阮柠所料,外面果然是路致远。 第34章 解围 只是这会儿路致远看起来有些落魄,妆已经花掉了,头发也乱乱的,带着一脸寒气和恨意站在那儿,不加掩饰。而站在他对面的,是一位打扮得花里胡哨的妇人,旁边是满脸尴尬的地产大亨,女人正指着路致远的鼻子辱骂,浑身上下都流露出一副要掐死对方的气势。 而她果然也这么做了,骂了几句发现根本不解恨,上前几步直接想动手,她老公在旁边拦都拦不住,眼看一个巴掌就要落在路致远那张漂亮的脸蛋上,一只手突然从旁边伸出,制止住了她。 贺时卿面带笑容,他先开口:“夫人,好久不见。” 上一次的出轨被人撞破,本就让她丢尽了脸面,今天又被人悄悄告知她屋里那人在外面偷腥,一下子怒火攻心,气得昏了头,管他是人是鬼,狠狠收拾了再说。 现在被贺时卿这么一打断,女人的愠气不减反增,她恼羞成怒,冲着贺时卿大骂,“放开我,我今天非要收拾这个男狐狸精!” 阮柠小心的看了一眼路致远,发现后者脸更黑了,那人似乎在压抑情绪,一直在忍气吞声。 贺时卿倒也不松手,他看似谦和温煦,实际上桎梏住的力量却大了起来,把女人的丝丝痛苦看在眼里,他说:“他是我的朋友,我想这之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误会?狗屁误会!我朋友都看见这贱男人跟我老公眉目传情呢!不是他勾引我老公是什么!”女人先是看了看自己那不争气的丈夫,再回头狠狠瞪着一言不发的路致远。 要说这地产大亨没有歪心思,旁人肯定是不相信的,但是路致远理没理会,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阮柠忍不住站出来,加大了声音,说:“公共场合唱歌,谁都有欣赏的资格,夫人不要凭空污蔑人。” 地产大亨这时候擦了擦汗,忙说:“嗐,我都跟你说了我只是听个歌,约了人吃饭。” “约谁吃饭,谁跟你吃饭?”女人不是好打发的角色,她一口一个问句,厉声厉气地又把人问回了角落里不敢吭声了。 贺时卿见她注意力被分散,松了手,看了一眼旁边沉默的路致远,笑着说:“站在这儿吵架也不是办法,周围人多嘴杂,不如找个房间把误会说清楚?” 女人稍稍冷静下来,她意识到,不光她男人丢了脸,自己在这里大吵大闹也有些颜面无存,一时间有些许尴尬和不自在,但她还是逞着能叫唤:“就在这儿说!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这么不要脸!”她重重地哼了一声,然后朝路致远翻了个白眼。 沉默了半晌的人最终还是抬了抬眼皮,他视线如蛇信般缠绕在对面两人身上,开口只冷冷地重复那一句:“我没有。” 女人“嘶”了好长一声,准备再次出手挽回她一家人的面子,就在这时,窝囊在旁边的男人终于忍不住了,他爆发地吼着:“够了!你他妈丢不丢人!” 女人瞪着铜铃般的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回头来看他,地产大亨依然不畏,甚至还拔高了声线,“没什么事也要被你说成有事,我看外面那些话都是你传出去的!” “你!你你你——好啊,你管不住自己的东西还要来责怪我,岂有此理!” “给我滚回去,丢人现眼!” 现在这一出夫妻档热闹上映,凡是身在白槿,长了耳朵的,都听说了此次闹剧。 估计以后这地产大亨再也不会来了,现在两人互相拉扯着离开,彼此嘴里都是不堪入耳的辱骂词。 阮柠发现,周围还是有不少雅间开了个小门偷偷观察外面的情况,还有视线缠绕在路致远身上的,她想了一下,直接上前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话,企图让周围看戏的人听见。 “顾瑶怎么这么磨蹭啊,刚跟我发消息说堵车,叫你再等等的,结果闹出这么个事,你先进来等吧。” 众人哗然,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只有路致远愣了一下,有一瞬间淡去所有的戾气,但很快又恢复,跟着阮柠进了房间。 贺时卿微微一笑,也跟着走了进去。 路致远没有客气,看来经历刚才那种事也伤了元气,但他没坐,只是靠在了门边的墙上,问:“有酒吗?” 阮柠摇摇头,贺时卿彬彬有礼地准备喊服务生,路致远打住了他,“算了,没就没吧。” 要说这屋里,谁都跟他不太熟,但按关系上来讲,又有些蛛丝马迹,阮柠出面当好人,决心好事做到底,她问路致远:“你怎么来这里唱歌?” 路致远颓然地靠着墙,曲起一只腿,脑袋看着上方,看上去像失魂落魄的朋克青年。他轻笑了一声,说:“我本来就是在这里唱歌的,你信吗?” 阮柠诧异,她回头看了看贺时卿,后者笑而不语,只给她重新添了杯子里的绿茶。 她似乎瞬间就相信了,又喃喃自语了一句:“我没想到。” 这一句被路致远听见了,他回道:“我也没想到。” 阮柠投去眼神,只见那人盯着自己似笑非笑,然后眼珠子转了一下,转到对面的贺时卿身上。 阮柠了然,咽了声音。 路致远没呆满十分钟就作势出去,阮柠有些担心,说:“外面的人估计兴头正盛。” 她想说他这会儿出去不好,想让他多呆一会儿,只不过话有些委婉,路致远不知有没有领悟到,他抹了一下脸上已经花掉的妆,然后理了理头发,直接帅气地打开门,留下一句。 “不必用这种理由为我解围。” 第35章 烟花 路致远走了,房间又安静下来。 阮柠还在品味他那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不过或多或少也明白其中是在忌讳什么。 贺时卿的笑声打断了她的思绪,男人垂眸喝着茶,看上去是意犹未尽。 阮柠懂了,于是乖乖地安静下来等他开口。 贺时卿突然说:“他原本不在《探险之王》的邀请名单里,请一个流量就行了,请两个,吃不消。” 阮柠不明白这些规矩,自然也不清楚一个新鲜的节目要请两位以上的一线明星,花费的费用将会是多大,更何况之前热传的不合传言,确实也是真的。 贺时卿放下杯子,看见对面的阮柠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他心里的小鹿一个劲开始乱撞,但表面上还是要装作波澜不惊的模样,他又说:“他是林川签下的艺人,所以我知道一些他的故事。” “什么时候签的?”阮柠问。 “前年吧,就在这里,他唱完一首歌后,林川就去找了他。” “火的速度还是挺快。” “嗯,”贺时卿答应一声,他又说,“路致远想继续走唱歌的路,但——” “嗯?”阮柠懵懵地问。 贺时卿盯着她的眼睛,突然觉得口干舌燥,他再喝了一口茶,说:“林川觉得他那张脸不演戏可惜了,所以把人赶去演偶像剧了。” 阮柠跟着评价,“电视剧周期长,可以吸引很多粉丝吧。” “不光是市场的原因,林川给他挑的剧本,也很有意思。” “怎么了?” “那个剧本,路致远演的是男二号,他和女一号在大学的时候就是校园情侣,毕业以后一个成了颜值作家,一个成了演员,他给女一号写了无数剧本,女一号靠着他的剧本火了,但是也遇到了男一号,还结成了正果,最后在他们的‘婚礼’上,路致远也亲手写了最后一篇文章,然后宣布封笔。” 贺时卿眯起眼,仔细回忆起当时让他印象深刻的字里行间,他凭着记忆,喃喃着念出,“‘若我足够坦荡,我将会在你的坟前亲吻最纯洁的芬芳;若这太阳足够明朗,那我来世还是想再试一把,同你一齐走入这教堂’。” 看似是对新人的祝福,实际上包含了多少自己的无奈与苦楚。 阮柠没有察觉到自己今天格外多话,她听见了贺时卿念的句子,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问了出来:“女一号……是谁演的?” 贺时卿笑了笑,他看着满脸严肃的阮柠,说:“顾瑶,这部《落梦》之后,她就退出了演戏的圈子,投身去当了主持人。” 贺时卿品析着空气里的沉默,隔了一会儿,幽幽地问出:“阮柠,你觉得到底是谁入戏了呢?” 原来,顾瑶和路致远本来在大学里面就是一对情侣,一个是声乐系的男神,一个是表演系的女神,两人当时在校园都很出名。与《落梦》的人设不同的是,两人毕业后签约了同一家公司,都成为了演员,并且出演了这部《落梦》。 吃完饭时间已经不早了,阮柠临走前想去一趟洗手间。 快到门口的时候隐约见到一个人正蹲在地上,手里夹着一支香烟,猩红色在黑暗中比较显眼。 她走过去,路致远也看见了她,他缓缓的吐出嘴里的东西,阮柠发现他脸上的妆都被卸了。 刚听完一个故事,阮柠还没从复杂的情绪中挣脱出来,她有些怜悯,又有些不忍,此时看见了路致远,她竟也丢掉了往日里的不近人情,主动上前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路致远把烟屁股丢进身旁的垃圾桶里,反问道:“你不也还在这里。” 阮柠一时语塞。 路致远慢慢起身,走近阮柠,他拍了拍她的肩膀,想了半天,最后才说:“这种感情里,先顾好自己,别做…别做先动心的那个。” “今天的事,谢谢你。” 阮柠上完厕所回去,贺时卿已经走了出来,他对阮柠说:“我们等会再走吧,刚才有人告诉我,这边九点有人求婚,估计会很漂亮,可以送个祝福给他们。” 阮柠答应了,默默地任贺时卿牵上她的手。 来的时候还有些顾及,要回去时再走进大厅,阮柠反而不想再管那么多了。 虽然她不想承认,但她听完顾瑶和路致远的故事之后,心头确实涌上一大股依赖感,她的对面坐着拿钱包养她的人,而她却被一个荒诞的剧本感染住了。 她祈祷任何悲剧都不要发生,任何心动都不能出现,就当仅有一次的人生的放纵时分,梦醒时分,他们彼此都能成为对方梦里的那个人。 耳朵里不断传进高音话筒的声音,随着一阵欢呼和尖叫,阮柠抬起头,她看见正前方的小舞台上,一个男人单膝下跪,他手里举着最圣洁神圣的东西,献给他面前最挚爱的女郎。 周围渐渐响起越来越大的起哄声,“嫁给他,嫁给他,嫁给他!” 本就是一场惊喜,女孩儿终于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她第一时间捂住自己的嘴,但眼泪还是簌簌地流了下来,她看着面前单膝下跪的男人,觉得他傻的可爱,最终破涕为笑,她郑重地为她的后半生幸福,点下了头。 “快看快看!外面放了烟花!” 轰隆一声,响应了这燃放前的最后一句话,阮柠和贺时卿本就靠着窗边站,这一响亮,多少有点吓到她了。 贺时卿把手放在阮柠的背上,他拿过服务生准备的小甜点,递了一个到阮柠手里,张开嘴说了一句什么。 外面烟花的声音太大,阮柠听不清,她凑过去拉住贺时卿,对着他的耳边喊,“我听不清!” 下一秒,贺时卿将嘴唇覆在阮柠的耳廓边,热气缓缓喷出,弄得他有些心痒,贺时卿说:“你看这个小蛋糕,它很可爱。” 阮柠顺着低头去观察,是一只小兔子的卡通模样,确实蛮可爱的。 她这会儿胃饱,不太想吃东西,把蛋糕放在了旁边的桌上。 贺时卿见状笑了笑,他攀住阮柠的肩膀,把人半搂在怀里,阮柠这才有机会欣赏到窗外的缤纷盛景。 一簇接着另一簇,红的、蓝的、黄的… 她心里有些许悸动在顺着嗓子眼往上爬,那个悲情的故事已经谢幕,现在上演的是幸福的一场剧,她不知道求婚的人都是谁,但她却没由来的涌上一片感动。 烟花的声音逐渐变小,这次她听到了贺时卿问他的话。 “喜欢吗?烟花。” 阮柠没有回答,只是转过头来看着他。 只见贺时卿拿出一个丝绒盒子,阮柠微微怔了一下。 “打开看看。” 阮柠只打开了一点点缝隙就被珍珠和钻石晃了眼,项链上有很多大颗的珍珠,还有许多钻石连接组成链条的部分,就这样静静地躺在黑色的丝绒布上面,耀眼又华丽,没有女人会不喜欢。 “之前去D国一看到这个的时候就觉得很适合你。”贺时卿边说边伸手取出项链,轻轻将阮柠的头发撩到后面帮她戴上。 阮柠自然也很喜欢,“谢谢,烟花和项链都很漂亮。” 贺时卿看着她的双眼,这条项链果然很适合她,没忍住凑上去亲了一下阮柠的脸颊,“喜欢就好。” 他们看着最后一片烟花礼毕,除了周围的人声鼎沸,天空又恢复了原来的颜色。 第36章 新嘉宾 当天,两人在白槿呆到挺晚,大概是蹭了求婚夫妻的喜庆,后半段有不少人都凑过来和贺时卿打招呼,顺便问了问贺父贺母的情况。 不是没有人对他身边的阮柠投去过目光,只不过皆被贺时卿噙着笑意给挡了,阮柠身上的高兴劲也被消散得荡然无存。 两人决定在白槿过夜,就着夜晚的清冷和窗外的竹林沙沙声,贺时卿又要了阮柠一次。 第二天吃完午饭贺时卿才开车送她回酒店,一路上阮柠都沉默不语,但欣赏风景的表情却很是惬意。 来的时候明明是一模一样的景色,现在要离开了,她发现心里竟然有些不舍得。 这种不舍还可以追溯到昨晚,从贺时卿低身把她揽在怀里,笑着告诉她小蛋糕很可爱开始。她到最后也没有吃那个蛋糕,那条项链也只戴了两个小时不到,但她却破天荒地想告诉此刻坐在身边的那个人,下次如果有机会,可以再去试试。 这么想着,她转过头去看他,贺时卿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他看着前方,问:“怎么了?” 话流转在嘴边,可阮柠却犹豫了,她安静半晌,最后说:“没事。” 回去之后,贺时卿主动请了整个节目组吃饭,吃到一半,从门口进来了一群人,为首站中间的男生染了头银灰色的头发,戴了副墨镜,左耳上有一颗血色的耳钉。他朝大厅望了一圈后就直奔贺时卿这一桌。 阮柠和几个主演嘉宾坐凑一桌,贺时卿则跟导演赞助商坐一起,那神秘男子出现的时候大部分视线都齐刷刷地朝门口投去,不一会儿交头接耳的声音就在大厅里炸开。 阮柠不太关心这些,埋着头认真地吃饭,倒是坐她旁边的温明轩推了她一下,小声不满道:“这臭小子怎么来了,诶,我跟你说,我前阵子……” 温明轩还没说完,突然大惊了一声:“我操!” 坐他对面的路致远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温明轩连这等机会都不屑发挥,两眼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男生。 阮柠这才抬起脸来,她见温明轩眉头都拧皱了,也顺着视线看去,但这一看,表情瞬间也僵了下来。 男生摘了墨镜,长相是偏甜的那种,这会儿笑起来更是眉眼都绽开了。他看上去倒是不惧来自四面八方陌生的眼光,甚至给人感觉还恨不得直接贴在贺时卿身上,他站在贺时卿旁边,正对着对面的几位赞助商打招呼。 阮柠背后坐着的是摄像师一桌,此刻不断有小声议论传进耳朵里。 “嘿,你们听说了吗,这个韩烬最近接了一部影视剧本。” “好像是诶,不过不是说是抢的男主剧本吗?” “嗯,我有朋友,知道内情的,告诉我这男的精着呢,换来我们公司后第一时间就缠上了高层,喏,你们看。” “不是吧…难不成,被那个了?” “长成这样,还不蠢的,能不想到这层来吗,我看啊,哼…” “天啊…” 那些鄙夷和戏谑全被这边一桌子人听了进去,阮柠起初有些懵,但听到后面整个人越来越安静,也没再盯着那边那两人看,而是默默地拾起筷子,重新夹面前的青菜吃。 倒是温明轩的脸色有些难看,他有些沉不住气,看上去是在极力忍耐些什么,好在坐他旁边的顾瑶及时握住了他的手腕,人才没急冲冲地站起来。 路致远冷冷地瞥了一眼两人皮肤接触的地方,没说什么,跟着阮柠一起坦然吃菜。 温明轩恢复了一点冷静后才张嘴,对着这桌的人咬牙解释,“那剧本是我不要的!” 阮柠对这些不在意,自然也没做任何反应,等面前那盘青菜被夹干净了她才放下碗筷,抬起脸淡淡地说:“我吃饱了。” 然后一点儿也没留恋,直直地往外面走去,中途甚至一眼也没舍得扔给那边聊得最热闹的一群人。 就连路致远也没忍住向门口投去注目礼,现在在这个大厅里坐着的,知道阮柠和贺时卿关系的人,不多也不少,除了那边喝大了的导演一行人,他们这边还是更忌惮阮柠的情绪。 新人物出场的热度渐渐散去,韩烬老实地坐到了某位赞助商身边,那一桌焦点人物看起来也是其乐融融,该吃饭的吃饭,该聊天的聊天。 贺时卿全程都带了张捉摸不透的脸,有时候也能附和着笑笑喝酒,但更多时候都是噙着微笑等别人来巴结他,只不过大家都没注意到的是,在某人离开之后,贺时卿就很少再搭理人了。 特别是韩烬多次想跟他敬酒,贺时卿连正眼都不给,直接摆手拒绝了。 路致远放下碗筷,慢悠悠地说:“我也吃饱了,你们慢慢享用。” 顾瑶置若罔闻,慢条斯理地解决碗里的虾。 一直虎视眈眈另一桌的温明轩,在路致远起身之后,他也猛地起身,先是大灌了一口杯子里的饮料,然后转身拿起隔壁桌半瓶酒水,咕噜咕噜倒满,然后换上一身笑脸,朝贺时卿的方向走了过去。 第37章 不是来真的 韩烬酒量好,来者不拒,最讨这群老板的欢心,眼下他也喝了不少,一边承受着身边赞助商的咸猪手偷袭,一边咬牙偷偷往贺时卿那边瞟。 上周去公司打卡的时候,经纪人直接找上他,说让他准备准备下周上山。 韩烬一头雾水。 经纪人瞧他平时精明,关键时刻却装糊涂,白了一眼叫道,祖宗,给您安排工作了还不好吗。 后来才知道,这个机会是贺时卿划给他的,得知真相的时候人高兴得不得了,捧着手机一直在休息室转来转去,以为是自己的“乖巧懂事”打动了这位大东家的心,说不定再过几天直接飞上枝头一炮冲天,搬去北区别墅咯。 只可惜这位小鲜肉最近头发太长,见识一下子短了,平日里一听到“贺时卿”三个字就开始做美梦,殊不知忽略了旁人接下去议论的心有所属,貌似有人。他乐此不疲的天天早安午安晚安按时问候,虽然也没接到过任何一条相关回复,但他并不放弃,也不知道这勇气和自信是谁给的,他心里坚信总有一天贺时卿会看到他! 这可不,滴水穿石,铁杵磨针,功夫不负有心人,给了他这么好一节目! 想到这儿,他又再次举起酒杯,然后转身立在作休息状的贺时卿面前,他开口道:“贺总,谢谢您给我这次机会,这杯酒,我敬您!” 贺时卿连眼皮都没睁开,他还是一只手支着太阳穴,仿佛没听见的样子。 韩烬讪讪地笑了笑,加大了音量,“贺总,谢谢您…” “都在聊什么呢这么高兴,不带我一个凑凑热闹。”温明轩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韩烬的话。 既然赞助商都是宋泽宇请的,那么他们大多都知道宋泽宇和温明轩的关系,惹不起宋泽宇也不敢惹温明轩,甚至有几个还舔着脸附和着,只有被插话的韩烬脸青一阵红一阵。 “没有,就讨论了下最近几个活动,要不填个位子就这边坐?服务……!” 四周的人又注意到了这边,密密麻麻的议论声再一次覆辙,不过这次的焦点都放在了温明轩身上。 什么“温明轩怎么谁面前都要舔张脸过去”,“他之前还和贺时…贺总闹过新闻呢,谁知道是不是脚踏几条船”,“我听说他是宋家小公子宋泽宇的人啊”,“谁知道呢嘻嘻嘻…” 诸如此类,温明轩俨然成了他们饭后闲聊的下一个活靶子。 娱乐圈就这样,光怪陆离背后其实是一张张的血盆大口,大家捂住耳朵用眼睛来决裁事实,自以为眼见为实,殊不知谁才是那井底之蛙,圈里的人如此,更何况圈外无知的大众呢? 韩烬听到这些讨论,忍不住偷笑一声。 “不用了,您们聊吧,我也插不上什么话,这会儿饭也吃饱了,就想着过来给各位敬点酒。” “嚯,那怎么敢当!大明星赏脸!” “老板,我先敬你吧!要不是您推荐,我也进不了这么好的节目组。”温明轩笑了笑,对闭目养神的贺时卿说道。 韩烬见状,警惕心立马升腾,他刚才还洋洋得意,这会儿看到温明轩又去招惹贺时卿了,一百个注意力集中。 不过看到贺时卿依旧闭着眼,他心里也乐了,还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可就在下一秒,贺时卿睁开一双清明的眸子,他转头看了看等他的温明轩,扬起了专属老板的温和笑容,也举起面前的酒杯,回:“哪儿的话。” 两个人笑眯眯的对酒,可把桌上某个人恨得牙痒痒。 韩烬本也想趁此机会巴结贺时卿,正把手从桌底下伸出来,温明轩“哎哟”一声,跑到他背后站着,然后跟旁边的赞助商闹热乎。 一圈下来,温明轩还是厉害,不歪不倒,脚跟扎地,但唯独就略过了那个韩烬。 温明轩舒服了,也不顾周围人的闲言碎语,直接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顾瑶早就吃完了饭,不过没走,抱着胸坐在那儿和Jerry聊天,温明轩回来的时候她笑了声,不过也没多说什么。 阮柠自然是不知道她不太喜欢的温明轩给她出了口恶气,她出来转了会儿,这会儿找了个小阳台待着,顺便吹吹风。 “想什么呢这么认真?” 思绪被打断,阮柠回过头,看见路致远也把手撑在栏杆上,眯起眼享受扑面而来的微风。 “没什么。”阮柠答道。 两个人安静了会儿,路致远打破沉默,突然问了一句:“见到韩烬,什么感觉?” 阮柠愣了半晌,说:“嗯?” 路致远轻笑了声,又重复一遍:“我说,刚才见到韩烬呆在贺时卿身边,你心里什么感觉?” 阮柠说:“我和他之间又不是来真的。” 转移话题又答得天衣无缝。 阮柠以为对方不相信,她又补充道:“你昨天在白槿提醒我的,我都懂,我跟他之间的感情若有一万种可能,也绝不会是爱。” 路致远慢慢回过眼,看着阮柠,笑了笑,说:“爱都是建立在喜欢之上,喜欢则跨过了好感,哪怕是一丁点儿的苗头,未来一切都说不准。” 或许是因为昨天帮了路致远,又或者是今晚的天气适合吐露一番,阮柠没有再反驳,反而听了路致远的话,再度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她重新看向远方,说:“我不想让这种苗头泛滥,可能…他也不希望。” “你明白就好,我是刚才看到你不太高兴,所以来安慰一下。”路致远说。 “我没什么,本也不是我该左右的事情,”阮柠无所谓的说,她看了一眼路致远,音量沉下来,“我知道你和顾瑶…” “嗯?噢,小事,我还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呢,只是她不愿意。” “我没看过《落梦》。” 路致远笑起来,他一点也不介意,过了一会儿,他说:“你知道在里面我最喜欢的一句台词是什么吗?” 阮柠想到了贺时卿念的那一句,但她没回答,因为她知道这种问题自会有答案不请自来。 路致远吐了一口气,坦率地念道:“人人都爱林作家的那句封笔之词,可我印象最深的,是他第一次和叶筠见面时,说的那句‘你好,叶小姐,我叫林若一,你可能不认识我,但我知道你很久了,很高兴能和你见面。’” 一段隐晦至深的暗恋,本该随着时间无疾而终,可幸运之神总是爱施舍不幸凡胎,终究要让两人相遇,尝尽悲喜,只不过在那之前,所有的心情都抵不过那一句,很高兴和你见面。 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人说话,路致远见阮柠又在走神,他起身准备离开。 刚走出去,迎面接来了贺时卿走过来的身影,路致远努了努嘴,脑袋朝阳台晃了一下,对贺时卿说:“在外面。” 贺时卿向他点了点头,然后迈步直接过去找阮柠。 第38章 结束 贺时卿又带着阮柠上了37楼,但他发现阮柠今天有些过于安静。 不难猜到原因,不过贺时卿心里还是有些小雀跃的,这说明阮柠还是在意自己的,而且他也没想到韩烬会当着所有人的面跟自己套近乎,虽然本可以避开这些不必要的流言蜚语,但为了多看看面前人的反应,他又及时改变了想法。 看来效果还是没让人失望。 贺时卿从背后抱住阮柠,后者回过神来,身体一下子绷起来,但没有挣脱。 “不开心?”贺时卿故意抵着她的耳背,问道。 阮柠不回答他,贺时卿更高兴了,他又说:“怎么了,跟我说说。” 闻言,阮柠总算动了动,她抓住贺时卿的手,转了个身面对面,看了他一眼,然后垂下眼,说:“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事。” 贺时卿追问,“什么事?” 阮柠咬了咬嘴唇,犹豫了几秒,说:“在想《落梦》,想看看这部剧。” 贺时卿说:“我陪你看,我去找林川要蓝光碟,我们回北区。” 阮柠推开他,若无其事地往房间里走,说:“我随口说的。” 她撒谎撒的脸不红心不跳,刚才站在那儿发呆,并不是想看什么电视剧,而是她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贺时卿时发生的情形。 当时,她一睁开眼睛只觉得浑身都酸痛不已,头一晚的事记不太清,正怀疑是不是喝多了在哪儿摔倒了呢,结果刚看清就发现床对面坐了个衬衣大开的男人,吓得她脑子迅速清醒了。 她想破头也想不起昨晚喝多之后自己到底干了什么,正懊恼主任交代的项目不好交差的时候,低下头,脸一下子又白了。 自己没穿衣服?! 她直觉有什么事情不对,抬起头再次看向房间里的陌生男人,那人此刻闭着眼似乎在休憩,双腿大张对着她,拼命咽了一下口水,支支吾吾地打破宁静,你好,请问你是? 男人听闻动静后睁开眼,面容俊朗,若有倦色,张嘴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她脑筋一通,想起来了,这不是昨晚挥金如土的贺少爷吗,想让人忘记都难。 醒了?你不必惊讶,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也给你时间缓缓。 事情?什么事?我们…? 嗯,对,就是我和你。 贺时卿走过来,她发现对方的西装裤还没有穿好,于是簌的一下红了脸,她别过头慢慢消化这突如其来的一夜情,可是下一秒自己的下巴就被一股力量锢住。 贺时卿在床边坐下,看着她,深邃眼眸里读不出其他想法,只听他说,你跟着我吧,我昨晚听到了,你的同事他想邀功,还威胁你,但明明全程都是你在努力。 阮柠有些不太明白他的话,她抬起脸,正巧跟贺时卿深情看过来的视线撞上,阮柠有些恍惚,但再看过去,对面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笑意。 贺时卿凑近她耳边,低声说,你跟着我,我很喜欢你,昨晚…你很高兴吧,我也是,大家都很舒服。 为什么?她问他。 她问的是,为什么会是她,并不是不知情这些上流人士的独特癖好,但她没想过有朝一日这种事情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贺时卿坐回去,轻松地笑了笑,然后说了一句话,阮柠直到如今都一直记在了脑海中。 他说,很简单,我们各取所需罢了。 导演给大伙多放了一天假,可是贺时卿下午就走了。 他走之前和阮柠在浴室又来了一次,末了把人收拾干净抱上床,他才奖励似的吻了吻她的鼻尖,阮柠连手也懒得抬,用眼神目送贺时卿离开。 但是在第二天,令组里所有人都哗然的消息来了,韩烬加入了《探险之王》。 阮柠无动于衷,温明轩咬牙切齿。 不过,后半个月也算过的平静,大多数人对阮柠的态度都有明显的好转,特别是导演组那边,嘘寒问暖,生怕她劳累了或是不满了。贺时卿中途也会特地让人上山来接她,然后一起吃个饭上个床什么的,最后再把她送回来。 韩烬刚开始抢了两天的风头,后来也被温明轩给整治了,他憋着一口气,不知道当初揣着来的高兴劲还剩多少。但温明轩那股神气劲,仿佛就在赤裸裸的警告他,搞清楚谁才是国金的头牌,还想做白日梦,哼,不知好歹! 半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慢慢的也到了结束要说再见的时候。 阮柠比他们提前两天离开,走之前,终于在会计那里拿到了之前承诺的那笔演出费。 九十万块,其实合同里承诺的是计划八期节目,那些多出来的部分,仿佛是带了些讨好的意味。 阮柠拿到钱后准备下山,兜里的手机响了。她拿出来一看,预料之中。 “结束了吗?” 贺时卿的声音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柔和耐心,阮柠眨了眨眼,回道:“嗯,但我还要跟节目组多核对一些东西,估计很晚,我等会儿自己过来。” “直接回北区吧,今晚我在。” “好。” 她挂了电话,对着面前的绿树林深深地吐了一口气。随后,转过身对旁边等她的司机说,“师傅,现在送我下山吧,麻烦先去一趟银行。” 贺时卿给的钱,她一分未动,但她自己挣来的,却要去做一些事情。 三个月为一期限,算算日子,今天刚好就是了。 第39章 滚去读书 上世纪末的A国,人们学着挣脱脖子以下的束缚,脱掉牛仔换上短裙,嘴里的旧民谣变成了歇斯底里的流行曲,把淡妆浓妆皆美人的想法照印进电视荧屏里,大家高歌自由,追求速度,于是一幢幢高楼如雨后春笋般蓬勃升起,每一天比日升月落更迅速改变的东西只有钢筋和混凝土,钞票和K线图。城市的土壤里被埋下日后馋食贪婪的血液,可把一切踩在脚下的人,只会摇头晃脑在红灯绿酒里,他们口中振振有词,人啊,就得潇洒一世,快活一世。 然而,B城地处经度往南的某个不起眼的省里,那里没有纷飞膨胀的欲望,只有秋后红枫的归根安稳以及浅浅流河的画意诗情,冬季无雪夏季无蝇,一方水土养育出寸寸柔情。 阮柠出生在十月,是这座城市最温柔的时节。阮天明年轻时着手打造的黄金罩子,就是为了把妻女安全送进无忧无虑的世界里。父亲经商,母亲从文,阮柠的童年,可以说是B城小孩儿人人都羡慕的神仙日子。 阮家在当地小有名气,一来是因为阮天明是当地少有的一批创业人士,并且白手起家大获成功的;二来是长大之后的阮柠模样生的越发漂亮,女孩儿不光精致还懂礼貌,当然更喜人的是她不负众望的成绩和努力。 街坊邻居逢人遇见都夸韦绍兰好会教育孩子,呆在女人旁边的少女只是甜甜一笑,说自己九月就要出国,阿姨一定要多来家里陪陪母亲。 韦绍兰行事作风是出了名的严厉拘谨,时常把学习二字挤在孩子头顶,她是她们那一代的佼佼者,所以希望自己的孩子也能走她的路。以为自家宝贝终会责怪她没有拿出万分之一作为母亲的心疼,殊不知阮柠比她想象的更加通透。心中虽有万般不舍,女人还是放下了那一点刻板,然后拍了拍少女的肩膀,说,走,给你爸爸买新年礼物回去。 可是,就在这一年,喜庆的日子刚过完,阮家彻底在B城成了人人闲茶饭后的议论焦点。 天文数字的巨大窟窿,一下子压在了阮家所有人的脑袋上。 员工的错误,老板来承担。一个邪念的升起,成就一片空洞的巨额亏损,结局也啼笑皆非,让B城所有人都大惊失色的牢狱之灾。 那一年的冬天,寒的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还刺骨。 更加令人扼腕的是,狱中一月传来消息,阮天明不堪压力,身心交瘁,不幸离世。 变数来的让人猝不及防,但好像一夜之间,大家口中的阮家,不再是那个傲人的小资家庭,而是变成了让人唾弃的黑心商人。 阮柠不知道那几个月自己究竟是怎么过来的,她只记得当她想清楚不愿再无畏地去追逐什么美好明天,什么大好前程时,韦绍兰那火辣辣的巴掌打在脸上的触感,母亲的目光隐忍而又决绝,但再痛的耳光,再恨的视线,也不及她在阮柠面前一字一句泣血般的痛诉,她说得缓慢,却让跪在她面前的人彻底体会到无望。 她说,阮柠,你给我滚去读书。 此时的阮柠,站在银行的取款机面前,不知为何突然想起这番话,心里生出了点久违的难过和无奈。 但很快,她又恢复了平静,转完钱后,她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发现还早,为了避免让贺时卿起疑心,她只好决定在附近的咖啡厅干坐一个小时。 听着咖啡厅放的抒情曲,偶尔透过玻璃窗户看看外面的世界,居然也能被她撞见路过的宋泽宇。 但那人看上去有点焦躁,也并未注意到阮柠在附近。他背靠在一辆拉风的跑车前,抱着胸面无表情。不一会儿,从咖啡厅旁边的高定店里跑出来一位男生,阮柠视线追随,果然,那个男生凑到了宋泽宇跟前。 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宋泽宇的表情有所缓和,他起身让开,走到另一边拉开车门,同时跟他坐上车的,还有那个戴着墨镜的男生。 阮柠撇撇嘴,心想这群少爷一天天都挺闲的。 她没把看到宋泽宇这个事放在心上,再坐一会儿到了该出发的时间,她给贺时卿发了条消息报备她在路上了。 第40章 听话点 许久没来北区这边,阮柠一时间还有些不知所措。 嗅了嗅四周的空气,心想保洁打扫的还是挺干净的。 贺时卿今天打扮得很休闲,上下都是浅色的纯棉衣物,他把袖子挽上半截,端着两盘意面从厨房里出来,看见阮柠愣在门口,问:“怎么还不进来?” 阮柠脱了鞋走进客厅,她有些惊讶,今天贺时卿竟然亲手做了晚饭,还包括了她的。 贺时卿放下东西,三步走到阮柠身边,伸手揽过对方的腰窝,一下就把人捞进怀里,他吻了吻阮柠的额角,然后说:“去洗手,吃饭。” 出来后,贺时卿也正巧从房子的另一头走过来,手里多了一瓶红酒。 阮柠蹙眉,贺时卿是知道自己不胜酒力的,但不知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既然东西已经拿出来了,推拒不喝的话就有些不礼貌。 在位子上坐下,阮柠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为什么不喊阿姨过来?” 阿姨是贺时卿请的保姆,以往他们在家都是由阿姨做饭,要么就是贺时卿带她出去吃,总之阮柠呆在他身边这么久,从没有也没想过能吃到贺时卿亲手做的东西。 贺时卿神情自若,他经过阮柠身边的时候捏了捏对方的脸蛋,然后在她对面坐下,边开酒边说:“心情不错,碰巧陆海前几天请吃饭,找厨师学了一手。” 贺时卿把两个高脚杯放在一起,阮柠盯着里面渐渐上升的红色液体,又问他:“那是第一次下厨吗?” 贺时卿微笑着没有回答,而是把酒杯放在阮柠面前,他说:“你先尝尝。” 阮柠心里的恐慌没有完全褪去,如果对方简单明了的带她出去吃一顿,或者叫上昂贵的酒店外卖,然后等吃饱喝足完再做一些“热身运动”结束一天,这样的方式才会让她觉得理所应当。可是亲手做饭给她吃,这种仿佛是热恋期的情侣才会做的事,贺时卿的不错心情显然让阮柠有些无所适从。 察觉到对方的犹豫,贺时卿抬了抬下巴,说:“不是第一次下厨,我妈的评价是还算不错,反正可以入口。” 阮柠松了一口长气,她拿出叉子不再矫情,小心地卷起一卷,然后尝了尝,心想果然还不错。 可是紧接着,她听见贺时卿又说:“但是除了我爸我妈以外,你是第一个。” 话不用说明白,阮柠就已经噎住了,她涨红了脸剧烈咳嗽起来,贺时卿笑盈盈地提醒,“喝水。” 许是一激动没想起来杯子里装的是什么,等酒水辣了舌头,阮柠才猛然瞪大了眼睛。望着手里还剩一丁点残余的酒杯,感受到进肚的那些分子开始在疯狂的手舞足蹈,阮柠心道大事不妙。 她心里当然很清楚贺时卿平时对她够好了,不像别人那样处处强势到把情人当狗一样使唤,但是就是这样的“好”,越来越容易让阮柠失了方向。 抬起眼和贺时卿对视,后者却已经在优雅的享用美食,甚至还端起酒杯,和阮柠来了个空气干杯。 一阵颤栗过后,大股大股的热潮慢慢通过血液传递到身体的四肢百骸,阮柠尚不知自己的脸还是很红,即使她这会儿在故作淡然地吃着面条。大概是脑子不清醒了,阮柠问贺时卿:“那你以前遇到的那个白月光呢?她也没吃过吗?” 贺时卿跟她对视,还是没有说出真相,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没有。” 过了一会儿,贺时卿突然问:“还想看《落梦》吗?” 阮柠的脑子已经开始进入迟钝状态,她懵了懵,抬起脸来,眨着水汪汪的明亮眸子,看上去无辜极了,她问:“嗯?” 老天爷替她发誓,她是真的没听见贺时卿说了什么。 贺时卿见状,笑了。 房子很大,也很安静,无人打扰的情况下就只有对方的声音能清晰地撞进脑袋里,贺时卿挑逗的嗓音带了些诱惑性,他说:“想看《落梦》吗,我找林川要了东西。” 阮柠又垂下头,玩着盘子里还剩下的肉沫,说:“不想看了。” 这一开口,饶是过了半分钟反应过来的她本人也被吓了一大跳。 音调婉转,话梢处还带了点郁闷的效果……她刚才好像是在撒娇?! 贺时卿自然也听到了,他乘胜追击,压低着嗓子又问:“那你想做什么?” 阮柠半低着脑袋没有反应,贺时卿以为她又在走神,正准备再说一遍的时候,阮柠抬起头,两颊带红的看着他,忍不住问:“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原来刚才那几分钟是在认真的思考啊……想到这儿贺时卿心里一颤,结果没等他开口,阮柠又问:“我想做什么都可以吗?” 看来喝醉了的阮柠成了爱问问题的小孩儿,她此时又说:“你对所有人都这么好吗?” 声音越说越小,但贺时卿还是能感受到那丁点的不自信和委屈。 贺时卿的眼中闪过灼热的欲望,但转瞬即逝,他又换上强势到让人无处躲藏的温柔。 他擦干净手,站起来,慢慢走到阮柠身边,然后俯下身摸上她的脸蛋,开口道:“因为现在拥有你的人是我,所以我可以对你好。” 他又说:“我只对一个人这么好。” 太炽热了,那目光简直快把阮柠的内里都烧起来了。 她试图别过脸好好缓缓对方的话,可贺时卿怎会给她机会,下巴被拧回去,阮柠来不及垂下眼,一声惊呼就从嗓子里冒出来。 贺时卿竟然把她抱了起来! 双手从胳肢窝下穿过,然后再移向腰肢,两个人面对面,阮柠这下怎么躲也躲不过吹向皮肤里的烫人呼吸。 而贺时卿,深情又狡黠地看着眼前醉的一塌糊涂的人,阮柠的脸是红的,手心是烫的,连那种意犹未尽的风情,也是让她心动不已的。 贺时卿追随着阮柠不停躲藏的视线,逼得对方屏住呼吸消停了,他才缓缓开口,回答第二个问题。 “在我这里,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不做一些让我生气的事情,”他顿了一下,“阮柠,听话点。” 第41章 跳舞 阮柠怔愣了几秒,那一瞬间她不知道贺时卿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对方那份努力隐藏的占有欲,她似乎嗅到了,散发着让人甘愿自投罗网的味道,可等她再想确认一番时,一切又消失的缥缈无影,于是她不禁又闷闷地问自己,贺时卿为什么要做出一副……很爱她的样子? 贺时卿见她一副思索的样子,又开口道:“我愿意尊重你,是因为我还很喜欢你,不要让我失望。” 这一句话瞬间如冷水浇了个清醒,阮柠看向贺时卿,她就知道,贺时卿的言外之意是,宠爱或是冷落,都是他说了算,只要自己本分点,一切都好说。 气氛又变得有些沉闷,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但发生在他们之间最明显的变化,就是彼此间摩擦的呼吸越来越沉重。 思绪乱成一团,身体也软烂到使不上力,阮柠索性将手抱上贺时卿的脖子,但殊不知这样一个举动会惹来什么样的后果—— 贺时卿咬住了她的嘴唇。 这次没有缱绻,也没有温柔,那股旺盛燃烧的欲火已经让她失了控,嘴唇被他狠狠蹂躏一番后,再强势地撬开贝齿,直攻城池,占领宝地。 阮柠早早闭上了眼,睫毛不一会儿就湿润起来,她的身体越来越热,就在气息被掠夺之前,她拼命使出最后一点力气,拉开了贺时卿。 抬头,对上眼,贺时卿还给她的,只有轻微的喘息和稳稳的笑意。 他又问她,“告诉我,你想做什么?” 阮柠摇摇头,“不知道。” 贺时卿站起来,向她伸出一只手,问:“会跳舞吗?” 阮柠仰着脑袋看他,没有回答。 经过刚才那一番,其实她清醒了许多,她把视线转到贺时卿的手心中,良久都没有伸出自己的手。 贺时卿挺有耐心,他一言不发的等着她,嘴角还是噙着笑意。 阮柠最终还是妥协下来,只不过在将自己交给他的时候,她说:“我不会跳舞。” 别墅的客厅里有老式的立体混响音响,贺时卿放了一首古典音乐,他拉上阮柠站到客厅中心后才说:“我教你。” 阮柠动的很笨拙,她无数次想挣脱开,但贺时卿总要比她先一步拽紧她的手。 心一横,她再次说到:“我不会跳舞。” 明明十几分钟之前还承诺她想做什么都可以答应,贺时卿置若罔闻,甚至在一声沉闷的旋律落下之后,高昂的激情瞬间布满整个空间。 紧接着,贺时卿一个大力把阮柠拉向怀中,抱住她的背,皮肤的温度隔着两层布料在若有若无的互相传递。 两个人开始像企鹅一样在客厅里晃来晃去,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阮柠的脑子越来越清醒,她恢复了一如往常的平静,没有再争执些什么,而是由着贺时卿带她跳舞。 沉默之中,除了耳边的音乐,阮柠逐渐感受到了另一种清晰的声音——贴在她胸膛那处的,另一份不属于她的跳动。 就在她快要习惯这浪漫又诡异的行为时,贺时卿贴着她的耳边说:“不光是如此,我还可以教给你很多东西的,阮柠。” 阮柠不明白,但也没准备问,几分钟之后,音乐停止,他们也停了下来。贺时卿拉开距离,笑着问她,“怎么样?” 阮柠想了想,老实回答:“我不懂。” 贺时卿只是笑着看她,一分钟过去,他才说:“没事,我会慢慢教你。” 第42章 电影 没来得及思考今晚的贺时卿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男人就已经径直把她带上了二楼,那里有一间专门用来看电影的放映室。 阮柠其实有些困了,但她还是忍着没有开口,避免对方又说一些不明不白的话。 关了灯之后,整个房间处于昏暗之中,阮柠和贺时卿并肩坐在幕布前的小沙发里,安静地等待电影的开始。 贺时卿没给她放《落梦》,而是选了一部很老的外国爱情片。 阮柠偷偷打了个哈欠,没出声的那种,她准备悄悄摸摸的睡去,反正贺时卿也不可能两只眼睛一直盯着她。 刚这么想完,肩膀就搭上了一只手,贺时卿直视前方,把阮柠半搂进怀里。后者乐了,等会儿不用频频点头了,居然自动送来了个人形枕头。 让人昏昏欲睡的开机仪式结束,画面并没有立即进入片头,而是播放了一段云里雾里的画面。 阮柠强撑着眼皮,看着看着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她问:“这是什么?” “广告。”一旁的贺时卿答道。 “……” 她学着温明轩翻了个白眼,可下一秒,画面一转,一个男生拿着代言的饮料开始夸张地念台词。 思绪飞转,阮柠迟疑地说:“我今天见过他。” “嗯?” 猛然想起去银行的事没有告诉贺时卿,阮柠立马扯了个谎,说:“来的路上,堵车的时候,看见了他。” “嗯。”贺时卿淡淡的答应了一声,他在等她说下去。 阮柠不假思索,“宋泽宇和他在一起。” “哦?”贺时卿笑起来,轻慢地说:“宋泽宇胆子挺肥啊。” 阮柠不解,贺时卿告诉她,“在娱乐圈不是什么秘密,这么多年宋泽宇只向圈里公开过一个人。” 贺时卿的手指在阮柠的肩膀上轻快的跳了跳舞,继续道:“温明轩。” “……” 阮柠努力消化这句话,僵硬地说道:“我还以为…” 贺时卿转过头来看着她,没有说话,阮柠慢慢说:“我以为,是你喜欢他。” 空气滞停一两秒,随后贺时卿大笑起来,“哈哈哈,怎么可能,那两人一直都是互相喜欢的,旁人插不进去的。” 阮柠笑不出来,敢情之前都是自己脑补的一出大戏,还把别人的亲近拒之千里之外。 她皱了皱眉,问:“那他怎么还去找别人。” “很正常啊,温明轩也干过的,”贺时卿回想起那段鸡飞狗跳的往事,话里带了点笑意,“互相气对方呢,过一阵子就好了。” 阮柠听罢,眉头越皱越紧,她完全不理解居然能用这种方式吵架气对方?! 贺时卿再次扭头后就看见阮柠这副凝眉思索的样子,他情不自禁地捏了捏她的脸蛋,又用不怀好意的语气说:“无法理解是吗?” 他笑意更浓了,“我们不是坏人,阮柠。” 阮柠看了他一眼,眼神里藏了些冷淡和鄙夷。 贺时卿说:“人人都想戳破一层窗户纸了解里面的世界,但想不到,它里面流动的,全部都是秘密。” “别人拿秘密来交换,遇到感兴趣的人就会将其收入囊中。” 阮柠说:“万一,不是想求个避难所,而是用真心去赌呢?” “那就要看规则是由谁来定了。” 阮柠酒醒好一会儿了,不知为何胆子愈发壮了起来,她思考片刻,说:“你有没有秘密?” 说完她就有点后悔了。 贺时卿垂眼盯着她,他说:“那你呢,阮柠,你有没有秘密?” 阮柠没有回答他,只是转过头假装看电影以此逃避问题。 其实,阮柠明知不该多问,但她还是没忍住,她知道自己作为被包养的人,很多事情都不可越界,但早在温明轩的误会解除之后,她又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那个她曾亲耳听到贺时卿承认过喜欢的白月光,她还是不敢问,不敢听,怕得到一些恐怖和难过的答案,恐怖是诸如那人会有一双同她类似的眼睛或是类似的性格;而难过则是身不由己,她虽然说不上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情绪,但从刚刚冒出这个设想之时,她就已经在隐隐地难过了。 如果要阮柠切实来形容身边这位金主,她可以肯定地说,贺时卿很好,对她很好,所有都好。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踩了什么狗屎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被包养就遇上个对她这么好的。但即使贺时卿在她面前常常如温柔绅士迁就着顺从着,愿意听自己的想法和感受,但阮柠还是清楚,这些好,都很危险。 而且还非常致命,就像在温室里待久了的人,出去感受下天寒地冻就受不了,她也是一样。 比起直接的强制,这种无形之中让自己沦陷的人物其实更加狠,更加让人捉摸不透。 并且,对于在势弱的那一方的结局,往往都很惨。 后半场阮柠还是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下楼的时候见到阿姨的身影,年过四十的女人和蔼亲切地跟她打了个招呼,并拿出以往说过几百遍的说辞,她说,您回来住吧,少爷很开心。 阮柠一直很喜欢阿姨,给她一种妈妈的感觉,所以她回了个微笑,但没有说什么。 自从那晚之后,两人默契地没有提聊过的任何一件事,贺时卿依旧每天带她出去玩,阮柠喜欢看书,他就把阮柠带到他一位藏书爱好者朋友家中,一排排的书架仿佛图书馆,阮柠既惊讶又喜欢。 贺时卿本准备再带阮柠去白槿玩,奈何还没出门老天就翻了脸,下起了瓢泼大雨,兴致被打散,于是在卧室的床上虚度了光阴。 阮柠在北区的别墅多生活了十天,算算日子也该回去上班了,可她还没走呢,贺时卿却先离开了。 走之前也没说是什么事,只叫阮柠多听话。他说这话的时候人正躺在身下气喘吁吁,一听完就红了脸,他看在眼里也喜欢的紧。 但没想到的是,贺时卿这一走,又花了挺长时间,就在人开始习惯没有他的生活、感情恢复成一滩死水的时候,冬天来了。 每年都是如此,她会提前请假收拾好行李,然后准备飞向南方,回到那座让她又爱又恨的城市。 第43章 第一件事 飞机中午落地,阮柠关掉飞行模式,跳出来一个韦绍兰的未接电话。 一年前,贺时卿送了她一部新手机,一张电话卡。阮柠只接了后者,然后当着他的面把之前的卡扔进了马桶里,贺时卿全程笑脸盈盈,等抽水桶里的声音慢慢消停之后,才伸手摸了摸阮柠的脸。 听话。 这是他当时说的要她记住的第一件事。 后来,贺时卿再很少用如此强势的语气要求她做其他什么了,他拿出让人近乎沉溺的温柔带着阮柠玩乐,只有在两个月前,他再一次告诉阮柠要听话,然后教她跳了一支舞。 口袋里的手机再次响起,一下打断了阮柠的思绪,拿出一看,电话那头的主人看上去很着急,阮柠似乎想象得到。 毕竟曾经是她亲口说的,让阮柠只管读书,没其他事不用担心家里,也不必来回多跑,省得折腾。 人心都是肉长的,阮柠知道韦绍兰再倔,也倔不过这一年到头要见女儿的开心。 “妈,我下飞机了。”接起来的第一句就给韦绍兰来了颗定心丸。 韦绍兰松了一口气,“快回来吧,饭菜熟好一阵了。” “嗯,好。” 阮柠叫了一辆出租车,跟司机报了一个地址,车辆打了个转,进入了路道中央。 路上有些堵,车开了四十多分钟,最后才停在一片老旧居民区的外围,司机苦恼着说进不去,想让客人就在这里下。阮柠也不为难人,让他停在边上就下来了。 握紧手中的行李,阮柠抬起头来呼出一口气,她朝这些灰旧老式的房子行注目礼,它们身上褪去的墙皮能象征这座城市的历史,但阮柠一点都不觉得亲切。好歹算第二个家,但还等她享尽百态温暖,就被家里那说一不二的母亲勒令“赶出了国”。 箱子里没装多少东西,衣物不多,但她给韦绍兰买了一些保养品,还有一本从贺时卿朋友那里买来的文物藏品古籍。 推着箱子往里走去,宽阔的道路被压缩成一条羊肠石板道,住宅区环抱着当地的一座小山,房子依次都是往上修建,一条石板路往上通到底,两边的房屋都诉说着岁月的沧桑和历史的沉淀,挨家挨户都黑漆漆的,有些连门牌号都看不清了。 阮柠埋着头往前走,这个季节的B城多雨,空气又湿又凉,地面上经常都不见干,难免就会让行人脚底打滑,不一会儿,阮柠的额头就出了一些汗。 韦绍兰似乎因为女儿还没到,又连打了两个电话,阮柠空不出手去接,脚下的石板已经不连贯了,有些地方需要她提起箱子才能走。 这时前方一阵脚步声响起,紧接着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阮柠,电话响了也不接。” 阮柠停下来,抬起头望去,韦绍兰站在不远处的石梯上,手里握着个手机,脸上一半是责怪,更多是惊喜。 女人穿着一件土色的毛衣,臂弯处缠了条深蓝色的围巾,她留着一头精干的短发,或许平时不苟言笑时,能为那份严肃加点分。 “妈,”阮柠首先是打招呼,一年没见,母女之间有些拘谨,但并不是一方出国才造成的,韦绍兰一直以来便是如此,她不知道怎么做才能亲近自己的孩子。可阮柠看上去不甚在意,她说,“穿这么少出来,小心着凉了。” 卯足力气一口气提着行李走到女人面前,阮柠喘了两口气,然后抬起脸浅浅笑了笑,看着她说:“我回来了。” 近些年韦绍兰的状态大不如从前,除了那双眼睛一如既往地有神外,最多的改变就属爬上脸的那些皱纹,一下就把一个女人的美好年华,残酷地照应进了现实里。 韦绍兰压制内心的喜悦,定定地看着阮柠,眼眸还算实诚,瞒不住人闪闪发光,她想接过阮柠手里的东西,一不小心就触到了女儿的皮肤。 阮柠感受到了她手上的深厚茧巴,心里有些堵,但还是不露声色,说:“走吧妈,没事,回家吧。” 现在住的这房子有点小,也是一路走来接近末尾的位置。简单的两室一厅,够韦绍兰平时一个人在这里帮附近的学校编辑图本,若到时候阮柠回来,也能把另一间屋收拾出来凑合。 阮柠站在门口环视一圈,比起她曾经住了十几年的大房子,这里确实是陌生的。 但没有办法,她不是被幸运眷顾的小孩。 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母子二人就在餐桌前坐下了。这一趟下来,闻着面前的四溢香味,阮柠总算感觉到了狠狠袭来的饿意,就连她肚皮都快装不下了,手里的筷子还是不舍得放下。 “这次回来,还是一个月吗?” 韦绍兰果不其然开启尬聊模式。 “嗯,一月初走。” 韦绍兰点点头,“也好,也好。” 阮柠放下筷子,说:“奖学金我等会转到您卡上,这次跟着学校完成了一个项目,拿的比较多。” 韦绍兰一听,不知先问哪件事,脸上浮现出了关心的窘迫,踌躇一阵,她只好开口,“在学校怎么样,学东西困不困难?” 阮柠无奈地吐了一口气,她看着韦绍兰,拉长了声音说:“妈,不难,很好,交了很多朋友。” 第44章 补课 一口气把问题全部回答完,韦绍兰有些尴尬和无措,她顿了顿,“钱你自己拿去用吧,妈平时也没怎么给你…” “我在那边打工,能养活自己,钱拿去用在该用的地方。” 话音尾处阮柠的声音淡了下来,她又说:“我吃饱了。” 自从那一年韦绍兰说什么都不愿意阮柠放弃昂贵的出国深造机会后,母女之间一提到这话题就容易崩,阮柠自然是不会同母亲吵的,但她也不肯多说。 “妈你平时也别老在家里坐着,跟薛阿姨她们出去多走走玩玩,刚才回来我见您又偷偷喘了好一会儿。”阮柠突然岔开话题,平静地说道。 薛翠芳一直同韦绍兰玩得交好,以前还住在大房子里的时候,两家互相来往甚密,至于到了后来出了事,薛翠芳还是一如既往的经常来这边探望好友,只不过韦绍兰自尊心强,很少再与以前那些闺蜜一起出门玩乐了。 韦绍兰有些愣,但好歹气氛缓和了些,她说:“你薛阿姨腰不好,走咱们这石阶累得慌,我就叫她少走几趟。” “电视机旁的柜子上放了一堆药,上一次我给您打电话,您说工作量不大,身体没什么问题。”阮柠淡淡地抬起眼,看着对面的女人。 她只是试探,却没想到韦绍兰一下就慌了,笑了笑,说:“小事儿,就最近容易累,找医生开了点药。” “过几天我陪你去看李医生吧,也做做检查。” 韦绍兰微微皱了皱眉,显然有些不情愿,阮柠这一次回来倒是先把她身体近况问了个彻底,有什么事想瞒也瞒不住。 韦绍兰坐在位子上独自矛盾了会儿,然后也恢复了强势不屈的模样,她说:“再说吧,你去休息会儿。” 以往阮柠回来都会帮韦绍兰做点事情,但这回女人制止了她。 早晨买菜回来,韦绍兰脸上出现了少有的激动和神采,阮柠见状问她什么事。 “还记得你薛阿姨的儿子吗,小孙,马上要读大学了。” 阮柠放下书,说:“记得。” 韦绍兰说:“以前老喜欢跟在你后面转,今天出门碰见那两母子了。” 阮柠想了想,回:“吵着要当明星,经常把薛阿姨气得头疼。” 韦绍兰说:“就是这事儿,小孙还不妥协呢,说什么都联系好经纪公司了,翠芳不许他去,要他读书,”说到这儿她笑了一下,“如今唱戏的高于读书的,哎。” 听到最后那声叹气,阮柠皱了皱眉,她没把视线从书上放出来,听见韦绍兰又说:“阮柠,薛阿姨听见你回来,很高兴,过几天想请咱们去家里坐坐…” 阮柠抬起眼看她,“嗯。” “她也想请你帮个忙,假期的时间把那孩子的想法改改,顺便给他补补英语。” 给孙希瑞补课这件事,只用一顿饭就搞定了,然后第二天阮柠大早就去了他家。 薛翠芳平时要上班,孙希瑞他爸常年又不在家。要说昨晚吃饭的时候见面,阮柠就有些小小的吃惊,一年没回来,孙希瑞又长高了不少,模样也落得更加分明成熟了,他再次见到阮柠同样也很高兴。 这会儿阮柠等在门口,按了好几声门铃都不见人开,她沉了沉气,就在准备用手拍打的时候,门总算开了。 孙希瑞顶着一个鸡窝头,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对门口的阮柠打招呼,“阮柠姐,早。” 阮柠应了一声进门,换鞋的时候说:“去洗脸刷牙吃早饭,九点准时过来学习。” 孙希瑞从卧室里大嚎了一声,企图撒娇,“阮柠姐!这才第一天啊!” 阮柠微不可闻地笑了笑,之后又换上了一脸严肃,“第一天你妈妈也会回来检查。” 孙希瑞动作还是挺快,他叼着一片吐司走过来,一屁股落座阮柠对面的位子上,发现对方在看一本建筑方面的书,他抬了抬下巴,问:“阮柠姐,国外的生活好玩吗?” 阮柠闻言愣了一下,随后点了下头,“还行。” 孙希瑞又开始不正经了,他追着阮柠又问:“美女多不多?屁股大不大?眼睛蓝不蓝?” 阮柠:“……” 她合上书,不重不轻地敲在他脑袋上,说:“你认真读书,以后有机会亲自去看。” 孙希瑞歪了歪嘴,他坐的吊儿郎当,斩钉截铁地说:“我不去,我要当明星。” 阮柠笑了,“钉死在这个想法上了是吧?” 孙希瑞点头,“你别听我妈乱讲,真的有过经纪公司的人联系我,但我后来查了查,是个小公司,所以才没去而已。” 他张开双臂扑向桌面,把书本全部推开,说:“我想唱歌,想演戏,想和我的偶像同台!” 阮柠听着这些年少的糊涂梦,笑而不语,等对方消停了,她才说:“娱乐圈并不是像外表那样光鲜亮丽的,许多人进去,耗了一生也没搞出什么名堂。” 孙希瑞沉默两秒,说:“阮柠姐,你怎么知道,你不是在外面读书吗?又没在娱乐圈待过。” 语气听着有些不服,却把阮柠说闭嘴了。她思考了一会儿,准备打破沉默的气氛,于是转移话题说:“那你先表现得听话一点,说不定你妈就同意了呢。” “嘁,”孙希瑞嘲笑般的发出了个音,“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不过我也没想跟我妈坚持这个问题,以后等离开了这儿,我就自由了,想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阮柠知道他是少年成名心切,没有反驳讽刺他,只是摇了摇头,说:“胡闹。” 胡闹完一阵,孙希瑞渐渐没了声音,他把下巴搁在桌面上,闷闷地问阮柠,“阮柠姐,以后你念完书,会回来工作吗?” 阮柠一怔,她自己也没考虑过以后的事,被旁人这么一问,无数茫然的情绪充斥进脑子里,她回答他,“应该不会。” 孙希瑞抬起脑袋,似乎想起了什么,语气变得尴尬起来,他不停解释,“也是,回来干什么呢,这小地方适合养老。” 他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眼睛时不时偷瞄阮柠,害怕对方想起什么不愉快的事来。但阮柠坦然多了,她没说什么,脸上也看不出悲喜。 孙希瑞无聊了一会儿,始终不肯扒开书本看两眼,他内心有一万个宏图志愿想和阮柠姐分享,奈何对方不领情,从头到尾都冷冷淡淡的。 他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主儿,被逼着看了一页纸,又把脑袋挣扎着抬起来,他问阮柠,“诶,那什么,阮柠姐你有喜欢的人吗?” 他补充道,“是外国人吗?高不高啊?外国人真的…” 被阮柠瞪了一眼,小孩儿收声了。 阮柠轻轻叹了一口气,说:“没有。”她见人又要开口的阵势,立马堵住他,“看一个小时,可以休息一会儿,不懂就问,闲聊耽误的时间全都累积到周末学习。” 孙希瑞闭嘴了,恨恨地翻开了书,看起他并不感兴趣的天文字母。 晚上薛翠芳回家时果真来看了看儿子的学习成果,孙希瑞四仰八叉地倒在床上不想说一句话,阮柠淡淡地答了两声,然后准备收拾回家去了。 第45章 秘密 后来几天,孙希瑞把该说的话该聊的天都提前透支完了,居然也认认真真地看起书来,过程倒像模像样,就是不知道知识有没有进脑子。 可就在她下午准备回去时,孙希瑞突然拉住了她的袖子。 说话支支吾吾,眼神飘忽不定,一看就有鬼。 阮柠抱起胸看着他,泰然自若地问:“说吧,又想到什么了?” 孙希瑞嬉皮笑脸的笑了两声,像狗皮膏药一样缠着阮柠,他先抛出一个问题。 “我妈这两天出差,阮柠姐你知道吧?” “知道。”阮柠回他。 “哈哈,好咯,你看我这几天,还是挺听话的吧,那什么,该做的做了,要问的也问了…” 阮柠盯着他,“然后?想说什么。” “要不给个奖励放松一下?” 阮柠顿时无语,她以为孙希瑞是想休息一天,刚准备答应,结果人就从背后掏出来两张机票,亮在了她面前。 阮柠眉头一皱,“你要去哪里?C市?小算盘早就打好了?来回的机票都准备好了啊。” 孙希瑞凑近讨好她,又是捏胳膊又是捶肩膀,他说:“前几天刚出的紧急消息,我偶像要去这里商演,然后我就查了一下机票,没想到这么便宜呢!哈哈,太划算了,想着不去白不去…” 阮柠本以为孙希瑞是真消停下来准备好好读书了,没想到对方逐梦演艺圈的坚定信念要比她想象的更加深重! 她叹了一口气,拿出手机,说:“把你号码给我,路上小心点,有什么事跟我讲。” 孙希瑞扭扭捏捏,说:“那个…安全起见,也防止我妈收拾我,我想了一个法子。” 阮柠突然背脊一凉,有种不祥的预感,结果孙希瑞这臭小孩另一只手也从背后伸出来,递来了另外两张往返的机票。 孙希瑞怕还没被薛翠芳揍就先挨了阮柠的打,迅速一步跳开,他举着四指发誓,“一切要为安全着想!” 好在C市就在B城隔壁,来回一天都绰绰有余,何况孙希瑞目的明确,只需要见他的偶像就行,没有其他的行程。 在飞机上,阮柠见他神情激动,头一次生出了点好奇,想起他之所以想成为明星,好像大多还是这位神秘大偶像的功劳。于是忍不住偏头,阮柠问了出来,“你偶像是谁啊?这么喜欢他。” 孙希瑞笑嘻嘻一阵,然后偏过脑袋往背包里翻找什么,没过多久掏出一沓手幅。 阮柠接过,只看一眼就差点叫了出来,孙希瑞浑然不觉,他美滋滋地说道:“阮柠姐你还不知道啊?我喜欢温明轩啊!” 真是冤家路窄,不是冤家,也路窄。 阮柠后半程一言不发,铁着一张脸,几度提出想要回去,孙希瑞觉得她莫名其妙,使出全力说服阮柠不许她走,两人最后还是到了预定的酒店门口。 孙希瑞两眼放光,兴致勃勃地扭头向她介绍,“我找黄牛买的消息,就在这里,绝不会有错!” 阮柠被那一排白悠悠的牙刺激得晃眼,冷声说道,“你学习有追星一半努力就好了。” 因为有明星入住,酒店房间自然很紧张,孙希瑞只抢到了一个双人间,阮柠知道的时候真想转身打车去机场。 本以为孙希瑞不一会儿就会跑去见温明轩,然后阮柠就可以一个人呆在酒店等他,可都快到下午三点了,那小孩儿还扑在床上刷手机。 阮柠走过去踢了他一脚,说:“你又骗我,明明说是两点的汇演。” 孙希瑞捂着脚吃痛,他不好意思向阮柠发火,只好笑嘻嘻地说:“我…我看错了,是明天的两点钟。” 但他立马又叫起来,“但他今天会到!我保证!等会如果我有机会见到他了,我给你要个签名!To签哦!” 阮柠:“……” 阮柠也懒得再找他对峙了,两个人消停了会儿瘫在各自的床上,房间氛围安静了一小会儿,阮柠突然打破沉默问他,“你喜欢温明轩什么?” 孙希瑞从床上弹起来,他换了个姿势,扳着手指头数,“长得帅,性格好,声音好听,演技不错,对人和善…” “停停停,我不想再知道了。”阮柠满脸乌青,她一听到“和善”两字就知道全都是娱乐圈的人设。 可孙希瑞却狡黠一笑,他看着阮柠,神秘兮兮地说:“但我还知道他一个秘密,阮柠姐你想听吗?” 阮柠口嫌体正直,“说来听听。” 孙希瑞嘿嘿一笑,他说:“小道消息哈,我听说他…” 语速慢下来,到这节骨眼上还在卖关子,阮柠翻了个白眼,结果孙希瑞大吼一声,“他是弯的!” “……”阮柠看着他一副笑靥如花的模样,费解地问:“你很高兴?” 孙希瑞瞪大眼睛看过来,“还不劲爆吗!我听人说他还有个对象,要我给知道是谁,我定要从头到尾扒干净瞧瞧,配不配得上我家哥哥。” 阮柠加深语气问他,“不是,我的意思是,他喜欢男的,你很高兴?” 孙希瑞天真一笑,“嗐,这年头,男的喜欢男的,还稀奇么?” 阮柠被噎住好几次了,从在飞机上知道真相开始,她就频频被这奇妙缘分震撼到,但她瞧着小孩儿那浑身高兴劲儿,又不舍得说出认识他们的真相。 她脑袋有些痛,决定先休息会儿。 第46章 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久,阮柠被一阵响声惊醒,她起身看到孙希瑞在换衣服,问:“你做什么?” 孙希瑞抬起一条腿套裤子,他兴冲冲地说:“门外好大动静,应该是明轩哥哥来了!” 说完搞好装备一溜烟就跑了出去,还不忘拿上放在包旁边的写真集和记号笔。 看来是去要签名去了。 阮柠被这一惊扰后再无睡意,她也起身准备去洗把脸,走到过道时才发现孙希瑞忘了把门带上,她上前去准备关门,结果突然感觉到一股视线投了过来。 门外有不少人,显然有原住的客人和已经知道温明轩下榻的粉丝,孙希瑞就挤在他们中间,嘴里“哥哥长、哥哥短”的把目标人物围在中间。 温明轩戴了副墨镜,露出来的下半张脸还是友好的挂上了笑容,他镇定自如地应付着一个又一个,直到保镖过来了才把人群和他分离开。 但是这一下,温明轩好巧不巧就发现了对面正要关门的阮柠。 墨镜下的眼睛一亮,想打招呼的嘴在半路紧急闭上,他朝粉丝朋友们挥了挥手,说大家好好休息明天见,然后跟着保镖消失在了这一层。 孙希瑞回来的时候满脸通红,他抱着写真集狂叫,“阮柠姐,你看,我偶像的签名!” 阮柠哈哈应付了两句,语重心长地跟他说,“你偶像叫你们好好休息呢,明天再见,你今天也老实点吧。” 不知道他到底把话听没听进去,只一个劲的对着写真集上的脸和签名傻乐,阮柠无奈地摇了摇头。 到了晚上,阮柠刚洗漱完出来,就听见门口传来了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她心道不好,可孙希瑞已经从房间里走出来,他疑惑不已:“谁啊,我没叫客房服务啊。” 阮柠没准备去开,可孙希瑞好奇,一步越过人,打开了门。 温明轩一只手撑着门檐,另一只手臭美地把碎刘海抹了上去,在房间门打开的瞬间就打起招呼,“嗨,好久不…” 这一下三个人都愣在原地,直到孙希瑞的表情从纳闷到震惊再到惊喜三个阶段过渡完后,他终于憋出了酝酿已久的那一句,“我靠!!” 温明轩赶紧捂住他的嘴,拉着孙希瑞跨进房间,一气呵成,末了把门关上,看了一眼阮柠,然后悻悻地把话说完,“哈哈,好久不见。” 阮柠不想打招呼,但碍于房间里有个不知情的孙希瑞。 而温明轩此时也被一股热烈的视线缠住,他印象里记得这个男粉,貌似…还挺热情的。 他以为就阮柠一个人在这儿,准备过来找人玩玩,谁知道看到阮柠和一个男的开了一个房,现在看来是留也不是,走也不是,他干脆定在原地。 孙希瑞的高兴劲过去,疑惑又蹿上脑门,他看着他那表情讪讪的偶像,问:“偶像,您…您怎么会来?” 温明轩不方便同圈外的人交谈过多,他脑筋一转,脸不红心不跳的说:“我来送福利的,听经纪人说有很多粉丝不辞辛劳大老远赶来,于是随便抽签,想过来签个名什么的。” 孙希瑞早已感动不已,他就差下跪了,两眼泪汪汪地说:“真的吗…偶像你真的太好了…” 阮柠满脸黑线,她想要不自己去卫生间换个衣服出去转转算了,省得在这里听他们说话起一身鸡皮疙瘩,结果刚站起来,房间里响起了手机铃声。 三个人都禁止在原地没有动作,一分钟过去,温明轩愤愤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不知道对方是谁,温明轩看上去很不耐烦,只听他对着电话说:“被我扔了,怎么了,你去大厅找酒店经理啊。” “哈,到底是谁不要脸在先?要不是你去找那个贱人我至于这么对你吗?” “行,有种你上来说,房间号?你等等,”温明轩过去一把拉开阮柠房间的门,看了眼上面的数字,说:“4607,爷在这儿等你。” 挂完电话还一副气鼓鼓的模样,温明轩插着腰把气喘完,突然后知后觉一阵不对劲,因为他意识到,这房间不止他一个人在,而且…… 这也不是他的房间。 孙希瑞再一次震惊地被钉在原地当木偶人,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是该消化偶像说的话,还是等什么人上来。 但听那语气,貌似…不好惹? 阮柠的头更疼了,她就知道有温明轩在就少不了宋泽宇的到场,她只想恭送这对冤家去自己地盘吵,免得说出什么见不得人的话被小孩子听到。 可宋泽宇来的十分迅速,眨眼的功夫,房间门又咚咚咚被敲响。 温明轩铁青着脸,犹豫了一下,然后指挥着孙希瑞说:“你去开。” 孙希瑞怔愣两秒,然后乖乖的上前去开了门。 第47章 礼物 宋泽宇火气正盛,门只开了个小缝,他就从外面一把拍开,要不是孙希瑞眼疾手快,准要一屁股坐地上。 他进门第一句就怒问道:“我的房卡呢,你给我交出来。” 显然是对温明轩说的。 而始作俑者强作镇定,他没回答,甚至还偏过头不去看来的那人。 宋泽宇进门后才发现,原来这个房间里还有其他人,这个男的看起来还挺小,那边怎么还有一个……阮柠?! 他对着阮柠说:“你怎么在这儿?” 阮柠听着那语气有些别扭,于是也别扭的回了一句,“我为什么不可以在这儿?” 宋泽宇又问:“你不知道贺时卿在哪儿?” 阮柠沉了沉气,“我一定要知道他在哪儿?” 这这那那的,把人都搞昏了,温明轩破罐子破摔,他一挥手,说:“房卡被我扔了,你在楼下花丛里慢慢找吧。” 这下注意力被转移,宋泽宇再也顾不上其他人了,他走进房间,一步步直逼温明轩,说:“那个房间里有多少合同你知道吗!弄丢了我会有多少损失你知道吗!” 温明轩眼皮都懒得抬,但是出口的声音却出卖了他,他颤了一下,说:“不知道。” 宋泽宇眯起眼,他被气笑了,“你怪我找别人,还好意思报复我,但你有没有没想过,我这么做到底是因为谁?” 温明轩脸色变了,他不再嬉皮笑脸,而是愤怒地瞪着宋泽宇,他推开他,说:“你以前哪次我不是忍着?这次你非要选他来气我,我就是不服气,我就是讨厌!” “哼,”宋泽宇轻笑一声,他视线越过温明轩,朝房间里扫视一圈,略过阮柠,最后停在怔愣的孙希瑞身上。 他退开一步,然后以谁都没反应过来的速度拉过孙希瑞,他对着温明轩说,“那你看好了,就算不是你讨厌的也可以,谁都可以。” 说完他就准备拉着孙希瑞往外走,其他人或在发火或在发呆,但阮柠始终保持清醒,她快步上前,赶在开门之际拉住孙希瑞的手臂。 一连串闹剧下来,她也有些有心无力,但涉及到了孙希瑞,她就不得不出面阻拦了。 “你不能带走他。”阮柠冷冷地说。 宋泽宇这会儿气得没有理智,他回过头,盯着阮柠,过了半分钟,冷笑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等通了之后才打开扩音。 “到了?”宋泽宇问。 “嗯。” 对面那人的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心里一颤,她知道,那是贺时卿。 “别吃饭了,上来4607,送你个礼物。” “你干什么?”贺时卿的声音有些疲惫,还有些极力忍住的不耐烦。 宋泽宇这次没有说话,他举着手机放到阮柠眼前,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说话。 良久的沉默之后,阮柠松下了肩膀,她沉闷的对着手机说了一句,“是我。” 电话那头也安静下来,宋泽宇举着手机等了一分钟,贺时卿还是没有反应,便嗤笑了一声挂了电话。被他拽住的孙希瑞今晚不知道受了几重打击了,一时间什么都反应不过来,也没有任何反抗的任两人扯着他。 最后自然是宋泽宇赢了,他把手放在门把上,即将出去之际,他回过头看了一眼站在墙边的温明轩,那人死咬着嘴唇,没有说任何话。 宋泽宇眼底的眸色越来越沉,最后一步跨出了门,顺便把孙希瑞也拉了出去。 但是,就是在门要被大力关上的那一秒,房间内突然传来一声怒吼,是温明轩。 “宋泽宇,我喜欢了你十八年!” 第48章 表示 十分钟之后,4607房的敲门声再次响起。 阮柠开门之后并没急着转身回里面,而是定定地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也有点微妙的不愉快。 贺时卿看笑了,反而轻松下来,说:“见到我这么不高兴?” 过了两秒,阮柠垂下眼睑,小声地说了句:“没有。”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房间,谁也没有再开口打破沉默。 贺时卿九月初离开,期间没有联系过阮柠,现在两个月一过再见到对方,不知为何相处的气氛还多了些许尴尬和不自在,当然这全是阮柠的想法。 贺时卿在床边坐下,然后看向倚窗而立的某人,阮柠全程低垂着眼,望着地板一言不发,隐匿的表情让人猜测不出她此刻具体的心情。 虽然知道她一向如此,但贺时卿偏偏很着迷于她这些时刻。 最终还是贺时卿先发话了,他的语气有些冷硬,但唯一不变的是依旧带上了他喜欢的称呼,“阮柠,过来。” 阮柠没有发呆,下一秒就很听话的走了过去,站在了贺时卿的面前,只不过对上眼后还是能轻而易举地发现她微皱的眉头。 贺时卿有些不高兴,他使了一点劲,把阮柠拉了下来,让人坐在了他的腿上,然后锢住她想挣脱的手腕,换了个话题:“为什么在这儿?” 阮柠挣扎无果,渐渐松了力道,无力地回:“陪一位阿姨的小孩儿过来玩。” “男的?” 阮柠小心地看了他一眼,说:“嗯,但是我们从小就认识了。” 贺时卿看了看周围的两张床,有些无语:“你和一个男的住双人间?” 阮柠支支吾吾回答:“这不是……温明轩来了吗?也没有多余的房间了啊……” 这次贺时卿没用问句,而是肯定地说道:“你又回家了。” 没想到阮柠突然炸起来,趁对方不注意狠狠地甩开他的手,想起身时却没成功,贺时卿只好放软了语气,说:“是我忘了。” 去年他们刚在一起时,贺时卿曾很频繁的想“拥有”完整的阮柠,包括时间,包括希望对方能无时不刻呆在身边。按比较俗一点的话来说,贺时卿那阵子的“瘾”很大,他几乎每一分每一秒都透露出对阮柠的占有。 他会带她去高级餐厅约会,去私人影厅看电影,去北郊的大别墅里休息一整天,他们亲密无间,就给人错觉两人像是在真正谈恋爱一样。 可是没过多久,刚好又到阮柠假装留学回家的日子,她不抱希望的对贺时卿讲出这些话,却意外的得到对方爽快的答应。 之后再回来,贺时卿就放慢了速度,也降低了激情,唯一升温的,只有那包裹到无处躲藏的温柔和耐心,仿佛更强大了,让人忍不住深陷,也禁不住沉迷。 等两人稍微平静下来,贺时卿又问:“很不喜欢找我?” 阮柠一愣,抬起脸对上对方的眼睛,贺时卿虽然没有生气,但是再没眼力见的也能发现…他似乎真的不高兴了。 头一次见对方这么冷,阮柠有些怵,她犹豫了一阵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贺时卿又说:“我等了你两个月,但你总是在教我习惯。”说这话的时候他一只手摸上阮柠的脸,后者不由得心里起了一片酥麻。 阮柠说:“没有。” 贺时卿说:“就连现在见到我也提不起情绪。” 阮柠说:“我不是…” 索性心一横老实地坐在贺时卿的腿上,任由对方揽住她的腰。她酝酿一番说辞,然后开口:“不开心不是因为你来了,而是有事不知该怎么处理。” 贺时卿笑起来,说:“哦?说来听听。” 阮柠咬咬牙,继续道:“宋泽宇带走了一个人,我很担心他。” 贺时卿微笑着回:“那位阿姨的儿子?所以你知道现在只有我可以帮你。” 阮柠的脸上出现了羞怯的红色,她没再好意思看向对方,刚想悄悄偏头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贺时卿却突然掐住她的下巴,使她转回来逼迫对视,说:“你总是这样,一次又一次地利用我,阮柠,我很不开心。” 他说的对,刚才宋泽宇打电话的时候,她本来可以不出声的,但她犹豫了,因为她知道孙希瑞今晚必定要进入宋泽宇的勾当里,况且温明轩明显的败下气势,而她是绝不允许小孩儿这个时候站出来给这两位幼稚的人挡枪。 被猜中了心思,阮柠有些脸红和紧张,但随后她听到了一声小小的叹气声,紧接着贺时卿松开了手,说:“有求于人,不表示点什么吗?” 阮柠站起来,面对着他,说:“你想要什么?” 贺时卿笑,“看你的诚意,能给什么。” 阮柠不说话了,她就那么站在那儿,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拿出了口袋里的手机。 半分钟之后,房间里响起了一阵突兀的铃声。 贺时卿带着笑意,就这么静静地盯着她,然后慢悠悠地拿出了自己口袋里的手机。 贺时卿按下通话键,目光紧紧黏在阮柠身上,“喂。” 阮柠暗自咬了咬牙,最后轻声开口:“…是我。” 贺时卿说:“给我打电话做什么。” “我想你了。” 贺时卿问:“什么时候?” 阮柠静默半秒,接着道:“和同事吃饭的时候,店里的电视上放着温明轩的综艺,突然想到你了。” 贺时卿默然,似作考虑,正准备回复时,阮柠又抢过他的话,“回家的路上,看到国金大楼,也突然想到你了。” 房间生出莫名叫嚣的停滞氛围,贺时卿举着手机,目光深沉地盯着近在咫尺的人,而阮柠始终垂着眼,嘴里说道:“还有…前天晚上跟我妈吃完饭,去外面散步的时候,看到夕阳,想到你了。” 阮柠说完就保持住了姿势,她手里捏着电话,脸上是无任何表情。 不知具体过了多久,贺时卿才幽幽地说:“阮柠,你总是如此。” 说完,贺时卿就挂了电话,他也站起来,两个人的距离更近了,贺时卿盯着她的耳垂出神,忍了忍,只好说道:“涉及到温明轩的事,宋泽宇容易失去理智,这会儿我建议是不要去踩他尾巴。” 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阮柠睁大眼睛,抬起头,“那希瑞怎么办?!” 贺时卿毫不掩饰地皱起了眉,他的视线如火热烈,看着阮柠,说:“你喜欢他?这么担心?” 阮柠没有回答第一个问题,露了一个厌恶的表情回敬,“我没开玩笑,他不是你们圈子想玩的人,而且,”阮柠彻底冷下语气,“他还是个孩子。” 贺时卿瞧着对方那正经严肃的模样,皱紧的眉头一下子松开,他乐了,自嘲重复道,“我们圈子。” 阮柠又被堵了一道,但她没准备解释什么,依旧冷冷地等待贺时卿的处理。 过了一分钟,贺时卿重新拿起电话,当着阮柠的面拨了一个号码,接起后明显放缓了态度和对方周旋。 “韩总。” “对,我们已经到了。” “哪儿的话,他只是出了一点小情况,等会肯定会来赴宴,我替他一起提前谢谢韩总的款待。” “是这样,明天我还有其他事要处理,所以不便在地方久呆,今晚自然是可以把合约谈妥。” “嗯。” 几句话之后,贺时卿就扬了扬手里的东西,对阮柠说:“今晚看来要用酒水谈资了。” 阮柠暗暗松了一口气,只不过她这会儿有点过意不去,看着贺时卿,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少喝点。” 话刚说完,贺时卿又往前走了一步,他逼近阮柠,说:“刚才口头惩罚做完了,这会儿需要点实质性的。” 他抚上阮柠的半边脸,就着话音,吻了上去。 第49章 跑了 当晚4607很太平,阮柠是一个人睡的,也一个人醒的。 第二天一起床,阮柠就给孙希瑞打了个电话,结果还没等拨通门就被敲响了。 阮柠打开门,瞪着站在外面的孙希瑞,后者被瞪得莫名心慌后才怯怯地喊了声:“阮柠姐…” 阮柠一把拉过他,里里外外转个圈的仔细检查,孙希瑞哎呀喊了半天,说:“阮柠姐!姐!你听我说!” 人又转回正面,孙希瑞喘了口气,“你让我先进屋行么?” 孙希瑞一屁股扑到另一张床上,四仰八叉地躺着,望着天花板说:“太神奇了,太神奇了!” 阮柠踢了他一脚,“跟我实话实说。” 孙希瑞像条鱼一样在床上弹起来,然后翻了个身,说:“阮柠姐,我想了一晚上,觉得太神奇了,你说昨天带我走的那人,不会就是我偶像的…那啥吧?!” 阮柠:“……” 孙希瑞又念叨道:“天呐,怪不得今早上过来撞见我偶像,他脸臭死了,我在旁边动都不敢动。” 阮柠都快把眉毛拧成麻花了,她忍着一口气,说:“昨晚的事儿先交代清楚。” 孙希瑞没眼力见,也没察觉出阮柠语气里的忍耐,自顾自地说:“还是挺帅的…嗯,高也有那么高,胖瘦也刚刚好,哎哟,姐你打我干什么!” 阮柠收回手指,恶狠狠地瞪着他。 孙希瑞总算反应过来了,他不好意思的摸摸脑袋,嘿嘿一笑,说:“阮柠姐,我知道你担心我被那什么,不过没有!我发誓!” 听到这儿阮柠心里的那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说:“那你们昨晚干什么了?” 孙希瑞回忆起来,说:“昨晚那人把我拽到了另一层楼,等了一会儿好像是经理来了,鞠躬哈腰的一直道歉,后来就进了一间房,不过…只有我一个人。” 阮柠问:“他没进去?” 孙希瑞连连甩脑袋,“没呢,连门都没跨进去,但是走的时候让我不要走,也不许我往外说。” 阮柠右眼跳了跳,“行吧,不过你一定得跟我说实话,不能骗我。” 孙希瑞“嗯”了一声,过了几秒,他又看向阮柠,问:“但是,阮柠姐,昨晚上我一个人呆着的时候,消化了很多信息,有几点还是想不明白。” 阮柠知道他又要问一些她答不上来的话题,索性打断他先发制人,“时间不早了,吃个午饭你就该去会场了吧。” 孙希瑞一惊,大叫一声,赶紧蹦下床,盯着手机里的时间哆嗦,“快快快!来不及了,我要去排队了!” 追星少年一溜烟跑没影了,又只剩下阮柠一个人待着。 她也没有闲着,等孙希瑞离开半个小时后,她掐着时间,打了一个电话出去。 对方显然才睡醒,第一声很沙哑,但很快就清了清嗓,喊了她,“阮柠。” 声音又低又沉,字字敲打在了阮柠的心尖上,她在这边稳了稳情绪,说:“嗯,是我。” 阮柠的声音很轻,她又说:“很不舒服吗?” 贺时卿回她,“还好。” 简单两个字却跟快用完的牙膏一样难挤出来,阮柠有些无奈,坦白了出来,“我这会儿来找你,可以吗?” 过了几秒,对方回她,“好。” 阮柠敲门之前想过一万种见面的情形,如果说晚上是多巴胺的热情作祟,那么在晴朗的大白天,保持理智还是很容易的。 当她这么发呆的时候,门开了,贺时卿裸着上半身,下面围了条浴巾,站在那里微笑着等她。 有那么一瞬间阮柠脸红到想逃走,但她努力压制住躁动不安的因子,并带着昨晚的“谢意”,一步走了进去。 两人一起进了浴室。 就在贺时卿第四次咬住阮柠脖子的时候,他终于发现了对方的热情——阮柠背抵着冰冷的瓷砖,身体却烧的发烫——她主动贴合了上来。包括每一寸肌肤,每一个回应,每一次呼吸,都紧紧缠绕住了贺时卿。 他很惊喜,趁着两张红唇分开的时候,他微喘着气问:“今天怎么了?” 阮柠很明显在逃避话题,把头埋在贺时卿的肩窝处,嗡嗡地不知回了句什么,就着狭窄空间里的氤氲水汽,和微妙的夹杂在两人之间的心跳。 贺时卿偏爱使坏,霸道又不讲理,捧起阮柠的脸,问:“听话,告诉我。” 或许他知道是因为什么,但他偏偏要亲耳听到。 阮柠双颊已经泛起了潮红,她的眼睛含了片雾气,可一眼望去还是会让人心动,她张了张嘴,正欲说话,贺时卿又偏头咬了下去。 像咬一口汁水饱满的果子,他急不可耐,又饥不择食。 阮柠微微使力推了推他,贺时卿却还是重复了那个问题,“告诉我。” 他昨晚又一次教了阮柠,分开后要怎么做,想念要如何说。 阮柠看着他,默了一阵,最后说:“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为何冲动,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来见他。 没有比这更好的答案了,贺时卿很高兴,他轻轻地笑了一声,然后再次捧着阮柠的脸蛋,故意挤出一点肉来,然后奖励似的亲在了嘟嘟的嘴唇上。 两人尽情地沉溺其中,阮柠给他带来的惊喜使他莽撞,他也乞求时间更多一点,贪恋更浓醇一点,不要结束的太匆忙。 最好,让她彻底爱上自己为止。 两人这次玩的有点疯,直接饿着肚子到了三点半,阮柠此时躺在床上不想动,只有睁着两个眼珠子四处乱看,此时贺时卿刚洗完澡出来,慢条斯理地在她面前穿衣服。 想开口发现嗓子有些哑,但她想多找点话题,于是便说:“今天就要走吗?” 贺时卿闻声转过来,修长的手指摸了摸阮柠的脸蛋,反问她:“你今天要回去?” 阮柠回道:“嗯,晚上。” 贺时卿又问:“什么时候回来?” 人有时候,对某些奇怪的点很恍惚,阮柠然后看向贺时卿,在心里想着,什么时候开始,“贺时卿”对她而言,也成了一种“回来”了呢? 贺时卿笑起来,这次用手指逗了逗她的下巴,说:“想什么呢。” 阮柠回过神,说:“一月初。” 贺时卿扣完衬衣的最后一颗纽扣,回道:“嗯。” 之后贺时卿强行带着她去酒店顶楼的餐厅吃了顿饭,吃完后阮柠接到了孙希瑞的电话,说他那边结束了。 阮柠收拾完一切去找他的时候,发现小孩儿神情有些紧张,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 他见到阮柠走过来,打了声招呼,但明显有些心虚,“阮柠姐。” 阮柠以为他是在现场遇到什么事,随口一问:“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你偶像把你赶出来了?” 孙希瑞眼神闪躲了几下,说:“对…对啊!” 阮柠以为他在开玩笑,笑了一下便说:“走了。” 孙希瑞咬咬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但可惜这时的阮柠已经转过了身没看见,不然再放松也不可能不发现小孩儿的异常。 好在时间还充足,回去机场的路上,两人都放松了不少。 即使这次来C市之前孙希瑞跟阮柠保证的好好的,回去之后要如何如何刻苦努力学习,可太平日子才过了一周,还是出了事。 甚至这事儿还是韦绍兰出去买菜后回来告诉她的。 孙希瑞跑了。 孙家贴着一张他跟薛翠芳的保证书,说这次不闯出名堂就老老实实回来,再也不乱来了。 闯什么呢? 最近几大电视台联合新开启了一档全民偶像竞演选秀节目,《The One》。 巧的是,阮柠对这刚好有印象,因为那天她同贺时卿一起吃饭的时候,她听到电话里那人说过这个名字。 而且那人还说过,比赛中途可以提前签约,届时公司会帮忙包装。 阮柠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纸包不住火,是这么轻而易举的事情。 第50章 出发 看来孙希瑞这回是铁了心要出去闯荡一番,亲戚朋友的电话一概不接,阮柠当着心力交瘁的薛翠芳的面打了三个,得到的也是同样的结果。 韦绍兰脸色看上去也不太好,大概是姐妹一心,都为这不省心的孩子操心,本想开口说点什么,阮柠率先打断了她。 阮柠对薛翠芳说:“薛阿姨,先不用太着急,晚点看希瑞会不会报平安,他再不懂事应该也不想让您担心。” 薛翠芳听了,动了动嘴,到底是有心无力,最后只点了点头。 临走前,薛翠芳到门口送母女二人,她仔细想了想,还是拉住了阮柠的衣袖,说:“阮柠啊,万一真的没办法了,阿姨可不可以拜托你帮忙去看看他…” 阮柠浅浅地笑了笑,回她道:“会有办法的。” 当晚,果真如阮柠所说,十点的时候孙希瑞给薛翠芳发了短信,说他现在在酒店,下午也见过节目负责人了,一切顺利的话明天就去会海选现场,然后让妈妈不用担心。 电话打过去,孙希瑞不接,薛翠芳只好含着老泪一个字一个字打出来发给儿子,比起刚开始知道他擅自跑了时的生气与震怒,这会儿剩下的只有作为母亲的关心和无奈。 而另一边,阮柠也收到了来自孙希瑞的问候。 一开头还知道喊她阮柠姐,后面的内容跟发给薛翠芳的差不多,阮柠蹙眉看完,二话不说就拨了个电话过去。 一个不接,阮柠就打第二个,他这么大的年轻人没几个会早睡的,她要把电话打通为止。 孙希瑞果然输了,颤颤巍巍地接起来,喊了一声:“阮柠姐。” 阮柠没什么情绪起伏,“嗯。” 之后两人之间出现短暂的沉默,氛围有些奇怪,对方越是波澜不惊,孙希瑞反而更怕,他斗胆再次开口,“那个…姐,我妈在旁边?” 阮柠回他:“不在,我在自己家,身边没人。” 孙希瑞松了口气,“哦哦,吓死我了…” 阮柠冷声问他:“那天在酒店,你是不是还有事没告诉我?” 孙希瑞说:“姐,这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 “长话短说,”阮柠打断他,抬头看了眼床头柜上的闹钟,“或者谁也别想睡,我有的是时间,一晚上都行。” 可想而知电话那头的孙希瑞有多无语,他万万没想到他亲爱的阮柠姐竟然帮理不帮亲,没准还是他妈派来严刑拷打的呢。 “我…这…”孙希瑞百口莫辩,“我就听说有个节目,也蛮适合我,机会都送到嘴巴边上了,不去勇敢追逐梦想就说不过去了吧?” 阮柠不吃他那套,问:“见了谁。” 孙希瑞弱弱地举了白旗:“我偶像的那谁…就…就宋总!” “他跟你说什么了?”阮柠问。 “他就随口问我有没有兴趣加入娱乐圈,我说我当然愿意啊,然后就给我看了‘The One’的公开招募计划书,发现挺符合要求,没什么顾虑就答应了。” 阮柠默默地听着,等他说完,问:“还有呢?” “啊?”孙希瑞有些懵,半晌反应过来,思索道:“还有,我想想…” 他老实继续回答道,“还有就是,说如果我前期表现得不错,能进前二十,到时候进圈的机会就会大很多。” 阮柠问:“他说了签哪一家公司吗?” 孙希瑞没理解,忙问:“公司?什么公司?” 阮柠了然,看来宋泽宇还没把后续的事告知他们,可是思来想去她总觉得有哪个环节出了错,或者遗漏了什么,但她一时没想过来。 “喂,阮柠姐…你还在听吗?”孙希瑞弱弱的询问从电话那头传过来,阮柠回过神,同他说道,“我知道了,你比赛前应该会签保密协议,我跟你说的这些话就别到处乱讲,既然都已经决定好了,接下来就好好准备比赛吧,我过一阵会来找你。” 孙希瑞以为阮柠会发脾气,或者痛斥一顿叫他麻溜滚回家,没想到心惊胆战等了一半天等来这个回答,一下子倒还有些受宠若惊。他拔高了声音,说:“阮柠姐,我以为你也认为我不懂事。” 阮柠回他,“现在说这些都还有什么用。” 孙希瑞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但是,选手要进行一个月封闭式的训练,预录完前面半个节目流程,而且只有最后一期才能有家属到场。” 阮柠这时打击他,“万一海选都没过呢,我好把哭鼻子的某人领回来。” 孙希瑞头疼,嚷嚷,“姐你怎么这样啊,”他小声嘀咕,“怎么还打击人呢。” 阮柠当没听见,正经起来说了最后一句:“不管怎么样,你做到让你自己心服口服就好。” 孙希瑞在电话那边一时沉默,隔了几分钟后才闷闷地说:“我知道。” 经过昨晚的联系,孙家最后还是决定让阮柠去找孙希瑞,只不过在出发之前,阮柠先按照约定,陪韦绍兰去了一趟医院检查身体。 检查报告要在一天后才能拿到,阮柠第二天一个人去,医生的表情不太明朗,甚至严肃地问起夫人最近有没有遇到特殊的不舒服情况。 阮柠细心地告知了最近一次虚惊一场的遭遇,医生了解之后只叫她回去后劝人多休息,如果再出现意外就需要到医院及时就诊,以免遗漏健康隐疾。 阮柠回去后将医生的嘱咐一一照搬,韦绍兰望着窗外的雨水叹气,说大概是最近受凉了才如此。 阮柠追随母亲的视线也看向窗外,房子外的一切都色彩明朗,空气里都似乎泛滥着泥土和青草的独特气味。 等B城的这一场寒雨结束,阮柠也与这里匆匆告别,虽然此行计划短暂,而且目标都是同一座城市,但她一下飞机却没有着急去市中心抓人,而是先打车去了城市北郊。 第51章 害怕 阮柠站在熟悉的别墅门口发愣,她既没有印上自己指纹进去,也没有抬手敲门等待。 她在想这次突然回来,贺时卿有没有在家,或者说,不知道欢不欢迎她这个时刻不请自来。 做了半天自我挣扎,最后才是抬起手按下了门铃。 等了两分钟都没人开,就在她要放弃转身离开时,里面传来了若隐若现的脚步声。 下一秒,门开了,但迎面相向的不是贺时卿,而是一脸诧异的保姆阿姨。 阮柠也有些愣,开口喊她,“阿姨。” 阿姨眨了眨眼,随后很高兴地说:“阮小姐,您回来啦。” 阮柠进屋后问她,“先生不在家吗?”先生是他们对贺时卿的称呼,阮柠经常听他们这样叫他。 阿姨刚想回答,脑袋上方突然传来一声沉稳有力的声音,“你回来了。” 阮柠抬起头,贺时卿果然站在二楼栏杆处看着她。 男人穿着一身黑,从高领衫到脚踝处包裹的袜子,既显白又带有冷感,不由得把阮柠看得喉咙一紧,于是她脱口回答了一声,“嗯。” 贺时卿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朝她抬了抬下巴,说:“上来。” 阮柠等阿姨盛好红茶后才一并端了上去,门虚掩着,似乎等候来人已多时。 贺时卿的卧室很大,布置的也简约,此刻他正坐在床对面的单人沙发里,手里拿了份文件在看。 自上一次二人在C市相遇又分别,阮柠对贺时卿的态度更加放松了,她这会儿看着贺时卿垂脸认真严肃的模样,内里不由得跳腾了几分心动出来。 贺时卿听闻脚步声,抬起脸,看见她后微笑着说:“现在才十二月初。” 阮柠知道他意指什么,虽然有些小局促,但她还是没有表现出来。 贺时卿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问她:“肚子饿了没,我让阿姨做点吃的。” 阮柠摇头,“还好。” 贺时卿这时已走到她的身边,牵起她的手说:“还好就是还吃得下,走吧。” 阮柠拉住了他,想说点什么,贺时卿及时开口打断,“陪我吃,有什么事吃完再说。” 阮柠心软下来,也就由着他拉着自己下楼了。 两人很快坐在了桌前,阿姨上完最后一道小菜后也上楼,回了自己房间。 偌大的房子只剩下他们两个,阮柠几次酝酿要怎么跟他开口求他帮忙,但表现出来的只有一副索然无味,心绪忧烦的样子。 她想让贺时卿帮她,既然他也作为项目的参与者,那么他就可以帮她,至于要帮的内容,不是利用优势也不是帮谁铺一条捷径,她只想见孙希瑞一面,然后告诉他一些事。 贺时卿注意到了阮柠的心不在焉,他细细嚼完嘴里的食物后才开口,“在想什么?” 阮柠叉起一块苹果,抬起脸,想了一番后回他:“我以为你没在家。” “最近是没什么事,”他顿了顿,紧接着又说,“不过也猜到这几天你会来找我。” 阮柠怀疑自己耳朵,满脸疑惑地看向他。 贺时卿说:“海选不是结束了么,恭喜你那位‘小孩儿’成功晋级。” 贺时卿说这话的时候故意把那三个字咬的很重,阮柠不知道这是不是她的错觉。 刚才的轻松感瞬间荡然无存,阮柠从脚底生了一股说不出的寒意,她看着贺时卿,咬着牙问:“你怎么知道,他去参加节目了?” 贺时卿夹菜的动作僵了一下。 片刻的凝滞后,阮柠率先开口,她的语气又不沾染任何情绪,说:“是你的意思还是宋泽宇的?” 贺时卿知道自己瞒不住了,他放下手里的筷子,过滤完嘴里的味道后才说:“上次在C市,见你之前,我先遇到了他们。” 就这么一句话,阮柠脑子里的那些零碎线索终于串起来了,他宋泽宇哪儿需要帮一个选秀节目的小选手牵线?他根本没有娱乐公司! 孙希瑞脸蛋不错,身材也不错,人杵那儿完全透露出一股青稚又生涩的少年感,加上他一门心思非要进娱乐圈,谁脑子糊涂了不收入囊中栽培? 阮柠冷冷地看了一眼贺时卿。 看来贺时卿早就打上了孙希瑞的主意,狐狸不知道什么时候看上自己身边的鲜肉。 贺时卿接收到了她的目光,内里的指责和生疏毫不掩饰也不加避讳,他苦笑着问,“生气了?” 阮柠没回答他,但看样子又已经给了答案。 贺时卿犹豫着又解释:“不出错的话,我了解到的是他一直都很想当明星的。” 手中的银叉撞击瓷盘发出清脆的响声,阮柠突然很无力,她沉默半晌,肚子里装着的一腔怒火仅仅因为这一句就发泄不出来。 因为贺时卿说的一点没错,或者她还可以跟他补充,她和孙希瑞,只不过是一个碰巧踩狗屎运踩到了机遇,另一个就顺便抛出橄榄枝投其所好罢了。 而宋泽宇和贺时卿,这两位大老板沆瀣一气,前者站稳投资者的位置,后者拱手等着一群鲜肉进公司,他们就像一条产业链上的配合者,勾兑了无数规则和诱惑进去,培养出来的明星不外乎都成了商业价值的代名词,而他们,才是这座娱乐帝国里真正的游戏输赢家。 都说娱乐圈水深,这一次阮柠总算在这俩狐狸身上嗅到气味了。 贺时卿盯着阮柠的眼睛,说:“放心,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节目的评委也是熟人,温明轩是其一。” 阮柠差点直接回一句“不熟”,但想了想还是忍了,改口说:“他不打一声招呼跑了,我们都很担心他,他妈妈非常着急。” 贺时卿沉默不语,依旧慢条斯理地吃着自己的东西。 阮柠越想越不是滋味,说:“这孩子太不懂事了!” 贺时卿笑了,他知道阮柠已经在生闷气,于是说:“虽然我知道你为人善良,但是,你要记住,你的建议也只能是建议,他的人生却是他自己的人生。” 这段袒露事实的交谈最后以尴尬收场,贺时卿看似无情无义的教育了阮柠叫她不要插手别人的事,阮柠之后再没说过一句话,不过浑身发出的气息倒让人不得不忽视她的不快。 旁边吃东西的人一直没再表态,贺时卿没想到阮柠真在意起了这事,他想缓和下二人间的气氛,于是问道:“吃饭前你想说什么事?” “我想见他,”阮柠平淡地说,“现在更想让他滚回去。” “为什么?”贺时卿问。 阮柠抬起眼盯住对方的眼睛,说:“薛阿姨和我妈私交甚好,虽然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但我不至于要亲手把墙拆了踢到她们面前。” 她看见贺时卿的表情起了微妙的变化,毫不犹豫地又说:“我不想让我妈知道我和你的关系。” 说完这一句的时候,贺时卿的脸已经完全没了笑意,他抱着胸和阮柠对视,隔了好久才耐人寻味地说,“以前我总是很好奇,你在我面前不卑不亢,到底是性格使然,还是在害怕我。” 他渐渐扬起了嘴角,“你就不担心我会提前…” 阮柠打断他,“我只怕一个人,”她垂下眼皮,没有温度的声音说道:“我妈。” 第52章 助理 得,就为这事儿阮柠还真真正正和贺时卿闹过一次别扭,现在看来,两人仿佛一夕之间又回到了当初相处的状态。 不冷不热,各取所需。 贺时卿知道她不乐意,这两天晚上做完后问她想要什么,阮柠都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想去见见闭关训练的孙希瑞。 其实贺时卿也私下找人试探过节目组,奈何人多嘴杂,若让一个陌生的面孔进去,怕会生起无端的关注度。 贺时卿最后又去问了温明轩,大明星一如既往的热心肠,没过几天就给了回复,说等他杂志拍完可以出来吃顿饭,然后再告诉他们具体情况。 阮柠不情不愿的答应了,只不过还没等来温明轩的盛情邀约,别墅却先迎来了一位让她头疼的家伙。 陆海见到阮柠的时候也很吃惊,甚至直接叫了出来,“你怎么在这儿?!” 阮柠皱着眉头不理他,转身就准备回房间,贺时卿从浴室里冒了个头出来,瞧见是陆海,熟络的打招呼,“来了啊。” 陆海换好鞋后踩进来,盯住沙发里的身影对贺时卿喋喋不休,“她怎么还在?” 话音刚落,阮柠就把手里的杯子重重磕在桌上,磕得某人心里一颤,吐了吐舌头嘀咕道,“脾气挺大。” 贺时卿看样子是刚洗完澡出来,身上湿漉漉的,陆海心思细腻,定睛一看才发现那人脖子处有些不明痕迹,他来回看这两个人,最后总结了一句:“白日宣淫。” 贺时卿知道他这位朋友一向欢脱,而且和阮柠好像八字不合,总是跟她过不去,他最近对付一个还好,两个就要折寿了,于是连忙先赶走好说话的一个。 他对陆海说:“你先去书房等我,东西都带了?” 陆海点头,“带了,宋泽宇那份,还有林川的。” “那你先上去,”贺时卿赶他,“喝水这些自己弄。” “嘁,公主病。”陆海翻了个白眼,原因是他看见贺时卿说完就转身朝阮柠的方向走去,嘴里自然骂的也是跟他甩臭脸的那位。 等活体灯泡消失后,贺时卿才向阮柠伸出手,说:“我带你去洗澡。” 阮柠抱着胸倚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没事,我躺会儿自己去就好。” 贺时卿笑笑,俯下身凑近她,小声地说:“弄疼你了吗?” 阮柠睁开眼,里面闪过瞬间的羞怒,她不好发脾气,只好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你去谈事情吧。” 都把话说这个地步了,贺时卿只好听了她的,临走前花了好些力气才扳过人狠狠吻了一通。 不知道那天下午陆海带了什么好消息来,之后几天,贺时卿的心情都是肉眼可见的不错,对阮柠也是有求必应,放低了架子,搞得刚披上一身刺猬外壳的阮柠也慢慢收起了尖刺,毕竟再恶言相向好像就有些不识好歹了。 直到温明轩终于跑完了最近的行程有了休息的空档,才用一通电话把两人请出了别墅。 温明轩挑了一家新开没多久的高档餐厅,会员制和贵到让人咂舌的价格就把一大群人拦在了外面望而却步。 阮柠和贺时卿进去的时候刚好撞见两人抱在一起亲嘴。 阮柠把头别向一边,贺时卿沉下脸,随即出声打断他俩,顺便握紧了阮柠的手,说:“不知羞耻!” 宋泽宇不甚在意,两个人坐正了身子,他咧嘴笑道:“大哥别说二哥。” 阮柠看了看宋泽宇,又看了看旁边脸红的温明轩,心想这两人看来是和好如初了。 贺时卿让阮柠坐在了他的另一边,隔开了宋泽宇,不知道温明轩到底喜欢阮柠哪点,每次见到她都很高兴,他伸手打招呼,阮柠对他点了下头。 菜上齐之后贺时卿和宋泽宇聊了会儿,提到了什么房产地皮,阮柠听不懂,乖乖埋头吃自己的。 吃到一半,贺时卿的手覆上了她的肩膀,阮柠扭头一瞧,坏了,那人不知又喝了多少,两颊下已经微微泛起了红晕。 但她知道贺时卿没醉,因为对着自己的视线很清明,只见他张开双唇慢慢开口,“温明轩,你当评委的那个节目,搞得怎么样了?” 话是对温明轩说的,但目光却依旧放在阮柠身上,前者怔愣几秒,然后说道:“还行吧,里面有几个好苗子。” 毕竟贺时卿提前约温明轩的时候就提过孙希瑞这人,他很爽快,看向阮柠直接说:“希瑞也挺不错的,最新物料放出后,人气也挺高。” 阮柠抿了抿嘴,犹豫了几秒后,问道:“如果让人气选手退出,节目允许吗?会有什么后果?” 她问完这句话后,房间里另外三个人都停下了动作,而她能准确感知到的是贺时卿,因为放在她背脊上的手,明显僵住了。 宋泽宇这时开口,饶有兴趣地指着自己,讲道:“我们的利益评估会受损失。” 说完他又继续,“不过一般而言,人气选手不会被淘汰,因为规则摆在那里,届时粉丝也会讨说法,所以到最后受麻烦的,”他再次点了点自己的胸,“还是我们。” 可能是因为这两位都喝了点酒,阮柠听着人说话就想揍他,但她心里不断重复不要跟他一般见识,忍字头上还有一把刀。 阮柠最后被逼无奈,只好拿出孙希瑞的母亲来解释,“他家里人不太同意他去参加这些,这次也是想让我来帮忙劝劝。” 温明轩一改之前的顽劣和不可一世,这会儿神情认真地说:“等三十强真正诞生的时候,节目组就会派去去各位选手家里走流程,也是更大程度的想取得支持。” 阮柠听完默然,说:“好吧。” 气氛好不容易缓和了些,温明轩又恢复了本性,他夹了筷子菜放进宋泽宇碗里,对阮柠说:“孙希瑞唱歌方面有些短板,但舞蹈和舞台表演弥补了一些,整体看上去还算中规中矩。” 宋泽宇甜蜜的吃完宝贝赏的佳肴,夸张地说:“他不是你的粉丝吗?” 温明轩吐了吐舌头,“虽然我也想对他宽容一些,但评委里似乎有人更喜欢他。” 一直坐在阮柠斜后面,沉默不语的贺时卿开口了,“哦?” 温明轩说:“沈诀,诀哥。” 宋泽宇扬起脑袋回忆这个人,说:“不好接触,性子挺冷。” 他说完看向贺时卿,“伯母好像很喜欢他,你们以前接触过吧。” 贺时卿惜字如金地答道:“嗯。” 温明轩说:“台长邀请来的,里面也就他咖位最高。” 宋泽宇趁机插科打诨,他凑近温明轩,说:“我们轩轩咖位也高。” 阮柠起了一身恶寒,要不是有事要商量,她再也不想跟这两人接触了。 贺时卿也受不了他们的腻歪,开口阻挠,“行了,好了八辈子了,就当行行好,放过我们的眼睛,可以吗?” 宋泽宇耸耸肩膀,一副妥协无奈的模样,把阮柠都看笑了,不过是冷笑的笑。 话题又继续回到孙希瑞身上,阮柠问温明轩什么时候能见他一面,有些话要交代。 温明轩说:“他们比较封闭,每天除了在训练室呆着就是回统一的宿舍,手机这些都被缴了,如果我要带他出来,恐怕会惹一些闲话。” 贺时卿说:“那只能装工作人员进去了。” “可以是可以,”温明轩回答,“不过你有什么事?很重要吗?等一个月以后,到时候前三十出来了,选手就会接到统一的拍摄通告。” “很重要。”阮柠说。 贺时卿安静地看着她,刚才那会儿汹涌的酒意已经褪去了大半,他专注的听着阮柠聊了这么多,自己脸上的表情却没注意收敛。 有片冷意,像冬天的海水,刺骨又无情。 阮柠没有注意到,只听见她又对温明轩说:“下次录制的时候带上我吧,做你的助理。” “你确定?” “嗯。”阮柠答道。 第53章 第二件事 回去的路上,阮柠大部分思绪都在考虑如何跟孙希瑞讲清楚,以至于她并没有发觉与贺时卿之间的气氛有点不寻常,直到进了家门,贺时卿没有等她,直直地往二楼走,阮柠才后知后觉他生气了。 风水轮流转,她之前生了贺时卿一周的闷气,现在轮到她来吃这个亏,反倒一下子让她无所适从起来。 能感觉到是哪句话惹了他不高兴,但是阮柠也清楚地知道,自己没有说错任何一句话。 阮柠在一楼沙发上坐着想了很久,还是慢悠悠地上了楼。她走到了书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 阮柠率先伸出橄榄枝,问:“要……要喝水吗?”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拿起了自己透明的水杯,表示自己有水了,便继续低下头去看文件了。 好,橄榄枝断了。 “啊,好……那我先去洗澡了。”说完,阮柠就关上了书房的门。 阮柠不知道的是,书房里的男人再也没有了心情去看文件。 晚上,两人依旧同床共枕,只是贺时卿没有碰她。 没过多久,到了节目录制的日期,温明轩便如约带阮柠去了现场,下午孩子们还在彩排,评委则可以先去休息室休息。 温明轩的经纪人这次也跟来了,他听人指挥准备趁人多把孙希瑞叫来,却没想到找一圈都没见着他人。 回去时带着一个匪夷所思的疑惑,温明轩问他怎么了。 “他们说,孙希瑞可能在沈诀那里。” 温明轩差点跳起来,他嗓门又大,直接喊了一声,“什么?!” 阮柠皱眉,她把门关上,抬头看经纪人,说:“总要彩排的,到时候把人抓来就好。” “哦哦,好好。” 于是,天真懵懂的孙希瑞小同学,刚从一个休息室里出来,还没来得及跑去舞台汇合,又被人拎着扔进了另一间休息室。 温明轩和经纪人已经不在了,里面只剩下背着他的阮柠。 孙希瑞开口说道:“那个…不好意思,我走错了。” 他说完后就准备转身跑,结果背后响起熟悉的声音,阮柠说:“是走错了,不过不是这间休息室。” 孙希瑞一脸不可置信,他重新回过身,看到一张他想也不敢想的脸后,失声叫了出来。 “阮柠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阮柠眉头紧锁,简单地回了句,“总有办法。” 孙希瑞不罢休,“怎么可能!节目暂时不允许无关人士进来的!” 阮柠的太阳穴跳了跳,她忍住想殴打臭小孩的冲动,转移话题说:“在这里还习惯吗?睡得好不好,吃的东西呢?” “我妈要你问的吗?”孙希瑞抓了抓头发,“挺好的,我也很开心,你们放心!” “哼,”阮柠抱着胸置了一口气出来,她慢慢走向孙希瑞,说:“长话短说,有些事想跟你讲。” 孙希瑞以为又是什么家长里短,他咽了咽口水提起耐心,没想到阮柠第一句出口就把他说愣了。 “你现在半只脚在圈里,总不免会接触到一些事,就算有多震撼和惊讶,你都要权衡住对你有益的部分。” “在这里,最不可能的事也许也会成为可能——谁?!” 阮柠警觉到有人开门,立马闭上了嘴,同时也压下了帽子。 在她对面的孙希瑞则下意识地转过身,在看清楚开门的是谁之后,他愣愣地喊出了来人的名字,“沈老师。” 阮柠抬起头,望着站在门口的人,男人身姿挺拔,面容俊朗,一双眼沉稳深邃,在对上两股视线后,嘴角微微轻扬,说:“抱歉,没有打扰你们吧?” 阮柠刚想说话,沈诀转过身,让出了一点位子。紧接着,另一个人的半张脸也出现在了所有人视线里。 阮柠即使瞪大眼睛也拦不住此刻升上头顶的一股怒气,因为她最不想的,就是让他们亲眼看到,她即将袒露的事实里,那个对象到底是谁。 可是贺时卿,仿佛没想过给她机会逃脱。 韦绍兰知不知道这件事已经不要紧了,他们知道就够了。 而且,他还想要阮柠亲口说出来。 这是贺时卿要教她做的第二件事。 第54章 退赛 整个房间的气氛因两个闯入者而凝固下来。 孙希瑞喊完“沈老师”之后大气也不敢乱出了,因为随后进来的第二个人,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一股不好惹的气质,但在他反复小心打量之后,他又有些恍惚,因为他感觉那人有些熟悉,总感觉在哪里见过他。 然后他下意识的看向了阮柠。 阮柠这一趟过来穿的很随便,从头到脚都是黑的,此刻虽挡住了探视者的视线,但却又让人忽视不了她紧闭的嘴唇,若再仔细观察,甚至能发现她这会儿脸都是苍白的。 但沉默总归要让人打破,在场的四个人里,沈诀先开口了。 “你们聊,”他转身的同时拍了拍贺时卿的肩膀,然后再看了一眼满头疑问的孙希瑞,动了动嘴,还是继续把话说完,“听人说马上该你彩排了。” 他这是在委婉提醒,叫他们该说的不该说的都统统搞快点。待沈诀走后,剩余的人一时又没人开口了,孙希瑞尴尬地站在那儿摸不着头脑,但他不敢轻举妄动,只好眼巴巴的将目光投向阮柠。 最终,那位面露不善者先动作了,只见他拉开就近的椅子坐下,抬起脸朝他们温煦的微笑了一下,却迟迟未开口说点什么。 他翘起腿,双手十指张大抵在一起,淡去笑意后竟然闭目养神起来,看架势就让人忍不住误会是闯了他的休息室。 孙希瑞看了贺时卿两眼,对阮柠挤眉弄眼,“阮柠姐,要不我们出去说?” 阮柠微微抬起头,她也看了那人一眼,然后说:“没事。” “哦,好吧。”孙希瑞抿抿嘴,搞不清楚阮柠姐是怎么了,仿佛瞬息之间态度就发生了百八十度转变。 阮柠想起刚才离开的人,问孙希瑞,“你刚才喊那人‘沈老师’,他就是沈诀吗?” 孙希瑞下意识地朝门口望了一眼,然后笑着答:“噢噢,是啊,我也没想到他会来当评委,第一天知道的时候我们私底下都炸了,不过他们都说他不好接触,我觉得还好吧…”他抠抠脑袋,想起什么似的,还不好意思笑了起来。 阮柠的表情越来越凝重,她盯着孙希瑞,瞧着对方那浑然不知圈套、单纯得像个孩子的模样,心里不知为何升起了一团无名火,以至于接下来她一开口,声音都不禁加重了些。 阮柠说:“算了,不清楚事情真相之前也无法断下妄言,但一万也总好过万一,你跟我回去,这比赛不要参加了。” 孙希瑞整个人都懵住了,他费力的理解完最后一句话,一张口就委屈地问道:“为什么呀?” “退赛”二字仿佛揪住了他的命门,他又急又慌,再次追问阮柠,“为什么啊阮柠姐,我说错什么话了。” 明明刚才还教他要明哲保身,转眼间一口勒令就制住了人的呼吸。 阮柠丝毫没为他的委屈所打动,她依旧说道:“你做这些事的时候到底有没有想过后果,你家里人支持你干这行吗?你妈在家里着急,她很担心你你知不知道?” “我…”孙希瑞被阮柠的话一堵,脸都急的涨红了,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惹怒了对方,但出奇的是孙希瑞竟有了他自己的坚持。 他看着阮柠,大声说:“可是我来都来了!现在灰溜溜的回去算什么本事!” 说完眼中还出现了一抹愠色,他接着道:“我不会退赛的,除非被淘汰,其他什么都说服不了我!” 阮柠静静地看着他说完,动了动嘴皮子,发现再争执下去就有点于心不忍,她抬起眼看了看房间里的第三人,最后只叹了口气,语气稍缓和地说:“我刚才跟你说过,娱乐圈的事,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单纯。” 孙希瑞受刚才这一遭给气到了,一时间说话还是有点冲,“你又懂什么?别跟我妈一样把这地方妖魔化了。” 他说完最后一个字才后知后觉有点过分,于是清了清嗓,“阮柠姐,我以为你是开明的。” 阮柠听完愣住了。 是,她确实是开明的,如果要放在十分钟之前她绝对也会这么做,她会告诉孙希瑞好好努力继续加油,不管走到哪一步都问心无愧,然后告诉他关于这里的生存规则,如何自保,如何取舍,要是氛围再好点,她甚至能顺理成章的告诉他自己现在的处境,然后希望对方理解一下。 但偏偏就是因为贺时卿的出现,打乱了阮柠所有的节奏。 她本来可以只告诉他真相的一半,比如没有出国,比如一直在这里,还比如她和这圈的人有过一些接触,所以才能信誓旦旦的告诫出那番话。对方若执意要问起,她还可以多坦白一些,比如…和某人在一起了,至于姓名,那还是需要敷衍过去的。 不剖明白,就是她对自己的保全。 只可惜,贺时卿从不给她逃避的机会。 孙希瑞或许一气之下忘了房间里第三人的存在,但她不会,她无时不刻都在警惕贺时卿的一举一动,那男人就像个优雅又心机的音乐家,在评审一首是否能过关的曲目。 一念之间,事情就会暴露。 她知道贺时卿为何而来,因为自己曾报复性的那一句,我从不想让我妈知道我和你的关系,而惹得贺时卿不高兴了。 但至于不高兴的点是什么,阮柠是绝不会去自作多情的。 此时此刻,她还生起了某些豁出去的决心和快意,大不了算了,机会还有很多,她还年轻,钱还可以多赚。 可是贺时卿终究是贺时卿,他看到僵持不下的两人都没说话后,幽幽开口说了进来后的第一句。 “提醒一下,现在退出比赛,违约金加倍,一百万。” 两个人同时转头看向他,孙希瑞一脸诧然,阮柠则是约为沉下了脸。 孙希瑞是个经验不足的小白,他没憋住话,只说了个“你”之后就没了下文。 贺时卿彼时已经睁开了双眼,那里面幽深的看不明白意义,点墨似的眸子也牢牢锁住沉默不语的那一人。 唇齿微启,他接着说:“或者我拿两百万,你留下,然后听她讲实话。” 贺时卿对孙希瑞说。 明显又一颗云里雾里的炸弹直接丢在了脑袋顶上,孙希瑞皱紧眉头,同时偏歪脑袋,“你说什么?” 他不断回味话里的意思,喃喃自语,“什么叫做讲实话啊?” 他回过头看了眼阮柠,发现后者表情不太好,忍住口没问出他是谁之类的话。 只见短暂的一分钟过去,阮柠动了动身子,她走向贺时卿,在他面前停下来,一手撑着桌面,前倾下身。她就这么戏谑般的看着贺时卿,然后从口鼻中漏了一声轻笑出来。 贺时卿从没见过这样的阮柠,他感兴趣了,也饶有笑意的和她对视着。 但是下一秒,阮柠的表情骤然冷下来,她直勾勾的看着贺时卿,说:“两百万,你是想拿来包他?” 贺时卿愣了一下,他知道阮柠是故意说这些话来激他,可这种带着些许让人误会的醋意糊涂话,在他耳朵里听起来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他顺水推舟,兴趣未散,笑意更浓,“哦?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嗯?” 阮柠站直了身子,连输依旧没什么表情,又说到:“那为什么?” 贺时卿也凑近阮柠,死死盯着她的眼睛,里面黠光泛滥,生起了一片占有的贪欲,他扬起一边嘴角,说:“我也想听你讲讲实话罢了。” 阮柠说:“两百万买一句实话,贺总,抬举我了。” 贺时卿笑道,“何乐而不为?” 阮柠默然,隔了半分钟之后,她开口问他,“贺时卿,你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阮柠真生气了,她从没在外人面前如此失态,她的理智即使被撞击得支离破碎,也要逞一口快感去享受对方一些难以启齿的痛点。 而被叫住名字的那人,表情肉眼可见的僵住,但因距离的优势,他那骤缩的瞳孔,却只被阮柠一人捕捉。 仅仅只有一秒,也足够让人错愕。 有时候真相之外的真相,才是触碰不得。 好一场情感里的博弈,若是有温明轩这等人在场,准得拍手叫好,而在现场的孙希瑞却没这么做,他一字一句的默读完两人的对话,终于在硝烟的残余处了解到了丁点真相。 震惊之余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阮柠直接转过身看着他,她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静和冷淡,说:“接下来我要告诉你的事,希望你不要说出去,尤其是…家里那边。” 第55章 交代 五分钟,阮柠快速的交代完了几年来的近况、工作、处境。 她保留了开头,为何欺骗家里那边的原因,这部分是顾忌到了贺时卿,但她还是隐瞒了末尾,那个相处对象究竟是谁,她还是没有说出口。 孙希瑞消化了真相,问他:“这么说…阮柠姐你在这边,一直是和别人住在一起的啊。” “嗯,”阮柠不露痕迹地看了一眼贺时卿,“我今天来,其实就是想告诉你这些,避免未来遇到后发生不必要的误会。” “为什么不能让韦阿姨知道?”孙希瑞天真地问。 阮柠抬起眼冷冷得看了看他,说:“薛阿姨让你上大学,你跑来参加选秀,你想让薛阿姨知道?” 孙希瑞“嗖”的一下红了脸,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发,“啊…也是,哈哈哈。” 阮柠望着孙希瑞垂下头后露出来的发旋,默默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说:“你…你加油吧,至少梦想近在眼前,比我好多了。” 孙希瑞人杵那儿,尴尬地纠结了好半天,最终才下定决心,对阮柠说:“阮柠姐,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他们的,你信我。” 他说完还朝阮柠竖起了大拇指,“不过说真的,姐你真牛。” 阮柠问他,“不惊讶吗?这么快就消化完了?” 孙希瑞笑笑,“怎么可能不惊讶,但是你能说出来,也是对我有所期待嘛,”他偏开身子,对着阮柠背后的贺时卿说,“那什么,刚才听阮柠姐说完这些,感觉她这几年挺不容易的,你以后要好好对她啦。” 阮柠一惊,连忙扯他,“你在说什么?!” 孙希瑞又不明白了,“难道不是吗?刚才你跟他讲的那些话,而且你刚刚说这几年的事情的时候,他一直在背后看着你呢…” 阮柠沉默下来,她没有回头去看贺时卿,却感受到了对方逼近的脚步。 贺时卿走到了阮柠身边站住,他也没有偏头去观察对方的表情,而是气势逼人地看着孙希瑞,想说点什么,但始终也没说出口。 突然,门外的敲门声响起,一个沉稳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希瑞,下一个该你表演了。” 是沈诀。 孙希瑞答应了两声,迈腿要走时忍不住再看了一眼他的阮柠姐,嘴唇动了动,但是欲言又止。 在他走到门口,已经拉开门的时候,阮柠突然开口了。 “希瑞,我希望你可以凭自己的努力,取到最好的成绩。” 这话可能在孙希瑞听来只是勉励,但是对于贺时卿,对于门外的沈诀,却别有一番深意。 “谢谢阮柠姐!”经历完连锁的震惊后,孙希瑞还是高高兴兴的跟阮柠道了谢,可能就因为对方允许他可以坚持梦想,少年郎的快乐,又是如此好满足。 最后,门关了,休息室再一次安静下来。 贺时卿一言不发的也朝门口走去,就在他伸手就可以拉开门的时候,他停了下来,没有回身,也没有说话,只是颀长挺拔地站在那儿,好像在等阮柠开口。 但是阮柠垂下视线,盯住自己鞋尖上的一抹灰色沉默。 之后贺时卿没打招呼就提前走了,也不知道大老板又花了多少钱让看见她的人闭嘴,总之阮柠出去的时候没有任何人理她。 她也没心情再留在这里看彩排和正式演出,只是在临走前抓过孙希瑞合照了一张,发送给了苦苦等消息的薛翠芳。 离开后她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了两个小时,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回了别墅。 第56章 发烧 庆幸的是,贺时卿还没回来,早晨刚好也给阿姨放了一个假,这会儿大房子里空无一人。 她在心里默数了一遍这次过来浪费的日子,想着差不多也该回去了。 贺时卿的冰箱里有很多吃的,大多也是给阮柠准备的,她随便吃了一点儿后就慢慢摇身回了楼上,开始收拾回家的行李。 薛翠芳九点的时候给她打了一个电话连连道谢,还说等她回去后要好好请她吃顿饭,阮柠谢过长辈的好意,挂断电话后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人这才有些担心,因为她意识到贺时卿还没回来,并且开始怀疑他今天晚上到底还会不会回来了。 别墅这边其实没多少她自己的物品,衣服几乎也都是贺时卿给她买的,她挑了一两件稍微朴素点的扔进了箱子里,床上桌上地上都散落了很多衣物,她是背对着卧室门收拾着行李,所以一时没注意到贺时卿回来了。 男人带着满身的酒气出现,他左手还勾着脱掉的大衣,衣摆已被长长的拖在了地上,黑色的高领薄毛衣把他的脸衬的很红,他就那样靠在门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屋内那人的动作,脸上先是茫然,之后才有了隐隐愠色。 出口的声音也有些沙哑,贺时卿从未发现启齿是一件这么困难的事。 “你又要走?” 阮柠一惊,转身的时候不小心跌坐在了地上,她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带着潮红和失落的脸,她一时看怔了,以至于忘了要回什么。 贺时卿脚尖挪了一下,想进来却还是忍住了,他又问了一遍,“你要走?” 阮柠说:“啊,该回去了。” 她看到贺时卿一副支撑不住要倒的样子,开口问他:“你喝了多少?” 贺时卿没有回她,双唇抿成一条直线,只有视线一直黏在她身上。 阮柠站起来想要去扶他,刚走近贺时卿双脚就飘了一下,阮柠赶紧挽住他的胳膊,动作交错中贺时卿也顺势握住了她的手。 阮柠这才感觉有些不对劲。 她抬起手覆在贺时卿的额头上,然后说:“你发烧了。” 贺时卿不以为意,“哦,好像是。” 阮柠叹了一口气,“阿姨不在,我去给你弄点姜茶喝吧。” 她慢慢把贺时卿扶了进来,中途不知道踩到了多少件干净衣服,阮柠痛心疾首,好不容易把人扶到床上躺下,要走的时候贺时卿却突然拉住了她。 明明都生病了,眼神却还是那么不知收敛。 贺时卿咽了咽口水,喉结上下滚动,他看着阮柠,说:“我以为你又要走了。” 其实做阮柠这一行的,出差都是家常便饭,她自己已经习惯了,但是听到贺时卿从刚才起就说了好几遍,阮柠有些哭笑不得,但渐渐反应过来真正的意思是什么后,她的笑容又一点一点的僵在了脸上。 阮柠从不会去自作多情,因为她知道,像贺时卿这种人,最不可能交出来的东西,就是真心。 但是短短一天,她不得不开始怀疑自己坚持的这点想法是否是真的,但同时她又很矛盾,她怕作茧自缚,也怕自食恶果,或许在贺时卿面前,谁都可以是阮柠,更何况他还有个白月光,虽然不知道那位白月光现在在哪里,也不知道那位白月光在做什么,但也许那位白月光回来了,她就该让位了。 贺时卿此刻是醉的,她也可以鼓起勇气敲打他,问他为什么,可阮柠终究还是不敢。 茫然无措,便是她此刻的心情。 “在想什么?”见阮柠一直不出声,贺时卿打断了她的思绪。 阮柠重新看向他,思考了一阵,然后说:“你为什么要我在孙希瑞面前,承认我和你的关系?” 贺时卿说:“总会有私下见面的时候,现在和你在一起的,也是我,没什么好隐瞒的。” 他不咸不淡的解释完,顺手把阮柠因为俯身掉落下来的一缕头发别在了她的耳后。 而听到男人回答的阮柠此时心里却一堵,其实她还想告诉他,又有什么必要呢,明年的十月,一切就要结束了。 但她没有说出口,或许是不敢,或许是不想在此刻给双方找不愉快。 她慢慢站起来,说:“我去准备姜茶。” 因为贺时卿这次生病,阮柠被迫多停留了几晚。 好在大少爷身子骨不差,没几天又能起来活蹦乱跳,阮柠这才真正的解脱,提着行李回了家。 第57章 爆炸消息 阮柠每年都是在家里过新年,今年自然也不会落下。 随着深冬的侵入,B城也终于脱下了摇摇欲坠的枯枝败叶,与那些早已放假心飞的孩子一起守岁,欢欣等待新一年的到来。 韦绍兰不知何时起有了种错觉,自从她的女儿不久前去了趟外地,回来后莫名的开朗许多,至少整个人接触起来连话都变得多了起来。 她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在一天吃饭的途中问了出来。 阮柠一口饭停在嘴边迟迟没有送进嘴里,她问母亲,有吗? 连她自己都没察觉,所以也问不出到底有没有了。 当天晚上睡觉前,她第一次拿着手机想要给某人打个电话,不过短短十余天,两人之间又恢复了以往的默契,谁也没有找谁。 脑子里想了无数遍贺时卿对她说的话,以及上次脆弱紧张的挽留,她反复挣扎许久,不知道在床上打了多少个滚,最终才下定决心按下了通话键。 可惜的是天不遂人愿,贺时卿关机了。 阮柠静静地听完电话那头冰冷的女声后才挂断,翻了个身,隔了很久才睡去。 不知不觉日子一下子晃到了跨新年的那天,白天阮柠和韦绍兰去赴了约同孙家吃饭,聊着聊着又聊到孙希瑞头上。 早在一周前节目就在电视上播出了,薛翠芳下了班回来守着点看完了整期,在看到自己儿子出场和评委点评时心都快揪出来了,她吃饭的时候犹豫不决,问阮柠,“那个,小柠啊,我上次看节目里面提到了什么投票,你帮帮阿姨呗,我看那小子,也不怎么会逗评委喜欢,好像那什么…粉丝,是叫粉丝吗?多投票,也能多留几轮吧…” 阮柠当时正喝着汤,听到薛翠芳这么说,差点一口喷出来,她勉强压住惊讶,想了想,然后回复她,“等会吃完饭我教您吧。” 韦绍兰在一旁优雅地吃着菜,听见她们这么说,颇有些不理解,她说:“评委也是老师,在老师那里不讨喜爱,也不行吧。” 薛翠芳表情有些不自在,大抵是想到当初就不该粗心留那么多零花钱给那臭小子,一下子又懊恼又伤心,“哎!真不让人省心!” 阮柠笑笑,低头喝汤的一瞬间脑子里突然蹦出了个沈诀,但她守口如瓶,没管闲事。 之后母女两人告辞,韦绍兰在回家的途中提起想去B城的庙里祈福,阮柠陪着她一起去。 旧年的最后一天,大家都忙着团聚庆祝,一时间显得这些地方清冷起来。韦绍兰虔诚的跪在蒲团上祈祷磕头,保佑来年平安,阮柠则是完全母亲的意跟着做。 离开之前,一名留守的僧人在院子里扫地,韦绍兰前去想和他多聊聊,便叫阮柠在门口等她。 阮柠刚走到门口,口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她拿出来一看,居然是贺时卿打来的。 她小跑到离庙不远的一个偏僻角落处接起,第一声便从电话里面传进耳朵。 “喂。” 阮柠心脏漏了一拍,这一声,让她觉得她有很久都没听过贺时卿说话了。 但她不露声色,只回了他一个字,“嗯。” “没什么事,就想打电话来问问。” 阮柠蹲下来,另一只空出来的手玩起地上的小石子,她依旧淡定地回道,“嗯。” 说完后总感觉喉咙里还想挤点什么出来,她想了想,于是跟他坦白,“我前几天给你打了电话,但关机了。” “是吗,那可能是在飞机上吧。”贺时卿回她。 “哦,”阮柠把石头捡过来一个挨着一个的堆着,“你...不在国内吗?” “嗯,有事。” 可能是她的错觉,阮柠总觉得贺时卿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虽然话是少了些,但同平时不一样的是,少了些生硬的命令,多了几分软下来的无力。 就好像在聊家常一般。 接下来两人又各自沉默了,阮柠憋半天憋出一句,“希瑞应该会进前三十吧。” “谁?”贺时卿反应一会儿,“哦,他啊,嗯,应该会吧…” 再度把话题聊死,阮柠差点就脱口而出没话说不如挂了吧,好在贺时卿也憋了半天,最后还是问了她,“你现在在干什么?” 阮柠偏过脑袋看看身边的灰墙瓦院,说:“跟我妈一起,在庙里。” “哦。”显然贺时卿又不感兴趣,这种拖拉的疲惫感把两人都说撑死了,贺时卿还费劲继续道,“在庙里做什么?” “……”阮柠一时有些无语,要不是怕这金主回头又追究一分开就没联系,她真要毫不留情的给挂了。 阮柠忍着耐心说:“我妈怕明天人多,所以今天来。” “明天?”贺时卿又抛出一个问句,这回阮柠懒得回了,她安静地等着,结果没想到那边也跟着沉默,接下来贺时卿竟然主动说道,“原来要过新年了啊。” 阮柠不自觉皱起了眉,脱口而出,“你最近很累吗?” “嗯,有点吧。” “那你好好休息。” 两个人你来我往,不痛不痒又混着关心问候。 她没有立即站起来,而是把未完成的图案拼了完整,等听到韦绍兰叫她的时候,阮柠才喊了一声马上回来。 站起来的时候腿有些麻,阮柠打了一个颤,然后转身回去找韦绍兰。 那边的僧人已经在谦和的跟夫人道别,韦绍兰走过来后直接塞给了阮柠一样东西。 阮柠摊开手掌一看,是一个红色的平安囊,问她:“这个是?” 韦绍兰看着阮柠,一直以来绷紧的脸露出了些羞色,她说:“刚才我去找了庙里的人,然后替你求了这个,师父说了,给朋友给恋人都可以,都是保对方,助自己的。” 说罢,韦绍兰裹了裹围巾,平视前方,“你在国外,妈妈只希望你能好好的,不要受委屈,也不要被欺负。” 阮柠直勾勾地盯着掌心里的东西,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 最后她把东西塞进了口袋里,淡淡地笑了笑,说:“好,我知道了。” 新年一过,来不及做足充分告别,阮柠就要匆匆离开这地方。 上飞机之前,她又给贺时卿打了个电话过去,这次没关机,但也没人接,她想了想还是发了条消息过去,告诉他自己回来了。 她没什么负担的坐上回到那座繁华梦工厂的飞机,准备找个时间和机会,再去见见孙希瑞。 身边的空姐在温柔的提醒乘客检查下设备和安全带,阮柠弄完后来有些倦意,于是跟着大多数同行者一起,百无聊赖的困了会儿觉。 没过多久,飞机缓缓升空起飞,进入一片蓝天白云里。 此刻正做梦的阮柠,并不知道,两个小时后飞机落地,等待她的将会是两个爆炸消息。 其中一条在她给贺时卿发信息时给忽略了,标题略显浮夸,为了赚足四十岁以上大叔大妈的好奇心而这样写道: “《探险之王》昨日开播,让人惊艳的竟然是她!详情请点击视频→” 而另一条,从昨夜凌晨爆出来以后,整个网络就像口沸腾翻滚的大锅,搅合着触目惊心的窃窃私语和人云亦云的诽谤猜测,成功把一位天之骄子再度捧送到众人的血盆大口中。 发送八卦的账号ID是一串数字,经工作人员排查一晚也只能查出是才注册的新号,没有吐槽不尽的噱头标题,但只要往下滑,光凭内容就足够激起市民们的好奇和惊呼。 十来张照片,全都是贺时卿同一位年轻女子。 驾车夜游,餐厅吃饭,最后还同进了一家酒店…… 第58章 热搜 昨夜凌晨,一位名叫“1165934”的用户在社交平台上投放了一组照片,随后此号下线再无发言,但却由此拉开了整个八卦的序幕。没隔多久,好几位营销号纷纷下场转发,并毫不客气直接带上了男主角大名,于是“贺时卿”这三个字,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瞬间空降热搜直至登顶。 等新一天的太阳升起,为大地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纱衣,城市也渐渐苏醒,相关词条下的讨论已是沸反盈天,吃瓜网友甚至不惜花费时间精力挖出之前所有有关于贺时卿的八卦头条,什么“明星之子二次进军娱乐圈”、“贺时卿 温明轩”、“贺时卿 国金娱乐”等随之也齐上榜单,一时间圈里圈外都把看戏吃瓜的目光聚焦在了这一位贴满标签的星二代身上。 毕竟父母都是娱乐圈响当当的人物,那么对于其子贺时卿的舆论声更是铺天盖地褒贬不一,好像无论他现在做什么事,功过都有他那息影退圈的爸妈一份。 新闻一热,谣言肆起。 有人还火上浇油,爆料这位国金大老板男女通吃,甚至搬出谁谁曾经和他在一起,谁谁又对他念念不忘。 贺时卿之前因为杂志内页流出被夸人帅多金之后,就引来诸多宅男的不满嫉妒,现在自认为逮着了抹黑他人的好时期,更是大肆渲染对方不知廉耻恶心虚伪。 当然,底下也有人不服,几张照片能看得出来什么?营销号的手段不要太离谱了。 反对者猛拍键盘绝地反击,哼,仗着身份为非作歹,要不是他爸妈他能有如今的成绩?让贺时卿立马出来解释。 也有人纵观全局理智发言,别看了,《城市之巅》至今都没出来说一句,散了吧,吃个饭而已。 几种声音吵得不可开交,活像贺时卿现如今是娱乐圈的一线顶流,好的坏的吃瓜的都有人参与。 热度发酵到早晨十点,总算有人开始疑惑,这小号哪来的,有什么目的,照片里另一个人是谁,三个问题石破天惊,群众再次转移视线,可是没等第二次水沸腾,资本主义就下场了。 热搜一降再降,最后消失的干干净净,相关小号也被处理,营销号更是带头解释吃便饭而已。 相反,另一条热词横空出世开始吸引眼球:“听说那《探险之王》的节目里出了个素人大美女,随便截截都好看,等人深挖,急!” 刚下飞机的阮柠全然不知道这些事,说来她跟韦绍兰一样,向来对电子产品不太感兴趣,更别提娱乐圈的光怪陆离了,在没接触温明轩这群人之前,她唯一印象深刻的就是有一次贺时卿带她去F市玩,忘记那天是哪个大明星也到了F市,总之整个机场被粉丝围堵的水泄不通,差点造成现场的秩序瘫痪。 这次飞回来她没走VIP,推着行李出来的时候总感觉又有视线聚焦在他们这边。阮柠不是性格招摇的人,她提了提围巾遮住下半张脸,低眉顺眼地直直往外走,却还是敏感察觉到有人在对着这边方向窃窃私语。 等她一抬头,甚至还直接撞上了手机的闪光灯。 阮柠皱了皱眉头,她以为是拍错了,也没多想,加快脚步小跑了出去。 走之前给贺时卿发的消息没有人回,她站在路边犹豫要不要再给他打一个,毕竟是金主亲口承诺,去别处回来后都要给他打电话,他会让人来接。 足足纠结了五分钟,手机屏幕暗了又亮亮了又暗,阮柠最终吐了一口气,默默把东西放回了口袋里,然后伸手招来一辆出租车停下。 贺时卿没在家,但是阿姨在。 阮柠当时就犹豫要不要回公司那边,正好过几天也要上班。 阿姨忙着给她准备午饭,补了一句,“先生有一周没回来了,但是他告诉我您要来了,所以让我留下来。” “先生去了哪儿?”阮柠脱口而出问道。 阿姨和蔼一笑,“不知道,但是您就在这边歇下吧,先生回来会高兴的。” 阮柠有些不好意思,阿姨虽然跟她非亲非故,但对方好歹算是长辈,走的路比她吃过的米都还多,她也一向挺尊重她。回过头想想,甚至人家看见贺时卿带回来的人也比阮柠多,可她还是温温和和的做事,既没有看不起谁也没有挑拨什么关系。 阮柠想了想,最后妥协答应了,“好吧。” 第59章 红了 贺时卿不回来,阮柠也落得了个轻松愉快,每天在别墅里过过神仙日子,无聊了就去楼上看看电影,晚上再在主卧那张大床上想怎么睡就怎么睡,就连好久不见的唐子辰也把她约出来见了一面,第一句就是惊讶阮柠是不是长胖了。 阮柠的手机里没存几个号码,贺时卿也给她设置了未知来电阻拦,所以唐子辰给她打电话的时候,足足还把她惊讶到了。 原来这小子再来上班的话就要转正了,他想提前庆祝一下,思来想去公司就一个阮柠他看着顺眼,于是马不停蹄的就把人约了出来。 唐子辰带她穿梭小巷找了一家好评私房菜,嘴里可是赞不绝口,说不会比那些高档餐厅差,阮柠从不介意这些,所以乖乖地跟在他后面听他描述如何好吃。 店里人不多,唐子辰定了一个小包间,服务员过来递菜单的时候愣了一下,见着阮柠像见了鬼一样连话都忘了说,还是唐子辰嘻嘻笑了两声,让人先出去,说等会商量好了会叫他。 阮柠没看见服务员的诡异脸色,所以也没察觉有什么不对劲,倒是等她坐下来观察完四周后,她才想起一件事,于是开口问了唐子辰,“你最近换了号码?” 唐子辰两只眼睛正盯着菜单,他没有抬头,说:“啊?没有啊,换号码会跟大家发短信的。” 阮柠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奇怪,最近老是有陌生号码给我打电话。” 唐子辰选了几个他爱吃的,这才抬起头看向阮柠,“正常,垃圾电话我一天能接十个。” 说完,他把菜单递给了阮柠,“阮柠姐你想吃什么自己点,这顿我请你。” 阮柠低头扫了一遍大致的菜,发现也差不多,于是放在了桌上,说:“就这样吧。” 唐子辰拿回菜单重新检查一遍,多勾了两道,张嘴准备喊服务员进来,眼珠子一转想起什么,主动离开座位前去开门。阮柠瞟了一眼,发现门外多围了几个服侍生,不知道伸着脑袋在看什么热闹。 唐子辰挡住门缝交代完一切,这才重新坐了回来,屁股一挨座,首先笑而不语地给阮柠倒了杯茶,那副模样像是知道了别人不知道的惊天大秘密一般,洋洋得意的就差直接漏出嘴巴边了。 阮柠皱着眉头,问:“干什么?” 唐子辰放下茶水,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抬起眼定定地看着阮柠,最后原形毕露大笑起来,把阮柠吓了一跳,手里的东西都差点泼了出去。 “阮柠姐,你深藏不露啊!” 阮柠莫名其妙,“什么跟什么啊。” 唐子辰兴致勃勃,“原来你去年跟主任请假是去逐梦演艺圈了啊,诶,那阮柠姐你以后到底要做什么,还会回公司吗?” 阮柠听明白了一些,犹豫着问他:“节目最近播了?” 唐子辰仿若听闻天方夜谭,他失声叫喊:“你不知道?!” 阮柠耸耸肩,泰然自若:“没关心过这些。” 唐子辰连连摇头喟叹,“你居然不知道……”他说完掏出手机,嘴里喃喃,“你不知道你有多红?第一期大家全都在议论你!” 阮柠凑过脑袋去看,唐子辰给她看的是一位顶着她头像、里面内容全是她的社交账号,精修美图和剪辑视频应有尽有,点赞和评论量也可观。 唐子辰边用手指滑动边说,“你瞧,你都有大粉了,她修的图也经常被营销号转发,阮柠姐,你红啦!” 越说越激动,甚至猛拍阮柠的肩膀,大呼:“我前几天刷到这些的时候,还以为是我眼珠子出了问题,激动死我了激动死我了,我身边居然也有货真价实的明星了!” “我不是明星,”阮柠立马否认,说完低下头瞧着屏幕里一张张全是自己的脸,有笑着的,有走神的,还有思考事情的,她心里有些动容,于是缓和下声音问唐子辰:“这个节目你觉得怎么样?” 唐子辰坐正了身子,说:“还行,就是不太喜欢第一期的田小娜,我一直都不喜欢她。” 他说完想起点什么,又用手肘推了推阮柠,揶揄问道:“阮柠姐,你录这个节目都见了这么多明星了,温明轩啊,路致远啊,他们人怎么样,你跟我说说呗,说说呗。” 阮柠沉默了一阵,然后对唐子辰说:“还行,我跟他们接触不是很深。” “你们不是在拍节目吗,难道没有点八卦?”唐子辰不死心,缠着她继续问道。 阮柠这时抱着胸,转过脸好好的瞧了瞧他,不知为什么,此时她仿佛看见了另一个孙希瑞,等回过神来之后,她才赶紧开口结束话题。 “你看我像是知道八卦的样子么,”她拿过茶壶再盛了杯茶,悠悠地说,“就是去凑个人头的,打工而已。” 唐子辰仍然不相信,自说自话,“打个工就能火,姐你好厉害…” 阮柠哭笑不得,说:“打住,我跟节目组签了合约,拍完就分手,谁也不会给谁找麻烦。” 唐子辰听着还有点可惜,他拉长声音“啊”了一句,然后说:“太可惜了吧,姐你比好多明星都好看呢。” 阮柠耸耸肩膀,无所谓地转移话题,“吃饭吧,我饿了。” 唐子辰今天约她出来另外一个目的就是想沾沾光,但可惜人不给他机会,依旧如他了解的那般,不冷不热,不感兴趣。 他想起什么似的,整个人又活了,兴奋地说道:“不过我还是觉得你厉害,这几天大家爱讨论的事情就两件,你就占了其中之一,诶,姐你知不知道另一件有多诡异…” 没等他说完,阮柠率先垮了肩膀,显然是耐心耗尽,无奈地说:“我不知道,不了解,也不感兴趣。” 正巧这时服务员敲门盛菜,阮柠直接堵了他的嘴。 “吃饭!” 第60章 记者 阮柠这时候尚没有体会到那股风雨欲来的趋势,甚至听了唐子辰说的那些话都无动于衷,二人吃完饭准备各回各家,出了门阮柠才发现天黑了,巷子外出现了很多人。 唐子辰比她还自作多情,推了推她小声说:“不会是消息漏出,过来追你的吧?” 阮柠扫视一圈,有牵狗的大爷,散步的夫妻,还有骑着小型跑车的儿童,她偏过头淡淡地回了句,“看上去…应该不是。” 唐子辰一直很佩服她的心态,他追上去,发誓一样地说:“我反正不信,可能只是时候未到。” 阮柠彻底没辙了,摇了摇头不予争辩,走到马路边就开始招车,好在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立马就有辆停在她面前,这才让唐子辰的碎碎念留在了风里。 在回去正式上班的前一天,阮柠再一次给贺时卿打了电话。 明知自己会回来,还特意留了阿姨在家里,但这么久一个电话都没打过,阮柠心再硬也会觉得不太正常。 好在这一次,在她即将挂断之际,电话接通了,贺时卿不知道这会儿在干什么,呼吸有些粗,听得阮柠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那边不说话,阮柠先清了清嗓子镇定下来,“我明天要去上班,先过去住了。” 不卑不亢,言简意赅,唯恐多说一个字就会天雷勾地火,暴露些不该暴露的东西。 贺时卿听后,很快回复了她,他问:“你现在在哪?” 阮柠说:“北区。” 贺时卿说:“我找司机每天送你。” “……”阮柠不知道怎么回复,片刻的沉默之后,很快又清醒过来,问他,“你要回来?” 贺时卿沉默一阵,“过几天吧,我现在在D国,我妈这边。” 之后两人随便聊了点,等时间到了要挂断时,贺时卿突然又问她:“最近的新闻,看到了?” 阮柠回:“嗯。” 贺时卿说:“别当真。” 阮柠回他:“我知道。” 无奈树欲静而风不止,之前积攒了几天的诡异平静,总算在一个早上小小爆发。 贺时卿承诺的事情效率挺高,第二天阮柠一出门,果然就看到一位穿着正装的人停在轿车边等她。 她走过去点头打了下招呼,司机也是个话少的,只跟她鞠了一躬。 一路上都没人开口聊天,阮柠图了个清静,只是快到公司门口的时候,她发现有些不对劲,从车里望出去,恍惚还以为来错了地,因为那门口站了五六个人,一眼看上去,还都是记者打扮模样。 阮柠让司机先停下来,她开下半窗,往人群里一扫,扫到某个身影后皱起了眉,因为她看见主任正站在人堆中心,穿着他媳妇给买的大棉袄,一手端着保温杯,昂首挺胸地说着什么。 在他面前的有两个记者,各自拿着话筒,身后两个摄影大哥,阮柠就算隔在这停车场的地儿,也能清楚地听见那边在聊些什么。 只听一个记者问他:“最近网络平台播出的综艺《探险之王》大获好评,其中请的素人嘉宾听说也是出自您身后的A公司,大家都对这位工程师感到好奇,那么本社想就此采访一下,阮柠小姐在平时的工作时间里也表现的非常优秀吗?” 主任把下巴抬得高高的,一副目不识人的滑稽样子,他把所有的话听完,然后重重咳嗽了一声,“啊,那个,我们同志都是非常优秀的,只是没想到阮柠会给本司带来如此大的影响,当然,我们公司里所有人都是尽心尽力,就我吧,我从二十年前跨入这行,跟上面申请…” 主任开始在那儿滔滔不绝讲他自己的光荣事迹,阮柠没听完就转头对等她的司机说:“别停了,继续开,我去找个人。” 第61章 质问 阮柠在国金大厦的地下车库找到电梯,然后回忆了下上次来的楼层数,按了下去。 等她转了两个弯到了办公区域,发现里面的工作人员都三五成群挤在一堆,说忙呢好像也很忙,至少没人发现此刻门口多站了个人,甚至大多数都喜笑颜开指着电脑小声讨论,只有少数几位边拿着一沓文件一边苦笑路过,经过她的时候身边都起了一阵风。 刚路过的这位总算发现不对劲,顿住了脚步,他回过身,看清楚来人是谁后,立马夸张地倒抽一口气,同时音量加倍地喊道:“阮柠?!” 可能上次来确实还没多少人能认识她,可现在听说这一层楼都分给了《探险之王》的团队,也就无人不知晓这位大人物,其中有夹杂小道消息的,也有关于近期节目效果的。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望向她这边,随即热闹起来的还有窃窃私语,阮柠站在原地,接收完打探过来的视线后,才张嘴说话,“您好,请问导演在吗?” 众人好像一锅正在慢慢烧开的水,而阮柠就是那把关键的大火,她动一下,水就咕噜咕噜烧起来,以至于她在原地等了起码五分钟,也没人站出来给她答案。 甚至还有更绝的,某些位置偏远的工作人员直接站起来拿手机拍她,阮柠注意到后便悄悄转身避开,心里有些不舒服。 这时,走廊尽头的门被打开,一个长发女生匆匆跑过来,低声跟她说:“您好,请您跟我过来一下。” 阮柠无视掉其他人的视线,跟着女生进了房间,发现里面都是些主创人员,没瞧见导演,但是那位策划在场。 阮柠依旧问:“导演呢?” 拉她进来的是助理,给她端了杯热茶,说:“导演接到通知了,现往楼上下来了。” “嗯,”阮柠说完坐下,里面的气氛比外面好一点,各自都做着各自手头的事情,阮柠插不上话,想说的事也准备等导演过来了再询问。 不一会儿,门被推开,大腹便便的导演总算出现。 他曾经亲眼目睹过阮柠和上头那位大老板的关系,所以不敢怠慢,连忙过去握手,“阮工,哎哟,不好意思啊,劳烦您跑一趟,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阮柠轻咳了一声,待几人都坐下后,她问出了此次前来的目的。 “不是说节目播出后,任何话题效果都不会干扰到正常生活,”阮柠的目光变得冷淡起来,语气也生硬几分,“今天有记者出现在我工作的地方了。” 合同里白纸黑字说的清清楚楚,素人只需出场露面,介绍一下身份从事什么工作,至于具体在哪节目会保留隐私,也是以防日后造成不必要的骚扰。 导演有些吃惊,说:“怎么可能,别说之前合同里谈到的那些,节目播出之后我们也再度收到通知,必须降低你的热度。” 阮柠有些不明白,问:“什么?” 戴着眼镜的策划在旁边有话要说,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解释道:“是这样的,阮小姐,节目播出后观众的舆论方向我们的确无法阻止,但是这舆论的声音是大是小,就是我们被警告的部分,您刚才过来也看见了,外边大半都是做审核的,已经在尽可能降低网络上您名字的出现率了。” 阮柠听完若有所思,一屋子人没再说话,突然导演撂摊子激动道:“真不可能是我们做的,我承认之前是派人给您打过电话,考虑到可以做个后续采访之类的小节目,来提高一下《探险之王》的宣传度,但是方案一交上去就被上面否决了,二来您也没回复我们,所以这事也罢休了。” 阮柠捡着关键信息听,末了才反应过来那几日那些陌生号码原来来自于导演组这边。 但她迟疑了一下,问他们:“降热度,上面吩咐的?” 上面是谁,在场的都心知肚明,答案更是一目了然。 看来贺时卿已经提前帮她除掉了一些麻烦,毕竟她是素人,没有团队没有公关,更没有对答如流的通稿,而且更重要的是以现在的处境,爆红这件事对她来说,只有百害而无一利。 导演脸青一阵红一阵,他有苦说不出,好不容易才出来拍的节目撞了大运,可四处都被束手束脚,只怪当初选人太急,挑了一群不好惹的。 文质彬彬的策划继续说道:“请您放心,现在节目的关注度和口碑也全需要您们衬着,外界的影响也是节目的影响,我们不会让每一位主创在这期间吃亏的。” “记者打扰的事情,我们会及时报给上面的,相信以后应该不会再发生了。” 阮柠半相信半怀疑的点点头,接下来没什么多聊的,决定打道回府先去公司。 出去的时候是助理带着她,途经大厅时人声又嗡嗡作响,就着不断闯入耳朵里的闲言碎语,电梯关上的那一刹那,阮柠突然领悟到,自己远把脚底下的这圈子想简单了。 窗户外的吃瓜群众,挤破脑袋往前都戳不破那一层纱,好不容易在万花筒里看世界有了一知半解,却没想到他们正洋洋得意所谓看到的东西,其实都是别人让他们看到的。 电梯缓缓落下,然后“叮——”的一声打开,阮柠迈出一只脚,心不在焉地低头想事情。 这时身后突然有人在喊她名字,阮柠回过身一看,路致远看样子也才从旁边那架电梯里出来,两人这是碰巧遇到一起了。 好久不见,路致远重新把头发染成了黑色,也长长了不少,扎了一个小辫子在脑袋后。 聊了几句后,路致远就开始邀请她。 “去吃个饭吗?我早上也没其他通告。” 阮柠有些犹豫,别人没事做,她还要回去上班呢,但转念一想,以她现在这幅样子回去大概也是做不成什么事的,不如干脆再放松一时。 于是抬起脑袋回答他,“走吧。” 第62章 输了 半小时过后,阮柠跟在路致远后面进了白槿的雅间。 老板跟路致远交情不错,给他们选了一间风景比较好的包间。 路致远的经纪人也跟着一起来了,看上去就是个雷厉风行的主,说话简练挑重点,他交代了路致远下午的所有行程,并规定大明星下午一点的时候必须回来做造型。 路致远一一答应,好不容易应付完人,他松了一大口气感叹,“真累。” 已经推开门的经纪人立马回头,恶狠狠地瞪他,“最近给我小心点。” 阮柠一直支着下巴望窗外的竹林,等路致远的经纪人走了她才回过头,问:“你遇到了麻烦?” 路致远脱掉外套,重新坐下来后才说:“事情太多了,艺人们都闹得人心惶惶。” 他抬起脸看向阮柠,换了一个话题,问:“听说贺时卿最近不在?” 阮柠不假思索:“是啊。” 路致远盯着她观察,动了动嘴但欲言又止,他掩饰住不自在,咳嗽了一声,然后问阮柠,“你跟贺时卿最近怎么样啊?” 阮柠愣了几秒,说:“怎么问这个?” 路致远露出一副纠结的表情。 其实他挺欣赏阮柠的,不止是上一次出面帮他的事情,还有阮柠豁达通透的性格。 进了这圈子,也别说谁看不起谁了,指不定谁手里黑料多过对方呢,可他路致远就觉得阮柠干净,脸干净身子也干净,估计活这么久就被贺时卿这一只狐狸给骗了吧,眼神是骗不了人的,贺时卿不知道捡了什么宝贝,阮柠又是倒了什么霉。 想到这儿,路致远叹了一口气,“也没什么,想起你之前说过的话,就问问。” 他顿了顿,看见阮柠毫无波澜的模样,心里又松了一口气,他随即转移话题,揶揄起来,“今天来国金领赏的?热搜我也看到了。” 阮柠喝了一口茶,说:“不是,遇了点事,你呢?” 路致远说:“一样,也是处理点事。” 说完,点的小吃也都上来了,等人退去,路致远不是滋味地又说:“不过你的事,当时我还在剧组,台词都忘了怎么背,看着真让人心惊肉跳。” 阮柠笑道,“还行吧,观众成全我。” 路致远不假思索,“我说的是另一条。” 阮柠顿了下,她抬起双眼看着对面的人,慢慢地问道:“什么另一条?” 恰巧这时候路致远口袋里的电话响了,所以他没看到阮柠的表情,漫不经心地回复她,“贺时卿那条啊。” 阮柠皱起眉,说:“哪一条?” 事情完全出乎路致远的预料,他不可思议地问了一句:“你不知道?” 结果换来阮柠冷冷的回复。 “我不知道。” 路致远沉默下来,两个人静默无声只有对视,最后,路致远败下阵来,挂掉还在响的手机,打开一个界面,举到阮柠眼前,说:“被压死了,但是各公司都有备份。” 阮柠慢慢转过头,眼睛扫向他的手机屏幕,等她全部看完后,抬起眼,定定地看着路致远,然后说:“这不是我。” 路致远表情也认真起来,他对阮柠说,“我知道,我也希望不是你。” 他知道这话不妥,也知道这么说出来其实吃力不讨好,他不是他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位,那么一个看戏的就无权干涉别人演戏的。可他还是不甘心,他同样是素人身份出来,阴差阳错掉进了娱乐圈,自己已经有了一段意难平的感情了,所以对于这位算称得上是朋友的人,他更想让她别吃亏。 不知是理想照应现实,还是本就在做一个无法实现的美梦? 所以他刚才才会问她,最近怎么样了,有没有好好保全自己。 阮柠还是那个没有表情的阮柠,但是路致远却后悔了,因为他明显感觉到对方的心情更不好了,气场也冷了下来。 阮柠玩着面前盘子里碎掉的糖霜一言不发,路致远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想开口却不知应该说些什么。 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阵喧哗声和脚步声,两人同时抬起头,路致远直接不满。 “怎么回事,都不懂这地方的规矩了吗?” 他毕竟是白槿出去的,所以也把这里当成了家,他站起来,正准备迈脚出去提醒,说话声甚至更加激动起来。 “哇,我第一次来这里,真的好漂亮!” 是个声音很甜美的女声,听上去年龄应该就不大。 紧接着又有声音传来,路致远听出来了,是白槿的经理。 “客人不好意思,这边都是雅间区,很多客人都在商量事情,恳请您说话声音小一点,希望您体谅一下。” “喂,贺时卿,你等等我啊!” 这一句话落下,房间里的两个人都怔住了。 下一秒,路致远直接大步往前走,他唰的一下拉开日式拉门,正好对上了走廊外的几个人。 只可惜这门缝只够塞下一个小朋友身躯的宽度,里面的人看不见外面,外面的也瞧不清里面。 门外的贺时卿面无表情,兴致看上去不高,路致远拉开门后刚好和他面对面撞上。 视线从他脸上扫过,看向了身后几位,一个生面孔,一个熟面孔。 但是,有些时候一件事和另一件事总会有些奇妙的因果联系,譬如不久前他拿给阮柠看的照片里,拍到了贺时卿旁边那位年轻女子的小半张脸,那张让所有人都猜测的生僻面孔,此刻就迷迷糊糊的与面前的女孩一一呼应上。 而贺时卿,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再看向他身后被挡的严丝合缝的房间,一脸不感兴趣的直直往前走了。 路致远回去后没有说他看到了什么,他也不敢看阮柠的表情,只生硬地挤出了三个字。 “吃饭吧。” 话音刚落,对面的女人却缓缓地放下了叉子。 阮柠就那么坐在那儿,盯着早已被她碾成粉末的固体,平静地说:“我没有跟你说实话。” 路致远脸上闪过一瞬间的错愕,他来不及堵住自己的耳朵,阮柠的下一句就将一切妄想变成泡沫。 “看来这段感情里,是我先输了。” 第63章 休假 路致远提前回了公司,阮柠也打道回府去公司上班。 一早上没来,没想到主任不但没有责问她,反而还把阮柠请去了办公室喝茶。 此喝茶是真喝茶,把人请来坐在小隔间里最贵的雕花檀木椅上,转头还递了一杯上好的绿茶过来。 主任一改之前刁钻轻蔑的态度,谄媚殷勤地对阮柠说,“没想到我们这破庙里请了座金佛陀,原来是贵人呐。” 也难怪他会这么想,毕竟他现在手上端着的茶具,也是阮柠送的,虽然是贺时卿买的。 可人光顾着在这头笑眯眯、兴冲冲地幻想公司未来门庭若市的场景,殊不知忽略了“贵人”此时的心情,阮柠自进门起就没什么表情,也没开口附和一两句,茶也不喝,光坐在那儿,垂着双眼不知在想什么。 等主任滔滔不绝地再将早上的话重复完一遍,阮柠这时才抬起脸,喊他:“主任。” 将将才把一大段话一口气说完的人正大喘着气,扶着腰,茶也顾不上品了,管它是凉是烫,灌了半杯子,然后才回她:“怎么了?大明星。” 阮柠无视掉后半句,面无表情地说:“早上的事是我没有顾及到,以后应该不会有媒体人来公司打扰大家了,抱歉。” 主任始料未及,他还抱怨这小破公司无人问津业绩惨淡呢,愣了愣,连忙解释,“不不不,不是怕打扰,哪儿的话。” 阮柠面容淡淡,没有顺着他的话继续,另起一头,又说:“还有件事,我想再申请休一周的假。” 别说一周,这几年在这儿被压榨剥夺的时间,够阮柠再回十次B城了。可她抿了抿嘴,没有继续说原因,看样子也不太能撬得动嘴。 最近节目的播出,阮柠已经今非昔比,在主任眼里完全就是个摇钱树招财猫,走哪儿都给公司长脸的大明星! 主任脑瓜子飞速运转,还以为她的意思是要先处理那圈子的事,虽然他不追星,可他女儿整天把自家偶像哥哥的行程挂在嘴边,也就那么无师自通的事儿,他一瞬间就明白了,这个请假对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他咳了咳,又把手背起来装模作样,严肃正经地说:“这小问题呀,现在只有一个项目在做,一个人十个人都一样呀,你别担心,可以的可以的,没什么忙的。” 以前这种话可都是说给别人听的,然后遭殃的是阮柠一行人,如今风水轮流转,不知道该让谁啼笑皆非。 阮柠默然,再次垂下眼睛,盯着面前桌上快放凉了的绿茶不作声。 从办公室出来后,阮柠立马又被另一群人一窝蜂围住。 公司里面不说有像阮柠这样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除开几个跟唐子辰臭味相投爱追随点娱乐八卦的小年轻异类,大多数都还是比较正常,专心埋头做着自己的工作。 她这会儿身边可谓是有左右护法,一个接一个的问些唐子辰已经问烂的问题,阮柠实在没心情回答,闷着头一个劲的往前走,到门口了才停下来,无奈地对他们说,“我有点累了,先走了。” 留了背后一串“诶”、“哎呀”声,阮柠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没有打车,没有闲逛,阮柠步行十分钟,回了公司这边的房子。 一开门,居然没有扑鼻而来的灰尘味儿,那人贴心到连这边都不忘记让人打扫。 阮柠卸下从白槿出来后一直矜持的紧绷感,终于躺倒在了客厅的沙发里。 她翻了个身,睁着双眼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眨得很缓慢,那如墨纯粹的澄亮眸子里,好像藏尽了心事,却又恍惚会质疑,它干净到不应会有心事。 毕竟走的时候连眼神都舍不得丢给旁边的雅间,阮柠在那一刻冷漠到有些无情,仿佛十分钟之前那个坦率承认爱上金主的人,不是她自己。 路致远后来还说了什么话,阮柠记不清了,其实话从口出的下一秒开始,她脑子里就不由自主地钻出很多画面,和贺时卿吃饭的、和贺时卿打电话的、和贺时卿接吻的。 还有第一次和他见面,那次招标会,所有模糊细节都被记忆唤起,历历在目。 她觉得她是有点喜欢贺时卿的,比如除夕那天在庙里,她承认在听到对方声音的那一瞬间,她心疼了。 还比如刚才,听见别人在叫贺时卿的名字,她心疼了,只不过这次是为自己。 但她又认为这喜欢只有一点,没有让她到刻苦铭心,也没有让她到废寝忘食。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觉得就保留这一点喜欢就够了,见他的时候能开心,不见的时候也让自己快活。 如果今天没有发现贺时卿和别人在一起,她甚至可能会把这点儿喜欢带进十月份的秋风里,带进那场本该准备好的分离道上,永不提起。 然后呢?再努力挣钱还剩下的账吧,如果有机会,再去国外看看,那是妈妈的心愿,也是她的遗憾。 总之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可人的冲动,总是压制不住的,譬如从听见门外声音的那一秒起,她就是想宣泄点什么,她阮柠又不卑微,谁说被包养就一定是靠吸着金主的血活呢,贺时卿教她生活,教她讨好,教她接吻,可她也没忘,各取所需,也是贺时卿教她的道理。 她的初吻是给他的,第一次也是给他的,就连那该死的被压制住的心动滋味,还是给他的。 阮柠不觉得委屈,她只是比任何人都容易认栽。 想到这儿,她又眨了下眼,这时恰好划破寂静的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阮柠没有起身去拿茶几上的东西,只是任凭它一个劲的在那儿叫唤。 铃声只从头到尾唱了一次,一切又归于平静,阮柠猜到是谁打来的了。 几分钟之后,她终于活动了下眼珠子,从这个方向斜视望向桌上安安静静躺着的东西,那黑色金属好像跟她人一样,死气沉沉,疲倦无比。 看着看着,阮柠闭上了眼睛。 第64章 我想你了 听到门口动静的时候,阮柠睁开了眼,视线一下子闯进一片白色,大脑也空白了,贺时卿见到的第一句就问她:“怎么睡在这儿?” 她转过头去,贺时卿已经脱了鞋走进来,大概是寒冬已过,初春刚来,他浑身上下都带了一股潮气,还有一丝属于女人的香水味。 眼睛再往上抬,贺时卿似笑非笑,等人走近后,阮柠也坐了起来。 一高一低,阮柠仰着脑袋看他,贺时卿也居高临下地俯视着。 两人对视一会儿,阮柠先开口了,嗓子还有些哑,却不妨碍她认真地问道:“几点了啊?” 贺时卿双眼发亮,嘴角扬着的微笑背后不知代表的是生气还是愉悦,沉默好一会儿,他才回道:“快五点了。” 阮柠一怔,原来自己真的睡过去了。 她低下头,喃了一句,“怪不得。” 贺时卿盯着她的头顶,伸出手,抚摸上她的耳垂,问:“什么?” 阮柠找到拖鞋穿上,说:“我饿了。” 她往厨房走去,回想着自己走之前有没有在冰箱里备货,贺时卿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后,两人之间保持了一点友好的距离。 冷空气扑面而来,阮柠打了一哆嗦,她失望地关上冰箱门,转而又想起了什么,稍稍踮起脚,开始一个个打开脑袋上方的储物柜。 贺时卿站在双开门冰箱的另一边,问她,“在找什么?” 阮柠没有看他,专注地找记忆里的东西,随口一问:“拉面,你吃吗?” 她刚说完,下一秒一股逼人的气息出现在身后,贺时卿从背后伸手环住了她的腰肢,手指不怀好意的隔着布料按了下,然后笑着在她耳旁说:“是饿了。” 说完,他的手就撩开了阮柠的衣服,作势要往上摸,阮柠被他突然这么一吓,整个人身体一僵,她下意识地偏过脑袋,对着身后人带了点儿音量的吼道:“放开!” 含着从没表现过的愠怒,硬是把在场两个人都惊讶到了。 阮柠不想去追究对方此刻的表情,转回头冷着脸接着找下一个柜子。 贺时卿的手还是环在她的腰上,直到她在柜子的最里边找到了那两包拉面,贺时卿还是没有松手。 阮柠站回了身子,低下头,良久之后才软下声说了句,“放开吧,我先煮拉面。” 贺时卿这才松开了手。 阮柠听到渐渐远离的脚步声,在原地静站了好一会儿,才开始一点一点撕着手里的包装袋。 面前的锅里已经响起咕噜咕噜的躁动,若不是气压过高把盖子往上一顶,阮柠都不会反应过来她可能要把这玩意儿烧干。 她刚想伸出手揭开锅盖,这时从身边突然伸出了一只手,抢在她前面把火关了。 贺时卿声音终于有些不悦,直接问她,“你在干什么?” 阮柠一愣,低下头看还在冒一个个气泡的滚烫水面,她也迷茫了,不明白自己究竟是要干什么。 贺时卿迟迟等不到她的回答,耐心耗尽,直接一把牵住她,把人往后面一带。 阮柠抬起双眸和他对视,里面没有什么温度,但瞧久了又能发现一些模糊的东西,贺时卿微不可闻地蹙了下眉,可他脱口而出的却是:“心情不好吗?” 只要不是神经大条,估计都瞧出这回事儿了,可贺时卿问出来,是想拿出久违的温柔,迫切关心一下她。 贺时卿突然觉得口干舌燥,他闻到了阮柠身上的淡淡香味,而对方也只不过距离咫尺而已,他视线下移,盯住阮柠紧闭的嘴唇,突发奇想要是他这么舔一下,她会不会生气。 暧昧在逼辄的唇鼻之间流动,贺时卿忍住了脑子里飘上来的黄色想法,再次轻声问她,“生气了?” 阮柠垂下眼,睫毛轻扇,脸蛋稍微转了三十度,说:“早上的事,有人来我工作的地方了。” 她盯住身侧大理石花的纹路再无解释,那边也一时半会儿没了声音,几分钟过去,耳边突然响起一阵愉快轻松的笑声。 接着贺时卿叹了一口气,似作无奈,他对阮柠说:“我以为你又要憋着不说,”他稍稍离远了点距离,不把人家逼紧了,又说,“我已经让人去处理了,是一场误会,不要担心。” 阮柠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她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贺时卿又问:“所以赌气回这边了?” 阮柠说:“我没有赌气。” 贺时卿笑了笑,他伸手抚上阮柠的脸颊,暗自发力让对方回正视线,“你说没有就没有吧。” 阮柠皱起眉,她不懂贺时卿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也懒得问。 可贺时卿似乎是忘了刚刚还被某人不客气的抵触过,这会儿身上完全不见生气的影子,他再一次凑近阮柠,近到鼻尖都快亲吻了,他问:“想我了吗?” 阮柠静默下来,这种问题就像堵了一根棍子在胸口,她能怎么回?想啊,从早上那会儿听到你也在白槿的那一刻起,无时不刻都在想。 刹那间又升起一股冲动,阮柠主动盯住了他的眼睛,问:“你呢,你想我了吗?” 贺时卿眼里闪过一丝惊喜,内里肉眼可见的都亮了起来,他虽然不明白才安抚下来的人又是被触了哪根逆鳞,可他就是喜欢这个时候的她,可以清楚知悉对方的所有情绪。 问出口后方知后悔,阮柠知道自己又越界了,她泄气似的补了一句,“算了。” 她这边算了,贺时卿眼中的欲火却灼烈起来,估计是一个月没见,身体和心里都在见到她的同时燃了起来,以至于这会儿短短距离内,越烧越旺。 他一只手抓住阮柠的手腕,叹了一口气,吻了一下她的手背,又轻笑道:“为什么总要这么嘴硬呢?” 阮柠的表情瞬间紧张起来。 贺时卿凑近来,趁她出神之际亲了她一口,然后缓缓地说:“‘我想你了’,这件事对我来说,不难承认。” 阮柠睁大眼睛看向他。 贺时卿含着微笑,再说了一遍,“我想你,阮柠,学会了吗?” 第65章 出去 两小时后,阮柠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贺时卿就在她旁边,抬起一只手按住了阮柠的后颈,如同抚摸小猫一般顺揉下去。 耳旁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阮柠嗓子还有些疼,但还是突然开口问他,“你妈妈,身体怎么样?” 没头没脑来这一句,贺时卿动作滞了一下,但他很快回她,“一切健康。” 两人继而又沉默下来。 聪明如他,他猜到阮柠可能是有别的事,既然刚才的时候没说,现在也不一定能问的出口。 阮柠的身体恢复了冷静,隔了好久,她才又说道:“没胃口吃饭了。” 贺时卿回她,“那等会儿吃。” 他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阮柠的后颈,似在做安抚。贺时卿一抬头就看到对方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看,他觉得有些好笑,于是说:“你要再这么看我,会让我心动的。” 阮柠的眼珠子轻颤了一下,她收回视线,藏住情绪,望向了别处。 贺时卿浑然不觉自己这句话有歧义。他的确会心动,从他一进门看到阮柠躺在沙发上,把那股子单纯劲暴露无遗的时候,他就想动了这颗欲火之心,想把她永远困在身边。 之后,贺时卿一直在阳台上打电话,阮柠则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 有时候是在看,但更多时间都在发呆,还有偷看阳台上某人的背影。 她甚至会觉得贺时卿是在跟某个小情人通话,脑子里一旦形成想法,一切都更加真实了,比如他会说什么话,会用什么语气,阮柠觉得栩栩如生。 坐了一会儿,她觉得饿了,起身的时候不小心碰了茶几上的罐头,发出哐啷的响声,同时也惊扰了阳台上的贺时卿。 阮柠想装作无事发生,转身去厨房继续完成刚才的拉面,可贺时卿却直接走了过来,他对电话那头说了一句“稍等”,然后就把手机拿开了些,问阮柠:“饿了吗?” 阮柠闭着嘴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接着贺时卿又举起电话,说“等会打过来”,然后就挂了,他的手指边重新拨号码边阻止阮柠去厨房的动作,“我让秘书买点过来,你别去厨房了。” 阮柠没等多久,秘书就风驰电掣的把一大包热腾腾的食物送到了她手上。 阮柠没有立即坐下来吃,毕竟贺时卿又去阳台打电话了,她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去问问他,于是在一堆食物中挑了又挑,然后拿起一份糖醋里脊走到阳台前,对着背影问:“你吃吗?” 贺时卿听到她的声音回过头,脸上挂着笑容,他看都没看她手里的东西,说:“你先吃。” 阮柠面无表情掉头走了。 等她细嚼慢咽吃完半碗米,贺时卿才挂掉电话赏脸过来了。 他倒没嫌弃阮柠把所有菜都夹的乱七八糟,直接吃起来,顺便问她,“还满意吗?” 阮柠淡着张脸没什么情绪的嚼嘴里的东西,她刚想回他还行,但那讨人厌的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 她听见贺时卿悄悄叹了一口气,然后作势又要起来出去接。 阮柠心里默默地想,这位真粘人啊…… 然后她放下了筷子,开口说道:“我吃饱了。” 这下不用劳烦贺总又跑去阳台一趟说悄悄话,自己识趣留个空间,给彼此都好过。 可没想到,贺时卿竟然把电话给挂了,然后按住了阮柠的手腕,命令般地说:“陪我吃。” 阮柠静静看了他几秒,最后还是妥协了,坐了下来。 阮柠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真的就只是坐在那儿陪他。 贺时卿吃完面前的糖醋里脊才放下筷子,说:“还行。” 阮柠连嗯都懒得嗯了,那架势只想让贺时卿赶紧开金口让她滚。 贺时卿的确开口了,他问她,“跟我回北区吗?” 阮柠答的干净利落,“不了。” 贺时卿没多问她原因,只思考了半秒,然后点头,“好。” 当天晚上,贺时卿没有久留,吃完饭没多久就又接到一个电话,然后直接走了。 阮柠躺床上安慰自己的,没事,满打满算还有大半年呢,可是贺时卿不会提前结束吧,不过自己也不会惹他不高兴或者和他撕破脸皮的,好像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她自然以为那通电话是其他小情人打的,或许是那头的可怜人儿一哭二闹三上吊,所以贺时卿就赶过去了,或许明天就会还她一个清净。她求之不得,因为不见贺时卿时心里虽然堵得慌,但见了也没好到哪儿去,更膈应了。 她不知何时睡了过去,浑然不觉身上的被子被人轻轻拉开,然后下一秒,她轻轻翻了个身就顺理成章进了某人的怀里。 阮柠第二天醒来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一出来才看到贺时卿居然悠悠然坐在沙发上,一时愕然到讲不出话。 贺时卿反而泰然自若,他用下巴往餐桌方向抬了抬,说:“去把早餐吃了。” 阮柠没理他,问:“你怎么在这儿?” 听完这一句贺时卿笑了,他抬起眼看着阮柠,说:“你不跟我过去,我当然只有过来啊。” 早上刚起床脑子还不怎么清醒,阮柠差点脱口而出,你当然还可以在别的地儿。 不过她还没傻,只回了一句行,就准备去洗脸刷牙。 贺时卿叫住了她,问:“你今天不去上班?” 阮柠头也不回,“嗯。” 接着贺时卿轻松笑了一声,“正好,下午带你出去。” 第66章 美梦成真 阮柠本以为又是他们那群世家公子之中的哪位慷慨宴请,结果贺时卿反而没往市中心去,转头开往了西区。 如果说A市的繁华和魅力都划给了中南北三面,那么象征权威和肃穆的政治中心,则整齐划一的全归集到了西边。 要说阮柠落脚这A市这两年,她都没怎么来过这边,比起商贾之间的利益之争,她觉得这边才是幽幽之口,深不可测。 阮柠还是没忍住好奇心,问正开车的某人,“要去哪儿?” 贺时卿熟练地打着方向盘趋进高楼林宇之间,跟她卖关子,说:“快到了。” 十分钟之后,贺时卿把车停到了一栋写字楼前,阮柠仰着脑袋往上看去,没有标牌,看上去整栋楼都很新。 贺时卿停好车走过来,轻轻揽住她的腰,说:“上去吧。” 门口有特别布置的保安,可除了他们,阮柠再没见过别人,她有些怀疑这地方是不是太冷清了,活人恐怕都不超过二十个。 金色电梯停在一楼,两人没有等待就走了进去,等到电梯门缓缓关上的那一刻,阮柠扭过脑袋问贺时卿,“这是什么地方?” 贺时卿微笑着按下“32”的按钮,说:“政治家们的‘极乐净土’。” 阮柠顶着满头的问号,抿嘴严肃地依旧看着贺时卿。 贺时卿和她并肩而站,金色电梯的门是一面镜子,以至于他不用回头就能瞧见阮柠一本正经的脸,他被逗乐,又说:“这栋楼我也有出资,专门划给西区的这些人享乐放松的,去年十二月才竣工,这月初开业大吉,带你来玩玩。” 阮柠犹豫了几秒,回他:“那还不如去One Day呢。” 贺时卿低下头笑,“你以为我是带你来做坏事?” 阮柠听罢,很认真的点了点头,表示她是这么想的。 电梯一点一点往上走,贺时卿盯着头顶的数字,说:“好吧,虽然本质上这楼里随时都可能发生‘坏事’,但我怎么舍得拉你进来呢。” 他接着叹了一口气,听上去有些无奈,说:“15楼是‘运气’,有些政客如有工作或是生活上的不顺,可以到这层来碰运气。” 阮柠注意到电梯刚才走到了15楼,贺时卿才开口说话。 她问:“运气?” 贺时卿点头,“手里的筹码是运气,来这层楼遇到的对手也是运气。” 阮柠抓住了两个关键词,顿时有些失语,但她还是说了出来,“赌…?” 她又问:“不怕输光了心里更不顺?” 贺时卿笑了笑,“但送了别人顺心,也算是做好事了。” 阮柠有点无法理解,所以她闭嘴没继续问了。 这时贺时卿又伸出手,在电梯即将到达22楼时,按下了这个按钮。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但贺时卿拉住了阮柠的手腕,没让她出去。 门外是一条走廊,贺时卿盯着其金碧辉煌的布置,介绍道,“这一层是‘狂想曲’。” 阮柠试着做阅读理解,说:“听听音乐陶冶身心?” 贺时卿摇摇头,说:“狂想是欲,是执念。” 电梯门再次关闭,看见阮柠不甚理解,贺时卿说道,“名品珍宝的私密拍卖会,各界人士都可以参与,22楼负责这个。” 他又说:“几周前刚好来过一次。” 听了这些后,阮柠大概懂了这栋娱乐会所是个什么性质的了。 这里是极乐,却不是净土。 这时电梯恰好到了29楼,她主动问道:“那这层呢?” 意外的,贺时卿沉默了半分钟,等电梯到了31楼后,他才说:“25到29都是酒店级别的布置,名字我就不说了。” 他情不自禁捏了捏阮柠红着的脸。 一阵短暂晕眩之后,总算到了最初的目的地,阮柠在电梯打开的那一瞬间,问贺时卿:“那这层呢?” 贺时卿回过头对她笑了笑,牵住她的手,说:“‘美梦成真’。” 因为一切都太过异想天开和浮夸,阮柠跟在贺时卿后面的时候还有些害怕。他们穿过走廊,最后停在一扇庄重阔气的大门外边。 贺时卿观察着阮柠的神情,把手放在门把上,说:“到了。” 一字一句敲击心脏,阮柠掩饰掉慌张,低下头没有说话。 门开之前,脑子里幻想的是些什么呢? 阮柠甚至想到里面会不会有什么奇怪的动物或者人物,或者是惊天秘密,贺时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让她闭嘴,要她滚蛋? 可是当真相贴近眼球的时候,阮柠才觉得,刚才的自己有多…drama。 不过是一处装潢高级、环境优雅的休息室,有桌椅,有书本,还有人。 贺时卿带着她走了进去。 休息室很大,非常大,阮柠怀疑这层的三分之二是不是都用在了这里,他们进去的时候头顶放着悦耳舒适的轻音乐,除此之外就只有翻书声和啜饮咖啡的声音。 有几位穿着正装的人士分散开坐着,齐腰的桌是乳白色的,搭配着他们一身黑,乍一眼看上去颜色冲击很明显。 贺时卿带着她往里走,等过了一个弯,阮柠才终于明白为什么空间会如此大了。 第67章 时间回廊 在阮柠没回B城之前,贺时卿带她去过一位朋友家。 也在北郊一带,散散步就能走到的位置,一幢独栋的三层小洋别墅。 阮柠起初以为住这么大的房子,该是阖家欢乐,可是等到上门拜访,才知只有主人一人享有。 原来这家主人有个收藏爱好,不是金银玉石,也不是古董字画,而是书。 三楼全部打通,里面就是一个小型图书馆。 阮柠在阮家发生变故后,一直把全心全意放在赚钱这件事上,但毕竟是受家里母亲的熏陶,她从小也挺爱看书的。 所以,阮柠那次出行,表现出了少有的兴奋,贺时卿自然也捕捉到了她这份喜好。 而他们此刻所处的32楼,一拐弯,映入眼帘的俨然就是一个浓缩版的阅览室,书籍全都摆列整齐,比比皆是。 阮柠很诧异,贺时卿不辞辛劳大费周折来西区,只为带她来看书? 虽然她是挺惊喜的,但更多的还是觉得诡异。 贺时卿发现了她的表情,只笑了笑,凑近她耳边,低声说:“继续走,去里边的会议室。” 阮柠不明所以,但两只脚还是很听话的按着他说的做。 透过会议室的磨砂玻璃隐约能看到里面人不少,阮柠带着半忐忑半期待的心情轻轻推开门,同贺时卿一起尽量不出声的走了进去。 当她终于找到位置坐下来,抬起眼,这一秒的震惊才足够令她僵在原地。 阮柠那次去收藏家家里,没有看别的书,她只挑了一类同屋主人探讨,话题前卫,也经久不衰,时间。 她当时拿着讨论的书,叫《时间回廊》。 故事还要从很早以前说起了,阮柠高中的时候,作为学校出类拔萃的优秀代表,曾有幸跟过校长做过一个课题。校长年龄比较大,但是只要人放眼接触,准能感受到其内涵学问之深。他也确实出身正儿八经的书香门第,早三十年毕业于A国国内顶尖学府,至今都是数一数二的学术大师。 能跟这种级别的人混,其实也没什么可挑剔的了,况且阮柠那时候天资聪颖,老校长特别喜欢她。算是忘年交,也是师徒谊,他们当时做到中间的时候,那种快乐已是旁人体会不到的了,就好像不仅是他们,就连眼下的所有算术公式,甚至是仲夏夜的蝉鸣,也是这份成果的一部分。 当时课题的名字,就叫时间回廊。发起人是老校长,阮柠是成员中最小的一个,其中还包括校长母校带出来的研究生。 只是后来……阮柠家里出了事,她自己选择了退出,老校长不仅为她父亲的事帮了忙,还找过她谈心很多次,让她不要放弃,说去国外是一样的。 阮柠最后还是拒绝了,留给同门师哥师姐道不尽的数落和质疑,一个人压着可惜和决心负重离去。 直到最近几年,她偶然听说,这个课题停止了。 老校长亲自签字同意的,来去五六年,参与数十人,全部心血都付之一炬。 阮柠除了不相信就只剩不理解,后来为了保存资料,老校长听取了学生们的劝,再版成书,名字取为《时间回廊》。 乞丐的破饭碗是他们的命,跳舞家的双腿是他们的命,那么同样,做学问的,那些灵光一现的想法和刻苦钻研的结论,都是他们的命。 甚至这次回B城,阮柠也想过回学校看看,拜访老师,只是韦绍兰告诉她,校长已经换人了,老校长一家去年就搬走了。 可是,当遗憾变成美梦,昔日的恩师就坐在这间屋子的上座,同旁人认真讨论一二,阮柠震惊到良久都说不出话来。 内心翻云覆雨,感慨万千,《时间回廊》是她的青春,也是她沉睡的真挚热血,那无数个呕心沥血的日夜,仿佛在此时此刻都特别清晰。 这时,她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这是每天的读书会,比较正经的都喜欢来这里。” 阮柠回过神,扭头去看贺时卿,那人笑眼似月,如沐春风,阮柠眨了眨眼睛,看愣了,只有内里的五脏六腑更剧烈的翻腾起来。 会议室很大,他们又碰巧从后门进来,所以一时之间没什么人注意,远在另一头的老校长更是不可能发现这里突然来了位他曾青睐有加的学生。 贺时卿从旁边的书架子上挑了挑,最后选出一本放在阮柠面前,她垂眸一看,左胸处的心脏好像跳得更快了。 《时间回廊》。 她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在收藏家那里看完了,其实很多内容她都很熟悉,甚至许多结论,许多内容,曾经都有她的参与。 在第二部分的“平行世界”里,开篇第一句,也是她曾经提出的问题。 “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另一个时空,另一个平行宇宙,那么在那里我们是谁,我们会做什么,那里会不会有新文明,会不会有新科技,在那里,我们会和谁相遇。” 读书会有不少人在低声交流,所以各自说话也不会引起特别关注。 贺时卿恰好翻到了另一本出来,他看着朴质的封面,说:“我记得你上次就看的这个。” 他随便翻了两页,问阮柠:“不去找作者交流吗?” 阮柠一愣,说:“你知道…” 贺时卿说:“啊,那次发现你对这书挺感兴趣的,正好听朋友说老先生近日会来读书会,所以打听了一下。” 阮柠听完又愣了。 她以为贺时卿是知道她和这本书的关系,但听完他刚才的解释,好像……好像他只是单纯的为自己的兴趣爱好做了点事。 她低头看了看面前的书,突然领悟到了什么,惊讶地抬起头,问他,“你昨天一直打电话,就为了这个吗?” 贺时卿依旧双目懒懒的看着手里的东西,只是翻书的动作加快了,他承认道:“嗯,托了很多层关系,但没什么,怎么看你挺不高兴的。” 为什么此时的情绪像流水的水龙头一样止不住? 仅仅是因为从他口中听到误会的解释,还是做了这些荒诞又浪漫的举止吗? 好像他只是做了一件小事,但阮柠却觉得自己快承受不住了。 她那一丁点儿喜欢,似乎在悄然生长,最后开出绚烂的花。 阮柠尚不知自己放在贺时卿身上的目光,带了何种复杂发亮的神色。 贺时卿倒是没注意,他显得漫不经心,但似乎又是努力克制下了不耐烦,靠一页一页的翻着书来打发时间。 他再次头也不偏地问阮柠,“真的不去交流探讨一下吗?” 半晌之后,阮柠平淡地回答他,“等下再说吧。” 贺时卿没有多说什么,他偶尔翻到一些话还会停顿下来,点评几句,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大少爷不是个认真的料,但阮柠始终没有开口同他讨论。 然后贺时卿发现了阮柠说的那句话。 男人单手撑着太阳穴,做了好一会儿阅读理解,然后轻声笑了出来,说:“虽然这句没有我之前吐槽的那些假正经,但…怎么说呢。” 他“嘶”了一长声,看样子是在找形容词。 阮柠自我调整了会儿,现在也放松了许多,她听到贺时卿这么点评,问:“不赞同这句?” 贺时卿摇头,“不是不赞同,是觉得,不应该去羡慕另外的自己。” 遥想当年,若是那群师兄师姐有谁敢和阮柠讨论,准会被她十万个为什么问到妥协。她此刻如同当年一样,问贺时卿,“为什么?” 贺时卿早已翻过了这一页,回她,“如果另一个自己过得比现在好,就去羡慕他;比现在差,就去可怜他,每一种选择都是人生,没什么好去窥探的。” 阮柠想了片刻,问:“你就没有后悔的事?希望另外的自己选择正确的那个答案?” 贺时卿听罢,笑了起来,不带任何负面的鄙夷和轻视,只是很轻松的笑道:“如果是我,万一有想得到的东西,不管是哪个我,都会努力得到。” 他笑意不减,终于偏过头看向阮柠,和对方的视线毫无避讳的对上,笑的狡黠,“人也一样。” 第68章 庆祝会 阮柠以为他在讲他的那位白月光,便不再回答。 她最后也没有去找老校长,可能是觉得时间不对,也不想用谎言去解释什么。 贺时卿听完后默认,问她:“机会难得,不会可惜?” 阮柠点头答复。 贺时卿放下手里的书,这会儿会议室的人已经走了大半,不知不觉大概在这儿待了大概有几个小时了。 阮柠中途换了另外一本有关时间悖论的书,看的津津有味,而贺时卿面前早堆了老高一叠,他甚至还去找了一本菜谱过来,看的都比那些深奥的科学理论有趣。 他们出来后准备回市中心吃饭,两个人独处在电梯里,就着沉默,贺时卿突然开口打破氛围,问站在右边的阮柠:“开心了?” 阮柠愣了愣,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天真地问:“很明显吗?” “大概是我能感觉得到。”贺时卿说。 阮柠垂下眼,顿了两秒,小声说了一句:“谢谢你。” 贺时卿没回答她,只是转过头,在阮柠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了微笑。 大概是看到小情人终于开心了,贺时卿也心满意足,回去的路上问她想吃什么。 阮柠想了想,对他说,“回北区吧。” 贺时卿听懂了她是什么意思,于是当着她的面打了个电话,让助理提前买好菜拿回去,他扭头问阮柠,“吃牛肉吗?” 阮柠点头,“好。” 贺时卿又问:“蒸条鱼?” 阮柠答:“嗯。” 贺时卿说:“那我不叫阿姨来?” 阮柠这才扭头盯着贺时卿。 前面说的都是认真的,最后一句估计是逗她玩的。 果然,贺时卿笑起来,他踩了一脚油门,说:“回家吧。” 阮柠打开车窗,偏过头假装没听见。 贺时卿知道自己今天让阮柠很开心,可他没想到阮柠会开心这么久。 虽然那人表面上不露声色,但是晚上阮柠一反常态,破天荒还答应了同贺时卿一起洗澡的玩笑话。 前段时间贺时卿就改装了一下楼上的独立浴室,在上方加了个天窗,想等天气好的时候可以同身边的人一起欣赏夜景,放松心情。 阮柠有幸成为第一人,当她下水的时候,贺时卿已经在等她了。 水光潋滟,波光粼粼,贺时卿单手撑在浴缸边,双眼紧盯着阮柠。 他说,“过来。” 水只到膝盖,阮柠慢慢走到贺时卿面前。 她停在他面前,低头看着他。 贺时卿伸出双手握住了阮柠的手。 可阮柠似乎已有主意,她抽出了手,也看见了对方眼中闪过的狠厉,她依旧站在那儿。 贺时卿笑了一声,他往后靠了靠,似乎也在等阮柠,看她想做什么。 半分钟之后,阮柠开口说道:“今天,很谢谢你。” 贺时卿说:“看来也值了。” 阮柠从上方看着他,发现贺时卿的额前的头发被水沾湿了,她下意识的伸手去弄开,甚至还拿起另一只手,一齐放在了贺时卿的侧脸颊上。 她也想在此时此刻更贪婪一点,“你以前有过几个?”她问贺时卿。 贺时卿有些诧异,他喊她,“阮柠。”其实没有,但他不想现在就告诉阮柠她是唯一一个,不想说自己多年前在B城看到她时就一见钟情了,他想等阮柠喜欢上自己后再告诉她。 阮柠情绪有些波动,以前从不会说出口的话,她今晚却特别想说,“你对她们都很好吗?” 贺时卿没有任何犹豫,说:“你跟她们都不一样。” 阮柠漏了一个音,笑了出来,她捧起贺时卿的脸,低下身,亲了他一口。 就在将要拉开距离之时,贺时卿猛地抓住了阮柠的手腕,他把人猛地往前一拉,顺势搂住了她的腰。 炙热的呼吸打在互相的皮肤之上,贺时卿低沉性感的嗓音吐在阮柠的耳边,他说:“是真心的吗?” 问出之后有些忐忑和泄气,贺时卿其实能猜到阮柠会说出什么答案。 可是一分钟之后,阮柠把额头轻轻抵在了贺时卿的额头上,她用温润的嗓音回答他,“嗯。” 对两人来说,都好像一场梦一样,在偶尔庆幸快乐的同时,也会有淡淡的不安感。 贺时卿一直留在了北区,而阮柠也借着一周的假没有去其他地方。 两个人无时无刻呆在一块儿,动情的时候就做,平常还是吃饭睡觉过简单日子。 谁也没有问谁怎么了,好像知道如果有些问题被提起,这场梦就会碎掉。 阮柠本来也想把这荒唐似梦的一周当做纪念,可是好景不长,骨感的现实生活总会提前把他们叫醒。 孙希瑞挺进了决赛。 之前就说过,如果凭实力和运气进了前二十,节目就会开始帮他们物色娱乐公司。 只是公司还没敲定下来,先迎接这二十个孩子的却是一场庆祝会。 说是庆祝会,其实也算是暗箱操作,让各大头牌经理人和娱乐公司高层接触一下。 所以,贺时卿作为几种身份并存的高层人物也收到了邀请名单,而在庆祝会的头一天晚上,贺时卿盛情邀请了阮柠。 阮柠答应了。 第69章 看住我 “你眼中的爱情是什么? When age chills the blood, when our pleasures are past 当岁月让热血冷却,让欢乐远去; For years fleet away with the wings of the dove 岁月就像白鸽的翅膀般飞走; The dearest remembrance will still be the last 然而,最深切的记忆则会永存; Our sweetest memorial the first kiss of love. 我们最甜蜜的记忆,那最初的一吻。” “停——”阮柠刚扣好安全带,听见车内广播念到这么一首情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对旁边驾驶位上的人说,“没想到你还有这种爱好。” 宋泽宇笑了笑没说话,伸出手切换成重金属摇滚乐,解释道:“你知道,有时候需要点情趣。” 见身旁人无动于衷,宋泽宇坏心生起,他咳嗽了一声,又说:“在车里比较刺激,你和贺时卿也可以试试。” 阮柠总算听明白了,不好意思地急忙偏头看向窗外,掩饰尴尬,不予讨论。 宋泽宇发动汽车,笑了一声,调侃道:“别害羞啊,我说的都是真的呢。” 刚说完,阮柠不客气的打断他,“走吧,贺时卿要是看到我们比他晚到,他会找你麻烦的。” 宋泽宇游刃有余地打了半圈方向盘,修长细瘦的手腕在白衬袖口下时隐时现,男人勾起嘴角笑了笑,“遵命。” 半个小时前,北区别墅。 贺时卿光着上半身从浴室里出来,身上到处都还是湿漉漉的,他身上虽然有肌肉,但不至于太过健硕,那种恰到好处的平衡点能让水滴沿着胸口一路流向人鱼线,最后消失融化在浴巾里面,留下男人味的荷尔蒙和沐浴露的淡淡香气搅合在一起。 他看见阮柠坐在床上没动静,走过去问:“怎么还没换衣服?” 阮柠被唤回神,轻轻的“哦”了一声算作回答。 贺时卿笑道:“后悔了?” 阮柠垂头正盯着摊摆在床上的香槟色礼服,贺时卿助理送来的定制款,和挂在衣橱上的贺时卿那套西装领带是同色,看起来像是情侣款。她脑海里迅速冒出一个想法,是不是最近两人之间的气氛太过暧昧不清,导致贺时卿上头到愿意给她花这么高的价钱来玩一把恋爱游戏,还把她带去参加“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关系”的上流聚会里。 贺时卿站在她面前,拿起给她准备的裙子,说:“试试看。” 说完还用手指抚了抚对方脸蛋,阮柠及时止损,反握住他的手腕,问了一个眼下更重要的问题。 “你会不会签希瑞啊?”她试探地问道,顿了一下,又说,“不要骗我。” 贺时卿看了她几秒,缓缓回答道:“有这想法。” 阮柠暗自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贺时卿紧接着说:“但不止我一个人想要他。” 阮柠看过去,贺时卿跟她解释,“前几天林川告诉我的,有几家公司和经纪人都看好孙希瑞的。” 阮柠这才想起贺时卿众好友之一的林川,也坐拥着星海娱乐公司,实力和资源都不容小觑。 她想了想,问贺时卿,“他今晚也会去吗?” 贺时卿说:“谁?林川吗,当然。” 阮柠又问:“那你有把握让希瑞进国金?” 贺时卿露出一副带着玩味的笑意,他对阮柠说,“说实话,你现在这么紧张他,我有点吃醋啊。” 他存心逗阮柠,于是挑起她的下巴,居高临下地说:“总感觉会是件划得算的交易,对于你我来说。” 阮柠偏头躲了躲,她正经又无奈地说道:“别开玩笑了。” 那双含着深深笑意的双眼紧盯着阮柠的脸,等他看够了,也终于肯收回了手,轻轻一撤站直身子,说:“我尽量。” 他走到房间的另一侧,拿起衬衣和西装外套,说:“新人出道,不光需要一个撑得起资源供应的公司,还需要好的经纪人团队。” 一回头发现阮柠正顶着张人畜无害的脸看着自己,贺时卿差点咬到自己舌头,他说:“等会儿我先去趟公司,跟底下的人安排一下。” 都听到大老板这么说了,应该是十拿九稳不在话下了,可阮柠转念一想,现在把孙希瑞交给贺时卿,自然各方面她都是放心的,但是若十月一到,自己到时候拍屁股走人了,之后就无法保证孙希瑞的前途是否畅通无阻,毕竟一切都还是看贺时卿的心情。 就好比现在,阮柠希望贺时卿拿下孙希瑞的签约合同,那么贺时卿就会看在她的面子上去完成,这也只不过仗着最近赢了点对方欢心,刚好可以拿出去透支罢了。 阮柠想这些的时候贺时卿已经重新走回她面前,正一颗一颗慢慢往上系衬衣扣子,听见阮柠又问他:“今晚会有哪些人去?” “挺多吧,说是一场签约宴,其实是撮合更多交易的大型聚会,”贺时卿垂眸盯住阮柠的眼睛,“电视台的小心思,他们自愿做中间人,大家都心知肚明。” 这时阮柠也站了起来,她皱紧了眉,毫不掩饰地露出厌恶表情,说:“所以你邀请我去,欣赏你的名利场?” 贺时卿笑着否认,“怎么会,你不是想见孙希瑞么。” “嗯。”阮柠找不出什么话反驳,她看见贺时卿停下动作,留了最上面的两颗扣子,然后目光灼灼地把视线放在自己脸上,心领神会之后,她抬起手帮他。 阮柠问:“媒体会去吗?” 贺时卿答道:“不会,提前打过招呼了。” 阮柠稍微放了一点儿心,淡淡的答了一声,“嗯。” 贺时卿满意了,慢悠悠地说:“其实带你去,是想让你看住我。” 话虽不烫嘴,却烫到了阮柠的手。贺时卿说这句话时竟然没有他那股一如既往的不羁感,反倒还品出了些许真挚的意味,让她心里一阵慌乱,连忙加快手里的动作,导致系到最上面那一颗时,忘了提醒对方仰头,差点就把贺时卿勒死。 好在贺时卿之后转移了话题,他让阮柠也赶快换衣服,顺便在出去之前偷袭了她的嘴唇,徒留阮柠憋红了脸呆坐在卧室大床上。 第70章 变了个人 等阮柠下楼时已经是二十分钟以后了,她发现宋泽宇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那人也穿着一身不菲的西装,正站在客厅里和贺时卿说话。 阮柠踩着拖鞋下去,刚好听见宋泽宇在问贺时卿,他说:“伯母都旁敲侧击到我这儿了,你还没想好怎么给他们个交代啊。” 贺时卿无所谓地回他,“之前他们把我请回去的时候,我已经说了。” 宋泽宇摆了副一脸欠揍的表情,拍拍贺时卿的肩膀,说:“放心,兄弟嘴巴紧。” 正巧这时阿姨从厨房里出来,喊了声站在楼梯中间发呆的女人,这才打断了客厅里的对话,并成功吸引了他俩的注意力。 宋泽宇看到楼梯上的阮柠,只是瘪了瘪嘴,带了点儿玩味的笑意就移开了目光,而他身旁的贺时卿则是双眼放光,视线紧紧黏在阮柠身上——修身的剪裁完美地勾勒出阮柠的身材线条,她没有戴过多的首饰,只戴上了贺时卿那晚送给她的珍珠钻石项链,锁骨若隐若现,头发只是简单的披下来,化了一个淡妆,拿着一个和裙子同色系的手包,宛如月光下的仙子。 阮柠默默走下来,宋泽宇受不了自己兄弟那直白的表情,问:“你真要把她带去啊?” 贺时卿没有理他,对阮柠说,“你要跟我去公司吗?” 阮柠想了想,摇头拒绝。 贺时卿翘起嘴角笑了一下,然后立马转过身对他的好兄弟说:“麻烦你了。” 宋泽宇退后一步,他把双手举起投降,眼睛来回看着面前这两个人,说:“停,上次把她带走的事我已经长记性了,不会吃第二次亏了。” 贺时卿面带微笑从容不迫,他掏了掏耳朵,满不在乎的说:“啊,对了,温明轩现在应该还在棚里拍杂志,等会我把他带去。” 宋泽宇一听,怒了,“你不要脸,他还要脸呢,求求你别给他带绯闻了。” 贺时卿没接他的话,说:“到的时候记得谨慎一点。” 宋泽宇竖着一身寒毛听明白了,他还想挣扎一番,于是扭头问全程都面无表情的阮柠,“你不介意?” 阮柠直直地走过他,冷冰冰的留下一句,“我对你不感兴趣。” 直到三个人终于收拾好出门,并目送贺时卿一骑绝尘之后,阮柠才对宋泽宇说,“他不会带温明轩来的。” “啊?”宋泽宇眨巴眨巴眼,表示没听懂。 阮柠一脸淡然,她靠在座椅上,盯着前方说:“因为有我在。” 五分钟的沉默,宋泽宇猛地一拍方向盘,愤愤地咬牙道:“靠,又被耍了。” 阮柠在昏暗的车库里藏住点点笑意,没有继续说什么。 一路上气氛分外的和谐,就连车载音乐都乖乖巧巧的切换到了令人心情放松的小乐曲,除了宋泽宇时不时投递过来的余光有些奇怪,似乎就差把欲言又止写在脸上。 阮柠被打探的有些不舒服,主动打开话闸,“有话想说?” 宋泽宇愣了几秒,大概是没料到对方会突然问起,他说:“啊,也没什么,就觉得挺神奇的。” 阮柠懒得跟他玩文字游戏,回复到:“嗯。” 宋泽宇笑了一声,“出发之前你说的那句,听上去很自信。” 阮柠依旧没什么表情,她回道:“你不相信?” “信,他可是贺时卿。” 既然话题回到了贺时卿头上,宋泽宇又拾起那副桀骜样儿,继续道:“只不过,正是因为他是贺时卿,哈…” 宋泽宇没有说下去,他顿了顿,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阮柠,“你挺特别的。” 每个字都重重地敲在阮柠的心脏上,但是她嘴上却说着:“短暂的新鲜感而已。” 宋泽宇学着她刚才的语气,戏谑样的反问她,“你不相信?” 突然有些烦躁,仿佛被窥探了见不得光的秘密一般,阮柠动了动,换了个姿势,扭头看向窗外。 但宋泽宇并没打算点到为止,他只是换了一个话题,接着说道:“你知道你在我们这群人里,被称作什么吗?” 他故意拔高音量,惹得阮柠不得不去听他话,刚好宋泽宇又不一定非要得到回复,只听他不问自答道: “‘打破平衡的闯入者’。” 他说的轻飘飘的,阮柠却听的心里一沉。 “贺时卿不知道?”阮柠问。 宋泽宇摇摇头,“连聚会都能推,说是只想在家里呆着,让陆海从头念到尾,逼得所有人都耿耿于怀。” 阮柠只是淡淡地说了句,“也是,不然你现在也不敢提。” 既然都说到这个份上,宋泽宇当然不介意再添油加醋搞点乱子出来,他第一次听到贺时卿推辞聚会的消息后也很不解,而且理由是如此的没有说服力,要知道这种二十年来都过成规则的生活,突然被一个外来的人打破他们二世祖之间的平衡,实属是件令人震惊又费解的事。 宋泽宇知道贺时卿有一位白月光,却不知道到底是谁,所以也很不理解他和阮柠是什么意思。他自然也不知道阮柠在贺时卿的心里到达了何种高度,至少放在别人身上,贺时卿不会问“要不要跟他去公司”,他只会说,“跟我去”或者“别跟上来”。 车内播放的乐曲渐渐又回到音量主场,如流水般涤荡清澈,企图抚平某些浮躁的精神世界,让一切归于平静。 只可惜在宋泽宇和阮柠之间,这种风情和默契完全不存在,没一会儿百无聊赖的宋少又开始搭腔了,他对阮柠说:“对了,等会好像有几位老板要过来,他们老早就想认识一下你。” 阮柠问:“什么老板?” “给《探险之王》投资的,贺时卿也认识。” 阮柠压了压声音,说:“我这次去,是有其他事情。” 宋泽宇这次没那么不正经,他耸耸肩,说:“我猜应该也没戏,贺时卿他也不喜欢你去的。” 他接着又说:“我先声明,并不是存心要跟贺时卿对着干,你这次的参演《探险之王》还是给圈子里留了点儿印象的,不知道后面会不会有人再找你,反正,拿钱办事,看你自己。” “嗯,”视野渐渐进入繁华路段,阮柠看着窗外不断往后飘过的绿化带,不经意地问了一句,“贺时卿到底是怎样的人?” 后知后觉自己身在何处,只是说出口的话不可能撤回,一阵短暂沉默后,宋泽宇却潇洒利落的回了她。 “不知道。” 不知道?呵,谁信。 突然想起之前在别墅宋泽宇还拍着贺时卿肩膀说“兄弟我嘴很紧”,只需这一会儿,几位少爷好不容易被改观的印象全都打回原形。 阮柠扯了扯嘴角。 宋泽宇知道她不信,可他也没办法,就算是站在贺时卿爸妈面前,他对着天发誓,最后还是只能回答不知道。 宋泽宇试图做出最后的辩解,他打着方向盘将车开进一家高级酒店的外花园里,说:“他从小就爱做让人不理解的事,而且也不会解释,”宋泽宇盯着前方,顺道小声嘀咕道,“到了,果真没有狗仔蹲点啊…” 阮柠扭过头,顺着视线看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两座气派辉煌的高大建筑物一前一后靠在一起。 宋泽宇轻车熟路的往地下停车场里开,他接着聊刚才的话题,说:“就比如以前有一年,他不知道发什么神经出去玩了一趟,回来就变了个人。” 阮柠的眼皮跳了跳,她觉得这个对话似曾相识。 宋泽宇又说:“我想想…哦,好像叫B城吧,在南方,我不太清楚,毕竟我没去过。” 阮柠睁大眼睛,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宋泽宇,问;“你说哪儿?” 宋泽宇挂着倒挡停车,没发现身旁那人的震惊,若无其事的重复道:“B城啊。” 汽车已经熄火,但坐在副驾驶的阮柠心中早已翻江倒海。 宋泽宇不出一会儿也发现了,笑着说:“怎么脸都吓白了啊,难道你是那儿的人啊?” 阮柠没有回答他,宋泽宇也不在意,只不过他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低声说:“那什么,等会帮我解释一下,堵车绕路。” 阮柠抬起头,果然看见贺时卿双手抱胸,靠在他们隔壁的车上,一脸不悦。 宋泽宇甩手关车门的时候还一直喃喃,“都爱摆臭脸,服了。” 阮柠也下了车,她走到贺时卿前面,男人什么也没说,只是看了宋泽宇好一会儿,然后牵起阮柠就往前走,无视了后面抓狂的宋大少爷。 第71章 宴会 四季酒店的位置不偏不倚,坐落于寸土寸金的A市中心,两幢双子大楼直逼云霄,俯瞰周围一片华丽靓景。 电视台把宴会定在了二十七层,三人抵达的时候已有不少人在了,阮柠起初对这种宴会的人数没什么概念,直到她看到整个宴会厅一片金碧辉煌,大气十足,到场的人皆是华服正装。他们觥筹交错三五成群,男士西装革履斯文败类,女士香肩酥胸艳压群芳,吓得阮柠定在原地不敢上前。 宋泽宇没耐心陪人适应,拍了拍贺时卿的肩膀就开启了社交模式。贺时卿站在入口处和阮柠并肩而立,他的眼睛追随着步入人流的好兄弟,看着宋泽宇游刃有余的拿起香槟与人交谈,嘴角不自觉挂起了淡淡的微笑。 阮柠腰板挺得笔直,突然感觉上面覆上了一只手,阮柠错愕的偏过头,一下子对上贺时卿含笑的眼睛。 贺时卿凑近她的耳朵,小声说:“不用紧张。” 说完,贺时卿就作势搂着她进场,阮柠顿了一下脚步,她依然看着贺时卿的侧脸,她其实刚才就想问他了,关于B城的事情。 然而她只表现出了两秒的犹豫,心里了然现在说这些大概不合时宜,于是便跟着贺时卿一起走了。 来的人挺多,个个都还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所以也没多少的目光聚集在阮柠这边,偶尔一两个朝贺时卿点点头,“顺便”再看到跟在他旁边的阮柠,以微笑示意。 但是渐渐的,过来跟这位国金大老板打招呼的人多了起来,有人顺藤摸瓜关心一下贺时卿的父母,缠住人一时半会儿走不开,而这个时候阮柠早已丢下他跑到甜品酒水区躲着休息了。 人流来往,用目光探寻对方身影都变得困难起来。 阮柠盯住面前摆放整齐的金色香槟发愣,她其实有点口渴,但苦恼的是酒量不佳,在这种场合更不想冒险去品尝两口。 她刚想问贺时卿哪里有茶水可以享用,没想到一转身突然迷茫了,放眼望去已经看不见贺时卿在哪,每一张都是陌生的面孔,除了—— 门口处涌进来一大批人,孙希瑞就是其中之一。 看来选手们都到齐了。 阮柠看见一位胸前挂牌的工作人员把这二十个孩子招拢到一个圈,嘱咐了几句什么,然后他们就自由活动开来。 阮柠好整以暇的呆在角落里,准备等孙希瑞过来找吃的时候再叫他,可是预想出了错,有人单独喊住他,接着孙希瑞就乖巧无比的跟在后面上了二楼。 这一层被打通了两层的高度,所以除了宴会大厅外,里面还有内嵌式的二楼,提供休息室给客人专用。 阮柠下意识的跟了上去,好在上楼下楼的人都有,她急匆匆的样子也没有引起过多的注意。 只是等她上楼后又遇到了困难,因为这里的休息室一间紧挨着一间,她并不知道孙希瑞进了哪一间。 突然为此刻的冲动行为检讨,阮柠有些泄气,可就在她转身之际,一个熟悉的声音喊住了她。 “阮柠?” 阮柠闻言转回去,竟然是顾瑶。 只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几家电视台联合工作,自然不会少了这位金牌主持人到场,她朝顾瑶点了下头,说:“你好。” 上一次合作好歹是同事身份,阮柠如今如此生分,反而把顾瑶搞尴尬了。她转了个话题,邀请阮柠:“要不要进来坐坐?” 见对方犹豫不定,顾瑶又补充道:“只有我一个人。” 阮柠想了想,最后答应了,“好。” 虽然答应了贺时卿跟来,但阮柠一直不爱参加大型聚会,此刻一进休息室,她就把压抑住的兴致缺缺给全部释放出来。 顾瑶挽起衬衣袖子问她要喝茶还是喝酒。 休息室跟五星级酒店的房间布置差不多,体贴到连大床都有,窗外是流光璀璨的繁华都市,底下车水马龙,霓虹闪烁,行人来往渺小如尘埃。 她接过顾瑶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大口,总算解了口干之急。顾瑶都不用问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一开口就是开门见山。 “你怎么没跟小贺总在一起?” “不知道他去哪儿了,”阮柠说,“下面人太多。” 顾瑶调侃道,“你就这么躲着,等会人急着找不到你。” 阮柠喝茶的动作一顿,她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嘴角抿出一个淡淡的微笑,说:“你呢,也在躲人?” 果然那人的脸上出现了几分羞愧,她咳嗽几声清了清嗓,无奈道:“人太多,头疼。” 阮柠没有拆穿她,她想起正事,便问:“对了,刚才你有没有见到一个小孩儿,大概十八九岁模样,白衬衣黑外套。” “有点印象,”顾瑶思索道,“刚才服侍生送酒上来,我开门的时候,好像刚好看到你说的这位。” 稍微放了一点心,顾瑶问她,“你说的应该是那群孩子中的某一位吧,我之前去台里接班,呆过半天。” “嗯,算是我…弟弟吧,熟人。”阮柠并不隐瞒。 两人待了一会儿,阮柠还是有些不放心,她坐不住,起身准备再出去找找人,到门口的时候问顾瑶,“你要不要出去透透气?” 顾瑶委婉地笑了笑,说:“不用了。” 第72章 闯祸 阮柠刚一出门,就看到隔壁房间出来了一个人,望着那人的背影,她眼睛一亮,上前几步抓住他的后领,压着声音叫他,“孙希瑞。” 孙希瑞一惊,还没回过脑袋就惊呼起来,“阮柠姐!你怎么在这儿!” 阮柠心想还不是担心你这臭小子,她不客气的把他往前面一扔,说:“下去说。” 孙希瑞一直处在惊喜之中,他一个劲儿的问阮柠怎么来了,但全被打马虎眼糊弄过去了。 阮柠挑了个不被注意的角落位置,抓过孙希瑞就开始严刑拷打。 阮柠问:“你刚才去见谁了?” 孙希瑞眼中闪过几丝慌乱,他扭扭捏捏地回道:“没谁…诶阮柠姐你难道是跟那谁一起来的吗?” 阮柠知道他是存心岔开话题,根本不吃他那套,板着张脸继续说:“你别搞那些乱七糟八的事情啊,有什么为难的就跟我说。” 阮柠确实有猜想他是被坑去见什么高层老板,或者被请去强制签合同,抢在了贺时卿前头。 可是孙希瑞眨了眨眼,无辜地说:“阮柠姐你在说什么啊?” 阮柠挑了挑眉,接住他的话,“那你刚才去见谁了?” 孙希瑞看上去很是为难,支支吾吾一半天没个答案,阮柠耗光了耐心,索性和他交接清楚等会会发生的事。 阮柠说:“算了,不想说就不说,你们现在是在自由活动?” 见阮柠没在逼问自己,孙希瑞吐了一大口气,他点头,“徐姐让我们先随便逛逛,等会吃饭再通知我们过去。” 不知为何阮柠脑子里浮现出了一些招客的艳俗女子,她们也是把自己放进大池子里,然后等一条条肥鱼上钩,这些选手何尝不是,单纯的被卖了都不知道,还一个个都往坑里跳。 阮柠想了想,准备好之后低声问他:“你想进国金娱乐吗?” 她以为小孩儿听到后会一蹦三尺高,毕竟曾经勇闯娱乐圈的目的就是为了和国金招牌温明轩一起工作,可出乎阮柠的意料,孙希瑞低头默默思考了半分钟,然后抬眼坚定地回复了她。 “不用。” 阮柠满脸疑惑,“你…” 这时孙希瑞口袋里的手机亮了起来,男孩儿只低头看了一眼,然后对他的阮柠姐说,“姐,我知道你想问为什么,但我这会儿有事,等会再来找你。” 说完就在阮柠的眼前溜了,根本不看她的反应。 等人回过神的时候,阮柠顺着孙希瑞离开的背影一路看去,突然看见有一人从旁边冲出来拦住了他,两个人在二楼处推拉起来,直到阮柠看见一只肥手放在了孙希瑞的屁股上。 几乎是本能,阮柠大步流星的冲过去,孙希瑞此时和那位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死胖子纠缠到了二楼走廊尽头,喧哗的一楼已经看不见上面的动静。 又矮又肥,啤酒肚大的像怀了三胎,阮柠到的时候还听那人满口调戏的捉弄对方:“找不到主人吗?嘿嘿嘿,你迷路了吗?” 一听语气就知是喝醉了,可看上去力气倒不小,孙希瑞疯狂甩着两手都没能把人甩掉,他大叫道:“放开我!放开——” “嘿嘿嘿,跟我玩玩呗,我这里有好多好玩的…” 阮柠二话不说就想上去拉开两人,她使了很大的劲儿,可是根本拉不动,无奈之下用手包往那胖子脸上来了一下,还踹了几脚,胖子吃痛便放开了孙希瑞,孙希瑞被甩得踉踉跄跄地往后跌了几步。 他看清来人,茫然无助的喊了一声:“阮柠姐…” 阮柠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回过身,只见胖子缓缓蹲坐在了地上,他双手捂着鼻子,嘴里不停痛苦的叫唤,等他摊开手再看时,指缝间都有鲜红的血滴流下。 这下把那人酒都揍醒了,胖子怒不可遏,抬起脑袋双眼都发红了,他冲阮柠怒喊,“哪儿来的东西,也敢打我?” 阮柠比孙希瑞矮一大截,却依旧把他护在身后,理直气壮地说:“你骚扰他还有理了?” “你!——” 那人似乎气到不行,连伸出来指责的手指都哆哆嗦嗦一直在抖,像是无法反驳,相比之下阮柠则很冷静,她垂着眸子毫不避讳地接受着那个死胖子的愤怒,只有后面的孙希瑞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从没见阮柠如此生气过。 其实他也不是不能挣脱那胖子,只是难免会动手打到对方,万一伤到了别人,他作为即将出道的小明星害怕无法脱身,只能等别人发现他们来救他。但可惜,只有阮柠在附近,更可惜的是,阮柠还打伤了对方。 一楼大厅被美酒音乐覆盖,但二楼就不一样了,想必刚才的动静已经有不少房间里的人听见,可眼下看来谁都不敢出来看好戏,不知是不屑还是不愿,只有匆匆赶来的经理与服务员一窝蜂过来擦屁股。 胖子被人扶了起来,阮柠听见经理不住对他弯腰,称呼他为“韩老板”。 孙希瑞拉了拉阮柠的衣角,小声对她说:“姐,对不起…好像是我惹麻烦了。” 阮柠想回他说这不是他的错,这场光鲜亮丽的聚会本就是个吃人的无底洞,里面又肮脏又恶心。 韩老板酒醒了,面子也丢了,此刻来回指着阮柠和孙希瑞,狠狠说道:“你们都给我等着,真是给脸不要脸。” 说完,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上前扬起手打了阮柠一巴掌。 红色的手指印清晰地印在了阮柠的脸上,但此刻的她不可能还手了,毕竟自己根本打不过他,更何况才得知这胖子是位老板。阮柠捂着左脸,只是恶狠狠地盯着韩老板。 工作人员给韩老板拿来毛巾和冰袋,几波人就那么尴尬的站在那里堵住来路,经理唯唯诺诺的把准备上来的一些客人重新送了下去,让那些客人去了另一边的楼梯,回来就问了个不该问的问题。 “韩老板,您没事吧?” “怎么没事?哪只眼睛看到我xx没事了?!今晚不给我一个交代,你们xx所有人都别想脱干系!xxx!”看来还是个暴脾气,不光满嘴脏话,眼睛还瞪得像铜铃。 这时,离他们一群人最近的休息室的门突然开了,阮柠没有心情去看,却听见经理拔高了音量,像找到救命稻草般狂喜:“哎哟,贺总也在呢!” 阮柠心里一颤,下一秒,她听见那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同样低沉到不含感情,他说:“进来。” 比起如见到救命稻草一般的惊喜,那声音,更像是一种命令。 孙希瑞站的位置离阮柠不远,阮柠的位置看不到贺时卿的脸,但他在开门那瞬间就看到了贺时卿,同时也看见他脸上的阴沉。 进去之前,他拉住了阮柠,有些紧张的喊她,“姐,我…” 声音甚至比刚才惹祸时都还颤抖,但阮柠没有回应他。 第73章 跟他道歉 贺时卿没有让经理和工作人员跟进来,只有三位当事人进了休息室,阮柠面无表情的走了进去,才发现里面不止贺时卿一个人。 宋泽宇、温明轩……还有一位年轻女子,她没有见过的人。 韩老板看上去跟贺时卿他们有点交情,进去就一屁股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翘起二郎腿跟他们打招呼。 “哟!贺总宋总都在呢,哎呀我们大明星也来了!诶…这位…这位是?” 阮柠一直紧紧盯着她,那人似乎也注意到了她,只见她朝阮柠笑了一下,然后转过头去回韩老板的话,“我是陈紫怡。” 话音一落,阮柠就垂下了头。 所有感觉都是真的,那人的声音她并不陌生,曾经在白槿出现过,并整整折磨了她一个下午。 婉转悠扬,人也如其声,年轻、漂亮还很有气质。 韩老板似乎绞尽脑汁也没想起来这位陈紫怡是谁,他嘶了半天,鼻血又流出来了,温明轩在对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同他解释道:“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之前青山的拍卖会还跟人家爷爷套近乎呢,怎么转眼就把我们陈小姐忘了呢?” 阮柠一愣,如蝶翼的睫毛轻轻扇了扇,她听见韩老板猛拍大腿的沉闷声,紧接着大呼:“原来是我们陈小姐啊,罪过罪过,我的错,自罚三杯。” “够了。” 两字沉稳有力,贺时卿抬起眼皮,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阮柠,他一字一句地问她:“怎么回事?” 还没等阮柠开口,韩老板叽叽喳喳又嚷起来,“差点忘了这两个东西还在这儿,哼,怎么回事?刚才那黑衣服的小子没站稳撞到了我,我xx还没说什么呢,这女的xx一上来就打我踢我,真是xx给你脸了,靠!” 孙希瑞憋红了脸,嚷回去,“你胡说!” 韩老板笑起来,一副贱兮兮的样子,他反问,“我怎么胡说了?那你说说,我哪里胡说了?” 原来一切都已经算计清楚,真相已经不重要了,孙希瑞尚不可能在他们面前说明白自己是怎么被吃豆腐的,就算他说出真相肯定也会被韩老板颠倒黑白。 就这么一瞬间,阮柠好像明白了,慢慢垮下了肩膀,她没有看房间里的任何一位,而是把目光落在了地上,那里光洁如镜,倒映出了天花板上悬吊的水晶灯饰。 她只说了一句:“我没有打错人。” 话音落下,气氛又尴尬起来。 宋泽宇和温明轩靠在一起望着天花板掩饰尴尬;贺时卿同阮柠一样再度沉默下来;韩老板贼眉鼠眼盯着发抖的孙希瑞,翘起的嘴角不知想到什么恶心的勾当。 只有陈紫怡,她想了一会儿,开口化解氛围:“韩老板,您喝酒了是吧,怕不是搞错了什么?” 肥头大耳的韩老板惹不起这屋里的这些大人物,他缓和了下语气,但还是带着不羁和狂妄,他说:“嗐,是喝了点,本来高高兴兴的,可没想到发生这样的事,真xx扫兴。” 宋泽宇一直不喜欢这位比他们年长许多还爱跟他们套近乎的暴发户,他也开口说话了,“要不这样吧,韩老板大人不记小人过,以后你去One Day我都给你免单,你看行吗?” 虽然不明白这位打自己的女人和屋里这群人有什么关系,但他听宋泽宇这么说,自然不敢再闹大事,可他也不太甘心,面子折了不说,最关键还折在了这群人面前,他想了想,说:“其实我也没想做太过分的事,这样吧,我秘书已经去买药了,等会就让那黑衣服的小男生到我房间里帮忙,就当道歉了,这事儿也一笔勾销。” 他一说完,其余人又不说话了,只有被点到名的孙希瑞快哭了出来。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贺时卿抬起了脸,他没有看韩老板,而是对着孙希瑞冷静地说:“希瑞,刚才沈诀一直在找你,应该还挺急的,你是不是该回一下他?” 这下轮到韩老板大惊失色了,贺时卿这句话其实就给了他一个警钟,他自然也听明白了,自己刚刚碰了不该碰的人。 可是就在他面红耳赤抓耳挠腮之际,贺时卿冰冷的口音再一次响起。 他对着房间另一个人说:“跟他道歉。” 也是这时,贺时卿才发现阮柠脸上还有那红着的手指印,他的心脏好像一瞬间就被魔鬼抓紧了,他当然心疼她,但是他也不可能现在得罪这位韩老板。 其他人听到贺时卿的声音都惊讶的看了过去,然后再顺着贺时卿的视线,停在了阮柠的脸上,同样也发现了那个手指印。 贺时卿没有喊阮柠的名字,也没有心软,隔了一分钟之后又再次重复说了一遍。 “跟他道歉。” 这就是命令。 在这个能让空气都骤停的空间里,阮柠终于打破诡异,她抬起那双不含任何情绪的眼睛,问贺时卿。 “凭什么?” 贺时卿盯着她,那股视线凌厉、伤人,与之前来这里时温柔体贴的眼眸形成鲜明对比,他没有解释,从头到尾只有那一句。 “跟他道歉。” 贺时卿说了三遍,阮柠却只一句就问够了。 不管对方是有什么利益上的往来,还是他贺时卿想再给自己上一堂听话的课,又或者是自己的莽撞冲动让他丢了面子,阮柠觉得都够了。 她平淡的移过视线,扫过温明轩、宋泽宇、陈紫怡,最后停在嘚瑟的韩老板脸上。 声音同样清冷干脆,这一次掷地有声,她说: “对不起。” 第74章 借住 唐子辰从公寓里出来的时候连打了两个哆嗦。 夜晚风凉,他随便披了件棒球外套就跑出来了,脚下还踩着凉拖,缩着身子在昏暗的小区里左右找方向。等绕过了喷泉中心,再转一个弯,便见到了标志性的马路路灯。 那里只站着一个女人,她的穿着和平时的阮柠有些不一样,等她回过头来,唐子辰才发现真的是阮柠,他咧开嘴,双眼一亮,兴冲冲地就跑了过去。 唐子辰走近后还是有些吃惊,问出的第一句就是,“阮柠姐,你这是去哪里了啊?穿得这么隆重。” 阮柠依旧穿着那身香槟色裙子,人站得笔挺等在马路边上,头发有些乱糟糟的,看上去活像个被赶出家门的千金小姐,也难怪唐子辰会这么惊讶。 二十分钟前,阮柠出了酒店才发现自己好像没有别的去处了,她在A市这边也根本没有什么朋友,打开通讯录翻了五分钟,最后选择了在校外租房的唐子辰。接到电话的唐子辰正在同室友原野打游戏,等他们输掉一波激烈的团战,基地爆炸后才猛然想起阮柠来找他了,说是想要借住一晚。 时间线回到现在,唐子辰还没来得及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只是说:“阮柠姐,不过我这里条件一般啊,诶,你之前跟主任请假,就是在忙娱乐圈的事吗?今天是不是有什么非公开的聚会啊,网络上倒是风平浪静的…” 阮柠停下脚步,终于正视起旁边喋喋不休的人,她动了动嘴,想了一半天,最后挤出两个字:“抱歉。” 唐子辰一愣一愣的,“啊?” 阮柠垂下眼眸,里面看不清悲喜,她说:“抱歉,这么晚打扰到你,我在这边实在没有什么朋友了。” 唐子辰心里一颤,连忙摆手装不在意,“嗐,没事儿,我们都还没睡呢。” 兴许是察觉到对方兴致不高,加上这么晚有家不回偏要来找自己,唐子辰心里猜到她可能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也不好意思再一个劲的问问题。他带着阮柠穿过喷泉坛,换了个话题,说:“那什么,我也才搬过来没多久,家里还有位室友,我俩合租的,他还在上学。” 阮柠默默地跟在后面,听完后“嗯”了一声。 唐子辰又道:“不过也没事,房子虽然小是小了点,阮柠姐你睡床吧,我等下给你换个床单。” 阮柠回他,“要不我睡沙发吧,你睡你自己的床。” “我们合租的这个房子没有沙发,没事,我和我室友一起睡就行了。”唐子辰又问阮柠,“阮柠姐,你饿吗?饿的话我们可以一起煮点东西吃。” 阮柠快速的扫了一眼对方,然后轻轻摇了摇头,“不饿。” 唐子辰努了努嘴,心里想着还有什么他没有考虑到的地方,毕竟有未来大明星做客,他好歹要拿出点主人的关心,万一以后人家阮柠姐飞黄腾达了,说不定会感激他这一晚雪中送炭呢。 只可惜,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目的地就到了。 唐子辰用钥匙打开门,扭头对阮柠彬彬有礼地微笑,“到了。” 两个大男生住一起,生活自然是有些邋遢的,阮柠一进门就看到一张铺满了各种包装纸盒的餐桌在迎接她。唐子辰尴尬地牵了牵嘴角抽笑,“哈哈,忘了收拾…” 他余光发现了在厨房捣鼓的人影,心里一阵不快,也顾不得客人还在,形象大跌的喊道:“原野!你吃的垃圾不扔等着它生垃圾吗?!” 阮柠还没把视线跟着移过去,紧接着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个男声说道,“你放屁!那些明明都是你吃的!” 唐子辰转回头,讪讪地朝阮柠笑了一下,找出一双新的拖鞋,然后连忙换上自己的室内拖鞋,迅速奔过去掐人。等到阮柠也脱鞋走进去几步之后,那两人才消停下来。 原野眨巴眨巴眼,反应过来后猛地一拍锢在自己脖子上的手,立马把唐子辰的小臂都打红了,后者吃痛,无奈暂时松开了他。 阮柠朝原野轻点了下头,男生长得很精致,模样一见就显小,两人凑一堆活脱脱一股少年气,她现在穿着礼裙站在门口,倒真有点打扰之意,与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 原野对人抿出个一字笑,简单说了一句你好当作礼貌,顺便拿胳膊肘狠狠推了一下蹲他后面的人。唐子辰又吃一击,正准备张口骂他,结果接到那人使眼神的信号,顿时恍然大悟。 他看向阮柠,说:“你要先洗澡吗?阮柠姐,我去给你找衣服。” 阮柠没什么意见,回道:“好,麻烦你了。” 唐子辰前脚一进房间,客厅里又安静下来。原野简单收拾了一下餐桌上的垃圾,第二次对阮柠笑了笑,尴尬地化解氛围,“姐姐你坐吧,别站着了。” 阮柠走过去坐在一张凳子上,“好的,谢谢,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原野,姐姐。” 阮柠点点头,“你好,我是阮柠。” 两人刚说完,唐子辰便从卧室里出来了,手里拿了一套简单的T恤长裤,递给阮柠,说:“这套我还没穿过,姐你先拿去将就穿吧,可能有些大。” 他带阮柠去拿新的毛巾牙刷,回来之后被原野一把拉住,脚跟没稳摔了一个趔趄,抬起脸就冲人吼,“说!是不是刚才输了你不高兴,故意的!刚刚输了又不怪我,还不是下路那个射手太菜了!” 原野充耳不闻,一脸新奇的把话题引到阮柠身上,他这会儿都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努力压制住那股兴奋劲,低声问唐子辰:“她真是你同事吗?那个拍综艺的?” 唐子辰翘起唇上不存在的小胡子得意,说:“说了你不信。” 原野又说:“比节目里看上去更好看诶,她真的要当明星吗?” 唐子辰想也不想就替阮柠回答,“是啊,没看到晚上穿的礼裙吗,估计就是同那圈里的人吃饭什么的。” “她怎么会来找你?”原野不解。 唐子辰耸耸肩,“不知道,不太好问。” 原野再次感叹,“姐姐真的漂亮,不过她是不是喜欢你啊?” “怎么可能啊?她好像有男朋友的,你别想了,阮柠姐肯定看不上你的。好了好了,今天晚上我们一起睡,没事做就过来帮我铺被子,别说废话。”唐子辰拱了拱原野,抬手环住他的脖子,拉着他准备去他的房间。 原野一个转身挣脱唐子辰,迅速跑回房间锁门:“不要!你自己想办法吧。” “谁说我喜欢她了,我这是在帮你助攻呢,你喜欢她吧?”原野对门外的唐子辰说。 唐子辰坦白:“我没有,不过阮柠姐人真的挺好的,我之前实习的时候她一直耐心教我,现在她遇到困难了我也想帮帮她。” 第75章 夜聊 不同于客厅外一片嬉笑打闹,角落的浴室里只有哗哗不停的流水声。 那两人的说话声全都冲进阮柠的耳朵里,她站在淋浴下沉默不语,双手撑着墙壁,任凭头顶落下来的水流铺满满脸,沾湿睫毛,最后再沿着鼻梁和下巴,成串的砸向地面。 阮柠全程都紧闭着双唇,犹如晚上狼狈离开的那一刻一样,别人等不来她多一句的质问,她也不想再等那人多一句的解释。 水珠砸在皮肤上也泛起了轻微痛点,原来当一切感官都麻痹的时候,连这点作用力都能牵扯到心尖上的滚烫。阮柠发现自己的脑子里已是一片空白,就好像这场水也把记忆洗干净了。 保持一个姿势接近了十多分钟,她就这样站在那儿,直到听到门外有人唤他,阮柠才回过神来。 思绪回收的那一瞬间又有些怔愣,等她意识到此时此刻身处何地,自己晚上做了什么大胆的决定之后,她才整个卸下力气。 当她收拾好自己站在镜子面前时,才发现她的脸色有多惨白。 没有任何表情,依旧神色淡淡,两只眼睛里充斥满了疲惫的黯淡。 脱下昂贵礼裙换上纯白T恤,才发现自己确实是一个平凡人,阮柠突然觉得这样才适合自己,之前的那一切不过都是场儿戏。 唐子辰站在门外敲门,担心地问道:“阮柠姐,你好了吗?” 阮柠一直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隔了半分钟后才回答他,“嗯,我马上出来。” 之前唐子辰本打算跟原野一起睡,但现在原野把他拒之门外,唐子辰没办法,只好回自己房间打地铺,阮柠自然觉得不合适,极力要求自己睡地铺就好,唐子辰拗不过她只好妥协。 阮柠躺下之前才从手包里拿出手机,再把裙子叠的整整齐齐,将取下来的项链放进手包,一齐放在了窗边的椅子上。 男孩儿转过身关掉房间里的唯一光源,周遭立马陷入一片黑暗,窗户都给关的紧紧的,不让月光有机可乘。 还好卧室非常干净,甚至还有股淡淡的香气,想必是唐子辰用来安神助眠的,因为阮柠记得贺时卿曾经跟她推荐过。 身体明明是疲倦到极点了,可一想到那人,阮柠就不太睡得着了。 她打开了手机,赫然发现了十多个未接电话,都来自同一人,但她没有回复,没看两分钟就选择了关机。翻了个身睁着眼茫然的望着天花板,不知道接下来该想些什么,幸好没过一会儿斜上方就响起了一些动静,唐子辰翻了两个身,估计也没睡。 一分钟过后,有人忍不住先开口了。 “阮柠姐,你睡了吗?”唐子辰声音很轻,或许是担心阮柠已经睡着了。 阮柠没让他失望,回道:“还没有。” 紧接着听见对方吐了一口气,唐子辰放松下来,问她:“你是忘带钥匙了吗?” 阮柠知道自己不给任何理由的跑过来,总会遇到这样的情况,她没想隐瞒什么,先岔开话题说了一句:“这里离公司挺近的。” 唐子辰鼻子被她牵着走,嗷嗷的回,“嗯,坐车十分钟就到了。” “那这边还有房子可以租吗?”阮柠说了出来。 “嗯…嗯?”听见对方这么说,唐子辰转了一个调,惊讶不已,“姐你…” 阮柠坦然,“我想租房子。” 唐子辰有一堆话想问,但他忍了又忍,最终挑了个重点,他弱弱地问道:“你出了什么事吗…”话音刚落担心自己逾越过界,提到对方不高兴的事,他连忙改口,“你要是暂时没地方去,可以跟我住,我也会帮你打听附近的房子。” 阮柠听出了对方的好意,不知为何喉咙口总想挤出点什么,于是她轻松地承认道:“一段关系结束之前,总会未雨绸缪,先给自己找条出路。” 唐子辰听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小心翼翼地问她,“阮柠姐你谈恋爱了,对吧?” 阮柠迟迟没回,唐子辰接着又说:“你们吵架了?” “没有。”阮柠这才回他。 “那就是冷战了。”唐子辰说的斩钉截铁,他貌似又翻了个身,说话的调调都变得语重心长,跟个过来人一样,“咳咳,经科学计算,往往情侣冷战,有百分之八十七的几率都会和好,如果你们是第一次,那更恭喜了,百分之百的。” 阮柠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他,她想了想,最后平静地说:“我们之间,好像谁都没有付出过真心。” 唐子辰不信,“可是你很喜欢他啊。” 这句话刚说完,阮柠就愣住了,她在黑暗里皱起眉头,否认道:“我没有。” 她在意的是那个“很”字,这似乎能一下把她和贺时卿之间的天平放倒,她不否认喜欢,但她从来都只承认只有那虚无缥缈的“一点”罢了。 唐子辰不介意帮她回忆,“你上次,就有次,问我假如朋友生你气但又不知道原因,你指的就是你对象吧,想起来了吗?” 阮柠语塞,她确实想起来了。 唐子辰说:“你当时就很紧张和他的关系了吧。” 阮柠嚼着这句话想了很久,她也在心里不断问自己,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搞错了。 比任何人都懂得保全的阮柠,曾经一次又一次的警告过自己,不要交出真心。 在他们那个圈子,名利和地位贵可镀金,只有感情,廉价又不值一提。 她不想在自己的后半生留下一个抹不去的名字,得到又失去的滋味,她在十八岁那年体会过一次,就够了。 此时唐子辰出声打断她的思绪,说:“你是在担心,你们会分开吗?” 阮柠哑然失笑,说:“我在担心,他是不是最近就要甩了我。” 这句话说的有些凄然,唐子辰很识相的闭上了嘴。 毕竟一点余地也没留给对方,贺时卿是,阮柠更是。 没留任何消息,手机关机,公司那边的房子不回,别墅里也没人,阮柠像是已经默认这段关系进入了垂死阶段,她走的潇洒,根本不敢回头看那群人的表情。 比起贺时卿要她道歉那句话来的振聋发聩,她更想承认,当她一一看完房间里每个人的表情之后,她才真正的心灰意冷了。 要怎么形容那几秒的颤栗呢?就连站在边上的孙希瑞,都把她阮柠衬托得羞愧无比。当自己在外面莽撞地替熟人弟弟出头的时候,他们却在一间屋子里觥筹交错谈笑风生,就连贺时卿身边的位置都不缺人,况且那还是位和他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 这一切都好像是场笑话,而阮柠则成了整场闹剧里的丑角。 想到这里,阮柠忍不住轻声喃喃出口了一句,“我们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句话太轻,唐子辰并没有听见。 可刚说完这句,阮柠情不自禁又愣住了,她想起了宋泽宇对她说的话,那个让她最失神的消息。 隔了良久,她再次缓缓开口。 “你知道吗,他居然去过我家那边。”阮柠平静的说道。 床上的人没有回她,似乎也选择当一位更安静的观众。 阮柠问唐子辰,“你去过B城吗?” 唐子辰诚实答道,“没有。” 阮柠说:“在南方,是一座小城。” 在地图上用放大镜都找不到具体名字的小城,与浩瀚广袤的世界相比,人在此地相遇的几率,又可精确到百分之几? 世界那么大。 可是,世界明明那么大,贺时卿却还是去过那里。阮柠从没有哪一刻如这般觉得,她和贺时卿是有羁绊的。 说不定他们曾经擦肩而过,毕竟B城那么小,一花一草一街一道就是天地里的所有。 唐子辰不明白这些情愫对阮柠的含义,见对方迟迟没有下文,他模拟出了对方在黑暗里黯然失神的表情,于是担心地问道:“姐…你没事吧?” “没事。”回答的声音很清冽,并没有唐子辰以为的那样有任何伤心的成分。 他想了想,觉得这位姐姐一直如此,不禁自言自语道:“也是,虽然我觉得你是喜欢对方的,但你隐藏的太深了。” 他说,“藏得太深,会很累。” 半晌之后,阮柠打碎沉默,回了一句,“你搞错了,我没有很喜欢他。” 唐子辰对阮柠视死如归的悲剧心理感到不解,至少以他二十年的阅历来说,还没有人能像阮柠这样只要一出问题就提分手。他嘶了很长一声,干脆说道:“不要再想了,两个人在一起就是谈感情的,不然谈钱吗?” 阮柠苦笑了声,说:“对啊,我们谈钱的。” 他以为阮柠是自暴自弃了,心想这会儿可能说什么也听不进去。他转了身,把被子一盖头,装迷糊说道:“都会好起来的,睡觉吧阮柠姐!” 阮柠没有再打扰他,依旧盯着黑漆漆的屋顶沉默眨眼,她准备酝酿睡意,却不知等待她的将是漫长的黑夜。 第76章 富翁孙女 接下来一周,阮柠都没有再回去过。 因为要上班,她不得不重新打开了手机,只可惜并没有再等来贺时卿的一个电话。而且,当她意识到自己开始翻看温明轩等人号码的时候,她才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主任去了外地出差,刚好也给了阮柠喘气的时间。经过几天的冷却,除了与贺时卿之间的烂摊子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阮柠照样该吃吃该喝喝,一如既往地上班下班,她这周也继续住在了唐子辰与原野的公寓。 唐子辰还一度担心她是强撑心态,只可惜事实是阮柠并没有如此,她可能唯一担心的就是贺时卿会冷不丁冒出来结束关系,而她来不及找个去处就要滚蛋。 还好唐子辰很快给了她答复,房子找到一个,跟他们的公寓挨得很近,价格也中规中矩。 阮柠想等过两天周末的时候去看,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就直接搬进去了。想这些的时候,她努力提醒自己不要去想多余的事情,可是总有人不请自来,主动给她带来贺时卿的消息。 陆海估计是一直记着阮柠烧他衣服的那仇,他不知几时得知的消息,竟然耀武扬威的把车开到阮柠公司门口,就为了存心刺激刺激她。 陆少爷重新染了一脑袋粉毛,整个人显得更年轻白净了,与身后的蓝色保时捷形成一道靓丽风景线,吸引住了不少来来往往过路人的目光。 阮柠下午和同事出去取材料,一出去就看见了这位阔气的不速之客。她想装不认识,陆海却不给她机会,上前一步直接拦住人,大声喊她:“阮柠!” 阮柠冷淡的回应一句,“干什么。” 陆海就瞧不得她这副清高的样子,他气得两个眼睛瞪得像铜铃,而忘了接下来要说什么。 阮柠对他没有耐心,放低声音说:“没什么事就请让一下。” 陆海快速瞄了一眼旁边云里雾里的公司同事,对阮柠横道:“当然有事!不然我干嘛专门来找你!” 阮柠皱起眉,看着他不说话。 陆海挑衅地说:“你不知道吧?贺时卿出国了!” 听到这个名字,阮柠的心一颤,但她面不改色,也不回答,抬脚继续往前走去。 陆海说完也觉得没头没脑,这根本算不上挑衅,继续道,“他跟那位陈家小姐一起去见家长了!” 阮柠停了下来,她看向陆海,眸子里终于起了一层冰霜似的凉意,同时也明白了陆海煞费苦心跑过来的目的。 陆海察觉到了她的反应,心里不禁得意起来。他跟贺时卿自高中起就认识,从来没听说过他还能为了谁推拒朋友之间的聚会。 全都是这个阮柠。 不仅瞎跑出来霸占他的好友破坏他们的友谊,人性格不好脾气也臭,长得还算可以,但陆海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贺时卿为什么会喜欢她。这不,前几天刚好从温明轩嘴巴里听了点八卦,说阮柠和贺时卿闹僵了,他可算拍手叫好直言苍天有眼。 顺便帮他纾解了最初的那把火的怨气,真是大快人心! 他在这儿一个劲儿乐呵,不料对面的阮柠像看傻子一样看他良久,最后还是一脚迈了出去,还给了他一个面子,吐出一个字:“哦。” 于是陆海的脸一下子由红变白,他转过身看到阮柠的背影来气,忍不住大声笑起来:“他终于把你甩了!哈哈哈哈哈!” 同事好奇地往后多看了两眼,再扭回头就看见阮柠一脸沉默,周身的气氛也明显低了两度。想问些什么的想法也被吓得咽回肚子里,他可不想招惹这位大人物。 回去之前,阮柠独自去了一趟银行,她估算了一下卡里存的钱,如果按照唐子辰说的价格也差不多能多出来支付,剩下的依旧不动等着还钱就行。 晚上,唐子辰说原野要上晚自习,就留在学校宿舍不回公寓了,所以今天公寓里只剩他们两个人。 阮柠睡前忍不住问唐子辰,“我记得你是本地人?” 唐子辰正在玩手机,他头也不抬,“啊,对。” 阮柠想了想,说:“那你知道本地,有什么姓陈的,比较出名的人物吗?” 她一问完,唐子辰就扬起了脑袋,对着天花板一阵脑内搜索。 过了半分钟,他大叫一声,“啊,瞧我这记性,有啊,那个富翁!” “谁?”阮柠问道。 一提起八卦唐子辰就来劲,他凑近阮柠,说:“上个世纪,我们爸妈那个年代吧,特出名的一位富翁,当时身家就上千万了,姓陈,叫陈楚宏。” 阮柠细细嚼着这个名字,心想这应该就是陈紫怡的爷爷吧。 唐子辰猛拍一把枕头,大叫道,“我想起来了!他给他夫人买了一幢豪华别墅,就在那个青山顶!你知道现在为什么上面上不去了么,就因为那是他们的私宅!” “我听我妈说的,这个富豪特别宠爱妻子,直到现在,能一览无余全城白昼风光的,除了市中心的五星级酒店,就只有青山山顶了,他就买来送给了他夫人,多有钱!” 阮柠想起去年进组拍摄《探险之王》的时候,他们一班人也是走到半山腰就折路而返了。她当时以为是时间原因,没想到那上面还有这样一段故事。 唐子辰又说:“不过最浪漫的还是他在青山上面,给他夫人看了一场烟花宴,你知道新年才能看到满城烟花吧,好像他夫人的生日是在圣诞节,提前了五天!那一晚真是惊艳了很多人。” 阮柠听罢,不知怎么想起了她与贺时卿那晚看的眼花,思忖了片刻,问:“可是最近也没怎么听说过这位人物啊。” 唐子辰解释道:“那是因为他们后来移民了,所以现在没有什么消息了,不过房子留在了上面,估计逢年过节也想回老家看看吧。” 他说完补充了一句,“年纪挺大了应该,我们都可以叫爷爷。” “那他的后辈们呢?”阮柠问。 “这就不清楚了,应该没有回来吧,不然早轰动了。”唐子辰说。 阮柠了然,她一开始只是怀疑,听完大概就跟心里猜的八九不离十。缠着贺时卿的陈紫怡估计就是这位陈楚宏先生的后代,有头有脸的有钱小姐。 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也想开自己的玩笑,心道贺时卿胃口也真大,下一个目标居然是富翁的孙女。 唐子辰打断她的思绪,问:“为什么要问这个呀?” 阮柠回过神来,轻咳了一声,说:“没事,睡觉吧。” 第77章 祸不单行 到了周末,是约定的和中介人一起去看房子的日子,阮柠一大早就起床了。 她现在的心情算是又恢复了平静,贺时卿依旧杳无音讯,她也没打算主动找他,默认对方最近在享受新的感情没空理会自己。那一晚的记忆被她压封在了心底不主动触碰,一切都还过得去。 唐子辰告诉阮柠,他找到了一个二手房,是个小套一,并跟她报了一个大概的价格,叮嘱她跟中介交涉的时候尽量再往下压,不要被蒙骗了。 阮柠刚开始打了一个电话,那头人确实殷勤,说他们很快就会到,让阮柠先上去等一小会儿。 阮柠老实的站在上面等了整整四十分钟,那介绍人才擦着汗急忙跑过来。 只是那人一来就带了个坏消息,开门见山的跟阮柠说,这房子价格报错了,需要往上提一倍。 阮柠立马意识到了不对劲,唐子辰不至于犯这种低级错误,要么就是果真如他所言,这边开始搞鬼了。 她不露声色,说:“你之前在电话里可不是这么说的。” 西装男支支吾吾半天憋不出个所以然,搞得是人都能体会到什么叫欲言又止。 最终,他大卸一口气,把脸都赔进去了,说:“抱歉,这是我们的错误!我们把这套的价格和隔壁小区的那套搞混了,而且这套房子的主人说他暂时不租了!” 阮柠稳如泰山,镇定自若,她缓缓问道:“你说价格要多少?” 那人很快回答,坚定不移,“两倍。” 阮柠轻笑了声,她不想拆穿他,也知道这次算是黄了,于是懒得再费什么功夫,准备打道回府。 只是破天荒的,她要走前突然停下来,多问了一句。 “你们是哪个公司的?” 那人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这个,愣愣地答道,“啊…韩…韩氏的。” 这一下,事情就变得诡异了起来。好巧不巧,阮柠刚好知道这圈子里有个姓韩的搞房产事业,并且只知道那一个。 更关键的是,她前阵子还和某个姓韩的有过过节。 但阮柠不是个爱玩阴谋论的人,她回去之后没跟唐子辰提起这些,只说中介抬价了又不愿意降价,便糊弄了过去。 但她没想到的是,祸不单行,还有更过分的在后面等着她。 新的一周,阮柠照常去公司报道。 主任回来了。 还是那副老样子,端着杯茶高高仰着脑袋到处走来走去。他见阮柠来了,立马把人喊到了办公室。 等委婉的客套话说完,阮柠才抬起眼睛,冷冷清清地直问出口: “所以,是决定辞退我了么?” 主任没想到她这么直言不讳,两只眼珠子不停的转来转去找借口,“啊,那什么,你来的这几年也不容易,虽然都是帮忙做一些零碎的事情,但是确实很认真!这值得表扬!只是呢,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你现在也有更好的出路,我们也就不埋没了哈…” 阮柠把话听完,站了起来,她看着地面,只说了一句: “嗯,我知道了。” 第78章 冷血无情 阮柠当真被辞退了。 整个公司上上下下几十双眼睛都看着她云淡风轻的一边收拾桌上属于她自己的私人物品,一边很有耐心的回答围在她旁边的唐子辰焦急的问话。 她本人看上去不是很在意,只听她连连宽慰身边的人道:“没什么,没事的,你回去工作吧。” 给人吃定心丸的同时又有些疏离,唐子辰气的跳脚,狠狠扔下一句话就要转身,“我去找主任!” “行了,”阮柠抽出一只及时拉住他,脸上的表情也不再是温温和和一派风格,添加了些严肃的意味在里面,说道:“不用管我。” 皇上不急太监急,唐子辰胸中像是有一块大石头堵在那里不上不下,他果真扭头干脆到一屁股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怄着气开始忙活手里头的事情。 个人的东西本来就没多少,阮柠挑了些重要的,很快就收拾完了。当她抬起脑袋的那一刹那,她明显感觉到放在自己身上的那些视线纷纷收敛了回去,并且空气中始终酝酿着丝丝诡异的宁静。 要说这一场同事爱好歹也培养了两年,可这一间屋子里的人情冷暖,往往都是在交往结束时才体现出来。需要她帮忙加班就一口一个阮柠妹妹,有事时则恨不得立马消失躲起来看笑话,还不如坐在对面认识不到半年的唐子辰,至少那一副气鼓鼓的模样看上去不像是演的。 阮柠有些想笑,但她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 简单的打完招呼后,阮柠就离开了公司。 虽然这两年来同事都认为阮柠有情感障碍,就连走之前都不负众望的表现出了一番不悲不喜,真还让人揣摩不透她到底遇到什么事才会有情感上的波澜。 众人摇头不解,人走茶凉的须臾不过片刻,都将其抛诸脑后,渐渐淡去。 只有阮柠,孤零零抱着纸盒子,在人流来往的路中央站了好久,那一刻画面是显得有些惨烈。恰逢阳光倾泻,将人脸上的茫然和孤单透支进了闪耀的虚幻中,寄蜉蝣于天地,原来渺小感是要靠这样来感应。 车水马龙,流水游龙,这座城市恢复了当初初见时的冷漠和不近人情。 隔了良久,道路中央的人才提起脚重新往前走,路人再也无法从她接近冷淡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一切都好像没发生过一样,只有时间还在进行。 既丢了工作,房子也还没找到,阮柠的生活可谓是倒霉到了极点。 眼看她已经快在唐子辰那里打扰半月之久,再继续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所以眼下十万火急,还是先找到落脚点才行。 头两天刚失业,阮柠不得不找时间一刻不停充实自己,早上比那两人起的都要早,晚上回去能直接倒头就睡。她害怕自己落入什么失落的窠臼之中,于是跑遍了附近所有中介中心,可惜全都无功而返,要么敝帚自珍价格太高,要么鸟不拉屎位置太远。 等到了第三天,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在人回来后还没来得及躺下之际,直接开灯敞亮面对面审问。 唐子辰一直因工作的事替她打抱不平,今天还带来了个好消息:他问到了新的房源。 地理位置比较亮眼,中心地段周围,出街走几步多转两个弯甚至能到梨花街附近。 起初阮柠听到这地方还愣了一下,但眼下哪还有值得她犹豫的,赶紧就决定联系房东问问情况。 好在这次没有出什么幺蛾子,双方很快也达成协议,阮柠便交了半年房租,直接敲定了这里。 她选择了一个唐子辰原野二人都有事的早晨搬过去,谁也用不着麻烦,反正东西也不多,二手房该有的都有。 司机师傅把她带着绕进梨花街的时候,阮柠还是不由自主偏头望了出去。 正巧经过One Day,娱乐会所白天看上去没有晚上那么气派,可还是比周围那些乌泱泱的小门店高级太多。 司机大叔跟着哼完广播里上世纪的流行金曲,口干舌燥,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坐后面的客人,打开了话匣子。 “唉,老咯,这城市终究落到年轻一代手中咯。” 他拖长了音像是在无病呻吟,阮柠收回冷漠,没做回复,依旧看着窗外。 大叔毫不介意,甚至开始自言自语起来,“拆迁办马上就要追到这里啦,旧房子都没有了,新的商城就要唰唰唰唰——” “拆迁?”阮柠蓦然听到这个词,扭回头一下打断他的话。 大叔自嘲一般耸了两下肩膀,说:“对啊,老政治家们退场,那些新的小的当然要建些属于自己的东西。” 车子靠边停下,到了阮柠所要搬的目的地。 司机似乎心里抱怨挺多,只听他依旧跟客人科普到,“喏,就你这儿,也要拆的,到时候全是跟那条路上那些一样的娱乐会所,哪还有人住的地方哟。” 阮柠掏钱的时候抬眼看了下四周,这里的确是隐藏在城市中心的旧区,怪不得价格没有抬得那么夸张,原来还因为要拆迁,房东贪心想捞最后几笔便宜钱,顺道瞒了他们这种租客。 打开手机支付了路费,阮柠抱着一包东西开始去找房子。 也就一个普通小区,东南西北四周围了一圈,中间落了个大院子,阮柠进去的时候还有不少老人在小凉亭里打桌牌,颇有一副养老休闲之意。 她摸到了楼梯,往上走了两层,总算到了地方。 一室一厅,背阳向里,一开门扑鼻而来一股浓郁的霉味。 卧室的窗户关的死紧,阮柠前去看的时候发现是被钉死的,这样就无法给里面通通风。还好房东突发善心布置了一床新的被套,不然阮柠过来也只能将就睡一下客厅沙发。她把新买的几件衣服放进衣柜里,然后把床再整理了一下,就出去外面打扫。 没有多余的电器,冰箱洗衣机这些都是用了好些年的,阮柠随遇而安,定下心来开始认真收拾。 等她里外打扫完一遍后,时间也快接近下午四五点。刚躺回床上休息会儿,唐子辰的电话也来了。 阮柠想到自己头半个月给他们也添了不少麻烦,于是想到有空请俩小孩出去吃一顿。唐子辰与人同住这么久,感情也越来越深,一个劲叮嘱有事就打电话帮忙,阮柠心情放松了点,答应了句好。 挂完电话安静了几分钟,阮柠终于有空开始清理思绪打算以后的事。 她躺在床上对着落皮长灰的天花板干瞪眼,然后摸出了手机。 她把备注“H”改为了“贺时卿”,可那人始终都没来过消息了。 距离签约宴不过二十天,日子却好像被不断拉长,成了度日如年。最近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还是从陆海的嘴里,他会去做什么,想要做什么,阮柠从来都不知道。 起初是以冷漠保护自己,到最后由这冷漠给上了一课咎由自取。阮柠无数次想从那几声让她道歉的命令里找回一点痛感,好让她心安理得的去埋怨、去远离,可是此时此刻,阮柠就孤身一人躺在周围发霉的环境里,四下凄惨,冰冷,令人发寒,她却始终清醒,也怪不了那人。 因为她知道,贺时卿就是这样的人。 看似温柔强大,实则冷血无情。 他可以无形之中给予一些压迫和安全感,放肆的宠溺是他调情说爱的手段,同时他也可以收回这一切,只要察觉到一丁点不对劲的感情流向,他就会及时点到为止。 不会让自己爱上任何人,宋泽宇说的没错,贺时卿从不越界,懂得分寸。 阮柠怪不了他,因为她自己何尝又不是如此。她只是遗憾,这一场包养关系会比想象中要提早结束,不是因为厌倦,只是因为谁都在做逃兵。 别墅里除了几份重要证件,其余都是贺时卿给她的,阮柠有些发愁,可能东西只有等到他亲口承认结束才会拿到手罢。 别的事,日子总还是要过,在等待的煎熬中学会吐气,毕竟过一天也是一天。 身体四肢不知不觉升起一些疲倦感,阮柠最后闭上了眼睛。 第79章 工作 过了几天,阮柠在梨花街找到了一份工作。 虽然她很不想承认有一半原因是想在里面碰碰运气,就像撞枪口上的鸟总有一丝逃命的侥幸心理,她也想将自己置于这些危险又最接近的地方,看看会不会遇到贺时卿。 毕竟是他的好哥们宋泽宇的地盘,想要见他的话不算太难,说不定哪天就偶遇上了。 当然,除此之外,在这里打工的工资还算体面。 阮柠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中了什么邪会前去面试,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一套服务生的制服。 One Day是一所综合性的娱乐会所,玩法也多样,负一楼的酒吧叫做One Kiss,二三层则是包厢式的KTV,叫做One Time,隔音效果良好,谁也不会影响到谁一展歌喉,上一次贺时卿叫她来的就是三楼VIP。四楼则是休闲休息室One Love,美其名曰累了就上去歇歇。 One Kiss酒吧白天处于歇业状态,晚上才是年轻男女们狂欢歌舞的天堂。阮柠只需要下午四点到达场地,跟调酒师学着各种酒水饮料的名字,然后晚上给人点单送酒就行。 按理说跟二三楼也没什么交接的地方,于是心里藏着的那点儿小心思自然也就被工作和赚钱给淡淡抹去了。 头两天工作一切顺利,就在阮柠以为生活又重新步入正轨的时候,不是冤家不聚头,又有人找上门来了。 调酒师叫杰哥,除了阮柠之外还有四名服务员。杰哥三十五岁,样貌成熟斯文,平时也是帮忙带头的,其他几个都还年轻,跟阮柠差不多。 说来也巧,人都是爱八卦的动物,不管是之前的公司还是现在的酒吧,总会有人凑在一起聊八卦,阮柠当然也就站边上静静听着,不会参与他们的讨论。 这天,营业前的话题不知怎么就聊到了酒吧老板身上。阮柠这才知道One Kiss酒吧原来是被另一人承包了,宋泽宇只是提供了地方,奇怪的是老板从开业至今从未出来打过照面,只有宋泽宇手下的经理会时不时过来一同照看照看。 于是他们脑袋堆就凑一起,小声猜测呀,这酒吧,恐怕是宋少送给情人开的。 有人脱口而出,情人,不会是那谁,娱乐圈的当红流量明星吧?! 有人不信,慢慢道,我猜是给兄弟分红盈利的,他们那一群的少爷,每个都心狠手辣,却又如胶似漆,斧头都分不开他们。 最开始讨论的那人听到反对的声音,急了,说,兄弟能和情人比?兄弟靠哄吗? 那人瞪白眼,嘲讽一笑,干脆讲明白了,不如你去问问周围的人,情人和兄弟落水,他们会先救哪一个。 这问题问得好,一群人又叽叽喳喳起来,从温明轩编排到陆海林川,凡是知道他们那群都有些什么人物的,都逃不了戏谑一嘲。 那边聊的热火朝天,阮柠这却冷冷清清,一个人在那儿擦玻璃杯。 “玻璃都擦得可以照镜子了。” 身边人带着笑意沉沉开口,阮柠抬眼,发现杰哥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过来。 她低下头笑了一声,说:“新工作,当然得表现好一点。” 杰哥同其他服务生一样穿了个黑色的小马甲在外面,他说:“听说你之前在A公司上班啊,怎么会来干这个?” 阮柠抿嘴笑笑,没有答话。 杰哥从之前的接触中就领悟到了阮柠性子较冷,他也没在意对方的态度。两人相顾无言的擦了会儿盘子里的高脚杯,阮柠突然开口问,“杰哥,你怎么不去听了?” 杰哥收回视线,看回来,说:“噢,看你一个人在这儿无聊,本来想拉你过去的。” 他放下一个杯子,抻了抻眉毛,叹气说:“看来还是擦玻璃比较有意思。” 阮柠笑了一声,把擦好的玻璃杯递了过去,然后看了看身后墙上的钟表,说:“快营业了。” 说完,她便准备去忙别的,杰哥这时候喊住了她。 阮柠回过身,杰哥对她说:“他们聊什么你还是跟着去瞎起哄几句,即使不感兴趣呢,大家都挺想认识你的。” 愣了半秒意识到这人是在照料她,阮柠感激一笑,对他淡淡点了点头,说了一句:“好的,谢谢杰哥。” 第80章 教训 晚上,One Kiss酒吧照常酒肉池林,狂欢尽兴。 今天恰好进行到阮柠来的第一个轮班日,凌晨三点已到,人们终于从酒水和舞池中尝到困意,醉了的被没醉的送回家去,没玩够的不满空荡荡的外厅无人陪着激情,改去包厢和人猜拳比酒力。 阮柠开始拿着抹布出来清理剩下的位置,瓜子壳和空酒瓶满地乱滚比比皆是。 现场还有杰哥在,也慢慢清理起吧台的脏污,头顶上激昂的音乐被换成了催眠的纯音乐,好尽快送走这群拿生命熬夜还不回家的年轻男男女女。 阮柠提起两大包垃圾往酒吧后门走,那里有专门放置的垃圾车。 扔完垃圾准备回酒吧的时候才发现有人躲在阴暗里呕吐,声音不堪入耳,不知道喝了多少才吐成这样子。 本着不会多管闲事的心情,阮柠打算装作没看见推门进去,只是在她刚刚进行完抬脚的动作后,玻璃门立刻就被重重拍了一下,紧接着,一只手撑在上面,阻止了她进去。 阮柠微蹙了下眉,她转过脸去,只见一人软绵着身子出现在她身边,外套松松垮垮的掉在胳膊弯里,一脑袋头发也是乱糟糟的,如果两人再凑近点,阮柠毫不夸张还能闻到一股难以言喻的酒气味。 只是模样…阮柠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但她想不起来了。 那人勾着身子挡在人面前,见对方一直呆在原地,他先笑了,站直身子时还歪歪倒倒险些摔过去,说:“阮…阮柠,我没…没看错吧,阮柠,竟然是你!” 语气里带了些毫不掩饰的惊呼,像是撞见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一样,让人感到一阵不舒服。 阮柠冷静的站在酒鬼面前,想了一半天也没记起在哪见过他。 此人似乎没了耐心,也不满阮柠的态度,嚷嚷道:“喂,喊…喊你呢,阮柠。”说完,他竟然还上前一步,猝不及防的凑到阮柠脸面前,勾起嘴角笑了笑,“居然让我抓到你了。” 阮柠忍耐着往后退了一步,想来想去还是礼貌性的说了一句,“客人您喝醉了。” “哈,”那人轻笑一声,想继续纠缠她,说:“我可是听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呢,关于你的。” 即便再有素质,阮柠也有些受不了了,她伸出双手想直接拉开他,那人却反手一握,一下把人拉住了。就算喝醉了,男性的力气都不显小,至少阮柠暗暗使力都没有挣脱开。 颠倒了一会儿,酒似乎醒了不少,他站直了身子,跟阮柠开始周旋起来。 只听他再开口时,直接抛出了石破天惊的一句。 “你是跟着贺时卿的,对吧。” 话里带了点狠的意味,甚至还有点不甘心。 阮柠真是莫名其妙,出来倒个垃圾也能遇见疯子。她不想了解这人是怎么知道她和贺时卿的事的,她只是有些恼了,不禁加大了音量想喝住人。 “放开我!” 那人对自己的力量信心十足,他笑道,“不必遮掩什么,我都知道,只可惜你惹了不该惹的人,也巴上了你巴不起的,我就是想不明白,哈,凭什么是你这个东西呢。” 阮柠见两手被桎梏的死死的,她提起脚就往人腿上踹,这一踹有点狠,那人嘶了一声,小腿隐隐作痛,说话的声音也变得尖声厉气起来。 “你敢碰我!我韩烬还被谁这么对待过!” 他一说完,人就跟豁出去了一样,往前一扑把阮柠压倒在了地上。 听到这个名字,阮柠一下子僵住,他这会儿总算想起来,这号酒疯子是哪位人物了。 韩烬,凭一桩酒席就加入了《探险之王》的队伍,贺时卿公司里的艺人,最近事业处于上升期,本质却还是个既糊又没本事的三流明星。 要不是周围昏暗,加上他今晚画着烟熏妆浓了脸,阮柠恐怕还真认不出来这是之前接触半个月的同伴。 她有些被气笑了,不知道韩烬发的哪门子疯,朝他吼道:“你有病吗?!” 双手撑住地面想把背上的人顶开,可韩烬哪像喝醉酒的残废,他眼疾手快的拉住阮柠的手腕,反剪到背后,稍有些得意地说道:“真不好意思,从小对付我爸习惯了,你这两下子真不是我的对手啊。” 阮柠整个手臂抽痛,已被人牢牢摁住,如果使劲只怕会拉伤自己,她默不作声地想找空隙反击,于是听到对方继续在那儿说道:“贺时卿怎么会瞧上你这个废物呢,”他另一只手直接捏过阮柠的脸蛋,仔细瞧了瞧,“我难道还比不上你吗?” 看来恩怨算是听明白了个大概,阮柠心里也有气,他轻哼一声,话里带笑,故意激怒他,“就凭你,送到他嘴边他都不会要。” “啪——!” 只听一声清脆的响声,阮柠耳边的头发都被这一掌打散了,紧接着脸上阵阵麻痹感开始乱爬,她被打蒙了。 “嘴巴放干净点!”韩烬胸膛剧烈的起伏,被一针见血戳中心事,他当然气愤,这一巴掌打完他还觉得不过瘾,想要继续,于是说道:“第二件事,你招惹了我干爹,我要替他好好教训你!” 这一罪名安的阮柠云里雾里,她奋力挣脱了一下,反问道:“你干爹?我根本不知道你干爹是谁!” 韩烬冷哼一声,说:“当着贺时卿他们的面污蔑我干爹骚扰别人,阮柠,我今天就来好好教你什么叫不该管的不要管!” 阮柠刚使出大劲动摇了压在身上的人,转眼间韩烬又把她猛的往地上一推。 他想起今天桌上最大的那位老板喜欢女的,所以他现在就没有再“工作”了,看着面前这人,他灵光一现,觉得可以现在把阮柠送过去给那位老板呢。轻蔑又气恼地笑起来:“不要害怕,我马上把你送过去就行了,一晚上很快的!” 阮柠不用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韩烬或许疯了,可她没有。 脑子里迅速规划了一下逃脱方式和路线,正当她扭着身子想要翻过身来时,突然听到了一个脚步声。 “你真是胆子不小呢。” 第81章 睚眦必报 韩烬回过头,看到来人后满脸震惊,整个人差点往后面跌了去。 宋泽宇懒得理他,直接对还躺在地上狼狈不堪的阮柠伸出手,说:“起来。” 阮柠半边脸已经肿了起来,身上的衣服也是乱糟糟的,她忍了忍气,握住了宋泽宇,一下就被人提了起来。 走之前,宋泽宇想起旁边还坐着一个人,他回过头,对一直坐在地上的韩烬说:“劝你一句,别指望你那干爹了。” 说完,他就带着阮柠往右边一拐,消失了。 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空气。 阮柠这会儿没什么精神地坐在宋泽宇的跑车副驾,服务生的小马甲被扯开了也懒得系上。 宋少爷英雄救美,半路杀出来阻止了这场闹剧,阮柠本该感谢他,可是她心里就是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口腔里的味道又腥又苦,一张口就有铺天盖地的委屈袭来。 宋泽宇坐在驾驶位,没着急开车,也不说话,递给了阮柠一瓶水,再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给自己点上,慢慢打开了车窗。 阮柠喝了一口水后,便看着宋泽宇。 宋泽宇抽烟前扭头看了一眼阮柠,才发现阮柠居然一直看着他,愣了五秒,然后勾起半边嘴角问她:“怎么?你也想抽?” “嗯。” 宋泽宇本来是开个玩笑,谁知道阮柠真要抽,不过宋少也很大方,把自己拿着的烟给了阮柠。 阮柠的脸这会儿已经不肿了,被打伤的那一面隐藏进背光的黑暗里,另一边却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一般。 她把香烟夹在食指和中指中间,连连吸了一口又一口,虽然从吐烟被呛的动作里看得出她是个新手,但宋泽宇有自知之明的没有去戏谑什么。 阮柠缓了缓,等吐烟的频率渐渐慢下来后,也证明她这会儿终于冷静了。 再不说点什么倒真显得有些尴尬,宋泽宇既没有问她为什么在这儿,也没有说刚才的事,莫名其妙的对面前金碧辉煌的建筑抬了抬下巴,说:“你觉不觉得这灯弄得有些浮夸了。” 阮柠没有回他,宋泽宇难免尴尬起来,猛吸了一口烟,当做无事发生。 过了一阵,阮柠轻声说道:“谢谢你。” 宋泽宇听到了,但他没有故作浮夸的回一句没关系给人增加压力,他明白阮柠这会儿可能不太好受,唯有沉默才是最好的良方。 阮柠还穿着工作的衣服,好一会儿没回去不光杰哥会担心,她的东西也落在更衣间的。 她想回去一趟,可脚却始终迈不开,一想到还会不会碰到那些恶心的人,她的头皮又一阵发麻。 宋泽宇问:“我送你回家吧。” 阮柠犹豫了一阵,最后还是摇头了,她说:“不了,我还要回去收拾一下。” 宋泽宇也没说什么。 突然阮柠喊住他,问了一个问题。 “宋泽宇,你之前说的活,还有吗?” 宋泽宇眨了眨眼,问她,“你是问拍摄之类的活?” 阮柠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温度,嘴唇抿成一条线,正经的点了点头。 宋泽宇还是有些不相信,他又问道:“你确定?” 阮柠说:“最好是韩烬在的。” 听完这一句,宋泽宇迟迟没有缓过劲来。半晌之后,他意味深长的笑了出来,打趣道:“睚眦必报啊,贺时卿哪儿捡的宝贝。” 阮柠的眼睛蓦然一震。 她垂下眼眸,越过这个话题,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没有回复。 宋泽宇把一切看在眼里,绅士的笑了笑,说:“没问题,我会去打听的,报酬这些有要求吗?” 阮柠想了想,回答道:“差不多就行。” 就算再少,也不会比在这里打工来的少,阮柠深谙这个道理。 “行。” “介意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吗?”阮柠又突然开口。 宋泽宇懒洋洋的答道:“洗耳恭听。” “贺时卿回来了吗?”阮柠问。 挂在脸上的微笑明显一僵,二者之间的氛围陡然沉默下来。隔了一会儿,宋泽宇轻飘飘地告诉她。 “嗯。” 他一说完,阮柠就打开车门就走了。 没走几步,身后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留下满地尾气。 待声音渐渐飘远,阮柠僵硬的身子却慢慢停了下来。 她一脸落寞的望着地面,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82章 庇护 阮柠回去的时候衣服皱巴巴的,头发也有些乱,杰哥见人第一句就问她是谁打的。 阮柠摆了摆手,疲倦到没精力去作答。 杰哥似乎还想多说点什么,但阮柠已经重新拿着扫帚去舞池中心了,他这才作罢,默默摇了摇头。 再过几小时天也亮起来,One Kiss酒吧彻底恢复清冷,阮柠回更衣室换了衣服,吸着早晨七点的雾气,回到了小出租屋。 宋泽宇没过几天就联系了阮柠。 他告诉她,《探险之王》那种节目暂时没有,但有个饭局,可以先考虑考虑。 如果要去,届时他会给她安排工作人员的身份把她带去,对方是个煤老板,比较粗鄙也没什么文化,自然不会有心去斤斤计较些什么。到时候谈投资多喝几杯把人灌醉,再让那些小模特去处理后续,他们则安安心心等钱打来就行。 宋泽宇说这些的时候很轻松,语气里丝毫不为圈内的潜规则行为感到不齿。倒是阮柠沉默良久,之后才问他,韩烬会不会去。 宋泽宇在电话那头轻轻一笑,说,可惜了,煤老板只喜欢女的。 感受到对方的犹豫,宋泽宇也不急,电话搁着也是搁着,甚至在阮柠这边还能听到对面强烈震耳的电子音乐声。 阮柠思考半天,最后问了一句没头没脑的。 她说,你为什么会想帮我。 宋泽宇答得自然,因为我们各取所需。 听完这句话,阮柠又想到了贺时卿,便沉默了,宋泽宇则以为她是故意不回答的。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次没轮到阮柠问出个为什么来,宋泽宇就挂了电话,徒留她一人握着手机,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之后几天,韩烬再没有出现在One Day,阮柠也很少遇到一些奇葩客人,充其量就是喝醉了发酒疯的,当然这些都不是阮柠该操心的事。 那晚那一巴掌把阮柠的颧骨打青了些,阮柠只好在那里多上了点遮瑕,勉强盖住淤青。过了三四天才慢慢消去颜色,杰哥不允许旁人去问,别人也就躲着使使眼色,不敢当面问阮柠发生了什么。 当她还没决定好周末要不要同宋泽宇去那所谓饭局的时候,又有位客人不请自来,说想见她。 阮柠避开几个同班的同事,兀自去了杰哥告知的三楼One Time的vip包间。她站在房间门口的时候还在想会是谁,虽然第一时间心里虽隐隐跳了一个答案,但她免不了有些忐忑和激动。 沉了沉气,最后慢慢推开了包厢的门。 出乎意料,放眼望去里面并没有其他人,只有沙发中间坐了一个男人。那人翘着二郎腿,双手抱胸,仪态儒雅,眼睛上带了一副黑框眼镜,在阮柠没进去之前他似乎一直盯着正前方屏幕的MV,脸上挂着淡淡欣赏的微笑,等阮柠全身进入房间之后,他才移过视线,对她温和一笑。 阮柠愣了两秒,随后朝他点了点头。 沈诀开口邀请她,“过来坐吧。” 阮柠万万没想到沈诀会亲自找上门,她立马想到了孙希瑞,不禁露出了一副担忧的表情看向他。 沈诀起了起身,给她倒了一杯酒,说:“想找你还挺不容易的。” 阮柠忽略掉他这句半含玩笑的话,走过去问,“希瑞出事了?” 她问出口的时候沈诀正往嘴边送酒,男人听完后动作一顿,然后嘴角浅浅笑起一个弧度。他喝完一小口手里的东西后才说,“过来找你也是小语拜托的。” 阮柠听到“小语”这个称呼,立马蹙紧了眉头。 沈诀抬起脸,看向她,说:“你没关注节目吧,他进决赛了,后天现场直播。” 阮柠眨巴眨巴眼,起初没反应过来,等她逐字逐句理解完以后,才瞪大眼惊讶道:“你是说,他进前五了?!” 沈诀温文尔雅的点点头,说:“嗯。” 说完他递出来一张卡片,阮柠接过一看,发现是张电视台的邀请函。 沈诀道:“小语想让你去见证,他的选择没有错。” 阮柠踌躇在原地,沈诀这时潇洒起身,松了一口气道:“好了,我的任务也完成了。” 他径直朝门外走去,阮柠突然叫住他,“沈老师。” 沈诀闻言转回身,对上阮柠一双认真凝视的眼眸,只听她说:“希瑞从小就喜欢跟我一起玩,小时候他喜欢天上的飞机,买到模型的那一天第一个跑来我家门口给我看,后来他家换了大电视,某一天他就说想当明星,说什么都改变不了他的想法。” 沈诀的表情一怔,阮柠继续道:“他很单纯,也很执着,希望…希望你能待他真诚,好好庇护,免去污染。” 那一瞬间,房间静的只剩下音乐在缓缓流淌,一字一句却振聋发聩到在胸膛里震震回荡。阮柠的语气何其郑重,将这一切隐晦说了出来。她不知晓两人的关系走到了哪一步,但是以后的事,她却想尽到邻居姐姐的责任,交代清楚。 事到如今,遮遮掩掩也多此一举,沈诀绅士一笑,回他:“我会的。” 门轻轻掩上,最终音乐相伴的只有阮柠的沉默,她把脑子里所有关于沈诀的记忆点过滤了一遍。她之前打听了一些关于他的消息,风光又体面,娱乐圈人人敬而远之,垂涎仰慕的沈老师。 早些年歌星出身,三十而立的时候夺下了天王的称号,连续三年金曲奖杯含金量足够证明其身价,业内也无一都是赞誉盖过侮蔑。可他甘心止步于此,在三十一岁那年开完最后一场巡回演唱会,从此闭幕于音乐职场,正式进军演员的圈子。 无奈上帝总爱偏心天才,人生里的第一部荧幕作品,直接一尊厚实的新人黄金奖杯塞入手中。 《城市之巅》不遗余力的评价沈诀:他是这个时代的神。 如今沈诀三十七岁,而孙希瑞不过刚刚成年,近乎二十年的差距,人生的阅历不是用须臾便可说清的。 他看上孙希瑞,是好事也是坏事。 想到这些的时候脑子里又不禁冒出了贺时卿,她拼命晃了晃脑袋,真觉得自己不太正常了。 阮柠魂不守舍的回到酒吧,杰哥看见她眉头深锁,愁云惨淡的样子,于是把她喊去了后台工作,以免在客人面前又出什么乱子。 第83章 加油 决赛之夜进行在周五晚上,届时会有无数媒体和嘉宾到场,与粉丝共同期待冠军的诞生。 阮柠当天向杰哥请了个假,提前到下午五点就打车去了电视台。她在车上搜索了关于节目的实时资讯,发现孙希瑞人气挺高,目前与第二名选手的场外投票数你追我赶,不相上下。 她默默为孙希瑞投了一票,关上手机后才发现到了地点。 就算她这会儿提前来了,场馆外还是乌泱泱聚集了大片粉丝,司机开车走之前还在她耳边调侃这些追星女孩的疯狂,阮柠听后没做什么反应,左右探寻场馆的入口。 沈诀给她送来的是一张VIP邀请函,函上介绍可以凭此证明进入后台慰问选手,所以阮柠才想早早到场,溜进去给孙希瑞打气。 她走到门口向保安出示了邀请函,旁边立马有挂胸牌的工作人员站出来作手势邀请她。他们往后台方向走的时候工作人员忍不住开口询问起来,问她是哪位选手的亲属。 阮柠有些迟疑,但她还是回答了问题。 她说,“孙希瑞的。” 工作人员偏过头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疑惑了一句,“咦,我记得刚才接到的,好像也自称是孙希瑞选手的亲属呢。” 听完后阮柠立马站在原地不走了,表情也凝重下来,认真地问那人,“你确定吗,刚才有孙希瑞的亲属到场了?” 工作人员被她的神情吓了一跳,之后挠了挠脑袋,讪讪笑道,“可能是人太多,我也弄混了。” 阮柠起了个心眼,她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偶遇到薛阿姨,若是真那么倒霉,难保遮掩的窗户纸不被戳破,韦绍兰肯定会知道这些年她究竟都干了些什么。 好在途中碰到了与人聊天的沈诀,阮柠大舒一口气,她想了一个办法,处变不惊地上前同沈诀熟络,“沈老师。” 沈诀回头发现是阮柠,微微惊讶,他很快招呼走身边的人,然后迎了上去,说:“你来了。” 阮柠也找了个借口打发走跟着他的人,四下无人之后他才问沈诀,“孙希瑞的妈妈来了?” 沈诀坦诚道,“嗯,到了一会儿了,不过刚刚被请去了录制彩蛋,这会儿应该不在这边。” 阮柠不觉得这个时候还跟他隐瞒是件有利的事,她索性开门见山向沈诀求助,“你确定?我不能见到阿姨。” 沈诀仿佛很理解,他没有多问,微微笑道,“嗯,我知道,放心。” 既然错开了时间,阮柠决定速战速决,跟在沈诀身后找去了选手们休息的地方,沈诀还很贴心的替他们找了个无人的空房间。 孙希瑞仿佛知道阮柠来了,推开门那一刹那特别高兴,鼓足了嗓门大声喊他,“阮柠姐!” 还没让阮柠看清人就被直接撞入一个怀抱,孙希瑞紧紧抱住她,一个劲儿在那嚎,“我就知道你会来!” 阮柠拉开孙希瑞,这才看清楚小孩儿的变化,不是指妆容的打扮,而是他看上去整个人都自信明亮许多。 她先是严肃了下表情,质问他说:“我之前怎么跟你交代的,要你帮我瞒着家里那边人,不要透露我没出国的消息。” 孙希瑞泰然自若,他双手按住阮柠的肩膀,说:“我没说,我没说,但是规定决赛需要让家人到场嘛,我除了请我爸妈,最喜欢的不就是你吗?” 他还试图跟阮柠撒娇,反被阮柠揪住,问道:“真没说?” 孙希瑞比了一个四在耳边,“我发誓!以今晚的结果发誓!” 阮柠终于忍俊不禁,她松下了神经,越过这个话题,开始和孙希瑞轻松聊起来。 “挺不错啊,走到这一步了。” 孙希瑞容光满面,眼睛里也闪烁了些光彩,他说:“我也没想到。” 阮柠拍拍他的肩膀,“别太有压力,这已经很好了。” “嗯,”孙希瑞又说,“我签了公司了。” 阮柠诧异,自从他和贺时卿闹僵之后一直忙着自己的事情,倒还忘了上次签约宴的后续。 孙希瑞这么一提,似乎也想起了上次的尴尬,他不好意思的看了看阮柠,支支吾吾地说道:“我签了诀哥的公司。” 阮柠看向他,问:“你上次急着撇开我,其实就是为这个吧?” “啊?啊,是的。”孙希瑞点头答应。 其实一切都不用她操心了,阮柠心里深谙这个道理。她拍了拍孙希瑞的肩膀,想了想也没其他好说的。 两人随便聊了一会儿,都准备各自回到各自的地点,阮柠走前不忘鼓励了他一句。 “好好加油。” 第84章 决赛 晚上19:00整,电视台邀约三大网站做同步直播,比赛正式开始。 阮柠的位置还算好,VIP区里的不VIP角落,能很大几率避开摄像头的捕捉。 她偏头瞧了瞧舞台左侧的一排观众席,那是五位选手家属的特殊区域,能拥有最近视野揪心自己的宝贝儿子。 随便扫了扫就看见了两张熟悉的面孔,薛阿姨和孙叔叔都来了,两人坐一块儿手握着手,就差把担心写在脸上,与之前极力反对孙希瑞进娱乐圈的尖锐态度截然不同。 阮柠在心里默默祈祷了两句,希望薛阿姨全程把目光放在孙希瑞身上。当然了,她现在这个位置,对方想看到都还不一定。 不一会儿,主持人客套完场面话,几位评委也陆续登场。温明轩是开场嘉宾,跳了段热舞热场,他把头发染成了金色,乍一看还会让人恍惚是哪位选手。 沈诀作为最后一位重量级出场,唱了一首成名曲,现场知道他的不知道他的都一齐被感染了情绪,纷纷投入到这一晚即将开幕的比拼之中。 第一阶段是选手独唱,孙希瑞抽了个倒数第二的顺序。 他唱了一首上个世纪流行的复古情歌,讲的是一对情人无法终成眷属,最终各自含着对对方的情谊两地分离。 歌很动听,孙希瑞唱的也很投入,摄像师懂行的扫向粉丝区,许多举着孙希瑞灯牌的女孩都默默流泪,最后再扫向家属区,薛翠芳果然也两眼含泪,感动不已。 等所有人表演完之后,第一阶段的排名也就终止,半个小时后会宣布淘汰的选手。 孙希瑞以第二名的成绩留了下来,与第一名只差五位数的差距。 包括阮柠在内的很多人,都暗暗的替他捏了一把汗。 第二阶段电视台请了特邀嘉宾帮唱,孙希瑞分配到的是一位知名度很响亮的女歌手,以摇滚出身。孙希瑞也换了一身犀利的装扮惊艳登场,抱了一把贝斯在手,向所有人证明他是擅长多种曲风的全能选手。 他们的合作简直天衣无缝,直接将全场气氛点燃到了顶点! 场上还剩下四位选手,接下来的赛制就是场馆内受邀的一百名专业媒体人为其投票,票数略低的那位将在《The One》以第四名的成绩遗憾收场。 扣人心弦,激动万分,夜晚二十一点整,三强终于诞生,孙希瑞这时已在台上泣不成声。 有对同伴的不舍,也有对这几个月以来辛苦付出的感念,更有对梦想就在眼前的震撼和拥抱。 阮柠在台下静静注视着台上的孙希瑞,她甚至能想起去年寒冬对方还特胸有成竹的跟她承诺他会进娱乐圈,他会出人头地。不过转眼一粟,小小少年的承诺也会被照进大大的舞台,混合台下着最真挚的粉丝的呐喊,一齐发光、发热。 最后一阶段以事先录制好的彩蛋开场,阮柠在大荧幕里看到了薛阿姨,以前再大的反对也会被亲生的血脉说服,在这里变成最坚实的后盾。台上的孙希瑞刚补完妆的眼眶又红了,小孩儿直接垂下了头,不想让摄像机再而三的捕捉到他的脆弱。 阮柠也有些感慨,她想到了韦绍兰,长这么大她好像还从没听韦绍兰说过能这般鼓励自己的话,她好像生性冷淡好强,阮柠想了想发现想象不出来,想了一点儿就别扭。 最终,这场春天的邂逅终于落下帷幕,孙希瑞实至名归,成为这场万众瞩目的比赛的冠军。 阮柠觉得差不多了,台上的和台下的都已经抱成了一团,孙希瑞早已被鲜花和掌声覆盖,关于他的未来,已经有个隐隐的方向在等他了。 就在阮柠准备趁鱼龙混杂悄悄离场的时候,沈诀这时走了过来,他今天也是一身精致打扮,此时换了一套正经丝绒黑西装,手里多了一束滴水的玫瑰,看样子也是想带去祝贺孙希瑞。 阮柠朝他笑了笑,沈诀也自然回之,只是两人经过的时候,沈诀想起了什么,对阮柠小声说:“等会出去你可以欣赏欣赏走廊上那一排送来的花篮。” 阮柠不解,沈诀已经越过她走了。她没头没脑的从侧门出去,奇怪的是这里还没几个粉丝,等她顺着沈诀的意挨个看了两三个花篮之后,才明白原来这些都是圈内人送来的。 心里突然有些忐忑,她预感到即将会看到些什么,但她的脚步还是停不下来,一个又一个的往前看过去。 最终,她停在了一大束蓝色玫瑰面前。 那上面的祝福语与之前的其他都无异,无非是“期待孙希瑞选手取得圆满成绩”,然而令阮柠迟迟移不开眼的不是这些,而是下面的落款人。 贺时卿。 这是贺时卿送来的花。 阮柠甚至觉得自己都嗅到了新鲜的花香味,是什么时候送来的,刚刚?还是节目之前? 他为什么不来?明明作为这次选秀节目的投资人之一,贺时卿没理由不来。 这一下,理智冲昏了之前所有的喜悦和激动,阮柠冷静下来,她贸然前来,好像根本就忘了贺时卿可能也会来这件事。 可是,贺时卿总会比她想的更周到全面,他为什么没来,不得不叫阮柠心里多想。 残存了片刻的难过,阮柠一直呆若木鸡似的站在这束花篮面前出神,直到五感察觉到有人逼近,她才猛地回过神来。 朝来人的方向看去,阮柠愣住了,对着她走来的是温明轩。 刚刚在直播现场不是没有关注过此人,依旧是闪闪发光的大明星,面对四面八方的镜头仍是从容不迫,举止有加。 可是此时,一步一步朝阮柠走来的这人与之前判若两人,温明轩的表情有些严肃,脸上看不见一丝笑意。 他走近阮柠,双手插进裤兜里,跟着阮柠的位置看了一眼她面前的花束,一声轻哼从鼻腔里发了出来。 还算知道是在哪种场合,温明轩征求阮柠意见,“借一步说话?” 第85章 不敢 阮柠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了他,却还是很诚实的跟在了他的后面,进了一间没人的休息室。 温明轩出于安全考虑,顺手反锁了门,甚至还仔细检查了一遍,才转过身看向屋内的人。 他似乎在酝酿点什么,没有直接说明,反倒明知故问。 “来看孙希瑞的?” 阮柠比他更气定神闲,找到桌边靠着半坐下,说:“嗯。” 温明轩又轻笑了一声,他今天画了黑色的眼线,不笑的话整个人看上去就不太好惹,阮柠等着他说事,也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 终于,不知道是哪个点惹怒了他,温明轩皱起眉头,发狠的朝阮柠说道:“阮柠!我之前一直都挺喜欢你的,但我没想到,陆海他们说的都挺对,你就是个外人!” 阮柠藏住一闪而过的惊讶,抬起眼看向温明轩。 温明轩走到她面前,跟她面对面站着对视,说:“打破平衡的闯入者,真是好大的头衔!” 阮柠第二次听到这句话,说实话她有些烦了,隐隐压下怒火,她沉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温明轩苦笑了一声,重复完她的话,脸上立马收起复杂纷繁的情绪,只剩下正经的严肃,他一字一句慢慢说道:“你不知道吗?宋泽宇被贺时卿打了,肋骨这儿,这儿,打伤进医院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腹下,生气的说:“你这时候想问了吧?为什么?我告诉你,就是因为你,全都怪你。” 阮柠有些惊讶,但她想了想,最后垂下眼眸,轻声说道:“我不知道怎么回事……” 温明轩又笑道,“你当然不知道了,我们所有人都不知道,贺时卿竟然会为了你,打伤自己从小玩到大的兄弟!” 温明轩眼睛都有些红了,他向阮柠再靠近了一步,说:“我是挺喜欢你的,因为我从认识他们开始,没有见过谁能让贺时卿正儿八经关心回人,宋泽宇都笑我白痴,对,我是挺白痴的,我甚至白痴到希望我们所有人都能找到真心喜欢的那个人,不要成为别人眼中的我们。” “是,我们爱玩,也很势利,有钱在身上,反正就没有怕过什么,外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我们圈子玩弄感情,为非作歹,跋扈任性,宋泽宇他们更是,从来都不知道珍惜二字,可是他们这么多年,什么缺德事没做过,什么勾当没一起搞过,现在怎会为了你,说闹翻就闹翻?!”温明轩厉声斥道。 阮柠有些听不下去了,她现在比温明轩理智,同时也不忍心淬读对方眼里的情绪,她冷静地说道:“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的事,贺时卿为了谁做了什么,是他的事,与我无关。” 温明轩听后也自嘲地勾起嘴角笑出一声,他说:“是呢,说出来谁会信呢,连本人都不会信。” 他重新盯住阮柠的眼睛,表情有些不忍,说道:“贺时卿十八岁那年,做错事捅了篓子,宋泽宇替他担了下来,回去后挨了他爸一晚上的打,他什么抱怨也没有说;二十岁那年,他破天荒脑子不清醒想去开公司,宋泽宇第一个出来去银行给他取了一袋子钱,他个傻子中途还差点被人抢了,但最后还是乐呵呵的什么都不提;二十二岁,宋泽宇苦口婆心让我去贺时卿那里帮他,还让我保密,就说我是自愿的,他们挣到的第一笔钱,几个人在别墅里把现金当纸洒了一晚上,疯吗?疯吧,都是疯子。” 阮柠的内心翻江倒海,但表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她明白温明轩为什么会想找她来出气,因为贺时卿和宋泽宇之间的情谊,似乎连温明轩都已经干涉不进去了。 这群人,从小到大,荣辱与共,好的坏的都一起承担。 她突然想起那天酒吧里的那一句玩笑,或许那个人真的说对了,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恐怕就连在温明轩面前,宋泽宇还是会去选择贺时卿。 嘴里有些发苦,阮柠张了张口,发现根本说不出来一句。 温明轩看上去也有些累了,他整个人倒在一旁的椅子里,轻飘飘地说:“他们彻底闹翻了,就连林川他们都看不下去,扬言要和贺时卿绝交。” 阮柠一愣,她此刻脑子里多了一团毛线,开始把思绪缠缠绕绕弄乱不停。半晌,她颤抖地问出一句,“为什么?” 温明轩冷冷地看了一眼阮柠,说:“为什么?贺时卿知道宋泽宇要带你去吃饭,勃然大怒,说这是第二次。” 阮柠低下头,说:“可是我已经有很久都没有见过他了。” 温明轩盯住阮柠,笑道,“我不觉得现在你还需要我来教你,当惹金主不高兴之后,应该怎么做。” 阮柠静静的看着温明轩。 “陆海一直不太喜欢你,就是因为你把自己放的位置太高了,以至于自己可能都忘了,到底谁才是该低下头的那一个。” 阮柠闻言怔住,眼眸一颤。 房间陷入无声,所有不安的分子都在骚动。 温明轩觉得自己该说该发泄的都说完了,起身准备离开,这时阮柠突然叫住他。 她问,“宋泽宇…伤的严重吗?” 温明轩连头也没回,摆摆手说,“还行,在医院躺着呢,一日三餐照样不落。” 阮柠垂下眼睑,睫毛如蒲毛轻扇,“那他呢?” 温明轩走到了门口,一只手就放在把手上,他转回头看着阮柠,嘲讽道:“他就有些惨了,做错了事,众叛亲离,连情人都不闻不问,蒙在鼓里。” 每一个字打在阮柠心上都是一阵如擂鼓般响彻的痛楚,她还未说出点什么,温明轩潇洒又狠毒的给她留了最后一句,致命无敌。 “贺时卿不是不来找你,是他不敢来找你,因为他知道他做错了。” 夜晚,月明星稀,风还是捎了些凉意。 阮柠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去北区的路上了。 出租车内放着新闻,阮柠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她破天荒多了些交流欲,于是问司机,“您好,还有多久到啊?”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回道:“嗷,马上就到了。” 贺时卿的别墅坐落在别墅群的东南方向,阮柠踩着美化作用的小石板一步一步走过去,不一会儿便走到了她熟悉不过的房子面前。 抬眼的那一瞬间,阮柠的心里就一阵蹙停,二楼的灯还亮着,那是贺时卿的房间。 她就那样静静的站在那儿,突然有些茫然和踌躇,不知道是该上前,还是要转身离去。 见面之后还要说些什么呢? 算起来她和贺时卿已经快两个月没见了。 她以为他们的关系已经名存实亡,就差一声勒令过来收拾包袱滚蛋,可是万恶的温明轩却跑来告诉她,是贺时卿不敢见她。 多么滑稽,堂堂贺时卿,居然也有承认自己做错的时候。 可是她阮柠,就是笑不出来。 被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朋友抛弃是什么感觉?阮柠想都不忍心去想。 阮柠抬头看着那处灯光,那里孤零零的点燃在四下昏暗的环境里,何其寂寞。 她不知道自己几点到的,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反正她就一直在那里仰着脑袋看着,却不敢上前一步。 直到那处的光源也熄灭,周围一切又寂静下来。 第86章 番外:狂想曲 二月春拂晓,遍野花惹蝶,城市终于下来了开年以来的第一场绵绵细雨。 游客踩着积水匆匆离去,垂下的柳条也被无情的遗落进了风的问候里。 一切的一切好像都进入了一场蓄势待发的预选赛中,心境、情绪、四肢百骸的起舞程度,都由严寒的失落转向高亢的迸起,予人以期待和渴望。 甚至那些一无所知的心意,也悄悄地,随着冒尖的绿芽开始展露秘密,勾引着无数想要往里窥探的心。 打着生日即将临近的高调噱头,林川热情坐庄,千邀万请才把贺时卿这尊大佛从他那大房子里请了出来。 当然,也不能全怪陆海整天绕着人瞎嚷嚷,就连林川他也好奇——传言被捧在贺时卿手心里的肉被他亲自割掉了。啧啧,他们可是亲身体会过贺时卿对阮柠的痴情程度的,前脚还不理解好友到底是中了什么情蛊,后脚却又是目瞪口呆,不知那俩人在玩什么情趣。 当然,这话也只敢在宋泽宇一行人面前调侃,后者还再三叮嘱千万不要在正主面前说,不然算起账来都等着帮各自收尸。 无奈陆海就是个没眼力见的,包括上一次一直耿耿于怀贺时卿为了个阮柠就推了他们的聚会,他这次还真想触一触贺时卿的逆鳞,撬开他的脑子,看看里面装了什么。 一边狐假虎威的跟人放着狠话,一边吐槽随便约的这家理发师不给力,林川无奈的按黑屏幕,起身走向响了一阵门铃声的大门。 林川在城市临边的地界有幢闲置的别墅,这里也经常被用来给他们这一群人聚会享乐玩。自打少爷们的第一桶金被疯狂挥洒了一晚上之后,这地方自然也成了几个核心成员所拥有的秘密会所。倒不是说要在这里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只是在平时酒肉池林又或是美色佳肴尝多了之后,就更想拥有个清静之地陶冶陶冶情操。更何况,听闻贺时卿最近心情不佳,不宜过度噪声喧扰,所以这场聚会更是时不可待,一大早林川便赶往了别墅,准备着等人全部过来。 他开门的时候门外那两人还在相互挖苦,林川侧了一个身请他们进来,苦笑道:“不是吧,钥匙又给我扔了?” 温明轩摘下墨镜和口罩,毫不客气的翻了旁边人一个白眼,说:“哎呀,肯定是谁当奖励拿走的,给大老板睡总得捞点好处吧,说不定金钥匙一开就是幢豪华别墅到手呢。” 宋泽宇有些无语,挠了挠耳朵,不耐烦地回:“你有完没完,少在那儿阴阳怪气的,这一阵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出去招惹人了?” 温明轩轻哼一声,抱起胸就往里走,说:“我可没空一天到晚都把你盯着。” 宋泽宇听完就来气,冲那人背影吼道:“你!我看你就是闲得慌!” 说完,他也欲往里走,林川和他并肩,笑道:“怎么了,一来就吵架,你俩可真是十年如一日爱戳对方痛处呢。” 宋泽宇停下来,转头对着好友,指着房子里面的方向说:“你自己看看,这么多年他就这毛病,脾气差不说,疑心病也越来越重。” 话音刚落,拐角外的客厅里传来一阵清脆的重物摔碎的声音,林川拧着眉毛狠狠拍了宋泽宇肩膀一掌,笑容僵硬地问:“你赔?别人新送我的茶具,给你打个八折?” 这下宋泽宇的气更不打一处来,他缓缓往一旁扭了扭头,然后黑着脸重重的扔下一句,“我呸!”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留下林川笑的肩膀直发抖。 等他笑够了走进去,这对厚脸皮情侣居然还无事发生般的坐到了一堆,温明轩不慌不忙地问:“怎么就我们两个到了,其他人呢?” 林川跟着在一边坐下,慢悠悠地叹气道:“陆海在做头发,还没打贺时卿的电话问,你俩问一下?” 温明轩看了宋泽宇一眼,宋泽宇直接对两人猛摆手。 林川看笑了,身子微微前倾,问他们:“到底怎么了,从上次电视台的邀请回来开始,他就不正常了,你们也不正常?” 温明轩冷冷的刺一句,“谁叫林老板说临时有事没去成?可是好大一出戏呢。” 林川眯起眼睛,回道:“我看也就宋泽宇能忍你,说话怎么总是浑身带刺呢?” 宋泽宇急忙撇清,道:“我不要,谁爱要谁要。”说完急忙倒了一口酒喝光,顺带做了一个辣舌头的嫌恶表情开玩笑。 “你!”温明轩还没来得及反驳林川,矛头又立马转向了身边的人,两大眼珠子死死盯了五秒,脸都涨红了,最后起身坐远两米,屁股一落地,宋泽宇又开口了,假装严肃地呵斥道:“闹够了没有?” “滚!”温明轩头也不甩的沉声道。 糟糕,宋泽宇一看这人真生气了,也不介意好朋友还在,立马换上嬉皮笑脸迎上去,结果两个人没说几句又你推我搡的差点打起来。 林川事不关己的坐在另一侧优雅的品手里的美酒,并低下头手速飞快的跟陆海分享最新的小狗打架现场,可惜另外一头的观众丝毫不领情不关心,一直亢奋的叫他打听打听贺时卿的情况。 林川重重叹了口气,放下手机,一抬眼发现对方果然没打了,甚至身体贴的更紧,恨不得当连体婴一样。 胃里一阵不适,林川扭紧了眉头,说:“少在这儿恶心人了,说真的,贺时卿他真没事?” 温明轩闹够了,身心舒爽的往真皮沙发里一靠,幽幽地回道:“有事,不过你们最好别问,叫陆海也别冲动,免得到时候撞了枪口。” 宋泽宇轻轻笑了一声,抿了口酒,跟着补充了一句,“我们也是认真的,前车之鉴。” 林川吹了一声清亮的口哨,更感兴趣了,问道:“难不成他跟那个阮柠,结束了?” “不知道,”宋泽宇手里的酒被温明轩抢了去,也不在意,“他心里怎么想的,我们何时又能知道?” 林川低下头笑而不语,倒是温明轩喝完后把玻璃杯往桌上重重一磕,盯着宋泽宇嘲笑道:“也就你十个心眼都操心你那好兄弟,人家有跟你掏心掏肺过吗?” 宋泽宇不甚在意,懒懒散散地说:“他就那性格,你不也巴巴赶着他快找一个安定下来。” “我!”说着说着又说到心里的坎上去了,温明轩动动身子想扔开宋泽宇的手,泄气似的回,“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嘶——”宋泽宇吸了一口凉气进肚,一把揽过温明轩的腰把人圈了回来,伸出手捏捏对方挎着的脸蛋,打趣道:“行行行,我是猪我不懂。” “呵呵。”林川干巴巴笑了两声,可算认清现实跟某些人存在智商上的代沟,于是起身说要去地下室选瓶红酒上来,让他们先哪凉快哪呆着玩去。 没过多久陆海也来了,顶着一脑袋新染的粉头发,委屈地说本来是要给林川的惊喜,结果那该死的托尼老师不知从哪儿学来的手艺,给他剪残了。 温明轩喝进嘴里的酒差点一激动给喷出来,他惊魂未定的同宋泽宇耳语,“我看是惊吓还差不多吧。” 宋泽宇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跟着他一起憋着偷笑。可一没憋住漏了声,传进了哭丧的陆海耳朵里。好歹一群人从小一起长大,放个屁人家都知道在想啥,他瞬间换掉娇弱表情,恶狠狠地瞪了沙发上那两人几眼,磨了磨牙张牙舞爪的扑过去就要纠缠。 温明轩撇都撇不干净,谁知陆海嘴里的问题跟机关枪一样从四面八方打过来,把他们搞得晕头转向,主角不外乎就一个,还是目前迟到未在场的那一个。 温明轩忍无可忍,踢了他一脚,“好啦!” “阮柠真的滚蛋了?”陆海停下来,问。 温明轩嫌弃的推开他,说:“老实交代,你是看上了贺时卿还是看上了阮柠,这么希望他们分开?” “去去去,我正儿八经关心好朋友的感情动向呢。”陆海从温明轩身上起来,说道。 “你为什么这么讨厌阮柠?”宋泽宇突然插一句,问道。 “你不讨厌?”陆海看向旁边的人,反问道。 宋泽宇耸耸肩膀,摇了摇头。 “我也不讨厌。”温明轩补一句。 陆海大叫一声,“不可能!” “看吧,其实你就是怨贺时卿关心别人比关心你还多。” 温明轩一针见血,陆海吃了一嘴哑巴亏,他懊恼的在原地转了两圈,然后愤愤的说:“你们两个帮谁说话呢,我看哪天万一贺时卿发疯与我们绝交,肯定都是那个阮柠怂恿的!” 林川走过来,拉过人坐进沙发里,安抚道:“行了,贺时卿他知道你是为了我们几个之间的感情好,他又不是小孩子。” 陆海不依不饶,“那这么多天过去了,他肯跟我们交代一个字吗?” 林川动了动嘴,有些无奈,也不知道怎么跟他说才较好。心里一时半会儿也被说得有些急,他发散注意力时正好瞥见走廊上挂着的一幅巨大照片,用金边镶刻,正正方方摆在墙壁正中央,可见其价值程度。他想了想,最后终于忍不住,抬起手指向照片中其中一位笑的无瑕的少年,说:“你要问就问他!” 照片是林川十八岁那年冬天拍的,一行人站在雪山之巅,四周是一片苍茫白色,耀眼生辉。而他们几个身上穿着各色厚厚的滑雪服,龇牙咧嘴歪七倒八的攀着站着,给整个单调无垠的世界添上生动的色彩。贺时卿身着宝蓝站在最中间,护目镜别在脑袋上,露出白净清瘦的面庞,眉眼弯曲,笑得开怀又真诚。他旁边的宋泽宇和他肩攀着肩,一身火红服装似要燃烧整片白雪之地,他微微调上一边嘴角,显得又邪又坏,同时却又给人一种压迫的逼人气势。站在他另一边的是温明轩,同样红色无异的滑雪服,衬托着来人惨白又秀气的小脸,别扭着承受身旁人覆在其腰上的手,仿佛下一秒就要扔开跑走,可偏偏两只眼睛又紧张严肃的盯着镜头,生怕留下不好看的一幕。林川和陆海站在贺时卿的左侧,活像两只黄色的小鸟,一直吵吵闹闹半天找不对位置,陆海在林川和贺时卿两人的站位之间犹豫良久,最终选择半蹲在他俩中间,比了一个大大的耶在脸庞,古灵精怪的臭美着动作。而他斜上方的林川,依旧文质彬彬绅士做派,两手插兜微微一笑。 最后,画面定格,五个人一齐进入老照片里,真挚的友情永远写在了那个冬季,这是属于他们的少年时代。 贺时卿和宋泽宇从小就是挨着门的邻居,一起在别墅躲猫猫,一起在院子里捉毛毛虫。后来他们一起上了小学,又认识了住对面大房子里的林川,恰巧林川身边也总跟着一个咋呼瘦小的陆海,于是三人成虎变成四人同行,几乎每天都在打闹和争吵中度过。贺时卿和宋泽宇爱欺负陆海,也爱看林川一副为难到不行,却又只会在一旁试图拉开他们的搞笑样子。陆海打起人来也是不心软,常常把宋泽宇揪的身上红一块紫一块,甚至最后哭鼻子的还不一定是被捉弄的那一个。 直到某一年夏天,宋泽宇讨厌的隔壁那胖小子家总算搬走之后,更加瘦弱腼腆的温明轩住了进来,他们五个的故事才算真正开始。 五个人,五种家庭,宋、林两家从商,靠着两个儿子的接触上一辈也渐渐熟络起来,生意上的往来更是不在话下,利益纽带到最后也当惊喜彩蛋附赠给了他们这一代;陆家则位处政治权利旋涡,本该古板迂腐的家庭末路就是将这份利益交予一代又一代,却没想到生出了陆海这么个纨绔不化的世子爷,两耳不闻闭眼不听,跟陆局长怎么反着怎么爽;而另一位温家,家里父母皆是高干子弟,爬了几年就爬到了高处的位置,关系人脉在圈里也是响当当的不好惹;最后一位贺时卿,不必多说,星光大道上出生的孩子,几个月大就被抱出在聚光灯下,衣食无忧又万人瞩目。 等他们再长大一点,进入了懵懂无知的青春期,那些关于情愫的心思开始不知不觉慢慢发芽,四处开花,最后一点一点浮出水面。 最有戏剧故事的还属宋泽宇温明轩二人,欢喜冤家这词仿佛为他们量身打造。没确定心意之前跟不服输一样比着找女朋友,女的玩厌之后又不约而同一起找男的,见面就吵,不见面又四处叨扰其他几位。最终成人礼上一吻定情,他们才总算消停了下来,酸酸甜甜走到至今。 每个人都不一样,但有些地方却又很相像。 这些五颜六色的情感堆扎在一起,混乱,复杂,却又将他们的关系牢牢钉住,有时候坚固的像是比铁三角还稳定,但有时候又害怕若有一方不慎跌倒,一切又会变得零散脆弱,不堪一击。 他们各自出色的在自己的领域有所作为,看似独立,却又怀着共同进退的理念相互攀依,如同照片里五个紧紧贴在一起的小小身躯,似乎在告诉所有人,他们的关系永不会垂老,永不会破败。 贺时卿以往二十六年里从来不会缺席他们之间的聚会,可是,阮柠出现了,让他们所有人感到了危机。 贺时卿不负众望的晚到了两个小时,开门进屋之后直接闻到一大股酒气,他皱了皱眉,紧接着就看见陆海手里拿着一个酒瓶子,满脸通红的靠在走廊尽头等他,一看便知喝了不少。 陆海边打嗝边喊他,“你…你来好晚。” 他偏过头看向另一边,给其他人报信,“时…嗝…贺时卿来了。” 贺时卿面无表情,只是往里走,顺便问一下小酒鬼,“怎么喝这么多?” 陆海嘻嘻一笑,张开怀抱做出拥抱状等待他,说:“我…嗝…我高兴!” 贺时卿走近他,没有闯入其怀抱,反而拿手紧紧捏住陆海的两颊,把他嘴唇鼓出圆嘟嘟的形状,嫌恶地说:“臭死了。” “唔唔唔!”陆海扔掉酒瓶子,两手并用疯狂拍打他桎梏住自己的手臂,等贺时卿松开了他连忙跑开,扔下一句,“等我!我去吐一会儿!” 贺时卿走进客厅,其余三人正围在一起玩纸牌,不知道赌的是什么,但很明显宋泽宇的下半身只剩了一个裤衩。 贺时卿看了一眼就移开眼神,林川分开注意力问他,“堵车了?” 贺时卿依旧站着,回:“没,处理点了事。” “靠,不玩了!”宋泽宇突然大叫一声,他气愤的扔掉手里所有的纸牌,脸色一阵铁青,不顾一旁温明轩得意洋洋朝他眨眼的表情,偏过头看见贺时卿还愣站在原地,大咧咧地说:“罚站啊?坐啊。” 贺时卿挑了挑眉毛,伸手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两张卡,一张扔到林川面前,一张扔向宋泽宇的脸上,说:“给,生日礼物,之前想要的越野赛资格。” 温明轩一把抢过宋泽宇手里的金色卡片,古怪的看了上方的贺时卿一眼,说:“这玩命的比赛你还真给他俩办啊。” 林川两手夹着卡片,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开玩笑说:“你陪那老头喝了不少吧。” 贺时卿淡淡“嗯”了一声,弯下腰倒了半杯红酒,灌进肚,然后站起来宣布,“我两小时之后的飞机,这次失陪了,你们先玩。” 他话一说完,背后传来一声不爽的质问,“你又要去哪儿啊?” 其余三人闻声望去,果然看见拧着眉一脸不悦的陆海出现在后面,他走到贺时卿旁边,又厉声说道:“上次有外人在我们不追究,这次就我们几个,你不会不知道意义吧。” 贺时卿甚至都没去看恼羞成怒的陆海,他只是淡定的抻了抻衣服,然后面无表情的看向前方。 倘若陆海眼神再仔细一点,他就不难看出这会儿的贺时卿其实心情很不好。还好凑一堆坐他对面的另外三个有眼力见,立马察觉到贺时卿黑下了表情,温明轩甚至都一个劲朝陆海挤眉弄眼了,那人却还是没看见。 他轻哼了一声,火上浇油的嘲讽道:“想约你还真难啊。” “陆海,”林川眼见气氛快燃起来,及时出口叫住了他,“你过来。” 贺时卿一半天没答话,反倒把咄咄逼人的陆海弄得里外不是人,他尴尬的站在原地一会儿,醉意都慢慢消去一半,最后还是不情不愿的上前,坐到了林川旁边,扭头不去看贺时卿。 过了两分钟,贺时卿总算开口了,但他不是对之前的质问有所表态,他看向才穿好裤子的宋泽宇,说:“我可能要过一阵才回来,你可以联系韩鸣那儿的人动工了。” 韩鸣就是那位肥头大耳的油腻地产二代。 宋泽宇眼珠子动得快,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有些吃惊,说:“陈老爷子答应见你了?” 贺时卿回道:“嗯。” 林川也知道贺时卿最近和陈家的小公主走得近,他笑了笑,说:“看来我得好好吸取经验,下次直接从关系户里下手。” 贺时卿看了林川一眼,没说什么,顺便瞟到了一旁还臭着脸的陆海,心里生起了些淡淡的烦躁感。 这时候,一直没说话的温明轩突然开口了,他紧紧盯着贺时卿的眼睛,说:“你这样,值得吗?” 话一出口,在场所有人都一愣,包括贺时卿。 温明轩不知所谓,继续道:“韩家不就是仗着势力垄断了其他几家的供应,但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不是没有其他选择,可你还是…” 他咬了咬嘴唇,想起那天那个人一脸惨灰的失落神情,嘲笑道:“赔了夫人又折兵。” 宋泽宇闭上眼,用手轻轻拍了拍温明轩的手背安抚他,心里也知道他是在痛斥贺时卿作为冷血商人的那一面,同时又想帮无辜的阮柠说一些话。 没错,他们所有人都有体会,也曾一度被他的举止所错愕住,那晚上的事,他们不是不敢提,只是因为他们知道,贺时卿在出口要阮柠道歉的那一秒开始,就已经变成一位利益为先的商人了。 冷静、自持、理智,分外考虑到了合作关系,于是毫不犹豫扔下了情人的脸面,让“对不起”这三个字,掷地有声的砸向在场每个人的脑子里。 同时也让他们开始怀疑,阮柠究竟是不是那特别的一个? 好像是,却又好像被现实给打醒。 他们不理解贺时卿到底是怎么想的,就连此刻话说到了嘴边,那人还是挺拔镇定的站在那里,无波无澜,看不透内心。 温明轩最后也闭上了嘴,无所事事的倒起酒慢悠悠地喝,林川和宋泽宇各自望着别处,而还在生气的陆海,更是闷声和对面的温明轩对着干,越灌越来劲。 一屋子的沉默,最后伴随着贺时卿的离去。 贺时卿到机场的中途又下起了雨,天色昏暗,沿途的风景又重新恢复灰败和落魄。 陈紫怡在机场乖乖待命,看到贺时卿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高兴,大声呼他的名字,“贺时卿!时卿哥哥!这边!” 男人神色淡淡的走近,陈紫怡瞧见他肩膀上都湿了一大片,忍不住问:“你没带伞吗,时卿哥哥?” 贺时卿牵了牵嘴角,说:“忘了。” 陈紫怡笑脸盈盈的在一旁跟他保证,“你放心,我爷爷说那边天气不错,刚打电话过去还出太阳了呢!” 贺时卿点了点头,跟在他后面,两人边聊边往机场里面走。 一路上陈紫怡的嘴可都没闲着,即使贺时卿心情有些微妙,但他还是忍了,耳朵里虽然不断播放着旁边人对其爷爷的描述,但他视线放往外面漆黑一片的高空夜色,心里始终想的是温明轩说的那些话,仿佛有魔力一般,一直缠绕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几个小时之后,漫长的空中之旅总算结束,落地后的第一件事,贺时卿就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没想到富豪陈公在G国的房子就是一幢普通小洋房,至少贺时卿从那条街一眼望过去,周围都是差不多的样子。 洋房外面带了个不大不小的独立花园,陈紫怡一推开奶白色的大门,一只淡金色的大型犬就从房子里冲了过来,陈紫怡蹲下来和狗狗亲热,贺时卿站在她身后定睛一看,还真是只尾巴快摇断的大金毛。 陈紫怡抱着扑在她身上的狗,一边快速的抚摸,一边说:“巧克力,我好想你啊!” 贺时卿愣了一下,盯住那狗一身淡的快褪色的毛,思绪有一瞬间的别扭。 巧克力也发现了贺时卿这位突然到访的陌生人,踮着小脚要近不近的转了几圈,似乎显得有些着急。陈紫怡看笑了,走近摸摸它的脑袋,说:“你也喜欢时卿哥哥吗?真乖。” 就在两人一狗站在院子里停滞不前的时候,前方突然传来一声沉声有力的呼唤,“紫怡,客人到了还不请进来,不懂礼貌。” 贺时卿抬眼一看,怔住了。 传言那位年过古稀、性情古怪的大富豪此时此刻就站在房子的门口,正目光凌厉的望向这边。他穿着一身寻常不过的老年套装,要不是头顶的花白头发印证了年龄一说,贺时卿还真想不到面前这位精神矍铄的老人家会是曾经手腕强硬,叱咤商界的陈楚宏。 “爷爷!”陈紫怡兴冲冲地大喊了一声回去,丝毫不见被责骂后的懊恼。 被突然这声呼喊唤回了神,贺时卿也赶紧对老人鞠了一躬,毕恭毕敬的喊他,“陈爷爷。” 站在门口的老人紧紧盯住院子里的男人,片刻之后才说道:“进来吧。” 陈紫怡被勒令不许上二楼打扰,只好灰溜溜的和巧克力待在一楼玩。 贺时卿则被人带上了二楼的书房,陈楚宏已经在里面等他。 早在之前的青山拍卖会上,他就已经将分割山顶的心愿通过人告知了这位拥有者,包括从宋泽宇那里敲来的半片地皮,连同诚意一起献上。 后续的等待是有些磨人的,但贺时卿聪明就聪明在他安抚好了陈家小公主的一切吃喝玩乐,即使被媒体不慎捕捉,肆意渲染,他还是只字未言,没有抱怨。 好在,好消息来的不算太迟,陈紫怡主动告诉他,她爷爷愿意见他一面。 之前林川冒险一试都只换来一顿安慰的晚餐,更何况那些绞尽脑汁誓要拿到手的人,别说见面,估计连被通知的消息都遗落在了风尘里,杳无音讯。 而贺时卿知道陈楚宏愿意见他之后,他其实就已经明白了,这个事大概率成了。 于是一早敲下了韩氏这块地产大户,从宋泽宇那异想天开的拉力赛方案里,山腰到山顶,一起开工,顺便还某人给了半块地皮的人情。 他想这些的时候丝毫没察觉到坐对面的陈楚宏正在审视他,而他很快回过神来之后对方也不露声色的镇定了神色,开口的第一句思考良久,他动了动嘴唇,最后决定先做礼貌的自我介绍。 “陈爷爷,千里之外赶来打扰您,实在抱歉,我就是之前提议想跟您分割山顶之地的贺…” “我知道,”陈楚宏在他没说完前就打断了他,老人双眼有神的重新看向男人,最后浑厚的笑了一声,说,“贺时卿——年轻的商人,精明、浪漫,却还是漏洞百出。” 老人的声音就像沉淀值钱的古钟,每一个字都被拉长,一下一下敲击在了人的心脏上。 “和我年轻时一样,”陈楚宏说,“很惊讶吗,我知道你的一些事。” 刚开始那几秒,贺时卿确实是惊讶的,但他很快沉着下来,他笑了笑,回道:“让您见笑了,小生的确…呵,漏洞百出。” 那声轻嘲仿若是对自己罪行的承认,他知道,在陈楚宏面前,他隐瞒不了什么。 陈楚宏站起来,走向窗边,看着窗外院子里和宠物玩在一起的孙女,眼睛里不知何时多了些柔软,他说:“讲讲你的故事吧,那些人没有故事,所以我不想见,见也是浪费时间。” 贺时卿看向窗边的老人,明知故问,“您想听什么样的故事呢?” 陈楚宏单手背在身后,即使年岁渐长身子不如年轻时颀长健硕,可他周身散发出来的气势还是让旁人感受到了压力。 贺时卿一时看的有些怔愣。 陈楚宏笑道,“青山顶,值得的故事。” 老人转回头,盯着年轻人那双迷茫的眼睛,对他说:“我夫人已经习惯这边的生活了,回去也只是劳累身子骨。” 贺时卿猛地抬眼,他听懂了,陈楚宏竟然有意出掉全部的山顶,原来不需要分割,上面的风景还是会只属于一个人,一个姓。 见房间里的男人有些犹豫,陈楚宏一点也不着急,他慢慢往回走,说:“年轻时,谁都会冲动,你知道吗,当时我站在山顶,俯瞰脚底下的一切楼林幢宇,苍白又生涩,像一幅没有上色的画,那是个阴天,我就在想,黑夜升起的时候,在这里看到的又会是怎样的风景,那一瞬间,我着急到只想给她分享。” 贺时卿没有说话,安静的听着。 “她后来还是把我骂了一顿,但我不觉得自己做错了。”陈楚宏缓缓地说道。 他问贺时卿,“你呢,这么久以来,你坚持的事情,做错了吗?” 片刻之后,贺时卿张开了嘴,打破沉默,说道:“之前的我,一直是个愚蠢自大的效仿者,可是那天,她也看见了烟花,她告诉我‘很喜欢,很漂亮’。” 白槿之夜,承蒙厚爱,一对新婚爱侣的烟花大礼,献给所有的来访者。 就是在那一晚,贺时卿心情悸动的站在阮柠的身旁,透过她的眸子,看见漫天绚烂夺目的花火,尝到了心动到快要溢出嗓子眼的滋味。 “我以为,只要我拥有了她,慢慢的就会放下以前的执着,可是没想到对她的欲望埋得竟是那样的深,她想要离开,我就总是忍不住要伸手拉住她,拉住了她,又想要得到更多。” 终于,男人原形毕露,泄气似的倒进了沙发里,他不顾形象,一只手捂住脸,失落地说:“可我还是做错了。” 此时此刻,贺时卿就像是反省的教徒,在忏悔之前一切的过错。 陈楚宏没有说话,他知道面前这个孩子陷入了挣扎的回忆里,与长久以来的感情一起矛盾着,撕扯着。 恐怕也只有这一次机会,贺时卿才会真真正正透露自己的想法、情绪,当他走出这个房间,他还是会犹豫,复杂,重新面对选择,依旧矛盾,看不清。 “您知道猫和老鼠的游戏吗?”贺时卿突然问出一句,陈楚宏有点没想到,颇有些赏识的看向男人。贺时卿放下遮在脸上的手,那里竟是毫无表情。 他说:“猫对老鼠,一开始是恶作剧的把玩,任它逃跑,躲藏,而猫总是游刃有余,可它的自大忽略掉了老鼠的聪明,它不知道老鼠看似恐惧,其实是在邪恶的玩弄着猫的好奇心,到最后,猫对老鼠产生了感情。” “猫怕老鼠知道自己爱上了它,不知道就此放手好,还是继续陪老鼠演戏。” 贺时卿说到这儿,顿了一下,最后垂下眼睑,淡淡地笑了笑。 陈楚宏走到贺时卿的身边,他稳重的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想了半晌,最后道:“可是老鼠不知道,不小心惹怒了猫,猫最终还是会吃掉自己。” 贺时卿眼神一蹙,瞳孔只在瞬间被缩回大小。 “留下来玩几天吧,就当陪我这个老爷子打发时间了,”陈楚宏笑道,“既然猫还没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处理。” 贺时卿淡淡抬起眼皮,内里没有一丝悲伤的情绪,他轻声回道:“好。” 第87章 探望 “老板,没有别的花了么?”阮柠手中接过一束新鲜娇艳的黄粉康乃馨,盯着花瓣上凝结颤抖的水珠,有些为难的问道。 花店老板蹲地上收拾残枝败叶,听到人这么问,连头也没抬,说:“还有百合,喏,上面呢,看你要哪种。” 阮柠觉得自己问了一个特别傻的问题,她清了清嗓,掏出钱准备付款,说:“那就这个吧,挺好看的。” 老板站起来接过钱,看见面前这位客人还定在原地,脸上带了些不自然的神色。他于是开口解释道:“来我这儿看望病人的都买这个呢,放心吧美女,不然就只有去对面买用白纸扎的了。” 阮柠听了玩笑话后没有笑,她朝门外望去,发现正对面果真是家搞红白喜丧的,她不禁开始想象若要认真在二者之间选,那人看到哪一样会更生气。 她回过神,点了点头,道了声谢后就转身出了门。 两天前,阮柠厚着脸皮问大忙人温明轩要了宋泽宇住院的具体地址,那人回的挺快,紧张兮兮还特警惕问她到底安了什么心,太阳居然打西边出来了。 阮柠干净利落地回了他三个字,擦屁股。 听上去她好像还跟贺时卿感情挺好的,不知道的根本看不出来这两人已经两个月没见过面了。 阮柠躺平认嘲,虽然架是贺时卿打的,但却是因她而起,她自我安慰了两天,可心头那股不快感始终消不下去。碰巧早上起来刷牙,发呆注视镜子里的自己时,眼神一飘忽盯到了颧骨,那块儿好是好了,但疼痛和耻辱的记忆可是在颅内燃烧。于是纠结半晌,最后跟杰哥打电话说自己下午晚点到,然后决定还是先来医院看看。 就当是还韩烬打她一巴掌的人情,当然,阮柠不会承认也不可否认,她其实沉浸在了这群人的追逐游戏里,她永远不会说,温明轩来找她时,她是松了一口气的,那份连日以来被压在心底的不安感,居然在一通抱有敌意的教训后慢慢释怀了——她还是和贺时卿有关系。 他们之间并没有莫名结束,她依旧戴着破坏者的皇冠,活生生的横亘在他们中间。就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贺时卿邀请她加入,加入了这张所有人都被困在里面的网里,谁也无法摆脱谁。 即使那天晚上到最后她也没有说服自己去见贺时卿,她认为他们二者的平衡也不该由她来挑破,她永远以一种心安理得的防御姿态在接受对方给她的一切好,一切恶,给她糖,她就吃,给她鞭子,她就走。 至于贺时卿身边的这一类狐朋狗友,要不是宋泽宇接二连三的帮了自己,关照这种闲事,阮柠还不太想惹上身。 不知道在那两好兄弟闹出这么个乌龙事后,宋泽宇还乐不乐意见自己,阮柠望着面前这幢住院大楼心想道。 电梯慢慢上到了顶楼,花花公子们的确也不是浪得虚名,听说连手术都不必做,宋泽宇却还是自告奋勇搬进了最顶级的单人病房里。收拾妥当后就安安心心躺在病床上扮惨,消息也慢慢在他们那群少爷公子哥之间散播开来,无非就是一时被愤怒冲昏头,狠下心来要给贺时卿一个教训,最好叫他低下头乖乖来道个歉,不然这次争吵不会简单收场。 阮柠多少品出了些他们的幼稚行为,一边摇头一边捧着束康乃馨往前走,不知不觉就到了所谓的病人房间门口。 门才推开一个小口子,里面嬉笑欢乐的声音就直接传进了耳朵里,听着声音还是个女的,嘻嘻哈哈连并“哎呀”娇嗔不停。 阮柠定了定神,没什么疑虑的继续推开,房间里面的宋泽宇正在调戏过来换药的小护士,回头看见进来了个这号人物,也没顾得上这纱布缠没缠上,直接冲来人怒喊了一句,“我靠!” 他这是发自内心的惊讶,因为下一秒小护士手里的工具就被打翻在地上了。 心思再也没在笑话上了,宋泽宇脸红一阵青一阵,转头问医院人员,“谁让你们放她过来的?” 小护士莫名其妙,药水洒了一身不说,这少爷态度也转变的太快了,知道自己又痴人做了美梦,她也高兴不起来,拿出另外一瓶备用药后,凶狠狠地对宋泽宇说:“手抬起来!” 阮柠自进门以来始终保持淡淡微笑,她对宋泽宇的话置若罔闻,走近后也不问他人意见,顺手就把东西放在了床头柜上,那一侧摆满了各种电子产品,阮柠还挑了个正中间的好位置,这一下康乃馨就显得特别夺目,让人移不开眼。 宋泽宇错愕的盯着那一束五颜六色的花卉,支吾地开口:“你有……” 他一口气没说上来,护士刚好给他重新换完了绷带,伤口那处又凉又疼,微微沉了沉脸色,他开始正经起来,不客气地问道:“你来干什么?” 阮柠听着他话里的不爽劲,移过眼神看了看买来的康乃馨,回道:“听说你被他打了。” 一旁的护士也感觉到了空气之中的火药味,她赶紧收拾完了东西,对宋泽宇叮嘱道:“别翻身,也别做剧烈运动,记得饮食清淡啊。” 待房间里第三人走了,只剩下他们俩,两人彼此没有开口,过了一阵,宋泽宇突然起了些身,他往枕头下面摸了一番,忍不住烦躁的骂了一句,“靠,东西呢?” 搜寻无果后,他重新坐正,抹了一把嘴,眉头的紧蹙始终解不开,他最后迫于无奈,望向阮柠,问:“你有烟吗?” 阮柠回头特意看了一下门口,宋泽宇会意,说:“他们管得到我?” 他见阮柠还杵在那儿,忍不住加重了语气,催到:“有没有?” 阮柠摇摇脑袋,“没有。” 宋泽宇恨铁不成钢地瞅了她一眼,他这会儿心里特烦,没想到招了这么个人物过来,想让贺时卿灰溜溜的来道歉是真的,可他再也不想和阮柠有一丁点接触了,甚至现在对这个名字都快有创伤后应激障碍了。 一下子烟瘾上头,他左右找不到自己藏着的那包香烟,心里嘀咕多半是温明轩给收拾走了,于是抽手拿出旁边杯子里的吸管叼上,好让心情平复一点。 阮柠也没想到对方这么不待见自己,她本意也是单纯的过来看看宋泽宇被打的严不严重,可眼睛一定看着此人正靠在床上模拟吞云吐雾的样子,她顿时也觉得自己做了件蠢事。 第88章 搞错了 又一阵相顾无言之后,宋泽宇开口了,他没看阮柠,却说道:“你走吧。” 逐客令下的明明白白,但是阮柠还是站在原地没走,她动了动嘴,发现自己也说不出个什么来。 宋泽宇即使没看也发现了阮柠的窘态,他嘲笑般地哼了一声,也没有开口说话。 气氛因阮柠的停留抖然变得更加尴尬,她这次确确实实感受到了不被欢迎的滋味,因为宋泽宇很明显的一副不愿搭理态度,这会儿人都还扭着脖子望向别处,把她干巴巴的晾在那里。 有再多想要了解的话也全被憋回了肚子,阮柠转过身欲离开,刚迈开一只脚宋泽宇就在身后叫住她。 宋泽宇说:“把花带走。” 阮柠顿住了动作,她转回身,这一次正正对上了宋泽宇看向她的眼神,那人带着观察的意味,里面充斥了警惕和生疏。 阮柠都说不明白,因为她以往和这些太子爷接触的时候,宋泽宇虽然不正经,但至少对她没有像陆海那样把明显的恶意摆在脸上,帮的忙也将利益最大化还回来,要不是那一晚宋泽宇出现,酒疯子韩烬还不知道要纠缠她到什么时候。可是现在,此时此刻那如蛇蝎般冰冷的目光缠绕进四肢,阮柠只觉得比陆海的幼稚跳脚更让人不寒而栗一万倍。 她一时愣在原地没有动,倒是宋泽宇最后收回了眼神,也把手里的东西扔在地上,笑了一声,说:“你以为你是谁啊?” 阮柠静静的看着她。 宋泽宇抬起眼皮,看向前方,视线依旧冷狠,“我觉得我还不至于要几个人在外面守着的地步,但也不是任何闲人都可以进来的。” 话说的特别直白无情,阮柠一一接受,她望着宋泽宇,想了半会儿,最后回了个蹩脚的理由:“之前酒吧的事,没好好谢你。” “哼,”宋泽宇笑了笑,“免了,就算贺时卿把我脑子打傻了,事过之后我还是会原谅他的,因为我对他,和对你,终究不同。” “所以,你用不着拿着一束花就跑过来做好人,知道了吗?”宋泽宇看向她。 面前的人不再是那个嘻嘻哈哈爱开玩笑的男人,他似乎露出了真面目,既残忍又冷血,不会接受对于他们来说任何一个外人的介入,他就像个执行者,终究是把阮柠拦在了门外。 宋泽宇不依不饶,继续说道:“连自己究竟什么身份站什么位置都忘了,我问你,你知道他最近一次不开心是什么时候吗?” 宋泽宇的话不容置喙,以至于阮柠听着都呆愣的做出反应,她轻轻摇了摇头。 “你知道他最近最需要人陪是什么时候吗?他高兴是什么时候?疲倦到想休息又是什么时候?” “你有去找过他吗?” 阮柠在一连串带着重量的话里,垂下了头。 “你看,你一点也不了解他,却企图把自己放在受害者的位置上,所以,这一点也不无辜,或许你真该去好好学学,当金主有难后,到底是第一时间来看望看好戏的朋友,还是去找他本人。” “你太冷漠也太自私了,阮柠。所以你今天来,也是想跟我们一起看他的笑话的?” 宋泽宇说完这一句,阮柠终于抬起了头,她别扭地皱紧眉毛,认真地看向那人,说:“可能是你搞错了。” 宋泽宇一顿,看着她。 阮柠的脸上不再见任何愠怒和错愕,她平静无比地说道:“你搞错了,我只是一个被他包养的情人,不是他交往的爱人。” 她把手放在门把上,做出准备开门的姿势,“不过分干扰金主私人感情是合同里的内容,如果你有什么误解,我可以带上文件来跟你解释。” “还有,不知道是不是其他人给了你们错觉,还是你们这群头脑简单的公子哥搞不清楚情况,我不是狗,贺时卿也不是我的主人。” 她一口气说完,这下风水轮流转,宋泽宇的脸彻底红了,男人憋不出来半句反驳的话,胸膛也跟着起伏起来,可能还牵动了伤口,以至于自己脸上都不自觉露出扭曲的表情。 阮柠毫不留情的关上门,成功躲掉了宋泽宇扔过来的康乃馨。 第89章 小聚会 直到走出医院外呼吸到了新鲜空气,阮柠也差不多冷静完毕。回头一想,这一趟真是既滑稽又悲哀,她竟然会失态到同旁人争执,从十八岁那年人生颠覆后她最会做的就是忍气吞声大事化小,可刚刚那些不经大脑过滤统统脱口而出的话,又有多少是一直憋在心里的? 像是在反驳错误的理解,却又更像是对事实的狡辩。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认真在意贺时卿周围这群人的看法,这明明不像她的作风。 “搞什么。”阮柠自嘲地闭上眼,笑笑摇了摇头。 她站在路边招了辆车,刚要开门进去时突然隐约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可能是心疲力尽,也觉得出现了幻听,她没有精力追究是否真有人喊她。一弯腰一下坐进了车里,司机师傅得令后也踩足油门,车便驶离而去。 几天过后,许久未见的唐子辰给阮柠打了个电话,他说他刚忙完一个项目,终于可以抽出时间来聚聚,说着说着就问她现在在干什么,阮柠告诉了他One Day的地址,正巧约定好的那天刚好也不是她上晚班,唐子辰就决定先去学校接原野,然后再来与她碰面。 等到了那天晚上,阮柠都已经站在更衣室准备换衣服了,同班的小徐却突然过来找她帮忙顶班。 阮柠为难,小徐也急的团团转,他最后迫于无奈才坦白,原来是家里那边的女朋友来了,两人不轻易聚一次,人家姑娘没通知他,就连夜坐火车来的,人现在正在附近的宾馆等他。 阮柠盯着他憋红的小脸,看了半晌,最后无奈地叹出一口气,说:“你去吧。” 小徐激动的搓手道谢,阮柠拉住他,“快去快回,我今晚也有约。” 小徐的脸红彤彤的,在暖黄色的灯光下照着特亲切淳朴,他摸了摸剃成寸头的脑袋,嘿嘿一笑,“放心吧,谢谢你啊,阮柠姐。” 阮柠答应了一声,小徐就匆匆离开了。他没继续脱衣服,转身又回了酒吧大厅,越到晚上客人越多,这时候舞池里都已经有不少男男女女在疯狂扭动,放在头顶的音乐也是震耳欲聋,前台的杰哥看到阮柠又回来了,盯了她一眼,阮柠接收到眼神之后歪了歪头,开始帮客人点单。 可能是因为放在试衣间的电话无人接听,不一会儿唐子辰就过来找阮柠了,原野也跟在他身后。他俩一进来显然吓了一大跳,碰巧遇上对面的DJ正在带大家狂嗨,于是像两只受惊的兔子抱在一起,眼底处处是惊恐和好奇。 阮柠发现他们后走过去,原野首先说道:“阮柠姐,你现在就在做这个啊……” 说完发现有点说错话,主动抿上了嘴,阮柠不介意,回道:“嗯,也没什么。” 唐子辰说:“打你电话也没接,所以我们就先过来了,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阮柠摇摇头,“帮别人的忙,你们等一会儿吧。” 这时又有新的客人进来,阮柠得过去帮他们点酒,于是招呼上唐子辰和原野,她说:“你们能喝酒吗?” 唐子辰说:“我还可以。” 原野说:“都还没吃饭,少喝点是可以的。” 阮柠点头,于是给他们指了吧台的方向,唐子辰望去,看见一位面相儒雅的男人正在调酒。阮柠推了推他们,说:“在我同事没回来之前,还需要你们再等等,去找那人吧,他调的酒挺好喝的,浓度不高。” 唐子辰兴致勃勃的跟上去了,原野喊了他一声,随后也快步上前去追。阮柠安顿好两人,这才转头去接客人的召唤。 只可惜还没等唐子辰原野二人完全适应这他们俩从没来过的环境,阮柠走过来敲了敲他们的脑袋。 这会儿吧台没什么人,杰哥也比较清闲,他看到阮柠换好衣服出来了,说:“小徐回来了?” 没有人下班还不开心的,阮柠笑着点头,模样很是轻松,“嗯。” 唐子辰见他们在搭话,也插了进去,对阮柠说:“这大哥调的酒真不错诶,很好喝!”说完就看向杰哥,并对他开心一笑。 杰哥礼貌的回应,问阮柠:“你朋友吗?喝了四杯了,挺不错啊。” 原野这时也问阮柠,“姐你忙完了?” 阮柠此刻过来就是想告诉他们可以走了的,点头道:“对,可以走了,你们饿了吧。” 那两人不约而同的点头,杰哥朝他们笑了笑,转头去帮另一边的客人调酒,阮柠艰难地把胳膊搭在他们俩的肩上,说:“走吧,去吃大排档?” 唐子辰欢呼,“好耶!” 第90章 还你的 阮柠换完衣服后就走了,只是现在时间也不早,已经快九点了,于是最后决定就地取材,找了附近的一家大排档作为这次聚会的地点。 吃饭的中途,唐子辰对阮柠吐槽起了原来公司的主任,说他最近不知道怎么惹了他老人家,净是给他小鞋穿,阮柠默默地听着,想问点什么但又欲言又止了。 原野在旁边打击他,叼着一烤串,嘟嘟囔囔地说:“不会是你自己偷懒吧。” 唐子辰呸了一句,愤愤地砸了砸手里的杯子,“那个新来的才懒呢,什么事都不会,还坐我对面,真是膈应人。” 阮柠问唐子辰,“新来的?” 唐子辰存了半个月的气,一开口便叭叭抱怨个没停,“是啊!整天说什么自己表哥是富二代,他家也有钱,我去,要是真有钱那来我们这小破公司干什么呢?” 原野也不喜欢这种人,说:“那确实挺烦的,你离这种人远点!” 唐子辰疯狂点头,叫苦不堪,“我倒是想啊,还是以前阮柠姐在我对面舒服,又养眼脾气又好。” 他边说边对着阮柠呜呜,后者无奈地递给他一串五花肉,也不知道怎么回。 三个人随便吃着聊着,不知不觉也到了深夜,大街上的车辆人流少了起来,只有路边这些夜市店越来越热闹。 大排档旁边就是一家小酒吧,在里面狂欢的年轻人开始一个接一个地出来了。阮柠对他们喝醉酒倒路边就睡的行为见怪不怪,但这却震慑到了另外两个小单纯,原野甚至还问她那人是不是死了。 阮柠连看都没看,直接回答他的疑惑,“肯定没死啊,不过被别人捡去就不好说了。” 两个人同时扭头,一脸惊悚地看着她,阮柠淡漠地说,“开玩笑。” 唐子辰和原野再一次被回答震住,阮柠说完就已经起身准备去付钱了,回来的时候低头看手机,没注意从旁边窜出一个人影,两人一下子就绊在一起,那人直接软绵绵地坐在了地上。 阮柠赶紧准备去扶他,但那人身上的酒味浓的熏鼻不说,坐地上后还直接不动如山,屁股紧紧黏在地上,任阮柠怎么拉也没能把他拉起来。 男人一直勾着脑袋,嘴里嘟囔的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可能是察觉到胳膊一直被人拉着,他有些不耐烦了,才抬起脸骂道:“滚开…放开我,烦不烦呢你…” 这一下可好,阮柠总算知道冤家路窄四个字怎么写了,居然给她第二次撞上韩烬这个疯子。 只是他这一次比上一次还要醉的厉害,甚至有些不省人事,他脸上依旧是画着浓浓的妆,阮柠抬头顺着他来的方向望去,发现他身后就是那个酒吧,照这喝醉的劲头,阮柠猜测可能他今晚是来陪酒的吧。 韩烬眯着眼没瞧出是阮柠,他无辜地打开双腿,稳稳地坐在地上,背脊佝偻着,脑袋也歪到一边,不言不语像是个痴呆的孩童。 周围已有不少人投来视线,阮柠发现是韩烬后,瞬间也没了想要帮忙的念头,她起身欲走,不巧的是唐子辰一直没等到阮柠过来,这时候正好从那边大大的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阮柠姐!” 阮柠暗道不好,她赶紧警惕地盯住面前的韩烬,后者果然在混沌意识里捕捉到“阮柠”二字后,渐渐有了反应。 他跟着喊了一遍,似乎在咀嚼这名字代表的意义,“阮柠?” 然后他抬起了脑袋,那张脸一下子闯进了阮柠的眼睛里,韩烬的眼睛一点一点开始睁大,最后变得狰狞,他像是认出了面前这个人是谁,嘴角勾起诡异的微笑,说得上俊秀的脸,瞬间狰狞了不少。 “阮柠,阮柠…”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下子扯住阮柠的衣领,把毫无准备的人拉到了他面前,他嘴里依旧是那句,“阮柠,阮柠……” 好像这么念着就能把人念出报应一样,韩烬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姿态,直勾勾地瞪着阮柠。 阮柠不知道韩烬对她是哪来的恨意和执念,既然人也认出来了,她也不准备再装,一边嫌恶的反拧住对方的手腕,一边镇定地站起来,韩烬这次没抓稳人,脚底也一软,他往地上坐了一下,等他准备再起身找阮柠纠缠时,只听见“啪——”的一声,毫不犹豫,干脆利耳,声音回响在整个喧闹的夜市四周。 阮柠冷冷地看着他面前被打得偏头的人,她活动了一下刚才扇过去的手腕,说:“还你的。” 韩烬眼睛睁得似乎都快冒出来,他不可置信的呆在那里,脸上传来的疼痛一阵又一阵,也令他始终处在震惊之中没有回过神来。 阮柠说完就不准备再理他,迈步越过他的时候,甚至都懒得再施舍一点余光,依旧是冷淡地直直看着前方,无视人潇洒离开。 回去之后,唐子辰还问她,“姐,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他们不知道阮柠在那边发生的事,毕竟这种夜市嘈杂,最会掩盖住争斗的声音。 阮柠转了转手腕,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说:“啊,没什么。” 晚上回去之后,阮柠有预感自己会失眠,结果果真如此,她翻来覆去一直没睡着。 想韩烬,想宋泽宇,想唐子辰说的那些话,想那个新来的抢走她工作的富二代,也想贺时卿。 多久了,她都开始又产生自我怀疑了,可是这时温明轩和宋泽宇的话又会浮现在她的脑海里,逼她去设想贺时卿和她还没有结束,他们只是短暂的失去了联系。 手机屏幕亮起又黑掉,不知重复多少个来回,她甚至有那一瞬间会有勇气拨出那个号码,可现实总会让她犹豫。宋泽宇比温明轩还恶毒,那一字一句如针扎掉进耳朵里,她也会疑惑,如果主动去找贺时卿,这番煎熬到找不着北的日子会不会就此结束掉。 她学着像之前一样调节着把贺时卿甩出脑子里,饶有任何一丁点儿冒出的念头都被她死死压回去,掩耳盗铃也不过如此。 贺时卿啊,他就有些惨了,做错了事,众叛亲离…… 温明轩那日的话,像被喇叭放大一般无限在脑里循环,阮柠翻了个身躺平,睁着眼静静地望着天花板,她伸出右手放在心脏的位置,片刻之后,她才诧异地发现,她是有些难受的。 不知道到底是现下左右迷茫的孤独让她难受,还是贺时卿的孤立无援渲染到了她,总之,阮柠不得不承认,那些堵在喉咙眼里的情感,确实让她辗转难眠。 渐渐的,她又过上了等一通电话的日子,直到分开快三个月的现在,除了那一晚冲动去了别墅之后,阮柠再也没去过那里,她也不觉得她需要迈出那一步,违背合同里的条约。 不可私自干涉金主的私人感情。 贺时卿已经给了她想要的了,也包容了她,疼爱了她,教她说想念,让她学着承认他们的关系。 她的脑海里慢慢会幻化出无数虚拟的对象,他们粘着贺时卿,对贺时卿撒娇,主动陪着他,贺时卿全都温柔以对,但看上去又没有什么不同。阮柠有时候试图换上自己的样子试试,可是她很快就挣脱出来,不是反感,而是反骨的想法瞬间升起,她就想变得不一样,想成为最特殊的那一个,她就想让贺时卿记住她。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一切都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在短暂的春天即将进入尾声之际,阮柠没等来想等的电话,手机屏幕上出现的另一个名字,却将她生生拉入了残忍的现实。 第91章 下定决心 阮柠找杰哥请了很长的假,杰哥说这种长假需要找上面的老板,于是阮柠又试图联系宋泽宇,结果不言而喻,对方并不搭理她。 她没有过多心思在这上面纠缠,直接拿上从没买过的五月份的机票,回到了B城。 飞机落地后,阮柠打车径直去了医院。 当那天“妈妈”这个名字出现在手机屏幕上时,阮柠的右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她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因为以韦绍兰的个性,她是根本不会挑这个时间点打电话打扰阮柠的,女人最会自持,也把阮柠的学业和前途看的比什么都重要。 电话是薛翠芳阿姨打来的,她在电话里惊慌失措,掐着哭腔告诉阮柠,她妈妈突然病倒了。 长期、严重的血氧供应不足,引起血红蛋白小于规定指标的慢性贫血,导致心脏增大的心脏疾病。 第二通电话里,医生是这么跟她说的。 憋着一口气抵达医院,阮柠加快脚步寻到了薛翠芳告诉她的病房,一拐弯,刚好看到薛翠芳在门口和医生说着话。 阮柠大喘了两口气,正巧薛翠芳余光发现了她,脸上立即露出欣喜,她伸手招呼道,“小柠!快过来!” 阮柠小跑过去,喊了一声薛阿姨,然后转头看向旁边的医生,问:“医生,我妈怎么样了。” 穿白大褂的医生看着对方惊恐担心的模样,沉了沉声,说:“还好发现的及时,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不过病人的常规指标不怎么好,你等会儿来办公室找我,我跟你详细讲讲。” 交代完这些医生也要去别的病房查房,阮柠对他鞠了一躬,薛翠芳也对他连连道谢。 阮柠先是松了一口气,她开门进去之前,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对一直照顾他们家的薛翠芳说了句,“薛阿姨,这次谢谢你,真的…谢谢。” 薛翠芳的眼眶瞬间有些红,她轻轻拍了拍阮柠的肩膀,说:“嗐,跟我说这些干什么呢,当年我们家不也是受你们照顾好久么,没事的啊,没事就好。” 也是了,当年孙家的事业出现财产危机,阮柠的爸爸阮天明二话不说就汇了笔钱去帮忙,他为人刚正不阿,有情有义,难怪孙家一直能袒护她们母女至今。聊到陈年往事的交情,任谁谁心里都会有一丝触动和伤怀,但阮柠收拾了一番表情,轻轻推开了面前的病房门。 上一次见面还是韦绍兰站在那条石板路上,不舍又决绝的目送阮柠下去,没想到现在这活生生的人竟然脆弱到躺在了白白的病床上。阮柠进去的时候韦绍兰还没有醒,她瞬间有些心疼,从病理上来看就知道韦绍兰这些年过的有多清苦,而且甚至都不跟阮柠提任何一字,心里排山倒海的复杂感让她走近的脚步变得越来越沉,她慢慢蹲在韦绍兰的床边,发现她妈妈就连睡着都皱着眉头。 阮柠伸出手,一点一点抻开韦绍兰眉心的褶皱,轻声说:“妈,为什么连梦里都不开心呢。” 另一边的薛翠芳听闻阮柠说话,默默退了出去,并帮她们拉上了门。 现在房间里没别的人,阮柠静下心来仔细观察着她妈妈的睡容。 虽然她平时爱用一条丝巾环在上身,不苟言笑时总让人感受到正派一词如何诠释,但卸掉所有伪装,此刻安静的躺在这里,阮柠才明白,女人是老了。不是指头顶的青丝几许,也不是说脸上的皱纹几多,而是那种发自内心传递出来的疲惫孤独感,让韦绍兰看上去一下子比同龄女人老许多。自从那一年家里事变丈夫死去,一个女人从此的依靠都没了,她再也无法成为被人理解被人疼爱的妻子,只剩下母亲的角色把她牢牢支撑。 阮柠握住她妈妈的手,把脑袋搁在床边,偏向一方,小声说道:“装了这么多年,挺累的吧。” “如果累的话,就休息一阵吧,妈。” “我知道,我知道的,因为我也好累了…” 等到薛翠芳买了一些粥和时蔬青菜回来,阮柠也去办公室找了医生。 大概是见惯了生死,李医生说的特别平静,阮柠全程也安静的听着,总之也是不可再受刺激,身体方面需要多加调理。 拿在手里的一长串药品单子让阮柠沉默,又是钱,又是这该死的东西,把她几乎再一次逼入绝境。 阮天明死前留下的那笔窟窿,她们母女俩如细沙填沟壑一点一点的进行着,眼看生活即将步入正轨,现在却又给她们开玩笑般的沉痛一击。 阮柠静静地站在原地,她不是没有钱,贺时卿给过她一张卡,只是里面的数字,从来都是有增无减。每次她给的零花钱倒也罢,这种大面额的金额,阮柠怕还不起,所以她一直憋着一股清高劲,扮演了一个怪人。 贺时卿之前问过她为什么不用,阮柠以借口敷衍了,说,也没什么好买的。 眼前这番境地又让她陷入挣扎,在原地定住好久,直到身边有护士路过,阮柠才终于下定决心。 第92章 晴天霹雳 阮柠找薛翠芳的时候后者也特别理解,她一个劲想保护孩子的尊严于是鼓励说没事,天塌下来都还有阿姨在呢。阮柠感激不尽,思来想去最后只重重说了两遍谢谢。 女人动身准备去银行取钱,分开前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拉住了阮柠,压着声音问:“小柠啊,你是从学校那边飞回来的,对吧?” 阮柠一惊,她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这么问,脸上从容不迫,答道:“是的,薛阿姨,怎么了?” 薛翠芳也有些疑惑,她先是喃喃自语了一句,“应该是我看错了…” 回过神来见阮柠还盯着自己,她才放松一笑,说:“那什么,之前希瑞的比赛,我不是去见他么,就和你孙叔叔留着在那边玩了小半个月,有一天路上我们遇见一个人,背影特别像你呢,我还喊了那个人几声,但她好像没听到,也没理我,应该确实不是你,肯定是我看错了。” 听薛翠芳这么一说,阮柠灵光一闪,她似乎也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过这么个人在背后喊她,但她当时没有回头回应。 这会儿真相大白的唏嘘感让阮柠浑身上下的汗毛都倒立了,她心道有惊无险,还好没有被发现。 两人说完最后一句后,阮柠回到了病房里,这时韦绍兰已经醒了,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只有眼珠子看着阮柠。 阮柠赶紧上前,喊了她一声:“妈。” 韦绍兰身体还有些虚弱,她张了张嘴,第一遍发现说不出声,阮柠把人扶起来,喂她倒了一点水喝,女人这才气若游丝地问道:“小柠,你怎么回来了。” 阮柠淡淡笑了一下,安抚道:“薛阿姨给我打电话了。” 韦绍兰虽然现在状态不好,但该做的表情该说的话还是一一做到位了,只见她微微蹙起眉头,有些责怪地说道:“又不是死了,耽误你学习了,回来做什么啊…” 阮柠心里也五味杂陈,她重新把韦绍兰放进床里,替她掖好被子,说:“妈,以后有事,别再强撑了,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韦绍兰目光有些不忍,但她还是倔强地平视上方,说:“没什么事,我现在不也好好的。” 她想了想,又说道:“明天出院吧,我回家里待着就行,你也走吧。” 阮柠正在低头给韦绍兰倒开水,她听她妈妈这么说,连日以来的烦闷一下子就没收住发泄出来,她把杯子往桌上重重一磕,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不行!回家又继续自己强撑着瞒着我吗!你哪一次不是想赶我走!” 韦绍兰没想到女儿会突然这么激动,她也愣住了,只见阮柠背对着她的背影都有些发颤,她又说道:“每次都是这样,妈,我到底是不是你的女儿。” 从小到大,尚且只有在爸爸阮天明还在的时候,他们一家人才会真正的欢乐快活。阮柠很喜欢和爸爸待一起,记忆里每次放学如果他爸爸亲自来接的话,她总会特别高兴。而妈妈,则是家里唱白脸的那一位,阮柠从她口中听得最多的除了学业就只剩期望。 到了后来,如履薄冰,冷暖自知,阮柠不知不觉就成了她妈妈那副样子,冷淡,却又压抑。 韦绍兰把头偏向一边,她的眼珠子颤了颤,最后缓缓闭上。 阮柠也冷静下来,她深呼一口气,把倒好的开水放在床头边,对韦绍兰说:“医生说还需要住院观察几天,等你好起来后,我会离开的。” 说完她也扬长而去,轻轻的关上房门。 阮柠没有走远,而是去楼下的花坛里呆呆的坐着。周边有不少老人年轻人出来散心晒太阳,经过她身边时都会被这一脸落寞的年轻人吸引视线。 后来几天,这对母女之间的气氛就自然而然的冷淡又怪异起来,阮柠依旧在医院照顾韦绍兰,韦绍兰的表情虽然缓和许多,但她始终未说出任何冰释前嫌的话,两个人每天就睁眼闭眼默契的出现在对方视线里,搞得不明白情况的薛翠芳一头雾水。 阮柠在医院进出的时间一长,一些麻烦也开始渐渐浮出水面。 起因是有天中午阮柠从外面回来,一位年轻的护士小姐姐就突然找上她,问她是不是阮柠。 阮柠以为是韦绍兰又出了什么事,表情一下子有些紧张,可护士小姐姐一脸兴奋,最后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本,说想要她的签名。 阮柠有些懵地眨巴眨巴眼,没明白她什么意思,护士于是又说,我是探险之王的忠实粉丝,在里面可喜欢你了! 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把阮柠生生打僵在原地。 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会在家里这边,遇到这种情况。 虽然她知道《探险之王》的版权已被一家影视网站收购,观看也需要付费等繁琐条件,但是她还是远远低估了媒体传播的力量。 尴尬的打发完人走,阮柠表情不自然的回到了病房,可能是因为今天天气好,太阳都顺着缝隙投递出光线下来,把韦绍兰的位置晒得暖暖的,女人也难得的放松起来,她见到自己女儿一副若有心事的模样进门,于是出于好奇地问了句,“小柠,怎么了?” 连续的冷战和突如其来的关心,阮柠一下子心虚不少,她不敢去看韦绍兰,低下头说:“嗷,没什么,来的时候绊了一跤。” 韦绍兰把面前一碗粥推了推,说:“没吃东西吧,过来吃点,我吃饱了。” “嗯,好。”阮柠答应着走过去。 第93章 速报 下午薛翠芳也来了,见着闺蜜气色好了不少,她心里也高兴,甚至还带来一个好消息。 薛翠芳说:“兰姐,我跟你说嗷,希瑞今早上给我打电话,他说他要去拍戏叻。” 韦绍兰吃完药,也很惊讶,忙说:“真的吗?” 薛翠芳满脸乐呵,答道:“是呢,不过他说是拍电视剧,估计后面几个月都会忙。” “小语不是那种出来当歌手的吗?”韦绍兰向来对娱乐圈这些事不了解不关心,她问道。 薛翠芳点点头,“我也不懂,他跟我说拍戏好,叫我放心,以后在电视上能多看看他。” 说完她还有些惆怅起来,“哎,不知道他在那边怎么样,身边的人会不会欺负他啊。” 韦绍兰安慰着好朋友,说:“应该不会吧,只要自己踏实干,麻烦怎么会招惹上来呢。” 薛翠芳想想,觉得她说的挺对,表情慢慢就松懈下来。 阮柠一直在旁边默默地听着,她也没想到孙希瑞这么快就接到戏,心里着实替他感到高兴,只是在中年妇女们唠嗑聊到对她们来说如白纸一般的娱乐圈时,阮柠却想到了韩烬,她心里无声地反驳道,可是有些麻烦地家伙,的确会不请自来啊。 只不过孙希瑞现在背后有沈诀这么一位献殷勤的“前辈”,暂时应该不会如她们担心的那样。 天气逐渐热起来,楼下的花坛里开始唱起夏天的交响曲,蝉鸣嗡嗡,人们开始期冀新的故事发生。 孙希瑞的新剧在网络上掀起了不小的波澜,连阮柠得知后都惊讶了很久,感叹这小子初出茅庐不简单,以后不知道有多少同行会眼红。 剧本是改编自十年前的热销悬疑小说,连阮柠上学时都曾拜读过片段,自影视化消息传出后粉丝书迷们一直在打旷日持久的争夺战,选角也是每每齐上热搜。孙希瑞在出道前就积攒了不少人气,所以他的粉丝群体也比较刚,谁骂哥哥就骂回去,誓死扞卫哥哥的地位。 薛翠芳不了解粉圈文化,只是有点担心里面的感情戏,据说改编的作家为了抓住小鲜肉的噱头,加了不少男女主的戏份进去。 韦绍兰听到这些也不怎么苟同,皱着眉说:“小语还这么小,怎么能演这些呢…” 说话间还透露出一直以来瞧不上娱乐产业的鄙夷和嫌弃,薛翠芳也愁,她说给孙希瑞打电话一直都是助理接的了。 阮柠尝试安慰她们,想了想,最后说:“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任何找上门来的都是机会,希瑞现在还年轻,未尝不可以试一试。” 她这一开口,不知怎的就转移了薛翠芳的注意力,瞧着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如今也亭亭玉立,大眼睛跟韦绍兰一模一样特别灵气,只是气质也学了去整个人非常清冷,但总的来说不比任何她见过的明星差。玩笑心一起,她忍不住开口揶揄道:“小柠,来,你悄悄跟薛阿姨说,现在谈没谈恋爱啊?” 阮柠都还没说上话呢,韦绍兰听了抢过去责怪她,“说什么呢,阮柠现在专心学习,再说了,外国的月亮哪儿比我们的圆,芳儿,别开玩笑了。” 她涨红了脸,生生把薛翠芳逗乐了。 阮柠杵在一旁也十分尴尬,她硬着头皮顺着韦绍兰的话说:“没有的事,阿姨。” 韦绍兰虽然表面上从没在乎过这些,但是她还是心有余悸地多说了一句,“我们家小柠不会做那些事。” 听着还有些损人的意味,薛翠芳也不在意,她无事一般揭过话题,“行了,你也别脸拉老长了,自己身子也不注意些。” 话说阮柠回来都快小半月了,之前韦绍兰闹着回家母女还冷战了一回,现在女人也不坚持了,只是最近又问她不赶紧回去上课没事吗。 阮柠说:“等第二次检查完吧。” 可惜结果并没如韦绍兰的愿,在第二次检查之前,她又晕过去一次。 醒来的时间比第一次还要久,医生也更加严肃的交代了病人的注意事项,阮柠如鲠在喉,半个月的时间过去,她突然觉得一切都好累。 是发自身心的疲惫,不懂她自己现在在干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天气一天天的晴朗,身上的衣服脱去一件又一件,如今已经可以穿着短袖到处行走了。 韦绍兰这次醒来后变得彻底寡言少语,她再也不逼阮柠回去,经常一个人坐在床上望窗外,头顶的头发似乎也一夜之间白了不少。 阮柠其实知道韦绍兰是在自责,但她无法安慰什么,只有安静的每天陪她吃药度过。后来女人稍微好起来一点,整个人身上的锐利也似乎全都收进了壳子里,流露出来的是不堪一击的脆弱。 杰哥中途也联系了她一次,可能是听着电话里人的声音不对,他咽下了想要告知的消息,安慰了几句,阮柠说没事,两人随便聊了一些就散了。 薛翠芳整天担忧孙希瑞的近况,晃来晃去把韦绍兰都晃烦了,她建议薛翠芳要不直接去看望一下,薛翠芳听后又退缩了,她记着孙希瑞对她的叮嘱,去了也无法照顾她,就不要去添麻烦了。 薛翠芳给她削了一个苹果,边削边聊的时候突然想起儿子跟她提起过自己近日有个采访,电视上可以看。 这个病房里虽然就只有韦绍兰一个病人,但是她人喜静,电视从来没开过,看到好朋友几天都没安下心来,她也就放任她直接打开了房间的电视。 阮柠本来去热水房给韦绍兰装水的,回来一瞧这么热闹也有点惊讶,韦绍兰坐在床上,招呼她过来,并解释道,“你薛阿姨说电视上有小语。” 阮柠也是哭笑不得,这时薛翠芳终于凭借记忆调出电视台,可惜电视上哪有什么孙希瑞,现在分明是广告时间。 阮柠好心提醒,“现在是广告。” 薛翠芳答道,“哦哦,那等会他要出来吧。” 阮柠问她,“小语说没说采访是几点?” “我也忘了,他一周前说的事了。”薛翠芳说。 阮柠有些汗颜,她也不怎么看电视,不知道广告之后是不是她所说的采访节目。 韦绍兰想喝水,阮柠便去卫生间给她洗杯子,出来的时候电视上的广告已经放完了,现在在播新闻。 薛翠芳等了好半天却落了空,有些失望地说:“难道不是今天吗?” 阮柠本来也没怎么在意的,可是就在她刚刚把热水瓶盖子揭开的时候,耳朵里就飘进来主持人严肃刻板的语气,只听新闻里的速报这么说道:“昨夜凌晨,我市临海高速路上发生了一起严重车祸伤亡事件,车牌号为H88888的一辆白色宝马翻倒在公路中央,车主经确认为国内知名地产家韩氏的二子韩鸣,今日11:53分在市第一医院抢救无效确认死亡……” 第94章 辞退 “哐当——” 一声清脆的玻璃砸地声音响起,韦绍兰和薛翠芳纷纷回头,看见阮柠正低头一脸苦恼地看着地上的碎玻璃。 本来房间里安静到只剩电视机中的人在流利报道,薛韦二人都被其吸引住了视线,现在被阮柠突然吓一跳,都忙问怎么了。 阮柠甩了甩手,整只手都流有水渍,手背那一块还红了一大片,她只是说:“杯子没拿稳。” 韦绍兰皱起眉,心疼道:“怎么这么不小心,过来我看看。” 阮柠摇了摇头,她拿卫生纸擦干手,说:“没事。” 薛翠芳是个性子急的,她直接走过来作势帮忙收拾碎玻璃,阮柠阻止了她,“我来吧,薛阿姨。” 说这话的时候她抬眼看了一下墙壁上的电视机,刚刚的新闻已经略过了,现在在放送其他内容。 怎么可能?她真的没有听错吗?新闻里确确实实讲的……是那个韩鸣吗? 阮柠虽然讨厌他,但是现在人已亡故的消息传进耳朵里,还是让她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出去扔完垃圾,阮柠没有立刻回到病房里,她躲在楼梯间里喘气,鬼使神差的,就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一般,她拿出手机来搜了一下。 阮柠从没想过,再次看到那个人的名字,会是在这样一个身陷囹圄的可笑境地里。 她甚至觉得是自己眼花了,只好一遍又一遍的擦干净手机屏幕,刷新当前的页面。 “国金娱乐老板贺时卿作为事故嫌疑人,目前已被拘留进了警察局里待审” 薛翠芳晚上还得回家,一下子又只剩阮柠和韦绍兰留了下来。 阮柠出去了一个小时才回来,她一进门韦绍兰就问她,“去哪儿了,小柠?这么久才回来?” 阮柠低着头没有答话,她沉默的走过来,在床头柜上放下一个崭新的玻璃杯子。 韦绍兰察觉到了阮柠的情绪,看着她不问不答,韦绍兰也没多说什么。阮柠喂她妈妈吃完了药,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挺直了背脊,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 韦绍兰暗暗吃惊,忍不住再次问了出来,“怎么了?” 阮柠想了一阵,她放在双腿上的手捏成了拳头,最后抬起脸来,坚定地对韦绍兰说:“妈,出了点事,我需要离开一阵。” 韦绍兰被她的斩钉截铁吓得不轻,放眼看去阮柠一脸严肃,上面不见丝毫的笑意,甚至眼眸里都藏了些别的感情,没等韦绍兰细究,那人就主动垂下了眼睑。 早些时日就想让她走,韦绍兰一直心存愧疚,觉得耽误了阮柠这好不容易的学习时间,她叹了一口气,安抚道:“学校的事吗?” 阮柠隔了足足有两分钟才回答,她迅速点了下头,说:“嗯。” 韦绍兰躺进床里,说:“如果很紧急,你去吧,妈没事的。” 她注意到阮柠的手越拽越紧,心里也莫名一阵堵塞,过了半晌,只听见阮柠沉沉地答了句:“好。” 阮柠走的很匆忙,她没带行李也没带任何东西,直接买了当晚最后一班飞机,飞回了A市。 从机场出来的时候脚都有些软,还是身边好心人帮忙扶了一下,她才不至于摔倒在地上。 阮柠抹了一把汗,她这一天瞒着韦绍兰其实都没吃什么东西,加上傍晚得知贺时卿的消息之后,她就满心满眼装着他的事,其他什么根本无法多想。 她给贺时卿打了三个电话,全都是关机。无奈之下,她又硬着头皮去拨宋泽宇的,竟然也是无人接听。阮柠不死心,温明轩、陆海……没有一个人接她的电话。 她坐在从机场出来的出租车上,突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这会儿已经十一点了,城市渐渐进入梦乡,黑色的夜里只有一群找不到方向的年轻男女在迷失,阮柠情不自禁的咬住自己的指甲,脑袋里思绪如一团麻,她找不到贺时卿,她找不到贺时卿了。 等出租车缓缓停下之后,阮柠呆呆地看了看周围,直到她反应过来一上车自己给司机报的地址就是One Day,她才渐渐认出现在身处在哪儿。精美的建筑只有在晚上才显示出迷人的姿色,这里依旧如往常,灯火通明,五光十色。 她下车后先去了One Kiss酒吧,一路上跌跌撞撞不知惹恼了多少被她推开的男人女人,可她都没有停下来,而是径直走向吧台。 杰哥还是穿着那身小马甲,优雅的转弯手里的东西,一个黑影突然扑上来的时候,他眼睛一定,才惊觉是阮柠。 阮柠看上去有些狼狈,她头发凌乱,小脸煞白,出口的声音有些急,她抓住杰哥的手臂,问他:“杰哥,你知不知道怎么联系老板。” “阮柠,你等等...…”杰哥临危不乱,迅速的给久等的客人倒好一杯鸡尾,然后反握住阮柠的手腕,凑近她低声说:“你去更衣室等我一下,我马上来。” 阮柠前脚进了后台更衣室,杰哥后脚就跟了上来,他虽然不知道阮柠为什么这个时候会回来,但是看她的样子也明白大概是出了什么事。 他走到阮柠身边,说:“你想要这个酒吧的老板还是上面的?” 阮柠本来把脑袋埋着,她听见他这么说,抬起来,道,“上面,不,都给我吧。” 杰哥无奈地皱了一下眉,说:“不要着急,我这里有紧急联系电话,你先冷静一下。” 仿佛是给了一针镇定剂,阮柠也慢慢放松下了身体,杰哥当着她的面打电话,可是等一分钟,他也奇怪的嘀咕道:“咦,怎么回事……” 阮柠抹了把脸,既然已经知道结果,她便不准备多留。她站起来,不知道是因为魂不守舍还是没吃饭,脚底下都有些虚,她淡淡地对杰哥说:“谢谢你,杰哥,我还有事,改天再来找你。” 待她刚要迈步离开的时候,杰哥又叫住了她,几番犹豫之后还是脱口而出,告诉了阮柠他之前没机会说的事。 他告诉阮柠,上面的经理之前找过他,叫他转告阮柠,由于请假时间太长,最后决定还是将她辞了。 阮柠听后也没做多大反应,她简单答应了一句,然后便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开了。 阮柠醒悟过来宋泽宇一行人都有意躲着她,只是她还搞不明白为什么。贺时卿被审也还是个迷,新闻里只潦草略过,并未详细说明。 从One Day出来后,她没有再像无头苍蝇一样找不到方向,而是站在了路边清理了下思绪。 现在最关键的是搞清楚韩鸣出事和贺时卿之间的联系,她需要个导航带着找方向,可无奈就无奈在于该出手帮她的一群人现在全都看她不顺眼。 不知道在原地呆了多久,也不知道时间具体是几分,阮柠在失落中回神,还是被口袋里抖动的电话唤回。 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连忙拿出来去接,都没有看清楚是谁,直接激动地唤道:“喂!” 那边显然比她更激动,只听见一个稍带了青涩的嗓音急切回响在耳边,连问了她好几个问题,“阮柠姐!是我!听说你来A市了是吗?你现在在哪里啊?” 阮柠放下手机看了眼屏幕上的名字,然后接起,称呼他,“希瑞?” 第95章 我不恨你 凌晨一点零三分,阮柠坐车到达了西区的一幢复式别墅前。 孙希瑞言简意赅的告诉她,让她直接来这边就行,他马上要坐飞机去外地拍摄了,于是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虽然隐约猜到了几分,可阮柠一心想要求证,还是不带疑虑的直接过来了。 她刚下车,别墅门口果然有个人在等她,阮柠走过去,礼貌地和她打招呼,“沈老师。” 沈诀一身轻便装扮,显然后面的别墅就是他的家,男人这时戴了副眼镜,看上去更加斯文儒雅了,他对阮柠淡淡一笑,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说:“进来吧。” 进屋后,阮柠发现了几双眼熟的鞋子,其实从她接到孙希瑞那通电话之后,她就觉得不必盲目着急了,肯定有答案在等着她。现在她整个人也逐渐冷静下来,脱鞋的时候多看了几眼那些鞋子,心里暗道孙希瑞原来已经搬过来和沈诀一起住了。 沈诀给她盛了一杯热水,彬彬有礼地说:“听说你刚从家里那边过来,肯定很累吧,歇一歇,在这里不用担心和着急。” 阮柠闻言,也干脆坐了下来,她喝了一口水,然后抬起眼,认真地看向沈诀,问:“你们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沈诀笑笑,答道:“温明轩吧,给我打了几个电话,还好现在没睡,正好也要送希瑞走。” 阮柠顿了一下,提到孙希瑞她不由自主有些尴尬,沈诀不以为意,向她坦白道:“如你所见,小语基本上都是住这边。” “嗯,”阮柠答了一声,准备不跟他周旋,直接步入正题,她问:“贺时卿他…究竟怎么回事?” 沈诀推了推眼镜,说:“不要相信网上那些新闻写的,今天一天我们得到消息后也知道了事情经过,贺时卿也托人转告我们不用担心。” 阮柠皱起眉头,话说到这地步了沈诀还一副不急不慢的样子,她心里有些烦,但还是压低了声音再问了一遍,“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鸣出事的那条高速其实是老路,这些年只有两种人会经过那里。” 阮柠看向沈诀。 沈诀说:“第一种,回家的人,第二种,在违法边缘踩线的人。” 阮柠似有疑虑地问出口,“你是说,飙车?” 沈诀抿嘴一笑,点了点头,他继续道:“那边的监控出了点问题,所以人出事后根本找不到原因,但可惜就可惜在,韩鸣开车回家之前,是在外面吃饭,晚上刚好和贺时卿有点过节。” 阮柠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她惊讶道:“所以这就把他抓了?” 沈诀说:“闹得挺大的,就当时半个圈都知道了吧,贺时卿那阵势,按他们的说法,是差点把他往死里打。” “个人恩怨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贺时卿有点吃亏,可是谁能想到没以伤人的罪名抓进去,韩鸣晚上就出事故死了。” 阮柠脑袋有些昏,但她还是没有理解,她说:“可是,那里没有监控啊,为什么也要抓他?” 沈诀抬起眼,看向阮柠,他说:“不是以程序命令进去的,他那个朋友,你知道吧,叫陆海的……” 听到这儿,阮柠瞪大了眼睛,他没等沈诀说完,一下子激动的站了起来,激烈地辩驳道:“他们…!他们怎么能这样对他!” 瞧着面前人真实的生气和怒火,沈诀沉稳有力的声音开口安抚她道:“所以,放心吧,应该只是给他一点教训,这事现在还在被压,爆出来的消息也是被偷跑出去的。” 阮柠想到刚才沈诀说贺时卿托人转告过他们,她静静地看了沈诀良久,最后才问道:“所以,他是心甘情愿想进去待两天的,对吗?” 沈诀笑笑,“嗯,是的。” 阮柠静静站在原地,隔了半晌后慢慢地捏紧了拳头。 偌大的空间内,年轻人身形单薄的骨架子被映照在暖黄灯光下,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睛,看不见人脸上的表情,却听见她开口问沈诀,“我可以去见见他么?” 沈诀也站了起来,他吐了一口气,说:“这也是为什么,我要把你找来的原因了,贺时卿他,不愿意见任何人。” 说了这么多话,沈诀很贴心的留阮柠先好好静一静捋一捋,离开之前阮柠问他为什么会知道来找她,沈诀很聪明的没有回答,岔开话题留了另外一句。 “看贺时卿可怜兮兮的,对了,我还没跟你提起过吧,贺时卿的妈妈是我的老师。” 阮柠最后还是在沈诀家里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沈诀没什么事,问需不需要送阮柠回去,至于回哪儿,等阮柠给他地址。 可是阮柠站在玄关纠结了一会儿,最后对他说,“我想去见他。” 沈诀没想到阮柠还是这么坚持不懈,虽然现在彼此也知道这纯粹就是几个朋友间闹掰后的玩笑事,等各自气了消,说不定都会冰释前嫌。 拗不过对方的执着,沈诀最后举手投降,他说:“行吧,我找人问问。” 阮柠这天穿的很简朴,上面一件白色的纯棉T恤,下面一条水洗的蓝色牛仔裤。她回家这趟瘦了不少,裤子都松垮了许多。 来之前都没认真细想过再次见到贺时卿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她忘记了具体是有多少天没见,按大概的来算,三个月足足有余。 被领着去了走廊尽头的房间,每近一步,阮柠这才惊觉自己胸腔里的心脏跳得是有多激烈。 但她依旧面无表情的走着。 哗啦一声,门被打开,里面有点黑,旁边的工作人员对她说,“进去吧。” 阮柠睁着大大的眼睛,她终于见到了贺时卿。 男人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在看清来人是谁之后的那一秒,瞳孔里闪现过无法捕捉的惊讶,但他很快收敛住,同阮柠一样,淡漠着表情,两人彼此对视,谁也没有说话。 凌乱的头发,青涩的胡渣,佝偻的身躯。 如同丧家之犬,只一眼,足够让阮柠心里捣腾起排山倒海的难过。 阮柠不知道自己已经红了眼,她走过去,坐在了贺时卿对面,然后过了很久,才像鼓起了很大的勇气,重新看向贺时卿的眼睛。 谁也没有说话,空气里流动的只有眼神的交流,还有那无处躲藏的悲伤。 喉咙不知什么时候干涩到仿佛硬嚼了苦咖啡,只要一开口,就有大片大片的苦味席卷口腔。 阮柠问不出一句话。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画面安静到一如是谁按了静止键。 阮柠的眼睛里满布不忍和血丝,看向对方的时候里面藏有太多复杂的感情了,而贺时卿呢?平静、冷漠。 “为什么要回来?” 诡异的宁静终究被打破,贺时卿用低沉到沙哑的嗓音问她。 “为什么要回来,我给了你机会离开的。” 阮柠一怔,她的表情终于有些收不住,眼角的晶莹也在充沛和颤抖,慌乱之间只好急忙垂下头,藏好一切。 过了良久,贺时卿不再问她,而阮柠已经捡回了镇定。 “我不恨你。” 阮柠重新抬起头,看向贺时卿,对方依旧那样冷淡的看着她,可是她却这样说道。 “你能听明白吗,我不恨你,也不怪你,贺时卿。” “我只说一次。” “我不恨你。” 第96章 恻隐 审讯室的环境很暗,阮柠其实看不太清对面人的表情。 至少那些她想窥探的细致入微的震惊、羞赧和释然,她是看不清的。 等她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话后,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取而代之的是她鼓起剩下来的那丁点儿勇气,一直盯着贺时卿。 后者自然没有说什么,他的神色被昏暗环境包装的完美无缺,一双眼微微垂下,却也静静地注视着阮柠交缠在一起的手指。 阮柠很想听贺时卿再说点什么,这种等待的焦虑感慢慢叠加,最后险些膨胀炸掉,可她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吞咽喉咙里的口水,使自己再沉着下来。 她反复考量贺时卿问出口的那两句话,为什么要回来?难道说贺时卿之前给予过来的冷战,原来都是为了放自己离开? 不是规定了必须满了两年才可以走吗?虽然贺时卿可以行使他做金主的权利,提前结束这段关系。阮柠也不是没有这种自知之明,可偏偏她在明白这些所有情况的前提下,却还是希望她和贺时卿只是单纯的闹了一点矛盾而已。甚至从现在这个时刻回想过去,当初那点放下面子的事情,根本也算不上什么,阮柠依旧活的好好的。 在这漫长的即将抵达四个月时间的空白长河里,她一边惴惴不安的等着贺时卿的审判结果,一边又庆幸和窃喜温明轩宋泽宇等人过来宣布她的再缓死刑。 所以,她刚才才会冲动到脱口而出,事实上就是在对这段关系进行最后的挽留。 好一个体贴入微的计俩,用埋怨的恨意来为这段关系划上句号,可阮柠就是不想让他如意。 贺时卿,你要我道歉,我道了,也不怪你;你在单调又麻烦的人际关系里选择别人,不护我,我也不怪你;你纵容他人对我的生活造成困扰,却又像个傻子一样报复回去,我都不怪你。 我不恨你,也恨不了你。 阮柠脑子里想到这些的时候何其清醒,但等事实渗透进五脏六腑后,她又觉何其悲哀。 原来爱上他这件事,到头来她自己也无法恨他,从那晚傻站在外面望着别墅里的一盏孤灯时,她就应该明白了,她对他是义无反顾和心甘情愿的。 在这场一眼望去没有未来的感情泥淖里,阮柠终究得承认,她没能好好管住自己的心。 动情,是包养关系里面的大忌,是死刑。都不用等到那最后的审判结果,她就已经输了。 旧人去了新人来,天底下都这么个道理。贺时卿这群人资本强,实力够,硬件条件也一样不差,也该由别人个个流着口水往他们身上扑,而他们只负责挑选,看对了眼便玩一下,多则一两年少则一两个月,都是图新鲜感罢了,哪儿能谈感情呢。爱不爱上,是他们金主说了算,别人的情啊爱啊与他们被包养的人无关。宋泽宇和温明轩为了气对方互相找小三,哪一次不是闹得鸡飞狗跳,可到最后还不是睡在一张床上。他们要真爱上谁想拥有谁,必定是慎重考虑后的结果,要不然就是多巴胺纯粹释放多了。 贺时卿显然不属于后者。 阮柠在这一瞬间真的很想问他,那你呢?是否对自己有过一丝一毫的……恻隐呢? 两个人就着沉默,呆在这座小小的监牢里,谁也没有再开口说一句,倒是外面,渐渐的传来阵阵喧嚷之声。 阮柠有些难受,于是情不自禁的借开注意力往旁边的门方向看。贺时卿全程都保持了一个姿势,整个人显得特别颓靡和死气沉沉,阮柠不忍心看自己的尊严被踩脚底缝里,贺时卿的冷漠无反应只会让她更加不好过,她这会儿只想出去,透透气也好。 就在她还没下定决心离开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激烈的敲门声,隔绝的大吵大闹也传进里面两个人的耳朵里。 第97章 玩进去了 只听外面一人含着怒气大吼着: “阮柠,你给我出来!” “站着干嘛,给我把门打开!阮柠,出来!” “哎呀大少爷,您别来闹啦,我们可不想再遭殃了,老大要是再被训了,就该我们吃不了兜着走。”另一个声音这时也插进来焦急地说道。 “哪那么多废话呢,里面的,你是聋了还是哑巴了,赶紧给我出来!” “诶诶,少爷,陆少爷!” 阮柠一听,原来是陆海。 看对方那阵势也知道是过来找茬的,阮柠皱了皱眉,刚起了个身从椅子上站起来,这时沉默好久的贺时卿终于说话了。 “不用理他。”他淡淡地说道,声音里带了股不以为然。 阮柠回过神看向他,隔了两秒,定定地说:“你现在到底是跟他们闹别扭,还是跟你自己闹别扭?” 贺时卿双眸沉沉地看向她,他动了动嘴,没有说什么。 阮柠笑了一下,那微笑看似轻快,但又感觉无奈,她又说道:“贺时卿,你是真的傻了吗?把自己搞成现在这副样子。” 要算起来这还是阮柠第一次在贺时卿面前出言不讳,以往的她大都冷静自持,从不会有半分越界之态。但即使是这样,她还是忍不住想多骂几句,况且贺时卿看上去也没有要发怒,全任由着她发泄。 她转过身去想开门,但扭了半圈门锁,她又松开了手,转回身来,对着贺时卿哽咽地说:“你把所有人都往外推,是想做给谁看呢?” 这句话仿佛是在对屋里的人说,也好像是在对她自己的质问。 阮柠看上去是真的有些失态了。从这段难捱的沉默对峙开始,贺时卿一连串的反应似乎都是打她的脸,恨不恨怨不怨的又有何干系,人家金口难开也不给个回应,只有她一个人像个小丑一样自作多情。 这一下,滔天的委屈也瞬间漫上胸口,阮柠想起了昨天,无论谁的电话她都打不通,不知道去哪儿,不知道该找谁,天地那么大,她好像一下子丢失了方向。而如今,她担心已久的人坐到了面前,却只问她为什么会回来…… 阮柠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她再次决然的转回身,准备迎接外面人的纠缠。砸门声越来越急,陆海看似更加不耐烦了。 手明明都放在了门把上,只需要一秒钟的时间,她就可以逃离,但阮柠不知怎么的,偏偏慢下手里的动作。 到现在她都还在祈祷和侥幸,希望贺时卿能多说点什么,哪怕一句也好。 嘀嗒的时间秒秒溜走,失望慢慢成倍累积,阮柠豁然松下了肩膀,咔嚓一声,门锁响了。 “阮柠。”也就在同一时间,贺时卿叫住了她。 两个字,足够令阮柠鼻头一酸。 她刚刚才说不恨的,可是现在,她却觉得有点心痛。 可还没等她消化完情绪,砰的一声,铁门从外面被人拉开了。 陆海瞪着眼愣了两秒,他可能也没想到会和阮柠面对面撞上,但是错愕之后,愤怒再一次席卷上头,开口的第一句就是不经大脑的毫不客气。 “你过来做什么?” 门口虽然被陆海、阮柠和好几个警局的工组人员堵着,但是光源还是从缝隙里泄进了房间,在桌上形成两道光束,打在了贺时卿捏紧的拳头上。 阮柠刚才还有点委屈的,但是这会儿她已经收敛住了,只是没有开口回答。 陆海皱紧了眉,想多抨击几句的,但是眼神一溜瞄到了里面的动静,他视线看过去发现贺时卿正盯着自己看,那眼神里的冰冷像是淬了毒素般致命,多看一会儿就浑身受不了。 从知道阮柠过来这边找贺时卿后他就坐不住,也不听林川与宋泽宇的劝,气冲冲的就跑来了。他想亲自再来挑衅一下阮柠,顺道也气气贺时卿。 韩鸣出事的那天,少爷们有一个小聚会。其实不过是开个玩笑,陆海看到贺时卿那一副要死不活的胡子渣拉样就气不打一处来,话就忍不住说重了几句,可他贺时卿倒好,全当耳边风,光顾着给自己灌酒,把一桌子好友都给无视了,后来听见韩鸣也来了,又猛灌了一杯酒,二话不说就跑出去揍人,林川带一群人拉都拉不开,活生生把陆海气的半死。 他当晚指着他鼻子说,贺时卿你是不是疯了,阮柠她走了就走了呗,你把这人打死了怎么办?你再这样我们以后都不管你了,死了都没人给你收尸。 没想到这玩笑话一语成谶,韩鸣半夜真的就死了,而贺时卿在酒醒之后主动找到了陆海,说关他几天,随便吧。 陆海在电话里没听清,还以为真的是贺时卿干的,所以人跑来自首了,吓得他鞋都没穿上,踩着拖鞋就跑到了所里,结果那混账不再多说一句,嘴巴像是被胶水粘住了。陆海后来好不容易听明白他的意思后,心里那口恶气还没出完,于是就顺了他的意,多关几天就关几天吧,谁还怕谁呢。 虽然冲动过后他也不好过,贺时卿一个人乱搞,把他们一群人都搅的不如意。 陆海刀子嘴豆腐心,冷静下来之后开始琢磨。别的大少爷找情人,都不用他们本人亲自嘱咐的,人家自个儿有分寸,断的干干净净,一个二个也依旧满面春风。他以为阮柠也一样,只是无数选择之中的新鲜感罢了,一不是青梅竹马二不是欢喜冤家,贺时卿总会有腻的一天。可如今种种迹象摆在眼前,陆海才如梦初醒,好像还真是不一样,就凭光为了个情人打伤十几年的好兄弟,阮柠显得很特别了。 如果细节真相传开来,这可都是会被人笑话的。就像他们当初笑话别人一般,玩玩可以,别把自己玩进去了。 想想宋泽宇现在都还在医院“养精蓄锐”呢,他可不想也被打伤进去躺着,再说了,他身子骨弱,肯定遭不住贺时卿的殴打。 想到这里,陆海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第98章 一团乱 陆海避开了贺时卿投来的视线,转而放在了阮柠身上,但刚才怒气冲天的气势也弱小许多,他瞅了阮柠一眼,然后转身丢下一句,“你出来,有话跟你说。” 阮柠心里也烦,俗话说事不过三,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过来找茬,阮柠又不是软柿子那么好捏,忍耐再怎么也有限度。 她迈开脚,追了上去,可是刚走两步,她又顿了下来。 一分钟过去,身后的人还是不说话,她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陆海在外面等她,阮柠先是过去找沈诀,后者抱胸靠在车上,笑眯眯地迎接她。 沈诀道:“拦不住,别怪我。” 阮柠没有怪他的意思,她说:“没事,沈老师,这次麻烦你了,你先回去吧。” 沈诀看了看阮柠,再看看一旁吹胡子瞪眼的陆海,无奈笑道:“真的吗?你没事?” 阮柠点点头,“让你在这种地方等着也不是什么好事。” 沈诀拍了拍阮柠的肩膀,转身就上了车,离开前他依旧绅士有礼地说道:“有麻烦就找我吧,对了,希瑞过两周会回来一趟,你也可以来我这儿玩玩,他挺想你的。” 阮柠感激地拉了拉嘴角,送他离开,道:“好的,谢谢你。” 沈诀一走,阮柠脸上的笑意立马消失的烟消云散,她转过身看着那位在一旁吹泡泡糖的某人,问:“找我什么事?” 陆海又染了头发,这次搞成了烟灰色,人也更瘦了。这次阮柠率先发现了他眼底的青色,可没等她说什么,陆海就戴上了墨镜,一屁股也坐进车里,说:“走吧,换个地方。” 说完阮柠就立马有了抵触心理,她不知道这群人从哪里学来的毛病,昨天温明轩今天陆海,说来说去不还是想训自己一顿,何必多花那个茶水钱。 见阮柠不动,陆海也是个暴脾气,他半推下墨镜,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说:“上来!” 阮柠不爽地回道:“你想说什么直接说吧。” 陆海难为情地盯了一眼阮柠背后的建筑,他咳了咳,说:“这地方不好说。” 阮柠在心里笑道,嘁,原来是不敢在这门口干坏事。 忍不住默默嘲讽了那人几句,阮柠还是半推半就的上了车。 陆海便开着他那辆耀眼的蓝色保时捷,一口气飙到了市中心。 下车后,阮柠愣了下,面前的茶楼她来过,以前贺时卿带她来的。 陆海关了车门就昂首朝前走,迈出了百来米发现后头有人没跟上,回头催道,“愣着干什么,过来啊。” 阮柠没动,他只好又说:“我不爱喝酒,所以选这儿了。” 阮柠不知道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总归还是跟他上了楼。 陆海选了个小雅间,点了壶龙井,坐下后还不忘好心补充,“这儿最好喝的就这个。” 阮柠现在对他摸不着头脑,揣着一份警惕也坐下了,说:“嗯,我知道。” 说完就被对方瞪了一眼,阮柠反应过来自己于无声处又提到了贺时卿,搞得一下子她也有点坐立难安。 等茶上来后,陆海足足喝了一杯,才肯正式开口聊事情,他说:“你劝他出来吧,我原谅他了。” 阮柠愣了一下,她看向对面的人,不解。 陆海这人对外耐心向来只有三分钟,他见阮柠一副呆蠢样就着急,又说:“这次任由他胡闹是我也在气头上,玩笑开过了也该结束了,那里面是他该呆的地方吗?” 陆海振振有词,三两句就在阮柠面前现了原形,虽然当时赌气说要关他到认错为止,但回去仔细一想,到底是关乎人命的事,这种节骨眼上还是不能胡来。 “不是明天就能出来吗?”阮柠问。 按法律来说如果没有直接证据那么48小时后就该释放,阮柠不明白陆海的意思。 陆海满目焦愁,他抬起眼深深地看了一眼阮柠,紧皱眉头说:“他知道我们真生他气,如果我不松口,他不会出来的。” 阮柠错愕,她朝陆海惊呼,“你知不知道你们这样乱来,是违反程序的。” 陆海不耐烦的掏了掏耳朵,连连敷衍道:“知道啊,可他贺时卿能清醒过来吗,烦死了……” 阮柠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怒火一下子又被点燃,她有点被气笑了,说道:“韩鸣是真的死了,死前被他殴打是有监控的,现在他心甘情愿的进去呆十天半个月,他是想背着这口黑锅去坐牢吗?你们居然也任由着他来,你们当那是什么地方,富二代们灯红酒绿的声色场所吗?!” “啪——!”陆海一巴掌猛拍在木质的方桌上,脸也气得发白,他怒目而视,毫不掩饰怒气,“阮柠!” 他大叫着,“你少来教训人了,要不是因为你,他怎么可能会去打宋泽宇吗?又怎么会去揍韩鸣那胖子吗?!” “都是因为你,把我们所有人都搅的一团乱。”陆海指着阮柠,一字一句道。 第99章 死胡同 兴许是压抑久了,又或者是见到贺时卿坐在那里留下的阴影,阮柠不顾形象,一把把面前的茶碗扫到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她说:“因为我?那天要我向那骚扰犯道歉的是他,害我丢了工作却袖手旁观的也是他,把我晾了四个月不闻不问的还是他,他打宋泽宇关我什么事,我是他的什么啊?我有这么大的本事吗?!” 她的眼睛也红了,声音也越来越颤,可她还在继续道:“你们现在又来当什么情深义重委曲求全的好人呢?一个个都说我该去找他去劝他,那你们呢?我被你们当瘟神躲的时候还在昨天呢!” “你!”陆海也没想到阮柠的反应会这么激烈,他一半被吓到,一半也被说的脸红一阵白一阵。 阮柠像是把积怨已久的忍耐都爆发了出来,她又说:“你们好兄弟之间闹别扭,之前一口一个我是外人,现在他关在里面不愿意出来,你们又拉不下脸劝他,所以知道找我这个外人了,你们当自己三岁小孩儿玩过家家啊?全世界都要围着你们转还要来哄你们吗?!” “你给我住口!”陆海怒斥道。 阮柠眯起眼,她看着怒不可遏的陆海,闭了嘴,也冷笑了一声。 见阮柠果真不说了,陆海把头偏向一边,缓了两口气,等稍微冷静了一点儿后才说:“贺时卿现在应该只会听你的。” 阮柠闻言,以为自己听错了。 陆海气得忍不住笑出来一声,他重新喝了口茶,向站在对面愣住的人挑衅道:“这本事够吧,我们气他,他又何尝不气我们,再说,要我们现在去求他出来确实拉不下这个脸,等于说之前都是我们错了,这也真够扯的。” 陆海依旧蹙着眉头,他多看了两眼阮柠,末了别扭的说道:“别老想着为自己解脱,他一直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包括人,宋泽宇擅自把你推荐进娱乐圈就被他警告过一次了,他没跟你说过他不喜欢吗?” 阮柠眨了眨眼,有些模糊的记忆在脑子里萦绕,她突然有些淡淡的不安感。 “你之前拍那什么玩意儿,那个《探险之王》,他就不喜欢了,他这人吧,其实占有欲挺强的,只是在你面前隐藏的太好了。” 阮柠被他这两句话打的晕头转向,但很快她就冷静下来,恰好这时候陆海又出口印证了她的想法。 “但他向来也不喜欢强求别人,恐怕真跟你说过,也被你当成耳旁风了。”陆海说。 阮柠站原地缓了一会儿,最后重新坐回椅子里,这下她完全沉默了,低着头看着桌上被她弄出来的水渍。 陆海瞧着她那受宠若惊的样儿觉得讽刺,忍不住轻哼出一声,他沉了沉声换回严肃地说道:“说回正事吧,你让他赶紧出来,不然韩家如果联系媒体闹起来的话,事情会变得更麻烦。” 阮柠咬了咬下嘴唇,半晌之后才回应他,“他根本不理我呢。” 陆海有些诧异,心里反应过来后也不禁有点幸灾乐祸,但他嘴上还是说:“你今天不是来找他了吗,在里面那么长的时间你们俩就互相看着啊?” 他一说一个准,正好说中阮柠难受的点上,她没回答,只有沉默应付。 陆海心里烦,本来他这趟找阮柠来就已经用了极大的勇气,但要他眼睁睁看着贺时卿上刀山下火海,他又不会坐视不管,现在气也撒了脾气也发了,那人不肯道歉是一回事,但总不能一直在局子里托着,不然人真不是他撞的也会被说成他撞的。 眼看碗里的茶又没了一杯,他这回来也没好好品出味道,光当解口舌之渴用了,气得心里又多了一层对阮柠的抱怨。 好在阮柠恢复理智后也成了不甘示弱的刺猬,她抬起眼瞥了瞥陆海,说:“走正当程序让人把他请出来,不是更快吗?反正是明天。” 陆海两眼珠子一瞪,顿时觉得之前的话都白说了,他把碗往桌上重重一磕,骂道:“我不要脸的啊?” 阮柠在心里回答了他,可是冷嘲热讽完,她也有些隐隐的担心,问道:“车祸的事已经上电视新闻了,事故原因还没调查出来吗?” “哦,我爸被请去上面开会了,那废弃高速没监控也算在失职头上,其他的我不知道。”陆海说。 一分钟之后他咂摸出了味儿,又惊又恼地对阮柠说:“你还真怀疑是他干的啊?” 阮柠用担忧的眼神回复了他。 陆海气得连摇脑袋,他嚷道:“他那晚上喝了七瓶呢,最后走路的力气都没了,还是林川找人送他回去的。” “哦。”阮柠不冷不热的答应道。 “你哦什么,到头来还是没用,气死我了气死我了。”陆海倒茶倒一半倒不下去了,索性扔了想走人。 阮柠给自己盛了一杯,茶有点凉了,喝在嘴里有一大股的苦味。 归根结底就是一群大男人闹了个小家子气,谁也不肯低头谁也不肯服输,于是慢慢的发酵成了这副模样。阮柠知道可能最讨厌她的陆海也对她放松了警惕,开始承认这场是非的错与对,但她一想到贺时卿,心里难免还是会一堵。 她不知道贺时卿心中的结是什么,走向了哪一处死胡同,明明自己都说过不在乎了。 第100章 我陪你 陆海说走就走,留下阮柠一个人在茶楼。 现在情况迫在眉睫,贺时卿不愿意出来,韩家若是知道贺时卿那晚还打了韩鸣一顿,那他们更不可能善罢甘休。最糟糕的结果就是闹大,弄得人云亦云模糊真相,到时候可能有理也说不清了。 阮柠慢慢开始着急起来,她拿出电话后一时又不知道该找谁,最后又硬着头皮跟沈诀打了一通过去。 晚上,阮柠又去了沈诀的别墅,她想起沈诀跟她说过自己是贺时卿妈妈的徒弟,说不定他也能有点发言权,可以劝劝贺时卿。 沈诀对再见到她一点也不意外,人也很绅士,有礼貌的避开了阮柠不舒服的话题,开玩笑说道:“他们那几个小朋友还没玩清楚吗?” 阮柠反应过来他是在说陆海他们,摇了摇头,说:“有时候想想,他们还真是一丘之貉,把那点儿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沈诀安慰她,评价道:“年轻气盛。” 阮柠正了正色,换了严肃的语气问沈诀,“沈老师,能有什么办法让贺时卿先出来呢,既然无罪,也没必要冒风险。” 沈诀认真想了想,说:“其实贺时卿托人出来给消息的时候,也是叫我们别担心,他自有分寸,虽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我想他应该还没傻到要把自己逼入绝境。” 阮柠说:“他现在不就是么,让所有人都为他担心。” 沈诀看着阮柠,道:“从我在老师门下学习起,就认识贺时卿了,他那时候快十七八岁了,印象里只是个不露声色的小大人形象,想做什么也不会跟大人说。” “我知道他和你之间的关系,怎么说呢,你做的够多了。”沈诀说道。 阮柠不知道说什么,她只呆呆的眨了眨眼。 沈诀笑道,“你太干净了,阮柠,跟我们这些人打交道,其实对你很不利。” 阮柠闻言抬起了头。 沈诀继续道:“同林鸟的夫妻,大难临头都还各自飞,你却傻傻的往里钻,怪不得贺时卿交代完情况后还要在我面前故意提起你,保不准他也知道,你会来找我们呢。” “我……” “见笑了,个人想法,别往心里去。”沈诀走过来,递给阮柠一杯水。 阮柠低下头不言不语,沈诀看着她,沉默半晌,最后决定,“这样吧,先等明天48小时过去他会不会出来,如果没有,我再去找他。” 阮柠点点头,有些感激地笑笑,沈诀邀请她,“你要跟我一起去么?” 阮柠想了想,最后还是答应了。 可是,没等她再去接贺时卿出来,家里那边又出事了,韦绍兰再度昏了过去。 医生都不禁严肃,说病人的心脏功能出现异常,需要病人家属赶紧回去商量签字要不要手术。 阮柠急成热锅上的蚂蚁,最后只在电话里跟沈诀说了声抱歉,然后就急匆匆的就赶回了B城。 阮柠当时在门外看见带了氧气面罩的韦绍兰,大脑一片空白,她没什么犹豫地签了字,手术也赶紧进行了安排。 那天,她在手术室门外的长廊上坐了一晚上,手机被她捏在手里,已经没电关机了。 不知道贺时卿那边的情况,但她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担心,她现在只祈祷手术能顺利,希望韦绍兰平安无事。 第二天天刚亮,韦绍兰被推了出来,医生说现阶段情况稳定了,但还需要留院观察。 阮柠大松了一口气,慢慢抹了一把脸,让陪同护士把韦绍兰推进病房,她则出去找银行取钱。 到头来还是要欠他的。 阮柠面无表情地看着取款机的金额减少,想道。 她回去交了接下来的住院费,订了两周的餐,还把手术费的钱也悄悄打到了薛翠芳的账户上,然后便关掉手机,回到病房专心照料起韦绍兰来。 韦绍兰醒过来后,阮柠也没说什么,该吃的药和每天的饭都一一准备好,等她终于抽出时间回家拿个充电器,已经是一周后的事情了。 七天,仿若隔绝人世的七天,也足够那边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一开始阮柠还有点惴惴不安的,她怕一开机收到什么不好的消息,她已经太累了,累到不愿意接受突然的悲剧。 等屏幕终于闪出信号,手机慢慢恢复反应,接二连三的,一些短信就铺天盖地的涌来。 大多都是垃圾广告,还有几则未接来电提示。 阮柠点开,从上面滑下来看,有两通沈诀的,一通孙希瑞的,滑到最后,有一通贺时卿的。 阮柠就这么一下就松了堵在胸口的那块石头,她盯住屏幕上的那个熟悉的号码,犹豫再三,最后拨了过去。 响了三声,那边人就接起。 “喂。” 时至今日,听到贺时卿这充满磁性低沉的声音,阮柠心中还是免不了一阵擂鼓大作,即使那声音里面包含了些许疲惫和柔软。 阮柠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些关于什么时候出来的,情况怎么样了之类的话,都被她一一给咽了回去,就好像只用听到他的声音,她就觉得可以无须多问了。 “嗯。”阮柠隔了一分半钟,笨拙地答应了一声。 “你在哪儿?”贺时卿轻声问她。 阮柠站在窗前,她扑闪着如蝶翼般的睫毛,纠结地咬了咬下嘴唇,最后还是承认道:“我在家这边。” 阮柠很想回去找他,贺时卿能给她打电话,说明之前担心的一切都不是问题了,她依旧能在他身边扮演情人,贺时卿也依旧能占有她。 那边没人说话,阮柠忍不住先开口。 她说:“你最近要不要好好休息,我很快就会回来。” 刚说完,听了电话那头半分钟的呼吸声,贺时卿就说道:“我想去旅游,你陪我吧?” 阮柠一愣,“旅游?……去哪儿啊?” “不知道。”贺时卿答得干脆。 “我……”阮柠有些恍惚,她不知道贺时卿为什么会突然提出要旅游,这个问题来的太过没头没脑。 两人一时之间都没说话,都隔着话筒听对方沉沉的呼吸。 没过多久,贺时卿打破沉默,他再次问她,“你陪我吗?” 阮柠正准备昏头答应,一下就猛然清醒过来现在是什么时候,韦绍兰可还躺在医院,她怎么可能出去逍遥快活。 又纠结又为难,阮柠不知道自己现在对贺时卿到了亦步亦趋的地步,她想了想,委婉地说了句,“那......什么时候去啊?” 可偏偏贺时卿的回答依旧让人吐血。 “不知道。” 阮柠揪着手机,紧咬着下嘴唇,差点都要出血了,她举棋不定,最后只得小声对贺时卿讨饶,“你可不可以等我一阵啊,我……” 话才说到一半,贺时卿突然回了她。 “好。” 阮柠一下就高兴起来,她的声音带了许久未见的轻快,对贺时卿说道:“好,那我陪你。” 第101章 缴费 阮柠最近几乎全部时间都花费在了照顾韦绍兰身上,住院大楼负责心内科那一层的医护人员差不多都眼熟了她,尽管如此阮柠还是尽量低调,偶尔有遇到她的年轻人上前好奇询问她是不是网上那个工程师,阮柠都摇头否认,说认错人了。 韦绍兰自手术后整个人又憔悴了许多,有时候连说话都提不起什么精神,于是索性就不说了。她经常爱看着窗外一看几个小时,即使女儿还在旁边陪着,她也干脆沉默不语。原先还算匀称的身材现在穿着薄薄的病号服,也阻挡不了人发现她的瘦骨嶙峋。 护士掐着点雷厉风行的过来换药,顺便提着空了的两袋药袋晃了晃,示意阮柠库存用的药已经不多了。 阮柠每天不辞辛劳的跑上跑下,给韦绍兰买药,缴住院费,拿检查报告,不过一周时间,整个人也肉眼可见的消瘦不少。 钱这玩意儿,消费在医院里,日子越久越像个无底洞。望着取款机上每次都减少一大笔的数字,阮柠如鲠在喉,可现下情况也由不得她多难过,她得赶紧收拾好情绪镇定下来,至少韦绍兰还有机会,她们还没到穷途末路的时候。 这天,缴费的队伍有点长,阮柠乖乖地站在人群长龙里一步步往前挪。 B城就这么一家正规点的大医院,所以来这儿看病的人自然很多。韦绍兰不是没劝说去家附近的小诊所也一样,好在那时候有薛翠芳在旁边跟阮柠一起坚持,她们才在这里安顿下来继续治病。 薛翠芳早些时日就念叨想回她娘家那边玩一阵,于是近日也很少来医院了。 阮柠站队伍里安静消磨时间的时候,忍不住拿出了手机,她擦了擦屏幕,按下了锁屏键。 干干净净,没有任何人的消息。 距离那天跟贺时卿打电话,已经过去了一周。 不知道他现在情况怎么样,在干什么,心情如何,阮柠一点一点往前移步的时候有些忍不住思考起这些来。 她其实很想再联系贺时卿的,她也有空闲时间去网上搜索关于他的消息,可是她什么都没有做,对方安安静静好像不需要她打扰,她也就没什么理由去问候对方,二来现在每天在韦绍兰面前转悠,她也担心会不会暴露出什么破绽来,所以她只好压下心里头的那点儿冲动,等着贺时卿想起自己。 至于韦绍兰这边的情绪状态,阮柠不是不知道她在沮丧什么,自责什么,只是她作为女儿,只能尽量把矛盾化小化无,然后坚持让她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信心。 想到这里,阮柠吐了一口气,低下头翻着手里一张又一张的缴费单。 前面的人越来越少,很快就要到她了。 就在这时,前面突然传来一个女声,惊讶似的叫住了她。 “阮柠?” 被叫住的人闻声抬头看去,只见一位看上去约莫三十岁左右的年轻女人,打扮华贵,正满脸吃惊的看着自己。 她重复又问道:“你是阮柠吗?” 看似也是才缴完相关单子,涂着大红色指甲油的手一边提着款限量包包,一边往里塞零钱,或许是看到了不敢确认的人,她才停下了动作。 周围已有不少人闻声都往阮柠和女人身上打量,前者支着单薄身子沉默不语,后者踩开一双细钻高跟鞋,犹豫着朝后面走来。 都快走到面前来了,阮柠也始终没有回应,她甚至只看了女人一眼,就移开了眼神,漠不关心的看向前方。 女人眨了眨眼,确信面前的少女是记忆中那个人的小女孩,于是再次试探性的喊她,“你是阮柠吧?” “你不认识我了?”女人问道。 终于,阮柠朝她抛去一个冰冷的眼神,那目光里夹杂着恨意,同时也装有浓浓的哀伤。 怎么会不认识,当年每到假期去阮天明公司,这些人都是一口一个小姐貌美如花,谄媚无限;同样也是他们,曾经在法庭上一口坚定地将所有责任甩给她的父亲,这些异口同声、抵赖推卸,颠倒黑白的白眼狼们! 财务漏洞他们背负不起,但家财万贯的老板就不一定了。起初都以为只是拿钱填补窟窿就好的事,可谁知道最后换来的结果,却是一齐亲手将这位待他们不错的老板推上了断头台。 金融犯罪,多大的头衔,硬生生的扣在了阮家所有人的脑袋上。 阮柠怎么会不记得,她恐怕一辈子都忘不了这些人的嘴脸,如同十八岁那年在终审法庭外看见的一模一样,没有丝毫愧疚,没有一点儿悔恨,无穷无尽的侥幸逃脱和与家人庆祝的喜悦,只有少女逐渐被绝望吞噬。 自此以后,那些曾以她为荣的老师们开始回避她,巴结她的同学们慢慢瞧不上她,朋友们一个二个避嫌疏远她,闲言碎语不断闯进耳朵。 满城风雨,小城终究人言可畏。 因为要还钱,她们暂时还不能离开这地方,韦绍兰搬去了山上,阮柠假装出了国,淡去了与外人的往来,曾经风光无限的阮家,家破人亡,最终也随着时间的流沙,淡却在了人们的记忆里。 只是时过境迁,阮柠没想到会在这里偶遇这些人,虽然换了身好皮囊招摇过市,看上去却还是没有洗去心里那些肮脏的过往。 阮柠越想越有些反胃,不再给予理会往前跟进,奈何女人像是神经大条没察觉到对方的黑脸,还伸手想拉住她。 手指刚触碰到衣服,阮柠一个大力猛地甩开她,她睁着发红的双眼,激动地斥道:“别碰我!” 女人显然也被吓住了,她的脸色开始由红变白,阮柠刚刚这一喝招来了旁边不少人的打探,有些还嫌弃的往边上站,给他们两人腾出些位置纠缠。 兴许是见到对方态度不好,搞得自己不停倒贴反而更不要脸,女人心里一阵气,正准备甩手走人时,阮柠已经走到了缴费窗口处,只听见她淡淡开口朝护士汇报姓名。 “韦绍兰,5462房,心内科。” 离去的脚步猛地顿住,心里那点儿不爽好像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出口,她开口朝阮柠的背影讽刺道:“爸早死了,妈现在也没救了,小畜生拽什么威风呢。” 声音不大不小,却不知道怎么的,刚好传进了前面人的耳朵里。 因为就连在里面收钱的护士人员,都抬起脸嫌恶地瞪了女人一眼。 阮柠双手自然垂下,低着头像是在看面前台子上的药品清单,女人以为她仍旧无动于衷,冷笑一声,这次准备真的离开,没想到阮柠趁她没来得及迈步时却转回上半身,定定地看向她,抬起手直接扇了她一个耳光。 一时间,周围都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盯着她们俩。 阮柠淡定地开口:“你再说一遍。” 之前尖酸刻薄先招惹的人此刻像充了气的皮球,捂着自己的半张脸,涂满的胭脂水粉都显得有些狰狞起来,可她迟迟没有再上前一步逞威风,她明白过来对方不是不记得自己了,只是单纯的不想理而已,至于原因,不言而喻。 阮柠始终云淡风轻,于是她最后只有跺了跺脚愤恨离去。 阮柠早已不想丢任何眼神给这些人,身后的玻璃窗传来两声敲击声,护士从小窗口递出来完成好的缴费单,示意她可以离开,不要耽误后面排队的人。 阮柠也没空把多余的情绪浪费在这些事上面,她还要赶着去拿药回去。可是就在她经过人群队伍的时候,一些议论纷纷的话又汹涌的钻进她的耳朵里。 “啧,看到那女的没,小三!” “嗐,现在人家都上位成功了,你们没看到吗,无名指上,大钻戒都带着呢……” “这检察院院长也不是什么好人吧,为了这么个狐狸精与妻子离婚,我看呐,这女的能看上比她大二十岁的,多半就是为了钱。” “那可不,我听说啊,还是好几年前就好上了呢,那时候这女的好像有什么官司缠身,不过当时那案子主犯也不在她,她也只是小人物……” 第102章 真相 阮柠回病房的时候,韦绍兰刚好撑着身子准备起来。 母女俩对视一眼,阮柠沉默着上前去扶她。 阮柠把新拿回来的药放在柜子上,韦绍兰看着满满一包的东西,终于不再是扭头准备看窗外看一下午,她沉思一番,然后开口道:“小柠,我问你,最近花的这些钱都是哪儿来的?” 阮柠站在一旁给她倒开水,想了两秒,说:“借的。” 韦绍兰追问道:“跟谁借的?” 阮柠打开那包药,凭着记忆一一给韦绍兰数颗数,说:“薛阿姨。” 韦绍兰问:“手术的钱,住院的钱,都找薛阿姨借的吗?借了多少?” 阮柠轻微皱了一下眉,她这次没有及时回她,待到数完了手里满满一把药,她伸手递给韦绍兰,等着对方接,“妈,先把药吃了。” 韦绍兰脸上似有些痛苦的神情,她抿紧嘴唇,这神态像极了面前的阮柠,倔强而又隐忍,她开口的声音有些颤抖,“小柠,你跟妈说实话,你这几年,在国外,都是怎么生活的?” 阮柠看着韦绍兰的眼睛,嘴角动了动,这时女人又说:“你从来不问我要生活费,你总是说你有,给你打的钱你全都打了回来,你告诉我……” “这几年,你过的到底好不好?” 阮柠静静地站在原地,她一手抓着送不出去的药,一手握住烫手心的杯子,眼睛里没有任何的起伏波澜,她缓缓吐出两个字,“不好。” “背负着难以完成的使命,这才是负重前行,每一步,都走得很难。” 说完,她再次把药往前一递,“求学,早已不能再是我人生里的规划,这些,您不都是知道吗?” 韦绍兰看着阮柠,女人的眉头微微蹙起,苍白憔悴的脸上难以见到血色,她说的有些艰难,“可是……这也是你以前的心愿和追求……你忘了吗,你说过,你想要读更好的学校……” 阮柠面无表情地回道:“以前是以前。” “你是不是……还是在怪我,觉得是妈妈在逼你?”韦绍兰问她。 阮柠没有回答,韦绍兰心知肚明的继续道,“逼你念书,逼你出国,逼你学着…长大。” “没有,”阮柠出言打断她,不知是在否认哪一件事,她垂下眼,说:“不幸的事已经够多了,我只是……不想再让您伤心了。” 韦绍兰重新躺回了床上,她正眼看向前方,慢慢地说道:“我知道你是优秀的孩子,妈妈一直以你为骄傲,你不该跟我一样留在原地的,你应该有更广阔的未来。” 说到这儿阮柠终于有些眼红了,她偏过脸,压低声音说:“可我已经没有资格了。” 韦绍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静默无言,压抑和僵持在二人之间酝酿。她最终还是接过了药,一点一点喝下去,喝完之后,她歇了一口气,决定还是把下的决心说出来,“再过几天,让我出院吧。” 阮柠几乎想都没想,斩钉截铁地回答她:“不行。” 韦绍兰重新躺了下去,她睁着眼看着天花板,说:“你告诉我,你跟薛阿姨借了多少钱。” 见阮柠不回答,韦绍兰就自顾自说道:“我自己的身体,我很清楚,回家没事的,只要记住吃药就行了,在这里,多住一天就多浪费一笔钱。” 阮柠转回头看向床上的人,声音有些无奈,“妈,会好起来的,你不要担心这些。” 韦绍兰突然有些激动,她拔高了一点声音,“为什么不担心?没多久又该到还钱的日子,你爸留下的烂摊子,这些能好起来吗?日子能好起来吗?” 一瞬间,阮柠脸上所有的表情都褪了下去,她盯着韦绍兰,冷淡地说:“你不应该怪他的。” 韦绍兰抿了抿嘴,脸上浮现的痛苦神色更加明显。 阮柠就着心里那些被尘封的伤痛,以及才不久获知大概真相后的怨念,终于忍不住问她:“这些年,你为什么不帮爸上诉?” “你知道的,爸不是那样的人。” 韦绍兰叹了一口气,她始终没有再看阮柠,“有些事,不是身为父母,作为子女,是根本无法理解的。” 阮柠没有动,依旧死死地钉在原地,看着韦绍兰。 女人两眼放空地望着头顶,慢慢说道:“我当初死心塌地的要跟你爸过一辈子,不顾家里人反对,甚至跟他们闹翻断绝来往,我都没有怨言,也从没怪过你爸,唯一一次,就是因为你。” “明明一切都可以很顺利的,他却突然出了事,你的通过审核遭到了质疑,但被上面人压着,还没传到你就读的学校去,我第一次怪了他,怪他不小心,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你的未来,不该因为我们的事而受到阻碍,那段时间,你爸一夜之间白头,不是因为他自己的烂摊子,也是因为你。” “后来他被关起来审问,没过多久他朋友就找上我,说你的事没问题了,只是阮哥那儿要麻烦一些,不过都可以等,总会有关键的证据没被发现,我就想说我等啊,我能等的,但是你爸……不给我机会等啊。” 韦绍兰哽咽了一声,眼角滑过一滴眼泪,融进了枕头里。 阮柠被震慑在原地,她此刻的内心早已翻江倒海,喉咙里满是苦涩,她脑子里先是空白一片,等到彻底反应过来之后,身体里深埋着的不解和愤怒,开始一点点流进血液,疼遍四肢百骸,她真的很想上前去认真问问韦绍兰,为什么啊?值得吗? 含着冤死,就为了孩子一个前途未卜的将来,这难道真的就是成全吗? 她的一生还有那么长,就算不能出去读书,还是有其他发展的机会,为什么偏要为一个少年时期执着的天真想法,去不顾一切的实现呢? 或许他们放弃了,阮柠也能老老实实的高考,去考国内的名校,一家人至少还能在一起,只要下定决定慢慢申诉,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不是吗? 父母的一意孤行,最终落下个重担压在孩子身上喘不过气,阮柠没有哪一刻,觉得这所有的一切都很荒唐。 她一直以为只有韦绍兰在骨感悲惨的现实里逼她坐上不切实际的马车,可怎知阮天明竟也参与其中? 她开口的声音有些颤抖,她问韦绍兰,“你们,是不是早就认了,认命爸那一次,不会赢?” 是啊,所有细节勾连起来,小职员被检察官看上,只要吹吹枕边风,再大的嫌疑也能被悄无声息的抹去,况且大老板为了自己孩子不知去做了什么交易,家人不申诉,所有锅都揽下,怎么赢? 韦绍兰扭头看见阮柠错愕在原地,她眼里闪着泪光,却依然坚定,她对阮柠说:“就算到头来是错,就算你不理解,也不要怪你爸,因为从一开始,都是我让他这么做的。” 她伸出一只手,想去拉阮柠,可对方离她太远了,韦绍兰忍着哭腔,缓缓说道:“你不能被困在这里,小柠。” 阮柠也哭了,她噙着泪花,拳头捏得死紧,她咬着牙,沉默良久,才一字一句地说:“妈,你知不知道,这几年,我的骄傲,全都彻底成了笑话。” 第103章 笑话 阮柠不知道自己跑去了几楼的卫生间吐的,总之她太难受了,来不及去外面呼吸新鲜空气,就趴在盥洗台上一阵干呕。 B城太小了,流言蜚语就像飘在空气中的毒素,无时不刻不将人慢慢侵蚀,清高的韦绍兰选择搬去山上,并毅然决然的把阮柠送出去。 可阮柠只是觉得一切都太过于可笑,父母费尽千辛万苦,到头来自己却还是不敢承认,答应的出国其实是泡沫,每个人都在学着欺骗,每个人都在做一些荒唐的“为你好”的事。 她悲哀的不是自己从此要在欺瞒的基础上背上愧疚的影子,而是回头看这几年,所有的认命、妥协,仿佛都成了笑话,生生打击了她的自尊。 韦绍兰说的没错,阮柠是优秀的,大家那时候都喜欢她,同龄人倾慕,老师们青睐,如果真要剖析其个性,她骨子里多少还是有点骄傲,能让她从气质上自信。 因为即便家道中落,她也从没萎靡不振,自暴自弃,阮柠聪明,她知道怎么和苦痛握手言和,她学着平常心,学着顺其自然,但不可否认,至始至终,那点儿气质都不曾远离。 以至于后来她遇到了贺时卿,她都能认为,自己还是能够和贺时卿并肩站在一起的。 所以她没有像宋泽宇口中的其他人一般,贪婪的索要无度,卖命的乖巧饰演,就连包养过程中给的奖励,她都一分未动。 她一直真诚的感激贺时卿给了她一个避难所,即便后来自己避无可避的真的爱上了他。 虽然不再有他那样的资本,也没有他那样的地位,可阮柠从没觉得自己输过,如果贺时卿给她机会,她也能告诉他,自己以前,并不是很糟糕。 只是现在,阮柠突然觉得都没用了。 她失落的抱着肚子蹲下,不顾进进出出所有人疑惑的眼光,她把脑袋埋进胳膊里,一直在原地蹲了很久很久。 争执的话题一旦打开,所有被压抑住的矛盾开始接踵而至。 起初是在出院问题上,双方各执己见,韦绍兰身子虚不能独自行动,只有靠嘴皮子功夫把女儿说服。可自从她袒露完几年前出事的真相后,阮柠就很少像往常一样事事顺着她意了。 看上去是在赌气,其实是真正的伤心。 于是当“钱”、“没钱”这种字眼反复出现在韦绍兰嘴里之后,阮柠头一次在母亲面前动了怒,当时她摔碎了喝水的玻璃水杯,盯着满地的碎片,红着眼说,我会想办法挣钱。 韦绍兰怎么肯,她从一开始就不希望耽误阮柠,现在要她再来拖累女儿的生活,会让她比病着更难受。 最后甚至女人都冷脸赶阮柠走,后者还是无动于衷,依旧数着一颗一颗花花绿绿的药丸,然后给新买的水杯倒上满满的热水。 母女二人都在冷战的边缘打转,但是谁也没有真正的冷下心来无视对方,直到5462病房里进来了一位新的病人。 薛翠芳把韦绍兰送来这家医院其实也图了个方便,具体不知道是哪一年认识的一位朋友就在这里工作,总之当她说出病房里空出的床可以给照顾妈妈的女生行个方便时,谁都没有多说什么。 可是现在新来了一位病人,意味着韦绍兰旁边的病床阮柠不能再占用了,可是之后她在哪儿睡又成了一个问题。 她们家离医院有点远,来去都要坐两个小时的公交,阮柠考虑片刻,咬牙买了张简易折叠床放病房里。 韦绍兰从手术后身体情况变得很糟,最明显的就是夜晚经常容易痛醒,现在到了夏季,韦绍兰常常还容易出满头的汗,这些时候都是阮柠爬起来照顾韦绍兰,等韦绍兰重新睡下之后她自己才去睡。 随着住院的时间越来越长,钱也越花越多,吃穿方面都要用钱,韦绍兰一直有疑心,最后阮柠只得无奈骗她,说薛阿姨当初给了她一笔钱,现在还剩了一些。 至于学校方面,当然还是以请假来说,她说自己暂时只是丢了一个课题项目,其他没什么问题。 韦绍兰将信将疑,但日子一天天过去,看着女儿瘦了不少,她也心疼,再坚强的女人也会偷偷抹泪,虽然这些都是隔壁床新来的那位病人趁韦绍兰睡着后才告诉阮柠的。 当第三次全身检查结束之后,阮柠又去找了医生,情况没有期待中的乐观,医生告诉她,韦绍兰现在身体机能下降的厉害,但如果要出院,也不是不可以,回家之后依然可以吃药,只是家人随时要做好心理准备。 当天阮柠又出去检查了遍卡里的余额,这一次她是真的有些慌,里面的数字已经不能让他再坐等山吃空,她需要去找工作了。 然而最大的阻碍还是韦绍兰。 阮柠在B城已经呆了快一个月了,期间她尝试着去接家教类的工作,但结果都不是很顺利。韦绍兰察觉到女儿出入医院的时间被缩短,心里猜了个大概她是想去做什么,这次是执意要出院。 阮柠买了晚餐过来,韦绍兰坐在床上,盯着她,声音有些严肃的说道:“我下午找了医生,征得了同意,过几天可以收拾收拾回去了。” 阮柠低着头摆弄餐盒,没有回答她。 韦绍兰把头扭去一边,说:“你薛阿姨也快回来了,到时候回家了,你也快走吧。” 阮柠把小桌子摆在韦绍兰面前,然后把饭一一摆在上面,放好筷子,转头又去接热水。 韦绍兰心里闷得慌,她也不看阮柠,继续道:“我不想吃,你拿走。” 阮柠接完热水,依旧不听劝的放在了桌子上,转身又默默的收拾房间的垃圾。 韦绍兰发怒了,她猛地转回头,怒瞪着阮柠,火气十足地说:“我叫你给我滚回去读书,你听到没有!” 就连隔壁一直想当透明人的王叔都有些听不下去,急忙出声阻止这对母子吵起来。 “兰姐,你也别急,对身体不好,这孩子们不也是为你着想嘛,你看我家那闺女,想来都抽不出时间呢。” 韦绍兰努力平复情绪,抹掉了眼底下的眼泪,固执地把头偏向另一方,不予回复。 瞧着阮柠也僵持站在原地,王叔又好心地劝道她,“孩子,你也别跟你妈置气了,大人都这样,不想拖累你们而已。” 住进来的几天时间,躺床上无聊也是无聊,男人索性和临床的韦绍兰熟络起来,从聊天中他连连感叹阮柠的优秀独立,同时也敬佩阮家发生那么多事,韦绍兰还是这么坚强。 阮柠转过身,她的脸色有些苍白,说话的尾音都夹带些颤抖,她问道:“我回哪儿去?” 她望着韦绍兰的背影,重复道:“我能回哪儿去?” 她知道韦绍兰也在难过,可是她就想问问,是不是在他们眼里,只有成全自己,对他们才是心安理得。 阮柠紧绷的身子一下子就松懈了,她的背影看上去有些羸弱,开口的声音也丝毫不带情感,她问韦绍兰:“如果我一开始没有选择出去呢?” 韦绍兰终于有了点反应,她回身盯着阮柠,固执的和眼前人如出一辙,她决绝道:“你不会。” 第104章 他来了 阮柠走了,她没有跟韦绍兰交流,只是沉默地收拾了没动过的饭菜,然后转身嘱咐王叔帮忙照看一下自己的妈妈,说今晚她要回家睡,顺便赶在韦绍兰回去前,整理一下家里的杂物。 折叠床收起来放在了墙角,阮柠走的果断,只是出去之后,她才发现原来下雨了。 站在住院大楼外面的空地上,感受到头顶和脸颊不断砸下来颗颗雨珠,她才从神游之中逃离出来。 虽然才过七点,但是乌云压顶,天空阴暗暗一片,背后的医院大楼灯火通明,生的希望和死的挣扎都在里面混合上演。 阮柠感受到了凉意,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路过的人有好心提醒她去后面的台阶躲雨,傻站在那儿干嘛,都要淋成落汤鸡了。 阮柠听话的往后站去,她看着人来人往,大家疲于奔命,却无一不充满希望的奔向身后这座大楼。 在这场头破血流,互不相让的争吵战里,阮柠憋了一肚子的气,无可奈何,也无处发泄。 她觉得自己的情绪全部挤压向上,堵在了喉咙眼,神经也无时不刻处于紧绷的状态,但她束手无策,她还不能在韦绍兰面前释放,因为韦绍兰的身体已经不能够再承受这些了。 阮柠待在这场落寞的夏雨里,心里突然生出一股庞大的孤独感,不是因为没有人能递给她一把雨伞,而是她意识到,自己其实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大。 天色不知不觉迎接来了夜幕,直到接近九点,这场雨才慢慢消停下来。 来去医院的人依旧匆忙,唯二不变的恐怕就只有一直等在门口等雨停的阮柠,还有就是从半个小时之前出现在前方路旁的一辆黑色轿车。 阮柠不是没有对其抛去过视线,只是脑子中一晃而过的想法也只有车主可能同她一样,是等待的陌生人罢了。 阮柠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感受到这场大雨进行到只剩下绵绵细丝之后,她才终于迈出了脚,走了出去。 医院离公交车站还有一段距离,阮柠需要徒步走过去,然后等最后几班晚车过来。 黑色轿车熄了火,一直停在那儿,车主从没下来过,阮柠走近时好奇的看了一眼,然后转身朝另外一个方向离开。 埋着心事,低着头,阮柠走了几米远,突然停了下来。 可能是冥冥之中的安排,要让她忍不住再回头看一眼,或许是想看看那栋大楼,也或许……是想看点别的东西。 于是这一次阴差阳错的回首,就让她看到了贺时卿,即便不敢相信,但他就是这么神奇而又活生生的的闯进了阮柠的眼睛里。 那人此刻撑着一把黑伞,笔挺地站在黑色轿车旁,正安静的望着自己。 视线对上的那一刻,阮柠努力紧绷住的情绪,一下子溃败的七零八落,她的眼睛也彻底红了起来。 贺时卿没有出口喊她,阮柠在原地站了两分钟,最后才慢慢走过去,在人炙热的眼神注视下,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好在车内环境足够昏暗,能让贺时卿无法察觉到在这行车的十几分钟里,阮柠的眼睛到底红了几次。 坐在副驾驶上的人全程扭头看着窗外,每一次当汹涌的难过快要溢出来的时候,都被她生硬的咽了回去。 她其实挺高兴的,可能是清醒的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所以她就轻而易举的被挑拨起了心底沉寂的涟漪。 贺时卿不问原因,没有理由的突然来找她了,两个人遥遥对视的那一瞬间,阮柠觉得自己终于抓住了一根稻草。 复杂的情绪一直撕裂着阮柠,以至于两个好久没见的人连着沉默了一路,她都始终没有平复下来。 汽车最终停在了一家五星级酒店门口,阮柠只看了一眼,心里就明白了。 登记、上楼、找房间,所有都进行的很快,贺时卿没有伸手牵阮柠,而后者却一直紧跟在他后面。 阮柠紧咬着嘴唇,脸色苍白。她等待着,酝酿着,当房门“叮”的一声响起后,她脑子里绷着的那根弦,几乎瞬间就断了。 她上前抱住了贺时卿,几近失去理智的吻着他的嘴角,好在贺时卿只迟疑了半分钟,就抬手回抱住了阮柠。 阮柠的嘴唇发抖地贴着他的皮肤,她闭着眼,哑着声音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我们去床上。” 又隔一阵子没见,这次贺时卿直观的感受到了阮柠最近的情况,因为面前这个亲吻自己的人,太瘦了。 贺时卿虽然没有说话,但还是显得温柔有余,他双手握着阮柠的腰,她不知道贺时卿其实一直都在试图让她慢一点,试图让她别受伤。 阮柠就这么盲目激烈的麻痹自己的感官,可能是累了,她的动作渐渐慢下来。 贺时卿忍不住起身抱住了她,因为他发现阮柠哭了。 贺时卿紧紧地抱住了她,嘴唇温柔的亲在阮柠的耳旁,轻声安慰道:“没事的,没事了,柠柠别哭了。” 阮柠哭了,哭的很大声,也哭的很绝望。 就像是压抑久了的人,终于卸下了所有的防备,毫无保留的发泄了出来。 她抱着贺时卿不肯松手,像是不肯放下救命的稻草,她想说,她的确需要他,而幸运的是,他及时的出现了。 第105章 别哭了 阮柠过了很久才从崩溃的情绪里冷静下来,而此时的贺时卿已经洗完了澡,刚好从浴室里走出来。 他的头发湿漉漉的,紧紧贴着额头,精干有肉的上半身裸着,下面习惯性地只围了条浴巾,一出来,便看见阮柠已经醒了,坐在床上的模样有些可怜。 至于为什么说她可怜——因为哭了好一阵,眼睛到这会儿都还是红的,鼻头也点缀粉嫩,像极了白净无害的兔子。 他以前一直埋怨阮柠冰冷没有人情味,可如今满满当当接收到了对方的强烈无助后,贺时卿又非常心疼她。 阮柠也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可能是太久没与那人有身体接触,导致干柴烈火一发不可收拾,也可能是妄想填补难过心灵的渴求太过迫切,总之这会儿历历在目的只有当时自己饥渴的在他身上索取,一边哭一边抱着他不放,让脆弱一览无余。 阮柠发了好一会儿呆,好不容易回过神就对上了贺时卿投过来的目光。事情结束后,羞耻心慢慢回到道德领域,她只瞧了一眼就慌张的低下了头,顺便拿被子遮住了印满吻痕的肚子。 两个人从见面到现在还没真正意义上的说上话,气氛难免有些尴尬,她刚才沉浸在悲伤里失神太久,根本没有顾及到贺时卿一丝一毫,也忘了问他为什么会来,为什么会刚刚好就出现在医院门口。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贺时卿已走到她面前,男人伸出了手,几乎是下意识的,放在了阮柠的脸上,他的指节弯曲,轻轻拂过阮柠的眼下,好像是在确认那里是否还有眼泪残留。 太温柔了。阮柠任由他感受,同时也在贪恋对方皮肤的温度,单凭一小点儿的肌肤相亲,她就开始怀念用力抱住他的滋味,简直食髓知味的可怕。 可贺时卿不知在想些什么,他起先还反复抚摸着她的脸颊,到后来位置向下,游走到了嘴唇周围,阮柠才睫毛轻颤,忍不住抬头与他对视起来。 贺时卿居高临下,静静地看着阮柠,他的脸上带有捉摸不透的淡淡笑意,手指也渐渐放肆的一遍又一遍玩弄阮柠柔嫩的嘴唇,即使对方咬着下嘴唇,他也使了一些力拨开,然后揉着那小块儿被沾湿的地方。 阮柠觉得自己就快忍不住开口了,随便说句什么也好,至少先打破此刻的氛围。她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没想到贺时卿先她一步,他对她说:“你眼睛很红。” 声音很沉,一字一句敲在了阮柠心尖上。 天知道贺时卿静静感受她崩溃时心里是怎么想的,阮柠这会儿有点无地自容,经他这么一提醒,不光眼睛红,脸蛋也“簌”的一下红了起来。 她低下头,不想让贺时卿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一面。可又觉得这样逃避下去也不是办法,阮柠深吸一口气,再次抬头看向贺时卿。 “对不起......”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这三个字。 贺时卿的眼神变得更加深邃,他静静地看着阮柠,没有说话。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一般,整个世界都变得安静下来。 阮柠不知道贺时卿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她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等待着贺时卿的回应。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贺时卿还是没有开口。 就在阮柠以为自己会被贺时卿一直这么无视下去的时候,贺时卿终于开口了。“为什么要道歉?”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阮柠愣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她想说因为自己刚刚在他面前哭了,可又觉得这个理由太过牵强。她想说因为自己喜欢上了他,可又觉得这太过荒谬。 最后,阮柠选择了沉默。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眼前这个男人。她只能低着头,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贺时卿的下一步举动。 贺时卿似乎并没有打算放过阮柠,他继续问道:“你为什么要哭?” 阮柠的身体猛地一颤,她没想到贺时卿会问这个问题。她抬起头,想要看清楚贺时卿的表情,可眼前却一片模糊。“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仿佛随时都会哭出来。 贺时卿叹了口气,上前一步,轻轻地抱住了阮柠。他的动作很温柔,却让阮柠感到一阵温暖。“想哭就哭吧,别憋着。”他在阮柠的耳边说道。 阮柠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夺眶而出。她紧紧地抱住贺时卿,仿佛想要把自己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都发泄出来。贺时卿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抱着她,让她尽情地发泄自己的情绪。 过了许久,阮柠的情绪渐渐平复了下来。她从贺时卿的怀里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谢谢你......”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充满了感激。 贺时卿笑了笑,摸了摸阮柠的头。“不客气,以后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都可以跟我说。”他的声音很温柔,让阮柠感到一阵安心。 阮柠点了点头,心中涌起一阵感动。她没想到贺时卿会这么温柔地对待自己,也没想到他会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她甚至不敢想象,如果没有贺时卿,自己该如何面对这一切。 “好了,别哭了。”贺时卿轻声说道,“眼睛都哭肿了,等下出去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阮柠被他的话逗笑了,心情也变得轻松起来。 情绪大大释放过一次之后,她的身体有些脱力,就连现在撑着床面都有些发软,她又有点想躺下去,但是贺时卿眼疾手快,另一只手一下子扶住她的腰,指尖凉的令阮柠颤抖了一下。 贺时卿没用问句,而是肯定的跟她说:“你需要去洗洗身子。” 阮柠回答他,“有点累。” 贺时卿看着她满脸倦容,想说什么也咽了回去。他没再坚持,而阮柠果然躺下去后就翻了个身背对他,清瘦的背脊显得人如风中摇晃的桅杆,抱紧了也觉得空虚。 不一会儿,阮柠那边渐渐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贺时卿站在原地安静看了看她,最后拿起扔在旁边椅子上的衣服,走向了卫生间。 第106章 看看你 阮柠再一次醒来是被惊醒的,她做了一个噩梦,梦里许多人都用揣测的眼神看她,阮柠感觉压抑窒息,只好拼命逃拼命逃,两只脚都快跑脱力了,她还是无法停下来。最后跑到一个发着光的逃生出口时,她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一身颀长,站在前方逆着光,像是在等她。她又迈开脚飞快的朝那人跑,跑了好久好久,终于跑到了那人面前。她气喘吁吁的刚说了一个“贺”字出口,那个人却微笑着打住她。 “阮柠,你看看我是谁。” 阮柠抬起头,定睛一瞧,吓得脸迅速白了下来,心脏在胸膛里跳得更加激烈,似乎都想从喉咙里跑出来。 等她的人不是贺时卿。 她看到了她的爸爸阮天明。 吓了一身虚汗,喉咙也干涩发痒,阮柠在恐慌之中打量了一圈周围的环境,才渐渐想起自己身处何地。 房间很安静,看样子没有人。B城高档的酒店屈指可数,这就是其中之一。但比起A市,还是差了很多。 阮柠坐起来,她用手臂擦干净额头的汗,然后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身上依旧不着寸缕,她径直走向卫生间,随便冲了一个澡。 洗完出来后,精神还是有点恍惚,可她往床那边走后看到贺时卿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正坐在房间仅有的沙发上抽烟时,她那点儿飘散的思绪才一下子收拢。 贺时卿的视线紧紧锁在阮柠还滴着水的身体,丝毫没有避讳,反倒令阮柠害羞起来,连忙过去找衣物穿上。 她穿好衣服后重新坐在床边,想说的话酝酿了很久,她才终于开口问他:“你怎么会来这边。” 贺时卿随手碾灭那一抹猩红,将烟蒂扔在了桌上的烟灰缸里,他吐出嘴里的烟雾,袅袅灰色遮住了沉思不语的面庞。大概过了两分钟,他才回道:“看看你。” 阮柠把脑袋扭向另一边,努力压住心底的闷,装作镇定地同他对话,“不是说,想去旅游吗?” 这次贺时卿没有回她,男人起身站往窗边,伸手一下子拉开了两边窗帘,阮柠这才发现外面蒙蒙亮一片,看样子已到了清晨。 贺时卿也在欣赏外面的风景,这边算是B城的新区,着力打造经济商业产链。但城市新注入的血液到底是年轻,一切都显得过于稚嫩和蹩脚,贺时卿即使不是第一次来,但他还是被拙劣的新景观吸引了去。 阮柠见对方不答话,小心地望过去,注视着他的背影。 现在完全冷静下来,阮柠忍不住去猜贺时卿的心思,要说昨晚见到他,她不是不激动,甚至对方出现了,她才稍微放下了一颗心。那无处安放的安全感,也被贺时卿好好的捡了起来,拥抱住了自己。 他们俩中间又经历了一大段分开的空白,从那次宴会之后,事情就慢慢朝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如果当初没有发生这些,阮柠想,她应该会和贺时卿安稳地走到十月,然后合约结束,他们就此和平分开。 可时至今日,阮柠眼睁睁地看着贺时卿就站在离她几米远之外,活生生的站在那儿,她突然很想不顾一切的再次冲过去抱住他。 她的生活如此糟糕,贺时卿却给了她一次依赖的滋味,她不想放手,也不愿意失去。 只可惜,理智及时拉住了阮柠,还是没让她这么做。 因为她还不确认贺时卿对她的心思。 以前贺时卿和她相处的模式,多是温柔和将就,阮柠也会见好就收。可经过这两次短暂的见面,阮柠发现其实自己一点也不了解对方。 贺时卿的宠溺可以说是因为感兴趣才表现出来的,他愿意,所以可以宠着人,即便会让人误以为这是爱,但真实的想法是怎样,没有人会清楚,就连现在此人站在自己面前,阮柠还是觉得他离自己好远好远。 明明知道他们这种人最不轻易动真感情,明明清楚这种事,错就错在沦陷,可阮柠还是悲哀的发现,她无法不去思考另一种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金主放下日理万机的生活跑过来安慰情人,谁能不心动?怎么会不心动? 阮柠将一颗脆弱的心捧在手里,像献祭一般,她动心了,也无可救药的爱上他。 只因为他来了,并且告诉自己的原因也很简单:看看你。 就在她盯着窗前背影出神之际,贺时卿已经转过了身,并发现了阮柠的举动。他轻声笑了一下,然后走过去,停在了阮柠面前。 阮柠眼珠子动了动,抬头看向贺时卿。 总有一人要先开口,阮柠这次抢在了前面,避而不谈情绪崩溃的事,她闷闷地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我在医院?” 贺时卿说:“我去找沈诀了,孙希瑞告诉我的。” 起初还有点期待的心情,现在一听到答案又慢慢沉寂下来,原来只是与别人见面的时候恰好知道了自己的情况而已啊。 瞧着面前人有些沮丧,贺时卿突然上前一步,在阮柠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后,又把她推倒在了床上。 他捏住阮柠的双腕,举到了头顶,深深地看了眼她惊慌的眸子,然后低下头咬了一口她的脖子。 贺时卿长了一些胡渣,现在刺在阮柠柔软的皮肤上,弄得她有些痒。 阮柠难耐地挺起胸往上拱了拱,然后轻声说道:“痒……” 贺时卿停下动作,一双眼再次灼热地盯着阮柠看。 阮柠扭了扭被桎梏住的手,对方松开了一边,她就慢慢摸上了贺时卿的下巴,垂着眼重复道:“痒。” 贺时卿吻了吻她的指尖,然后突然立正身子,顺便把阮柠拉了起来,邀请她说:“给我刮胡子吧。” 阮柠有些惊讶地抬起头,看着贺时卿。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坏笑,似乎在等着看她的反应。 阮柠的心跳加速了一下,她没有拒绝,而是轻轻地笑了笑,说:“好啊。” 第107章 只有你 阮柠不知道这些日子贺时卿是怎么过的,她发现男人确实比之前邋遢不少,但又不是不修边幅的邋遢,只是头发长了一点儿,下巴上长了青涩的胡渣,整个人看上去反倒散发出了一种成熟性感的魅力。 房间有面梳妆镜,贺时卿没有去卫生间而是选择了坐在那里,阮柠站在他面前,腰肢抵在了桌上,低头开始仔细给他刮胡子。 她用的老旧的款式,一边动作一边担心会不会把他伤到。 阮柠一直轻轻托着贺时卿的下巴,两人心照不宣的沉默对脸,阮柠故意撇开视线不去看他的眼睛,虽然她知道对方一直盯着自己。 就着沉默,贺时卿这时突然开口,说道:“你妈妈是病了吗?” 阮柠动作一顿,她不想和贺时卿聊这些,荒诞的家庭和错误的人生,两个随时击垮她的话题,她逃避都还来不及。 “嗯。”阮柠淡淡地答应道,目光始终跟随动作停在下巴上。 见对方不太想说的样子,贺时卿没有继续问,他只是伸出一只手环住了阮柠的腰,然后轻轻拍了拍,以作安抚。 阮柠也开口问他:“想什么时候去散心啊?” 贺时卿从容地回:“不急。” “哦。”阮柠一直很专注,她动了动嘴唇,下定决心似的,说道:“我很需要。” 贺时卿问:“什么?” 阮柠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而看着贺时卿,认真地说:“我现在很需要去散心,旅游可以忘记烦恼。” 贺时卿笑了笑,很温柔地答应她,“好。” 没想到效果并不佳,阮柠没有再继续帮他处理剩下的细节,她身子往后靠了靠,很认真地垂眼看着贺时卿的眼睛,然后突然带了点儿情绪的问他:“你到底要做什么?” 贺时卿还没说话,阮柠蹙起眉头,又说:“贺时卿,你不要告诉我,你对所有人都这样。” 她闭上了眼睛,看上去有些微微的痛苦。 紧接着,一副沉稳温润的声音在阮柠耳朵里回荡,贺时卿对她说:“我告诉过你,我只对你这样。” 阮柠低下脑袋,一只手撑着桌边,一只手抬起捂住了脸,她心里太乱了,乱到不敢去证实贺时卿真的喜欢上了自己。 贺时卿拿卫生纸擦去了脸上剩余的浮沫,再伸手就强势的拉住了阮柠,让她靠近自己的范围领地,然后使了些力气拉下她。 阮柠顺其自然的把额头抵在贺时卿的肩膀上,两个人之间窜动着显而易见的低气压,她闷着声音,像是在质问,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她说道:“贺时卿,你以前找过几个啊?” 要是以前,阮柠绝不会开口问他这些,但是现在听上去,莫名还有几分较真的情绪。 贺时卿如实回答:“只有你一个。” “那喜欢你的那些呢?哪家的千金小姐,公司的那些小明星,肯定有喜欢你的吧,他们什么样的啊,讨不讨你欢心?还有你喜欢的那个人,她喜欢你吗?”阮柠的声音有些哽咽。 她几乎是不想知道答案似的,紧接着又说:“你是不是也会这样对她啊,温柔,体贴,花时间陪陪她,在她遇到困难的时候全力以赴帮她,让她……” 阮柠说不下去了。 再开口的嗓音有些颤抖,阮柠无奈地说:“算了,你骗骗我吧,不要再回答那些问题了。” 一句话固执的堵住了对方的嘴,即使这样,阮柠心里还是不好受,贺时卿温柔的像个假象,她还是害怕是自己自作多情,她又哭了。 贺时卿伸出手抱住正在哭的阮柠,他觉得此时好像也不是坦白的好机会,只好拍拍她的后背,在她耳边安慰道:“别哭了。” 恰巧这时,空荡荡的房间响起了电话铃声,两人寻声望去,阮柠呆呆地说:“应该是我妈打来的。” 她没有着急去接,而是回过头对贺时卿解释:“我妈妈明天要出院,你……” 她本来想说自己明天可能没什么时间顾及到他,但贺时卿好像心有灵犀,他打断她,说:“我明天回去。” 第二天,阮柠九点钟便离开酒店赶往医院,贺时卿本来想送她,但阮柠拒绝了。 贺时卿知道她在顾虑什么,只是他尊重了阮柠的想法,选择继续留在了酒店。 阮柠一路上都心乱如麻,她一边高兴贺时卿在这儿,一边又害怕露出破绽来,再加上韦绍兰那边也非常棘手,搅得她一时半会儿心绪不宁,胸中像堵了块大石。 新的一天,韦绍兰态度算是缓和了一点,可是阮柠心里的梗始终消散不去,来来回回便只有一方在嘘寒问暖。 韦绍兰终于如愿以偿要出院,精神总算也好了不少,阮柠在一边沉默的帮她收拾衣物,韦绍兰看了好几眼,才忍不住唤她。 “小柠。” 现在阮柠脑子里装的不止一件事,待对方喊了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 韦绍兰看了她一眼,说:“想什么呢,站着也能发呆。” 阮柠没有回她,而是不冷不热地转移话题,“衣服我先拿回去,晚上我就不留下来了。” “不留就不留吧,待了也挺久了,这地方闷。” “嗯。”阮柠收拾完病房的物品看时间还早,但她并不想待在医院和韦绍兰大眼瞪小眼,于是站起来说:“家里还有些乱,我回去了。” 韦绍兰答应了,走之前还不忘叫她路上小心一点。 阮柠从医院出来后,确实先回了趟家。 但她不忘给贺时卿打了个电话,担心对方无聊,毕竟这里是B城,不会有谁比土生土长的阮柠更了解这个小地方的单调和无趣。 接起的时候都还有点气喘吁吁,她说:“你可不可以等等我,我这边有点事,处理完后很快就过来找你。” 贺时卿答应她,“嗯,我随便转转。” 电话挂了之后阮柠二话不说就忙起来,只是在她收拾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一下就顿住了手里的动作。 昨天虽下了雨,今天却是个好天气。 阮柠整理完家里,全程都只流了薄薄一层汗,毕竟B城冬暖夏凉,这里唯一好的就是气候很亲近。 她快速的去洗了个澡,出来后看了看时间,已经快下午三点了。 贺时卿之后一直没有打电话过来催自己,阮柠一想到他就有些着急,于是换了身衣服就急匆匆出门,路上给他拨了个电话。 也不知道对方究竟在干什么,总之等阮柠终于接通了电话,她已经坐在出租车上盲目绕着江转了好大一圈了。 贺时卿的情绪听上去毫无波澜,他告诉她,他在桐花路。 阮柠听后直接愣住了。 第108章 你怕什么 司机没一会儿就把她送到了约定的地点,阮柠下车后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转头四周寻找贺时卿。 阮柠找到他的时候,男人正站在一棵大榕树下面,阮柠做了一次深呼吸,然后才慢慢走过去,站在了他的旁边,与他并肩而立。 阮柠看着眼前石碑上雕刻的一排大字,不禁说道:“桐花中学百年清誉,百年间从没出过大的新闻,唯一一次被上面追究重视,因为当地一个小资家庭闹出了挪用公款的丑闻,一些人觉得桐花中学收人有问题,闹了很久,于是好好的学校在当时落下了收黑钱让学生走后门的污点,”阮柠说到这儿后转过头看向贺时卿,对他坦白:“我就是那个小资家庭的孩子,贺时卿,我们家,在B城,很有名。” 她几乎是一字一顿,露骨又残忍的将伤口暴露于阳光下。她重新扭头看向前方,石碑之下,立了一个大大的牌子,那上面有许多陌生而青稚的脸蛋,照片旁边也一一附属上他们明媚的前途,这是所有从桐花中学毕业的优秀学生,满满当当占满了整个牌子。 阮柠看着看着,突然笑了,她从口袋里伸出一只手,抚摸上沾灰的牌面,停在一个地方,对贺时卿说:“你知道吗,这里本来应该有我的名字的。” 一时间,许多记忆如潮水般疯狂涌上脑海,阮柠慢慢陷进了回忆中,那段对她来说非常难捱却又只能咬牙硬撑的时光,再一次鲜血淋淋的横亘在了她眼前。 可就在这时,阮柠发现自己突然被拥入了一个怀抱——贺时卿拉过她,迫使她不再去看那个牌子,把她的头按在了自己怀里。 贺时卿什么也没说,但给了她一个安慰的拥抱。 阮柠已经不会再为这些事意难平和伤心了,她轻轻叹出一口气,在他耳边说道:“贺时卿,不管你信不信,但我都想告诉你,我以前,并没有很糟糕。” 贺时卿静静地听着,隔了半晌才说:“你现在也很好。” 阮柠只当这些都是安慰她的话,她轻轻拍了拍贺时卿,然后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他们毕竟还在大街上,过分引人注目也不是好事。 阮柠佯装轻松,她甚至询问贺时卿想不想进去看看。贺时卿看着阮柠的眼睛,温柔地回答她:“不用了。” 贺时卿的车就停在前面不远处,阮柠没有问他是怎么转到这里来的,上车之后两人准备回酒店,车子启动之前,阮柠突然摇下了车窗,回头认认真真地看了遍周围的红墙绿瓦,这个曾经装载了她青葱岁月的地方。而同时,她没注意到的是,贺时卿也偏过了头,扫了一眼街道的另一边。 旧公寓早已经没有了,现在那里挂满了各种补习班的广告,俨然已经变成学生补课用的地方。 晚上,阮柠带贺时卿去吃了B城一家很有名的地方菜,老板甚至都还认出了阮柠,乐呵呵的说好久不见。 回到酒店,两人又做了一次。 结束后,阮柠躺在贺时卿对面,贺时卿也看着她。 早上打完电话才想起来的问题,这会儿又再次记了起来,她问贺时卿:“你…是不是来过B城?” 贺时卿的眼睛沉甸甸的,如汪洋一滩湖水,沉寂却又忍不住把人吸引进去。 他回道:“嗯,来过。” 阮柠一时间不知道该再问什么好了。只是在心里想着,原来自己这个替身跟白月光还是一个地方的人啊,怪不得被大少爷选中了,成为了第一个被他包养的人。 贺时卿这时却主动跟她说,“在这里,我遇到了一个很喜欢的人。” 阮柠只觉得心脏猛地被揪紧,她收回了一些视线,目光闪烁。 “现在呢?” 她问的是现在他还喜欢她吗,结果贺时卿却回道:“我配不上她。” 阮柠再次看向贺时卿。 可能就是了,贺时卿不止一次在她面前说过这个人,犹如活在神话故事里,不可亵渎,却稳稳的占据了白月光的地位。 阮柠又有些伤心,两人明明才做完最亲密的事,现在却因为一个回忆里的人,把对方推得那么远,她既无奈又无助,好像坐实了自己的感情早晚成为泡沫。 贺时卿一直观察着阮柠的表情,他发现了对方眼底的失落和渐渐升起的熟悉冷漠,问她:“那次,韩鸣欺负希瑞的那次,你有没有讨厌我?” 阮柠想了一分钟,然后回答了他:“有。” 贺时卿的睫毛颤了颤,他想继续再从阮柠的表情里读出更多的东西,隔了好久才缓缓解释道:“其实我和宋泽宇他们都不喜欢韩鸣,可韩家几乎垄断了整个地产原产行业链条,当时我和韩家,刚谈成了一笔生意。” “韩鸣什么德行,整个圈子的人都心知肚明,他死了也不可惜,”贺时卿说出这话的时候带了冷意,“但那个时候,我还是做了那样的决定。” “我就是这样的人,重利,不折不扣的冷血商人。” 贺时卿这一番坦诚,弄得阮柠猝不及防。她没想过贺时卿会跟她交代这些,交代了又能怎样呢,事情已经发生了,她也早就不怪他了。 她看着贺时卿近在咫尺的面无表情的脸,忽然有些明白了。 而贺时卿说出了她心中的答案。 “所以,我这样的人,配不上她。” 阮柠听完这些,还是有些匪夷所思和难过,这个世界如此荒诞,有钱的自责,没钱的自卑。 她多么想说,贺时卿,你什么都有,你怕什么。 但话到嘴边,也只剩下后面那句,“你怕什么。” 贺时卿静默良久,说出了令两人都失眠整晚的回答。 他问阮柠,“得不到和失去,哪个更难?” “阮柠,我宁愿得不到。” 第109章 重要的事 第二天,阮柠慢慢地睁开眼睛,感受着早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脸上。她下意识地向身旁摸去,却发现那里已经空了。她叹了口气,好像他们之间的关系只是一个漠不关心的旅客和一个短暂的栖息地。 然而,阮柠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想这些。她迅速地起床,收拾好心情便准备去医院了。 今天是韦绍兰出院的日子,母女二人的关系总归没有之前那么压抑,阮柠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和默然。韦绍兰回家后吃完药,又躺在床上休息一会儿,阮柠只身再次前往桐花路。 这次她没有东张西望,而是直接走进了学校对面的一家咖啡店里。 推门进去,她想见的人果然就坐在里面,此时正看着手里的一本书。 阮柠走过去,出声喊他,“文老师。” 文佩清年纪大了,两鬓全被染白,但读书人还是不脱读书人的样子,面容慈祥,鼻梁上也挂着文化人的象征。 文佩清抬起脸,脸上闪过一秒的震惊,然后也开口道:“阮柠,果真是你。” 阮柠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视线略过他扣在桌上的书,愣了两秒,然后苦笑道:“文老师,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文佩清是谁呢,当年一手栽培阮柠的文大教授,阮柠的恩师,桐花中学的前任校长。 两人昨天在桐花中学门口有过短短的视线交汇,今天果然心有灵犀,双双赴约此处。 文佩清在韦绍兰口中已经退休,并离开了B城,阮柠之前还在A市见过他。 咖啡厅的服侍生过来帮二人点餐,等人走开后,文佩清迫不及待地关心她道:“阮柠,听说你妈妈病啦。” 阮柠淡淡一笑,回答道:“已经要出院了。” 文佩清觉得有些可惜,脸上出现了愁容,他可惜道:“兰妹多坚强一个人呢,怎么会说病就病呢……” 阮柠端正的坐在对面,视线落在那本《时间回廊》上。 文佩清念叨完之后,发现阮柠正在看那本书,他作势往他方向推了推,说道:“孩子,你还记得这个吧。” 阮柠说:“记得,您的心血。” 文佩清听她这么说,有些不是滋味,只连连叹息道:“是我们所有人的心血,阮柠,你当年很优秀,这里面也记下了很多你的成果。” 阮柠全程都礼貌地笑着,偶尔做出一点回应。 叙旧叙够了,文佩清话头一转,又回到了韦绍兰身上,他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以长辈的关心问她道:“孩子,你妈妈现在,需不需要帮忙?” 以前阮天明出事,文佩清也是到处跑着帮忙,现在仿佛还是如此,关心着她家的困难。 可是,就在人一说完,阮柠终于直直地看向文佩清,她盯着他的眼睛,说:“老师,如果您一直以来怀着愧疚的心情来施舍我们母女俩,阮柠谢谢您,但是,以后不必了。” 文佩清和蔼的脸上闪过些许诧异,“孩子你说什么呢?” 阮柠眼底的温度一点一点降下,于是再开口,就毫不留情的将当年的隐情公之于众。 “检察官文肃贤,负责阮氏巨额公款挪用案的负责人,”阮柠顿了一下,“张女士是您的儿媳妇吧?前些日,我在医院碰到她了。” 说到最后阮柠已经完全冷淡了下来,她松了一口气,从坐下后就挺直的背脊,到这会儿总算松垮了一下。 她有些疲惫,但还是把话都说完了,“老师,谢谢您以前的栽培和教导,您不欠阮家什么,阮家也不需要你的帮助。” 刚好服侍生从后面端出才点的饮料过来,阮柠摸出一张钱,放在桌上,扭头对服务员说:“要找的话给这位老师吧。” 说完她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根本不再去看里面坐着的人,到底是什么表情。 晚上,母女二人回到家里,韦绍兰发现阮柠不再同之前那样不理自己,甚至还主动开口说话,她难免欣慰,精神一下子好了不少。 但她依旧不忘记提醒阮柠赶快去学校去,这已经耽误了将近一个月了,太久不回去担心阮柠落下太多功课。 阮柠也依旧敷衍着韦绍兰,说自己看了一下机票,下周就会回去,自己在这里也可以跟上进度,让妈妈不要担心了。 临近十点,阮柠躺在床上,想了一会儿事情后拿起手机,快速的找到了贺时卿,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我想跟你说一件很重要的事。] 发送完后没多久,手机就“叮”的一声响起来。 阮柠拿起一看,贺时卿回了她。 [等事情结束之后再告诉我吧。] 阮柠当时以为贺时卿是在说自己这边的事,她也没多想,心里默默答应了下来。 直到过了几天,阮柠看到了好久不见的唐子辰发来的消息,她才知道,贺时卿那晚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贺时卿第二次作为韩鸣事故的嫌疑人,被关了起来。 韩家似乎疯了,他们动用了不少财力想找出自家孩子死亡的真相,而毫无疑问,矛头首先指向了贺时卿。 就在阮柠回到B城后不久,网络上其实就渐渐兴起了不少关于贺时卿负面新闻的消息,来势汹汹,势不可挡。 这场网络舆论战,执行人员最后顶不住压力,只好再次找到贺时卿。 而就在他们找了贺时卿的第二天,贺时卿就出现在了B城。 第110章 关心 买了下星期一回A市的机票,阮柠在饭桌上告诉韦绍兰她要回学校了。 对方意料之中的没有表现出任何依依不舍的心情,只是嘱咐阮柠好好学习,倒是阮柠突然想起前几日遇到文佩清的事,想了想准备找时机跟韦绍兰开口。 “薛阿姨昨天给我打过电话了,她说她很快就回来了。”阮柠夹了一片绿油油的青菜叶子送嘴里,慢悠悠地说道。 韦绍兰整个人看上去虽然还是有些憔悴,但是比之前住院那段日子好了不少,她吃饭很慢,听见阮柠开口跟她聊天,也回道:“我知道,这阵子的确麻烦她了。”说罢朝阮柠使了个眼神,很快又收回来,“也连累了你。” 韦绍兰刚说完,阮柠就往桌上不轻不重的放下了筷子,然后面无表情的给自己盛了碗汤。 母女间这点矛盾暂时还无法解开,韦绍兰往肚子里咽了口气,也没再继续往下说。 只是没过一会儿,阮柠突然又开口,道:“你之前那工作,我前两天找了学校,帮你辞了。” 自从家里出事之后,为了偿还阮天明欠下的天文数字,韦绍兰经介绍接了B城一所小学的课外刊物制作,乏味且不轻松,每天都需要她坐在那里一本又一本的校对和装裁。而给她介绍工作的人,恰好就是文佩清。当初要不是看在文校长的面上,恐怕学校还不敢接收韦绍兰,虽说收入微薄是微薄了点,但养活她一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当年,阮天明在狱中突然离世,法院也草草收案,银行第二天就派来消息让他们尽快收拾东西搬出去,说这房子已经作为抵债的部分来源,而那些公司、工厂,都经签字确认不再属于阮家。 这中间说服韦绍兰的,还是文佩清,以及阮天明在世时曾无条件帮助过的朋友们。那阵子韦绍兰强打起精神,从失去丈夫和家庭破碎的一蹶不振中振作起来,接受了这所有变故,也打心眼里感激为阮家忙前忙后的这些人。 所以即便到现在,文佩清这号人物,在韦绍兰心里也是尊敬更多一些。她听见阮柠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有些意外,忍不住脱口而出:“这……怎么都不跟妈妈商量一下?” 嘴上虽有些不乐意,但韦绍兰心里明白自己停工了这么多些时日,辞退也是早晚的事,再加上身体状况大不如从前,不干了说不定也是好事。韦绍兰心中还是免不了有些遗憾,她似乎想坚持聊下去,但又知道阮柠可能不会给她商量的余地,毕竟是她先病了,身体可撒不了谎。 只是唯一横亘在她们心中,到头来无法拼命咽下去的刺,始终还是钱的问题。 阮柠的确没有继续解释。 韦绍兰没了胃口,也放下了碗筷,叹了一口气,说道:“自从你说你跟了学校的项目,多的钱可以拿来填上债务,家里条件其实就没之前那么紧张了,我闲着也是闲着,总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才安心。” 阮柠扒饭的动作慢下来,像是在安静听对方的描述。 “说起来这份工作还是文老师帮忙找的,没什么能力谢过文老师,可惜现在老人家也离开B城了。” 听到韦绍兰终于提到文佩清,阮柠想也不想,出口冷冷地说:“既然人走了,工作也辞了,就不用一直心有亏欠的想着别人家了。” 她顿了顿,“他始终不是我们家的人,不能感同身受我们承受过的苦难。” 韦绍兰愣了两秒,最后也只当默默承认。阮柠说得对,只有他们阮家人,才是最懂那份家破人亡的锥心疼痛。 气氛一时间压抑起来,小房子只听得见筷子敲击瓷盘的声音。 韦绍兰有些低落,她垂下脸,露出少有的几分脆弱出来,“现在被这病拖累着,不知道希望和死亡到底哪一个先来,我这一辈子,走的弯路太多,到头来连给你一个舒适的环境都做不到,可能以后连你以后结婚生小孩,妈都……” “妈!”阮柠出言厉声制止她,情绪有些激动,也听不下去韦绍兰说如此丧气的话。 韦绍兰这时抬起头,看向阮柠,女人的眼底闪烁出一些星点光芒,她毅然决然地对阮柠说:“快了,很快就能还完了,到时候不管我还在不在,你答应我,阮柠,不要回来,不要回这地方。” 阮柠的情绪又冷淡下来,她对上韦绍兰发红湿润的眼睛,隔了一分钟,才淡淡地开口,“你忘了,我爸还埋在这里,我还要看看他。” 晚上安顿好了韦绍兰,阮柠也回了房间,关上门的那一刻,她整个人像抽走了空气的娃娃,颓然了不少。 拖着身子扑到床上,阮柠眨了眨眼,过了好久才摸出手机,一解锁页面还停留在下午搜索出的新闻上,而那新闻的主角,她再熟悉不过。 阮柠翻了个身,仰面对着天花板,她再次按灭了手机,紧紧握在手里。 晚饭时,韦绍兰的话让她疲惫不堪,但那些都远不及贺时卿的事更让她心乱如麻。 唐子辰也说她都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所以才第一时间想起联系一下自己,因为出事人的家人看样子是不准备放过贺时卿。 这些话无一不都给阮柠心里添堵,在那条讯息过后,阮柠尝试着联系过贺时卿,对方的手机也不出意外的关机了,再也没有打通过。 连最后一次的交流都不欢而散,阮柠确实很懊恼。 她想到了贺时卿这次来B城说的理由,简简单单的三个字,看看她,当时多么心动,但在这事发生后回味起来,却让阮柠心痛无比。是不是假如那晚自己没有回头,贺时卿会不会真的只是来悄悄看看她,然后悄悄离开? 阮柠不敢再继续往下想,她理解不了贺时卿的深情用意,也无法为自己解脱任何一丝一毫的自责。 她只能想到,如果那时候真的放下该死的尊严,多关心一下他,倒不至于现在留她一个人在B城彻夜失眠。 自从唐子辰好心告诉她之后,阮柠不安的上网去搜贺时卿的相关消息,结果出来的铺天盖地的舆论讨伐声音直接震惊了她。 她没想到韩家这次是下足了血本,等她发现时,早已成了一边倒的局面,网友们谩骂、指责、厌烦等等情绪充斥了阮柠的眼球,她这时也恍然,原来她是真的,一直以来都没有真正关心过贺时卿。 明明触手可及的方式就可以获得对方一丁点的消息,但阮柠没给过自己这样做的机会,而仔细想想,从来也都是贺时卿在照顾自己的情绪。 这样的认识更加让阮柠难过,她现在只想快点回去,不管要她做什么,她都想见到贺时卿。 第111章 司机 周末一过,星期一如约而至。 阮柠临走前分别往韦绍兰和薛翠芳的卡里打了点钱,都是这次贺时卿过来给她的,他好像每次都一声不吭的帮忙解决了阮柠现在最苦恼的困扰,还恰到好处照顾到了阮柠的面子问题,而阮柠彼时也顾及不了太多。 上飞机前,阮柠脑子里还装着贺时卿的事,直到起飞的巨大轰鸣声将她的注意力拉回,然后隔着一扇小小的窗户,在半空中深深的看了脚底的B城一眼,最后疲倦的闭上了眼。 阮柠觉得自己像个孤独的女侠,披荆斩棘也要毅然前往。 “您好,小姐,小姐,醒醒?” 混沌之中耳边飘来一个很温柔的女声,阮柠皱起眉头,终于还是在一阵疲软中撕开了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一位空姐打扮的女性,阮柠迷茫的盯着她看了半分钟,然后才转了转脑袋,发现自己还在机舱内,然而周围的位置都已经空了,显然只剩下她一人。 阮柠这才回过神,明白自己是睡着了。 空姐很有耐心,也很礼貌,她站在那儿跟阮柠解释,“小姐,A市到了。” 因为迷迷糊糊睡了一觉,阮柠原本苍白的脸蛋都睡红了,眼睛周围更是,而原因多半是之前几天睡眠不足造成的。 阮柠站起来,她朝空姐轻点了下头表达谢意,然后拿上了行李准备下机。 出去之后,她才发觉A市闷热的厉害,头顶上昏暗一片,行人也步履匆忙,估计是察觉到大雨将至。 阮柠拉着行李站在路边,机场虽设在郊区,但人流车流量不减市区,毕竟阮柠在这地方生活了两年,他对许多事还是挺了如指掌的。 只是现下她又有点不知所措,但相比起上次的孤立无援,现在的心境要平静许多,她的确回来了,可这次也不知道该去哪,该找谁。 就这么在原地干站了二十分钟,环境越来越闷热,不一会儿后面的机场大厅都已灯火通明。 她现在丢了工作,小出租屋也肯定没了,偌大座城市,对她来说好像一切都陌生起来。 连个交心的朋友都没有,而她又不愿再过多打扰她曾经麻烦过的唐子辰。 但是转念又想到贺时卿,阮柠没犹豫多久,拿出手机决定先给孙希瑞打个电话。 她无法直接去找沈诀询问贺时卿的情况,只好拜托孙希瑞从中牵线。 还好很快电话就接起来了,阮柠还未开口,电话那边就有人讨论的声音一直传来。 阮柠心想小孩儿那边或许还有急事在解决,于是就没说话安静的等着他,毕竟现在作为才出道的当红小鲜肉,理所应当是比较忙的。 没一会儿孙希瑞想起她,声音还是有些兴奋,“阮柠姐!” “希瑞,”阮柠答道,她顿了一下,接着问,“你现在忙吗?” 孙希瑞告诉她,“还好,我收工了,马上回家。” 阮柠垂下眼,跟着问过去,“你现在在A市吗?” 上次见面的时候,阮柠依稀记得孙希瑞告诉自己他去拍戏了。 再回答时那边明显压了压声音,孙希瑞悄悄告诉她,“嗯,我正要出发去天岚庄园那边。” 沈诀的别墅就买在天岚庄园,阮柠上次去过。 看来这两人关系还是比较稳定,阮柠没再多问,而是坦白告诉了孙希瑞。 “我回来了。” 电话那边起初安静了几秒,紧接着孙希瑞有些吃惊地问道,“阮柠姐,你回A市了?” “嗯。”阮柠回答他。 不用脑子想就知道阮柠这次回来的目的,孙希瑞也是个憋不住想法的,他支支吾吾半天,最后只好说道:“姐你先别担心,要不…要不我先过来找你?你现在在哪儿?” 等了半分钟后,阮柠如实回答:“我在机场。” 孙希瑞让阮柠等一会儿,他说已经让助理赶过来了。 等待的途中手机又响起来,这次却是个陌生的号码。 阮柠刚接起,那边就毕恭毕敬地直接对她说道:“阮小姐,您好,请问您现在是在机场吗?” 阮柠问:“你是谁?” 那边说:“您好,我叫Jeffrey,贺先生通知过我们,如果得知您回来了,就由我负责接您回去。” 阮柠皱眉,“回去?回哪儿去?” 那边貌似很有素养,声音依旧恭敬有礼,“北区。” 阮柠怔住了,原来对方口中的贺先生指的是贺时卿。 她想了一会儿,很快就拿定主意,说:“你过来吧,我在2号门这里。” 挂掉这个电话,阮柠又给孙希瑞回拨了个过去,然而对方显然已经知道了这事,语气听上去有些不情愿,但他还是安慰了阮柠几句,打完招呼之后阮柠甚至隐隐约约听到那头两个人的对话,当然更多是孙希瑞的抱怨。 Jeffrey来的比想象中要快,阮柠见到他才想起这人确实是贺时卿身边的人。 阮柠上了车,没一会儿这雨就下了起来,大颗大颗的往车窗上砸。雾气覆上了玻璃,阮柠看不清外面的景色,只好开始坐在后座神游。前面开车的Jeffrey透过后视镜悄悄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嘴,没有说什么。 第112章 无力 再次回到北区,阮柠站在别墅的门口,迟迟没有伸手去开门。 还是Jeffrey停好车过来跟她知会一声,阮柠才有了反应。 开门后环视了一圈,发现房子跟几个月前没有什么区别,只是被外面的天气衬托起来,里边就显得稍微空荡和冷清而已。 阿姨也没在,Jeffrey打完招呼就离开了,现在这里只剩下阮柠一人。 她开了一楼的灯,这才让大房子有了点人气,把行李搬上二楼,卧室也跟以前一样,她的睡衣折好放在了椅子上,方便他每次回来都能顺手换上,床头柜上甚至都还有她上次没看完的书。 阮柠在房间里转了两圈,没转出所以然来就消停了。奔波了快一天肚子有些饿,她下楼去厨房找吃的,状态完全就跟以前一模一样。 打开冰箱发现果然都是对方有心准备过的,满满当当,丝毫不用她担心。 煮了袋饺子快速吃完,阮柠收拾完又去客厅坐了一会儿。阮柠以往就表现出了对纪录片的狂热,所以那时候贺时卿就买了好多市场上很难再找到的碟回来,因为阮柠说过,如果去网络上搜就没意思了,记录保存下来的才有纪录片的味道。 现在那些碟片依旧整整齐齐的摆放在电视机下面,阮柠盯着它们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没上前抽出一张放来看。 她反而直接躺倒进沙发里,盯着头顶亮黄的吊灯,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贺时卿把这一切都安排的太好了,好到几乎都快让阮柠忘了他们曾经发生过长达几个月的不愉快。 这里好像该变的不该变的都原封不动的保持了下去,更像是在等她回来一样。 胸膛里渐渐有些烦躁升起,阮柠觉得自己快在发疯的边缘试探了。她不明白贺时卿究竟在想什么,也不明白他对自己的感情,到底是怎样的。 现在的贺时卿,就像是把阮柠吊在了悬崖上,只要一声命令,就能轻易将她的心摔下谷底,摔得粉碎。 可是正是因为迟迟得不来他的那句命令,所以才让阮柠一直一直深处煎熬,辗转难眠。 居然已经这么喜欢他了,阮柠在心里默默的嘀咕了一下。 越想越有些堵,于是便把自己缩进了沙发里。飞机上困意浓浓,回到别墅后又不太想休息。本想放空会,但脑海里始终想着贺时卿,迫使她心里的焦躁总是反反复复的跳腾。 拿出手机再次搜了搜贺时卿这个名字,点开实时,恶评如洪水猛兽一般冲进了阮柠的眼睛。简单看了几条就作罢,阮柠重新坐了起来,开始认真思考起这事来。 她早已听闻韩家不堪丧子之痛,不管使用何其卑劣手段都要找个人出气,再加上贺时卿不偏不巧刚好与韩鸣有矛盾,所以韩家是咬定了要查贺时卿。 本就不是娱乐圈明面上活动的人,却比那些光鲜亮丽的明星新闻还要多和频繁,一来二去免不了眼球疲劳,再加上被韩家控制的舆论一导向,吃瓜群众也渐渐对贺时卿这号人抱有不满。 可是,究其根本,无奈的地方在于这就是如今的网络时代。 无力改变,就只能承认。 新鲜比不过数量,严肃败给噱头。人们利用规则,再制造规则,把是非真假割裂开来,再一步步引导,一步步呈现出想要呈现的东西。无知的群众接受这一切,因为信息的更迭太过迅速,数量也太过庞大繁琐,大家来不及思考这一件的意义转而就被另外的吸引,于是他们渐渐忘了哲学最初的统一和对立,开始学着用键盘的狂欢来回敬这个让他们伤痕累累的疯狂年代。 现在的韩家,正是在引导这样的事发生。 网上有不少人都在骂贺时卿表里不一,说他之前的好评都是买水军来的,更有甚者还拿出他当年年轻时拍过的影视作品,一一被放大吐槽,辱骂他利用背景,就连无辜的上一代巨星夫妇也遭受牵连,当然更加触目惊心的,是直接把他和“犯罪”这种字眼勾结在一起。这种不平衡和报复的快感,扭曲了人们在生活压抑下的种种不公平心理,统统发泄在了贺时卿这张活靶子上,而最初引导这些言论走向的人,也全都销声匿迹,功成身退。 然而网络舆论的真正威力还不至于此,真正让人不寒而栗的,是它带来的压力,从身体到精神,方方面面都在困扰着相关人员。 所以韩家也聪明,知道贺时卿有个私交发小在司法界有点硬关系,于是一开始就没打算直接买通里面的人员,而是从外界舆论上打压起,况且这样还能更进一步损坏这一群小公子哥的名誉。 阮柠理清楚了这之间的关系利弊,开始思考韩家下一步会怎么做。 贺时卿现在已经被作为第一嫌疑人拘留,不同于上次的问审,这次不是他身边人想见就能见到的了。 既然斩断了贺时卿和旁人的联系,那么韩家最有可能,也是最棘手的就是在证据方面做文章。往往立案,没有铁定的证据就不足以成立,韩家已经走到这一步,他们肯定不会就此罢休,所以要么找个厉害的律师,要么就找到关键性证据。 阮柠静下心来想明白这些后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和贺时卿失去联系后她不光自责,还意识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以前或许还可以选择多陪着他,可现在人都没了,连那点儿关心的价值都派不上用场。 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她决定明天先去问问和贺时卿较为亲密的几位朋友的情况,而现在她只需要上楼去养足精神,好好先睡一觉。 第113章 律师 到了第二天,阮柠早上先接到了孙希瑞的电话,小孩儿的声音听上去还是有些不爽,原因阮柠猜了个七七八八,但他只问阮柠中午要不要一起吃个饭,不为别的,他们也很久没见面了。 阮柠答应了,因为如果沈诀跟着一起去的话,她还能方便问问韩家那边的打算。 Jeffrey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看上去也是在等阮柠的吩咐,阮柠很不习惯,于是告诉对方不用这样,Jeffrey犹豫了半晌,最后也答应了先走,叫阮柠有需要就打他的电话。 贺时卿的车都停在车库里,阮柠一辆都没开,而是徒步走了一截,走到临近的公交站点,才出发去了市中心。 阮柠比沈诀孙希瑞二人先到,地方是孙希瑞选的,环境幽僻,适合明星们过来休闲小聚。 孙希瑞没过一会儿就先来了,他进房间后首先跟阮柠打了招呼,然后坐在了她旁边。 阮柠看着他全副武装,又是摘帽子又是摘墨镜,心里还有点小感慨,觉得孙希瑞至少实现了当初的愿望。 他们聊了差不多二十分钟,不过话题总归没有引到那个人身上,孙希瑞还很礼貌的关心了下韦绍兰的身体状况,让阮柠不要太担心,韦阿姨吉人自有天相。 阮柠心情好了不少,后来沈诀来了,他们才正式开始吃饭。 沈诀没有孙希瑞打扮的那么夸张,他只戴了一副墨镜进来,不过人身材挺拔,一进门免不了给屋里人增添了点强势逼人的气场。 阮柠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孙希瑞,后者果然面露微色的低下了头。 沈诀先是儒雅礼貌的同阮柠点了点头问好,然后自然的坐到了孙希瑞的对面。 等菜上齐了,席间的气氛冷淡了不少,阮柠主动问了孙希瑞的近况,后者告诉她除了忙点,其他都还行。 孙希瑞现在进了娱乐圈,各种小道八卦都听了不少,说着说着就不小心说漏了嘴,孙希瑞告诉阮柠,他的偶像——温明轩最近比较惨,资源几乎都断了。 阮柠诧然,她能想到的原因只有一个,问道:“国金的艺人都要避嫌了?” 沉默已久的沈诀这时开口道:“现在公司门口都还有不少杂牌记者,艺人们都不敢轻举妄动。” 阮柠说:“高层的人呢,少了一个贺时卿,其他人都没脑子吗?” 孙希瑞也悻悻的同阮柠坦白,“姐……就连我都知道的……国金的股票跌了不少,很多人都准备跑路了。” 阮柠有些生气,道:“贺时卿又不是真正的犯法进去了,这群人没必要着急露出狐狸尾巴。” 话题果真又说回到了贺时卿身上,阮柠平复了一会儿心情,才转头郑重地问沈诀,“沈老师,能告诉我现在情况到底是怎样吗?” 沈诀无奈地摇了摇头,回答她,“实在是抱歉,这次我都无法作为局内人出谋划策,因为韩家认真了。” 阮柠点头,说:“我知道。” 孙希瑞涉世较浅,更不懂这些商贾之间的利益相争,况且曾经还被韩鸣冒犯过,他单纯的直接替阮柠出气道:“那姓韩的家里有这么厉害吗?自己儿子道德品行败坏他们难道不清楚?” 说完沈诀在桌下用脚轻轻踢了踢孙希瑞的小腿,转而却对阮柠说:“老师也知道了这件事,但是趋于形势,他们暂时也不会回国。” 他又说道,“不过你真替贺时卿担心的话,或许可以联系一下他那位朋友。” 沈诀点到为止,阮柠听明白了,她脱口而出,“你是说陆海?” 孙希瑞在一旁一直观察着阮柠的表情,发现阮柠这次居然表露出了少有的认真,他心里一阵澎湃感慨,安慰道:“姐,我觉得吧,事情也没太严重,就是网上那些人闹的,因为现在也没有什么证据说就是贺……就是他害的,所以韩家也逞能不到哪里去。” 这时,沈诀轻飘飘地插了一句,“难说哦,要看韩家找不找得到……” “律师,对吗?”阮柠抬起眼,很认真地看向二人,打断道。 沈诀点点头,孙希瑞的表情还有些微妙。 这顿饭吃的人各心事重重,借着沈诀离开接电话的空档,孙希瑞抓住阮柠的手,突然也认真起来,问他:“姐,你对他……你就认定他了吗?” 阮柠沉默了,她想了一会儿,然后问孙希瑞,“沈诀当初是不是跟你说,要你跟他在一起,他会帮你实现你想做的很多事情。” 问题一下子扯回到自己身上,孙希瑞有些莫名,他也想了想,然后老实跟对方承认了。 阮柠得到答案后叹了一口气,说:“我跟他,和你们是一样的关系。” 没等孙希瑞反应完话中话的意思,阮柠又说:“可我现在已经做不到袖手旁观了。” 阮柠上前轻轻抱了抱孙希瑞,在他耳边轻声说:“小语,你要知道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然后……不要后悔。” 孙希瑞不知为何被阮柠说的心里也像是憋了一口不舒服的气在,他犹豫了一阵,还是对阮柠说,“但是,姐,你不要让阿姨知道。” 告别了二人之后,阮柠下午就打电话找了陆海。 本以为会被刁难一顿,但出人意料的是,陆海在电话里没跟姐说过多的话,而是叫她晚点在北区等着,他会带她去一个地方。 等了一下午都不见人影,直到傍晚时分,陆海才一如既往的开着炫酷超跑停在贺时卿的大别墅前,倒是下来的人这次打扮的朴素,头发也乖乖的顺在脑袋上。 陆海没有浪费时间,而是直接打开了车门,坐了进去,回头见阮柠愣在原地,只好探出脑袋喊她,“上车!别浪费时间!” 阮柠跟着上车后,才转头问陆海,“去哪儿?” 陆海说:“白槿。” 陆海一改往日的刻薄,这次见面并没有给阮柠不自在,一路上只有少见的沉默寡言。 副驾驶位上的阮柠更不用说,话更少,只是途中多少感觉到了陆海的不对劲,但她都没有自讨没趣的发问。 二人很快就到了白槿,陆海一路开到停车场,要下车前才叫住阮柠,跟她解释。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偏偏是你,但是眼下我们的确需要在一条战线上。” 阮柠盯着他,慢慢点点头,问他,“所以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陆海看着她,说:“我爹不允许我再乱掺和他们的司法程序,他那些经不住问的手下告诉我贺时卿暂时安全,只是被关着而已。” 这些天终于听到了贺时卿真实的情况,阮柠有些恍惚,陆海又说:“所以我和宋泽宇一致认为,要想赢,首先该给他找个靠谱的律师。” 这下阮柠更诧异了,她稍微瞪大了眼珠子,看了看陆海,心里琢磨着这些少爷居然还不笨。 陆海注意到对方古怪的目光,瞬间打回了原形,拧紧了眉头说:“你那是什么表情。” 阮柠没回复他,陆海只好自顾自继续道:“温明轩爸妈介绍的这个成绩很好,败诉几率很低,巧的是韩老头也在打他主意。” “那怎么办?”阮柠问。 陆海朝她笑了笑,“但我还是请到他了,他这会儿就在白槿,他也想见见你。” 阮柠有些不解,她在这边几乎没有认识的人,不过最后还是跟着陆海到了白槿的大厅。 今天冷清不少,但还是有三两人在外面交谈,小舞台上也有人在唱歌。 阮柠以为陆海要带自己去小雅间,没想到在大厅里绕了一圈,找到了那位坐在角落里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只是等男人回过头来阮柠才发现居然是他! 第114章 前男友 阮柠从来没想过会在A市遇到谢知行。 谢知行也是B城人,毕业于桐花中学,后来全家都去了A市,因为父母的职业原因,从小耳濡目染,便选择在A大学习法律,现在已经在A市有名的律所工作,成为了人人称赞的金牌律师,也是阮柠的前男友。 其实说是前男友,但是两人的感情却没有那么的情深似海。阮柠作为经常拿到全校第一的学霸,人又长得亭亭玉立,自然不缺追求者,而谢知行便是其中一位。谢知行脱颖而出的原因也很简单,父母一位是律师,一位是检察官,谢知行本人也集齐了父母两人的所有优点,和阮柠在一起郎才女貌。 毕竟是在学生时代的小情侣,牵牵手好像已经很出格了,学生自然都以学习为重,两人的相处几乎都是在一起做试卷,一起吃饭,完全是在共同进步。 随着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阮柠才知道,优秀的人并不都是完美的。谢知行的控制欲很强,总是打着为阮柠好的旗号,做一些阮柠并不喜欢的事情。 比如谢知行不允许阮柠和任何异性接触,即便是阮柠的父亲也不可以接触太久;又比如谢知行要求阮柠每天晚上回家必须跟他打电话,无论阮柠是在做作业还是准备考试复习;谢知行甚至要求阮柠的饮食习惯,体重也必须保持在一个固定的范围。 那时候的阮柠不喜欢这些条条框框,也想过要反抗,但是谢知行总有一套说辞来说服阮柠,到最后阮柠索性放弃了抵抗,因为她知道,无论说什么,谢知行都不会改变。 再后来,阮天明出事了,阮柠没有资格和谢知行在一起了,谢家也不可能允许儿子和这种“道德败坏”的父亲的女儿在一起,并且儿子谢知行考上了A大,全家也准备搬去A市。谢知行没有一点犹豫就抛弃了阮柠,而阮柠没有了从前的光鲜亮丽,好像变成了路边无人在意还人人唾弃的杂草。 只是,这眼前的冲击一时来的太震撼,导致阮柠现在人都是恍惚的,谢知行一直在用似笑非笑的眼神打量自己,不知是在嘲讽还是在怀念。 陆海先行坐下,也没有觉察出任何异样,没事人一样还倒了杯茶慢慢喝起来。四人的座位,两个男人现在呈对角坐下,只剩下了谢知行旁边的座位和谢知行对面的座位,阮柠不可能坐到谢知行旁边,只好退而求其次,选择了谢知行对面的座位。 谢知行对两人笑了笑,往后一靠说道,“陆少,这么给我面子啊,我不过是跟您开个玩笑罢了,还真把人喊来了。” 陆海也不跟他拐弯抹角,直接点破道:“这不是怕谢律师不答应吗?自然会满足你的要求啊。” “陆少说笑了,我人既然都来了,那自然便是接下的意思啊。” 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陆海阮柠二人不免有些惊讶,毕竟谢知行作为一名金牌律师,只要接下了,贺时卿出来的事可就是轻而易举了。 “不过,我有个条件。” 谢知行开口。 就知道没有这么简单,陆海问他:“什么条件?” “事成之后,她要满足我一个要求。” 谢知行说完便盯着对面的阮柠。 阮柠皱起了眉毛。 而陆海此时满头问号,想问问题但又不知道从哪里问起,好在谢知行会看眼色,亲切地为陆海解释道,“我和她认识。” “噢,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要见她呢。”陆海点点头,似懂非懂。 谢知行再次开口问道:“那,阮小姐怎么说?” 阮柠有些无语,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我有拒绝的权利吗?” 谢知行挑眉,“除非你想让我去帮韩家打官司。” “那我答应你。” 谢知行满意地点点头,直接站起身说自己要回去努力工作,和阮柠交换了联系方式后便离开了。 陆海此时八卦起来,问阮柠:“没想到你居然认识谢大律师啊,早知道让你去联系他了。” 阮柠转过头看着陆海,解释道:“只是以前的同学而已,他怎么知道你认识我?” “上次我去找他的时候,你正好给我打了个电话,他看到了备注,就多问了几句,叫我下次带上你,他再考虑接不接。” 阮柠翻了一个白眼,不再说话。 陆海开始开玩笑,“早知道我拿到他的电话后就让你去联系了,那肯定顺利得多。” 阮柠此时只想把桌上的小蛋糕塞进陆海的嘴里,好让他闭嘴。 后来,陆大少爷还是大发善心把阮柠送回了北区,两人分开前阮柠已经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淡疏离,脑子里一直在想贺时卿的事情。 去白槿的路上,陆海跟她提过,说韩鸣出事的那条路监控早就坏了,一直没修,这点无法证明贺时卿的清白,所以才在证据链上让阮柠如此不放心。 “陆海,贺时卿那天晚上到底去了哪些地方啊?就算那条路没有监控,他也可以有不在场证明吧,总不能分身吧。”阮柠一直纠结于这个问题,陆海被问得有些烦了。 陆海见她一直纠结,心里也烦,于是说道:“行了,之后有什么大事我会通知你的,别操心了,现在也别出来惹事,省得还要收拾你这边的麻烦。” 阮柠翻了一个白眼,“我这不是想帮贺时卿洗清冤屈吗,我虽然算不上他什么人,但是他也是你的朋友啊,我们不能让他蒙受不白之冤。”阮柠说道。 “我知道,我也相信贺时卿是无辜的,但是我们现在没有任何证据,再说了,谢大律师都加入了,不用操心了。”陆海说道。 “嗯,贺时卿一定会出来的。”阮柠小声地说道,不知是在回答陆海还是想告诉自己。 第115章 释放 接下来一个礼拜,阮柠过的那叫一个坐立难安,她整天在这座大房子里转悠,中途阿姨还来了一次,说可以伺候阮柠的早中晚三餐,也都被人礼貌的劝回家了。 陆海没再给她打过电话,不知道算是好事还是坏事,谢知行倒是发来过消息,约她吃饭,但她只是敷衍回复说自己有事,孙希瑞倒是常常抽出休息的空档打个电话过来跟阮柠聊聊天,渐渐的也开始会跟她说起自己和沈诀的事,虽然不清楚目的是想让阮柠帮他解决心结,还是纯粹吐槽一番。 阮柠每天中午都会在楼下客厅看电视,因为当地新闻说不定会播报韩家车祸案的具体情况,她现在已经知道这案子迟迟没有立案,确实是存在证据不足的头疼情况。 韩家看似已经黔驴技穷,之前花大手笔搞在网络上的舆论争吵最近也少了不少,大家又被新的事情吸引去注意力,很少人再关注事情本身。 国金旗下的艺人们偃旗息鼓好一阵,最近也慢慢回归活动。就算之前责骂贺时卿的声音再难听,那也不过是人们激情冲动之下的评价,支持偶像的人还是继续支持,于是三三两两的依旧过着以前的生活,拍戏的拍戏,唱歌的唱歌,温明轩甚至还不负众望的拿下了新综艺的通告。 一切,都好像在慢慢往好的方向发展。 八月,A市的天气已经变得很闷热,接连半个月也没再下过雨。 阮柠站在窗前,穿着和贺时卿配套的那件真丝睡衣,安静地欣赏着窗外的风景。 两天之后,一大早相关部门发出公告,称韩氏车祸案因证据不足,最终取消对相关嫌疑人贺时卿的拘留,并将在当天即时释放。 随后不久,早上十点整,一家新闻媒体突然在网上爆料作为地产业领头者的韩氏地产,内部存在严重的偷税漏税行为,已经派相关工作人员前往进行审核验证。 不仅如此,接二连三还有人冒出来举报韩氏以非法手段垄断市场,包括强行打压,抢购原材料市场等。 一时间,风云突变,之前还站在韩家这边义愤填膺的人,都转而开始攻击他们,没多久,韩家彻底沦为了众矢之的的下场。 贺时卿出来的时候已经快接近中午,天空亦是艳阳高照。 他出来前特地整理了仪容,刮掉了长出来的胡子,整个人看上去干净又干练。 他原以为会在第一时间见到阮柠,但是现实却让他失望,外面除了那几张他从小看到大的脸,并无其他人。 贺时卿一步一步走下台阶,宋泽宇吹了声口哨,然后兀自拉开了自己身后那辆超跑的副驾驶门,对他做出欢迎状,“来吧,大少爷,辛苦了。” 温明轩今天赶通告,所以没有来,但人像是特地嘱咐了一般,宋泽宇待贺时卿一走近,就三步并两步走到人跟前,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了遍。 贺时卿皱起眉,推开他,开口的声音很低沉,他说:“干什么。” 陆海戴着一副墨镜,也靠在自己的车前,他对贺时卿勾了勾手指,说:“他是看你受伤没。” 贺时卿没有吭声,但还是努力压下了心里的那一丢丢烦闷。 陆海欢呼着打开车门,叫嚷道:“终于结束咯!” 宋泽宇也转回了正驾驶那边,邀请他,说:“先去按摩吗?给你接接风,去去晦气,晚上去我那儿吧,还有些人也赶着过来关心你。” 贺时卿动了动嘴,他本来想拒绝的,但犹豫了一下又放弃了。 那个人对自己的消息应该也不是那么在意吧,贺时卿一边心想着,一边上了宋泽宇的车。 贺总不愧是贺总,果然也没被这倒霉事怵着,等一行人收拾干净了前往One Day,夜幕也渐渐降临。 晚上来的人多是贺时卿以往的合作人,还包括国金的一些高层,但贺总都没过多的表达出被探望的感激,对他们都是不咸不淡的,甚至有人多上前慰问一句,他就举杯多灌了一口,闷声不答。 众人瞧着贺总不愿搭理,也都讪讪而回,好在宋泽宇不想坏了今天的兴致,于是多开了一间房赶他们玩去,只留了平时玩在一起的少爷们。 温明轩半小时之后才来,依旧大明星打扮,墨镜口罩一个不落,他一进门,看到贺时卿敞着领口靠在沙发上喝酒,笑道:“哟,关这么久憋坏了吧,我才来呢,你们怎么就快结束了的样子。” 温明轩要么不说话,要么说话还挺毒舌,但今天大家都没往心里去,宋泽宇甚至还过来牵他,把他拉到旁边坐下。 落座后,温明轩也给自己满上一杯,然后举起对着贺时卿,这才正儿八经起来,“可怜我们小贺时卿了,遇到了韩家这么恶心的牛皮糖。” 贺时卿笑而不语,只是举起杯子跟温明轩干了。 陆海凑到他们身边,对温明轩说:“你知道今天我们去接他,他路上跟我们说什么吗?” 温明轩问:“说什么?” 陆海冷笑了一声,然后压低了声音,告诉温明轩,“根本不是证据不足!我后来问了我爸,那条路离五十米远处,有个报废的公厕,被杂草挡住了,但是外面有监控,没坏的。” 温明轩瞪大了眼,先是看了看陆海,转而又看夹在他俩中间喝酒的贺时卿。但陆海好像还没说完,他酝酿了一下,继续道:“其实,韩鸣那小子是酒驾,尸检报告一开始就出来了,被韩家压下来了,那些人也被他们买了。” “行啊,我看他们现在怎么收场。”温明轩跟着好兄弟一起吐了口恶气,得意道。 他恶狠狠地跟陆海吐槽完,看见贺时卿一直在沉默喝酒,有些莫名,于是推了推他,说:“你怎么了,兴致缺缺的,笑一个啊。” 说完,贺时卿放下了酒杯,转头浅浅地笑了一下,回他:“没什么。” 这天晚上,贺时卿到最后还是喝醉了,Jeffrey被通知来接他家老板的时候,贺时卿满脸通红,一身浓重的酒气,叫也叫不醒,看样子确实醉的不轻。 要怪全怪宋泽宇这群人,非说要活跃气氛,彻底给他扫扫晦气,于是喝着喝着就没注意分寸,不过他上车之前凭着最后一丝清醒告诉Jeffrey自己今晚必须回北区,之后便睡了过去,根本不知道还有个女人跟着上了车。 后来,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发生了什么,贺时卿在混沌之中只感觉一双温暖的手在轻轻替自己脱衣服,贺时卿酒醉之后身体发热,内心也很火燥,于是一下子就拉住了那人的手,想让她别再继续了。 随后,他听到一个声音,凑到他耳边,温温柔柔地问他。 她说,贺时卿,你这个骗子,你到底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第116章 早餐 贺时卿这一觉睡得不怎么踏实,头半个月习惯了每天从冰凉的铁板床上醒来,然后无望的开始经历白天和夜晚,这让他从一开始的淡定自若,也慢慢变得力不从心起来。 因为宿醉,醒来后的贺时卿头昏脑涨,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在北区别墅。 光着上半身,贺时卿轻微甩了甩脑袋,发现果真头痛剧烈。 不知道现在几点,贺时卿在周围摸了好久都没摸到手机,转头寻找才看到手机正躺床头柜上充电,他拿过来打开,发现开了静音,但是上面已经有了好几通未接来电。 贺时卿按灭屏幕,又重重躺回柔软的床铺里,但是握着的手机不小心没拿稳,砸在了地板上,发出“咚”的响声。 他没心思去关心,翻了个身后抬手揉了揉眉心。 昨天后半场的事他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太疯狂了,宋泽宇那一群人像是疯了一样在宣泄什么,现场成了他们表演资本的舞台,男男女女们,红的白的全都混在一起灌下肚,不难受才怪。 再三确定身边没睡着人,贺时卿暗自叹了一口气,这才起身下床。 只是刚准备拿上衣服去浴室洗漱时,他终于发现了有什么不对,但他环视了一圈自己的房间,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最后只呆在了原地。 这时,房间门被轻轻敲响,唤回了他的注意力。 他没有说话,门外的人立马知趣的开始答话了,“先生,这里给您准备了一份醒酒汤。” 想必是刚才手机砸地的声音惊动了家里活动的其他人,贺时卿怔了一秒,随后吐出一口气,语气颇为无奈地说道:“是兰阿姨啊,你拿进来吧。” 他没再说多余的话,转身进了房间里的内置浴室,打算好好清洗一番,迎接新的开始。 出来后整个人清爽不少,房间里已经没人了,贺时卿走过去捡手机时瞄了一眼桌上的醒酒汤,犹豫了半分钟,最后还是伸手端过来送到嘴边。 喝了一半觉得嘴里的味道有些不对劲,不太像兰阿姨平时的水平,但他也顾不上去想太多,还是一口气喝完了。 很久没回到这里,贺时卿也多花了两三分钟来适应,正等他准备下楼去时,手机又响了起来,拿上一看,是他之前没接到的温明轩的来电。 “喂,干嘛?”贺时卿问。 温明轩那边有点吵,大约还能听到场外类似“准备”“摄影师就位”之类的词,他也没过多寒暄,直接不客气地问贺时卿:“你才醒?” 贺时卿语气淡淡,“嗯,什么事?” 温明轩有些扭扭捏捏,他拖长了声音,略显迟疑地说:“你……” 贺时卿打开房间门走出去,见人半天没你出个所以然,没理他,反问道:“你在赶通告吗?怎么那么吵。” “对啊,要给老板你打工嘛,说真的,你……”温明轩又噎了一下。 “你昨晚喝了多少啊?宋泽宇呢?”贺时卿继续无视他,顺带关心了下自己的好友。 “他应该还在睡呢,你想什么呢,我没喝几杯,今天拍杂志呢,昨天怎么可能还跟你们一起疯,不然你以为昨天谁打电话给阮……” 这时,温明轩那边不知是哪位工作人员经过的样子,拿了喇叭大叫了好几声,直接把温明轩的声音盖了过去,导致贺时卿根本没听清最后一句,再次问他:“什么?” 刚好贺时卿这边的兰阿姨也走了过来,接过了他手里的空碗,并轻声对他说:“先生,可以下去吃早餐了。” 兰阿姨说完有些欲言又止,但还是恭敬的等着贺时卿。 贺时卿对兰阿姨一直都很有礼貌,只是他这会儿没什么胃口,刚想回绝说不饿,温明轩那边也骂骂咧咧完赶走了工作人员,直接没好脾气地冲贺时卿吼道:“我说阮柠!阮柠啊!烦死了。” 贺时卿一下子就愣在原地,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问:“阮柠?你在说什么?” 站一旁等他的兰阿姨也动了动嘴,忍不住再次低声提醒他:“先生,您可以先下去吃早餐……” 得,阮柠这两个字完全按贺时卿命门上了,他这会儿全心思放在温明轩的话上,转脸朝兰阿姨礼貌笑了笑,点了下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温明轩那边看样子也很无语,只听他不耐烦地冲手机这边解释道:“阮柠她人呢?难道又跑了?我昨天晚上给她打的电话让她来接的你,本来想喊她瞧瞧你醉成什么鬼样子的,行,这下人又跑了,又鸡飞狗跳咯。” 贺时卿没搞明白,好笑道:“少跟我阴阳怪气,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你忘了你昨晚干了什么好事?” “忘了。”贺时卿耐心不足,语气慢慢冷了下来。 温明轩在电话那头冷笑一声,“打电话正想问你呢,摸摸床边,看看有没有惊喜?昨天有个小模特吵着闹着要上你车,你大发善心把人家给带回去了。” 贺时卿下楼的脚步一顿,他拧紧了眉头,这才严肃起来,斩钉截铁地说,“我这儿没人。” “没人最好,我只是打电话来给你提个醒,好了,没我的事了。”温明轩幸灾乐祸地说道。 大明星说挂就挂,跑得那叫一个快,完全不给贺时卿问话的机会。 本来刚才还淡淡在意醒来时没看见阮柠,结果这人来个电话直接告诉他这么个重磅消息,贺时卿的脑子像被铁打了,一时间又疼起来。 温明轩看样子没必要骗他,如果自己真是喝多了带了外人回来被阮柠撞见,那这一切可真是哑巴吃黄连,他有苦也说不出。 下楼的步伐变得迟疑起来,贺时卿开始绞尽脑汁回忆昨晚的事,并计划着找到人后怎么解释一番,但无奈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一楼厨房方向飘来一股饭菜香味,贺时卿心里生了隐隐的烦躁,他试图好心提醒兰阿姨不必大费周章,于是头也不抬,边往客厅那边走边冷淡说道:“兰阿姨,你歇着吧,我这会儿不吃。” 可是没等来兰阿姨的回复,只听一个淡淡的声音开了口,回答他:“先凑合填点肚子,你后半夜吐了酒,胃应该还没缓回来。” 第117章 别的 要不是贺时卿太熟悉那人的声音,不然他这会儿肯定以为自己还没清醒。 抱着惊讶的情绪转过身,果真看到阮柠就站在餐桌边,穿着和自己身上同款不同色的睡衣,手里端着一杯牛奶,垂着眼睛,脸上没什么表情。 本来温明轩告诉他阮柠昨晚来过这件事就足够让他吃惊,现在人又活生生的站在了他的面前,贺时卿只觉得喉咙都一紧,心脏也被重重敲了一下。 见人没有动作,同时感受到了空气中对方投过来的灼热视线,阮柠打破沉默,咬了咬嘴唇,闷闷开口,问他,“吃吗?” 贺时卿起先还愣着,后来看到阮柠拉开椅子坐下了,他才怔怔点了点头,然后走过去,先是看了一眼乖乖喝牛奶的阮柠,然后再看向桌上的东西,眼睛一亮,这哪是凑合着吃的程度,放在贺时卿眼里简直是幸福的大餐。 中式西式的都有,小米粥暖胃,培根吐司也在一旁的盘子里。 温明轩刚在电话里提醒他的事被他忘得一干二净,贺时卿被眼前的“惊喜”冲昏头脑,他眨眨眼睛,明知故问道:“你做的吗?” “嗯。”阮柠抿了一小口牛奶,还是没有看他。 自昨天起一整天没见到阮柠,贺时卿开始还挺不高兴,后来纯粹是被灌多了酒无暇去分心,但潜意识里始终都不怎么甘心,他想找到阮柠,想要她无时不刻陪在自己身边。 贺时卿笑了笑,识趣的没有打破空气中的隐隐暧昧感,坐下后端过一碗盛好的粥开始慢慢喝。 餐桌上一时间只剩下咀嚼食物的声音,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阮柠一如既往的平淡,贺时卿时不时用余光看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关于上一次在B城的见面,两个人都默契的保持缄默,阮柠现在看上去也像是无事发生一样,仿佛那晚她根本没有过无助和崩溃,没有一览无余的脆弱,以及想要紧紧抓住贺时卿的心情。 B城的一切,根本就像一场梦一样。 在那个地方,谁都伤痕累累,谁都疲惫不堪。 贺时卿没有得寸进尺的戳对方痛处,毕竟对他来说,这也是自损八百的笑话。 太久了,亲手丢掉阮柠之后的日子,他已经数不清有多少个早晨,自己都是在空荡荡的失落中醒来,甚至刚刚温明轩的一通无聊电话,更加让他从心底里升起了一股熟悉的无助感,这种感情曾伴随着后悔折磨过他,贺时卿对其可并不陌生。 所以,他们彼此间只能沉默,就像消化掉眼前的食物一样,关于那几个月的种种,也是需要及时止损,画上休止符了。 而对贺时卿来说,只要阮柠回来,自己能清晰的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和存在,甚至是一伸手就能抓住她,这样简单的事,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不知不觉之中,两人又回到了以前的状态,吃过饭后,贺时卿回到了客厅,他坐在沙发上休息,耳朵里能听到从厨房那边传来的哗啦啦流水声音。 不一会儿,阮柠从那个方向走出来,贺时卿睁开眼看向她,没有说话示意,但是后者只顿了几秒,之后就心领神会的走了过来。 贺时卿本来想问她昨晚的事,但是瞧着阮柠不太抗拒自己的样子,他心里的惴惴不安才稍微减了半。 阮柠停在贺时卿的面前,贺时卿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表示让她坐下来。 人屁股刚一落座,贺时卿猛地就拉住了她的胳膊,一个大力把她往自己这边带,阮柠甚至还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想做应激反应,结果就听见贺时卿沉声对她说:“陪我坐一会儿。” 说完贺时卿还明显感受到对方的身体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放松下来。 贺时卿把脑袋搁在阮柠的肩膀上,果真做出一副要休息的样子,他双手抱胸,闭上了眼睛。 只不过经历了几分钟的短暂沉默后,贺时卿终于开了口,他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阮柠隔了一分钟后才回他,“上周。” “嗯,”贺时卿气定神闲,顿了两秒,继续道:“好好待在这里,不要再乱跑了。” 这次阮柠没有出声,但贺时卿就算闭着眼,也能想象阮柠此刻紧闭着嘴一脸严肃的小模样,他心里高兴,忍不住再往阮柠的脖颈窝里挤了挤。 不说话就代表默认,贺时卿心里很满意,可能再加上一顿惊喜早餐,甚至让他想直接抱住人亲几口都不为过。 但贺时卿没有动作,他怕吓到阮柠。 过了一小会儿,差点惬意到再次坠入温柔乡的贺时卿突然感觉到阮柠也朝自己歪下了头——她的脸颊轻轻贴住自己的头顶,似乎是小心翼翼地靠了过来。 就是这样,仿佛被需要和依赖的错觉,贺时卿再一次从阮柠身上感受到了。 这一下,贺时卿只觉得自己周身被压抑住的血液都重新沸腾了起来,甚至激动地流遍四肢百骸,直直冲击跟人接触的那点儿头皮。 于是他什么都没再想,直接以人来不及反应的速度,把阮柠拉了过来,压在了身下。 阮柠显然也懵了,头发散开后五官完美的暴露出来,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上方的人,把贺时卿看得血脉喷张。 这才是他们两人应当相处的方式,贺时卿已经好久都没品尝到这样纯粹的阮柠了。 贺时卿看见阮柠眨了眨眼,双手不自觉的微握,脸颊也渐渐红了一些。 贺时卿扬起一边嘴角笑了一下,舔了舔嘴唇,一字一句说道:“怎么办,吃饱了就想做点别的了。” 说完,阮柠的脸更加明显的红了,但她也只是往楼上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重新对上贺时卿火热的视线,说:“回房间去。” 贺时卿知道她是怕撞到兰阿姨,打心眼里更加觉得可爱,于是伸手把人抱了起来。阮柠推了推贺时卿,两人拉开距离后她不自在的咳了一声,但是说什么都不敢再看他的眼睛了。 第118章 一起去 阮柠也渐渐发现贺时卿今天有些过于热情了,说不清楚是不是自己的一顿饭就把人哄得这么开心,总之她现在被人堵在门背后亲了好一会儿,两人都还不知疲倦似的难舍难分。 昨晚上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男人收拾干净,后面贺时卿酒劲上来了更是缠上来抱着自己不肯松手,导致阮柠后半夜也没怎么睡好。 所以她这会儿也是顶着精神任由贺时卿索取,甚至后面站累了直接双手抱上了对方的脖子。 贺时卿顿了一下,他微微拉开距离,但还是不肯完全分开,轻轻咬住阮柠的下唇,呼吸炙热地问:“昨天怎么没来?嗯?知不知道我最想见的人就是你。” 不知道是不是在这种时候才有这样的浓郁氛围,贺时卿的话听起来特别暧昧和不真实。阮柠用额头抵着贺时卿的额头,背抵着卧室的门,整个人被夹在中间,微微喘着气说:“他们都去了。” “谁?你说宋泽宇他们?” 阮柠点了下头。 “那昨晚呢?温明轩说给你打过电话的。”贺时卿又问。 话说的有些不明不白,但其实就是调情罢了,可是贺时卿这次没等来回答,因为他看见阮柠微微皱了下眉,然后搭在肩膀上的手也作势要收回去。 贺时卿没给她机会,往前又把人压在了门上,阮柠只好偏过头,暴露出自己快熟透的耳朵。 贺时卿二话不说就吻了上去,阮柠觉得有些痒,脑袋往左右躲避,但是贺时卿不让她如愿,阮柠无奈,只好回答他的问题:“你昨晚喝的很多。” 其实贺时卿也是纯粹心情大好想逗逗她,没想到人还是这么不禁逗,他轻声笑了一下,然后空出一只手捏住阮柠的下巴,迫使人转回来,继续吻了上去。 这回比较轻柔,阮柠索性也闭上眼睛开始享受。 但是,贺时卿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皱了一下眉,拿出来看了一眼就收了回去。 阮柠眼疾手快推开他,直接点明道:“宋泽宇找你。” “不管他。”贺时卿揽住阮柠的腰,准备把人放倒在床上。 但那边像是没完没了,手机第二次不折不休的响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又出了什么大事。 贺时卿的眉头拧成一股绳,颇有不满的拿出来开了扩音,然后扔在床上。 他低下身细细吻着阮柠的下巴,那边窸窸窣窣一阵后,终于也出声了,只听宋泽宇还带着一股浓重的睡意,问道:“喂?贺时卿?” 阮柠觉得这样简直不成体统,因为贺时卿亲吻的力道越发重了起来,那人也像是在发泄一般。这种仿佛暴露在天晴之下做最亲密的事让阮柠羞得不行,只好开始拼命阻止对方。 “人呢?还活着没啊,说句话啊。”宋泽宇依旧不知好歹的在电话那边嚷嚷。 贺时卿坐直了身子,坐在了阮柠身上,不许她起来,并且着手开始脱她身上的睡衣,但嘴上还是好心的回了一下宋泽宇。 “干什么。” “哦,那什么,你还好吧?” 贺时卿看了一眼身下涨红脸的阮柠,他邪气的笑了一下,加速了手上的动作,顺便回道:“还不错。” “你骗我的吧,服了,今天起来我全身像被人揍了一样,肯定是温明轩昨晚悄悄报复我了,哎哟……” 阮柠全程抿紧了嘴,她猜到贺时卿这会儿可能不太爽,那人似乎也想以这样的方式使坏,所以她只能尽可能的希望这两人早点结束话题。 阮柠的眼睛本来又亮又大,现在人急了眼角还泛了点红,直勾勾地看着贺时卿时就像在瞪他,但她不清楚这样的举措只会让上方的人更加坏心肆起。 只见贺时卿目不转睛死死盯住自己,然后微笑着向宋泽宇打开话题,“说不定就是,明轩早上还给我打了电话说你坏话。” 贺时卿边说完边轻轻解掉了阮柠最后一颗扣子。 “什么东西?他说我什么了?”宋泽宇果真和贺时卿聊了起来。 “他说……”没等贺时卿说完,阮柠突然伸手握住了贺时卿的手腕,制止了男人的手指在自己皮肤上胡乱游走。 似乎是鼓足了勇气,她趁贺时卿不备,起身也想坐起来,但贺时卿反应很快,再次把她推倒。 但阮柠早就做好准备,她伸手搂住贺时卿的脖子,紧紧的贴了上来。 宋泽宇一半天没等来后话,催促道:“说什么了?” 这边贺时卿早已得逞般的回抱住阮柠,他说:“忘了,那会儿刚醒,没记住。” “你有病吧。”宋泽宇骂骂咧咧的骂了一句。 贺时卿一点儿也不见生气,他搂着阮柠的腰,心里琢磨着该怎么补补让她胖一点回来,现在太瘦了。 电话那头嘀嘀咕咕了一小会儿,宋泽宇终于想起了正事,他再次开口,说道:“对了,刚刚我这边的投资人打电话来了。” 阮柠始终抱着贺时卿不肯与他面对面,于是他只好低下头亲吻她肩膀那处的皮肤,从喉咙里重重地“嗯”了一声。 阮柠有点没招了,贺时卿像是吃定她一样不肯放过一分一秒,现在宋泽宇跟他聊得起劲,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她怕万一发出什么上不来台面的声音被宋泽宇听到,她以后更别想在宋泽宇这些人面前抬起头了。 阮柠拉开一点距离面对面看着贺时卿,看到对方眼里浓浓的笑意之后,她直接倾身,主动吻了上去。 不过没有吻到嘴唇,她亲在了贺时卿的嘴角边。 “韩家不是完蛋了吗,他们也高兴,知道你没事之后说也想庆祝庆祝,刚好人小老板带着弟弟过来玩,包了一家俱乐部,玩车,让来叫一下你。”宋泽宇在电话那头说道。 贺时卿一只手抚摸着阮柠的后颈,另一只不怀好意的往下方探去,他听见宋泽宇这么说,犹豫了两秒,随后道:“什么时候?” 宋泽宇回他,“就今天。” 话音刚落又补充了一句,“要不等会我来接你?或者你来接我。” 贺时卿正准备回复,突然感受到脸颊上传来一点湿润的触感。 原来是阮柠也报复性的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下他。 贺时卿没忍住嘶了一声,宋泽宇那边耳朵尖,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警惕地问:“你在干嘛呢?” 贺时卿无声的笑起来,回头就见阮柠微微不满的表情,没等他回答,阮柠直接抢过了话,语气冷冷地回:“去,马上去接你。” “谁?”宋泽宇像只被烫脚的鸭子,嘴也跟着跳起来,“阮柠?” 两个人都没说话,那边立马又咋呼起来,只听一个暴跳如雷的声音冲进耳朵,“贺时卿,你真是有病是吧?!” 没想到到头来还得感谢宋泽宇给了一个脱身的机会,阮柠心情有些微妙的复杂。 那通电话结束之后,两人潦草的亲了几口,贺时卿便去浴室准备收拾一下,进去之前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转头问阮柠,“跟我一起去吗?” 阮柠对他点了点头。 要说以往两人真很少一起在外人面前出现过,有也是在宋泽宇这类牙尖嘴利的对手下怂恿的,贺时卿把阮柠藏在家里恨不得全天下只有他一人知道,而另一位也一直兴趣缺缺,所以很默契的竟然在这方面达到了这么久的高度统一。 再说上次一起外出还发生了至今都让贺时卿心有余悸的情形,所以这会儿得知阮柠没什么所谓的答应一起去后,他的心情也变得有点微妙。 第119章 蓝田 最后宋泽宇主动退出,没死皮赖脸的要跟贺时卿蹭一辆车当电灯泡。 蓝田俱乐部开在白槿以南的方向,那片有很多荒地,刚好被利用来给这些太子党们吃喝玩乐飙飙车。贺时卿带着阮柠到达俱乐部的时候,人已经多了起来,但不外乎大多都是衣着暴露,身材高挑的美女们,看样子都是才出来的模特。 阮柠被贺时卿牵着走在他后面,说实话来的路上还没什么感觉,等跟着贺时卿一起进来了她才有些懊恼,毕竟放眼望去,信男善女的确不是很多。 自带话题的小贺总一进场,免不了各种目光往他身上齐聚,宋泽宇这时也从人群里走出来接自己的好友,他今天穿的很朋克,脖子上挂着一串骷髅头铁链,下身也穿着破洞裤子,脚踩一双黑色马丁靴。 相反贺时卿和阮柠就穿的很低调了,但出门前贺时卿也耍了点小心机,他等阮柠打扮好后才去自己的衣帽间选衣服,成功搭配出了一套情侣装。 宋泽宇走过来朝贺时卿抬了抬下巴算打招呼,阮柠这时也站在了贺时卿的旁边,宋泽宇对她轻笑了一声,也没说什么。 阮柠也不在意,她知道宋泽宇因为之前的事还没消气,也可能还没完全消除对自己的偏见。 三个人一起越过人群往里走,中途阮柠感受到有不少人似乎在对自己指指点点。 她的手被贺时卿紧紧握着,阮柠也不想管太多,索性都没有理会。 宋泽宇带着两人走到大厅最里面,紧接着阮柠就看到还有另外一些打扮洋气的男人坐在一起有说有笑,他们身边也坐着三两位出众的长腿美女,偶有一两人也带着男生的。 宋泽宇简单介绍了一下,几位少爷寒暄完之后,贺时卿带着阮柠也找到一处地方坐了下来。 他们玩了一会儿,终于有人问到了坐在贺时卿身边的阮柠,众人跟着看过来,果真也发现了今天小贺总带了位相貌出众的女伴。 只不过贺时卿还没说什么,一位女生就打起趣来,说:“小贺总还真是有眼光,这位美女真漂亮啊,怎么来这儿好半天了一句话也不说,小贺总,给大家介绍介绍呗。” 阮柠本来一直老老实实的坐在贺时卿旁边,这会儿听到有人提到自己,终于抬起眼皮看了过去。 可是这一眼,相当不友善。 说话的女生坐在宋泽宇口中的小老板身边,看样子是请客的东家挑的人,难怪说话底气十足。 贺时卿一直微笑着没开口介绍,他甚至抱着胸往后坐了坐,然后可以清晰的看清楚阮柠的表情。 那小老板看着贺时卿不愿开口的模样,心里也产生了兴趣,他不愿意招惹贺时卿,甚至更想和他和宋泽宇他们交朋友,于是笑道:“贺总,怎么,难道跟我们娇娇的性质不一样?” 娇娇就是刚才开口的女伴,这模特一听,顿时羞红了脸,娇嗔道:“讨厌!你刚才可不是这样说的!” 说完惹来一群人的笑声。 宋泽宇咂摸咂摸嘴,喝了一口碳酸饮料,突然说道:“诶,你你你,你昨晚是不是有One Day的局?” 他指着娇娇问道。 那女生笑了笑,回:“可终于想起我了呢,我还以为一天不到,各位大老板就把娇娇忘得一干二净了呢。” “难怪看着眼熟,”宋泽宇说完看向小老板,假正经地说,“周哥,讲句真心话,等会比赛别拉她坐副驾。” 在这种声色之所里,大家都明白玩玩而已的道理,那位娇娇虽然现在成了大家取笑投靶的对象,但也不见她任何真正的难堪和恼怒,握住了是机会,握不住就什么都没了。 阮柠看着这群人又开始聊起别的,她也暗自松了一口气,放松往后坐,只是还没挨着沙发,首先撞到了一堵肉墙。 贺时卿抱住她,炙热的呼吸打在了阮柠的耳朵边上。 阮柠回过头看他,不如意外的看到一双带着笑意的狡黠眸子,亮晶晶的。 贺时卿笑着说:“这小猫这么不好惹啊。” 说完拿手起来逗了逗阮柠的下巴。 阮柠没有偏头躲开,她看着贺时卿,一双黑曜石般的瞳孔也被映衬的十分漂亮,半晌之后,阮柠突然说道:“你知道你昨晚带了一个人回来吗?” 贺时卿心里猜到了七八分,但他还是借着这等暧昧气氛装傻问下去,“哦?我喝醉了。” 阮柠说:“就是那个女的。” 贺时卿笑了笑,“娇娇啊。” 阮柠点了下头,然后也凑近了贺时卿,两人的皮肤几乎快贴在一起,她轻声对贺时卿说:“可是我把她赶跑了,坏了你的好事。” 贺时卿抿着笑,两人微微恢复了之前的距离,他说:“那你想好要怎么补偿我了吗?” 他接着说,“不然回去之后继续中午的事?” 大概是觉得谈话又不正经起来,阮柠突然也笑了,不是淡淡一笑,而是直接眯着眼笑起来,贺时卿都能听到她喉咙里发出的悦耳的声音。 贺时卿看愣了。 好像有什么东西想要剧烈的跳出胸膛,下一秒,他拉过阮柠,说:“本来我不想跟他们比的,但是我现在改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