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本布衣,穿越就领俩媳妇》 第一章 人人可欺的傻子 林羽靠着掉渣的土坯墙缓了好半晌,长长地叹息一声。 “仙人板板,我真没想过自己会穿越啊。” 穿越前,他是一个标准的90后山村留守儿童。 靠着木匠爷爷做的小玩具和厨师奶奶变着花样的川菜投喂,从小到大吃喝不愁,快乐无忧。 顺理成章考上普通二本毕了业,踩在风口上干起了守村人直播,年收入几十万。 刚给爷爷奶奶盖了二层别墅买了辆轿车,经常找他清理手机内存的邻居阿婆,要将村花外孙女介绍给他当老婆。 结果为救门前小河里几个溺水的孩子,一口气没喘上来,穿越到了华夏历史上从未存在过的大常王朝。 “穿就穿吧,我上辈子没做过恶,怎么穿成了一个傻子?” 身体的原主也叫林羽,年方十八,身世很凄惨。 刚出生时恰逢前朝暴发各路起义,母亲病亡,自小与后厨切墩子的父亲相依为命。 为了给父亲争口气,也为了给家里减免赋税,他便努力科考成了童生。 谁知三年前新朝建立,在位的武隆皇帝不认可前朝科举成绩。 童生身份被罢免,父亲积劳成疾不久撒手人寰。 在双重打击下,原主失了心智成了傻子。 三代单传的父亲临终前曾给原主堂叔,也就是石林村的村长,十两银子托孤。 按照大常一两银一千文钱,五文钱一斤糙米的吃法,再加上家里两亩水田产出. 除去每年交的赋税,少说也能吃个十年八年的。 但自从原主傻后,堂叔家便让他三天饿六顿。 今早原主饿得不行去后山拔野甘蔗吃,结果用力过猛,低血糖发作休克寄了。 他成了替补。 “大常王朝各方面类似于大唐初建时期,百废待兴,像这种能饿死人的封建王朝,狗都不愿意来。” 还好石林村属剑南道益州旌阳县,地处蜀地平原,依山傍水。 按照前世他跟爷爷奶奶学的手艺,混口饱饭不成问题,只用考虑繁重的朝廷和地方赋税。 要不然他都想给老天爷现场磕个带血的响头,再穿一回。 林羽捡起地上用命换来的一截甘蔗,正嗦着酸甜的糖汁补充糖分,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 他还以为是堂叔一家良心发现来送饭了,还没来得及站起来。 “哐啷”一声,两个穿着黑红色官服的衙役踹开屋门。 “小傻子,赶紧过来领媳妇!” 领媳妇?还有这种好事? 林羽搜索着脑海里的记忆。 在这片大地上,连年征战导致男少女多。 想要快速恢复人口与国力,官府只能插手婚配事宜。 不论权贵还是平民,男子年满十八,女子年满十六必须成婚。 否则每人每年收取五百文单身税。 在这个男人去码头扛包干苦力,一天只能得十文,且一大半都要用作吃喝消耗掉的苦逼时代,女子挣钱糊口的门道更少。 多数人在十四五岁开始议亲嫁人。 哪怕给人当妾,也好过交不上税,去服徭役或是去当军妓。 村里会在年初登记适龄人口,每月由官府牵头给男女相看,成功后当场便能抱着姑娘回家生孩子。 原主今年参加过两次相看。 他虽长相清秀斯文,收获了许多大姑娘小丫头的青睐,但一听是个傻子,谁肯嫁他? 今日三月三,是新一轮相看的日子,林羽因休克睡了过去,错过了时辰。 “不是没人肯嫁我,哪里来的媳妇?还亲自送上门来?难道是穿越福利?” 林羽一边吐槽,一边扶墙站起来想要迎客。 这时,两个衙役握着刀柄自顾自地闯入,鄙夷地扫量着满墙老鼠洞的土屋。 没想到有一套阔气四合院的村长的童生侄子家,竟这么寒酸,连点油水都搜刮不出来。 “两位官爷慢些走,”村长林西峰赔着笑脸自二人身后现身,朝着门外招手。 “你们快进来看看,以后这里就是你们的家了。” 话落,两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补丁长裙,胳膊上挎着包袱,一高一矮的姑娘并肩走进屋子。 高个子姑娘有一米七左右,穿着灰色长裙,一根黑色布条勒出纤细的腰杆。 不知是胆小还是饿的,她低着头驼着背,含着的胸,看上去比和矮个子姑娘的脑袋还要大上许多。 矮个子的蓝衣姑娘只有一米五,年龄看上去才十四五,尽管一脸菜色,但五官精致可爱,只是营养不良,根本不像是发育过的样子。 假如不是梳着女式发髻,林羽会以为她是一个漂亮的男孩子。 “羽娃子,她是东湖湾的陈娇娘,今年十八,爹娘早死,大哥当兵三年没音讯,二哥病死了,三弟服徭役伤了身子下不了地,爷奶瘫在床上。 伯叔不愿意再给她交单身税,再嫁不出去要去当军妓了,是个苦命人。” 林西峰特意比划着那醒目的胸口,满脸垂涎之色地介绍完,又比划着矮个子姑娘。 “她也是东湖湾的,叫杨薇,别看她长得小,已经十七了,家里孩子太多过不下去了,再不嫁人都要饿死。” 林西峰看到林羽一眼不转地盯着陈娇娘,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个堂侄是傻子但不是太监,顶花带刺的姑娘送上门,心不动身体也要跟着动。 别说林羽,要不是陈娇娘逮谁克谁,丧门星的名声太响亮,他都想为县令大人增加治下人口献力,再纳一房小妾。 只是家里人太多赋税太重,又担心陈娇娘克到他家人这才没下手。 再说了,妻不如妾,妾不如偷,送来林羽这里,也是想着欺负傻子不知事,回头把陈娇娘当外室养。 至于杨薇,他对没肉没法生养的姑娘不感兴趣。 是杨家人为了送走赔钱货,往他手里塞了十个铜板,给他出了个光明正大霸占林羽家业的好主意,才一并带来的。 “三叔,她们都要嫁给我吗?” 突然间妻妾满堂,让一直是单身狗的林羽有些恍惚。 林西峰懒得回答他,方才介绍也是当着衙役的面走流程。 说完拿出官府的两份婚帖文书,逮住林羽的右手拇指摁上手印,递交给两个衙役。 年长者为妻、次者为妾,婚事已成。 林羽意外收获了两个媳妇,惊吓大过惊喜。 特别是这两个媳妇还是想饿死他的村长送来的,总感觉事情透着古怪。 果然。 促成婚事的林西峰,迫不及待地露出了狐狸尾巴。 第二章 你们是我的福星 “官爷,你们放心,陈娇娘和杨薇去年欠的人头税一两银子,侄儿林羽一力承担。 假如三日后逾期未缴,小老儿亲自绑了他,送去蓉都府修官道。” 蓉都府修的官道要穿过大山,开山凿石的都是壮汉。 像林羽这种一米八高,饿得不到一百二十斤的,去了只能当埋路骨。 衙役看穿了林西峰想吃绝户的想法,嗤笑道:“林羽一个傻子,屋子里连口米缸都没有,再加上两张吃饭的嘴,他三日内能凑齐一两银子?” “林村长,你这么做事,不怕村民戳你脊梁骨?” 听到这番指责,林西峰脸上谄媚的笑容更浓,连连摆手否认。 “小老儿可不敢毒害侄子,官爷有所不知,他家还有两亩薄田,可以卖给小老儿……咱们边走边说。” 林西峰给衙役塞了喝茶的铜板,扔下门口局促不安的两个姑娘,走了出去。 林羽这才明白,感情林西峰贪了父亲遗留的银子,吃了他田里三年的收成不算,还想霸占两亩水田。 特意送了两个欠着人头税的姑娘上门,找了个让他还债的正当理由。 一两银子能换两个媳妇,放在前世是想也不敢想的美事。 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无论哪一个,拎出来都比科技感满满的女明星,更加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 可恶!他好像有些爱上了这个万恶的封建社会了。 对面的两个姑娘却是心急如焚。 一亩水田一年能产三石粮,也就是三百六十斤,交了两成税能落不到三百斤,脱掉谷皮能得二百斤糙米。 除去种子和灾害损失,一年一季能赚六七百文。 按市价,一亩水田能卖五两银子,林村长想用一两银子换十两的水田,这算盘打得可真响。 陈娇娘和杨薇不是傻子,算完这笔账,面色剧变。 杨薇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扯着陈娇娘的袖子问:“娇娘姐姐,我们到这里来,是不是连累了林哥哥?” 她原本是打算找个家里有钱的当小妾,好帮她还欠下的五百文的单身税。 只要给她饭吃,不动辄打骂她,让她当牛作马她都乐意。 可看到林羽家住的房子虽不像她家是茅草屋,但里面除了灶台和锈锅,仅有几把卷了刃的菜刀,破缸里连粒米都没有。 她感觉嫂嫂说的好人家过得并不好,她来了根本是雪上加霜。 陈娇娘早已习惯了生活百般挫折,可她再沉得住气,此时也唯有长叹一声。 她轻轻拍了拍杨薇的手,拉着杨薇到只有床板的床上坐下,朝着灶台走去,拿起一把菜刀。 “娇娘姐姐,你做撒子?想寻短见吗?” 杨薇吓得跳起来,把林羽吓得一个激灵。 林羽伸手要去夺陈娇娘手里的菜刀,却见对方捡起地上的甘蔗,一劈两截。 没咬的那截递给杨薇,带渣的那截递给他。 “是我连累了你们,他们说得对,我就是一个丧门星,我的税不用林相公补交。” “三日后我会带他去县衙办和离,到时候小薇你卖掉一亩水田交了钱,好好和林相公过日子。” 陈娇娘挺直了腰板,抬起头来。 林羽被她那更加丰满的身姿,还有俏丽的容貌晃花了眼,终于记起陈娇娘是谁了。 前两次相看时,陈娇娘也曾参加过,凭借她的相貌和身材,让全村到场的男人都移不开眼。 当晚许多人家的床都摇烂了,村长家的狗叫了一晚上,嗓子哑到现在。 只是大家都说她克父克母克兄克弟还克爷奶,嫌她八字太硬,没人敢娶。 林羽不知道陈娇娘的八字是否如传闻中那么硬。 但这样的大美人成了自己的老婆还要因为缺钱与他和离? 他的拳头捏得梆硬。 “娇娘,你在别人眼里是丧门星,在我眼里是福星,日后我们患难与共!” 他这番条理清晰的话,让陈娇娘和杨薇目瞪口呆。 傻子怎么可能说起话来文绉绉的,比村里的童生气派还足? 难道,她们的相公不是傻子? 还是林村长走错了家门? 林羽面对着二女怀疑的表情,伸手拉住她们的小手,顺势把菜刀丢远。 “娇娘,小薇,诚如你们所见,你们带来了福气,我不傻了。” 救命容易救心难,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媳妇整天丧里丧气的,该有的鼓舞必不可少。 二女突然被拉住小手,下意识地想要挣脱。 但当想到她们签了婚帖,嫁给了林羽,哪怕林羽马上将她们抱上床行房事,也是人之常情。 再加上看到长相清俊的相公,不像传闻里那样是个傻子,反倒要为她们做主。 杨薇激动的握紧了林羽的手,红着脸唤了一声“林哥哥好”。 倒是陈娇娘,哪怕心头砰砰乱跳,脸上依旧平静如古波,未见喜色,秀眉微蹙。 林羽见状便知:“娇娘,你是在担心三日后,我们拿什么去补交一两银子的税?” “嗯……” 细论起来,陈娇娘虽不满十九,却比林羽还大半岁。 再加上她身材高挑且丰满,看上去比高瘦的林羽丰腴些,有种稳重又操心的御姐感。 可在林羽眼里,她也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女孩而已。 林羽将手里的半截甘蔗塞到她的手里。 陈娇娘连忙摆手:“林……相公,我是吃了饭来的,吃得还不少,我不饿。” 她把上顿饭当成了人生中最后一顿饭吃,哪怕惹了爷奶不少的白眼,也想当一个饿死鬼。 谁知命运弄人,来到林羽这里,竟被当作福星让食。 “娇娘,我不是让你吃甘蔗,我是想告诉你,我们凭借甘蔗,不仅三日内能赚到一两银子,哪怕是多赚几两吃饱饭,吃上肉,也不是难题。” 听到肉这个字眼,陈娇娘和杨薇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尽管自小便受到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规矩教养,她们不该怀疑林羽的话。 可凭着手里这种随处可见的野甘蔗,可以赚好几两银子? 专门种的甜甘蔗,一根也才两文钱,逢年过节,大家才舍得买两根尝尝甜头。 倒是听说城里倒是有贵人榨汁熬成糖浆喝。 可好几根也熬不了一碗拉丝的糖水,她们也没钱去买甜甘蔗熬糖浆。 再说了,熬出来的糖浆不能马上卖给贵人喝,凝固成黑乎乎的硬糖,只会赔本。 杨薇噘着小嘴,狠狠地咬了口甘蔗,“林哥哥,骗人是要吞一千根针的。” 她最怕失望的时候,看到一丝希望,又被信任的人亲手打碎。 那种滋味,比直接杀了她还难受。 林羽没和心急的她们卖关子,指向后山的野甘蔗林。 “你们去砍五十根野甘蔗回来,不用半日,就知道钱是怎么赚的。” “如果我做不到,别说吞一千根针,吞一千块刀片都行。” 第三章 恶亲戚吃绝户 一根野甘蔗只有两斤左右的重量,陈娇娘与杨薇自小干农活,手上有老茧,两人砍五十根野甘蔗轻而易举。 只是刚进门便让她们干活,连顿饭都吃不上,这让林羽多少有些惭愧。 只能在心里记着,等赚钱了,好好补偿她们。 杨薇含着甘蔗看向陈娇娘,等她拿主意。 她人小力气大,但饭量更大,在东湖湾时,没有娇娘姐姐偷偷给她塞吃的,她早饿死了。 陈娇娘尽管觉得匪夷所思,但有能活命的机会,她愿意放手一试。 更何况砍野甘蔗对她来讲根本不算事。 “相公既然有信心,我们愿意听从相公吩咐。” “瞧好吧,我去准备准备,马上回来。” 林羽拍了拍身上脏兮兮的泥土,走出门后,辨认了一下方向,嚼着野甘蔗往林西峰家走。 其实他赚钱的方法很简单。 熬制红糖。 尽管糖的概念,在数千年前早已出现。 但直到大常建朝为止,人们常食的还是麦芽熬制的麦芽糖。 以及从甘蔗或其他带有甜味的食物里通过蒸煮熬制,取用糖浆。 糖浆形成的硬块,称为硬糖,一斤市价按质量,定价五十文到几百文不等。 这种硬糖和他前世吃过的硬糖不同,杂质多且坚硬,咬一口能崩掉牙。 打磨成粉需要耗费极大的人力而且甜度还不够,原材料更是消耗巨大。 他要熬制的,是能够翻砂的红糖结晶,这样哪怕野甘蔗甜度不够。 但便于储存和食用且无杂质的红砂糖,不愁卖不出去。 “奶奶说过,自己熬制红糖,想让它翻砂又干净,石灰是灵魂。” 石灰早在人类搭建房屋时便发现并利用它当凝胶使用,一层木材一层石头烧七天就能烧出来。 眼下林羽没这么多时间,只能去新盖了厢房的林西峰家抓几把。 反正新建的房子是他出的银子,挖点墙角不算什么。 出了家门,北面是一座座葱葱郁郁的大山包,连绵五十余里。 沿着自西向东的平缓石子坡道往下走,是山脚下稀疏的四十来户人家。 整个石林村一共不到三百人,坐落在此已有数百年,往南走一里,便是一丈宽的小河。 林羽家住村西靠山的地方,村长家在村东最平坦的河洼地,相隔约有五百米。 路上,碰到不少村民打趣他,赤祼祼地表达内心的羡慕嫉妒恨。 “羽娃子不愧是读过书的童生,一口气能娶两个婆娘,那个陈娇娘前突后翘的,看着就好生养。” “可惜童生成了傻子,要不了几天他家里可就人来人往热闹咯。” “石三娃,咱们今晚组队去凑个热闹,我想瞧瞧那个丧门星命硬还是我兄弟硬!” 林羽闻言站定在硬气的街溜子石青柱面前。 嘲讽他没关系,造他媳妇的黄谣他还能忍的话,这和往他头上扣绿帽子有何区别? 石青柱是石林村出了名的游手好闲,去年领了一个媳妇进家。 然而他嗜酒如命,喝得稀烂还要拿媳妇出气。 逼得新媳妇半年跳了十次河,第十次没救上来去了。 官府调查完,便禁止石青柱三年内领新妇,看到林羽这个傻子左拥右抱,自然眼红。 见林羽停在他的面前,石青柱不仅没有退让,反倒用胸膛顶了一下林羽,得意洋洋的挑衅: “傻子还知道护婆娘了?你听得懂人话,办得了房事吗?” 林羽二话没说,抄起没啃的那头野甘蔗,捅进石青柱的嘴里面。 捅完后拍着手夸张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石青柱,你的嘴可真硬,怎么没戳死你?” “呸!呸!” 石青柱吐出带血沫的野甘蔗,没想到林羽如此不讲武德,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想要还手,可是与林羽深邃的双眼对视上,看到眼里的杀意。 还有林羽手里那半截带血的野甘蔗,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平时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傻子,今天怎么像个正常人一样发怒了? 别看石青柱敢公开造陈娇娘的黄谣,那是因为她男人是傻子。 换作别人的婆娘,他哪敢放这种狗屁,此时被林羽气势骇住,竟忘记了还手。 林羽暂时也没打算暴露自己不傻的事,免得让林西峰知道,阻挠他赚钱的计划。 成功让石青柱闭上臭嘴,他抡着手里的野甘蔗往前走。 刚才还嘲笑他的那些村民,也不知是嫌甘蔗上的血沫子晦气,还是嫌被傻子吓唬住更傻气,三三两两散去。 只剩下石青柱站在原地,盯着林羽的背影冷哼。 “先让你小子享几天福,等你养不起那两个婆娘,老子给她们一文钱能睡一个通宵!” 林羽没听到石青柱的打算。 此时他已经来到了林西峰的屋门口。 “……衙役那边打点好了,三日后带着田契去,他们帮着操办,快得很,当场就能把两亩水田过户到三娃名下。” “你先去把稻谷种子撒上,从今往后,把它当成自家田一样伺候。” 林西峰和他媳妇陈方菊像两口矮缸似的,对坐在屋门口的竹椅上密谋。 看到他来了,也没打算隐瞒。 在他们看来林羽还是那个,被人卖了还要替人数钱的傻子。 陈方菊见他手里握着一截野甘蔗,伸要索要。 “好你个羽娃子,敢背着婶婶吃甘蔗,再去你家后山砍几根来,给你的兄弟姐妹们分分。” “哦。” 林羽像以往一样,逆来顺受地把野甘蔗递过去。 陈方菊看到上面被啃过也不讲究,咬住没啃的另一头,吧唧着嘴与林西峰说着。 “等水田到手,三娃和陈地主家的亲事就能定下来,人家说了,妾生女也要找耕读传家的。” “三娃还没考上童生可以慢慢考,可咱家统共四亩水田,一半分给了大娃和二娃,三娃名下没田怎么能叫耕读呢?” 陈方菊吐出甘蔗渣,嫌弃地斜了一眼旁听的原童生林羽,压低声音。 “当家的,听说最近深山里有猫熊走动,等买了地这个傻子饿得不行了,你把他往深山里领。” “他这副骨头架子碰到猫熊一定没活路,翻过年去,再把他家那两个寡妇卖到青楼去,又能给咱女儿添笔嫁妆。” 扒皮吃肉、拆骨熬汤。 吃绝户吃到这步田地,林羽心里泛起一股恶寒:我天生骨头硬,看我戳不死你们的脊梁骨! 他不想再浪费宝贵的时间,听他们说如何吃人的勾当。 转身去了新建的厢房,从柴火堆里扒拉出一口灰扑扑的麻袋。 打开一看,还有十来斤的生石灰粉。 太多了也拿不走。 他随手抓起一个破了口陶碗,舀了一碗。 刚走出柴房,迎面碰到跟上来的陈方菊。 对方见他手里拿着碗面露怒色,等凑近看清里面装的不是面粉而是石灰粉,哈哈大笑起来。 “当家的,你快来看看你这个侄子,他傻到连面和石灰都分不清了。” 陈方菊笑完,故意语气讥嘲地问林羽。 “羽娃子,你拿碗装石灰粉,不会是想倒进锅里煮了吃吧?” 第四章 这个相公不一样 林羽没想到陈方菊这么聪明,他故意摇着破碗,摇了对方一脸灰。 “婶婶你想吃,我可以煮给你吃。” “呸呸!瓜娃子别摇了!” 扑了一脸灰的陈方菊,气呼呼地冲进柴房里。 把剩下的十来斤石灰,全部拎起来塞进林羽的怀里,阴险奸笑。 “羽娃子乖,这些你拿回去全倒锅里,不能光你自己吃,要让全家都吃个饱。” 陈方菊虽心疼十几斤水泥白给人,但想到等水泥下锅,把林羽家里的铁锅堵住连野菜都煮不了。 今天进他家的那两个女娃子,发现这傻子无可救药,一定会心灰意冷。 知道在石林村没人给她们撑腰,这傻子还是一样任由自家拿捏,买卖水田的事手到擒来。 林羽白得半袋石灰,顺手把破碗扔进里头,对着陈方菊憨厚一笑。 “谢谢婶婶。” “别谢了,赶紧回去给你的大媳妇小媳妇煮石灰喝去吧。” 陈方菊几乎用赶的,抹着脸上的灰把林羽送出家门。 看到门外过往的邻居,还不忘记故意宣扬一把她对堂侄的好。 好像给的不是十几斤石灰,而是十几斤白面似的,看得邻居们暗里直撇嘴。 只有林羽知道,这些石灰的价值,可比白面精贵多了。 抱着半袋石灰回到家,屋门口已经堆起了二三十根青白色的野甘蔗。 还有三根芯里糠了缩水的,扔到灶堂前,等着当柴烧。 野甘蔗一般十月份左右成熟,保存得再好,次年三四月份也会发糠变柴。 林羽在屋子里取了把菜刀,随手挑了一根野甘蔗,削掉根茎捏了捏里面的汁水。 “以前跟着奶奶熬糖,十斤甘蔗能熬一斤红砂糖,这种野甘蔗含糖少,再加上手工榨汁,十斤只能熬半斤糖。” 在原主印象里,旌阳县市面上最好的硬糖,一斤是五百文。 野甘蔗熬制的红砂糖,物以稀为贵,一斤卖一两银子,当场便能卖脱销。 卖家也有现成的。 原主父亲死时,酒楼老板找了城里最好的郎中瞧病,知道治不好时,还多给了三两银子的工钱。 熬糖的独门配方太打眼,有钱要和仁义的人一起赚,免得被黑吃黑。 打定主意,林羽沿着后山上踩出来的石径小道往北走。 走了一百来米,迎面看到扛着一捆颤悠悠的野甘蔗,小步走来的陈娇娘。 “娇娘,还差多少根?” “剩下十来根,小薇能搬回来,不用麻烦相公。” 刚才拉手的时候,陈娇娘注意到,自家相公的右手有写字的茧子。 可左手摸上去比她们的手指还软和细腻,应该是打小没怎么干过重活。 野甘蔗的皮和叶划一下,只怕要在相公的手上留下血口子,她可舍不得。 林羽有种被当作孩子一样照顾的感觉,看到陈娇娘额头上的汗要往眼里滴。 他举起一截干净的袖子,腰微弯,抬手帮她轻轻擦干净,免得掉到眼里影响她走路。 “谢谢相公。” 陈娇娘心跳如擂,赶紧别过脸去。 她见惯了婆娘给汉子擦汗的,还是第一次遇到,汉子愿意为弯腰伺候自家婆娘的。 她的相公,好像和别人的不一样。 “娇娘,你总和我说麻烦和谢谢之类的话,可就见外了,以后不许了。” 林羽见她沉默着点了点头,似乎没把他的话放在心头。 但耳根子已经烧得通红,显然害羞到了极点,内心不禁狂笑。 哈哈,没想到娇娘还是个傲娇。 他生怕再聊下去,把刚进门的媳妇惹得恼羞成怒,搭了把手将陈娇娘送回院子,返身往野甘蔗林走。 隔着老远,便看到一大片茂密的草甸子中间,有半亩青白的野甘蔗顽强地树立着。 看不到穿着蓝衣的杨薇在其中晃动,但能够听到“嘎吱”、“嘎吱”的声响。 没几息工夫,便伴随着声响,又是数根野甘蔗倒地不起。 可以想见杨薇收割野甘蔗的速度有多快,力气有多大。 等他走近野甘蔗林,杨薇正卖力地用野草捆着野甘蔗。 “小薇,你歇歇,我来弄。” 林羽一出声,杨薇干得更快了。 几步路的距离,硬是捆完野甘蔗还扛在了肩膀上,抬头冲他露出一个甜美的梨窝。 “林哥哥你身板太弱,又是读书人,这种粗活还是我和娇娘姐姐做吧。” 林羽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瘦得突出的肋骨,也不怪小薇嫌他弱。 等他赚钱了,第一件事就是去买吃的,填饱肚子增肥,绝对不能像个弱鸡似的拖这个家后腿。 但能搭把手的事他义不容辞,扛着野甘蔗尾梢,与杨薇分担了一半的重量。 站在前面的杨薇,扭头看了一眼咬牙坚持的林羽,杏眼亮晶晶的。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 林哥哥这么勤快,她和娇娘姐姐一定能过上好日子! 两人抬着野甘蔗回到家,陈娇娘正在水缸前,用葫芦水瓢舀水喝。 “娇娘姐姐,我也渴。” 杨薇拿下另一只挂在缸沿上的葫芦瓢,灌起水来。 林羽此时累得直喘粗气,双手打哆嗦。 “相公,我再重新给你舀一瓢。” “不用……” 渴极了的林羽,拿过水瓢狂饮剩下的半瓢水。 陈娇娘见他不仅喝了自己剩下的半瓢水,还与自己喝水用了同一位置,脸颊上浮现一抹红云。 相公不会尝出别的味道吧? 林羽喝完发出一声赞美:“还是山泉水甜。” 陈娇娘暗中松了口气,偷偷盯着林羽的嘴唇,手指沾了沾自己湿润的嘴唇。 很甜吗? 她想到日后还会和相公进行亲密的触碰,脸颊滚烫。 林羽倒没想到这一层,他一连灌了三瓢清冽甘甜的山泉水,喝饱好干活。 “娇娘,小薇,咱们先把甘蔗削皮剁碎了,将汁用干净的石头压出来,能压多少压多少。” 陈娇娘与杨薇对视一眼,二人眼中满是忧色。 用野甘蔗熬糖浆,只怕熬出来发苦,熬个三五斤还卖不到几文钱。 更别提三日内赚够一两银子了。 心里是这么想的,她们干起活来可不含糊。 二人从碗柜里找到一摞开裂的陶罐,接了山上流下来的泉水洗净回来时。 林羽已经削了十来根野甘蔗皮。 她们见状,更加卖力。 不到两个时辰,便将五十五根野甘蔗全部剁碎装进陶罐里,压榨出半锅杂质满布的甘蔗汁,约莫二十来斤。 若是用机器或专业的工具压榨,一百斤的野甘蔗,能压榨四五十斤,足足浪费了一半甘蔗汁。 “娇娘,小薇,剩下烧火熬糖的事我盯着,你们先去歇歇。” 林羽把甘蔗渣堆到脚下,抱了捆细枝柴火,拿起装石灰的布袋和一陶罐水,做好准备熬糖的工作。 陈娇娘看到用麻布过渡了好几遍,锅里依旧飘浮着不少碎渣白沫,她不免担忧。 “相公,这种混着残渣的酸糖浆,贵人们不会喝的。” 第五章 甜蜜蜜 林羽闻言眉梢微挑,笑得自信从容,却故意卖了个关子。 “娇娘,我们熬的糖不是用来喝的,是用来吃的。” 面对没见过红砂糖的二人,解释得再多也没用。 他点燃了火后,按照一百斤甘蔗汁掺入二两石灰的比例,捏了一小撮石灰放进陶罐里,兑水搅拌生成石灰水。 用石灰水是为了中和甘蔗汁里的酸性,这样熬出来的糖才会更甜。 “野甘蔗比较酸,多加一倍的量吧。” 林羽趁着糖浆未烧开时,先倒入七成石灰乳,不停地捞出飘浮在最上层的渣滓。 一边观察着锅里糖浆颜色的变化,一边嗅着空中的气味,分三次把剩下的石灰水倒进去。 当锅里的糖浆烧开溢出金黄色的糖泡时,空气里飘荡着甜蜜蜜的香气。 站在旁边啃野甘蔗的杨薇顿时放下手里的野甘蔗,凑到锅边。 “林哥哥,你熬的糖浆闻上去真甜。” “等会儿吃起来更甜。” 林羽往灶堂里填了两块大腿粗的木头块,换成文火烧着。 他和奶奶熬糖时,这会儿要往锅里放些油来防止溢锅。 可家里没油水,只能控好火,多熬一会儿。 熬的过程中,还要不停的使用干净的棍棒搅动,防止焦化凝固,变成硬糖。 这是一个极耗体力的苦差事,一大锅甘蔗汁要搅两个小时。 好在这口锅里糖浆少,搅了两刻钟,锅沿便粘上了微焦的硬糖薄膜。 林羽用棍子挑起来一块,拿两根筷子戳了个口往里面吹了口气。 像吹糖人一样,吹出两个脑袋大的半透明“糖包子”,递到陈娇娘和杨薇手里。 “你们先吃着,我把剩下的糖浆盛出来打砂。” 陈娇娘和杨薇举着手里糖包子,嗅着近在咫尺的甜味,你看看我,我瞅瞅你,谁也舍不得下嘴。 这样的好东西应该先给相公吃才对! 她们看向还在认真干活的林羽。 家里没有装糖浆的模具,林羽只能将粘稠的糖浆装进两只陶罐里。 装完后,不等冷却马上开始搅拌,慢慢的,糖浆开始泛砂。 林羽使出吃奶的力气,迅速将一块块的砂糖搓成粉状,搓出两罐泛着微微热气的红砂糖。 由于工具有限,加上这具身体力量不够,搓出来的砂糖粗细并不均匀。 但它的甜度和硬度,已是遥遥领先。 “相公,这是红糖?” “准确来说是红砂糖。” 林羽捏起一块指甲大小的红砂糖放进嘴里。 并不齁人,反倒带着种像蜜一样的香甜。 成了! 他扭头看了一眼并没吃糖人的二人,挑出两块大的糖块。 “张嘴。” 馋得口水快吞完的杨薇张开小嘴,咬住林羽的手指,把整块糖吞进嘴里。 顿时杏眼圆睁,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不住地对着陈娇娘点头。 娇娘姐姐,林哥哥的糖可甜了! 陈娇娘也挺馋的,但她有些矜持,没有直接张嘴,用手拿过,低头把软绵的糖块塞进嘴里。 入口即化的红砂糖,没等她仔细品尝,化成糖水咽了下去。 “好甜!相公你太厉害了!真的用野甘蔗熬出了糖!” “那是当然。” 林羽享受着二女崇拜的目光,自信宣布。 “像这种红砂糖,我卖一两银子一斤,城里人的富人抢着买,就凭刚才熬的糖足够交税了,这回你们不用担心了吧。” 他的话让陈娇娘和杨薇不光嘴里觉得甜,心里同样甜滋滋的。 她们这辈子还从未体会过,被人放在心尖上的感觉。 比起赚钱来,相公认为她们的事才是最重要的。 再看相公手里的陶罐装着的糖能有五六斤。 一下子感觉到未来的人生充满了希望! 十根野甘蔗能换一两银子。 她们从未想过,赚钱竟和捡钱一样简单! “相公,去趟城里要走两个时辰,不如我们多熬些糖一并卖了?” 陈娇娘挽起袖子,干劲十足。 杨薇狠狠地咬了一口糖人,幸福得眼睛弯成月牙,跟着附和。 “后山的甘蔗林里还有好几百根甘蔗呢,再放几天全糠了,不如砍了一起熬成糖。” “行。” 林羽其实也有这个打算。 他想置办一些榨汁成糖的工具,也要给家里置办一些米面粮油日用品。 五两银子听上去多,但真不够花的。 “我去石三哥家掏几个鸡蛋,咱们煮红糖鸡蛋吃,吃完接着干。” 听到林羽的安排,陈娇娘和杨薇抬头看了眼正南的日头。 村里人可没吃午饭的讲究。 再说了,她们逢年过节都不一定能吃上鸡蛋,下地干个活哪有这么精贵? 可林羽说完风风火火跑出院子,根本不给她们婉拒的机会。 “娇娘姐姐,林哥哥他好像有些败家。” 杨薇舔着小嘴直嘀咕:银子还没赚到手就吃上鸡蛋了,这可不像正经过日子的人家。 陈娇娘轻轻咬了口糖人,笑容甜蜜。 “相公舍得给你我吃喝还不好吗?” 哪怕相公是个败家子,她也会夫唱妇随,绝无二话。 出了门的林羽,迎面碰上背着背篓走来的石三哥。 石三哥平时在码头扛包,最近稻田撒种便回家做农活。 他浑身精瘦黝黑,皮肤在阳光底下能泛光,尽管才二十出头的年纪,由于生活的操劳,眼角已爬满了细纹。 石三哥的娘亲是林羽父亲的大堂姐,自小关系不错。 林羽的父亲还曾因为替大堂姐阻止给地主冲喜的婚事,被爷爷打得头破血流,三个月没下来床。 然而出嫁的女儿不好伸手管娘家事,只能不时暗中接济一下。 但由于陈方菊总是说这个大姑送的吃食里有毒,傻乎乎的林羽便信了。 经常收到接济转手送到陈方菊手里,石三哥对他只有哀其不幸,怒其太蠢。 这次隔着老远,林羽主动笑着同对方打招呼。 “三哥。” 石三哥愣了愣。 打量好半晌,确认是林羽,这才将背篓往他手里送。 “羽娃子,恭喜你娶了两个媳妇,娘让我送些吃的给你,就当是你的新婚贺礼了。” 背篓里装着一只老母鸡和一小袋糙米,还有十几颗鸡蛋。 鸡蛋外面裹的还是红通通的一摞喜字剪纸,看得林羽眼眶一热。 大姑家人丁兴旺,但日子贫苦。 从牙缝里挤出这些吃的送来,八成又要被表嫂们说三道四。 “羽娃子,这些东西你拿回去给你媳妇们,别给三舅母,记住没?” 石三哥苦口婆心地劝着。 一道尖锐刺耳的声音,忽然从坡道下方传来。 “羽娃子,让你去砍几根野甘蔗,大半天不见人,你砍到狗肚子里去了?” “听青柱娃说你家开火在煮好吃的,婶娘也是娘,你可别娶了媳妇忘了娘,有啥好吃的先让我尝尝。” 林羽循声望去。 只见陈方菊掐着她那水桶腰,正气喘吁吁地往坡道上爬,直奔他家冲来。 石三哥再看向林羽手里的背篓,头皮发麻:看来娘准备的贺礼,要进三舅母的肚子里了。 第六章 食色性也 “三哥,麻烦你帮我拿一下。” 林羽将背篓塞到石三哥手里,返身回到家中。 他拿起一口陶罐搅和一把石灰,抓了把甘蔗渣扔进去晃了晃。 想吃让你吃个够! 出了大门,林羽将石灰水往陈方菊脸上泼去。 “婶婶,吃。” 陈方菊是听石青柱说,林羽家一直烧火做饭,空气里飘着甜味。 怀疑有人送吃的,想要搜刮。 此时泼到脸上的除了石灰水就是甘蔗渣,确实有甜味。 可这东西根本不能吃! 她刚想打骂林羽,抬头看到石三娃也在,只能把满腔怨忿咽了回去。 林羽深知陈方菊的贪心,为了接下来顺利熬糖,趁机祸水东引。 “婶娘,你不爱吃我用石灰水泡的甘蔗,难道爱吃石青柱嘴里吐的甘蔗?” 啥子?! 陈方菊听邻居说了,她这个傻侄子用野甘蔗戳石青柱的事。 当时只顾听乐子,现在知道她吃的甘蔗是石青柱吐的,胃里直泛恶心。 想到石青柱故意让她来找傻子的麻烦,结果被泼一脸石灰水,更是扭腚就走。 “吃吃的,爱吃你自己吃,这两天别来我家!” 她可不愿意让石青柱误会她是想替傻侄子出头,替傻侄子承担怒火。 石青柱那个街溜子不是省油的灯,认识不少地痞流氓,还和衙役们称兄道弟,得罪不起。 在田契到手前,不能再来傻侄子家,免得沾上丧门星的晦气。 路上碰到村民,看到她满脸石灰水,好奇地打听发生了何事。 “还不是我那个傻侄子,往锅里倒石灰和甘蔗煮着玩,我想劝他都劝不动,唉!可怜我那两个侄媳妇咯。” 原本看到陈娇娘她们砍野甘蔗的村民,还以为是有啥生财的门道。 想去打听打听,又舍不得上门送贺礼。 听完陈方菊的话,才知道是新媳妇哄傻子开心,没有了跟风的心思。 林羽面对陈方菊的抹黑也没打算解释。 直到看不见人,才重新把石三哥手里的背篓拿回,拱手作了一揖。 “谢谢三哥,这两天家里忙着熬糖有些乱,过两天我再请大姑你们吃饭。” “好……啊?羽娃子你不傻了?!” 石三哥见林羽刚才还对着陈方菊装傻充愣,转头一举一动恢复了原来的书生气。 惊喜交加,难以置信。 林羽把背篓扛回家,拿了一罐红砂糖,交到石三哥手里。 “羽娃子,这是?” “回礼,我自己熬的糖,你先别告诉别人。” 石三哥打开木塞。 尽管第一次见到红砂糖,却也看出它有多么精贵,心里羡慕不已。 羽娃子不光不傻了,还继承了二舅舅的手艺会熬红糖赚钱,未来日子一定越过越红火。 有一技之长可比他们这些土里刨食的农夫强太多了。 “三哥,这两天没事,可以让家里人去山里找些野甘蔗,回头卖给我。” 石三哥想到那些野甘蔗没有主人,一下子明白了林羽让他对熬糖之事保密的原因,点头如捣蒜地应着。 “三哥,还有一件事,背篓借我用两天。” 家里穷得连把红砂糖运到城里的工具也没有。 林羽倒是会编背篓和竹筐,可劈竹沥水烤漆太费时间。 这个背篓能装五六十斤,每人手里再拎些,够用了。 “说什么借,给你了,忙去吧,我先回家让你嫂子们找野甘蔗圈起来。” 石三哥不知道红糖价值几何。 却也知道他这次贺礼送得沾了便宜不说,卖野甘蔗也能跟着赚些钱。 村里人都说陈娇娘是丧门星。 现在来看,根本不是丧门星而是羽娃子家的福星。 此时,陈娇娘正在附近山坡旁,寻找着能吃的野菜。 三月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唯有地里的野菜刚钻出嫩芽。 和油翻炒或是过水焯一遍舀一小勺豆瓣酱凉拌,既爽口还能垫垫肚子。 “只要熬过这两日,等卖掉了糖,就不必让相公吃野菜了。” 陈娇娘眼灵手巧,不到两刻钟就挖了一大把野葱和荠菜。 还想再往山里走走,运气好说不定能摘些野果子。 听到杨薇在前院喊她。 “娇娘姐姐,快回来吃饭啦。” 陈娇娘看到家里冒出的袅袅白烟,嗅到其中有米香,大吃一惊。 哪来的米? 她急忙回到院子里,看到木块搭起的简易饭桌上,用陶罐装着三罐黏糊的糙米粥。 一只芦花母鸡在甘蔗渣前,不停地用爪子扒拉着找虫吃。 “干锅煎鸡蛋来喽。” 林羽将煎的六颗鸡蛋端上桌,每人两个分到陶罐里。 见陈娇娘盯着那只老母鸡看个不停,解释了一番它的来历。 陈娇娘听说是石三哥给的,感激而笑。 “原来是大姑家送来的贺礼,相公你别忘了记到账上。” “家里没纸笔,我记心里了,快吃吧。” 林羽早在煮饭时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 用筷子扒拉着碗沿处的饭粒,吹着凉气往嘴里送。 对于一直吃大米饭和细白面的林羽来讲,糙米的味道很怪。 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土腥味,配上没过油的煎蛋更腥了。 他想吐槽一下。 可抬头看到陈娇娘和杨薇,小心翼翼地咬着煎蛋。 她们小口小口地喝着糙米粥,不知是热的还是饿的,竟眼泪汪汪的,满脸不舍得和幸福感。 最终还是把矫情的吐槽咽了回去。 毕竟这顿饭在他看来难以下咽,对于别人来说,难能可贵。 林羽埋头把陶罐里的糙米粥喝得一粒不剩。 饭后消了会儿食,把彻底晾凉的红砂糖密封进陶罐里,装在背篓里放到床边的阴凉处。 “娇娘,小薇,下午我们加把劲儿,争取熬三十斤。” 有了上午的成功,陈娇娘和杨薇对林羽的话是深信不疑。 干起活来少了担忧,更加卖力,成效更大。 太阳刚落山,三十斤红砂糖已经装进陶罐里,堆在了床头旁。 林羽洗干净锅后,往锅里倒入了一斤糙米,并将洗净的三颗鸡蛋和一把野菜丢了进去。 杨薇看到他这么豪横的煮粥手法,好奇的问:“林哥哥,你中午没吃饱吗?” 林羽搅着粥,看到杨薇不时地把目光投入破缸里干瘪的米袋,哈哈一笑。 “小薇,你还在长身体,千万不要省着吃,来到我家,大鱼大肉暂时保证不了,但一日三餐绝对管饱。” 听到他的保证,杨薇赶紧蹲下身,往灶堂里添了把柴。 没有油灯的帮助,天黑透了不便干活。 林羽决定明早再继续熬糖,今天早点休息。 吃过饭,他给家里唯一的床板上铺了厚厚的稻草。 实在找不出被褥,只能让陈娇娘和杨薇委屈一晚。 而他,则准备拿两个破竹椅拼到一起,凑合一晚上当守门员。 食色性也,但食在色前头。 动物交配还知道给雌性搭个窝觅足食呢。 在没有改变恶劣的生存环境前,他可不想再给两个女孩心理上,增加不必要的压力。 谁知。 陈娇娘从她的包袱里,取出一条灰白的床单铺到稻草上面。 又解开腰间的黑色腰带,包裹着稻草做出一个枕头,把枕头递给他,红着脸问。 “相公,你是睡中间还是睡外边?” 第七章 白的银子 林羽呆呆地盯着失去腰带束缚,冰雪逐渐消融露出春日红花的峰峦美景。 陷入了当禽兽和禽兽不如的两难之地。 还没等他下定决心,拼着再休克一次的风险做新郎。 坐在旁边的杨薇突然脱下外衣,露出绣着野鸭子的浅红里衣,环住他的胳膊。 “林哥哥当然睡我们中间啦。” 她说得理所当然。 可林羽感受到里衣干巴巴没长肉的野鸭子,抽出了手臂。 单独和陈娇娘圆房他没负罪感,但在杨薇面前化身禽兽,他是真下不去手。 想要三人大被同眠,还得再养一年。 “这张床太小,只能睡得下两个人,你们睡床,我睡椅子上面。” 林羽不由分说地抱着黑枕头,拖着两把竹椅到了门口。 他可没忘记,村里还有不少畜生想要给他戴绿帽子。 吱嘎。 房门挡住外面微弱的月光。 坐在床沿上的杨薇等了片刻,见林羽当真不上床,把外衣叠好放到床头,倒头便睡。 不一会儿便响起均匀的呼吸声,睡得比自家还踏实。 倒是陈娇娘,躺在有些硌人的稻草床上,不时地看向房门处,一看便是半个时辰。 心里既期待相公能够上床一起睡,又担心明早起不来床耽误了干活。 “睡吧,明天还要熬糖卖糖呢。” 直到林羽似自言自语地呢喃了一句。 她听到后迅速闭上眼,原以为还会紧张很久,可能是太累,也可能是安心。 没一会儿也沉沉地睡去了。 徒留林羽抠着胯,想翻身又不敢翻身,眼睛盯着漏光的房顶数着羊。 最后蹑手蹑脚地跑出去撒了泡尿,回来倒头便睡。 次日,外面鸡刚叫,陈娇娘和杨薇先后醒来。 林羽听到两人下床的声音才醒,见二人已经开始熟练的打扫房间,心疼不已。 “等赚了这笔辛苦钱,一定让她们清闲清闲。” 早起他煮了红糖鸡蛋垫了垫肚子。 趁着露湿重汁水足,又熬了三十斤红砂糖。 后山已没有一根能榨出汁来的野甘蔗了。 “早点做饭吃了,中午进城去卖糖。” 将四十斤红砂糖全部放进纱布里包着放进背篓里,减轻重量,由林羽背着。 剩下的二十斤放在陶罐里,陈娇娘和杨薇一手拎着两个。 路上碰到村民过问,便假意说是回娘家。 反正林羽家里揭不开锅熬石灰水喝的糗事,村里都知情。 谁也不会去想背篓里装着什么好东西。 从石林村往东走,想进城确实要途经东湖湾。 林羽站在通往城里和村里的岔路口,还没询问两人,要不要进村。 杨薇抢先一步往城中方向走去,边走边嘀咕: “我可不像娇娘姐姐还有一个好弟弟,我是被他们轰出家门的,林哥哥有钱了我也不会回娘家。” “相公,走吧。” 陈娇娘深知回了娘家,等待她的也只有驱赶与咒骂。 哪怕她心系弟弟,可眼下她自顾不暇,根本帮不上忙,回去也没用。 对于两个原生家庭的事,林羽暂时也不好询问。 既然不想回娘家,他完全尊重她们的意愿。 离开东湖湾又朝东北方向走了一个半时辰,直到眼前没有山峰拦路。 远远地,便看到一大片平原地带中央,有一座青砖墙建造的围城。 那便是旌阳县城。 旌阳县主城并不大,东西长七八里,南北宽三里里,常住人口刚过万。 三人在城门处查验了户籍,确认不是流民且是旌阳县治下的百姓,才予放行。 一进城,杨薇东瞧瞧西看看,觉得一切都新鲜。 “林哥哥,别看东湖湾离城里只有十几里路,可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来县城。” 杨薇扫量着那些琳琅满目的商铺,眼睛看都看不过来。 当看到街上的行人,穿得都很精贵,走路带着香风。 而她身上只穿着麻布长衫,几天没洗澡有些汗味,迎面看到有人靠近,躲在林羽的身后,不敢再乱瞧。 县城很繁华,可是好像不适合她这种村里人走动。 陈娇娘也是头一次来县城,压抑着紧张的心情问道:“相公,我们去哪里卖糖?” 难道要站在大街上,像那些商贩一样叫卖吗? “去青江酒楼。” 林羽手指着主街上最高的那幢土木结构的四层楼。 青江酒楼是旌阳县城的地标建筑,明面上的东家是县令表亲,实际控制人据说是世家子弟。 由于战乱站队的原因,在皇帝未定之前,许多世家选择财不外露。 所以具体是谁,连在此做工十多年的原主父亲,都不曾听说。 下午饭后,酒楼正是闲时。 林羽走进大堂,靠在柜台打瞌睡的老掌柜睁开双眼看清人,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 “羽娃子,你怎么来了?” 老掌柜姓佟,和原主父亲关系不错,看到林羽到来,又惊又喜,忙不迭地问他。 “是家里缺吃的少穿的了?你三叔怎么让你自己来了?” 傻儿不易,一年未见,瘦得快皮包骨头了。 佟掌柜赶紧喊跑堂的去后厨端碗粥来。 林羽见佟掌柜还和记忆里一样,是个慈祥的老伯伯,笑着比划着身后的二女。 “佟伯伯,不是我自己来的,我带我媳妇一起来的。” “媳妇?两个?” 佟掌柜先是一惊,接着又是一惊,诧异地打量着林羽。 “羽娃子,你好了?” 谁家傻子说话,能表达得如此流利清晰? 林羽先是介绍了陈娇娘和杨薇,接着把他不傻的原因,归咎到娶媳妇上面。 听得佟掌柜又是唏嘘,又是庆幸,末了,从怀里掏出几块碎银子往林羽手里塞。 “羽娃子你喊我一声伯伯,这一两银子就当贺礼了,先把税交上,以后好好和两个媳妇过日子。” 糖还没卖出去,白花花的银子便到手了,让林羽啼笑皆非。 长者赐不可辞,他收下银子转手交给陈娇娘,将背篓放到柜台上。 沉甸甸的背篓把柜台的木板压得发出“吱呀”的声响,佟掌柜好奇地探头看了一眼。 “羽娃子你来就来吧,还带什么土特产,见外了。” “呃……佟伯伯,这是土特产但不是给你的,是卖给酒楼的。” 佟掌柜仅尴尬了一瞬,就缩回头来,没有了好奇心。 山里的土特产,他见老林卖过不少,种类繁多,但这东西有个讲究。 那就是越沉越不值钱。 “不错,羽娃子知道赚钱养家了,背篓放到后厨去,让陈大厨估估价。” “佟伯伯,我要卖的东西有些金贵,陈大哥恐怕做不了主。” 听到林羽的话,佟掌柜不禁笑了。 他当掌柜的这么多年,什么山珍海味没见过。 哪怕是熊爪鹿茸,在他眼里也金贵不到哪里去。 “既然羽娃子你觉得金贵,伯伯我正好闲着没事替你掌掌眼。” 佟掌柜语气里满是调侃的意味。 他扯下蒙着红砂糖的麻布,扑鼻而来一股闻所未闻过的香甜。 抖落出来不少的糖粒沙沙啦啦地落在柜台上,还有几颗迸溅到嘴里。 第八章 三日之期已到 佟掌柜还没来得及吐出,入口即化的糖粒,让他赶紧闭上嘴抿了抿,生怕随口水流出去浪费。 “嗯……甜……” 他活了五十年,当了三十年的酒楼掌柜。 头一次吃到如此细腻的红糖! 再看因动作粗鲁而掉落在地的糖粒,既心疼又后悔。 糟蹋东西啊。 这样的红糖应该装进陶瓷里仔细保存才对。 “羽娃子,你从哪里弄来的这种红糖?” 佟掌柜一颗一颗往手心里捡着糖粒,旁敲侧击的打听着来历。 背篓里只有五六十斤红糖。 要是一锤子买卖,只要林羽说出卖家,他还可以多给几两茶水费。 “不瞒佟伯伯,这是使用我家独门秘法熬制的。” 林羽此话一出,佟掌柜也不忙着捡糖粒了。 先是朝门口观望一番,接着无声地比划着二楼的包厢。 一看便知,是准备关上门谈生意。 林羽见他这么重视,面上不显,心里乐开了花。 看来红砂糖的价格比他预想的还能再高些! 到了包厢,佟掌柜关上门便神秘兮兮的问:“羽娃子,你还有多少斤这样的红糖?” “半个月至少能供应一万斤红砂糖。” 野甘蔗生长周期有限,半个月后会全部变糠。 买甜甘蔗的话原材料太贵,仅凭今天卖糖的银子周转不过来。 可以量产但步子不能跨得太大,毕竟资本积累越少,试错风险越大。 饶是如此,佟掌柜听到一万斤这个数字时,还是激动不已,拉着林羽的手落座。 “羽娃子,熬制红砂糖的方子是谁想出来的?” “我见父亲熬麦芽糖有了启发,尝试多次才总结出来的。” 佟掌柜欣慰地点着头:羽娃子聪明肯干,老林在天有灵也能瞑目了 这次他小心翼翼地揭开麻布,手指戳进其中捏了一小撮放进嘴里。 确保整个背篓的糖没问题,笑得满脸都是褶子,将背篓往怀里扒拉。 “这些我全要了,一斤先按一两银子算,客人们反馈好再加价。” 陈娇娘和杨薇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出惊喜之色。 一两银子一斤糖,相公料事如神! 红砂糖独一无二且数量有限,林羽相信假以时日,价格水涨船高不是问题。 “我听佟伯伯的,背篓里一共四十斤,佟伯伯可以称称分量够不够。” 熟人好办事。 佟掌柜笑得更加慈祥,当即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放到桌子上。 “不用称了,银票你拿好,下次多久能来送糖?” “再过三日吧,只是这五十两银票不够。” 不够? 在佟掌柜错愕的注视下。 等不及的陈娇娘和杨薇将手里各自拎的十斤银子,放到桌上。 “佟伯伯,这里还有二十斤,你不会嫌多吧?” 林羽调侃一笑。 嫌多?如此稀罕的红糖只嫌少不嫌多。 佟掌柜连忙又掏出两张五两银票,塞进林羽的手里。 “不嫌多,羽娃子你长本事了,我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东家,三日后,我亲自派车去石林村。” “不见不散。” 将银票揣进怀里,寒暄几句,三人出了青江酒楼。 林羽根据记忆,往集市方向走。 在他身后,陈娇娘和杨薇低头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感觉像是做了一场美梦。 一切显得那么不真实。 “林哥哥,我们真的在三天内赚到了六十两银子?” “准确来说是两天。” 林羽掏出两张五两银票分给二人。 两人活了这么大,别说摸到银票,几乎可以说是第一次见到。 她们谁能想到,两天前刚到石林村,还担心交不上五百文的税,如今手里竟捏着五两银票。 杨薇把银票捂在胸口,脑子里闪过各种吃食,不停地咽口水。 陈娇娘同样内心欣喜不已,却还是将银票反手还给林羽。 “相公,你是当家的,钱也是你赚的,还是交给你来保管更合适。” “大钱我管,小钱是你们的零花钱,随便花。” 不等陈娇娘再推托,林羽一脚迈进了布庄里。 先给三人买了三套换洗衣物,不挑贵的,细麻布料即可,但要利落整洁。 今天见佟伯伯可以不讲究,来日见酒楼东家,基本礼仪要保持。 穿上新衣服的陈娇娘和黄薇变得更加漂亮,引人注目。 惹得街上男人不时回头张望,打听是哪家的小娘子。 林羽只能一手牵一个媳妇才能接着逛,以免两人被看煞。 又买了两套床单被褥,堆了满满一桌子。 可能是暴发户气息太明显,掌柜建议租辆牛车。 算上租车费,一共花费四两银子。 “只要省着花,这钱可真经花。” 林羽的感慨,让杨薇抿嘴不停偷笑,陈娇娘欲言又止。 但以夫为天的她们,谁也没有阻止林羽败家。 租了车,接下来便开始大采购。 铁锅买了十口,成糖用的凉席买了二十卷,茶米油盐再加上半扇猪…… 直到半丈见方的牛车坐不下人,林羽晃了晃装银子的布袋,还剩二十两。 “娇娘,小薇,你们累了不,车上坐不下,不如再租……” “相公,我们不累,走回去就行,还能帮着推推车。” 陈娇娘急忙打断了他想再花二十文租车的想法。 林羽与蹒跚前行的老黄牛四目相对,看到它幽怨的眼神。 再看两个媳妇肉疼的表情,花二十文在路边买了两屉肉包子,边吃边往家走。 回到石林村天早黑了,路上也没碰到人,住得偏僻,想找人搭把手来卸完都困难。 等到搬完东西,把猪肉熬成油渣封进陶罐里,归置好所有东西。 月亮已经挂在正南天。 “睡吧。” 林羽今晚没有客气,躺在铺好的木床上倒头便睡。 陈娇娘和杨薇对视一眼,简单洗漱过后,悄悄地爬上床。 尽管今日累得够呛,但她们觉得前所未有的幸福。 特别是挤在中间的林羽,在梦里还在“嘿嘿”直笑。 因为睡姿不雅,手脚总是不老实地在陈娇娘身上摸来蹭去。 惹得陈娇娘叮咛一声,却舍不得叫醒他,让他换个姿势,只能主动拉近二人的距离,抱住那双不老实的手掌。 这才终于睡踏实了。 夜色渐渐褪去。 哪怕陈娇娘昨日再累,外面天刚亮,她下意识地醒来就想着下地干活。 胸口温热的手掌让她恍了一下神。 看到林羽熟睡中的侧脸,她才记起自己已嫁作人妇,并且再也不用给家人当牛做马。 她拿起林羽的手掌贴在脸上,想要继续睡个懒觉。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外面有人用力地拍着屋门。 咚咚咚! “羽娃子,不好了!” “三舅母拿着你家田契去了村口,说要用你家二亩水田,替你抵一两银子的单身税!” 第九章 再给傻子送几个媳妇 熟睡中的林羽被吵醒,睁眼看了眼笔挺的峰峦,又抬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暗中吐槽。 陈方菊平时懒得跟猪一样,饭不上桌她不醒,坑人的事她倒是挺积极。 “娇娘,你和小薇再睡会儿,我和三哥去把咱家田契拿回来。” 那些欠了原主的烂账,是该好好清算清算了! …… 东头村口处。 陈方菊拍着大腿,拉着长声痛骂着。 “陈娇娘那个丧门星,欠了单身税没给县衙,带着债嫁给了羽娃子。” “可怜我那傻乎乎的侄子,今日交不上税,就要拉去服徭役,我也是没法,只能卖掉他家的水田换钱。” 不少村民哪怕知道陈方菊是乘人之危,用一两银子买下林羽家两亩上好水田不地道。 可事情起因出在陈娇娘的身上,比起得罪村长媳妇,他们更乐意指责外来媳妇。 “这个丧门星可真厉害,幸亏我前天没上门去送贺礼,不然今天一定倒霉。” “谁说不是呢,羽娃子也真可怜,好不容易娶上了媳妇,结果还是讨债鬼。” 在众人的风凉话中。 林西峰租的牛车载着上次来过的两个衙役,风风火火地冲向村口。 “吁~~” 林西峰勒停牛车,将黄牛解开绳索拉到地头吃青草。 他舔脸笑着将两个衙役往水田方向引。 “两位官爷,银子我准备好了,稍后你们去林羽家走个过场,我们就回县城把田契过户。” 收了好处的两个衙役,乐得送顺水人情。 只是看到两块上好的水田,不免动了歪心思。 “林村长,你这个傻侄子家里只有两亩水田吗?” “官爷问这个做啥子?” “这个月还剩下不少没人要的老姑娘,不如下个月再给傻子送几个媳妇,替我们分忧解难。” 上头给负责相看的衙役们,下达了配对数目。 再加上县令催税催得紧,两个衙役就想着把没人要的姑娘,全部塞给傻子。 说不定还能学着林西峰一样,左手倒右手割割傻子的肉。 林西峰看穿他们的想法,举起袖子抹了抹汗,尴尬的笑了笑。 “羽娃子家只有这两亩水田,再多没有了。” “哼,那还磨蹭什么,交税过户,我们还忙着呢。” 捞不到油水的两个衙役,变脸比翻书还快,不等林西峰引路,并肩往西走。 走了没几步,看到一个穿着蓝色长衫,满是书生气的少年和一个黑瘦青年迎面走来。 由于少年气质不俗,二人不免多看了一眼。 只一眼,二人吓了一跳。 这不是林村长的傻侄子吗?! 林羽逆着光没看清脸,但衙役身上明晃晃的制服认不错,主动走上前,先发制人。 “两位官爷,是来收我媳妇陈娇娘和杨薇的单身税的吧?” “是……” 二人见林羽说话流利,没有半点痴傻的表现,惊讶不已。 “林羽,你不傻了?” “多亏两位官爷给我送来两个媳妇,喜气临门,傻病全消。” 林羽作了一揖,特意行了个文人礼。 两个衙役震惊的手忙脚乱地抱拳回礼,猛然想起林羽以前是一个童生,面色微变。 他们前日把东湖湾没人要的丧门星和小丫头,硬塞给林羽当媳妇。 这小子不傻了以后,恐怕要找他们算账。 说不定还要把两个媳妇退回东湖湾去! “林羽,不管你傻不傻,娶了媳妇没有送还的道理,你媳妇欠的税你必须偿还。” “胆敢闹事,信不信我们把你抓去县衙大牢去!” 衙役的恐吓让报信的石三哥握紧拳头,挺身而出,拦在林羽的面前。 “官差收不到钱要在石林村抓人了!乡亲们快来瞧瞧!” 林羽是个傻子,这些年与村里人没有走动,遇事无人相帮。 可石三哥一出声,附近围观的村民里,有交好的人家,纷纷凑了过来。 将两个衙役包围在其中。 遇到许多村民掏不出单身税,人多势众愿意同县衙对抗的,衙役们也不敢硬碰硬。 只能拖着收不上钱挨县令大人的骂,免得挨一顿闷棍。 当初把东湖湾两个难嫁的姑娘塞给傻子,也是吃定了傻子无人相帮。 结果搬起石头砸了脚,两个衙役怒气冲冲的对着林西峰大喊。 “林村长,是你请我们来收税的,这个时候你不说句话装什么哑巴?” 林西峰早被林羽不傻的消息惊呆了,不知道这是哪座祖坟上冒了青烟。 正回想着这些年虐待林羽的事,衙役的求助让他回过魂来,头皮一阵发麻。 林羽不傻了,二亩水田打了水漂,税再收不上去,县里还会斥责他管理无方,还会得罪衙役。 就在林西峰犯难时,跟着走进包围圈的陈方菊,扯着嗓门抛出一顶高帽子。 “欠税交钱天经地义,咱羽娃子可是考上过童生的人,不会不讲理的,是不是,羽娃子?” 生怕林羽要退掉婚事,陈方菊还不忘记要挟一番。 “羽娃子,你娶了媳妇进门,她们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要是不管她们,那就是逼她们去死。” “一两银子换两个媳妇,值。” 不论如何,陈方菊今日也要让衙役们收上欠税。 把她惦记多年的两亩良田买到手,好给自家三娃说上媳妇! 泼妇一张嘴,杀人不用刀。 林西峰第一次对自己媳妇的伶牙俐齿高看一眼,他连忙附和。 “羽娃子,你可是读书人,不能知法犯法,三叔知道你家里没钱交不上税,你放心,三叔替你给。” “三叔三婶,你们又不是白给,而是想用一两税银换我家十两银子的水田,这才是你们真正的目的。” 林羽一语点破夫妻俩打的算盘,连条底裤也没给对方留。 村民们看向林西峰夫妇俩的眼神,透露着鄙夷与嫌弃。 早知道这一家收了托孤银子没办正事,结果私吞了银子不说,还要算计傻儿的家业。 以后谁还敢和这种人做亲戚? 尽管村民们碍于村长的淫威啥话没说,但无声的谴责,还是让林西峰脸上一热,恼羞成怒。 “家里的事私下再说,可今天税银收不上去,羽娃子,你只能跟着官爷去服徭役修山路!” 要两亩水田,还是要小命。 换作傻子,他还担心林羽不知道怎么选。 如今林羽不傻了,他反倒不担心了。 有林西峰助阵,两个衙役适时地按住腰间的佩刀,凶神恶煞的模样,似乎只要林羽说个不字。 便当场将人拿下! 林羽见林西峰脸都不要了,村民们也明白了这对夫妻的恶行。 目的达到了,他对着剑拔弩张的两个衙役淡定一笑。 “我既然娶得起媳妇,自然替她们交得起税,别说一两,十两银子我也拿得出来。” “癞蛤蟆吞天你好大的口气!”陈方菊出声嘲讽:“你家穷得连墙皮都快被老鼠啃秃了,还能拿得出银子?” 哪怕去借,一时半会儿都凑不齐。 第十章 拿来 更别提林羽以前一直是个傻子,谁肯借他? 陈方菊只当林羽是装腔作势,他说的话一个字也不信。 “谁说我拿不出来?” 林羽从怀里摸出装银子的布袋。 又从布袋里捏出一块碎银子,特意在陈方菊面前晃了晃白花花的银子。 刚才还阴阳怪气的陈方菊,看到银子,绿豆眼险些瞪出来,心里又惊又怒。 她明明在二哥死后,把林羽家全部搜刮了一个遍。 林羽从哪里得来这么多的银子? 林羽没有急着解释,把银子握在手心,朝衙役伸出另一只手。 “一两银子在此,税契呢?” 凡是上交衙门的赋税,皆有税契证明。 两个衙役目光在布袋上定格一瞬。 他们没有与林西峰打招呼,马上从怀里掏出陈娇娘与杨薇需要补交的税契递给林羽。 傻子随便欺辱,可能够掏出十两银子的文人不能怠慢。 林羽接过税契查验完,才把一两银子扔给衙役。 “多谢你们特意跑一趟,两位官爷来石林村,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别的事赶紧走人。 他朝石三哥使了个眼色,后者虎视眈眈地盯着两个衙役。 其他村民想到这两个衙役联合林西峰欺负同村人,看向两人的目光不善。 原本成功拿到银子的两个衙役,想到自己特意起了大早,等着林西峰事成后请客喝酒。 再看如今的情形,酒是喝不成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 生怕林西峰再说出他们要帮忙过户田契的事,没吃到羊肉惹一身骚。 两个衙役抢下林西峰手里的鞭子,连声“告辞”也没说,赶着还没吃饱的黄牛跑了。 他们动作太快,等到陈方菊反应过来,急得推搡着林西峰。 “当家的,你还不快去追官爷,田契还没过户呢!” 眼看心心念念多年的水田到手而飞,陈方菊这是打算明着霸占。 她不要脸,林羽正好趁机撕破她的脸,对着四周的村民们,诉说着夫妻俩虐待他的事。 “三叔一家,春天哄我去深山挖野菜,夏天骗我顶烈日锄草,秋天诓我掏松鼠窝,冬天让我洗冷水澡。” “拿我当苦力使,从来不让我上桌吃饭,三天饿我六顿。” “用我爹给的银子盖了厢房,两亩水田收的米没有一粒进到我肚子里。” 林羽越说越气愤,止不住浑身战栗起来。 他的眼中有熊熊烈焰在燃烧,直勾勾地盯着心虚的林西峰,还有不以为然的陈方菊。 “羽娃子,一定是你记错了,你生了好几场病,银子早花光了,咱们叔侄一场,我怎么会害你呢?” 林西峰还想狡辩。 早已看透这户恶亲戚本质的林羽,却根本不想同他们谈感情。 他上前一步,朝着陈方菊伸出手。 “把田契拿来,否则我报官了!” “你敢!” 陈方菊把田契往怀里一塞,顺势躺在地上打滚撒泼,拍着地面哭嚎起来。 “乡亲们,你们赶紧来看看这个不孝侄子,他傻着的时候,我家好吃好喝伺候他。” “现在这个挨千万的羽娃子不傻了,翻脸不认人,还想报官抓我们,这两亩水田我才撒了种子,还精心伺候了好几年,不然早荒了。” 说到这里,陈方菊看向林羽手里的布袋,满脸肥肉上都是垂涎之色。 林羽一下子明白了她的图谋。 “三婶的意思是,我想要田契,还要补偿你一笔工钱?” “算你有良心,我也不多要,给我一……五……不,你得把布袋里的银子全给我!” 人心不足蛇吞象。 此时陈方菊知道水田过不了户,只想找理由,先把林羽手里的银子要到手。 自从盖完厢房,娶了二儿媳妇过门,她攒了三年,也没攒出几两银子。 怎能甘心看着林羽背着她拥有一袋碎银子。 那些应该是她的! 林羽被这番强盗理论气笑了,看向林西峰。 “三叔觉得我该给这笔钱吗?” 林西峰同样眼红林羽手里的银子,可村民们鄙夷的眼神让他后背发凉,也拉不下脸像媳妇一样撒泼。 只能冷眼站在旁边,无声地为媳妇撑腰。 村民们不敢得罪这对叔侄,但并不妨碍他们在旁边煽风点火。 “两亩水田统共值十两银子,羽娃子布袋里的银子,听声音超过十两了。” “不管多少两,他傻了两年半,村长一家养着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觉得这银子该给。” 他们谁不眼红突然暴富的林羽? 反正不给村长一家,也到不了他们手里。 在场的唯有石三哥心思质朴,听到他们的话,气得出声反驳。 “给什么给!羽娃子,你报官告他们抢田契也不能给银子。” “要不是我娘时常让我接济你,你早在前年除夕饿死了!” 同村表亲石三哥的帮腔,无疑坐实了林西峰一家虐待侄子的事。 林西峰脸上烧红,支支吾吾的无法反驳。 倒是躺在地上的陈方菊,指着西边方向痛骂起来。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一个堂姑怎么会真心帮羽娃子?” “出钱的时候没见你,他发财了你来分钱!活该你生的儿子不是死了就是残了!” 听到陈方菊戳大姑痛脚骂,林羽忍不下去了。 他拦在想要打人的石三哥面前,把布袋里的银子全部倒在手里。 专门捧着一把银子,往眼红的村民面前送了送,叹息出声。 “唉!其实这笔银子是青江酒楼佟掌柜给的,想让我熬制红糖。” 熬制红糖? 村民们不懂,但听上去和吃食有关系。 再加上林父生前是青江酒楼切墩的二厨子,他们猜测。 林羽的银子是靠着做吃食挣来的。 但这和他们也没关系,依旧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 有人还忍不住说起了酸话。 “羽娃子不愧是考上童生的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可脑子灵活,要不是傻了这些年,早成村里首富了。” “有发财的机会别藏着掖着,也带上我们一起,下次再有衙役找你麻烦,我们还能帮帮忙。” 林羽暗中一笑:还用得到下次? 他刚才故意露富,就是准备借村民们的力,对付村长这门颇有威望的恶毒亲戚! 第十一章 团结的力量 “各位兄弟叔伯,婆婆伯娘们,熬制红糖在酒楼里也能熬,但我特意拿了银子回家,就是想把银子分给大家一起赚。” 一石惊起千层浪。 方才还在看笑话的村民们,都是一脸怀疑的看着林羽。 谁有赚钱的法子,会想着分给别人一起赚? 钱多烧得吗? 就连躺在地上撒泼的陈方菊,听说有银子分,一个骨碌坐起来,眼巴巴地等着林羽的下文。 只有石三哥听到这里,想到林羽让他去山里找野甘蔗的事,似有所悟。 林羽见大家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自己身上,也没卖关子,伸出右手食指。 “我打算用一文钱五根的价格,收村里人的野甘蔗。” 一文钱五根向他们买野甘蔗? 野甘蔗虽然在山里长着,位置不固定,但并不少见。 只要肯费力气,一天下来,哪怕是普通妇人连砍带搬也能找到几十几百根。 一个年过半百的跛腿老者,出面替大家询问:“羽娃子,你可不能糊弄四爷爷,你当真收野甘蔗?” “收。” 林羽斩钉截铁的回答。 “石林村山里的野甘蔗可不少,不管酸的甜的,只要不是糠的我都要,五根一文不二价。” 说着,他从布袋里掏出二两碎银子,塞到一脸茫然的石三哥手里。 “三哥,我前天让你找的那几千根野甘蔗,你一会儿找人搬到我家院子里去,再让大姑和表嫂们帮忙搭锅灶看火候。” “大姑和表嫂她们一天看四个时辰的火,每人给八文钱,人手不够,再另外找人。” 什么口头约定,都不如真金白银来得有效。 村民们看到石三哥手里的二两银子,羡慕得眼珠子通红。 不少人想到石三哥这两日拿着麻绳往山林里钻,圈了不少野甘蔗的事。 当时还笑话人家圈了没人收,变糠了拉回家当柴烧都冒烟呛人。 此时才知道,石三哥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跟着林羽有交情,抢占了赚钱的先机。 “早知道我前天也去送贺礼了,我和羽娃子他爹还是表兄弟,他抓周的时候我还抱过他呢。” “石林村不是姓石就是姓林,通了几百年亲,往上数都是一个祖宗,论什么亲戚。” “咱们都是羽娃子的亲戚,要不人家有发财的事能想着咱们呢。” 周围的村民们搜肠刮肚的夸赞着林羽。 什么仁义道德的话都往外蹦。 不时的冒出一句“羽娃子,我想去你家烧火行不行”的问候。 烧四个时辰的火给八文工钱,哪怕是去打短工,离家这么近也好过去城里扛包卖苦力。 更何况这事,妇人老人也能做。 被围在其中热切问候的林羽,挤出了一脑门的汗,连忙大声招呼。 “除了烧火还有别的事需要人手帮忙,大家别着急,我先把田契拿到手,咱们马上招人开工。” 坐在地上的陈方菊,还想着把自家儿媳妇和小女儿全部送到林羽家上工。 陡然听到田契两个字,顺势还要往地上躺。 有人比她动作还快,一把扶住了她。 扭头一看,头发花白的大伯娘笑得慈眉善目。 “西峰家的,你坐稳咯,我的胳膊去年刚摔断了,别再让你压断咯,到时候只能去你家躺着吃喝拉撒了。” 又有两个去年进村的东湖湾新媳妇,蹲到她面前,把小手往她怀里揣。 “小姑,田契呢,你快拿出来,大家还等着干活赚钱呢,可不敢让你一个人耽误了。” “林羽家的田白给你们种了三年,他爹还给了你们十两银子,哪怕顿顿吃糙米,吃三年也吃不完。” 其实在场的人,对于叔侄两家的谁是谁非,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刚才是自扫门前雪没有人相帮,谁也不想得罪村长家。 可如今林羽要带着他们赚银子,村长也要靠边站。 向来以撒泼闻名石林村的陈方菊,何时遇到过被十几个长辈和小辈围在一起抢她东西的情况。 她又恼又惊,朝着林西峰站的方向急得吱哇乱叫。 “当家的,快帮我把田契藏好,绝不能还给林羽这个小兔崽子!” 然而林西峰有心无力。 他正被几个壮小伙围成的人墙,堵住了去路。 只能隔着老鼠都钻不过的缝隙,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大表姑,撕烂了陈方菊的外衣,拿出田契。 交到了林羽的手里。 不必亲自和泼妇缠斗,田契轻松到手。 林羽朝着年过半百依旧刚健的阿婆作了一揖。 “多谢表姑婆。” “一家人说啥子两家话,我这就上山给你家砍野甘蔗去。” “山路太滑,表姑婆有力气又仔细,不如去我家榨汁,只要肯干,工钱比烧火高。” 听到这话,石姑婆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儿地点头应好。 林西峰见田契被抢走、媳妇被摁在地上动弹不得,脸上无光,刚想亲自动嘴斥责林羽。 在场的几个长辈斜了他一眼,其中村里辈分最大的老者幽幽开口。 “西峰娃,五爷爷本来不想说你,可是羽娃子这事你办得不地道。” “大家选你当村长,是希望你帮衬村里,可不是让你窝里横算计自己人。” 一时间。 在场的村民们,全部同仇敌忾地怒视着林西峰。 幸亏石三娃家经常接济林羽,这才没让林羽傻病没好就被活生生的饿死。 不然的话,他们石林村可就少了一条发财的路子! 这笔账必须算在林西峰一家人的头上! 当了多年村长的林西峰,哪能不明白这些人已经和林羽穿了一条裤子。 哪怕他心里再不甘愿,此时也只能低头认错,否则他这个村长就算是做到头了。 “五爷爷说得对,我回去一定教训我媳妇,是我光忙着村里的事,没顾得上羽娃子。” “妻贤少祸事,以后少让你媳妇掺和林家的事。羽娃子,你看这样行不?” 五太爷发话,林羽只能给对方一个面子,轻轻点头。 取回田契只是第一步。 日后,他会让这对夫妻遭到更加惨烈的现世报! 林五太爷见林羽懂得分寸,欣慰地捋了捋胡子,朝摁住陈方菊的人们往上挥了挥手。 她们迅速站起身来,几个小辈还合力把陈方菊拉了起来。 谁知,撒泼从未有过败绩的陈方菊,一心惦记那捧白花花的银子。 她不仅没起身,反倒顺势往空地上一躺。 拍着地面刚嚎出一个“日”字。 啪! 第十二章 不领情 林西峰一巴掌用力地甩在她的脸上,立即浮现出通红的五指山。 “要闹回家闹去,别在长辈们面前丢人现眼!” “你想一个人毁掉咱们全家的名声吗?” 别看林西峰对傻侄子狠,可从未打过陈方菊。 第一次挨他打的陈方菊直接蒙了,像是行尸走肉似的被人架起来,拖着往家走去。 快到家门口,才传来惊天动地的哭声。 “林西峰,看着婆娘让人欺负不吭声,你真不是个男人!” 林西峰知道回家没法交代,心里后悔没有听媳妇的话,早点弄死林羽这个傻子。 此时却只能硬着头皮走到林羽面前,皮笑肉不笑地违心称赞。 “羽娃子出息了,成家又立业,三叔打心底里佩服你。” 佩服?林羽无声冷笑:你满脸写着羡慕嫉妒。 一个当了村长多年,还刻意来给小辈示好的恶毒亲戚,绝对没憋好屁。 “羽娃子,三叔也想为你做些事弥补过错,要不夜里带你婶去给你守,免得有贼偷下院子。” “都是自家人,工钱就不用给了。” 说得比唱的还好听。 林羽可不想引贼入室,连一分薄面也没给,当众揭短。 “三叔,以前三婶偷过我娘的首饰,还被大奶奶罚跪的事你忘记了吗?” 陈方菊除了心思歹毒,手脚也不干净。 村里人尽皆知。 林羽觉得,但凡他此刻松嘴让林西峰帮忙。 贼偷还没来,但熬出来的红砂糖一定会被偷光。 林西峰见他不识抬举,干脆朝着林五太爷卖惨。 “五爷爷,你瞧,羽娃子还是觉得我虐待他,不肯原谅我。” 不等林五太爷开口和稀泥,林羽话锋猛地一转。 “青江酒楼三日后来收红糖,如果出了问题,咱们村只能砍三天野甘蔗,熬三天的糖,赚三天的钱,事关全村,我不得不小心。” 如此一来。 根本不用林五太爷开口,村民们已经上前一步,将林西峰围住。 石三哥更是直接大包大揽,不给林西峰献殷勤的机会。 “三舅你可是个大忙人,守门的事就不劳你干了。” “我家离羽娃子家近,还有两条大狼狗,一定不让贼偷闯进去。” 狼狗可比人更擅长看家护院。 林羽与石三哥交换了一个眼神,暗中竖起大拇指。 而林西峰见一计不成,气冲冲地愤然离去,嘴里还不停的骂着。 “不孝侄子,为你好还不领情,丧了良心还想赚大钱,咱们走着瞧!” 林羽瞧他这个模样,应该是还没死心。 就连石三哥也在旁边小声提醒他:“三舅他们不会暗中使坏吧?” “使呗,兵来将掩水来土淹。” 账还没算完,他还担心林西峰夫妻俩,受到挫折后成了缩头乌龟,没有他抓住把柄的机会呢。 怕个锤子。 搅事的夫妻俩前后脚离开。 林羽马上又被闻讯赶来的七大姑八大姨淹没。 “我家只有十口锅能熬糖,只要十组人,一组四个人。” “削皮和榨汁的各一个,看火搅糖的各一个,工钱按出力多少给。” 至于搅拌石灰水怎么往锅里掺,还有成糖后控制温度让糖翻砂。 这属于独门秘方的重中之重。 在没有专利保护的年代,必须是自家人掌控,不能假人于手。 除了熬糖的工人,还需要打杂帮忙的。 林羽当场招了四十人,剩下的名额,全部交给了石三哥。 “大家不能来熬糖也没事,可以去砍野甘蔗,另外,我只收咱们村民的野甘蔗。” 听到林羽专门提出来的这一点,脑子灵活的已然发现了新的商机。 脑子笨的,回家一琢磨,也反应过来。 野甘蔗不是石林村的特产,周边的山林里长了不少。 一文钱五根是林羽开给同村人的价格,他们对外可以一文钱十根或者压更低去收集,倒手卖再卖给林羽。 除了要保证质量,需要多上心,左手倒右手,轻轻松松赚差价。 “羽娃子可真是咱们石林村的送财童子。” “啥子童子,人家俩媳妇,早就当了两道新郎官了。” “可惜野甘蔗再过半个月就要糠了,不然咱们村今年一定能成为十里八乡最富的村,姑娘们一定争着抢着往石林村嫁。” 趁着能趁钱,谁也不肯落后于人。 攀亲带故牵家带口去往邻村,找相熟的人收野甘蔗去了。 落后于人的村民们也不慌,专门蹲守在坡道前,等着搬运野甘蔗。 反正都是扛包,在自家门口扛还能守着老婆孩子,再替自家扛几趟,赚得比在外面多。 林羽特意点出收野甘蔗这条财路,是为了在有限的时间里多熬糖。 既能节省时间和精力,还能卖石林村一份人情。 无论在哪里讨生活,都讲究一个人情世故。 “三哥,你拿着银子多找几个力气大的工人,一天多加十文钱去砍甘蔗运甘蔗,抓紧些。” “行,我听你的。” 石三哥攥着二两银子,屁颠屁颠地往家一溜小跑。 娘知道了羽娃子不仅不傻,还看清三舅一家真面目,还能赚大钱,一定笑开花。 安排好一切的林羽,不紧不慢地往家走。 离家还有十步远,抬头便看到自家袅袅炊烟升起,仔细嗅了嗅。 饭菜飘香,还带着喷香的肉味。 “出门在外忙活完,回到家能吃上热乎饭,有媳妇的感觉可真美妙。” 推开大门。 陈娇娘将昨日买的桌椅搬到院子里,杨薇盛着锅里的米粥。 早餐只煮了三个鸡蛋,炒了一盆春笋肉片。 由于林羽吃不惯糙米买的全是精米,所以熬出来的粥还有点稀。 除了他面前摆的碗里是黏稠的,两人碗里的米粥一半都是水。 “娇娘,咱家日子会越过越好的,吃饭别太省。” 陈娇娘还没说话,杨薇忍不住反驳他。 “林哥哥,这样的早餐在你眼里还叫省?” 不是说林哥哥以前饭都吃不饱,怎么听他的意思,在她们看来比过年还丰盛的早餐,十分寒酸? “省是相对的,咱们不干活可以少吃,要干活了当然要多吃,赚得多吃得好嘛。” 林羽解释完,见两人一脸不太认同的模样,知道她们是苦日子过太久。 光靠嘴上说说不行,干脆又用精面炸了盆酥肉。 只要把媳妇们的胃口养叼,还怕她们吃不好吗? “抓紧吃,一会儿村里人来埋锅开火,今天一定比前两日还要忙。” 原本还不好意思胡吃海喝的陈娇娘,和杨薇对视一眼后,埋头扒饭。 吃得比林羽还快。 肉香味飘出去老远。 喝了一夜才醒酒的石青柱,惦记着昨晚和新媳妇翻云覆雨的美梦。 穿过比平时格外冷清的坡道,站到林羽家的大门口。 好不容易从裤裆里摸出一文钱,想着约陈娇娘去后山滚草地。 院里飘出来的香味,让他口水不争气的顺着嘴角直流。 “傻子天天在家熬石灰水喝,怎么还熬出了肉香味?” 第十三章 红红火火燃起来 石青柱扒拉着木门好奇地探头。 当看清饭桌上的伙食,惊得下巴险些掉地上。 “我还在做梦?不然傻子家怎么吃上酥肉、喝上大米粥了?” “谁?!” 林羽刚吃饱放下碗筷,听到声音看过去。 见石青柱鬼鬼祟祟抹着口水,满眼迷醉地往院子里走,勃然大怒。 盯着桌子上的饭菜流口水他能忍,那对招子老是往娇娘胸前瞄绝不能忍。 “石青柱,不请自入视为贼,我数到三你退出去,别逼我动手打你!” “果然是个梦,不然林羽怎么不傻了还敢动手打我呢?” 酒蒙子石青柱淫笑着,往坐在饭桌旁的陈娇娘怀里扑去,还不忘记朝着酥肉伸手。 不光想睡还想吃。 但是林羽在场,怎么会如了他的愿。 抄起一根糠掉的野甘蔗,劈头盖脸地往石青柱身上抡去。 “我草!疼疼疼……” 石青柱被打得鼻青脸肿,护住脑袋连连后退,这才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 这是现实! 一直退到大门口,他感觉快被林羽打死了,正要呼救,背后又挨了一下。 “羽娃子,怎么回事?” “石四叔,有人想摸进我家偷东西,被我打出来了,快来搭把手!” 前脚林西峰说要防贼,后脚青天白日里便进了贼。 这是打石林村的脸! 扛着一小捆野甘蔗来搭灶台的石老四,下手那是毫不留情。 三下五除二,给石青柱后背抽出几道血印子,瘆出了血淋淋的红汤。 被打蒙了的石青柱疼得一个激灵,酒彻底地醒了。 “四叔别打,是我是我,你想打死你亲侄子吗?” 他反手抓住打得比林羽还狠的一捆野甘蔗,露出来的一张猪头脸,让石老四一时间没认出人来。 可等认出来以后,石老四更加生气。 “青柱娃?你光喝大酒不够,怎么还跑到羽娃子家来偷东西?” “我……我没偷东西。” 石青柱想到他确实是来偷东西,只不过是想来偷人的,眼神飘忽。 看上去比贼偷还像贼偷! “青柱娃,你偷东西偷到羽娃子家,那是和全村人作对,我一定要好好教训你!” 石老四生怕因为石青柱的原因,再牵连全家不能来林羽家干活。 抽出一根野甘蔗,打得更狠了。 几乎是下手必见血,打得石青柱捂了大腿捂沟子,骂骂咧咧地跑出去老远。 地上还溅了不少的血。 林羽站在大门口,看到石青柱险些被开瓢,没有半点同情。 “像这种家暴致死的人渣,一棍子打死还能节约大常的粮食。” 在石青柱的逃窜下,没过多久。 全村都知道石青柱去林羽家偷东西,被抓了个正着,让他四叔打得满村跑。 就算是跑回家,没个三五日也下不来床。 由于石青柱犯下的错,在林羽家干活的同族亲戚,在大家面前都没能抬起头,只能抢着干活。 免得把他们和石青柱那个酒鬼混为一谈。 等到人来齐后,林羽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分工和要求。 “既然来我这里干活,大家把心放到肚子里,工钱日结,多劳多得。” “如果遇到活忙消耗大,中午管一顿饭。” 得知还管一顿饭,来干活的人更加卖力气。 林羽安排完工位以后,和陈娇娘还有杨薇拿着昨日买的一匹布和一罐瓜子油,来到了大堂姑的灶台前。 已经年过五十的林大姑,正指挥着家里的媳妇们垒灶台。 人逢喜事精神爽,黑瘦的脸颊上满是红光。 “大姑,你先歇着,等会儿烧火的时候盯着大家的火候就行。” “一辈子的劳碌命哪里歇得住。” 林大姑放下手里的土胚砖,转身打量着陈娇娘和杨薇。 两人今日穿的新裙,一个丰臀肥乳,一个俏丽可爱。 站在这堆妇人里,衬得皮肤白的像珍珠一样,看得林大姑又是羡慕又是欣慰。 “娇娘好生养,小薇长得乖,羽娃子你有福气。” 两人害羞得脸上浮现红云,低低唤了声“大姑好”,把准备好的见面礼送上。 礼物有来有往,人情才有来有往。 林大姑并没推托,笑着让看花眼的大儿媳妇收下。 丧夫守寡大儿媳妇经常埋怨婆婆,接济堂家兄弟屋里的傻子孤儿。 一直觉得这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今日收到一匹价值一两银子的布,还有掺着肉的二十斤猪油,笑得嘴角快要咧到耳后根去。 “娘,晚上我把肉挑出来,给你几个孙娃吃?” 向来在家拿不上什么主意的林大姑,看出大儿媳妇是故意在林羽面前卖好,也没计较以往的争执,笑着回应。 “这事你做主,再给你家老大做身衣服,孩子读书时穿。” 林大姑挺直了腰板,心里舒泰极了。 林羽看出她们的心思,又让娇娘去抓了些瓜子花生,当作是喜糖分发给干活的人们。 大姑家单独装了一篮子,里面专门加了些糖果,好带回去让家里孩子们打牙祭。 在分发瓜子时,顺带着介绍了石林村的人给娇娘她们认识。 不消半日。 当林羽喝着新熬出来的红糖水,看到娇娘和小薇和村里妇人姑娘们,边干活边聊天,笑成一片时。 只有在谈到家里的弟弟时,她才会偶有失神。 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太好了,看来娇娘不是天生的丧,而是后天养成的。” 也不知道陈家是怎样的后天环境,才能把一个善良热情的姑娘,逼迫成隐忍胆怯的模样。 娇娘那个生病的亲弟弟,回头仔细问问。 假如这个弟弟是好的,接回家来养好谋个前程,对他来说不是问题。 既能了却娇娘的一桩心事,也能让娇娘彻底和原生家庭分割开来,还能多个至亲帮手。 “至于小薇……” 他看向除了吃就是干活,连他这个林哥哥都要往后排的小媳妇,开始思考。 中午做什么饭菜? 因为想要抓住小薇的心,要先抓住她的胃。 村东头。 平时春日正午,趁着春日晒得水微热,石林村的妇人们,总是齐聚在河滩洗衣服。 再八卦一下谁家的后生赚了钱,谁家的媳妇偷了人。 热闹得像村里养了几千只发情的鸭子似的。 可今日,除了村长家一直叮哩哐啷,响声震天,河滩周围冷清的像强盗进了村洗劫过似的。 因此,陈方菊扯着嗓子的喊声,格外清晰。 第十四章 小薇的新床 “当家的,水田过不了户,林羽不给银子,老三的婚事还怎么谈得成?” 摔打累了的陈方菊,坐在只剩下三条腿的竹椅上抹着眼泪,咬牙切齿的说: “林羽那个兔崽子,一定是嫉妒三娃快要考上童生,故意给咱家使坏,绝对不能饶了他!” 从来不往自己身上找原因的陈方菊,越说越觉得是这么一个道理。 想到今日约了未来亲家来看田,结果只能找借口换个日子,气不打一处来。 恨不得现在就去林羽家,把所有的银子和田契抢过来。 林西峰想到林羽当众拒绝他帮忙,还故意当众嘲讽他家手脚不干净,同样恨极了林羽。 只是五爷爷的话让他担心,公然给林羽下绊子,他这个村长也就当到头了,只能先安抚自家媳妇。 “娃他娘,林羽如今是村里的大红人,你别去和他硬碰硬,此事要从长计议。” “还从长?陈地主家刚才还派人来家里问,下次多久能来看房看田,这事不能再拖了。” 陈地主家的妾生女到了要交单身税的年岁,急着婚配。 这次和他家三娃定不下来,马上会去和别人家议亲。 林西峰深知这个道理,靠在门柱上正想着,要不先拿家里的银子买两亩水田撑场面。 可是买完水田还要过聘礼,娶媳还要一笔花销。 另外三娃下个月考试,考上童生以后还需要打点进好的书院进学…… “要是羽娃子还认我这个叔就好了,还能找他借钱。” 林西峰脱口而出的一句话,惹得陈方菊弹跳起来,抄起断了一条腿的椅子。 砸在他旁边的地面上。 “借个屁!他的钱本来就应该孝敬我们!” 椅子摔了个稀巴烂,地上多了个大坑,吓得林西峰大气都不敢喘。 同时也不敢再提和林羽重续亲戚关系的话。 夫妻俩小眼瞪小眼,绞尽脑汁想着该从何处找银子。 直到大门突然被人“哐啷”一把推开,将两人吓了一跳。 “三哥,三嫂,你家侄子林羽把我家青柱娃打到吐血,这事你们管不管?!” 青柱娘手里握着两根野甘蔗,直往夫妻俩眼前戳。 吓得他们赶紧夺过,打听发生了何事。 得知林羽又去招惹了石青柱,还把人打得下不来床。 陈方菊当即心生奸计,她拉着青柱娘的手,火上浇油。 “青柱娘,林羽翅膀硬了,不认我和你三哥这门亲戚,他做的错事,我们管不着。” “可是……” “你放心,要是青柱想报仇,我们绝对不会偏帮林羽。” 青柱娘还担心林西峰照顾发达的侄儿,利用村长的威望压下儿子被打的事。 听到陈方菊说和林羽划清界限,想起村里传言叔侄反目的事,心里有了底气。 “既然三嫂你们不管,我这就去找林羽要钱,好给我儿子治伤!” 能教养出像石青柱那样的街溜子,青柱娘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陈方菊继续煽风点火,说林羽赚了大钱,不能要少了。 早上没饭吃干脆睡到中午才醒的青柱娘,听得眼睛直冒绿光。 本来只想去要几斤糙米给儿子熬粥吃几顿饱饭,现在想要几两银子吃一年饱饭。 连换钱的野甘蔗也没拿,急匆匆地往西跑去。 林西峰等人跑远了,摇头说道:“娃他娘,村里不少人在林羽家干活,打人的还有青柱娃的四叔,这个钱不好要。” “要不到才好,等青柱娃能下床了,一定不会放过林羽。” 陈方菊掐着水桶腰,得意地轻哼一声。 “咱们要让青柱娃搅黄那林羽熬糖赚钱的事,最好让林羽给青江酒楼赔钱吃官司,到时候他下了大牢,村里的田不还是我们接着种?” “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字,陈娇娘和杨薇一时半会儿生不出娃来,这地种着种着不就成咱家三娃的了?” 只要林羽出了事,陈娇娘和杨薇两个外来的媳妇,还能拧得过他这个村长的大腿? 林西峰想明白其中的利害,激动得抱住陈方菊啃了一口。 还是媳妇的孬主意多! “青柱娃喝酒喝得脑子不清醒,他能斗得过林羽吗?” 林西峰不是小瞧青柱娃,实在是这个酒蒙子完全是滩扶不上墙的烂泥。 陈方菊眼珠一转,阴恻恻地笑了。 “他没主意,我还能没主意?当家的你好心提醒林羽贼偷的事,石三娃不是说要用狼狗看家护院?” 提起这件事,林西峰真想给自己一巴掌。 早知道要搅黄林羽赚钱的事,他就不应该多嘴提醒。 不然青柱娃还能趁着月黑风高,他再找几个帮手下院子去偷林羽家的东西,会更加容易。 但是陈方菊没半点怪罪他的意思,反倒笑容加深。 “石三娃愿意替林羽出头,这次就让大姑子家知道什么叫狗抓耗子,多管闲事。” “娃他娘,你快说说该怎么做?” 林西峰好奇的心痒难耐,蹲下身附过耳,认真地听着陈方菊显摆起来。 …… 由于是开火的第一日,事情繁杂又忙乱。 为了出糖数目如期交付,林羽管了一顿午饭。 刮净锅上的硬糖残渣,蒸了五大锅白米饭,他亲自炒一锅野菜,又杀了大姑家送来的老母鸡炖了两大锅肉汤。 “羽娃子,知道你打小读书好,没想到你还跟你爹学过厨艺,香得我舌头差点没吞进肚子里。” 大家对着林羽又是一顿夸。 几个年轻的新媳妇,更是对根本没插手做饭的陈娇娘和杨薇,投去羡慕的目光。 早知道石林村的傻子这么能干的,当初她们应该选择嫁给林羽。 以后跟着林羽顿顿有肉吃的就是她们了! 如今嫁作人妇也无法改嫁,她们只能化羡慕为食欲,多吃两碗米饭。 “大家慢些吃,吃饱消消食再接着干,不着急。” 在林羽看来是将就的一顿午餐,在其他人眼里就是过年了,吃得盆干碗净,连滴油汤也没剩。 有些条件不好人家,偷偷藏了几块肉要带回家给孩子吃。 对此,林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并在傍晚收工时,将刮下来的糖渣,平均分给了大家。 等到最后一席红砂糖降温完装进陶罐里,林羽拦下要回家的石三哥。 “三哥,麻烦你找些木板,帮我搭个单人床放在堂屋里,我今晚就要用。” 家里统共两间坐北朝阳的正房,剩余的厢房烂得掉渣,只能委屈小薇在堂屋将就几天。 等他忙过第一批送糖的工期,再盖几间新房。 石三哥认为就算是给孩子造小床,也没必要今晚就造出来。 “羽娃子,你家统共三个人,睡一张床不够吗,怎么还要再打一张床?” 第十五章 洞房花烛夜 羽娃子才娶媳妇没两天,孩子还没怀上呢,用得着单人床? 再着急要孩子,也没必要这么急啊。 面对三哥的关心,林羽沉吟片刻,指着摆放在堂屋里的陶罐等物。 “早上石青柱还想来偷东西,添张床不管睡不睡人,至少震慑一下贼偷。” 林羽只能想到这个合理的托辞。 他总不能和三哥说,他是想和娇娘洞房,嫌杨薇太小不适合在场,才专门弄张单人床给杨薇分房睡。 在大常,十五六当母亲的媳妇太常见了。 但他暂时过不去自己心里那一关。 “你说的有道理,晚上我再把大黄狗牵过来。” 石三哥麻利地叫上几个邻居,每家凑了几块结实的木板。 拼出一张三尺宽的单人床,林羽躺上去刚刚好。 翻了个身没有听到响声,确认安全无误,他想请石三哥等人吃了顿晚饭答谢,大家纷纷摆手婉拒。 “羽娃子你早点歇着,明早还要接着熬糖。” “今天我媳妇从你这里领了工钱,专门去邻村屠夫那里买了半斤肉,我们回家吃。” 即然如此,林羽不再挽留。 亲自将大家送出门,回来时,陈娇娘和杨薇挖了一篮子野菜,还摘了一大把嫩香椿。 林羽瞥了一眼小脸红扑扑的陈娇娘,心头快跳了几下。 “天色不早了,你们择菜我来炒菜做饭,早吃早睡。” 杨薇听说他还要继续下厨,笑得杏眼弯成两汪月牙泉。 只是当她进屋,看到新架起的小床,一下子像被霜打了的茄子,郁闷不已。 择菜时,悄悄同陈娇娘嘀咕:“娇娘姐姐,林哥哥他是不是有病?” “小薇,你可不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相公好不容易傻病好了,再生病的话,家里的顶梁柱可就塌了。 杨薇见陈娇娘想歪了,只得凑到她耳边低语。 “林哥哥专门在堂屋里搭了张单人床!” 啥子? “记得我们刚来第一晚,他还睡在椅子上,娇娘姐姐,林哥哥他是不是那方面不行?” 嘶啦! 陈娇娘手上一用力,嫩香椿被撕了个稀巴烂。 她震惊地看向哼着小曲切菜的林羽,专门在他身体上下打量了一圈。 尽管相公很瘦,但力气不算小,这几日吃得好,哪怕整天干活也不喊一句累。 没看出那方面不行的迹象。 可小薇分析得没错。 如今吃饱穿暖交上了税,生活没有太大的负担。 她还以为今晚会与相公同房,没想到会凭空多出一张单人床。 “娇娘姐姐,要不我去试试林哥哥?” 杨薇兴奋得直搓手。 她对男女之情行房事不了解,单纯的想和林哥哥坦诚相见,更加亲近些。 因为她总感觉,林哥哥对待她的态度,与娇娘姐姐有微妙的差距。 “小薇你别闹。” 陈娇娘急忙抓住她的小手,塞给她一把野菜。 “你还小,不用太着急,可能是相公这几年遭了罪,身体还没调养好,再等等。” 她像是在跟杨薇说,又像是在跟自己说。 对。 不能着急。 哪怕相公真的不行,她今生就算是守活寡,绝不会辜负相公。 “可是娇娘姐姐你不小了。” 杨薇视线定格在陈娇娘沉甸甸的胸口前,替她抱屈。 “我们家现在有钱了,林哥哥有病要赶紧治,我还等着你生个奶乎乎的娃娃呢。” “好呀小薇,你在这里等着我呢。” 突然被打趣的陈娇娘嗔了她一眼,伸手去挠杨薇的痒痒肉。 两人打闹一团,笑声阵阵。 林羽好奇地探头,看到两人衣衫不整的模样,切菜的速度更快了。 他从没像此时一样,希望天赶紧黑下来。 才好早点抱着媳妇上床睡觉。 吃完晚饭,林羽亲自给单人床铺上了被褥。 洗漱完,见杨薇早早霸占了床中间,怀里抱着她挑选的粉色枕头,眼神微妙地打量着自己,脸上挂着暧昧的笑容。 林羽心中一喜:小薇还挺有眼力。 他比划着外面的单人床,直接说明。 “小薇,床我给你铺好了,天马上要黑透了,洗漱完去休息吧。” 杨薇脸上的笑容僵住,伸出手指着自己挺翘的鼻尖,不敢相信的反问。 “外面的单人床是给我睡的?” “不然呢?总不可能是给我和娇娘睡的吧?” 林羽知道她说话直,也没拐弯抹角。 坐在床沿上缝套袖的陈娇娘,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双手微抖,险些被针尖扎到。 想要静下心来,把最后一圈线缝完,可是心里像装了只小鹿似的乱蹦乱跳,根本不受她控制。 只能将针线放到一旁,对着还没想通的杨薇,不好意思的请求。 “小薇,今晚先麻烦你看守外面的糖了。” “可是我们只隔了一道门,有贼偷进来在这里也能看到。” 杨薇得知不是林羽有病才睡单人床,而是给她睡的,一时间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她不想一个人睡。 她想和林哥哥……不,她最喜欢和娇娘姐姐睡了。 娇娘姐姐又香又软,比厚实的被褥还软。 所以她今天提前上床占了中间,因为她今晚想抱着娇娘姐姐睡,反正林哥哥也不抱。 谁能想到,睡单人床的竟然是她! 林羽此时也明白过来,杨薇根本没往男女之事方面想,干脆不让她想,直接跑偏。 “小薇,三哥把他家的大黄拴在门口,有狗看门,想让你防的不是贼偷,是偷吃猪肉的野猫。” “这样吧,今晚你睡外面,明晚我睡外面,怎么样?” 他说完抓住杨薇的手,把人拽起来,带到风干的排骨前。 “明天我给你做糖醋排骨,你要看好了别让野猫把它们偷走。” 糖醋排骨? 尽管杨薇没吃过,但这道菜光是听上去,就能想象得到有多好吃。 在娇娘姐姐和糖醋排骨之间,她仅犹豫了一瞬,便挣脱开林羽的手。 回到大床上抱起自己的被子,走之前还不忘记和林羽约定。 “林哥哥,说好了,今晚你和娇娘姐姐睡,明晚换我。” “一言为定。” 林羽心想:小吃货,难道我明晚不会再给你安排新菜吗? 等杨薇躺到单人床上吹了灯,他将房门关上,插上木鞘,把放油灯的桌子,挪到了床边。 此时,陈娇娘局促不安地坐在床沿上。 她双手交握低着头,耷拉在床外的左腿上去又放下,脸色通红,呼吸急促。 离得近了,可以看到她剧烈起伏的胸口,起了一层薄汗。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 上辈子单身三十年,换来如花美眷,从此携手一生,命运与共。 这种感觉很奇妙,但此时原始的冲动压过了其他的各种情绪。 “娇娘……” 林羽的呼吸声也变得粗重起来。 他一只手拿着油灯,一只手环住陈娇娘的柳腰,用仅剩的最后一丝理智询问。 “吹灯吗?” 第十六章 如获至宝 “嗯……” 陈娇娘的声音低如蚊蚋。 哪怕她此时正靠在林羽的颈窝里,林羽还是没听清她的话。 但她羞涩闭眼的动作,说明了一切。 少女含羞带怯揽入怀中,哪怕无法亲眼见证春宵一刻的美景。 但他能够用身心去体会、去度量。 “呼。” 油灯吹熄。 承载着两人重量的旧床板,伴随着少女的娇呼,发出“吱呀”的声响。 双重奏断断续续的响了半个时辰,林羽用火折子燃起油灯,看向侧躺在床上睡去的陈娇娘。 泪染轻匀,犹带彤霞晓露痕。 像那绽放过的花苞,挂着晶莹的晨露,看上去更加让人动情。 可是林羽看了眼床单上的落红,这次他压制住了内心的冲动,轻手轻脚的给陈娇娘擦洗后。 钻进双人床里,抱着未着寸缕的香软媳妇,进入了梦乡。 村里的夜很漫长。 而此时的旌阳城内,红灯高悬,酒香肉糜。 夜生活才刚刚拉开序幕。 正逢下个月科考,不少地处偏僻的商绅,提前带着族中子弟留宿城中酒楼,适应环境。 青江酒楼前车水马龙。 “乙字号包房三位,请三位贵客上二楼,往左手边正南方向走。” 佟掌柜站在门口,迎来送往招呼着,不时地踮脚看向大路。 早上在得到红砂糖后,他便让人给东家送信,想在晚上多加几道特色招牌菜,让东家定价。 谁知等了一天也没等来东家。 “东家的别院距离城中只有五里,整整一日没来消息,难道东家没看上羽娃子送的红砂糖?” 不应该呀。 以往用糖的菜肴,大多现熬糖浆,并且红砂糖甜软,糖色不美观。 有了红砂糖,不光炒菜不必再熬糖了,做甜品糕点也是直接用,没有糖浆里的杂质口感更好。 是真正的色香味俱全。 “难道东家今日不在别院里?” 眼看月牙走到半空中,街道上车马稀疏。 佟掌柜刚要转身挂上打烊的牌子,街道尽头处传来急促的马蹄交错声。 两匹红棕马拉着车厢往青江酒楼而来,佟掌柜松了口气。 “可算来了。” 辨马识人。 在大常,有钱人想坐马车,养得起马就行。 但用得起两匹马的,至少是有头有脸的权贵士族。 在旌阳县这个小地方,能用两匹马拉车的人屈指可数,就连县令家,也只是单骑而已。 马车刚停下,佟掌柜赶紧迎上去。 “东家在里面吗?” 这时,一个二十出头、长相清秀、身材修长的紫色华服青年挑开车帘。 他踩着马凳走下,对着佟掌柜笑着解释。 “我刚从蓉都府拜访旧友归家,听管家说你得了宝贝,漏夜赶来,佟叔久候多时了吧?” “今日客人多,忙到这个时候,没有特意久候。夜里凉,东家赶快进来。” 佟掌柜迎进人来,挂上打烊的牌子,招呼跑堂的喂马给马夫安排住处。 他则引着东家江南雁,和两个贴身小厮前往顶楼专门的住处。 推开门进了包厢,紫衣青年三人迎面就看到,桌子上放着一口白瓷罐子。 房间里还散发着一股香甜的气味。 “是糖?” 江南雁自小爱吃糖,每天都要让厨娘用硬糖挫了粉,兑一碗糖水喝。 可这股纯粹的香甜还是第一次闻到。 “佟叔,这些硬糖是你从去西域的商人那里,还是去南国的商人那里得来的?只一罐可不够我吃……”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在江南雁看到瓷罐里装的红砂糖时,吃惊地咬了下舌头。 他伸手捏起一小撮红砂糖,放在鼻翼下嗅了嗅,瞳孔猛地一缩。 “佟叔,这是何物?” “红砂糖。” 佟掌柜把如何得到的它,以及它与硬糖的不同之处,和盘托出。 说完,让门外伺候的跑堂去请陈大厨。 “就说东家来了,让他把准备好的呈上来。” 江南雁得知佟掌柜在早上买了六十斤红砂糖,后续还能供应。 猜到陈大厨可能使用它尝试了许多新的菜色和糕点,直接吃糖影响口感判断。 可最终还是食欲战胜了理智,仰头将糖粒撒进嘴里。 “甘之如饴,香之如兰。它比我吃过的所有硬糖,喝过的所有糖浆甜得更纯粹。” 旁边的佟掌柜听到这番夸奖,笑得合不拢嘴。 东家吃过最好的硬糖,一斤价值上百两。 看来他这次算是捡到宝了。 江南雁抿化嘴里的红砂糖后,仔细打听着送糖的林羽是何方神圣。 “东家,后厨有个切墩子做糖糕的林峦,在酒楼里做了十几年,你还记得吗?” “怎么不记得,他做的糖糕很合我口味,可惜得了不治之症,林叔他不是病逝了吗?” 江南雁没忍住又捏了一撮红砂糖,仰头含化。 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缅怀故人也挡不住糖分的诱惑。 “送红砂糖的林羽,正是林峦的儿子。” “原来如此。” 他还好奇送糖的,怎么把这种宝贝直接送上门,不考虑其他酒楼竞价。 合着是种善因得善果。 江南雁含着手指上的糖粒,让小厮把罐子密封好。 他用右手食指敲打着太阳穴思忖片刻,对佟掌柜安排道:“三日后,我随你一起去趟石林村。” “万一暴露东家的身份……” “无妨。” 江南雁压低声音,神采飞扬。 “我大伯随当今征战有功,又平定了边疆动乱,捐了不少粮草,当今已封他为国公。” “名号虽暂时未定,但在京的族亲,已有不少在大伯的举荐下进入朝堂点卯了。” 得知东家靠山更上一层楼,佟掌柜与有荣焉,连声恭贺。 别看大常建朝已三年,可朝堂的水一直是浑的,陛下也未及时梳理功过。 江家作为曾经押宝过其他豪杰的权贵,必然要低调行事。 如今族中有国公撑腰,不光是青江酒楼,江家在剑南道的其他产业,必定能少些阻力,多些生意。 “大伯来信还曾叮咛我,趁着皇商未定,打响江氏的名号,他好在朝堂为我们助力。” 江南雁视线定格在密封好的白罐上,犹豫一下,还是舔了舔手指没再拆开,接着说道。 “只是我剑南江家产业繁多,却没有力压别家一头的特色,林羽送来的红砂糖,正好能助江家一臂之力。” 刚刚还因江家大爷当上国公爷,而喜气洋洋的佟掌柜,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东家,你的意思是?” 第十七章 红砂糖的缺点 “我想要熬制红砂糖的方子,或者让林羽只供应青江酒楼。” 身为掌管益州所有产业的江家子弟,优先考虑的必定是家族利益。 念在林羽信任青江酒楼,还有林叔给他做过不少糖糕的份儿上。 江南雁决定,先去石林村见到林羽,看林羽的态度,再从中二选一。 “佟叔,我尝着这股甜味,应该是用甘蔗熬制成的糖,你提前去把剑南道熬糖浆的甜甘蔗能买的买来。” “好的东家。” 佟掌柜应下。 不多时,陈大厨拎着两个三层食盒走进来。 打开食盒,里面放着裹着红糖浆汁的醋鱼,酸甜可口,回味无穷。 用红砂糖做的糖糕,细腻味美,无论怎么抿也抿不出以往的硬糖或糖浆残渣。 这让江南雁非常满意。 “再多准备几道特色菜肴,等下批糖源稳定,推出来当新的招牌菜。” “届时青江酒楼必能力压同行,成为旌阳城乃至益州最闻名的酒楼。” 别看江南雁年纪不大,但眼光独到,凡事能想到别人前头。 对于他的远见,佟掌柜和陈大厨深信不疑。 “唯有一点,红糖颜色太深,调料时注意一些,免得糖浆颜色太浓,影响了菜色。” 陈大厨忙不迭地点头认同。 “东家说得是,我会注意的。” 可是注意归注意。 红糖不能兑水变稀,只能重新调味试试。 实在不行,也只能先注重口感,再考虑精进其他。 江南雁又夹了一筷子糖醋鱼塞到嘴里,心中暗道:如果有白色的糖就好了。 可惜无论是甜甘蔗或是麦芽糖,熬出来的都是红黄色,下锅皆变焦。 算了,做人要知足。 有了红砂糖,他以后可以吃更多美味的甜食了! “为了感谢林羽,我要准备一份让他惊喜的见面礼。” …… 林羽感觉到怀里的人儿动弹了几下,随后换成了梆硬的枕头。 他幽怨地睁开眼,目不转睛地看着站在床边,满地找衣服穿的新媳妇。 美不胜收这个词用在他媳妇身上,绝配。 “娇娘,你昨天的衣服我收到盆里了,新的衣服在床头。” 他突然出声,陈娇娘惊慌失措地拿双手捂住身体。 然而春光外泄太多,根本捂不过来,她只能羞怯地嗔了林羽一眼,抢过他身上的被子。 “呀!” 第一次清楚地看光一个成年男子身体的陈娇娘,发出一声惊呼。 披在身上的被子,还也不是,不还也不是。 林羽见她烧得脸蛋通红,生怕杨薇听到声音闯进来,急忙把人拉进被子里。 咚咚咚。 “娇娘姐姐,你怎么啦?” 被惊醒的杨薇,声音含糊的询问。 “林哥哥起床没?我饿啦。” “别敲了,起来了。” 林羽将春色抱了个满怀,但碍于娇娘面皮薄,没敢上下其手。 只能强忍着冲动,先帮她把衣服穿好。 “相公,你往哪里摸?” “什么哪里摸?我在给你系腰带呢。” 别说得那么想入非非,大白天可没灯吹。 被杨薇听到了,会认为他在带坏小朋友就惨了。 “相公,你系腰带能不能往上靠靠,你快系到我脖子上了。” 是吗? 林羽看了眼系在胸口的腰带,只能使劲往下靠了靠。 可能是靠得太下腰,又惹得陈娇娘嘤咛声不断。 两人在被子里腻乎了老半天,直到外面狗叫声响起,应该是有外人来了。 林羽才恋恋不舍的离开温软的大床,穿好衣服拔下插销。 杨薇拉住他的手,走到窗前,隔着悬挂的排骨往外看。 “林哥哥,有个娘娘一直在门前转悠,也不敲门也不进来,鬼鬼祟祟的,看着和昨天的贼偷一样,不像好人。” “什么不像好人,她根本不是好人。” 林羽透过门缝,认出对方正是青柱娘。 拿后脚跟也知道来者不善。 “她愿意站着让她站,咱们洗脸煮饭。” 院子里拴着大黄狗还插着门,昨天石青柱闯进来打了个鼻青脸肿。 青柱娘不敢硬往里闯。 哪怕对方不是正经长辈,好歹是同村长者,林羽不可能像对待石青柱一样,看她不顺眼,上手就打人。 只能等到大姑她们到来后,用长辈克制长辈。 林羽出了堂屋,青柱娘随着他开始左右晃动起来,努力地刷着存在感。 走动好半晌,直到院子里飘出饭香,青柱娘咽口水咽得口干舌燥,只能率先出声。 “羽娃子,我家青柱让你打得下不来床,你在家老婆孩子热炕头,顿顿大鱼大肉的,你有没有良心?” 昨天回家和儿子商量了很久,终于决定,先管林羽要二两银子伤药钱。 二两银子林羽漏漏手指缝就有,可母子俩的目的是,先给二两,让林羽承认打了人。 然后再说伤势严重讹二十两、二百两! 林羽不知道石青柱他们的算计,但他懒得搭理青柱娘。 让他和恶人讲良心? 重活一世,他可不想活得窝囊,还死得太快。 林羽对着大黄狗晃了晃手里洗净的排骨,扔了一块到大门口它够不着的地方。 大黄狗一个猛子窜过去,与青柱娘四目相对。 它露出两排白森森的尖牙,狗爪使劲地刨着地面,努力够着半步远的排骨肉。 凶猛的模样像是要吃人! “汪汪!” “娘唉!” 青柱娘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流了一地黄汤。 “羽……” “汪汪汪!” 但凡她开口,大黄狗总会抢在她前头叫得比她嗓门还大。 青柱娘又气又怕,真想冲进门去和林羽理论一番。 偏偏看门狗太厉害,吓得她浑身发软,站都站不起来。 直到里面三人吃完早饭,林大姑带着三个儿媳妇和两个女儿赶来上工时,才叫停大黄狗。 “快扶青柱娘起来,一定是我家大黄把你当成贼偷了,吓到你了吧?” “嫂子,你赶紧把这条死狗拴一边去,我进去找林羽有事说!” 青柱娘顾不上满裤子的泥,颐指气使地命令着林大姑。 她的相公和林大姑的相公是一个爷爷的堂兄弟。 在青柱娘看来,出嫁从夫,论关系她和林大姑可比林羽要亲。 林大姑知道林羽不是不懂礼数的人。 青柱娘被自家大黄狗吓尿,坐到地上也不来搭把手。 一定有林羽的道理。 她应付不来青柱娘这个妯娌,只能朝家里最泼辣的大儿媳妇使了个眼色。 石大嫂上前一步,那是张嘴就来。 “婶子你要是来上工的,要先经过考核才能进去,要是来闹事的,我们可不欢迎你。” 石大嫂不等青柱娘承认或反驳,继续语速飞快的大声说道。 “昨天青柱娃偷摸溜进来,被他四叔打得下不来床,婶子你不会是知道他四叔在这里帮忙,特意来找四叔麻烦的吧?” “四叔你快来,青柱他娘找你呢!” 此时坡道上,有不少村民自东向西来上工。 石老四也在其中。 石大嫂的话,瞬间让所有来上工的村民,全部看向了他。 众人谴责的目光,和昨天对待陈方菊时一模一样。 谁敢耽误他们赚工钱,他们能和谁拼命! 第十八章 满村尽是野甘蔗 石老四硬着头皮走到青柱娘的面前,先把自己撇清。 “找我做啥子,青柱他自己行不端坐不正,打他一顿是轻的。” “要是羽娃子报官,他跑到人家家里去偷东西,至少要断只手,我是他亲叔,我是为他好!” 他确实是为了石青柱好,也不忌讳当众承认,人是他打的。 倒是青柱娘没想到,小叔子会胳膊肘往外拐向着林羽。 她被这番指责打了个措手不及,再加上好几十人都站在门口,摆出一副不让她进门的架势。 准备了一晚上讹人的话柄,硬是没法说出口。 “青柱娘,你快些回去照顾青柱,等他病好了让他去找个事做。” “他好歹是石林村的人,趁着羽娃子收野甘蔗,只要肯卖力跑腿,能赚不少银子呢。” 长辈们苦口婆心相劝,透露出此时石林村谁说话最好使。 青柱娘张了张嘴,最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捂着脸往村东跑去。 什么时候石林村由林羽说了算了? 不行!她要找村长做主! 青柱娘离开后,林大姑才第一个走进院子里。 看到林羽给大黄狗喂的是带肉的排骨和野菜粥,她险些骂了一声败家子。 “大姑,要不是你来得及时,大黄能把石青柱他娘的胆子吓破。” 林羽舔脸打趣一声,好像没把青柱娘讹人的事放在心上。 林大姑见状,脸色变得更加严肃起来,悉心指点他。 “羽娃子,她来闹事,你可以请五爷爷这些长辈们主持公道,逼得太紧,小心他们狗急跳墙惹出祸来。” “我知道石青柱有不少狐朋狗友,我还有全村人帮衬呢,怕他们做什么,大家说是不是?” 林羽的话相当于认下刚才大家出口相助的人情。 大家脸上有光。 就连石老四都下定了决心,空了好好去和侄子还有嫂子讲明白村里的情势。 可别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对于青柱娘来闹事的小插曲,大家只议论了片刻。 很快便投入到熬制糖浆的生产中去。 院子里火苗越来越旺,空气里气味越来越甜。 大门外,石三哥反复在坡道上拉着板车,一天下来,送了五千根野甘蔗。 加上其他村民送来的,约莫一万多根野甘蔗。 今天熬出了一千二百斤的红糖,加上昨天半日熬的,已有一千五百斤。 装进五十斤的矮缸里,密密麻麻摆了半屋子。 “羽娃子,咱们村现在一根野甘蔗也找不到了,大家都去别的村收野甘蔗,一来一回,晚上才能送来。” 林羽看向堆积在墙根下面的几百根野甘蔗。 这些还不够明天十口锅熬一轮的。 “让他们不论多晚都送过来,不赊账,现送我现收现结钱。” 按照他答应青江酒楼的斤数来算,三日交两千斤即可。 但野甘蔗马上过季,再加上山路难行,熬糖的原材料必须提前准备,免得供不上货。 哪怕红砂糖是他的独门秘方,与佟叔仅是口头约定,但古人重诺。 人无信则不立。 为赚钱吃苦,当吃则吃。 “羽娃子,你忙活一天了,还着急生娃娃呢,要是你放心的话,这事交给我来办。” 石三哥大概是从天不亮扛包扛到天黑透扛习惯了。 回到村里日出而作,日还没落,今天手里又多了一两银子。 此时浑身还有使不完的牛劲。 林羽对于三哥的提议倒是很心动,可是生娃娃的事,他是真没想过。 这难道就是古代版的催生? “光是三哥你一个人也忙活不过来,这样,你趁着吃晚饭,去找十个知根知底的村里人来帮忙。” “每个时辰三文钱,没有野甘蔗送过来,你们就帮忙在院子外面巡逻。” 堂屋的糖罐子堆不下,只能放到厢房里面。 村里别的不富裕,院子是真的大。 林羽家不算建起的房屋,光是墙头围起来的院子,足有七分地。 大黄狗能看门守屋,靠它一条狗守整个大院,有些难为它。 他还提防着石青柱杀个回马枪呢。 石三哥一听要给钱,还想推脱。 紧跟着就有村民,送来了从东湖湾收来的三千根野甘蔗。 “三哥,这五两银子你先拿着,不够再找我要。” 林羽塞完银子,当起了甩手掌柜。 石三哥生怕算错账,只能叫来会算账的发小盯着,工钱按数给,免得在错漏。 太阳还挂在西山,大门没关的一个时辰里,除了灶台附近,其他地方都被野甘蔗堆满。 别说贼偷来了无处下脚,耗子来了也得绕道。 临睡觉前,林羽特意和娇娘小薇她们,把每口罐子的木塞检查了一遍。 确保耗子来了也钻不进去,这才放下心来。 “林哥哥,说好了的,今晚我陪娇娘姐姐睡。” 杨薇抢占先机,环住陈娇娘的胳膊。 初经云雨的陈娇娘,今日一直有些腿酸身乏。 不等林羽再找理由哄小薇睡单人床,她柔声说:“相公,我有些累了,要不今晚我睡堂屋?” 累了? 林羽回想着昨晚没折腾多久,破瓜之痛没道理持续一天一夜,心生愧疚。 看来光让自己当甩手掌柜还不行。 还要再培养一些能替代娇娘她们干活的人手,这样她们才能更加清闲,享受生活。 “男子汉大丈夫一诺千金,说了我睡就我睡,万一外面找我有事,在屋里也不方便。” 林羽推着两人进了里屋。 等杨薇去洗漱时,和陈娇娘腻乎了片刻。 直到她香汗淋漓把床单打湿,林羽心疼她劳累,没敢再进一步动作。 老老实实地回到单人床上烙饼。 入夜。 村西一带依旧灯火通明。 举着火把赶路的村民,拉着板车吆喝着,把从外村收来的野甘蔗,交到石三哥手里验货结账。 “羽娃子一文钱收五根,我在十里开外的张家寨,一文钱收十二根,今日走了两趟,除去租车钱,净赚三百文!” “东湖湾野甘蔗多,村里闲着的姑娘媳妇们也多,我们兄弟俩一文钱能收十五根!” “好多村听说咱们石林村收野甘蔗,想要直接送过来,听说羽娃子只收咱自己人的,他们羡慕死了。” 提到这一点,无人不对林羽优待自己村民的决定,竖起大拇指。 站在家门口的陈方菊,磕着瓜子听着他们吹捧林羽。 想到白日里青柱娘特意来找她拿主意,她幸灾乐祸地笑了。 “羡慕个锤子,等到林羽交不上货惹上官司,看你们这些捧他臭脚的人,还会不会接着说他的好。” 不拿她当家的村长当回事,去讨好一个毛没长齐的瓜娃子。 迟早让他们知道,石林村谁说了算! 第十九章 小舅子病重 由于林羽初尝欢爱一事,食髓知味,回味不忘。 他前半夜在床上烙饼没睡着,后半夜送野甘蔗的人来人往,猛然想起未能解决的麻烦,根本睡不着。 最后只能在鸡叫时眯了会儿,天蒙蒙亮时便起床。 打开屋门,伸了个懒腰,穿过甘蔗堆打开大门。 “羽娃子怎么起得这么早?” 石三哥顶着两个黑眼袋却精神抖擞。 靠在墙根下打瞌睡的其他九个人,连忙睁开眼站起来问好。 因为林羽长年在城里读书,对同辈的村民并不相熟。 也没法递支烟打破无话可说的僵局,只能干笑着打了圈招呼,直入主题。 “昨晚收了多少根野甘蔗?” “一共三万八千根。” 啊?! 一两银子相当于一千文,能买五千根野甘蔗。 五两只能买两万五千根,剩下的没给钱? “刚才拉来两车,加起来一万四千根,正好羽娃子你给的银子不够,我和大家先垫上了,就没叫醒你。” “多谢。” 林羽急忙掏出银子还给大家,清算完工钱。 又招呼大家吃了顿早饭。 野甘蔗不能晚上砍,再加上山路运输,上午基本不用人盯着这件事。 等林大姑她们来到点起火,他根据野甘蔗含糖量兑好石灰水,交给陈娇娘和杨薇她们。 自己则补了个觉。 刚睡着没多久,迷迷糊糊听到压抑的哭声,睁眼一看。 陈娇娘抹着眼泪走进里屋,把他吓得连忙翻身坐起。 “怎么了?石灰水进眼里了?” “不是,是我弟弟。” 突然,陈娇娘扑进他的怀里,泣然泪下。 “相公,刚才爷奶派人来传信,说我弟弟病重,让我带着你回家。” “相公,我在世上只有弟弟一个不嫌弃我的亲人了,他要是没了,我该怎么向爹娘交代?” 别看陈娇娘上次经过东湖湾,嘴上说着不回娘家。 实际还是记挂着她的弟弟。 只是东湖湾陈家爷奶派人传信,专门指出让他去,此事透露着古怪。 林羽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 “先别慌,你弟弟平时身体怎样?” 提到伤心事,陈娇娘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光儿他和相公一样,考上童生被夺了功名。” “大哥参军前给光儿留了读书的银子,可爷奶说他们病了是因为我克的,爹娘早死我家无人尽孝,死不瞑目。” “爷奶做主,顶替大伯家的堂哥去服徭役,伤了内里,落下了咳疾,爷奶还不给钱治病,只要到了冷天就会咳得吐血。” 陈娇娘原想着,等家里忙过这段时间,回家去看弟弟的情况。 谁能想到光儿会在暖和的春天,竟会病重! 林羽算是听明白了。 合着恶毒亲戚不是他的专属,陈娇娘比他还惨。 好歹想吃他绝户的是堂叔,而陈娇娘家是偏心老大一房的亲爷奶。 “娇娘,光儿应该不是病重,是有人想请我去东湖湾,故意想出来的借口。” 关心则乱的陈娇娘,根本没听出传话人的重点。 等林羽分析完,她才恍然大悟。 对啊,光儿出事喊她回去情有可原,为什么特意提出要带相公一起回去? 仔细回想,传话人的原话是“一定要带林羽回去帮忙”。 陈娇娘的悲伤被气愤取代,浑身颤抖的问:“相公,这事是冲着你来的?” “应该是我赚钱的消息传到你爷奶耳朵里,想在你身上捞取好处。” 林羽想到沉寂两日的村长一家,还有总想闯进院子里的青柱娘母子俩。 明日一早,青江酒楼来收糖,此时去东湖湾,午后才能到。 如果在东湖湾耽误了,恐怕再赶回家来,天早黑透了。 调虎离山? 昨晚石三哥他们十人在外面收野甘蔗,今晚依旧还会收。 有人想偷糖,至少要来几十号人才能得手。 但他家现在受到全村人保护,有可疑的外人连村口都进不来。 惦记着小舅子可能是真的病重,或者发生意外,林羽心里有些乱,暂时想不了太深远。 只能先让林大姑把石三哥叫到家里来睡觉,晚上再多招几个人看家护院。 “大姑,娇娘她弟病重了,我和她去趟东湖湾,小薇和家里你帮着照看一下。” 临走前,林羽把杨薇托付给大姑照顾。 还不忘记专门告诉杨薇。 “如果家里发生意外,吃的喝的不重要,你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懂了吗?” 杨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反问他们。 “林哥哥,娇娘姐姐,你们今晚不回来吗?” “还不知道呢。” 林羽仅带着三两银子在身上,剩下的全交给大姑,让她开工钱和收野甘蔗用。 正好村里同一个老太爷的堂哥,要去东湖湾收野甘蔗。 他在询问过陈娇娘的意见后,拎了一罐五斤装的红砂糖,又带了一袋精面。 坐上堂哥的板车,捎带着他们一起去了东湖湾。 几乎是一行人刚离开。 守在村口密丛里的青柱娘,从草丛里露出脸来,朝着板车离开的方向啐了一声。 “瓜批,同村的亲戚翻脸不认人,婆娘家的小舅子出点事跟火上房似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青柱娘骂完,对着河滩的村长家投去佩服的目光。 不光三嫂厉害,三嫂的娘家也厉害。 昨天早上她被林羽那群人赶走,去向村长讨主意。 三嫂说先把林羽骗出家去,晚上让青柱找一些朋友,有方法当着大家的面把糖搬走,也没人敢拦。 林羽能花高价买野甘蔗,又请工人熬糖,一斤糖少说能卖几十文。 “既然林羽你不想赔我们药钱,我们有手可以自己拿,不管我们做出啥子事来,都是你逼的!” 为了让林羽离开,三嫂特意请东湖湾的娘家人出手帮忙,一下子就成了。 “接下来就等天黑去搬糖,等林羽明早交不上货吃了官司,三嫂想霸占的水田,我也要跟她分一半。” 佩服归佩服,滚刀肉似的青柱娘,不会放过任何敛财的机会。 回到家。 她看到儿子正和张家寨的三个酒友,围着桌子掷骰子,瓜子酒壶扔了一地,气不打一处来。 “青柱,太阳还挂在头上呢你怎么就喝上了?伤好了吗你就喝酒?” “只有你们四个人,够搬多少糖,还不再去找几个帮手?” 石青柱头也不抬地指了指残败的茅草屋里,继续掷骰子。 第二十章 谁也别想欺负我媳妇 青柱娘扭头一看。 屋里乌泱泱的走出七八个穿着破烂衣服,浑身酒气冲天的酒鬼。 其中好几个还很眼熟,来家里吃过几次饭,一口一个婶子叫得亲热,顿时喜笑颜开。 人够了,再多的话钱不够分的。 现在就等天黑动手了! “三嫂一定要把林羽留在东湖湾才行。” 她双手合十朝天祈祷。 “娘,怕什么,留不住也没事。” 石青柱叼着一根嫩芦芽嚼着,脸上露出狰狞的杀机。 “他敢回来坏老子好事,老子就敢送他去见阎王!” 做了初一不怕做十五。 他叫来的朋友里,可是有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前朝逃兵! 趁乱弄死林羽,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青柱娘看向拎着砍柴刀的那个逃兵,浑身腱子肉和满脸刀疤,看得她心惊肉跳。 只能干笑着劝道:“咱们只求财不伤人。” 让村里人知道,她家联合外村人破坏林羽赚钱,连累全村人断财路。 就凭昨天早上那一幕,绝对会被全村捆起来跪祠堂,还要送官下大狱。 别看她吹嘘儿子在外面认识衙役。 实际上,只是儿子在城里喝酒犯事被抓时。 她陪衙役家一条腿迈进棺材里的老头子睡过几晚,根本没交情。 “娘,这里没你的事了,你等着我们卖了糖,给你养老享清福吧。” “养什么老,你爹走得早,娘只有你一个儿子,还指着你再娶房儿媳妇,生俩孩子娘给你带呢。” 母子俩畅想了一下美好的未来。 把特意来帮忙的狐朋狗友,说得心潮澎湃。 恨不得马上天黑,去林羽家搬糖罐。 换了钱好去青江酒楼胡吃海喝,再去倚翠楼睡最骚最浪的婆娘。 吱扭吱扭…… 山路难行。 林羽和陈娇娘坐一段路、走一段路,遇到涨水难行的泥泞地,还要再推一段路。 终于在午后抵达了东湖湾通往村里的独木桥前。 “羽娃子,板车没法往前走,你啥子时候回去,要不我再载你回去?” 林羽看到村里人听到动静,扛着路边的野甘蔗上桥,拒绝了堂兄的好意。 “谢谢诚哥,你装满了货先回,我们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离开东湖湾。” “行,我一时半会儿走不远,有事你打招呼。” 等送野甘蔗的过了桥,林羽才跟在陈娇娘的身后,小心翼翼地走过两尺宽、三丈长的独木桥。 进了村。 不少人对他们好奇地打量着,窃窃私语。 “这不是嫁到石林村的陈六爷家的娇娘吗?” “她旁边的那个小伙子,应该就是傻子童生了,才得真够俊的。” “什么傻子童生,人家现在不傻了,还赚了大钱,石林村都在传咱村的丧门星不是丧门星,是福星呢。” 羡慕之声不绝于耳。 有以前认识陈娇娘的姑娘,特意上前打招呼,专门和林羽问好。 甚至有人当着陈娇娘的面给林羽抛媚眼,像是没长骨头似的往他身上贴。 “林相公,你身上的衣服可真好看,我还没见过这样的针脚呢。” 素色蓝衫有啥好看的? 林羽十分无语,抓住陈娇娘的小手,快步离开这个虎狼窝。 他是缺媳妇,但不是什么歪瓜裂枣都收。 这群人里有不少参加过石林村相看的姑娘,以前对他爱答不理,现在想倒贴? 先得找个镜子照照自己脸大不大再说。 “相公,你慢点。” “再慢她们追上来了。” “你走错路了。” 第一次来东湖湾的林羽,望着沿河流而建的村居,再次无语。 原以为石林村够穷的,结果东湖湾更穷。 这里不靠山但靠水,可由于处于河水湍流的过湾处,河面上没人打渔。 家家户户住的是茅草屋,还有人穿着稻草织的席子遮羞。 倒是最西头的上河,有一幢雄伟的住宅,向娇娘一打听才知道,是村里陈地主家的房子。 “东湖湾有八成是陈地主家的佃户,我家也是其中一户,每年辛苦耕作十亩地,却从来没吃过饱饭。” 陈娇娘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轻叹一声。 “大哥不想总是替地主交了税,再给朝廷交税,这才主动去参军,谁知道一去三年没有音讯,都说他死了。” 明明是同样的往事,同样的那条河流。 可能是身边有了依靠,陈娇娘再谈起时,语境不复以前那么沮丧。 林羽捏了捏她的手,看向岔路口。 “接下来往哪里走?你爷奶光让我来,怎么也不派人迎一迎呢?” 他可是准备了回娘家的厚礼。 陈家爷奶对待新姑爷不讲礼数,可别怪他以牙还牙。 “相公,他们认为我是丧门星不欢迎我回家,怎么可能会来迎接我们?” 陈娇娘倒是看得清人心。 不抱任何幻想,走在前面替他引路。 走过百米泥泞的羊肠小道,再穿过村落中间拥挤的屋舍。 东湖湾不少人听说陈娇娘带着姑爷回娘家,穿得光鲜亮丽,手里拎着米面,纷纷探头观望。 想要和发达的姑爷林羽打声招呼,拉近关系,想讨一个直接送野甘蔗的名额。 可看到丧门星在他身边站着,谁也不敢近前说话。 有些人甚至酸溜溜的说:“牛什么牛,家里住着丧门星,迟早全家死绝。” 林羽看向说话的青年。 对方并不是在嫉妒他媳妇,反倒像是在嫉妒他,看向娇娘时的眼神泛着淫邪。 陈娇娘冷着脸介绍:“那是我大爷爷家的堂哥,从小爱捉弄我,我哥见他一次打他一次。” “自从我爹娘和大哥接连出事,总是闲言碎语的羞辱我和光儿。” 面对这种事,其实她都习以为常,不往心上放。 可今日回东湖湾,有相公跟着,她没忍住说了出来。 “沾亲带故的堂哥?” 林羽低头往四处张望,没能找到趁手的东西,把面袋交到媳妇手里。 抠起一块带石子的泥巴,隔着半人离的篱笆对准青年的脸,用力扔去。 啪! “哎哟我的脸!陈娇娘你管管你男人!” 青年抹掉带血的泥巴,怒视林羽。 这是在东湖湾可不是在石林村,林羽新上门的姑爷抽的哪门子疯,连脸都不要了吗? 林羽丝毫不惧,举起手里的糖罐子,杀气腾腾地警告。 “你还是先管好你这张喷粪的嘴,只是打你算好的,有本事你打开门,信不信我让你当场开瓢?” 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青年听说林羽考过童生,是个书生,陈娇娘想回娘家就回娘家,还以为林羽是个支棱不起来让女人拿捏的软柿子。 四目相对,青年吓得踉跄着后退一步。 别说开门了,他一脑门子冲进堂屋里反锁上门,动静大到把屋顶的茅草都震下来三层。 林羽很满意这样的威慑力度,他冷眼扫量着刚才说闲话的邻居们。 “谁以后再敢欺负我媳妇,说我媳妇的闲话,我跟他拼命!” 第二十一章 休妻另娶 娘家给不了媳妇的底气。 我林羽来给! 林羽把满手的泥蹭到青年家的篱笆上,又往衣服上蹭干净,这才抓起陈娇娘的小手。 “相公……” “嗯?” “其实他们叫我丧门星没关系。” 陈娇娘反手握住他的手,红扑扑的小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 林羽却笑不起来:“你还喜欢上丧门星的称号了?” “可能我以前遭遇的不幸,是为了遇见相公你,这么一想,我觉得也不错。” 像这种洗脑壳的毒鸡汤,林羽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再从他媳妇嘴里听到。 不幸就是不幸,不必给它赋予多么高贵的意义。 生怕陈娇娘钻进另一个牛角尖,他暗叹一声。 “走吧。” 作为靠着宗族亲里关系,需要靠抱团生存的村居来讲。 东湖湾的村民敢这么对付娇娘,说明这是她的爷奶家人默许的。 他要会会自称被克到的爷奶,问问他们怎么还没死透。 “相公,我们已经到了。” 再往东走就是东湖了。 林羽看了眼住在隔壁的青年,决定清明节给大舅哥多烧些纸钱。 后悔刚才没拿糖罐子砸破那位色胆包天的堂哥的头。 他看向陈家的茅草屋。 坐西朝东有六间正房,还有左右四间陪房,其中靠东的部分,是土坯建的。 混合风格显得这间院子不伦不类。 “光儿住在哪里?” 此次前来,林羽可不是为了拜访陈家爷奶。 他是来拯救小舅子的! 陈娇娘抿紧嘴唇,指向靠在院墙外,搭起的两个低矮的窝棚。 “自从爷奶病了以后,把我们赶了出来。” 说完她又指向靠东的土胚正房和陪房。 “我大哥走之前,专门自己造胚盖的土胚房,被爷奶分给了大伯家。” 偏心的长辈你们真该死。 林羽深吸一口气,一个健步冲到窝棚里,瞳孔猛地一缩。 其实他想的是假如陈光儿在窝棚里住着的话,省去他装模作样拜访陈家爷奶的时间。 和娇娘直接带着陈光儿走。 可按理来说,既然特意派人给他家去送信,陈家装样子也会把病重的陈光儿抬回家里养着。 所以只是探头看一看。 没想到。 “我可真是高估了这群人的底线,娇娘你快过来。” 林羽看到陈光儿胸膛还在起伏,弯腰凑到铺在泥泞地面的草席前,伸手摸了摸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小舅子的额头。 滚烫! 撩开头发一看,头发里还有血迹。 他轻轻扒拉着小舅子茂密的头发查看伤势。 最终发现,这他娘的根本不是病重。 小舅子是脑后挨了一棍子,重伤加发烧陷入了昏迷。 看嘴皮烧得破皮的程度,应该持续了半日以上。 “再烧下去,只怕脑子要烧糊涂。” 正说着,陈娇娘走进窝棚里。 当看到躺在草席上,满身是泥的弟弟,手里的面袋掉落在地,不敢置信地扑上来。 “光儿,你怎么了?你快醒醒!” “他发烧了,必须马上送他去找郎中。” 来不及多作解释,林羽在陈娇娘的搀扶下,把人背起来。 夫妻俩刚走出窝棚,听到动静赶来的陈家人,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为首的,是一个头发半白的黑胖老妇,手里拄着拐杖,脸上带笑却满是苦相。 陈娇娘看到拄拐走路的老妇,大吃一惊:“奶奶?你不是瘫了下不来床吗?” “你这个丧门星刚走,老身的病立即好了,怎么,不行吗?” 陈老太瞥了一眼陈娇娘,根本没把这个孙女放在心上。 她看向背着陈光儿的少年郎。 长相英俊,再配上一身整洁的蓝色长衫,比她这辈子见过的所有少年郎长得都好看。 特别是考上过童生,如今还是石林村的话事人。 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给陈娇娘报病,让她在家继续当牛做马,让老大家的女儿嫁给林羽。 “奶奶,姐夫长得真好看。” 跟在陈老太身后,一个十七八岁,五官因肥胖挤在一起的姑娘,毫不隐瞒她内心的想法。 “姐夫,陈娇娘是个丧门星,会克你的,你休了她娶我,一定旺你。” 陈娇珍还特意往前走了一步,骄傲地挺起胸脯。 哪怕她的体重是陈娇娘的双倍,但规模却缩水一倍。 再加上那种非娶不可的语气,听得林羽额头青筋突突直跳。 “让开!” 林羽低吼一声。 “我急着给光儿找郎中,别的事以后再说。” 在他看来,像这么恶心的亲戚,过了今天,也没有以后了。 陈娇娘原本对爷奶被她克病的事,心存愧疚。 可今日看到奶奶活蹦乱跳的出现在眼前,还让相公休妻另娶堂妹陈娇珍。 她终于看清了这一家人的真实面目。 “相公,不必和她们多话,我们走。” 陈娇娘往旁边挪了几步,就要越过陈家祖孙俩。 这时,破旧的木门里,冲出三个男人。 正是她的大伯还有两个堂兄。 后面还跟着大伯母和大堂嫂,手里拿着锅铲家伙什。 “女婿,来都来了,我们还在给你做晚饭呢,着急走什么?” 大伯母挥舞着手里带油的锅铲,打量着林羽。 丈母娘看女婿,是越看越满意。 陈大伯则惦记着嫁了女儿要一笔不菲的银子,给小儿子说门好亲事。 自来熟地伸手去够林羽的肩膀:“陈光儿的病扛扛就能好,不用找郎中,咱们翁婿俩坐下喝几杯。” “翁婿?合着你们特意叫我来娇娘来东湖湾,是打着换妻的主意。” 林羽此刻觉得无比的恶心,比生吞了茅厕的苍蝇还难受。 比他更难受的是陈娇娘。 眼见这家人不给弟弟治病看伤,还拿弟弟做筏子,引相公前来逼着他休妻另娶。 陈娇娘压抑了多年的屈辱,在此刻彻底爆发。 第二十二章 大闹东湖湾 “滚!滚开!你们都给我滚!” 陈娇娘扯开地上的面袋,往陈老太和陈娇珍扬去。 又转身从窝棚里拿出糖罐,砸向拦路的大伯与大伯母。 向来在家里当牛做马的晚辈,突然发疯,把陈老太一家吓得连连躲避。 终于让开一条通道。 林羽见缝插针,拉起陈娇娘的手往前冲,像身后有狗撵似的,跑得飞快。 等到陈家人反应过来,两人跑出去老远,拐弯看不见了。 气得陈大伯一个劲儿打在大儿子浑圆的脑壳上。 “你个瓜娃子,还不赶紧去追!绝不能让他跑了!” “好不容易把林羽骗来,把他抓来晚上和娇珍入了洞房,他不娶就告官说他强暴良家民女!” 这可是杨家嫂子出的好主意。 林羽又能读书又能做生意,家里还有两亩私田。 这么好的夫婿,合该是他女儿的。 怎么能被捡来当牛马的老二家的丧门星占了去。 “大哥二哥,快追!你们不把林羽追回来,我嫁不出去,明年你们帮我交单身税!” 在交税的逼迫下,让面粉迷了双眼的陈家兄弟俩,撒开脚丫子,朝二人追了过去。 周围的街坊邻居探出头来听八卦。 得知陈老太他们用陈光儿诓来林羽,让林羽休了陈娇娘,另娶陈娇珍。 想到那个清俊的少年郎,再看肥胖如猪还好吃懒做,常以欺负陈娇娘为乐的陈娇珍。 不免同情起陈娇娘来。 “摊上这样的爷奶大伯,也是倒了八辈子霉。” “娇娘她爹娘是活活累死的,她大哥被逼着参军,兄弟逼着代人服徭役,剩下一个全乎人,还要被逼把好夫婿让给妹妹。” “听说娇娘他爹是陈老太当年,从死人堆里捡来的。” 明面上的人吃人,在战乱年代随处可见。 暗地里的人吃人,向来是杀人不见血。 躲在暗处观察的杨母,见陈老太一家没留住人,气得直跺脚。 她和陈方菊说好的。 只要把林羽留在东湖湾一晚上,能得一两银子,还能再把家里的一个赔钱货,卖到石林村去当媳妇。 “不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陈老太一家不中用,她还有别的法子。 呼哧呼哧…… 林羽奔跑在东湖湾狭窄的村路上,懊恼自己低估了人性的恶劣。 早知道该带些帮手来,不应该带着娇娘只身闯这龙潭虎穴。 “相公……连累你了……” 陈娇娘扶着在他背上颠簸的陈光儿,声音哽咽。 如果不是她,相公也不会遭受这些屈辱。 林羽呲牙一乐:“我们是一家人,不说连累的话,等光儿醒了,把户籍迁到咱家来,有的亲当断则断。” 他见过不少偏心的长辈,可没见过会如此对待亲生孙子孙女的长辈。 再加上陈老太一家子身材短粗,娇娘姐弟俩却是身材高挑。 他严重怀疑不是姐弟俩是捡来的,就是老丈人是捡来的。 在村里捡孩子给口汤饭当牛马养大,为亲生孩子无私奉献的事。 别说在这个活吃人的年代存在,他上辈子也见过不少。 “我听相公的。” 陈娇娘抹了抹眼角,忽然站停在独木桥前方,面色惨白。 只见一群陈姓的堂叔伯和陈老太家交好的村民,手里抄着锄头铁锹。 站在独木桥前,挡住了唯一的去路。 “娇娘侄女,还有侄女婿,你们回娘家就回吧,怎么还空着手呢?” “石林村比我们东湖湾富得多,侄女婿你还赚了大钱,见到长辈们不给些见面礼,就想娶走我们东湖湾的姑娘,带走东湖湾的后生?” 被杨母招呼过来的村民们,尽管没有动手。 可这副强盗拦路的架势,还是让陈娇娘如临大敌。 她后悔没跟大哥学那些青城山的拳脚功夫,不然现在还能和这些强盗拼命。 “相公,现在怎么办?” 后有陈家人,前有堵路的。 下水的话,桥中间最深处不见底,背着光儿根本没办法游过去。 陈娇娘内心悲惨:都说天无绝人之路,绝起来是真没路。 林羽目光在贪婪的村民们身上打了个转,紧咬牙关,把快滑下去的陈光儿往上颠了颠。 其实他有办法打发这些强盗,但需要一个大多数人离开独木桥前的时机。 就在这时,桥那头传来堂哥林诚的大喊声。 “羽娃子!弟媳妇!你们往后退退!” 桥那头。 几个石林村的壮小伙,推着收满野甘蔗的板车,在林诚的指挥下,朝着独木桥横冲直撞而来。 “野甘蔗来咯!” 哗啦啦…… 板车上的野甘蔗像下饺子似的倒入河湾里,漂浮起来。 林诚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下,双手放在嘴边大声喊着。 “一文十根,大家快捡啊!” 别看河中心水位深,但附近浅滩边沿的水位,刚没过小腿肚。 不少人在看到野甘蔗掉进河的时候,想捡却担心林诚追究。 现在听说捡了有钱,他们纷纷散开下了河,去打捞野甘蔗。 但还有一部分人,死守着桥头。 “捡野甘蔗捡一捆卖不了几文钱,还是让侄女婿给几个钱花花更香。” 想不劳而获?那就成全你们。 林羽感受到后背上陈光儿的体温越来越高,知道这事不能拖下去。 否则等河里的野甘蔗捡完,诚哥就白白浪费了一板车野甘蔗。 “娇娘,把我怀里的银子全部掏出来,就当是替你孝敬各位叔伯长辈了。” 凭什么孝敬他们?! 陈娇娘心里不服气,可对于相公的决定,她毫不犹豫地照做。 她掏出怀里仅剩的三两碎银。 站在桥头的那群人看到耀眼的银子,眼珠子都绿了。 连缩在人群里的杨母,都挤到了最前头。 她听说林羽赚了钱,没想到这么有钱。 居然愿意掏三两银子给陈娇娘当礼物送出去。 早知道她也叫小薇那个赔钱丫头一起回娘家了! 林羽朝着河里扑腾的众人一昂头,对着陈娇娘吩咐:“把银子扔进水里,离桥头越远越好。” 这次是他大意了,权当破财免灾。 东湖湾这个破地方,他这辈子再也不来了! “相公,对不起,我会挣回来的。” 陈娇娘握紧手里的银子,使出全身力气往河里丢去。 “捡去吧!三两银子谁捡到是谁的!” 叮咚。 银子脱手入水。 不光桥头上的人疯狂了。 连河里面的人,也放弃了捡野甘蔗,全部趟着水,扑向了银子落水点。 一时间,不足一丈见方的河道里,挤满了几十号人。 有人眼疾手快捞上半两碎银,很快被一根野甘蔗敲了闷棍松了手。 见到银子和鲜血的人们更加疯狂,开始明着争抢起来。 河面上除了漂浮着大量的青白的野甘蔗,还有丝丝缕缕的鲜红。 喊声、骂声、哭声、诅咒声在桥下回响,声声不息。 独木桥上空无一人。 连杨母都知道三两银子比一两银子多,没有当最后的守桥人。 林羽背着陈光儿拉着陈娇娘的手,在林诚等人的帮助下,踩着撞进桥面的板车过了桥。 身后传来陈大伯的呐喊。 “林羽!丧门星!你们别想跑!” 真是阴魂不散。 林羽视线定格在车把系着的砍柴刀上,眼神凶狠。 绝对不能让陈家人拖后腿。 第二十三章 出门在外靠朋友 “诚哥,帮我扶一下小舅子。” “好咧!” 林羽将陈光儿交给林诚,抄起砍柴刀,使出浑身力气往桥面砍去。 常言道:毁桥断路损阴德。 可此时连活人都顾不上,也无须那么多顾忌。 砍就完了。 两尺宽的独木桥很厚实,但林羽的爆发力更强。 再加上独木桥的支撑面积小,三下五除二,在一阵噼啪的声响过后。 轰隆! 一大截桥面倒塌,砸进了河水里。 “把板车拉出来!” 林羽又是一声令下。 石林村的其他人,全部冲过来帮忙,将快要坠落下去的板车,连拉带抬,抢救到了岸边。 等陈大伯等人走到桥对面,踩到独木桥上。 哪怕还有绝大部分,没有毁坏,但依旧吱嘎作响晃悠起来。 吓得陈大伯父子三人仓皇往后退,只能隔空痛骂。 “陈娇娘!你今天敢带着你弟弟离开东湖湾,以后别想再回来!” “说得跟我媳妇多稀罕回这里一样。” 林羽朝着他们晃了晃手里的砍柴刀,故作凶神恶煞的威胁。 “再敢追上来,下次砍的不是桥,是你们的头!” “娇娘,我们走。” 话不投机半句多。 小舅子还等着他医病治伤呢。 板车坏了,无法再利用毛驴和人力推拉。 林诚痛惜地看了眼顺流而下的一车野甘蔗,没有多说什么。 在他看来,刚才的情况,比起损失一车野甘蔗的损失,维护同村人的利益更重要。 东湖湾的那些人是真想把羽娃子扒光吃净。 “羽娃子,这桥是陈地主家修的,我在这里等着陈地主和他解释,免得他报官,你先和弟媳带上你小舅子离开。” “谢谢诚哥,野甘蔗我会赔的,回头还你一辆牛车。” 不等林诚婉拒。 林羽重新背上林光儿,往通往城里的岔路口走去。 从东湖湾到县城还要走上一个半时辰。 路上途经三个村寨,林羽在走到张家寨时,日头已经挂在了西山上。 恰好遇到了来此收野甘蔗的同村人,大姑的小叔石二河。 “羽娃子,你来张家寨做啥子?” 石二河的媳妇是张家寨的人,对这里的情况颇为了解。 听说他要去城里找郎中,带着他往寨子里头走。 “羽娃子你们不晓得,张家寨有位厉害的郎中,村子里谁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找他看病,包治百病。” 据说,这位李郎中祖上是前朝御医,战乱时到山里隐居避祸。 后来大常新朝建立,还有贵人来访邀请他出山。 但对方念在张家寨村民数年的照顾,周围也无郎中,便在村民的挽留下没有离开。 这样的郎中不管医术如何,至少医德不会出错。 林羽背上的陈光儿,呼出的热气都已烫脸,他担心支撑不到城里。 无论治不治得好,至少在李郎中这里做一下急救措施。 面对不停搭手扶着陈光儿的石二叔,林羽不免感慨:果然出门在外靠朋友。 当初他利用收野甘蔗的事惠及石林村,想的是利用全村人当刀子,对付难缠的村长一家。 今天的遭遇,让他真正明白了,什么叫种善因得善果。 往后对待大家,还要再多几分真心才行。 “李叔,在家吗?有病人急着找你!” 石二河进了李郎中所在的竹屋院子,张嘴便喊。 闲来无事,正在后院竹林里饮酒逗狗的李郎中,不紧不慢地走出来。 年过半百的李郎中,头发已白但皮肤光滑,看上去只有四十左右,穿着灰衫带着黑色方巾。 竹林中有轻风徐徐吹过,衣袂飘飘,颇有种道风仙骨的感觉。 林羽背着人浅鞠一躬,急切道:“李郎中,麻烦您看一下妻弟的伤。” “把伤患背到屋里竹床上放平。” 面对上门求医的人,李郎中倒是平静。 在夫妻俩热切的注视下,他看完林光儿的情况,轻轻摇头。 “他伤得不重,体虚多病有咳疾,内里空虚是顽疾我也能医,但高烧不退必须用虎狼之药才能见效,我担心他身体扛不住。” “我先清理他的伤口,给他吃些温和的退烧汤药,至于能不能醒过来,全靠他的造化了。” 李郎中似是担心他们病急乱投医,又补充一句。 “你们现在把他送去城里,可能半路上就断气了,这个娃子的身体可经不起折腾。” 生死有命。 怪只怪陈家人没能提前把人送医。 硬生生把小伤小病,拖成了致命的问题。 陈娇娘听完李郎中的话,抱住林羽的胳膊,无声流泪。 林羽毛看了眼完全慌了神的陈娇娘,知道小舅子的命现在算是捏在他的手里了。 “前辈,得罪了。” 他毫不犹豫地夺过李郎中手里的酒壶,拧开瓶塞,把里面的清酒倒在手心里。 李郎中见状,急得跳脚。 “瓜娃子,你这是做啥子,怀疑我喝多了诓你?” “非也。” 来不及解释。 林羽感受着酒精的烈度。 在没有高度酒的时代,最好的清酒,约莫二十来度左右。 他刚刚倒的清酒浑而不浊,入手幽凉,是上好的清酒。 难怪李郎中看他倒酒像割肉似的舍不得。 “前辈,我知道一个退烧的好方子,需要借你的清酒一用。” “我……” “前辈放心,过后我一定还你更好的酒。” 别看林羽年纪小,但说话有理有据,眉眼坚毅不似作假。 但李郎中暗中嘀咕一句:我喝的可是世间最好的清酒,一壶五百两还买不到…… 他正嘀咕着。 林羽掀开陈光儿身上的衣服,将半壶清酒二三两,泼酒在陈光儿的额头、腋窝和背心处。 这番操作把李郎中看得目瞪口呆。 “瓜娃子,你怎么拿清酒当水洒?!” 李郎中以为他是打算当药引子,滴几滴就行。 谁能想到是这种闻所未闻的退烧法子。 人救得回来也就罢了,救不回来,简直是暴殄天物。 “前辈,酒精可以退烧,既然小舅子不能喝退烧药,只能体外退烧。” 嘴上这么说着,林羽心里也没底。 假如半个时辰后,陈光儿依旧高烧不退,没有任何好转。 那才是真要听天由命了。 “酒精抹在身上能退烧?哪本医书秘方里记载过,我怎么不知道?” 李郎中等林羽用完清酒后,他一把夺过酒壶,一脸肉痛地倒了几滴在手背上。 如果这个外村的娃子是在故弄玄虚。 他马上把林羽打出去,免得影响他救治。 光打出去还不够,还要让林羽马上赔他的美酒佳酿! 赔不起就把媳妇妻弟全部留下来,给他洗衣煮饭采草药去! 第二十四章 欠下半壶酒 过了片刻。 李郎中发现倒了清酒的手背上凉飕飕的,还在不断吸收周围热气。 他的眼神骤变,神色狂喜。 “你小子有些本事!” 利用酒气吸收热气和散发热气,从而达到退热的效果。 他以前从未想过清酒还有如此奇效。 不必赔酒,也不必赶人走。 李郎中连忙抄起旁边的小锄头,背上竹篓。 一改刚才冷漠的语气,对着林羽温和的叮咛着。 “小伙子,你照看好你妻弟,我去给他采药,一刻钟后回来。” “只要他退了烧,哪怕是阎王想带他走,我也能把你妻弟的命抢回来。” 林羽还在不停地轻搓着酒精洒过的地方,观察着皮肤的变化,以防过敏。 闻言轻轻点头,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只要郎中没放弃,小舅子醒来的希望又增加了一分。 剩下的就靠命了! 日头渐渐西沉,竹屋药香袅袅。 当太阳没入地平线时,屋外捣药的李郎中走进来点燃了油灯。 他用手背探了探陈光儿温热的额头,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转头对着林羽保证。 “你退烧的方法很管用,加上我的药,他很快就能醒过来。” “相公,太好了!” 一直提心吊胆的陈娇娘,浑身紧绷的弦松开,她靠在林羽的怀里,流下喜悦的眼泪。 幸好有相公在,不然她都不知道该如何解决这么多的危险。 林羽安抚完媳妇,不停地对着李郎中表示感谢。 “小伙子,别和我客气了,救死扶伤是我该做的。” 李郎中摇了摇他减轻不少重量的酒壶。 既然林羽真的能够利用清酒来退烧,想必说赔他一壶更好的清酒,并非大话。 “小伙子,你教我一个退烧的法门,抵了药钱,欠我的半壶酒,记得还我。” “一定。” 对于经常帮奶奶酿葡萄酒、给爷爷酿高粱酒的林羽来讲。 只要有足够的粮食,别说赔一壶酒,赔一缸也是洒洒水的事。 李郎中还想打探,到底何酒比他喝的“吴伶醉”更好。 感受到陈光儿呼吸变化,他非常有眼力地轻咳一声,离开了屋子。 反正伤患要想治好体内顽疾,至少需要两个月,不怕林羽忘记赔他的酒。 不消片刻,躺在竹床上的陈光儿,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姐……渴……” “光儿!” 陈娇娘激动的唤了一声,急忙要去找水喝。 早已察觉到李郎中细心之举的林羽,已经要来了一杯温盐水,拔了一根狗尾草。 清醒过来的陈光儿,高烧已转成低烧,但手脚无力,头上有伤,喝水只能让人喂。 林羽舍不得陈娇娘劳累,蘸着狗尾草给陈光儿的嘴唇润水喝。 外头好奇他扯狗尾草的李郎中,在窗外探头,看到这一幕,恍然大悟。 “这小子岂止是有点本事,难不成他是个神医?” 重病苏醒的病人,急着喝水容易呛出内伤。 用狗尾草蘸水喝,既能缓解喝得急呛水,还能让病人减少喝水量,保证药汤挥发更大的药力。 陈光儿一直到嘴唇彻底湿润,这才看着林羽的问:“兄台是?” “光儿,这是你姐夫,这次多亏了他拼死把你从东湖湾带出来……” 陈娇娘提起白日里的事,依旧止不住后怕。 林羽静静听着她陈述,直到整杯水蘸完,有些焦急地看向外面红彤彤的余晖。 小舅子抢救回来了,可他自从离家后,一直悬着的心还是没落到实处。 仔细想想,无论是陈老太一家提议的休妻别娶,还是他们逃离东湖湾时,顷刻间涌出来的拦路人。 冥冥之中好像有人在背后操控。 “前辈,我媳妇和小舅子今晚暂住这里行吗?” 站在窗外还等着发现新医学的李郎中,沉吟思索。 还没等他做决定,引林羽前来的石二河,扑嗵一声跪到地上。 “李叔……” “起来吧你,我又没说不行。” 李郎中捏着垂落到胸口的飘逸白胡子,神色不太自然的解释。 “我煮饭不好吃,家里米面全有,你媳妇留下来的话,要负责煮饭。” “娇娘?” 陈娇娘想到李郎中说过,弟弟不能轻易挪动。 但她同样惦记着家里的事。 “相公,我在这里照顾光儿,熬糖的活怎么办?” “还有我和小薇呢,再说只是度过今晚的危险期,等光儿不再发烧,明天就来接你们。” 对于他的安排,陈娇娘向来是,哪怕有疑问,也会先遵守。 此事就这么说定了。 林羽赶紧把石二河拉起来,又郑重其事地向李郎中道了谢。 拉着石二河出了大门,急匆匆地原路返回相遇的地方。 “羽娃子,你走这么急,咱们赶着驴车回去,也吃不上热乎饭。” “早到家早踏实,晚上山路难行,背时的碰到猫熊出没可就惨了。” 规避猫熊比吃热乎饭更有动力。 石二河连堆在路边的野甘蔗都不装车了,拉着空车载着林羽。 在毛驴“昂昂”的叫声中,朝西慢跑而去。 石林村西。 天完全黑透时,像个望夫石一样,站在大门口的杨薇,才扁着嘴收回一直看向坡道尽头的视线。 “林哥哥和娇娘姐姐,不会被扣在东湖湾了吧?” 这话可把石三哥给吓了一大跳。 傍晚时分,林诚回村,说起林羽大闹东湖湾抢小舅子的事,还给林羽带了话。 陈地主明天上门要修桥钱。 为了怕杨薇一个小姑娘在家没主心骨害怕,他没敢告诉杨薇这些事。 只是召集了更多的人手,免得东湖湾的人闹上家门来,严防死守不让任何可疑的人靠近。 没想到杨薇居然能猜中林羽他们的遭遇,以前当真是小瞧了这位小姑娘。 “三哥,今晚我不锁大门只锁屋门,免得林哥哥他们回来,银子不够可以找我要。” 杨薇轻轻拍了拍平坦的胸脯。 她身上还揣着林哥哥给的五两银子零花呢。 石三哥应了一声,继续去堆野甘蔗。 杨薇将今日熬出来的,堆在堂屋门口旁边的三十罐糖,检查了一遍封口。 检查完,她坐在椅子上,抬头看着竹梢头上的弯月,打了个哈欠。 “算了不等了,我先睡了。” 今晚该她睡堂屋。 她是一个诚实守信的人,绝对不会趁着没人,偷偷跑去睡大床的。 这个家今晚靠她守着啦! 屋里熄了灯。 大黄狗趴在陪房屋檐下,有一下没一下睁着眼,看向外面忙碌的石三哥和同村的熟人。 乖巧的没有叫唤一声。 直到半夜时分,一阵脚步声从西边竹林方向传来。 大黄狗腾地一下站起来,紧盯着竹林深处。 第二十五章 耗子点灯假慈悲 突然,地面传来沙沙的声响,像是筛豆子的声音。 紧跟着,一群吱哇乱叫的老鼠,往大黄儿狗的方向涌来。 由于它们体积小,且在地上爬行,借着青草的掩映,难以让人发现。 而在它们的尾巴尖上,绑着一根根正在燃烧的草绳。 火苗一闪一闪的,像黑夜里的鬼火,快速朝院子方向冲来。 “汪汪汪汪汪!” 大黄狗见到火苗开始狂吠,引起了门外不少人的注意。 特别是石三哥,还以为有人来了。 可他踮着脚往大黄狗狂吠的竹林看去,根本没有看到人影。 鼠群绕过大黄狗所在的大门区域,穿过破洞的土坯墙,躲进野甘蔗堆里。 它们速度快体积小,再加上门外燃着不少火把,硬是没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大黄朝谁叫呢?” “谁晓得,反正咱们村里能来的都来了,这么多双眼睛,还怕看不到闹事的人?” 今晚有二十来个壮小伙帮忙,石三哥确实不慌。 但是大黄从来不会乱叫,一定是竹林里有什么东西。 “要不去那边看看?” 石三哥刚想叫上几个发小,确认一下是不是有林子里的猫熊,想闯进家里舔锅底。 忽然,身后传来阵阵热浪。 扭头一看,把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只见堆积着野甘蔗的院子里,四处冒着火光。 不知何时,野甘蔗被点燃,火苗由小变大,很快连成了一片火海。 谁能想到糠了当柴烧还能沤出烟来的野甘蔗,好端端的会着火? “走水了!” 石三哥顾不上许多,扯着嗓子通知周围的人。 “快打水救火!” 想到屋里还睡着杨薇,他刚要冲进去救人。 屋门从里面打开。 杨薇抱着一罐红砂糖,穿过热浪走到门口,把罐子放到远离野甘蔗的空地,转身又进了堂屋。 “弟媳!回来!” 杨薇像是没听到石三哥的话,跑进堂屋,又抱出一罐糖。 堂屋里放着吃食,有几只老鼠直接从窗户钻了进来。 她早睡熟了没有闻到味道,是被滚到脚边的火苗烫醒的。 看到家里着火,她第一个念头就是跑。 穿上衣服,发现屋子里火势不大,又顺了一罐红砂糖。 “三哥,屋里火不大,罐子是密封的进不了水,可以边泼水边往外搬。” 杨薇没忘记林哥哥离家前,叮嘱过她。 家里吃的喝的不重要,她的性命最重要。 但是一个因为交不起五百文单身税,就被家里当成赔钱货,扫地出门给别人做小妾的姑娘。 深刻的明白,有时候人命还不如她们熬的一罐糖值钱。 “你们别担心,我搬不了的时候就不搬了。” 不等别人相劝,杨薇再次冲进火海里。 她身材矮小,又天生力气大。 比别人更容易在火苗间隙里行走。 石三哥好不容易在发小泼灭一处火焰,跟进堂屋想搬一罐糖。 衣服被燃烧的火苗舔到,只能退出去旁观。 直到屋里屋外的火势越来越大,必须先扑灭火才能进入时,他只能拦下杨薇。 “弟媳,再进去会被埋在里面的!” 这片刻的工夫,杨薇进进出出五次,搬了五罐糖出来。 衣摆和手臂上被烧出好几个焦洞,烫起了水泡。 可她看到被吞没在火海里的糖罐,还是心痛得不能呼吸,想要去挽回。 “再烧下去化成糖水,林哥哥明天交不上货可怎么办呀?” 都怪她睡得太死。 要是她早些发现着了火扑灭掉,就不会着这么大的火。 石三哥想安慰她,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只能大叫着发小们去打水,叫更多的村民前来帮忙。 “灭火!砍树!竹林那边好像也有火星!绝对不能让这场大火烧到别处去!” 后山上有水源,拿桶拎起来就能往火堆里泼。 可院子里的野甘蔗太多,院子外堆的也不少。 既需要有人打水灭火,还要把堆积未烧着的野甘蔗搬运走。 在后山与房屋之间,把竹子树木砍断,形成一条防火带。 否则一带引起山火,不只是几罐糖,或是一户人家被烧毁,而是整个石林村,都要惨遭灭顶之灾! 滚滚浓烟把整个石林村的人全部惊醒。 不论男女,只要能动的,全部拎着家里的水桶或砍柴刀,赶过来帮忙。 乱糟糟的人群里,凭空冒出十几个抹得一脸黑的陌生脸庞,根本无人注意。 而石青柱则是光明正大地拎着一只空木桶,走在石三哥等人在前方泼水开通的道路上。 等着火势减小,石三哥需要帮手搬运堂屋里的糖罐时,笑眯眯地凑过去。 “三哥,你快歇歇,这些糖罐我来搬。” “青柱娃?你不是在家里养伤吗?” 石三哥看到石青柱赶来救火,心情非常复杂。 虽说打伤石青柱时,下手最狠的是四堂叔,但林羽也下了狠手。 这家伙居然能不记仇来帮忙? 总有种耗子点灯假慈悲的感觉。 “三哥,我也是石林村的人,傻子家出这么大事,我能不来吗?” 石青柱没和石三哥废话,朝后一招手。 逃兵兄弟打头阵,冲进来抱起一罐糖,气势汹汹地在浓烟中走了出去。 紧跟着,剩下的十几个帮手,两人一组,抬着糖罐往外走。 由于火势减弱,火光减小,再加上他们刻意伪装,被石青柱缠住说话的石三哥,没能发现异样。 直到石三哥歇够了,恢复体力,弯腰准备搬糖罐时。 面前站着的石青柱,忽然露出凶狠的表情。 “三哥,我说了这些糖罐我来搬,傻子家的东西,卖了银子也没你的份,你操那么大闲心做啥子?” 电石火光间,石三哥忽然明白了。 石青柱不是好心赶来帮忙的,而是来趁火打劫的! “青柱娃,你想做啥子?” “林羽打伤我的药费,正好用这些红砂糖抵消。” “你敢!来……” 砰! 早有准备的石青柱,抄起旁边一根砸断的房梁。 他像昨晚打陈光儿一样,熟练地打在石三哥头顶上。 有心算无心,一击即中。 石三哥只来得及闷哼一声,笔直地砸在了一个糖罐上。 石青柱一连踹了好几脚,直到把人踹吐血才气喘吁吁的停下。 他死死地盯着忽明忽暗的灰烬,满脸杀机。 第二十六章 他们不是石林村的人 “要不是怕搬东西的时候烧着我自己,才让你们成功把火灭了,这会儿我非得把你这个多管闲事的狗东西,扔到火堆里烤熟了让林羽瞧瞧。” 又狠狠地踹了几脚,石青柱这才解气。 将石三哥扒拉到一边,想要抱起糖罐来,不料重心不稳把罐子扑倒在地。 哗啦! 里面的红砂糖扑到地上,盖在烧焦的老鼠尸体上。 沾上灰烬,根本没办法再转手卖出去。 “晦气,傻子不愧是傻子,怎么能用这么大的罐子装糖?” 石青柱骂了一句,把过错推到别人身上,缓解自己的尴尬。 此时被林大姑拦在大门外,守着五只糖罐的杨薇,耳尖地听到堂屋里传来的动静。 她冲到抱着糖罐子的人面前,焦急的问对方。 “罐子怎么碎了?是糖烧化了吗?” 谁知对方眼神闪烁着没有回答,抱起糖罐往前跑去,越跑越远。 杨薇以及林大姑这才意识到。 刚才进进出出搬运糖罐的人们,根本没在门口停留。 林大姑眯起眼盯着跑走的人的背影,困惑的自言自语。 “我怎么没在村里见过这个后生?” “大姑,你不认识他?” 本身杨薇觉得此人可疑,听到林大姑的话,急得想要追上去。 有人在身后拽住她的手腕,扭头一看,是一个满脸刀疤的男人。 “小姑娘,大晚上往深山里跑,你赶着去投胎吗?” 刀疤男浑身戾气,光看那张凶横的脸,就像是手底下沾过几条人命似的,让人心惊胆寒。 他专门拦住杨薇不让追,可不是为了杨薇安全着想。 单纯是害怕周围石林村的人发现他们的身份,把他们堵在村子里任打任罚。 “大哥,刚才那个人好像不是石林村的人,我想追他回来。” 杨薇见过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力气大,像她一样一个人搬一口糖罐,来来回回搬了十几趟。 都是放到门外,又让几个陌生人运走。 等等! 运走?! 杨薇这才发现,不光刚才跑掉的男人她不认识,眼前的刀疤男,她来石林村这么久,也没见过。 这些人根本不是石林村的人,他们是来偷东西的! 想明白这一点的杨薇,用力地挣脱开刀疤男的钳制,挽着林大姑的胳膊,下意识地往院子里退。 “小薇,别害怕,火灭了,已经有人去找羽娃子了,他马上就能回来。” 林大姑发现她浑身颤抖,还以为她是回过魂,被刚才火势吓到了。 杨薇面对着刀疤男的逼视,哪怕声张,说自家院子里进进出出的人不是帮手。 而是偷糖的贼! 村里人正忙着扑灭窜上山林里的火星,这里只有她和林大姑,万一对方杀人灭口怎么办? “小姑娘倒是挺聪明。” 刀疤男见对方没有声张,抱着糖罐站在当场。 直到又有两个同伴,合力抱着一口糖罐走出来。 他才往前走去,并不时地回头张望。 凶恶的眼神无声地警告着杨薇:胆敢开口,小命不保! 有十几个青壮力合伙接力,不到半刻钟。 屋里放着的八十口糖罐,全部光明正大地在全村人的眼皮子底下,运出了林羽家。 只剩下杨薇身边的五口糖罐。 就在杨薇想悄悄把它们藏起来时,石青柱从门内走出,朝着她挑眉淫笑。 “屋里运完了,外面这五口糖罐连同她一起带走。” 尽管他对小姑娘没兴趣,但杨薇长得不错,带回去给辛苦了一晚上的朋友们消遣消遣。 反正林羽明早交不上货要变回以前任人欺负的穷光蛋。 抢了他媳妇也没人管。 “青柱娃,你想做啥子,你这种做法可不是贼偷,而是强盗!” 林大姑紧紧拉住杨薇的手,不敢相信地看着说出荒唐话的石青柱,恨铁不成刚的警告他。 “新朝新令,过往不咎,可谁敢在大常建立后,还当土匪强盗,格杀勿论!” 混乱的旧朝时,秩序崩塌,土匪强盗层出不穷也就算了。 新朝建立,朝廷为了巩固皇权威望,更是为了稳定地增加人口。 对于盗匪抢掠大常子民的事,眼里不容沙子。 可石青柱作为一个街溜子,原不是安分守法的百姓。 今晚放火偷盗就没把律法放在眼里,出门又碰到林羽的小媳妇杨薇在场。 心里想到林羽成了穷光蛋,还能左拥右抱。 他当然不能让林羽好过。 “婶子,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还是去看看你的好三娃吧。” “杨薇她是感激我们帮她搬出糖罐,自愿跟我们走的,是不是,杨薇?” 石青柱说着伸手去拽杨薇。 早就盯上她两个色胆包天的酒鬼,更是淫笑着上前帮忙。 唯有号称杀过人的逃兵刀疤男,喝住他们。 “先把糖罐搬上车带走,山里的火星扑灭了,石林村的人马上会返回来。” 山里的火也是石青柱他们放的,目的就是声东击西。 不然光凭一群老鼠定点乱窜,根本不可能把燃火线拉长到几百米远。 石青柱刚才摔碎了一罐糖,正愁气没处撒,看到杨薇不肯就范。 为了脸面和威望,他对着两个酒鬼命令:“你们搬糖罐,我把她制服,等会儿先让她伺候你们兄弟俩。” “多谢青柱哥。” 两个色鬼恋恋不舍地看了眼杨薇,费力地抬起一罐糖,往停放着牛车的山林走去。 刀疤男看出石青柱在刻意针对杨薇,无计可施,只能替他一掌打晕了想要喊人的林大姑。 “青柱娃,你动作快些。” 四周已经静了下来,山上的人影逐渐往这边靠近。 刀疤男抱起一口糖罐,快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没等刀疤男走远,石青柱犹如猛虎下山般,张开双臂朝着杨薇扑了过去。 “你别过来!” 杨薇乱拳打在石青柱的鼻梁上,鼻血飙升,石青柱顿时恼羞成怒。 他抄起腰间的酒葫芦,往杨薇头上砸去。 就在这时,一道清亮的声音从坡道下方传来。 “小薇!” 林羽回来了! 早在离着石林村还有一里地时,他便看到自家方向燃起了火光。 紧赶慢赶赶回来,看到家里成了一片废墟,石青柱要打杨薇,大姑倒在地上不知死活。 还有两个不认识的男人,在搬他家糖罐,顿时气血上涌。 “石青柱,你敢伤我媳妇打我大姑偷我家的糖?受死吧你!” 唰—— 林羽拔出腰间的砍柴刀,红着眼朝石青柱劈了过去。 第二十七章 刀饮血 尽管一刀劈空,却把石青柱吓得收回酒葫芦,连忙向旁边避让。 旁边搬糖罐的两个酒鬼,何时见过这种吓人的阵仗,叫了声娘,扔下糖罐就跑。 剩下的石青柱跑得慢垫了底,整个后背暴露在林羽的刀锋下。 噗嗤! 林羽毫不犹豫地改劈为捅。 卷了刃的砍柴刀,径直穿透石青柱的后背。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石青柱当场身体软趴趴地往地上躺,口吐鲜血朝着赶来的刀疤男伸手求助。 “救……救我……杀……杀了他……” 第一次杀人的林羽,此时根本没有别人所说的慌张或大脑空白。 相反,他感觉头脑发热,但还是冷静地把砍柴刀抽出来,指向陌生的刀疤男。 “杀!”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挥舞着手里的砍刀,瞄准刀疤男的脖子要害砍去。 别说先前两个酒鬼没有见过杀人的场面。 传闻里当逃兵杀过人,实际上连军刀都没握过的刀疤男,也是头一次遇到林羽这种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 他下意识地掏出腰间别的剔骨刀,退后挡了一刀。 咔! 两把劣质刀口相撞,出现一个浅坑,别在了一起。 砍柴刀上的鲜血溅到刀疤男的脸上,他脸上的横肉剧烈地颤抖起来。 好可怕! 如果真的打起来,刀疤男确信,他一定会被林羽杀死! 趁着刀锋相对的空档,刀疤男朝林羽虚踹一脚,拉开距离后。 转身、抱头、逃跑,一气呵成。 还不忘记招呼那些听到动静想回来查看的狐朋狗友。 “快跑!林羽回来了!石青柱死了!” 石青柱死了?! 狐朋狗友们吓了一跳,看到刀疤男满脸是血,连他都打不过林羽,自己冲上去只有送死的命。 那些抬着糖罐的嫌自己跑得不够快,扔下糖罐拔腿就跑,乌泱泱冲向牛车所在地。 顾不得没装车的十几个糖罐,你拉我赶上了三辆牛车,冲上坡道逃离石林村。 林羽站在坡道最上方,愤怒着注视着跑远的这群人,转身拎起躺倒在地的石青柱,愣在当场。 刚才还想欺负杨薇的石青柱,此时像条死狗似的被拖起来。 一双涣散的眼睛睁得溜圆,两条胳膊还在用力地伸着,但胸膛已经没有了起伏。 林羽探了探鼻息,又将人扔了回去。 他用左手握住震得虎口发麻的右手,丢下血淋淋的砍柴刀,走到杨薇面前安抚她。 “小薇别怕,人死了,再也不会欺负你了。” “林哥哥,我不怕。” 杨薇一把将人抱住,嘴上说着不怕,身体还是在微微颤抖。 缓过劲来的林羽又看了一眼死透的石青柱,感觉刚才发生的一切像做梦似的。 其实早在砍柴刀把人捅个透心凉时,他就预料到了这个下场。 只是没能问出刀疤男他们的身份,石青柱的死,可以说是留下了后患。 他急忙蹲到林大姑身边,见鼻子还冒着热气,将人搀扶起来。 这时,村里去山上救火的林诚等人,全部聚了过来。 “羽娃子,你可算回来了……” 林诚话还没说完,看到地上躺在血泊里的石青柱,吓得一个激灵。 不光林诚看到了这些,其他人也看到了。 没等林羽解释,石三哥捂着头顶,踉踉跄跄地从院子里跑出来。 “不好了,石青柱带了外村人来偷糖,还打晕了我,快去叫羽……诶?羽娃子你回来了?” “嗯,回来得很及时,石青柱不光想偷糖,还打伤了大姑,想抢走小薇。” 林羽把地上遗漏的剔骨刀踢到大家面前。 “我和他比划了两下,失手把他杀了。” 虽是失手,却是有意而为之。 好在大常律令,对盗匪严惩不贷,石青柱自己坐实了强盗的行径,杀了也不用偿命。 说不定,还会由县衙或村里,颁发一个除匪的英雄好汉称号。 平时在眼前晃的大活人,如今躺在血泊里成了尸体。 纯朴的村民们都觉得难以接受。 但更让他们难以接受的,是石青柱竟联合外人,来石林村趁火打劫。 “我就说怎么突然着了这么大火,一定是石青柱为了趁没人守门,好去羽娃子家偷糖搞的鬼。” “不是他放的火,怎么可能会提前带外村人来这里闯空门?” “抢到自己村里来,还打伤林嫂子他们,想抢石林村的媳妇走,该杀!” 在林诚带头下,不少义愤填膺的村民,对着石青柱的尸体补了几刀。 这样一来,就算是县衙来验尸,也只会认为。 是村民义愤,集体把强盗打死的。 林羽把大家的维护之情记在心上,话锋一转。 “可惜让那十几个强盗跑了,三哥,他们只抢了糖罐?” “对。” 石三哥捂着脑袋问。 “要不要追上去?” 天黑路滑,再加上对方准备充足来的,此刻再追也追不上。 林羽看了眼疲惫的众人,摇了摇头:“算了,就当破财免灾了。” 嘴上这么说,但他心里清楚。 这些强盗既然只搬糖罐,说明对方清楚红砂糖是家里最值钱的物件。 一定会去城里变卖。 好在红砂糖只有他能熬制。 只要报了官,并让青江酒楼帮忙盯着市场上,迟早能把这伙人一网打尽。 “林哥哥,糖罐子滚远了,我去看看摔没摔破。” 杨薇人小胆子不小,加上主心骨回来了,根本没把刚才的惊险放在心上。 在她眼里,还是糖罐最重要。 糖罐能换银子,银子能换猪肉,今晚丢了几十头猪,心疼死她了! 至于石青柱?人都死了,更不值得她惦记。 “大家再帮忙搭把手,另外,二河叔,麻烦你带几个人,先去告诉村长强盗的事,再去县城报个官。” 杀人时放大了五识感官,林羽粗略一扫量,便发现除了村长一家,还有青柱娘。 剩下的全村人,能挥得起砍刀的成年人,全在这里了。 所有事情巧合得像是一场精心安排的阴谋。 石青柱家与东湖湾可没关系,但陈方菊的娘家是东湖湾的! 这件事,绝对和村长一家脱不了干系。 “借刀杀人学得倒是挺快,可惜事情败露,青柱娘又没了唯一的儿子,这回有热闹看了……” “林哥哥,你嘀咕什么呢,快看,这罐糖没有摔碎,这罐糖也没摔碎!” 杨薇在草丛里扒拉着圆滚滚的糖罐。 林羽收回发散的思绪,粗略估计了剩余的糖罐,眉头微皱。 剩下不到一千斤的红砂糖,还剩下不到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而今天需要熬糖的野甘蔗被付之一炬,现场赶制都来不及。 好在主事的佟叔是老熟人也好说话,他厚着脸皮延迟到傍晚补齐,也不算失信于人。 “羽娃子,村口有辆马车找你,说是青江酒楼的东家,你快去看看是不是真的。” 村里人如今碰到陌生人十分谨慎,根本不敢往村里放行。 如果不提林羽的名字,早把车轮卸掉扔沟里去了。 林羽闻言,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又拱了起来。 来的不是佟叔而是酒楼的东家? 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破又遇顶头风。 第二十八章 重要的抉择 “小薇,你和三哥他们一起搬糖罐,记住别落单。” 人都来了,林羽此时只能硬着头皮上。 希望青江酒楼的东家,能够保持印象里善良的品性,不然这笔买卖要做到头了。 村东头。 江南雁坐在马车里,扫了眼外面将他们包围的村民,吃了块芝麻糖压了压惊。 石林村离县城只有半个时辰的车程,地方偏僻却不闭塞,应当做不出全村打劫过道的事。 再加上路上碰到有往这边运送野甘蔗的车辆,说明他们并不是不欢迎外人进入。 “看来我来得不巧,石林村里一定发生了大事。” 这时,和村民交涉完的佟掌柜掀开车帘,弯腰走进来,脸色有些凝重。 “佟叔,他们为何拦着我们不让进村?” “据说是林羽家里着火,还遇到同村的人勾结一伙盗匪趁火打劫。” 咔嚓。 江南雁牙齿错位,酸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着火?打劫? “林羽人没事吧?” “当时林羽不在家躲过一劫,但是那些盗匪冲着红砂糖来的,把要交的货搬走了。” 江南雁捂着右边的腮帮子,听完佟叔的话,感觉牙齿更疼了。 早在后厨做出一桌子加糖的菜色时,他就迫不及待的想来见见林叔的儿子。 “早知道昨晚出事,我昨晚应该不睡觉赶过来,可惜。” 转念一想。 赶不上交糖日期的林羽,如今是雪上加霜。 如果他此时提出,买下红砂糖方子的话,林羽作何反应? “佟叔在里面吗?” 车外传来一个低沉嘶哑的声音。 佟叔连忙转过身去,挑开车帘就看到风尘仆仆的林羽,抹着脸颊上干涸的血渍,冲他笑了笑。 此时林羽也看到了车厢里,坐着三个不认识的青年。 其中穿着青色华服的一定是青江酒楼的东家。 对方二十出头的年纪,一副贵公子的模样,和他想象中有些出入。 应该不是当初原主父亲干活时的东家。 “佟叔,村里出了些事,路不好走,麻烦车里的贵客下来走走。” “东家,你看这?” “正好我坐马车乏了,既是林公子邀请,我定当却之不恭。” 江南雁下了马车,先朝着林羽拱手行了个文人式见面礼。 来之前他做足了功课,知道林羽考中过童生。 虽然三年前被撤销了科举成绩,还因此得了傻病,但如今不仅林羽毛的傻病好了,凑巧的是。 朝堂上正值用人之际,陛下在封赏时,清理掉了当初提议撤销科举成绩的那批不忠之臣。 若是下个月科举成绩不理想,那些撤销过功名的人,名列前茅者,还有望恢复功名。 由于事情未落定,只是家信里提过几句,自然无法用这个消息,来获得林羽的好感,颇为遗憾。 而林羽见状便知道,这位青江酒楼的东家,不只是个商人,还是一个读书人。 “不知兄台怎样称呼?” “姓江,名南雁,我虚长你几岁,唤我江兄即可。” 封建社会的阶级分类更加明显,称兄道弟也是有讲究的。 林羽明显感受到了江南雁的示好。 这人不是自来熟就是有求于人。 假如是后者,那么对方对一个山野农夫求什么,他心知肚明。 “江兄,请。” “请。” 林羽向村里人证明了马车上的是城里来的贵客,安排熟人带着车夫找块肥美的草地去休息。 他的这个举动,让江南雁欣赏不已,同样头疼不已。 细节决定成败。 看来林羽是个心细敏锐的人,那么买方子的事,不能太冒失。 从村东到村西的坡道在走一段距离。 就在江南雁想找个机会,将话题引到买方子上面时。 见到路上灰头土脸拎着水桶的村民,放下水桶开始整理散落在地的野甘蔗。 他看着满路上堆积的野甘蔗,沉默了片刻。 林羽发现了这一点,嘴角微扬,率先将糖罐被盗抢的事说明。 “家里只剩下不到一千斤红砂糖,和佟叔约好的,半个月产一万斤,三日两千斤,还差一半多。” “江兄你着急要的话,我马上动员全村熬糖,午饭前能熬制出来两千斤,天黑前送到酒楼去。” 开门见山的说法,游刃有余的态度。 根本不给江南雁趁机拿捏的机会。 不过林羽还是做了最坏的打算。 假如江南雁乘人之危讨要熬糖的方子。 他只能放弃与青江酒楼合作,去找青江酒楼的对家卖红砂糖。 江南雁感受到林羽说话的语气很冲,甚至有些咄咄逼人,脚步慢了下来。 佟掌柜生怕年轻人气盛,两人没聊几句就谈崩了,刚想找补几句,却听到东家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林兄,你别急,我只是想念林叔做的糖糕,想着祭拜一下他,顺便来看看你是怎样熬制红砂糖的。” 江南雁指了指后面跟着的佟掌柜。 “交付红砂糖是你和佟叔的事,我不插手。” 他的一句不插手。 成功让林羽保住了信用。 毕竟三日之约的最后期限,可以是早上,也可以是晚上。 “江兄认得我爹?” “我小时候在酒楼里住过一段时间,林叔做的糖糕嚼劲一绝。” 提及林父,江南雁没了得失的顾虑,语气轻松,话也多了起来。 两人一路回忆着小时候吃过的糖糕和美食,说起城里哪家书局的笔墨纸砚上品,哪家书院的夫子古板迂腐。 两人说话东一榔头西一锄头,却滔滔不绝,一见如故。 不知不觉走到家门口。 此时东方微亮,看得清坡道尽头焦黑的废墟,还有不断从山下往上搬运糖罐的村民。 江南雁亲眼看到林羽家的惨状,庆幸自己良心还在。 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提买方子的事,他和那些趁火打劫的盗匪也没什么两样。 “我爹的坟墓在后山上,山路难行,江兄等到天大亮了再去吧。” “听林兄安排。” 家里着了火,没地方接待客人。 但林羽还是带着江南雁一行四人,走进烧焦的院子里。 就在江南雁以为林羽是想让他们看现场的惨烈,再宽限一段交糖时间。 谁知,林羽从只剩下一半房梁的里屋,拿出半袋毫不起眼的石灰粉。 递给了江南雁。 “江兄,接好。” 江南雁被呛得捂住鼻子低咳几声,接过袋子,看清里面是石灰,满脸不解。 “我以为林兄给我的是红砂糖,没想到是白石灰,它有什么妙用吗?” 他对建材不感兴趣,只对吃食尤其是甜食感兴趣。 除非白石灰能做出美食来。 否则,与其把石灰给他,还不如留给林兄建房用。 第二十九章 卖方 “不瞒江兄,石灰就是熬制红糖泛砂的关键所在。” 此话一出,江南雁下意识把袋子紧抱在怀里。 万万没想到,石灰还真能做出美食来! 接着,他不敢置信地追:“林兄,你知道我想买你的方子的事了?” 他立即看向佟掌柜,对方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东家,我可没提前告诉羽娃子。” 佟掌柜很委屈:再说东家你没决定,到底是买方子还是合作制糖,我说那些有啥用。 林羽这时也替佟掌柜出声作证:“不是佟叔说的,是我自己想把方子卖给你。” “为何?” 一路走来,江南雁聊得投机,还想着合作制糖呢。 突如其来的惊喜,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感觉像是天上掉馅饼,直接塞进他嘴里一样。 “江兄可能不知道,再过半个月,周围村子的野甘蔗全部糠了。” “我知道,我也爱吃野甘蔗。” 正因如此,江南雁才特意让佟叔从别处收集甜甘蔗。 甜甘蔗皮厚汁多,加上原价本来就高,有不少人会利用各种手段,全年储存。 味道虽不及新砍下来的,但熬成糖稀影响不大,想来制成糖也是一样的。 面对江南雁调查过市场的坦白,林羽也是敞开了心扉,与他分析自己面临的困境。 “如果我从别处运甜甘蔗熬糖,一来成本巨大,容易被卡脖子,二来太打眼了,我一个升斗小民把握不住。”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连亲友都可能反目成仇。 等青江酒楼推出红砂糖,只怕不少眼红的权贵商绅会追本溯源。 找到石林村来,从他手里巧取豪夺要方子。 “所以林兄的意思,是你早就有卖方子的准备?” “是。” 其实林羽早在一开始就打算,先利用就地取材的野甘蔗,低成本积累原始资本。 再转行找门生意,一举做成行业领头羊无人撼动。 熬制红砂粮是很赚钱,但自身成本和资本的局限性,还有制糖的低技术易复制,注定只能拿它当个短暂的跳板。 “既然林兄信任我,我也不怕告诉林兄,我确实需要这个方子。” 江南雁双眼冒光,笑得合不拢嘴。 真是有心栽花花不放,得来全不费功夫! 激动之下,他把江家想当皇商,急需红砂糖这种独一无二的稀罕物的事,和盘托出。 既是坦诚相待,又在暗中透露出江家背后的势力很大,红砂糖的方子完全吃得下。 话罢,江南雁还不忘记附耳低语几句,把可能恢复童生功名的事,告诉了林羽。 “我只告诉了你,林兄你可不要往外说。” “嗯,我懂得利害,你放心。” 有功名最好,没有也无妨。 以后在大常是何地位,林羽会凭自己的双手和头脑去挣。 站在旁边的佟掌柜,自从得知东家有买方子的打算时,就开始纠结。 谁知道纠结这么久,两个年轻人三言两语,就把事情定了下来。 完全没有谈生意的套路,打开天窗说亮话,主打一个真诚。 倒让阴谋论了好多天的佟掌柜,有些汗颜。 “羽娃子,你既然打算卖方子,想卖多少钱?” 佟掌柜生怕两个人又像路上似的,聊起天南海北停不下来,顺着正事往下说。 提到价格,江南雁好似一盆冷水泼在头上,冷静下来。 坏了。 他刚才说,江家能吃下整个大常的红砂糖供应,再加上现价是一两银子一斤,林兄的小作坊一天能产上千斤。 照这么算,他今日身上带的银票可能不够用。 林羽同样大脑飞速地转动。 红砂糖起初价格昂贵,但熬制得多了,随之配套种植的甜甘蔗多了,价格会被打下来。 要得少了,显得他烧包客套。 要得多了,显得他虚情假意。 他干脆伸出五根手指,让佟叔估价。 “五万两?成交!” 江南雁不等佟掌柜开口,快速朝小厮伸手,取来五万两银票,递给林羽。 一副捡到大便宜的模样,不停的对着林羽道谢。 谢他肯割爱卖方。 其实江南雁确实也捡到了大便宜,但手里捏着厚厚一沓银票的林羽,同样开心。 按照购买力来说,大常的五万两相当于前世的一个小目标。 按照他的小作坊生产来说,熬五万斤红砂糖,都要消耗掉几十口铁锅,近千两银子。 这笔买卖双方都很满意。 “林兄,石灰要如何用?” “兑水用,等到熬糖加水时,我教给你。” 全村昨晚参与救火,此时全在家忙着做早饭补充体力。 林羽干脆自己用铁锹,挖出一口依然烧得通红的铁锅。 好在救火及时,除了野甘蔗和房屋被烧毁,其他损失不算大。 江南雁不好意思在旁边干看着,差两个小厮帮忙清理干净附近的区域。 见林羽开始洗锅,他激动的问:“现在就要熬糖了吗?” “不,先做饭做菜,我饿了。” 提到饿字,早起来访的江南雁,肚子也打起鼓来。 在旁边抱着糖罐,像小鸡啄米打瞌睡的杨薇,瞬间清醒,蹦蹦跳跳地来到众人面前。 得意地晃着她从火堆里抢救出来的烧焦的猪肉。 “林哥哥,早饭吃什么?” “我做个五花肉,你去后山摘些野菜,熬野菜粥喝。” 听上去很简单的伙食。 江南雁本着入乡随俗、有啥吃啥的想法,凑合一顿。 可当香气飘满院子,他发现自己想错了。 只有一道肉菜一道素笋确实凑合,但色香味是真不凑合。 特别是当五花肉下肚,江南雁恨不得把舌头吞进去。 “林兄,你的厨艺好像比陈大厨还好,这也是跟林叔学的?” 林叔不厚道,在酒楼里天天切墩子,还以为只是做糖糕筋道,没想到竟是厨神! 旌城不大,厨界神话,林叔瞒得他好苦呀。 好吃,再来块。 江南雁夹起盘子里最肥的那块五花肉,对着落筷慢的杨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杨薇扁了扁嘴,到底是主人家,她化悲痛为食欲,弥补了自己两碗野菜肉粥。 “我爹不会做这些,我这是天赋异禀。” 没点做菜的天赋,林羽可不敢每次过年时,掌勺给全家人做杀猪菜。 所以也不叫自夸自大。 吃过早饭,林大姑带着儿媳妇来上工。 林羽没忘记村民们还在对外收野甘蔗的事,与江南雁商量。 “我能继续给酒楼供糖吗?” 经过昨日的事,他下定了决心。 第三十章 江大善人 不论做什么生意,要带领全村一起致富。 这里是他做大做强的首个据点! 当然了,老鼠屎他是一颗不会沾的。 他没有劝人向善的德行,只有尊重他人命运的决心。 江南雁还在回味糖醋五花肉,闻言点头回应。 “甜甘蔗连买带运还要七八天才能送到旌城,再盖起作坊找到可靠的工头,十天半个月定不下来。” “林兄你的糖且熬制着,有多少我要多少。” 江南雁认为五万两买方子占了便宜,自然不肯让林羽再吃亏。 反正他从林羽这里买糖,倒手卖了用了还是赚。 不过,他又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林兄,我还想和你做笔生意,不知你能否割爱?” “说说看。” “卖我几个加糖的菜方,一道一百两。” 林羽盯着江南雁伸出的那根手指,深刻理解了什么叫金主的魅力。 城里的有钱人真多。 江兄这个真诚又大方的朋友,我林羽交定了! “家里没有纸笔。” “马车上有,对了,我还给你带了份惊喜。” 虽说现在可能用不上了。 但江南雁还是从怀里摸出一张图纸,摊开来,让林羽查看。 图纸上画的是一套简易的手工榨汁工具。 利用木棒和挖出洞的槽口,使用木棒形成一个夹子,将甘蔗放到中间,利用杠杆原理挤压。 让汁水通过凹槽出来,在接口处再插根竹筒。 这样能节省人力,并大大地减少甘蔗出现碎渣,以及增加汁水。 “林兄,这张图纸是从南越传来的,那里生喝甘蔗汁就用这个方法压榨。” 江南雁得意地挑眉,等着林羽露出惊喜的表情,好好地夸奖自己一番。 也不算白吃了人家的早饭。 不料,林羽把图纸折叠起来,还给他,还附上神秘一笑。 “是挺方便,但效率太低,等江兄你的制糖坊开起来,我送你一套磨盘做的榨汁工具。” 磨盘做的榨汁工具?! 磨盘磨的米面,可比人手碾出来的量大质优,一听就知道有多厉害。 江南雁看向林羽的眼神,变得崇拜起来。 林兄好生厉害,竟然什么都懂! 林羽哪能看不出江南雁迷弟的神情,对于这样的友谊发展,他乐见其成。 毕竟人格魅力在人际交际中,也是一大优势。 “佟叔,我先写十道菜,看看反响再给钱。” “好好好。” 佟掌柜没想到自己还有意外收获。 糖方于他来讲,只是功劳薄上的一笔,他老了也用不上了。 儿女没做生意也惠及不了后代。 可酒楼收益,那是实打实的分红。 他亲自去马车拿纸笔,好让林羽写下来。 这时,收拾完院子的林大姑,带着工人们,神情忐忑地凑了过来。 “羽娃子,酒楼的东家咋个说,延误了交糖,咱们还能接着熬糖吗?” 不光林大姑她们有这个顾虑。 外面门口站着的村民,同样担心。 他们买来的野甘蔗没有林羽这个下家,砸在手里。 许多人为了赚倒手转卖野甘蔗的钱,把全家的积蓄投入进去。 一旦打水漂,全家要饿好几年的肚子才能攒回来。 只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陈方菊,特意挤到人群前头,阴阳怪气的嘲讽。 “你们也太小瞧羽娃子了,人家羽娃子他爹死的时候,青江酒楼的东家还随了纸礼,怎么可能因为延误交货期这种小事,就不认羽娃子这门亲戚了呢。” 她口口声声像是给林羽脸上抹金,但故意对着江南雁的面这么说。 明显是想膈应江南雁,暗示林羽平时吹嘘和青江酒楼关系匪浅。 在陈方菊看来,林羽再厉害,那也是石林村的平头百姓,江南雁是贵族公子。 两人的关系就像一滩泥和一团云,除了做生意有来往,能有什么交情。 如今林羽连货都交不上,只怕这团云很快也要飞走咯。 她等着林羽当众出糗,生意谈崩,村里人们收的野甘蔗烂在家里。 到那时,当家的依旧是村里的话事人,而林羽,别想再在村里呆下去! “媳妇,不会说话你别乱说,像江东家这样的贵人,可不是什么人能随随便便攀亲戚的。” 林西峰在旁边用奚落的语气帮腔,还不忘对着江南雁献上谄媚讨好的笑。 他见识过不少权贵,深知他们唯利是图。 县里那些权贵商绅连他这个村长都不放在眼里,更别提林羽这个黄毛小子。 他等着林羽搬起石头砸自己脚,被赔钱的全村人围攻。 就像那天全村人帮着林羽,逼迫他打媳妇一样。 “林兄,我拿你当知己,你却拿我当亲戚?” 江南雁好似没听出陈方菊与林西峰两人说的是反话,拍着林羽的肩膀喜极而笑。 “哈哈,多谢林叔给我留了你这门亲戚,你放心,以后有困难找我,能解决我会解决,不能解决我找人帮你解决。” 我谢谢你好亲戚。 林羽面对着耍宝的江南雁哭笑不得。 转而对满怀期望的全村人,还有看傻眼的林西峰一家,掷地有声的说道:“刚才江兄说了,我制多少糖他收多少,大家放开手去干。” “太好了!” “江东家真是个大善人!” 在一群人热烈的欢呼声中,唯有陈方菊和林西峰,张着嘴一脸骂人的表情。 却由于江南雁身份高贵,根本不敢骂出声来。 他们如何能想到,一个曾经任他们欺辱的傻子,背后竟有青江酒楼这样的靠山! “早知道这样的话,当初应该去青江酒楼敲竹杠的。” 陈方菊后悔在养傻子的两年半里,没能压榨完他最后一丝价值。 林西峰听到这话,凶狠地瞪了一眼陈方菊。 一天到晚就知道敲竹杠穷算计。 假如不是陈方菊在他耳边吹枕头风,他也不会苛待林羽这个堂侄。 要是他能跟着林羽攀上江南雁这门亲戚,在旌城去哪家宴席,都能坐上座位不说。 三娃想进旌城最好的书院读书,也只是江南雁一句话的事。 然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都怪这个毒妇! “当家的,我不能让林羽这么得意,我要告诉青江酒楼的东家,林羽是个什么缺德东西,他连自己叔婶都不认……唔唔……” 林西峰生怕陈方菊再多嘴,把以往虐待林羽的事抖落出来,引起贵人反感。 不仅没得到助力,反而连累全家人。 急忙捂住她的嘴拖出人群,垂头丧气地回家去。 这边,莫名其妙受到一通感激与表扬的江南雁,没有白白接受他们的赞美。 决定投桃报李,给大家指条生财的大道。 第三十一章 潜在的危机 “等制糖坊建起来需要大量甜甘蔗,我看附近山清水秀,有很多荒山,你可以让村里人提前买下来。” 荒山归属朝廷管,在旌城周边的价格,是一两银子一亩地。 只要交了钱过了户有了地契,无论种树还是开荒,或是盖房,朝廷就不管了。 哪怕有产出,头三年也是免税的。 但是开荒不仅消耗大量人力,种植粮食还缺水缺肥,因此很少有人会买。 除非有保证赚钱的门道。 “多谢林兄提醒,我晓得了。” 此间事了,林羽就去县衙,先买它几座山,当上大地主。 村里人不论是买是租,他都不会让大家吃亏。 吃了定心丸的工人开始搬运村里的野甘蔗,点火熬糖。 家里榨汁的工具烧毁,他们便用自家的顶替上。 等到第一锅糖浆熬出香甜的气息时,林羽把写完的十道菜方交给佟叔,兑了碗石灰水,支走了看火的林大姑。 “汁甜灰少,汁酸灰多,它主要是去除酸味,沉淀残渣,十分简单好上手。” 在林羽的演示下,一锅糖浆逐渐凝成红糖,又变成了砂糖。 如此奇妙的变化看得江南雁等人目瞪口呆。 他们完全想象不到,简简单单的一碗石灰水,竟有如此作用。 但同样的,有一个问题也突显了出来。 “林兄,这么简单的熬糖方法,很容易被人学了去。” “所以这道加入石灰水的工序由我和我媳妇们来做,你的糖坊也要找可靠的人才行。” 江南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却还是觉得不太保险。 现在他明白为何林兄卖方卖得如此痛快了。 长期保密很困难。 眼下只能把红砂糖运到京城去,让陛下钦点江家为制糖的皇家,才能阻止别人效仿。 好在还有近千斤红砂糖可以送去京城,得知糖方的江南雁不便久留。 将所有的糖罐装上马车。 临别前,林羽不忘对佟掌柜请求。 “佟叔,请你帮忙注意城里哪家酒楼买了红砂糖。” “羽娃子,你是想找昨晚来的强盗?” “对。” 佟掌柜看向江南雁。 后者挑开车帘,自信一笑。 “林兄,这事包在我江家身上,红砂糖可是我青江酒楼独有,谁敢私自买卖砸我江家的招牌,不用你出手,我江家先饶不了他们。” “我会和唐县令打声招呼,让他严查那些强盗的身份,给你一个交代。” 江家势大,又有未来的国公爷罩着。 而江南雁这个嫡系子弟的话,县令不敢不重视。 “麻烦了。” “一张帖子的事。” 见江南雁如此自信,林羽彻底地放下心来。 等着青江酒楼或县衙传来的好消息。 殊不知,因为林羽对旌城和朝堂局势还不甚了解,低估了红糖砂对他人的重要性。 因此惹上了大麻烦,卷入了权贵斗争的风波中。 不过此时,林羽正怀揣着五万一千两银票,站在村口望着滚滚东流的河水,意气风发,豪情万丈。 “买山、盖房、囤粮、钱生钱!” 再让娇娘给他生个女儿,把小薇养得白白胖胖,三人一起睡大床。 人生这不就圆满了吗? 正畅想着,十丈外的林西峰家门口,传来一声凄厉的嘶吼。 吓得院子里的狗哑着嗓子狂吠,在河滩洗衣服的妇人们,全都好奇地凑了过去。 林羽猜到发生了何事,跟在那些妇人身后,一起站在大门口看热闹。 被狗吓过一次的青柱娘,这次抬手扇了狗头一巴掌。 “狗东西,再敢乱叫我把你舌头拔了!” 打完狗,青柱娘冲进院子,扑到灶台前的陈方菊身上,扯着头发连打带骂。 “陈方菊你个毒妇!你还我儿子命来!” “要不是你,我家青柱也不会死!” 院子里。 没能在村西遇到青柱娘找林羽报仇的陈方菊,只能任由当家的把她拖回家。 一路上,她还以为青柱娘吓得跟那群盗匪跑了,不顾儿子的血仇。 因为提心吊胆一晚上,在计划失败后,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回到家,她又气又饿,决定先大吃一顿,再去村西树林里找找,有没有强盗落下的糖罐。 “那些糖可精贵了,卖不出去自己吃,一罐也能吃好几年。” 没想到她刚点着火,猛地被青柱娘从后面偷袭得手,一屁股摔倒在地。 还被顺带着薅掉一缕头发,疼得她倒吸凉气,不甘示弱的反骂。 “是你太贪心害死了你儿子,关老娘屁事!” 在陈方菊的计划里。 只需要多抓几只老鼠,绑着火冲进院子里,等全村乱起来抓住机会去帮忙。 石青柱他们顺手搬几口糖罐的时候,再放一把火,把林羽家烧个透亮。 主要是不想让林羽和城里的青江酒楼做成买卖。 “陈方菊,主意是你出的,你不是说林羽会在东湖湾过夜回不来吗?” 青柱娘想到和她交好的姐妹,说出她儿子虽然身上被大家砍了许多刀,但是林羽先砍死的人,别人才补的刀。 她心痛如绞,痛不欲生,同时后悔自己听信了陈方菊的鬼话。 假如林羽没赶回村子,她儿子一定不会死! “青柱娘,你也说了是林羽砍死你儿子的,冤有头债有主,你不去和他拼命,来找我做啥子嘛?” 陈方菊想要挣脱,可是被青柱娘抓住大把头皮,还被骑在地上,根本动弹不得。 只能朝着屋子的方向大喊。 “当家的!儿媳妇!快来帮忙!” “你们想眼睁睁看着老娘死在青柱娘手里吗?” 丧子之痛她是没经历过。 但换作是她儿子被林羽砍死,早就拎着刀去林羽家寻仇了。 青柱娘这是欺软怕硬,才想让她背黑锅。 正这么想着,屋子里躲祸的相公儿媳还没出来帮忙,身后倒是传来一道讽刺的轻笑声。 “我还纳闷,东湖湾的人为了找我要一份见面礼,打得头破血流,是谁在背后拱火,原来是你啊三婶。” 林羽的声音好像催命符,吓得陈方菊脸色白了又黑,心中恐慌不已。 刚才青柱娘的话,林羽听进去多少? 别看她煽风点火让青柱娘去报复林羽,实际上她现在对林羽是又恨又怕。 青江酒楼的东家,和林羽称兄道弟,根本不计较林羽少交糖的事。 据当家的说,那可是在县令大人宴席上坐上座的贵族公子。 这种大人物和林羽交好,她哪敢得罪林羽。 要是让林羽知道,唆使石青柱打伤他小舅子的人是自己。 凭林羽把陈娇娘那个丧门星当眼珠子一样疼,她的下场一定不比石青柱好到哪去。 “羽娃子,青柱娘她死了儿子,她疯了!她说的都是疯话,你别信她的话!” 陈方菊惊恐之下,使出浑身力气。 连蹬带踹翻过身来,和青柱娘扭打起来。 青柱娘正听着陈方菊与林羽对峙。 恨不得陈方菊亲手杀了林羽,替她报仇雪恨。 没料到陈方菊突然反手打自己,一个不留神被陈方菊压在身下。 咔嚓! 身体肥胖又结实的陈方菊,坐在青柱娘的胸口只踢打了几下,就听到屁股下边,传来脆响声。 第三十二章 死无对证要偿命 旁观狗咬狗的林羽,听到这个动静,总感觉不太对劲。 心里怀疑陈方菊再这样下去,会不会一屁股把人坐死了? 可他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此时开口提醒,只怕陈方菊以为他想让青柱娘指认她。 当场杀了青柱娘的心都有。 “我还是默默看戏,看她俩谁能打赢再说吧。” 林羽看向站在堂屋门口的林西峰,和陈方菊的两个儿媳。 见他们完全没有插手的意思,暗中嗤笑:这一家人可真是冷血,好歹上去拉个偏架吧。 与此同时,肋骨被坐断的青柱娘,嘴里凄厉的大喊着。 “杀人啦!陈方菊要杀人灭口!” 她一边喊一边推搡着陈方菊,想把人推下去。 可是陈方菊情急之下,只想压制住青柱娘,让人闭嘴,免得被林羽抓到把柄,送官法办。 “青柱娘,你别胡说八道!你听我说!你听我说!” “杀人……唔唔……” 青柱娘被陈方菊坐在胸口,又捂住了嘴。 从内脏里涌出来的血堵住了鼻子,不一会儿,大量的血泡从鼻腔里涌出来,让她剧烈地挣扎起来。 陈方菊还未察觉到青柱娘的身体变化,又用力往下坐了坐。 直到屁股下面的人不再动弹,她赶紧凑到青柱娘耳边,威胁恐吓。 “青柱娘,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你想报仇就听我的。” “你现在只能假装不知道青柱娃做的事,不然,连你也会被当成盗匪的同伙,抓进县衙大牢里。” 陈方菊语速飞快地说完,喘了口粗气。 见青柱娘没再反抗,她还以为对方认同了她的说法,松开捂住嘴巴的右手。 噗嗤…… 突然,一股股鲜血从青柱娘的嘴巴里涌出来,染红了衣襟,从高到低流到她骑着青柱娘的大腿肚上。 “娘唉!” 陈方菊吓得翻身站起来,直奔林西峰而去。 “当家的,不好了,青柱娘吐血了!” “吐血?” 林西峰没参与打架,是怕陈方菊说服不了青柱娘,闹出事来,他惹一身骚。 再说了,陈方菊说过是青柱娘疯了,才胡乱攀咬的,打一顿才能打老实。 他根本不觉得自己这个彪悍的媳妇会吃亏。 可听说吐血了,再看青柱娘像挺尸一样躺在当场,一动不动。 他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媳妇,你不会把人打死了吧?” “你哪只眼看到我打她了?我只是坐在她身上说了一会儿话。” 陈方菊也慌了神,连忙返还回去。 她艰难地弯下水桶粗,揪起瘦骨嶙峋的青柱娘破口大骂:“你死了儿子,想讹上我家给你养老是不是?门儿都没有!” 可骂着骂着,当青柱娘铁青的脸凑近到眼前,没有一丝呼吸声。 连鼻子里往外涌的血,好像都干了。 陈方菊吓得失手将人摔在地上,再次朝林西峰跑来。 “当家的,不好了!青柱娘真的死了!” 青柱娘死了。 这个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落在林西峰一家人的头顶上。 特别是当看到,院门口除了站着林羽,还有左邻右舍,他们连杀人藏尸都做不到。 所有人没有了主意。 只能面面相觑,看着陈方菊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嚎。 “我没杀她!我没想杀她啊!” 刺耳的哭嚎声中,林羽看着像破布一样被丢在地上的青柱娘,心里没有半点同情。 再看后悔痛哭的陈方菊,更加觉得可笑。 “三婶,如今死无对证,你唆使石青柱带人去我家偷糖的事,我没法再追究了。” 陈方菊哭声一顿,脸上刚露出劫后余生的欣喜之色。 对啊! 青柱娘死了,东湖湾的人不会指认她。 她不用担心因为伙同强盗的事,被抓去下大狱了。 太好了! 林羽看到陈方菊庆幸的神情,暗中冷笑:真是顾头不顾腚,高兴得太早了。 “三婶,既然青柱娘没和你共谋放火抢盗的事,她可是个良民,你杀了她要偿命的。” “是她先打的我,我才还手的……” 慌张之中,陈方菊丝毫没注意,她的这番说辞,反倒坐实了她杀人的罪行。 在死无对证的条件下,青柱娘攀咬盗匪同伙的事倒是解决了。 可陈方菊当众承认杀人,不论有意无意。 也只是赔命和下狱的差别。 就连还没想好托辞的林西峰,闻言捂住铁青的老脸,哀叹一声:完了,不中用了。 他得考虑续弦了。 林羽冷眼看着陈方菊,想不明白这样愚蠢的人,是如何设计了昨日那一连串周密的计划。 昨日阻碍他回家的一举一动,可谓是环环相扣。 无论哪个环节出现差池,从最终结果来看,他确实损失惨重。 “不管是谁想浑水摸鱼,敢拿我小舅子的性命设局,定叫对方吃不了兜着走。” 有心想套陈方菊的话。 然而,在杀人偿命的影响下,陈方菊不再扑腾,认命似地坐在地上,默默地流泪。 看她神情呆滞的模样,问不出有效的信息。 只能寄希望于衙役到来,把人带回县衙大牢去审问。 好在有江南雁的关系,他私底下请求衙役问问陈方菊,是否有同伙的事,应当不是难题。 “二婶,二河叔还没回来吗?” 林羽看了一眼天色,快中午了。 别说二河叔是骑驴去了县城,哪怕是走路去,再让衙役坐车带回来。 此时也应该回来了。 石二婶还没回话,倒是旁边看热闹的林诚,意味深长的说道:“羽娃子,官字底下两张口,村里去报案,听说受了损失要他们追回,没点孝敬,他们能拖好几天才来。” 拖好几天?石青柱的尸体不得烂在县衙里头? 林羽对于这种官僚主义是无计可施。 假如让他孝敬银子才能请得动衙役来查案,那他还是选择让尸体烂在县衙里头。 这种给一分孝敬才肯走一步路的衙役,指望他们能抓住石青柱的同伙? 他还是靠江兄吧。 “如今青柱娘被陈方菊杀死了,私下斗殴致人死亡,杀人凶手还是村长的媳妇,这回衙役总该来看看吧?” “村里一连死了两个人,都赖陈方菊太贪心。” 村民们心明眼亮。 从青柱娘专门来找陈方菊讨说法,再加上陈方菊怒极失手杀人。 谁都知道昨夜林羽家着火被盗,是谁的手笔。 就在大家猜测着,材长一定会在衙役到来时,塞些银子,让衙役作证是失手杀人,免除陈方菊的死罪时。 却听到陈方菊发出一声尖锐的悲鸣。 “当家的,我不想死!” 第三十三章 夫妻本是同林鸟 原来,就在大家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陈方菊身上时。 林西峰悄悄地进入厢房,取了一包耗子药回来,塞到了陈方菊的手里。 耗子药是陈方菊亲自买的,药效大得很。 老鼠吃一粒直接蹬腿,人要是吃一包,同样神仙难救。 “媳妇,我也不想让你死,可是,你曾经做过多少恶毒的事,你心里没数吗?” 林西峰背对着众人,正对着惊恐难安的儿媳妇,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如果你进了县衙大牢,能扛得住严刑拷打?” 自从当上石林村的村长以后,夫妻俩为了捞钱,以及打压不服他们的人。 可没少干缺德事。 特别是自从交单身税以后,作为村长的林西峰,为了完成上峰的指标,在陈方菊的唆使下。 哄骗不少人将村里姑娘,卖到远处的青楼去做妓,对村里人则说是嫁给了外地的好人家。 “我、我……” 陈方菊“我”了半晌,还是无法下定决心。 她只是失手伤人,再说以前做的恶事,林西身也有份,怎么就全部让她独自承担呢? “当家的,我……唔……” 就在陈方菊想争取一下,让林西峰塞些银子打点,好让她少受罪,减轻刑罚时。 等待不及的林西峰,打开那包老鼠药,用力地捂进她的嘴里。 任凭她怎样挣扎也无济于事,大半的老鼠药还是被吞进了肚子。 在老鼠药吞下去的瞬间,原本剧烈挣扎的陈方菊,哪怕还没死,却也不再动弹。 因为,林西峰在她耳边低语。 “你只有死了,才能保住咱们全家的名声,更能保住三娃的脸面,三娃可是要为咱家光宗耀祖的,你忍心拖垮全家吗?” 身为最疼幼儿的母亲,陈方菊自然不忍。 再加上老鼠药吞下去吐不出来,她认命了。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她有决心在接受拷打时,不会说出当家的,可当家的,却没有和她同甘共苦的想法。 陈方菊悔啊。 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她何必费心费力去害人,她应该鞭策当家的,多赚钱买地。 “三哥,三婶怎么不动弹了?” “她别哭得背过气去,再跟青柱娘一样发生意外?” 有村民察觉到夫妻俩互动不太对劲,好奇地凑上前来。 头一次杀人,还是杀自己媳妇的林西峰,这才急忙松开一直捂着陈方菊的双手。 他还让陈方菊亲自说一番悔过的话。 可松开手的瞬间,陈方菊身体像滩软泥,瘫倒在地,嘴里不停吐着黑血和豆粒大的老鼠药。 出气多进气少,气还在,但眼珠子青白涣散,已经不行了。 一起睡了二十来年觉的媳妇,突然变成这副模样,林西峰忍不住哭嚎起来。 “媳妇,你怎么想不开,想要一命抵一命呢!” “都怪我没能拦下你,我无能啊!” 不知是由于害怕,还是因为愧疚的原因,林西峰的哭声凄惨,多了几分真情实意。 倒不好叫周边的人,怀疑他刚才背着人下毒。 “三哥,人死不能复生,三嫂走了轻松了,你还有一大家子人要养呢。” “是啊,你别太伤心,赶紧去报官把事情平了,再告诉孩子们回来办丧事。” 在一群村民们的劝告与安慰声中。 唯有站在门口插不上手的儿媳妇们,面面相觑,惨白着脸想劝公公节哀。 可话到嘴边,却像是吞了苍蝇一样直泛恶心,根本说不出口。 林羽为了避嫌,一直站在门口附近没有往前凑。 等听到林西峰和村民们的话,有些难以置信。 “陈方菊吞老鼠药死了?” 怎么可能! 像陈方菊这种人,从不会觉得她做的事是错的,会因为愧疚抵命? 恐怕县令大人判她赔命,没理她也能搅出三分来。 想到其中的关键,他看向坐在地上,抱着陈方菊不停大哭的林西峰。 其实陈方菊到现在还是出气多进气少的状态,嘴里不停的吐着黑血,有时还会发出痛苦的申吟。 “吞老鼠药死,可真够难受的。” 无论死因究竟如何,眼见陈方菊也要随着青柱娘一同去了。 事情暂时告一段落,林羽心情复杂地吐出口浊气。 如今他已是村里炙手可热的富农,哪怕林西峰对他不满,把陈方菊的死赖在他身上想报复。 也不会像陈方菊一样,连他和青江酒楼的关系如何,还没弄清楚便动手。 “再说了,我也不会再给别人动手的机会。” 有了银子和声望,接下来,他会加强家里的护卫工作。 还有这个村长的位置,林西峰既然坐得不安稳,那么就别坐了。 他会找个机会,安排一个可靠的人坐上去。 哪怕村里人在陈方菊生前,对她颇有微词,但死者为大。 很快,得知青柱娘和陈方菊死讯的村民,自发前来,帮着收拾灵堂,装裱院落。 就连不认这门亲戚的林羽,也免不了先上完一炷香,才往家里走。 家中,林大姑等人还在小薇的指挥下熬着糖,墙角糖罐新堆了十个。 锅里新的一轮糖稀,已经泛起了金黄色。 要不了一个时辰,便也能成糖出锅。 “等这一锅熬完,晾凉了糖,大家先回去休息。” 今日连午饭也没做。 林羽只能折算成工钱补偿。 他沿着烧焦的院墙墙根走了一遭,看到焦土一直延伸到西边的竹林里,他叹了口气。 “看来想修修补补是不行了,这房子要扒了重建才能住人。” “林哥哥,大姑说暂时可以先睡在她家。” 倒也是个办法。 但大姑家人口本来就多,房间拥挤,他这次又加上一个小舅子,不好打扰别人。 “我还是喊几个人来,砍一些竹子与木头,先在原址上做几间竹木屋将就。” 等他去县衙买完地,再去买些砖头,在附近砌高院墙,建一幢大院。 到时候,寻常盗匪想闯进来都无路可走。 打定主意,林羽等昨晚救火的人们,睡得差不多了,厚着脸皮前去敲门。 “麻烦你们了,我一会儿去县城置办物件,今晚晚饭我请。” 同村请人盖房一般给不了多少工钱,但晚饭能全家来吃。 光凭在林羽做工时的丰盛午餐,不少人连咽口水。 无须多言。 他们抄起昨晚用豁口的砍柴刀,接着往西边更深的竹木走去。 “小薇,我去趟县城,你先去大姑家睡觉。乖。” 杨薇本来想和他一起去,闻言打了个哈欠,轻轻点头。 忙活一晚上确实又困又累,她就别去当林哥哥的累赘了。 “林哥哥,娇娘姐姐和光儿弟弟什么时候回来?” “我回来的时候顺便去接他们。” 林羽从村里借来一头毛驴,准备快去快回。 骑着毛驴刚到村东头,一辆处处透着土豪气息的马车,自东向西,拦住了他的去路。 车帘挑开,一个身材滚圆的中年男子,笑呵呵的问。 “后生,请问你们村的林羽,住在哪里?” 第三十四章 讨债的上门 找我的? 林羽打量着中年男子油花满面的脸庞,一时间竟想不起此人是谁。 看到车厢里头还有女眷在,他急忙收回探究的视线,反问来者。 “大叔,你找林羽有事吗?” “你没听说吗,林羽这小子砍坏了东湖湾的独木桥,那桥可是我陈财福花五百两银子修的。” 原来是陈地主。 林羽早听闻,陈地主有钱但是一个一毛不拔的铁将军,为人抠门。 一直觉得富了容易长良心,抠门和缺德不成正比。 今日一见,传闻还是有属实的时候。 “五百两修的桥我用五刀砍断,看来我不光有做菜的天赋,我还力大无穷。” “小伙子,你嘀咕什么呢,快快给我带路。” 陈财福好似把石林村当成了东湖湾,张嘴便是命令的语气。 不等林羽拒绝,他得意地轻哼一声:“我可告诉你,我和你们村长是未来的亲家,我的事就是你们村长的事。” 这次前来石林村,陈财福是特意带了女儿们来拜访林西峰的。 听他在私塾的儿子说,林西峰家的三娃,读书聪明有天分,先生说,下月科举一定能中童生。 偏偏林西峰夫妻俩,对于亲事推三阻四的。 让他怀疑,是不是攀上了高枝,或是嫌弃他许配的是妾生子。 再加上林西峰养的侄子林羽,成了石林村的富农,还有城里青江酒楼的掌柜关系不错。 假如林西峰家愿意,他把许配的女儿,换成嫡亲的也不是不行。 “陈员外,你认识村长,可以先去找村长,他家就在那边。” 原本林羽砍坏了桥,赔钱重修是天经地义的事。 只要陈财福实实在在的报价,他二话不说掏银子。 但是对方一来坐地起价,二来拿林西峰压人。 他只能先让陈财福去村长家吊唁完,再来谈赔偿的问题。 说完,他不管陈财福做何决定,赶着毛驴,自行越过马车往前走。 气得陈财福拍着车板大叫:“穿得像个读书人,怎么这么不知礼数?” 倒是车厢里坐着的两个陈家女儿,看到车窗外面的林羽,骑在毛驴上身板挺直。 哪怕得知父亲身份,依旧没有谄媚讨好的意思。 表现得不卑不亢,眼中满是赞赏之色。 尤其是嫡女陈灼灼,大胆地挑起车窗的竹帘一角。 在看到林羽俊朗的侧脸后,一双桃花眼睁得溜圆。 “蓁蓁,刚才那个男的长得真好看,比我以前见过的所有男子都要好看!” “灼灼姐,别乱说,小心父亲听到把人拖回来打一顿。” 相较于大姐陈灼灼的活泼,作为妾生女的妹妹陈蓁蓁则沉稳许多。 她同样认为刚才的男子长相好看。 但,不论男人好看不好看,她都没有挑选的余地。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也不知道林村长家的三儿子,长得有没有刚才路过的男子好看。” 陈灼灼随口一说。 陈蓁蓁脸上神情变得微妙起来。 她没见过林村长家的三儿子。 但父亲是村长,本人快到交单身税的年纪,还没能找到媳妇,再加上陈方菊的相貌。 儿子随母,只怕好看不到哪去。 骑着毛驴没走多远的林羽,听到她们的谈话,脑中闪过林宗叔那张完美继承了,陈方菊长相的脸庞。 有点吓人。 他赶紧收回发散的思维。 “一会儿路过张家寨,要不要和娇娘打声招呼?” 算了,先去县城找衙役买山地。 假如遇到同村人收野甘蔗,再托人带句话吧。 骑着毛驴走到张家寨,恰好又遇到了石二叔从县城方向回来。 石二叔见到他,懊恼地直叹口气。 “我去报官,说村里遭了盗匪,县里的主簿说,衙役不在,我只能把石青柱的尸体放到仵作房回来了。” “没事,我正要亲自去一趟。” “羽娃子,你去他们也不在,反正我和同去的人都说了,石青柱是盗匪,被大家打死的,这事和你没关系,你只是苦主。” 面对石二叔的维护,林羽把江南雁和县衙打招呼的事说了。 听说青江酒楼的东家要帮忙,还不计较没能及时交上糖的事,石二河喜上眉梢。 “太好了,有了江东家带话,明天衙役就能来。” 明天? 林羽低头看了一眼怀里揣着买地的银票。 县衙看在江兄的面子上,可能明天才会赶来。 可看在他买山地增加县衙收入的面子上,披星戴月也要赶到石林村,给他丈量田地。 “羽娃子,江东家打了招呼,你还去县城做啥子?” “买些吃的用的,家里的全都烧光了。” “也是,那些该死的强盗,真是造孽,我多找几个人和你一起去,免得再碰到他们。” 林羽下意识地想说不用,光天化日有何危险的。 转念想到,自己身上揣着五万多两的银票,确实不太安全。 看来他的思想得彻底地转变一下。 这里可不是安全太平的种花稼,而是刚刚建朝的封建大常。 把盗匪比喻成铁器的话,他现在就是需要保护的瓷器。 “入乡随俗,我买完地再去买些护院小厮吧。” 他自言自语地说着,又请石二河找来张家寨的熟人,给娇娘带了句平安。 跟随石二河一起去县城的众人,听说林羽要去县城置办家业,又跟着返还回去。 “羽娃子这回挣了大钱,别忘记请我们喝酒。” “应该的,咱们这次买它一头猪,再买一坛子酒,回去杀猪喝酒。” “那感情好,大家走快些!” 一路上。 林羽遇到泥泞的湿地,总会放慢速度,检查一下地面的车辙印迹。 特别是通往县城的必经路,他还特意下地查看。 如此细心留意之下,真让他在距离县城官道二里处,看到四辆深浅不一,但同一时间经过的车辙印。 “奇怪。” 虽说这四辆车辙印,符合昨晚上运糖罐的痕迹,但它们没有上官道去县城。 反倒沿着岔路口,往山里去了。 像石青柱的狐朋狗友,抢了糖罐应该马上出手才对。 “难道这些痕迹不是那些盗匪留下来的?” “还是说,那群盗匪里也有聪明人,知道避避风声再把糖罐出手?” 术业有专攻,看来还是得请县衙帮忙。 放弃了追踪车痕的林羽,骑上毛驴跟在石二河一队人后面,上了官道。 两刻钟后。 一个刀疤男左手牵着一头背上挂着两口大陶罐的黄牛,右手按在腰间别着的剔骨刀上,从密林里走出。 他警惕地打量着周围,确认没有旁人后,急忙赶着黄牛,也上了官道。 入了城。 刀疤男直奔县城里,酒最好喝的酒楼而去。 第三十五章 酒之最吴伶醉 旌县中,酒最好喝的地方,莫过于无忧酒楼。 它是酒行翘楚吴家的产业。 吴家自千年前便以利用清泉水和粟谷酿造的清酒闻名于世。 《周礼》有云:辨四饮之物,一曰清,二曰医,三曰浆,四曰酏。 清酒具有一定的食疗作用,但因其他酒型逐渐兴起冲击收益,近年来,吴家转做高粱白。 靠着酒中至烈吴伶醉名扬天下,连带原本的清酒身价跟着水涨船高,一壶难求。 许多文人雅士,权贵仕族,都以酒宴上能够喝得上吴伶醉为荣。 旁家酒楼门口悬挂的是灯笼,无忧酒楼门口悬挂的是两只红黑相间的陶瓷酒壶。 “客官,里面请。” 太阳刚刚西斜,前来无忧酒楼讨酒喝的,已经人满为患。 站在门口迎客的掌柜吴理,像根细长的竹竿似的,面对跑堂的或是衣衫朴素的人,腰背挺得笔直。 面对着达官贵人,犹如墙头小草点头哈腰,三十出头的脸上,笑得满是褶子。 “唉哟商公子,又让你白跑一趟,郡府那边的管事说了,真没有多余的吴伶醉白给商老爷庆寿,要不您瞧瞧吴伶醉清?” “我爹说了,为了喝上吴伶醉白,他把寿辰从月中改到了月尾,吴掌柜你再推的话,我爹亲自来堵门。” 哪怕商公子怒了,吴理依旧笑着应付着。 嘴上说着去周旋周旋,可眼里的笑意不达眼底。 去郡府时,东家可是说过,商家背后的靠山商郡丞,被朝廷点名要查办。 要不了几日,抄家文书就要发下来了。 吴理收了商家的定酒钱不给酒,白赚一笔,当然是能拖便拖。 拖不上,翻脸也不怕。 应付完商公子,吴理看向站在牵着黄牛站在门侧的刀疤男,眉毛微挑。 “小徐,今天又来闻味儿?” 刀疤男徐志大,没喝过吴伶醉。 但每次经过无忧酒楼,闻到里面的酒香,他都会走不动路,停下来驻足片刻,嗅嗅贵人们喝的酒香。 一来二去,早在吴理面前混了个脸熟。 因为一次酒宴,负责割肉的庖丁拉肚子爬不起来,徐志大顶替疱丁做事。 虽说那次酒宴还是由于徐志大技艺不精湛,引得客人埋怨,但吴理还是记住了这个曾经给屠夫打过下手的刀疤男。 “吴掌柜好。” 平时在别人看来凶神恶煞的徐志大,感念以往的一饭之恩,面对吴理时,总是笑脸相迎。 然而吴理每次见状,都会奚落他一句。 “早说了你别笑,笑起来比绷着脸还可怕,怎么地,又想来白喝一顿酒?” 虽是捧高踩低之辈,但吴理念在徐志大偶尔有用处的面子上,不耐烦地朝着后厨指了指。 “你来得倒是时候,中午有贵人待客,剩下一桌没怎么动的席面,去吃吧。” “谢吴掌柜,我这次不是来蹭饭吃的。” 徐志大刚想上前说明来意,又来了几个衣着光鲜的客人。 吴理没再理会他,急忙赔着笑脸上前迎客。 徐志大想到糖罐的事不能外泄,他赶紧将包裹着糖罐的油布遮了遮,牵着黄牛绕到后院去。 作为一个不时来蹭吃蹭喝的外人,徐志大呆了不到一刻钟,就被指桑骂槐说了好几句。 “每次剩下没动的席面,他总能凑上来,跟那猫闻到腥味儿似的。” “有手有脚的小伙子,整天蹭吃蹭喝,和我们这些老太婆抢口吃的,真不害臊。” 要脸的徐志大坐不住了。 他虽然在无忧酒楼蹭吃蹭喝,可每次来,都会把后院打扫干净,能修理的家伙什修理好。 既然这些人不欢迎自己,说完正事就走吧。 徐志大将牛背上的两个糖罐解下来。 眼见吴理忙得没空招呼自己,只能打开密封的盖子,抓了一把糖送过去。 “吴掌柜,有件好东西让你掌掌眼。” “酒楼后厨有啥好东西,我比你清楚。” 吴理头也没回,嫌徐志大麻烦,刚想赶人走。 当闻到徐志大身上的一股甜味时,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他顺着味道,看向徐志大紧握的右拳,好奇的问:“你手里攥的什么?” “红砂糖。” 徐志大没卖关子,缓缓伸开手掌。 满满一把红砂糖掉出来许多,颗颗分明的糖粒掉在门口台阶上,活蹦乱跳。 像极了吴理此时激动的心脏。 红砂糖?! 吴理活这么大,在酒楼干了十五年,从跑堂到掌柜,从郡府到县城,从未见过像细沙一样的红糖。 “徐志大,这糖哪里来的?” 吴理紧张地看了眼周围,特别是斜对过的青江酒楼。 哥俩好似的揽住徐志大的肩膀,往后院走去,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扬。 拖徐志大的福,这回他要发达了! “快,切两斤牛肉,打一壶好酒来!” 吴理打算灌醉了徐志大,好好问问这红砂糖的来历。 吴家在朝堂站稳脚跟,这次陛下大封朝臣,封侯加爵不在话下。 这些年为了立功,吴家牺牲良多,特别是银钱方面,每卖两坛吴伶醉,有一坛都被族长拿去换功劳。 如今终于有了收获的时候,吴家剑指皇商,打算当上皇商,三年内将以前的投入全部赚回来。 可吴伶醉在前朝已是贡酒了,再凭借它当皇商,绝对会被竞争的其他家族诟病。 “东家才说了,让我在民间多收集一些奇特之物,进献给陛下,徐兄弟,你来得可真是时候。” 本来想告知红砂糖是偷来的徐庆大,第一次受到吴理如此款待。 他犹豫一下,还是没有说明红砂糖的来历,准备吃饱喝足,吴理开了价再说。 …… 县衙前。 不等林羽向门口的衙役说明来意,对方在看到石二河等人时,急忙向前一步,像赶苍蝇似地挥挥手。 “你们刚才不是来了一趟?石村林出强盗的事,县令大人知道了,明天空了我们就去村里调查,快回去吧。” 再过一刻钟,他就该换值了。 没工夫同村里来的农夫,在这里摆龙门阵,说那些强盗多么可怕又可恨。 石二河见状,无奈地对着林羽双手一摊:看吧,我就说来了也没有用。 “大哥,我叫林羽,是石林村强盗案的苦主。” 说明身份,衙役挑眉打量了林羽一番,接着挥手赶人。 别说林羽了,啥羽来了,他们今晚也不会去石林村查案。 林羽只得哭笑不得的说道:“我知道江兄和县令大人打了招呼,我不是为强盗一案来的,我是来买荒山的。” “什么?!” 不仅衙役大吃一惊。 连跟着林羽一同来的石二河等人,同样目瞪口呆。 荒山想用就在那里长着,种树种菜随便折腾,占了一亩三分地也没人管。 还用特意来买吗? 石二河反应过来,拉着林羽的手苦苦相劝。 “羽娃子,二叔知道你挣了钱,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花,可你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经不住这么败家啊!” 第三十六章 坐拥万亩山地 我败家吗? 林羽扪心自问,果断摇头解释。 “二河叔,我买山地是为了种甘蔗。” “野甘蔗不需要精心种,还不如去收呢。” 石二河既是真心相劝,同样担心,村里人们断了一条财路,有些人会落埋怨。 在衙役面前,林羽自然不能明说是种甜甘蔗,于是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 “我要买石林村附近的万亩荒山,敢问衙役大哥,我需要找谁交钱过户呢?” 身上没有碎银子,林羽没法打点衙役,只能努力挤出笑容。 争取看上去显得很在诚意。 着急下差的衙役,终于来了精神。 “你要买万亩荒山?” 万亩荒山最便宜的也要一万两银子,光是县衙的功绩奖赏,也要发他十两。 在看到林羽点头,衙役的视线在他手里的银票上定格片刻,急忙比划着县衙内。 “正巧县令大人刚和江公子喝完茶,还在县衙里,我带林公子前去找大人。” “有劳。” “应该的。” 衙役乐呵呵地引着林羽前行,哪里还有刚才随时准备下差的懒散劲头。 石二河等人则留在原地,见劝他不住,只能干着急得直跺脚。 转念想到,林羽手里捏了那么多张银票,石二河又不免想入非非。 “熬制红砂糖这么赚钱吗?” 交了一千斤糖,就给了几万两银票? 恐怕羽娃子还有别的发财门道,没和大家说。 石二河倒也没有想着,逼着羽娃子再带大家赚钱。 可羽娃子买下万亩荒山,只怕种上野甘蔗,就不让他们收野甘蔗了。 “这可怎么办呐?” 其他一同跟来的村民,同样忧心忡忡。 只有进了县衙里的林羽,想到马上晋身成为坐拥万亩山地的大地主,心里雀跃不已。 看着带路的衙役,不停的接受其他同僚的问好,他才知道这个轮值看门的年轻衙役,在县衙里地位不低。 “林公子,暂且在这里等候,我去通传。” 走了一路已经变得慈眉善目的衙役,不忘记自我介绍。 “我叫赵承业,别看我才二十,在县衙里干了五年了,我爹和爷爷也是在这里办差的,林公子以后再有买山买地的事,可以找我。” “县衙卖地,你们引荐的人有好处?” “增加功绩还有奖励。” 赵承业是个实诚的人。 这个问题,只要买过一遭大范围山林或田地的地主都晓得,不需要隐瞒。 但此时的坦诚,倒叫林羽对衙役心生好感。 “有劳赵大哥了。” 一声赵大哥喊得赵承业心花怒放,朝着林羽抱拳一拜。 “兄弟,以后空了来找我喝酒,我做东。” “好。” 本着多条朋友多条路的想法,林羽三言两语,结交了县衙的一位资深衙役。 下次便不会再被拦在大门口打许久的机锋。 赵承业站在后院门口通报了一声。 不一会儿,一个三十五六、穿着青色长衫便服、身材消瘦、但眼神格外明亮的中年男子,快步从房间走出。 在距离对方还有三步远的时候,林羽鞠身作揖:“见过县令大人。” “你就是石林村的林羽?” 唐知涣仔细地打量完林羽,止不住赞叹。 “少年英姿,确实不凡。” “大人过奖了。” “不卑不亢,更是难得。” 林羽听他夸个不停,饶是脸皮再厚,不免脸上一热。 也不知道江南雁是怎么跟唐县令形容他的,刻板印象要不得啊。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夫而已。 好在,唐知涣夸完两句,话锋一转,引入到了买山地的正题上。 “听小赵说,林公子你要买万亩山地?” “对,现在能交钱过户吗?” “能。” 尽管快要到下差的时候,但旌县县衙自大常立朝以来,第一次遇到要买万亩荒山的人。 作为一个行政级别最低的县城,且因人口和赋税收益不足,快要撤掉七品县令换上从七品县长穷地方。 像林羽这样的大主顾,自然享受到了一条龙买卖过户服务。 最后盖章过户时,唐知涣还不忘记提醒林羽。 “头三年免税,但三年后山上只要有田,就要按年交一成粮税,养殖或种植按赋税政令交税,山上的猎物倒是不收税,你可以自行处理。” “我了解,多谢县令大人提点。” 盖了章交了钱过了户。 林羽手拿着地契书,唐知涣叫来负责丈量和登记土地的县丞主簿。 “带上人手,去石林村村西,还有张家寨村西一带,把地契上所写的荒山,给林公子标记好,谨防他人侵占。” 一万亩山地听上去多,实际上也确实多。 按照六十米高的一座山包来算,能换算成三十多座山。 不过,林羽为了开垦一些种粮食的荒地,特意买了山下附带的洼地和田野。 共计买了二十座山,除去其中的水田村落外,长度横跨村西到张家寨,直线距离总计五余里,南北约有两里半。 按直线面积是六千平方公里,但山地面积是另一种算法,不能全靠直径测算。 再加上他还买了些水塘和林区,丈量起来有些复杂,县衙人手要通宵了。 安排好人手,唐知涣引着林羽走出县衙。 看到门口拴马桩上的毛驴,唐知涣诧异的问:“林公子骑驴来的?” “对,村里没有马,县令大人你先带着人去村里,我还要办些私事。” 反正量地这件事,林羽在不在场无所谓。 大常的律令还算严谨,新建朝也注重树立官府威望,只要有银子和功绩拿,上下官员做事都很认真。 他只要等量完地,再去视察一圈领地即可。 “我还想着带林公子一程,好吧,石林村见。” 唐知涣是个实干家,没再啰嗦,等到小厮将马牵来,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身后跟着的县丞主簿,坐在牛车上骨碌骨碌地走。 剩下的衙役,大多只能靠着双腿往前推进。 倒叫被迫让他们加班的林羽,有一丝丝的惭愧。 “无论哪朝哪代,县衙的税钱也不好拿。” 正感慨着。 感觉到不少道视线定格在自己身上。 林羽转身看向石二河等人,晃了晃手里的地契。 “二叔,我买完了,接下来先去钱庄存了银票就去买酒肉。” 此时石二河他们哪里还有心情喝酒吃肉,神色有些抑郁。 林羽自然猜得到他们的心思,见状禁不住哈哈笑出声来,导致大家的目光更加幽怨。 “羽娃子这次是真的发达了,买完一万亩荒山还剩下一大把银票。” “羽娃子,你有了山地种野甘蔗,往后就不需要村里人去外面收野甘蔗了吧?” 在大家忐忑的目光中,林羽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对,不需要了。” 众人悬着的心终于死了,相互对视一眼,无奈又惆怅,却也没有怪罪林羽的意思。 在他们看来,林羽带着他们赚的这几天钱,抵一年的收成。 做人要知道感恩,总不能想着让林羽带他们赚一辈子的钱吧? 是该在城里找找,哪个码头扛包的活轻松省力离家近了。 第三十七章 狗眼看人低 “大家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是累的吗?” 林羽的话,惹来了好几个白眼。 这群人干苦力的时候,活忙的时候,经常几天几夜睡不了一个时辰。 今天只是在村里与县城间,来回奔波了两次,身体不累,但得知明年不能再收野甘蔗,心确实累。 “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让大家开心一下。” 见再卖关子,很可能被打,林羽不再耍宝,凑到石二河等人面前,小声解释。 “我买荒山是为了种甜甘蔗,青江酒楼的东家说了,要用甜甘蔗制糖,旌城种甜甘蔗的少,我先买了地种上,回头他高价回收。” 原来如此! 但与他们有何相干? “一万亩荒山,就算是不翻地犁地,只种甜甘蔗,我一个人也种不过来,到时候全村人一起种,我给工钱,或者你们租田也行。” “荒地头三年不要税,我只抽一成,只要你们肯干,三年收回本来,往后我还是只抽一成。” 按照甜甘蔗的市价来算,三年收回本来不是问题。 原本种甜甘蔗就是件挣钱的买卖。 但旌城富人不多,一文钱一根全城也吃不上几根,运到远处去,除去储存和运费的花销,赚不了多少。 这才没有多少人种植。 可是如今情况不同了,在本地熬糖需要甜甘蔗,种好了直接往江南雁那里送。 “这确实是个赚钱的买卖!” “羽娃子,熬糖的事以后归青江酒楼管了,你把方子卖给他们了?” 对于这个问题,林羽含笑未语。 红砂糖还未在除青江酒楼以外的地方面世,江南雁可能要一鸣惊人。 好在石二河他们也不需要知道谁熬糖需要甜甘蔗。 他们只要知道,种植甜甘蔗,附近有人回收就行了。 石二河笑得合不拢嘴,对着林羽竖大拇指。 “我刚才还以为羽娃子你是钱多烧包,才买了一堆荒山在那里晾着,感情你是那个未什么雨……” “未雨绸缪。” “啊对对,未雨绸缪,我把钱都砸到收野甘蔗里头去了,要不我也买几亩。” 早猜到有人听到这话会动心,林羽也未劝告他们,鸡蛋不能可着自己一个篮子里装。 装呗。 跟着他混,喝酒吃肉。 “二河叔,这回你放心了,我们兵分两路,你带人去采购,我带人去钱庄,别替我省,我们今天就当庆功了。” “听你的。” 钱庄就在县衙后面斜对过,闹中取静。 周围还有不少气势汹汹的护卫负责把守。 在林羽和同村两个青年刚靠近,便立即冲出一个带刀护卫,伸出长臂拦住他们。 “站住,做啥子的?” “存银票。” 带刀护卫梗着脖子,眼睛朝下,打量着林羽风尘仆仆的衣服。 特别是在看到同村两个青年,衣服上的补丁时,露出鄙视的表情。 这让同村的两个青年,忍不住低下了脑袋,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钱庄是有钱人来的地方。 像他们这种平时全身上下加起来,拿不出一两碎银子的普通百姓,对于朝廷开的钱庄,那是敬而远之。 林羽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他刚从怀里掏出那一沓没有减少多少的银票,就听带刀护卫冷哼一声。 “就凭你们也想来钱庄存银票?这里存银票一千两起步,进门先验一验你们身上带的银票再说,免得进去冲撞了贵人。” 有像赵承业一样通情理的衙役,也有像带刀护卫这种狗眼看人低的看门狗。 物种的多样性,决定了和这种人置气是没有必要的。 人生嘛,该装杯的时候就得装杯。 林羽从容不迫的将怀里的所有银票取出来,一股脑地塞到带刀护卫的手里。 “银票是青江酒楼的江公子给的,连号的,拿好了,不然少一张你几年白干了。” 厚厚的一沓银票,沉甸甸的。 带刀护卫扫了一眼上面的数额,面露震惊之色。 脸上满是“这个穷鬼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钱”的表情。 他仔细地检查着每一张银票,试图发现银票造假,把故作得意的林羽扭送去县衙送官。 可从头数到尾,除了羡慕嫉妒恨,眼前的小子居然会有这么多钱,根本没有发现假的银票。 “一共四万零九百两,数清楚了吗?” 林羽觉得带刀护卫简直是自取其辱。 尽管造纸术在几百年前,已经得到改进,但纸张并未真正的普及,寻常百姓写字都用沙盘练习。 更遑论造假银票的工艺,更加繁复。 假如他是个连银票都掏不出来的穷人,更不可能接触到造假的大额银票。 “数清楚了,可是……” 带刀护卫还想质疑,银票可能来历不正。 早已有所准备的林羽,掏出了怀里的地契,拍到他的怀里。 “我刚从县衙买了山地出来,还是县令大人亲自接待的,怎么,我来钱庄存钱,比去县衙花钱还困难?” 来存钱还要佐证钱是自己的,林羽觉得钱庄的护卫,和他以前接触过的某些群体有得一拼。 傍晚客人渐少,两人的争执,引来了钱庄老掌柜的注意。 等听完其他护卫拉偏架势的讲述,老掌柜气得往带刀护卫脑壳上扇了几巴掌。 “挺机灵的一对招子长到狗身上去了,贵客临门你还问东问西,守着衙门你还真当自己是衙差了?” 看似教训带刀护卫,实际上也有替其开脱的意思。 老掌柜转头对着林羽,不停地作揖道歉。 “公子,实在是对不住,这个瓜娃子他是新调来的,做事犯轴,惹您生气了。” “生气倒不至于,但耽误了我不少工夫。” “您放心,下次再来您提我的名,直接进。” 林羽觉得老掌柜道歉的心不诚,冷着脸没应声。 谁叫旌阳县庙小只容得下一家钱庄,只能当作被疯狗咬了一口。 进了钱庄,林羽把多余的银票塞回怀里,只存三万两,剩下的用作花销和周转。 清点完银票,确认完存银利息。 三万两银票一个月能得一百两利息,高低不论,反正只是当寄存处,放着安心。 可在写提取人时,林羽遇到了穿越以来,最大的难题。 存取银票一般是本人或指定人来提取,万一发生意外,就拿着官府开具的继承证明来领取也可以。 根据存银额度,可提取人数不同。 像十万两之内的,一般除本人外,提取人只有一个名额。 因为多一个名额的话,钱庄就要多增加一个人的核对信息,增加一层风险。 林羽捏着笔杆,在提取人上面迟迟不能落笔。 “这个存单是要拿回家给媳妇看的,可我是写娇娘呢还是写小薇呢?” 第三十八章 独一无二的密语 他和娇娘有了夫妻之实,夫妻一心,他们是世界上最信得过彼此的人。 但在熬糖这件事上,小薇出力最多。 手心手背都是肉,男人真难做。 就在林羽想着,实在不行去买个机关保险箱,把银票换成金子带回家埋地里存着时。 刚刚不知为何跑去庭院里的老掌柜,满头冷汗地小跑回来。 张嘴就是赔笑:“林公子,刚才的事真对不住您,这样吧,既然你犯难,提取人多写一个也无妨,就当钱庄向您赔礼道歉了。” 看得出老掌柜为了给带刀护卫擦屁股,开了多大的后门。 林羽看了眼空空如也的庭院。 猜测一定是钱庄背后的实际掌权人,得知此事,避免钱庄风评被害,也为了拉拢存银票的客户,这才想着弥补。 瞧瞧人家的格局,坐得高果然看得远。 他本来还在犹豫这钱票存不存。 如今白得的一个名额,正好雨露均沾。 万一哪天家里有急事用钱,娇娘和小薇哪一个来取钱,都能随取随用。 “备取人,石林村陈娇娘和杨薇。” 老掌柜对着记录副本的账房念完,又笑吟吟地送上另一本登记册。 “林公子,咱们大常的钱庄,除了来者需要自带户籍身份证明,大额的银票提取,最好再加一道密语,确保万无一失。” 倒是慎密。 林羽脑中闪过不少黑话,到底还是怕撞车,让人窃取了去。 他正绞尽脑汁想着独一无二的密语时。 庭院里,一个曼妙的背影端着一盆金灿灿的迎春花,放到了庭院的窗台上晒夕阳。 未见其人,甚至有老掌柜故意挡着他,连花也看不见了。 但花香阵阵袭来,让林羽灵光一闪,飞快地在空白处落下一句诗。 “着叶满枝翠羽盖,开花无数黄金钱。” 他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喜气! 确保简体字全部书写成繁体字,将密语登记册还给老掌柜。 老掌柜原本只打算扫一眼,便将登记册收起来。 可是只扫了一眼,待看到上面行云流水的字迹时,目光一凝,待看完整句诗后,忍不住大赞。 “好字!好诗!” 林羽这回虚心接受了老掌柜的表扬。 字当然是好字,原主童生的功名不是得白的。 至于诗……诗圣的诗能不好吗? “林公子,你这诗是自己作的还是别人写的?” “掌柜要讨教诗的话,下次再说,我今日还有急事,先告辞了。” 看在多加了一个提取人名额的份儿上,林羽对老掌柜的态度也有所改变。 他拱手一拜,匆匆离去。 独留老掌柜捧着登记册琢磨着这句诗,不住的回味。 “真是好诗。” 老掌柜看向浇花的郡主,想到郡主兴趣不多,日常除了算账,唯有喜好诗文。 在京城时,经常开各种茶话征集名诗,来到蜀地也爱同一些才子佳人聚在一起。 可旌阳县的才子佳人们,至今没有谁写的诗文能够得郡主青睐,导致郡主连门都不爱出了。 “林公子的诗,说不定能得郡主喜欢。” 他将登记册拿到庭院中,特意念出了林羽所写的那句诗。 第一句刚开口,浇花的长乐郡主手里的水葫芦掉落在地上,迅速转身回眸。 她那美丽与雍容并存的娇艳的脸庞上,满是惊艳之色。 好似在写娇嫩的迎春花,实际上是应该在写冷傲的菊花。 仅仅一句写景的诗,能够听出作者深厚的措词功底。 长乐郡主活了二十二年,三岁能文,五岁能诗,在前朝即被称作神童,深得长辈的喜爱与器重。 皇爷爷登位后,更是花了不少财力精力,给她请了大儒指教。 但诗文一途除了匠心积累,更重要的是灵感与天赋。 她没这种天赋,所以向往有天赋的才子佳人。 可惜来到旌阳城一年,没有能够入耳的诗文,倒是见过不少奉承浮夸的辞藻堆砌。 “昌叔,你从何处听来的这句诗?” “刚才一位存银票的公子写的。” 险些被拒之门外的那位少年? 长乐郡主更加吃惊。 少年才多大的年纪居然有如此作诗的实力? “这可不能称之为天赋,简直是奇才。” 长乐郡主激动地上前一步,又退了回去。 昌掌柜见状,试探着问:“郡主,要不我把林公子请回来?” “暂时不必,好诗要配好酒,等我的两坛吴伶醉白送来,开个诗会,亲自给林公子派请帖。” 一直无聊的长乐郡主,终于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期待着下次与林羽相见,能够得知整首诗的内容。 离开钱庄的林羽,并不知道他走之后,还有人对他写的诗念念不忘。 此时,他正和城中最大的粮店掌柜讨价还价。 “别看我这次五种粮食只买一万斤,但我以后只会买得更多,掌柜的,再便宜些吧。” “十斤便宜你三文,已经是我最大的权限了,你要是买得超过十万斤,我可以喊东家亲自来和你谈价钱。” 掌柜的只是招呼生意的人,相当于店长,他们大多只考虑盈利和自己的分红。 唯有东家手握定价大权,考虑长远的得失。 但,林羽还是不服输地伸出一根手指。 “再让我一文,我再买一万斤。” “成交!” 沃日! 原来掌柜的底价还能更低。 砍价被砍的林羽,不太开心地交了钱,报上石林村的地址,让掌柜的送到家里去。 古人的服务意识并不差。 超过万斤的,只要在旌阳县城地界内都能送达,这让林羽痛失底价的心情,稍稍缓解了一下。 “羽娃子,你买两万斤粮食,吃得完吗?” 一个人一年吃二百斤,都得吃一百年。 再过一个月要到雨水多的季节,这么多粮食,光是储存防霉变生芽,就是一个大难题。 “我不是用来吃的。” “哦,我懂了,你是想种粮食。” 对于这种说法,林羽但笑不语,没有解释。 其实他是拿来酿酒的。 之前欠了李郎中一壶酒,他说过要还一壶更好的酒,自然不能失言。 说话间,林羽闻到一股酒香。 他站停在宾客满门的无忧酒楼前,看向门口悬挂的酒壶,上面写着三个行楷大字。 “吴伶醉。” 根据原主的记忆,这便是大常最好的酒,更是前朝的贡酒。 李郎中酒壶里的清酒也是吴伶醉,只有二十来度,也不知吴家贡酒高粱酒,能达到多少度? 原主没喝过,只听同窗吹牛时,提及吴伶醉白没有人能饮得过三壶。 按照李郎中的一壶六两酒来算。 想来,吴伶醉白不会超过四十度。 “看来留给我的发挥空间有些大。” 他跟着奶奶利用古法酿的家乡名酒五粮液,亲朋好友喝一斤能醉一整天。 “吴伶醉白,不喝也罢。” 林羽抬脚刚要走,眼角余光看到一抹熟悉的背影,瞬间面色剧变。 刀疤男?! 第三十九章 命运般的相遇 那一伙强盗里,他有印象的人不多,刀疤男绝对是他印象最深的那一个。 毕竟两人曾短兵相接,对方的巧劲险些划伤自己,对于刀疤男的相貌与身材,林羽已然刻在了心里。 “绝对没错,就是他!”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林羽四处打量,在地上找到一柄孩童用断的木剑,拎起来便往无忧酒楼里闯。 正值客人多的时候,他的举动把跑堂的吓了一大跳,急忙伸出手臂阻拦。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我找人,刚才有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你看到他去哪里了吗?” 林羽随手掏出一两碎银子,扔给跑堂的小二。 面对着如此大方的打赏,小二却不敢直接接过,而是看向旁边与贵公子热切攀谈的吴理。 “掌柜的,有人带着家伙,要找脸上有刀疤的客人。” 客人? 那个刀疤男抢了糖罐,胆敢光明正大的入住县城里的酒楼? 不等林羽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吴理听出小二话里有话,急忙朝着贵客赔笑一句,冷着脸走了过来。 他打量着一身朴素的林羽,眼睛朝上看,目中无人。 “客官,你是打尖还是住店?” “我刚才说了我找人,那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抢了我家东西,他是官府通缉的强盗,你放我进去,我不打扰别的客人,只找他。” 事急从权,林羽解释完要往前冲。 吴理不慌不忙地叫来人手,再次拦住了林羽的去路。 他刚才还在和徐志大谈生意,因为菜没做好,再加上有贵客让他接待,就下来走走。 没想到遇见了徐志大的仇家不说,还知道了徐志大身上背着案子。 这样一来,那些红砂糖的价格还能往下砍。 至于眼前这个小子,吴理根本没将人放在眼里,只把人当作是与徐志大谈生意的人情。 “掌柜的,你想包庇强盗?” 林羽怒了,握紧了手里的木剑。 吴理依旧眉眼朝上,伸手掸了掸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轻哼一声:“来者皆是客,你说他是强盗,他就是强盗?官府通缉的文书又在哪里?这里是无忧酒楼,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打尖或是住客我欢迎,来找人闹事,对不起,今日贵客太多,打坏了贵人,或是酒楼的吴伶醉,只怕你小子得赔命。” 吴理毫不给面子的对着后面的护院抬了抬手,冷冰冰地命令。 “赶出去。” 小二同情地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林羽。 更同情自己没能得到那一两银子的打赏。 在掌柜的命令下,只能硬着头皮,用身体当肉墙,慢慢靠向林羽,将人往外逼退。 面对着众人的逼迫,林羽看了一眼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刀疤男,咬紧了牙关。 “好一个无忧酒楼!好一个吴伶醉!你们维护我的仇人,这笔账我记下了!” 本来买粮食只是为了酿酒还人情,多出来的自己喝或者送人都行。 酿造哪种风味还没有定论。 如今无忧酒楼的掌柜故意针对他,正好不用再选,直接造吴伶醉的竞品。 “今日无忧酒楼不让我林羽进去,他日无忧酒楼求着我进,我也不进这个不明黑白的破地方!” 被挤出门外的林羽放下狠话,伸手拦下要替他出头的两个同村青年。 “别动手!”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无忧酒楼的护院可不是吃素的。 林羽要是一个能打十个,早就大闹一场去找刀疤男了。 面子已经丢了,里子不能再丢了,反正无忧酒楼的掌柜,迟早会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 他正准备离开,一直拦在他面前的小二,贪婪地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碎银子,压低声音告知。 “客官,那个刀疤男叫徐志大,以前在屠夫手底下做过事,和掌柜的有几分交情,今天这个门你是进不去了,不要白费力气。” 林羽原以为,掌柜的是维护客人的利益。 此时才知道,原来和刀疤男有私交。 徐志大。 “我记下了,多谢小哥提醒。” 林羽将碎银子悄悄咪咪地塞到小二的手里,低声说。 “以后有关他的消息,还望小哥能多说几句。” “不行不行,那可是掌柜的朋友……” 小二话还没说完,又一块碎银子塞进他的手里,他立即话锋一转。 “如果他真的是强盗,我一定助你为民除害,客官你放心。” 有钱能使鬼推磨,还拉拢不了一个跑堂小二? 只是让打探消息又不是让抓人,林羽有啥不放心的。 他唯一担心的是,刚才打草惊蛇,导致徐志大不敢再来无忧酒楼。 冲动了。 可谁能够一直保持理智,偶遇抢了自家巨款的强盗,还能够谋而后动呢? 反正林羽不能。 埋下了小二这条眼线,林羽假装不愤,骂骂咧咧地离去,免得吴理和徐志大起疑心。 “彼其娘之!为其爹否!” “尔母婢也!故生贼鼠!” 林羽越骂越起劲。 骂人一时爽,一直骂人一直爽,有本事就让他把徐志大骂出来。 他保证这辈子不再说脏话。 二楼靠窗的包厢里。 徐志大一直透着窗户缝,观察着站在下方的林羽。 由于角度问题,他没看到林羽给小二塞碎银子,但林羽骂他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气血上涌。 咬文嚼字的骂法他听不明白,但爹娘这俩字他听得懂。 “都说读书人说话好听,没想到骂人也是一口一个爹一口一个娘,日你仙人的,我当时就应该趁着人多弄死他!” 吱嘎~~ 房门打开,刚刚还嚣张到想弄死林羽的徐志大,吓得一个机灵关上窗户,老实的像个鹌鹑似的,挪步到桌前。 “吴掌柜,刚才的事真是谢谢你,我敬你一杯。” 徐志大早就馋酒喝了,但东道主没来他不好意思动杯。 此时举起酒杯,正想痛饮一杯压压惊。 不料,吴理伸手用力地压住他的手腕上,义愤填膺的骂道。 “徐志大,我拿你当兄弟好酒好菜的招待,你他娘的拿我当傻子坑蒙拐骗的陷害?” “吴掌柜我没有……” 徐志大一脸冤枉。 吴理冷哼一声,朝着外面的街道一昂头。 “窝藏强盗是重罪,不如我把刚才那个小子喊回来,让他辨认一下,你到底是好人还是恶人?” 第四十章 立功心切的吴掌柜 “不行!” 徐志大腾地一下站起来,手里的酒泼了吴理一身。 他急忙四下里找抹布,谁知抽到一角垫着热汤的桌垫。 哗啦! 半张桌子被徐志大掀翻,弄得一片狼藉,外面守着的护院闻声冲进来。 原以为是徐志大要伤害吴掌柜,可当闯进门来,看到徐志大跪在地上抹眼泪,默默地带上门退了出去。 “吴掌柜,我真不是恶人,也没想当强盗,我只是去帮一个朋友的忙……” 在这种情况下,本来就没有多少城府的徐志大,将石青柱放火,让他们搬糖罐的事和盘托出。 还不忘记替自己狡辩。 “柱子说,这些糖罐是别人赔给他的药费,谁能想到,他干的是放火抢劫的勾当,把我们给连累了。” 既然是场误会,怎么不去衙门自首? 吴理脑中闪过这句话,但因为需要买糖,他还是没有问出来,假意安慰。 “你们只是帮忙,算不上强盗,而且你们帮忙应该给些跑腿费,要说有错,也是你那个没有说明情况的朋友有错。” 这番话让良心一直有亏的徐志大,感觉得到了救赎,红了眼眶。 “吴掌柜,大家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在知道我认识你以后,请我来卖糖,拿到钱大家好避避风头。” 避风头? 吴理想到刚才硬闯的那个少年,还有朝堂之上,对落实律令的严格监督,心下冷哼一声。 只怕衙门已经接手了这桩案子,想避风头只能背井离乡,或者藏到深山里躲很长一段时间才行。 不过,这群盗匪是何下场,吴理不想理会,他蓄意让徐志大慌了手脚,目的始终只有一个。 “小徐,我没问过你这些糖是从哪里来的,我只知道你是一个卖糖的。” “整个旌阳,能吃得下你这些糖的,除了我无忧酒楼,只有青江酒楼。” 听到“青江酒楼”四个字,徐志大的身体明显哆嗦了一下。 吴理从他刚才的讲述里,已经知道林羽熬制红砂糖,是为了供应青江酒楼。 此时刻意给徐志大施加压力,才好把价格继续往下压。 “小徐,我刚才让人把糖倒出来称了,一罐四十斤,后厨里的硬糖一斤二百文,我给你按二百五十文算,一罐十两银子,你意下如何?” 一罐怎么可能才四十斤?! 徐志大正要出声反驳,吴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居高临下的敲打着。 “你也不想这些红砂糖还没卖出去,先被官府找到一锅端了吧?” 连威胁带恐吓,徐志大终于明白。 他拿吴掌柜当朋友,吴掌柜拿他当猪肉,想宰就宰。 可是,就像吴掌柜所说的那样。 糖是稀罕物,能用得起的酒楼不多。 一罐十两银子,八十罐是八百两,分给十二个人,也足够吃喝好一阵子了! “成交!” 早就料到这个结果的吴理,从怀里掏出两张十两面额的银票。 他计划先买了糖,送给东家,让东家去找林羽要熬制红砂糖的方子,捞一个举荐之功。 这样一来,说不定他就能一举从掌柜的家奴,变成吴家有头有脸的掌事。 谁知,徐志大根本没收他这两张银票,露出了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 “吴掌柜,你太小瞧我们兄弟了,两罐糖不值得我们冒险,我们一共抢了八十罐。” 八十罐?抢了这么多! 吴理倒吸一口冷气,终于理解了方才那个林羽。 为何明知这里谁的地盘,还会不管不顾地冲进来抓人。 一罐五十斤,有市无价的翻砂红糖,就算一两银子一斤,徐志大他们抢的糖罐也值四千两银子。 “我干一辈子掌柜也挣不到这么多。” 好在可以吃回扣,没有四千两,也能得三千两。 吴理急忙拉着徐志大站起来,爽快大笑。 “小徐,你的八十罐糖我全包了,一共八百两,走,去跟我拿银票。” 他改主意了。 有这么多红砂糖,吴家人手一斤去试吃都吃不完,还用得着去要方子和江家打擂台? 只要抢先江家一步,把红砂糖据为己有,等红砂糖姓了吴,林羽的方子也可以说成是从吴家偷学的! “我不光能当上管事,凭借这份功劳,还能回京城去当管事,成为吴家的座上宾。” 改奴籍换家姓,他以后也能当吴家的正经主子! 徐志大听见吴理兴奋的自言自语,但没听见吴理所说的具体内容。 见吴理这么开心,他心情有些郁闷。 才卖了八百两银子,给别人每人分五十两,他只能剩下二百五十两。 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冒着被认出来的风险进了城,他还想赚笔大的离开旌阳县,远走高飞。 看来,是时候让传闻变真了。 “吴掌柜,朋友们呆的地方比较隐蔽,他们胆子也比较小,我先回去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一会儿你再带着装糖的木桶赶过来。” “木桶?” “那些陶罐太沉,万一入城被发现……” 吴理明了,对徐志大难得的心细,竖起了大拇指。 丝毫没往徐志大是另有打算的方面想。 …… 大街上。 骂得口干舌燥的林羽,走了没有百步远。 就与拉着一车肉菜,还有铁锅铁器以及工具的石二河汇合了。 肉菜不费钱,买下整头猪再加新鲜的蔬菜,还有其他肉菜才花了不到十五两银子。 剩下的钱,按照林羽所说的,全部买了铁器和工具。 “羽娃子,我按照你说的,买的这些圆铁桶和圆管圆柱,铁匠说尺寸应该能配一套锅炉,但不敢保证。” “没事,不配套我再去订做。” 剩下的那些粗筛和细筛,林羽检查了一下质量,满意地点了点头。 工艺算不上多考察,但用料很足,拿来试酿五粮液很耐消耗。 需要采购的东西基本上足够了。 经过豆腐店时,林羽请大家喝了两碗豆腐脑,又去附近的布坊,给自家买完需要的日常布匹和衣物。 又专门买了二十匹各色的细麻布料。 石二河见他招呼布坊的跑堂往其他没填满的空车上装,赶紧放下手里的甜豆腐脑冲过来。 当看见他买的布料时,眉头微皱。 “羽娃子,你现在可比东湖湾的陈员外还阔气,怎么还穿这些麻布料子,该换绸布的了。” “绸布的用油布包着呢,这些布料是给你们买的。” “啥子?” 石二河听蒙了,心道:羽娃子仁义归仁义,他是真败家! 一匹布十丈长,够做好几身衣裳的。 再说了,他穿了半辈子粗麻,补丁摞补丁都省不得换,为啥突然要让他穿细麻布的衣服? “羽娃子,你的好意叔心领了,有这个钱,你不如多买些肉吃。” 第四十一章 满载而归 一头猪还不够吃的吗? 林羽哑然失笑,用刚才二河叔说的话,来回答二河叔的疑问。 “叔,你刚才也说了,身份变了,穿的衣服也要变。” 石二河赞同地直点头。 话是他说的,可没说是他要换衣服穿,他一个庄稼人,穿细麻做啥子? 去扛包扯破了,赚的工钱不够补衣服的。 “叔,你们往后和我一起赚钱,一定经常来城里走动。” 说到这里,林羽不免感慨。 “这世间向来是先敬衣裳后敬人,穿得体面些,办事简单些。” 假如他刚才去无忧酒楼穿金戴银的话,说不定小二不拦他,此时已将刀疤男抓住了。 而石二河在听完他的话后,眼神变了又变。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补丁摞补丁的衣袖,还有被昨夜大火烧焦的衣摆。 再抬头看着城里人光鲜的锦衣,心里涌出一个念头。 如果跟着羽娃子做事,能够一直像前几日倒卖野甘蔗一样赚钱的话。 要不了多久,他也能给家里的媳妇孩子,扯几身绸布衣服穿。 “羽娃子,你说得对,衣裳是门面,我们平时干活不穿,跟着你做事一定穿。” 其实林羽给大家买布匹,还有报答他们昨夜舍命救火,把衣服给烧烂了的原因在。 但他知道。 前来救火的乡亲们,听不得这种话。 反倒让他们觉得,是因为有用才穿细麻衣服,他们才会舍得穿给自己看。 布匹装车的空隙里。 林羽在街上找了个专门负责传信件与口信的跑腿。 “给青江酒楼的佟掌柜传个话,就说有疑似闯入石林村的人,去了无忧酒楼。” 刀疤男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无忧酒楼,一定不是找吴掌柜喝酒的。 极可能是要销赃。 糖罐被强盗抢走了,能抓住人就不错了,他没考虑过把糖追回来。 可在原主的印象里面,无忧酒楼与青江酒楼,一直处于竞争对手的关系。 他担心,无忧酒楼买下红砂糖,对青江酒楼造成影响。 “剩下的我也管不着,反正售后提醒我说了,装车完成,回家!” 因为路过张家寨要去接媳妇和小舅子,板车上也没多余的空位。 林羽在城门口附近的牛马市场上,花了三百两,买下一辆内里能坐六个人马车和一匹大黑马。 多少普通百姓,一家人一辈子挣不到三百两。 一套马车消耗进去,后续给马喂饲料,每个月还要花一两银子。 绝对算得上是古代的奢侈品。 “我还不会骑马,能帮我赶回石林村吗?” 面对林羽的请求,卖马车的老板比划着驾车的车板,示意他上去。 林羽不明就里地坐上去。 老板往他右手塞了绳索,又往左手里塞了马鞭,接着拍了拍马头。 “驾!” 在马车准备横冲直撞地往前跑时,林羽眼疾手快地将马勒停。 正准备问候老板的亲戚和祖宗,看到老板拽着马腹的另外两根绳索,这才把满腹埋怨和惊恐咽了回去。 “学会了吧,这牛马不老实,你就只管勒着脖子,它不想死就得停。” 老板将马腹的保险绳索解开,继续向林羽传授速学经验。 “它要是不走就更容易了,鞭子扬起来,碰到刚烈的,你饿它三五天,在鞭子上拴捆草吊着它往前走,总能驯服它们。” 老板明明说的是驯牛马,不知为何,林羽却联想到了自身。 果然是人生如牛马,无欲则刚强。 “谢谢老板指点,马车我赶走了。” 买吃的喝的用的,同村的人们没多大的兴趣。 马车出了城,石二河抢先要上来坐坐,还在林羽手里接过马鞭,赶了二里路。 等到一个岔路口,石二河才不情不愿地下了马车。 就在林羽拿起马鞭,想要敲打一下大黑马时,又一个熟悉的面孔凑到跟前。 “羽娃子,让我也试试呗?” 再看其他赶着驴车,骑着毛驴的人们,纷纷一副想要尝试的表情。 他干脆把马鞭往车板上一放,整个人往车厢里一躺。 正好趁着有人赶马车,他好好睡一觉。 令人扼腕叹息的是。 由于赶车技术水平的不均衡,以及山路颠簸。 他快把胃里的甜豆花颠出来了,硬是没能眯上眼睡一会儿。 不多时,马车抢先来到了张家寨。 正好外面坐着的是二河叔,径直把他拉到了李郎中家里。 在他们距离竹屋还有百丈远时,正在炮制何首乌的李苍术耳朵动了动,对着夕阳西下,望眼欲穿的陈娇娘说道:“准备准备,有人来接你了。” “姐,是姐夫来了吗?” 躺在竹床上的陈光儿,在经过一日的调养后,已经能够下地行走。 他撑着床沿站起来,目光穿过栅栏,看到一辆马车停在了百步开外。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蓝衣少年,三步并做二步,踩着蜿蜒的石子路小跑过来。 可能是太心急,他脚底打滑身体栽歪了一下。 陈光儿的心瞬间悬在了嗓子眼里,又不敢和姐姐说。 好在对方只是滑了一脚,并未摔倒,站稳后,没有吸取教训,反倒跑得更快。 陈光儿捂额笑叹。 “这般毛躁,真的是姐姐口中能文能武、聪明能干、细心周到的姐夫吗?” 踮着脚站在旁边的陈娇娘,斜了他一眼,郑重其事的说:“在你姐夫面前,不要没大没小的,你姐夫脾气好,不代表你能欺负他好脾气,懂了吗?” 别看陈娇娘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子。 但长姐如母,为了教育弟弟成材,她总会故意板起脸来装严肃。 更何况,她还要维护相公在家中的地位。 陈光儿知道她是刀子嘴豆腐心,但想到马上要过寄人篱下的生活,他确实不应该给姐姐找麻烦。 “姐,你放心,我有分寸,一定谨言慎行。” 对于姐姐口中其他赞美的词,陈光儿默认了。 但说姐夫脾气好,不论是大闹东湖湾,还是杀了同村的盗匪。 他实在无法认同姐姐的评价。 正想着,蓝衣少年已经飞奔至院门口。 饶是再心急,林羽还是站定在门口,敲了敲门,又朝看向他的李郎中弯腰鞠了一躬。 “多谢前辈帮忙照看我媳妇和小舅子,今天太晚了,我先接他们回去,过后一定登门拜访。” “来都来了,还过什么后。” 李苍术看向停在外面的马车,眼睛放光。 “娃儿,你去城里不光买了马车,想必还买了其他好东西吧?” 他就知道,像林羽这样懂礼数的读书人,怎么可能会空着手来呢。 一定是买得好酒太多,两只手拿不下,才特意赶了马车来相送。 哪怕买不到好酒,就凭林羽的这番心意,后续给陈光儿治病的药费,减半! 第四十二章 酒没买可以自己酿 自从进了院子,眼睛一直盯着陈娇娘的林羽,被李苍术问得迷糊起来。 他今日确实买了不少好东西,可他刚才说过了,改日再来登门拜访李郎中。 “前辈可是缺了什么物件,需要去城里买?我下次进城帮你捎带回来。” 听到他的话,李苍术不仅不开心,反而故意拉下脸来,捋着胡须吹着眉毛,气呼呼地晃了晃空落落的酒壶。 这下林羽算是彻底明白了。 合着是想让他还酒。 “前辈,今日家里确实买了酒,但不是你喜欢的吴伶醉,是黄酒。” 生怕李苍术误会他没把赔酒的事放在心上,林羽只能说穿了他的打算。 “酒没买可以自己酿,前辈,给我一个月的时间,还你一坛比吴伶醉还好的酒。” 想要酿造白酒,一般需要三个月以上。 好在吴伶醉的上限够低,林羽赶赶进度,一个月之内完成酿酒的全部工艺,并非难题。 他主要靠的是五种粮食的配比秘方,在这个时代属于独树一帜的创新。 酒曲甚至可以买现成的好酒曲,从而节省大量时间。 李苍术见林羽把酿酒说得如此简单,险些把胡须捋下来。 “好小子,老夫喝了这么多酒,还从未喝过比吴伶醉还好的酒,你莫要诓我。” “不敢诓骗前辈,假如我失言的话,就算求爷爷告奶奶,我也要给前辈讨一坛吴伶醉清酒。” 见他如此自信,李苍术这才又惊又奇。 眼前这个小伙子,除了会制糖,竟还会酿酒,真是一个奇才。 既是如此。 他毫不客气地开口:“两坛,一坛清酒一坛白酒。” 但凡换个人这么坐地起价,林羽扭头就走。 可面对着救人一命的李郎中,他只当是哄老小孩。 “行,前辈尽请期待。” 买酒是不可能买的。 到时候顺手再给李郎中酿些果酒喝。 免得酒太好喝,一不小心喝多了伤身体。 谈完酒的事,李苍术专门拉着林羽,说了一些陈光儿病情的进展,还有日常饮食禁忌。 话里话外,主打一个字:补。 “进补养身但不可操之过急,切忌油腥,需要补血补气,多吃肝脏。” “他身体亏空太多,我给他拿的药,每日饭后分三次吃,为了配合吃药,必须一日吃三餐。” 换作别人家,可能会觉得一天吃三顿饭是矫情。 在林羽家正相反,一天吃两顿才是罕见的。 倒叫不明真相的陈光儿,想到自己去住姐夫家,还要专门多吃一顿饭,惭愧不已。 “他这个病不能劳累,更不能忧虑,注意病人的心情。” “好的前辈。” 林羽认真地听着李郎中的话,遇到不懂的专业问题,还特地重复的提问。 直到全部了解了陈光儿的病情,和以后的修养情况,这才对着李郎中拱手一拜,道了声告辞。 离开竹屋,林羽先后扶着陈娇娘和陈光儿上了马车。 两人都是生平第一次坐马车,陈光儿到底是在县城里读书,见过世面,克制着自己的新奇。 以前的陈娇情,也会克制自己的心情和想法。 但在林羽的面前,她完全不必担心出糗的问题,看看这里,摸摸那里。 娇俏的脸庞上,满是自豪与骄傲。 “相公,你好厉害!” 谁能想到,她只嫁给林羽不到一个月。 居然从家徒四壁,到现在拥有了一辆马车代步。 不光陈娇娘觉得林羽厉害,刚才见识到了姐夫的心细如发的陈光儿,同样觉得这个传闻里的傻子,一旦开窍,完全是一飞冲天的架势。 反观自己,明明同样是考上童生试的学子,他却只能给姐姐拖后腿。 “娇娘,这辆马车是我们家的第一辆,以后你带光儿来张家寨看病就坐马车去。” “回头我再去买几匹马,都说君子六艺,过了童生试考完秀才再去考举人,等到殿试,还要考君子六艺,光儿你不会可不行。” 突然被点名的陈光儿愣了一下。 他喃喃的问:“姐夫,你还想让我继续考科举?” “你今年才十六,三年前能考过童生,那是万里挑一的人才,只是时运不济被夺了功名,养好了病再去考就行。” 十三考上童生的,在全县范围里都能算得上神童。 哪怕是原主,也是十五岁才考上童生。 碍于与江南雁的约定,林羽不便说出朝廷想恢复一批老童生功名的事。 但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一下,小舅子当年的考试成绩。 陈光儿羞于启齿,倒是陈娇娘脱口而出。 “光儿当年可是全县第一名,凭着这个成绩,郡府最好的墨池书院,还曾邀请光儿前去就读,可惜……” 遥想当年,功名未被夺,大哥还在家中当顶梁柱时,曾是一派和和美美的生活。 谁能想到命运无常,竟然走到今天这一步。 好在峰回路转,才不用被爷奶和大伯一家,扒皮吃肉死于非命。 “姐,一切都过去了,你有姐夫这样好的夫君,大哥在天有灵也会替你高兴的。” 陈光儿自胸口摸出一条系着灰布绳的铜牌。 巴掌大的铜牌上面,刻着“陈”字。 就在林羽猜测这应该是陈大哥的遗物时,却听陈光儿说道:“姐夫,这块铜牌是我父亲传下来的,本来是一对,我和大哥一人一半。” 铜牌缺处口好像有暗金色,但由于和古铜色混合在一起,再加上是别人祖传的。 林羽并未仔细观察。 开始和陈娇娘说起卖糖方和建新家,还有买山地的事。 离开张家寨走在乡道上,他指着田间丈量的衙役们,骄傲地挺直腰板。 “看到没,那一片都是咱家的地。” “以后就算是我落魄了,咱们全家至少不用担心没地方挖野菜。” 这番自黑与调侃,听得陈娇娘心花怒放,满面红光。 她直勾勾地盯着外面碧绿的山野,嘴角不断地上扬,喃喃着“真好”、“太好了”。 人在极度高兴的时,不会组织什么优美的措辞。 看到媳妇高兴的模样,林羽觉得再苦再累都是值得的。 话到最后,眼看着快要石林村,空气里好像飘荡着烧纸的味道。 他这才说起了扫兴的话题。 “青柱娘死了,被陈方菊失手杀了,然后陈方菊畏罪自杀,吞下老鼠药,没一会儿也跟着去了,村长家正在办丧事。”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阵阵哭嚎声。 尽管是男声,但那拉长的声调和哭腔,与陈方菊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正是林西峰的三儿子,陈方菊最疼的林宗叔。 “娘,你死得好惨呐!” “你只是不想被人污蔑,失手杀人,为什么想不开啊?” 林羽原本想问陈娇娘,她要不要下去上炷香再回家。 对方哭娘尽孝的声音,听得他头大。 “二河叔,走吧。” “羽娃子,我也想走,可前面有辆马车堵着路,咱们村里的路窄,得让人家挪挪地方才行。” 第四十三章 陈员外的算盘 石林村又有人家买得起马车了? 看来石林村是集体祖坟冒青烟了。 林羽暗中吐槽一声,挑起车帘想要下去交涉一二,刚出车厢。 一道惊呼声犹如平地炸雷,吓了他一大跳。 “林公子,你可算回来了!” 圆滚滚的陈财福,拎着衣摆往马车上冲,脸上笑开了花,好像遇到天大的喜事似的。 林羽扭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哭嚎的林宗叔,心道:难道是陈家趁着办丧事,把婚事给定了,告慰陈方菊的在天之灵? 不然的话,光凭他赔偿修桥的银子,陈财福应该没这么高兴。 正想着,马车剧烈地晃动一阵。 离地一米多的车板,竟被陈财福双手摁着窜了上来。 没想到陈大地主还是一个灵活的胖子。 “陈员外,车内拥挤,有什么事,我们不妨下去聊?” “啊?” 陈财福看了眼好不容易爬上来的马车,只能转过身,一个骨碌又滑了下去。 赶马车的石二河见状松了口气,小声嘀咕:“我还以为陈员外是冲过来抢钱的,乐得连牙花都露出来了,看这个模样,倒是能好好说话。” “二叔你放心吧,这里是石林村,不是东湖湾,他不好好说话,谁吃亏还不一定呢。” 林羽说着,单手撑着车板,身形矫健地跳了下去。 仅仅一个简单的动作,落在对面占道的马车里的陈氏二女眼里,只觉得潇洒无比。 特别是陈灼灼,双手捧着香腮,痴痴地盯着林羽的一举一动,好看的桃花眼眯成了一条缝。 而陈蓁蓁的视线,却定格在了对面车厢里,那对姐弟的身上。 她在东湖湾时,经常听到下人和佃户议论村里的丧门星陈娇娘。 还曾听闻,陈老太想将陈娇娘卖给老棺材瓢子当续弦,但对方嫌弃晦气,怕克死才没谈成婚事。 拖到十九眼看快二十,成了没人要的老姑娘,被打发嫁给了石林村的傻子。 她的衣裳经常会让陈娇娘浆洗赚工钱,两人有过几面之缘。 在她看来,若非丧门星的名声,凭陈娇娘的姿色,能够寻得一门好的良缘。 听说陈娇娘嫁给傻子时,她还曾唏嘘过,鲜花插在牛粪上,陈娇娘一辈子算是毁了。 “人生真是无常啊。” 谁能想到,先前她眼里的可怜虫,摇身一变竟从任人欺负的丧门星,变成了石林村人人称道的福星不说。 以前只配当牛做马的泥腿子,竟穿着漂亮衣服,坐上了比她家还要宽大的马车。 而她,却即将嫁给一个没有功名、没有田地、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一直受全家供养的穷书生。 尤其是一个时辰前,家里下人来报,她家在张家寨悄悄占的百亩养羊的山地,被林羽买了去。 县衙前来量地了,让一天内将羊群和羊圈迁走,否则直接算作林羽的财产。 再一打听。 林羽竟买下了从石林村西到张家寨东的所有荒山野地,足足一万亩! 父亲拥有的田地,也才三千亩而已。 “陈娇娘这算是苦尽甘来了。” 陈蓁蓁又不免一番感慨。 路边,林羽站在自家水田旁,沉吟不语。 他相信自己买地的消息,早已随着县衙官员的到来,传到了陈财福的耳朵里。 那么,陈财福再想坐地起价,一座独木桥要他五百两银子赔偿。 他可以去村西找衙役来评评理。 “林公子,刚才碰到你,你怎么不说你是谁呢?” 陈财福见他不想说话,只得率先打破彼此间的尴尬氛围,没话找话说。 林羽闻言轻笑道:“陈员外你气势汹汹地来讨要五百两银子,我哪敢说我是林羽。” 一句话把陈财福噎了个半死。 他讪讪笑了片刻,话锋一转,指着面前的萌生嫩芽的水田。 “听说这两亩水田是林公子家的。” “我不会拿祖业换独木桥。” “瞧你说的,我之前是和林公子你开个玩笑,想着银子说多一些,能够让村民早点带我见到你,反倒让你误会了。” 有人睁着眼说瞎话,林羽不想奉陪。 他从怀里掏出装银票的布袋,开门见山道:“损坏了你家修的独木桥,于理我该赔偿,你说个实诚价,我绝不会因为和县令大人有交情,仗势欺你。” “我林羽做事,向来以理服人。” 好一个以理服人,好一个和县令大人有交情。 向来能言善语的陈财福,深吸一口气,伸出一根手指。 “一两银子能修桥?” 林羽掏出一块碎银子扔给陈财福。 后者又深吸了一口气:“十两。” 哪怕陈财福特意浪费他宝贵的时间,在石林村磨蹭了一下午,是和林羽有别的事商议。 但并不妨碍亲兄弟明算账。 “早说啊,我看你颤颤巍巍地伸出一根手指头,还以为是一两呢。” 林羽夺过碎银子,换了一张十两银子的小面额银票,塞到陈财福的手里,大声宣布。 “东湖湾毁桥的账平了!” “东湖湾毁桥的账平了!” 石二河跟着大喊一声,声音传出去老远。 灵堂前不少围观的村民,全部探出头,看到林羽回来了,不少人跟着凑了过来。 乡下里办这私下赔偿的事,大多不会写契约,全凭个人信誉。 出于陈财福索要五百两天价赔偿的前科,林羽只能请在场所有人当个见证。 好在,陈财福也是要脸的人,知道林羽防着他,苦涩一笑,故意卖惨。 “看来在林公子眼里,我不太能信得过。” “陈员外真是太看轻自己了。” 就在陈财福面色一喜时,便听林羽接着给他会心一击。 “在我心里,你也不太能信得过。” 陈财福再次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看着完全不拿他当回事的林羽,心里升起一个邪恶的念头。 你小子等着,迟早有一天,你得在我面前说好话! “陈员外,账平了,你该回家让道了吧?” 林羽还急着回家吃饭睡觉呢。 他忙活了两天一夜,现在全靠顽强的意志力支撑着。 没空陪一个总是用古怪眼神打量自己的土财主摆龙门阵。 “林公子,你先别着急,有件天大的喜事,希望你能听听。” “别卖关子,有话快说。” 林羽兴趣缺缺地敷衍了一句。 “我女儿对你一见倾心,非你不嫁,寻死觅活大半日了。” “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择日不如撞日,你将她带回家去吧。” 第四十四章 谁说古人思想封建的? 啥! 啥? 把你的女儿带回我的家?! 弯拐得太急,让一直准备以回怼陈财福为乐趣的林羽,险些闪到舌头。 “林公子,我的女儿蓁蓁,你别看她是妾生女,可自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曾与长乐郡主一起讨论过诗文,被赞是个小才女。” 提及这位妾生女,陈财福挺圆了肚子,煞是得意。 虽是妾生,但爱妾是他的青梅竹马,在家里的地位不比妻子低,可惜娇花易折,五年前便去世了。 所以他才对蓁蓁的婚事格外的上心。 选中林宗叔当女婿,是想嫁过去当妻子,支持林宗叔走科举一途。 但他私底下向私塾打听过林宗叔读书的情况,差强人意。 而林羽当初考中童生,可是全县三甲。 再加上林羽如今发达了,攀上了各路贵人,他做了一个违背初衷的决定。 “糟糠之妻不下堂,蓁蓁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她可以嫁给林公子当平妻,过了门,一定会孝顺公婆……” “大可不必,我是孤儿。” 林羽终于缓过神来,摆手婉拒。 “陈员外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对令媛不熟。” “你带回家睡几晚不就熟了吗?” 嗬!谁说古人思想封建的? 让不认识的男女睡几晚睡熟,这话怎么听怎么羞耻。 当初娶娇娘和小薇时,林羽就觉得嫁娶过于草率,委屈了她们。 面对陈财福的提议,他这次严肃地摇头拒绝。 “我不娶。” “为何?你没见过蓁蓁,她长相极美。” 陈财福踮起脚尖,要招呼陈蓁蓁下来露个脸。 以美色来征服不识好歹的林羽。 谁知,林羽的脸色更加难看,一把按在陈财福的肩膀,掷地有声道:“以色侍人不长久,你既然是陈蓁蓁的父亲,难道想让人把她带回家,当个玩意儿任人蹂躏?” 假如他的女儿被别人这么对待。 林羽不介意再次持刀染血。 “再说了,我没记错的话,你女儿在和村长家的三儿子议亲吧,我可不想横刀夺爱。” 可能是他的神情太严酷,也可能是唤起了陈财福的父爱。 总之,陈财福沉默着没再提这个话。 林羽这才松开手,越过人,往自家马车走去。 “娇娘,光儿,要不我们下来走走吧?” “不必不必。” 陈财福不等车厢里的两人下来,急忙对着陈家车夫大骂。 “怎么这么没眼力,挡着林公子的车了,不知道往旁边挪一挪?” 被骂的车夫很委屈。 明明是老爷您故意挡道,您没把蓁小姐嫁出去,怎么把气撒在我身上呢? 车夫委屈巴巴地扬起马鞭,把车赶到一块晾晒稻谷的硬地里去错车。 林羽跳到车板上,朝着陈娇娘挑眉一笑,示意她放心。 马车向前挺进。 两辆马车交错之际,一阵香风吹来。 林羽下意识地寻香望去,只见两张精致又不同的脸庞一闪而过。 陈财福长得圆润,两个女儿都是鹅蛋脸,好在面相应该是随了爹娘的优势,美得各有千秋。 身材不肥不瘦,确实称得上是小美人。 “难怪陈财福有自信让我见到本人带回家。” 他不知哪个是陈蓁蓁,但对这种有目的的联姻,并没有好感。 头也不回地朝自家而去。 在林羽离开后。 陈财福像斗败的大公鸡一样,耷拉着脑袋来到陈家马车的车窗下,不住地叹息。 陈蓁蓁最先挑起帘子,关切的问他。 “父亲是担心林公子因为那五百两,记恨于您才这么愁苦?” “啊……对。” “我见林公子行事虽跳脱,但他像灼灼姐一样,是个好人。” 陈财福刚想反驳女儿,看人不能看表面。 不能因为长得好看,就觉得对方是个好人。 村子里,突然有人开始嚷嚷起来。 “大家快去羽娃子家拿布去,羽娃子给全村买了二十匹细麻布,说我们以后出门做生意要穿,不能丢了咱石林村的人。” 二十匹细麻布,最次的布料也要五十两,按照林羽身上的料子算,得一百来两。 陈财福没想到让林羽掏十两银子,对方那般小气,如今却这么大方。 “父亲,林公子是感谢村民们昨日救火,您瞧他们身上穿的都是被烤焦的衣服,换作是您,能做到像林公子这样吗?” 不能。 陈财福既佩服林羽的大方,又羡慕林羽的大方。 想到刚才嫁女失败,他又是一声长叹,对着素来有主意的女儿,说穿了他的算盘。 陈蓁蓁没想到她的婚姻大事还有变化,险些成了林羽的小妾,心情十分复杂。 她既埋怨父亲一意孤行,可林羽的话又让她觉得,父亲的一意孤行没有成功,实在是可惜。 而陈灼灼更是吓了一大跳。 “爹爹,你要把蓁蓁嫁给林羽作妾?!” “爹知道错了。” 爹爹是错了! 陈灼灼气呼呼的想着:要嫁也应该是我嫁才对!可爹爹给蓁蓁妹妹提过这门婚事了,我只能选择祝福,呜呜呜。 “蓁蓁,恭喜你。” 陈灼灼抱着妹妹又哭又笑。 倒让提亲失败的陈财福,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女儿们到底是支持我的想法,还是反对? 陈蓁蓁此时的脑子也是乱糟糟的,她知道父亲看中了林羽的家财与势力,必定不会轻易罢休。 只是,在与林羽提亲前,还有件事需要处理。 “父亲,您与林村长家的娘子有约在先,看了田地便定亲事,如今林家娘子故去,这门婚事该当如何?” 第四十五章 灵前断亲 女儿的话,让陈财福想到林羽拒绝的理由里,便有不想横刀夺爱这一条。 尽管在石林村呆了大半日,听说了林羽与林宗叔两家关系不睦的事,但文人讲究羽翼干净。 想要再和林羽提女儿的婚事,和林宗叔的关系必须断干净。 “还能如何,议亲的事八字还没一撇,他们宣扬得十里八乡都知道了,林村长家又毁约在先。” 提到这件事,陈财福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并非见钱眼开的人,也想给女儿找个好归宿,但林宗叔并非良人。 特别是林西峰一门的家风,更是让他觉得无比恶心。 “林宗叔名下无田,却拿着林羽的田打肿脸充胖子,差点害得我们背上迫害林羽的恶名。” “我这就去告诉林西峰一声,亲事不再往下议了。” 如果不是看在陈方菊与自家是远亲,林宗叔有潜力。 陈财福根本不会动这门心思。 两家议亲,走到相看彼此条件这一步,谈不拢就散的情况多不胜数,不存在另攀高枝的说法。 陈蓁蓁这时却拦住了父亲:“林村长家办着丧事,此时说这种事不太好。” “可是蓁蓁你的婚事……” 陈蓁蓁将被风吹乱的刘海别到耳后,嫣然一笑。 “父亲,我们不急于这一时。” 读过书见过世面的女子,不甘心于守着一亩三分地,过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 她确实觉得林羽此人不错,但也并不想嫁人做妾。 见女儿提醒有理有据,陈财福改了主意。 想着和林西峰打声招呼就回家。 不料。 他前脚与林羽说的话,后脚就有八卦多事的人,传进了林西峰的耳朵里。 听闻与陈地主家的亲事要黄,对方还想把女儿送给林羽去做妾,也不想成为他的儿媳妇。 林西峰气不打一处来。 他逼死媳妇,就是想换儿子一个清清白白的美好未来,到手的儿媳妇飞跑了? 没门! “三娃、大娃、二娃,你们别哭丧了,有件事关咱老林家的大事要和你们说……” 等陈财福回到灵堂前的时候,明显感觉到林西峰一家,没有像刚才来时那般热情。 不过他也没往心里去。 人家是办丧事又不是办喜事,热情招呼算哪样。 “林村长,我家里还有要事处理,先走一步。” 这倒不是托辞,而是真的要去安置赶回东湖湾的羊群。 再加上林羽赔的银子拿到手,该说的事说了,不该说的事不方便说,没道理留下来吃晚饭。 他转身要走,却被一个黑胖健壮的中青年拦下。 正是大儿子林宗伯。 身为家中才子,却因不太聪明,不讨爹娘喜欢,林宗伯便肩负起全家的赋税问题。 所有能抵税的徭役,全部由林宗伯负担。 长此以往,没被累死的林宗伯,反倒成了一个能打的好手。 虽然二十五六长得跟三十五六似的,但浑身的肥肉加腱子肉,看得陈财福心惊肉跳。 “表舅,来都来了,不着急走。” 林宗仲也抄起一根扁担走过来助威。 林西峰站在一旁,朝着林宗叔使了一个眼神。 自诩读书人的林宗叔,不屑与两个哥哥为伍,同时觉得传话的人,可能是故意使坏。 于是低声相劝:“爹,我们得罪不起陈员外,你放他走吧。” “放他走?” 林西峰觉得儿子的脑子是读书读傻了。 不趁着陈财福还没跟林羽勾搭上,把亲事定下来,他为这桩婚事跑前跑后,忙活这么久,图的什么? 还不是图着攀上陈家这门亲事,好扶持三娃,也让他沾沾光,享享清福? 到时候三娃子手指缝里漏出来的金银,就够他娶好几房像陈娇娘那样好生养的小妾! “今天他不给咱们一个说法,别想走!” 陈财福听到父子俩的对话,暗道一声不好。 他低估了林西峰一家的厚颜无耻。 女儿劝他不要在灵前说议亲的事,这一家人倒想趁着办丧事定喜事,真是不懂人事。 他强自镇定着,看向站在门口的两个小厮。 两个小厮跑腿快,力气小,根本不是兄弟两人的对手。 算了! 有这门亲戚,当初还信了陈方菊和杨大勇媳妇的话,想议这门亲事,他如今只能自认倒霉! “林村长,你让你两个儿子拦下我,是想动粗?” 陈财福手指着作壁上观,但却是当事人的林宗叔,当着院子里前来帮忙的村民们解释。 “各位父老乡亲们,我这次来是找林羽要修桥的银子,来了才知道林村长的媳妇死了,出于两家祖上有亲戚关系,这才前来吊唁。” “咱们之间没别的事好说,你就别留我了。” 祖上有亲戚关系,一下子把两家关系拉远。 明眼人听出陈财福话里有话,有热心肠的想劝林西峰赶紧收手,别把人得罪狠了。 谁知林西峰走到陈财福的跟前,得意洋洋的宣布。 “亲家,我知道你不好趁着家里白事,把两个孩子的亲事定下来,可我媳妇生前,最惦记这件事,你总不能因为人死了,就想毁约吧?” 向来在石林村说一不二的林西峰,擅长使用倒打一耙来逼人就范的手法。 只是以往他面对的人,既是同村又沾亲带故,见面三分情,谁都肯卖他面子。 陈财福不是那些人,眼见自己把话快挑明了,林西峰还揣着明白装糊涂,气得眉毛倒竖,破口大骂。 “亲个串串,亲事还没议,只是来相看,你家说好了有功名有田地再议亲,八字还没一撇就要败坏我女儿名声,还想和我攀亲家?” 陈财福将心一横,一拳头砸在了林西峰的脸上。 “往后你家这门亲戚谁爱认谁认,老子不认!” 连主家本人都不顾及灵堂动粗,他还怕个锤子! 林西峰被打得眼冒金星,鼻血横流,他捂着鼻子,不敢置信地看向陈财福。 没想到他的阴谋没有得逞,反而被断了亲。 剩下的林宗伯与林宗仲反应过来,揪着陈财福的衣领,还了一拳,替老汉出气。 唯有身高不比孩子高多少,力气比孩子还小的林宗叔被眼前打架的景象吓了一跳。 只能小声地劝着架。 “别打了别打了,他可是陈员外,打坏了咱家赔不起。” “陈员外,我爹不是想逼你订亲的意思,功名我下个月就能得,我娘攒了买田的银子,我一定会让你女儿过上好日子的,你等着瞧吧。” 在林宗叔看来,林羽只是一时走了狗屎运,飞黄腾达了几天。 等他考取功名以后,会上好的书院,结识各种权贵,一定能把林羽比下去。 娘从他小的时候就说过,林羽有的他迟早也会有。 娘说的话可从来没出过错。 陈财福假如此时与他家断亲,还想毁了婚事,他敢保证。 陈财福会后悔一辈子! 第四十六章 耻辱 处于弱势抱着头的陈财福,听到林宗叔的话,心里升起一股无名火。 他硬挨了几拳,弹跳着冲到林宗叔的面前,一拳砸在对方脸上。 “我陈财福的女儿,和你林宗叔没一文钱的关系!” “再敢污我女儿的名节,老子豁出性命也要杀了你!” 向来笑面佛的陈财福,发起火来,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 挨打的林宗叔,像他爹一样,鼻子下面挂着两行血,却没敢对着陈财福还手,而是紧咬牙关,在心里把林羽骂了个半死。 都怪林羽的傻病好了,他才遇到这种倒霉事! 还有娘的死,也怪林羽杀了石青柱,害得青柱娘找上门来! 石青柱只是偷了一些糖,却丢掉了一条性命。 娘只是权宜之计骗了陈员外,却害他担上骗子的名声。 “一切都是你的错!” “等我一鸣惊人,定要洗刷今日的耻辱!” 砰。 陈财福乱拳中,又是一拳捣在了林宗叔的眼眶上,将其打成了猫熊眼。 这一次,确认无法再娶陈蓁蓁的林宗叔,丝毫不念旧情,抡圆胳膊,加入了混战之中。 等林羽得知陈财福被林西峰一家打伤,惊动村西量地的衙役时。 太阳已经沉入了西山底下。 “然后呢?” 林羽烤着肉串,向林诚打听着。 在石林村这一亩三分地上,陈财福被打得鼻青脸肿,胳膊折了一根,只怕也得不到好处。 “衙役混稀泥各打五十大板,罚了两家每家一百文钱,让他们从此不再往来,谁再闹事继续罚钱。” 林诚一边吃着肉串,一边含糊地继续八卦,朝着林羽眉飞色舞的问。 “听村里人说,陈地主要把女儿送给你,羽娃子,他家两个女儿美得很,你可真有福气。” 有吃的都不能堵住你的嘴? 林羽偷瞄了一眼旁边串肉的陈娇娘和杨薇,看到两人手上活儿都停了,牙齿一酸。 心道:这福气还是给旁人吧,我可消受不起。 “羽娃……” “诚哥,好像三哥在喊你帮忙,快去吧。” 为了避免林诚把战火引到自己身上,林羽手指着平地拔起的竹屋,推了林诚一把。 林诚急忙将竹签上的五花肉撸进嘴里,拍拍手冲进竹屋。 “三哥,需要我帮啥子忙?” “不用帮忙,钉完这张床就齐活了,你出去吃吧。” “难道羽娃子听错了?” 把人支走的林羽,趁着这个空当,对着陈娇娘和杨薇表白。 “娇娘,小薇,我的心里只有你们没有她,连陈财福都知道,这件事是村长家自己有错在先,可不是我撬墙角引起的。” 原本没觉得相公纳妾不对,只是觉得有些突然的两人面面相觑。 杨薇还好,写婚帖时她是妾身。 但陈娇娘是正儿八经的正妻身份,听到这话,脸上一热,急忙朝着四下里张望。 见这会儿没有人注意他们谈话,才松了口气,嗔怪道:“相公,你想纳妾便纳妾,不用顾虑我,我可不是妒妇。” 相反。 一旦她三年无所出,相公还不碰小薇的话,她会张罗着纳妾,为相公开枝散叶。 相公辛苦挣得这么大片基业,光靠她们两个人生儿育女,还没有得力的娘家支撑,日子长了便会突显出生存艰难来。 “林哥哥,我不管你以后娶几房小妾,我都是你最重要的那一个!” 杨薇抄起他烤好的肉串,用小嘴吹了吹。 在林羽张开嘴的瞬间,她果断塞进自己的嘴里,品味着这专享美味,幸福到了极点。 家里有多少姐妹杨薇是真的不在乎。 只要她能吃饱能吃好,林哥哥下厨时她能坐在第一排,她的人生就圆满了。 至于旁的,她以前从未奢求过,以后更是不会异想天开。 和别人斗来斗去的多累,多吃点好的不香吗? 这么想着,杨薇又拿了一串烤鸡珍,吹跑热气,塞到陈娇娘的手里。 “娇娘姐姐,你别光顾着串,照顾光儿你也累了,快吃吧。” “嗯。” 陈娇娘接过鸡珍,转手却将竹签递到了林羽的嘴边上。 “相公,你先吃,不烫了。”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林羽咬下一块鸡珍,油放少了有点柴。 但此刻它就是人间至味! “我保证,不论日后如何,你们在我心里,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林羽深情地注视着陈娇娘,陈娇娘同样一眼不错地盯着他。 四目相对。 陈娇娘想到他这段时日对她还有光儿的好,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只是,随着目光纠缠在一起太久,她发现相公的眼神,好像在逐渐从她的脸蛋往下走…… “林哥哥你还是快点翻个面吧,肉要糊了。” 天生对煽情不太敏感的杨薇,一开口就打破了两人之间旖旎的氛围。 林羽及时收回了目光,脸上被烤得烧乎乎的。 肉还没吃呢,先思上淫欲了。 为了过后再做一顿大餐,他得多吃几口。 “小薇你别光自己吃,给我来串。” “你有娇娘姐姐,我只有自己喂自己,你还要跟我抢,林哥哥,你怎么什么都跟我抢?” 面对杨薇的埋怨,林羽险些一口五花肉噎死自己。 因为杨薇没有说错。 他今晚,还得要把娇娘抢过来和他一起睡! 肉串烤得差不多,杀的猪肉菜和大米饭也揭开锅盖时,加急赶工搭建起来的竹屋,成功收尾。 尽管只有简单的独门三室再加一间堂屋,但用料和工艺全部是实打实的。 石三哥更是拍着胸脯跟他保证。 “竹子也烤过火涂过油脂漆,保证不生虫蚁,特别是你们睡的那张大床上,我还在竹节里灌了驱虫药。” “就算羽娃子你们在上头睡一辈子,绝对不会垮塌。” 三哥出品,必属精品。 林羽放心之下,连看都没看,先拉着大家喝酒吃肉。 哪怕是过年,全村人也没有吃过今晚这么丰盛的晚餐。 肉香飘荡在整个石林村,馋得丈量田地的衙役们,都厚着脸皮讨了顿吃的。 更别提,在林西峰家帮忙的那些亲戚,个个借故上茅房。 扔下手里一滴油舍不得放的半碗野菜稀粥,饿着肚子爬上坡道。 “好饭不怕晚,今天大家敞开肚皮吃!” 在林羽的招呼下,连林西峰的亲兄弟也放开了吃喝。 一直到月上中天时,人们才自发的清洗了碗筷,又将竹屋打扫得一尘不染,才笑闹着离去。 三月中旬,天气渐暖。 石三哥等人搭了棚子守着今日新熬制出来的红砂糖。 还有外村的村民,陆续将野甘蔗送到村口,进行买卖。 林羽站在竹屋下。 背靠山林清寂,面朝村庄喧闹。 他静静地感受了一会儿,等到陈娇娘和杨薇洗漱完。 他冲了个凉搓了搓泥,兴致勃勃地走进屋于夫妻俩的最大那间卧房。 “娇娘,我……来……了???” 林羽敞开的衣衫赶紧合上,震惊地看着只穿着野鸭子肚兜的杨薇,在竹床上打着滚。 滚动间,两只毛绒绒的野鸭子,随着微波逐流。 景色虽不壮观,但也野趣十足,引人驻足忘返。 第四十七章 床之大,三人睡得下 杨薇滚累了,这才抱着陈娇娘的腰,冲着看呆的林羽得意的咯咯直笑。 “林哥哥,我专门让三哥做了张大床,怎么样,大不大?” 大。 林羽盯着被杨薇扯落的腰带上方,吞了吞口水。 他现在就想和娇娘上床做饭。 可他没想到,三哥竟给他做了一张一丈来宽的大床。 整个房间里,除了简易的竹柜衣架以外,剩下的大半被这张床占据了。 这张大床别说躺三个人,再加两个人都行! 如此一来,他哪里还有借口把小薇赶出去睡单人床? “林哥哥,你是不是又想独占娇娘姐姐?” 杨薇再次抱住陈娇娘的软腰,脑袋钻进胸口里狠狠地搓了搓脸。 娇娘姐姐累得眼圈发青,她可不想再让林哥哥欺负娇娘姐姐,让娇娘姐姐又哭又笑的了。 林羽如果知道杨薇是由于这个原因,才故意睡大床,一定会好好给她上一堂房事课。 而现在,为了避免辣手摧雏花,他还是克制着内心的冲动,准备再去冲个凉水澡冷静冷静。 “我没有独占娇娘的想法,今晚轮到我睡单人床,我说到做到。” 好在今天自己睡,明天可以和娇娘睡,忍忍吧。 一天一夜也不算长。 “可是相公……” “没什么可是,你不要挽留我。” 林羽生怕自己反悔,扭头就走。 关上门,还能听到杨薇肆无忌惮的笑声。 “笑吧,再过不久,咱们三个一起笑。” 林羽脑中正浮想联翩,三人大被同眠的美好生活。 陈光儿好奇地从房间探出头来。 “姐夫?你不和我姐她们睡觉,怎么一个人在屋檐下站着?” “我守夜。” 闺房之乐不便于外人道也。 林羽来到另一间卧房,进去以后,看到能睡下三个人的大床,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三哥不会把每间房的床,都做得这么大吧?” 大晚上也不方便去小舅子的房间察看,洗洗睡吧。 没有了抱着媳妇睡的条件,林羽冲完凉,倒头就睡。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感觉有温香软玉入怀。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半空中的阴影,熟悉的触感,让他清醒了不少。 投怀送抱的陈娇娘,在他怀里嘤咛一声,紧紧抓住他的双手压下。 “相公,我困……” “行,我住手,睡吧。” 看她疲惫的模样,林羽不忍再折腾她。 再加上双手被控制住,他也不想再因为擅自活动,惊醒娇娘。 干脆顺势把身体往下缩了缩,学着小薇的姿势,脑袋靠在软绵绵的地方。 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温暖而舒适的梦乡。 陈娇娘眉头微蹙地睁开一只眼,担心相公因为姿势不周正,脚丫子伸到外边去,或者蜷着身体睡不好。 然而,当她睁开眼,借着窗外透来的月光,看清竹床的高度比以前的旧床高出一半。 她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媳妇你真香……” 动情的夸奖让陈娇娘浑身颤抖,刚放下的心再次飘飘然地升了起来。 她低头看了眼舔着嘴角口水的相公,再看身上的痕迹,脸上又羞又臊。 “相公这两日说了那么多的话,他不累吗?” 谁的相公谁心疼。 陈娇娘生怕他累着,干脆把两人的距离又拉近了一些。 让相公能够睡得更加香甜。 夜色如水。 对一些人来说它是温柔乡。 对一些人来说它是剔骨刀。 距离县城不到四里地的荒山密林里,徐志大正督促着狐朋狗友们,抓紧时间把红砂糖从罐子里,转移到木桶中去。 七十八罐糖,不是一个轻松活。 不多时,便有人叫苦不迭。 “老徐,你去卖糖,一罐少卖十斤就算了,怎么还要让我们换桶装?” “是啊老徐,他们愿意装拉回家自己装去呗,罐子白送,谁爱装谁装,我是装不动了。” 这群人多是偷奸耍滑、得过且过的酒蒙子。 向来五体不勤,恨不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 聚在一起聊天的时候,也是常说,自己命运不济、生不逢时之类的话。 唯一擅长的,就是轮到真办事的时候,打退堂鼓。 好在,徐志大早有准备,他踢了一脚躺在糖罐上仰着脖子接最后一滴的同村人。 “吉春娃,我进城的时候,衙门开始张贴悬赏告示,要准备缉拿我们,但他们不知道我们的画像,只画了丢失的糖罐。” “这个时候,如果买主进城检查时,被发现糖罐是偷来的,我们长什么模样,衙门不就都知道了吗?” 一语惊破梦中人。 想打退堂鼓的人们面面相觑。 他们还等着分了银子,回家享清福。 往后不论是老汉老娘,还是媳妇娃子,谁也不敢阻拦他们喝酒。 如果成了通缉犯,每人只拿五十两银子,回头还容易被抓住,抄家收回去,他们图什么? “都装了这么多了,也不差最后几罐,大家努努力,争取半个时辰干完,趁着城里酒楼还没打烊,拿了银子去喝壶好酒。” “吉春哥,我想去无忧酒楼喝吴伶醉,它那里最便宜的,一壶八两酒也要二两银子,我这辈子还没喝过这么贵的酒。” “去什么无忧酒楼,你光喝酒不喝死你,要去就去青江酒楼,那里的菜好吃到你舌头能吞进肚子里。” 一群人幻想着银子到手,肆意挥霍。 唯有埋头干活的徐志大听说要去青江酒楼吃饭,暗骂一声“瓜货”。 一群穿得比乞丐好不到哪里去的平头百姓,去大酒楼里上桌吃饭,绝对会让人怀疑财路不周正。 他再看向不少偷偷揭开盖子吃过糖,浑身粘满了糖粒的朋友们,头皮更是一阵发麻。 还好他下定决心,否则迟早会被这群瓜货连累,被抓进大狱里杀头赎罪。 “老徐,最后一桶装完了,这都大半夜了,买糖的怎么还没来呢?” 吉春娃急得直抠胩。 别人拿到钱想去吃喝,他只想玩乐。 逍遥馆的小桃红,还等着他去棒打红桃花呢。 “可能是天黑走错了路,你们怪累的,先在洞里呆着,我去接应一下。” 徐志大说着,从牛背上拿出两坛五斤装的吴伶醉清。 酒坛拿出来的瞬间,好几个瘫倒在地上休息酒蒙子闻到味,一个骨碌爬起来,冲到徐志大的面前,埋怨他。 “有好酒你怎么不早点拿出来?还想偷偷藏着自己喝?” “娘唉!这上面写的字,好像有个和我的姓一样的吴字,难道是吴伶醉?” 面对着这群争先恐后抢夺酒坛分喝酒水的狐朋狗友,徐志大眼前不免闪过,以往他们一起喝酒摆龙门阵的景象。 大家谁酒多谁组局,你一口我一口,虽是酒肉朋友,但也是愁苦烦忧时,排解心里苦痛与寂寞的伙伴。 想到这里,本来已经下定决心的徐志大,有一瞬间的动摇。 第四十八章 图财害命 这时。 “扑嗵”一声,抢在最前头,一口气喝了半斤清酒的吉春娃,忽然直挺挺地磕在地上。 脑门磕出血洞却没有吭声,引来了其他人的注意。 “吉春哥不会喝醉了吧?” “打胡乱说,吉春娃是这些人里头,酒量最好的,他不会是摔死了吧?哈哈哈。” 大家只当吉春娃是故意吓唬人,根本没往心里去。 第一次喝到吴伶醉的酒蒙子,谁也不肯放下手里分的美酒,去上前查看一下吉春娃的情况。 徐志大冷眼瞧着这一群,酒比人还重要的朋友们,扭头朝外走去。 他蹲在不远处的草丛里盯着洞口,谨防有人逃出去。 好在,直到迷药全部起效,这群人连撒泡尿都舍不得。 徐志大手里拿着剔骨刀,去而复返。 洞穴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十一个人,最先摔倒在地的吉春娃,由于额头上的伤口,呼吸变得微弱。 “吉春娃,我先送你上路,你放心,回头我会给你老娘带十两养老银子的。” 话落,徐志大手里的剔骨刀,扎进了吉春娃的脖子里。 热乎乎的鲜血迸溅而出,徐志大像是当初在屠夫手底下杀猪似的。 一个,一个,又一个。 直到最后一个人断了气,他把手里的剔骨刀,塞进看上去最强壮的那个朋友手里。 又对着此人的脸上身上重击几拳,营造出这群人为了分赃,发生斗欧,最后全部死亡的情况。 剩下的。 就是处理掉赃物,不让官府再继续追究。 “幸好我告诉吴掌柜,晚上进出城查得严,让他明早再来拉糖,不然这么多事情,我一个人一时半会儿,还真处理不完。” 徐志大先将木桶全部搬到外面的板车上。 接着重新返回,将陶罐全部砸碎,从不远处的溪流里,取来水,和着泥浇到陶罐上面。 假装是打斗时弄碎,红砂糖混入了泥土里。 为了弄假成真,他还特意从桶里倒出十斤的红砂糖。 反正吴掌柜每桶少给十斤,为了保证红砂糖的来历,让吴掌柜出这十斤红砂糖,是理所应当的。 全部忙活完,徐志大走出洞穴,一阵晨风吹来,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他头也没回一下,不去看已经散发出臭味的尸体。 将四辆牛拉板车赶向和吴理约好的地方。 …… “咯咯咯!” 鸡叫传进耳朵里,林羽沉迷于温暖的怀抱,不想起身。 好香,好软,好吃。 “今天要不蒸一锅大白馒头吃吧?” “相公你嘀咕什么呢,我要起来啦,小薇已经在点火烧水了。” 没有夜生活的杨薇,起得比狗还要早。 林羽缠着陈娇娘,讨教了一番,今天的大白馒头,该捏成哪种花样。 直到累得陈娇娘娇喘不止,面色红润地动了情,欲拒还迎。 忍耐了一晚的林羽干脆拉着她,做了两套姿势各异的晨间操。 半个晨辰过后。 陈娇娘揉着发青的膝盖,剜了他一眼。 “相公,你这一天天的怎么像是有浑身使不完的牛劲似的?” 刚才她都担心把床给摇塌了,让外面的小薇听见,她可没脸见人了。 林羽吃饱喝足,舒服地摆出个太字。 可能是年轻,也可能是原主身体素质原本不错,吃得油水足,确实是干啥都不累。 假如不是没经过几次云雨的娇娘累着,他好歹要带她赖床赖到日上三竿。 “娇娘,要不为夫帮你揉揉?” “又不严重,我已经揉开了,相公你别想使坏。” 夫妻二人又抱在一起,打情骂俏温存了一会儿。 直到外面饭香传来,生怕杨薇等饿了,再不管不顾地闯进门来。 林羽赶紧找好衣服穿上,又亲自给陈娇娘穿上衣服。 “娇娘,你也要多吃一些。” “怎么了?我瘦了吗?” “不是,这样才会越来越丰满,皮肤更光滑……哎哟,你怎么学会扯耳朵了?” 为了保住耳朵的尊严,林羽只能不再丈量二次发育的尺寸,老实巴交的给娇娘穿好衣服。 出了房门。 杨薇正手拿烧火棍,站在院子里,看向二人时,嘴巴上像是挂了酱油瓶似的,撅起老高。 “林哥哥,你耍无赖,明明说好你自己睡,怎么又把娇娘姐姐拐到你房间里去了?” “小薇,不是相公他……” 不等陈娇娘主动承认,是她投怀送抱。 生怕杨薇哪天开窍,晚上也给自己一个惊喜的林羽,急忙打断她俩的对话。 “糖醋里脊、炒爆腰花、猪肝瘦肉汤、梅菜扣肉这些菜,小薇你想尝尝看吗?” 林羽撸起袖子,准备下厨。 别的不说,小舅子的内脏食疗他得亲自出手。 “想!林哥哥,要准备什么食材,我来帮忙!” 听到吃的,根本不再惦记娇娘姐姐是谁的杨薇,屁颠屁颠地跟在林羽身边打下手。 看得陈娇娘也是哭笑不得。 要不是昨晚小薇抱着她大半夜不肯撒手,她都怀疑,小薇是故意拿她当筏子,好让相公给她多做好吃的补偿。 陈娇娘对烹饪一道没有兴趣,饭菜煮熟能吃就行。 跟着相公学了几道菜,昨日倒是把李郎中吃得十分尽兴。 “相公和小薇做菜用不着我插手,我先去把光儿的药熬了。” 光儿可能是体虚加上药里的安神的作用,还未起床。 她想到弟弟这些年在爷奶家过的牛马不如的日子,庆幸她有能力,能让弟弟脱离苦海。 “等村长家的丧事办完,看看能不能把光儿的户籍迁到石林村来。” 户籍迁移手续,需要最低一级,也就是村长的认同,才能层层往上报批。 对于添丁进口的事,各村村长向来是举双手同意,但自家相公与村长的关系……算了,先不想了。 有了相公这个强大的依靠,任何困难她都可以勇敢面对。 三口之家变成了四口之家,除了桌子上专门多了两道内脏食补,其余没有差别。 陈光儿还担心,他的到来会给这个小家,带来一定的改变和磕碰。 结果吃饭时大家不谦让,主打一个爱吃不吃。 吃完饭,工人来到家里开始点火熬糖。 杨薇兑石灰水。 姐姐打扫房间。 姐夫招呼一群村民接着盖新坊、挖酒窖。 大家各忙各的,繁忙而融洽,让无所事事的他显得很没存在感,同样也经历不了磕碰和摩擦。 闲。 陈光儿在爷奶家的时候,从来没人清闲过,一直在带病干活。 突然闲得慌,倒叫他很不适应。 “我去帮帮姐夫吧。” 他的一个同窗家里就有一间小的酿酒坊,他曾经参观过。 照虎画猫,遇到不对的地方,可以给姐夫提个醒。 不想吃白饭的陈光儿,刚走进木石砖瓦搭建的酒坊里,林羽拍着满头灰走出来。 “光儿,你不在屋里养病,来这里做啥子?” “我想帮忙做些事。” 林羽拍灰的手一顿,认真看了看小舅子的表情,发现他是认真的,恍然大悟。 这孩子不愧是娇娘的弟弟,祖传的勤快人。 “你来得真巧,正好我这里有个重要的事情,需要可靠的人盯着,酒酿得好不好,全靠你了光儿。” 第四十九章 千年酒窖万年槽 陈光儿听到这话,精神一振,同时心里有些忐忑。 姐夫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自己,好像酿酒这个事在姐夫心里,有些儿戏。 姐夫的酒真能酿出来吗? 林羽看到陈光儿把心思全写在脸上,哑然失笑。 “光儿,李郎中告诉过你,不要多思多虑,走吧,跟我去干活。” 多做事少思考,可以去心病。 带着陈光儿来到临时储存粮食的地方。 一些参差不齐的木板搭起来的仓库,显得十分简陋,所以今天的基建任务很重。 但一个月内把酒酿出来的承诺,他不会失信于人。 陈光儿走进仓库里,看到不同的麻袋上标记着不同的字样,大吃一惊。 “姐夫,你怎么买了这么多粮食?” 他的同窗家里,只酿和吴伶醉白一样的高粱酒。 那股高粱发酵过的味道,一旦想起,便觉得像是萦绕在鼻尖似的。 而像眼前这般,混杂着五种粮食,难以想象姐夫要酿何种酒,才需要每种买几千斤堆在这里。 “姐夫,这些粮食都要拿来酿酒吗?” “你见过五种粮食酿的酒吗?” 林羽反问。 陈光儿仔细想了想,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他虽不喜饮酒,但在城里参加过几次同窗的宴请,知道不少名酒。 用五种粮食酿造的酒?他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你没见过不代表没有,它们在这儿不代表全要酿酒,还可以吃嘛。” 林羽神秘一笑,没有解释。 随手打开一个口袋,抓出一把金黄的小米,挑出两颗发灰的米粒。 “光儿,你今天的任务,是挑出好的荞麦一百五十斤、小米五十斤、大米二百斤、糥米二百斤还有高粱四十斤。” 为了防止小舅子眼睛废掉,他朝着仓库外面一昂头。 “自己挑不完,去村里找几个人来帮忙,午饭后我要用。” “午饭后就要用?” 打算自己亲手挑捡的陈光儿,急得满头冒汗。 一千斤的粮食细筛好筛,他一个人就能完成。 可像姐夫刚才这样演示的,逐个挑拣,确实需要大量的人手。 他的大脑快速运转起来。 计算完需要多少人手,又急匆匆去找姐姐帮忙,让她请几个眼力好又爱干净的村里人来干活。 “坏了,姐夫忘记告诉我工钱给多少了?” 就在陈光儿想转身去找姐夫请教时。 得知林羽家需要用挑粮食工人的村民,连工钱也没问,一窝蜂地涌进了院子。 在大家的注视下,陈光儿只能硬着头皮说:“姐夫让我先挑一千斤,给我一上午的时间,我只需要十五个人就够,至于工钱,我还没来得及问姐夫。” “提钱做什么,等到羽娃子空了再说。” 十几个膀粗腰圆的婶子,自带着两尺宽、一尺深的细筛,抄起附近的断木往屁股下一垫。 她们分工合作,有拿簸箕往外拎粮食的,有筛粮食的,筛完平铺到袋子上,埋头开始挑拣。 不到一刻钟,最难挑拣的小米,放在木桶里,等着陈光儿检验。 陈光儿随手捞了几把,金黄金黄的米粒里没有一丝杂色。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好,就按照这种挑法来。” 同窗说过,好豆出好苗,好粮出好酒。 “可我从没听说过,拿小米来酿酒的。” 就算姐夫开创了先河,没有能力守住配方,最后还是会像同窗家的酒坊一样落败下去。 家里有祖传酒坊的同窗曾说过。 吴家在酿高粱酒以前,还特意去到同窗家参观学习过,导致两家高粱酒风味相似。 可同窗家是小酒坊,哪怕先做出相似的高粱酒,后来也被说成是效仿吴伶醉。 再加上被无忧酒楼的明里暗里挤兑,如今生意已经难以为继了。 “想那么多做什么,反正姐夫让挑的,我先把眼前的事做好。” 为了省一份工钱,陈光儿收回发散的思维。 他揉了揉发僵的脖颈,找来一个高板凳,他坐在矮板凳上,仰头接着挑拣袋子里的荞麦。 不远处,给大家缝制袜子里衣的陈娇娘,抬头看了一眼新院的景象。 挑拣粮食的人们,有条不紊地忙活着。 相公和三哥他们扛着木头上房梁。 这次盖的新房,光是占地就有一亩半。 “我不知道相公搞出这么大阵仗,到底要酿什么酒,但我相信,相公一定能够成功。” 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将针尖在头发上蹭了蹭,继续低头缝制起来。 美人如花,岁月静好。 但此时,已经将酒坊建出雏形,把各类酿酒用具按照记忆里,安排到各个区域的林羽,遇到了新的难题。 “坏了,忘记了一件重要的工具!” 跟着奶奶酿酒时,家里酿酒用的酒槽是他看着爷爷做的。 工艺不复杂,自己动手也能做。 “千年窖池万年槽,好酒全凭窖龄老。” 他倒不需要酿造耗时久的酱香型白酒,挖的地窖能解决窖池的问题。 长久规划的话,等第一批酒问世,看看反响,再决定酒窖做多大,做成什么样的。 但酿酒用的酒槽,是酿完酒后,静置白酒的必备工具。 它的是用来储存陈化,确定酒水风味的! “假如喝不出古法风味,改成蒸馏提纯兑酒精还来得及。” 但说实话,除去特有的风味,林羽依然认为流水线的速成品,不如古法酿酒工艺的成品好喝。 和吴伶醉白相比,产量一定高,但质量他拿不准,也没涉猎过。 时间紧任务重,他只能让人去打听打听,谁家有闲置的好的酿酒槽,买来一用。 “实在不行,也只能靠酒的烈度,还有独特的五谷酿制口感来取胜了。” 虽说活人不能让尿憋死。 可这酒既然要酿,能精益求精不能随便将就。 “反正时间挤挤还能有空余的三天,三天内找不到合适的酿酒槽,我就放弃风味这个加分项。” 林羽把给窖底抹黄泥的事交代给石三哥,刚走出酒坊。 陈光儿兴高采烈地走过来,眉毛上还沾着细碎的荞麦皮。 “姐夫,你要的五种粮食共一千斤,已经全部挑完了,你现在要去验收吗?” 第五十章 小舅子也是福星 “干得漂亮,我有事要去城里,回来再看,你既然闲得没事,不如跟我一起去,顺便去书局买些笔墨纸砚和书籍。” 哪能真的让小舅子在家当劳工? 林羽还指望小舅子这个神童,能够走上科举仕途。 这样一来,他以后也能多个帮衬。 而陈光儿听说又要给他花钱,心里内疚不已,犹豫着要不要去时,林羽已经赶着马车,又带了两个壮汉过来了。 两个壮汉是林五太爷家的后生,父辈是猎户,春日万物躁动,进不了深山,干脆来给林羽当护院挣工钱。 上次时间紧,没有买到人手,这次林羽去城里,正好一并办了。 “上来。” 林羽把陈光儿拉进车厢,教了一会儿外面的两人如何驯马。 等到马车驶过张家寨,他钻进车厢里,刚想和陈光儿聊聊书读到了哪里,等会儿去书局,就可以节省挑选的时间。 独坐许久很窘迫的陈光儿,抢先开口。 “姐夫,你不是要在家酿酒吗,怎么突然去城里了?有急事的话,可以不用去书局,先忙你的事。” 真是个见外的小舅子。 林羽暗中吐槽一声,想着陈光儿在城里另一家私塾读书,那家私塾位于城东,各行各业的后生不少。 既然小舅子操心关注家里事,他没抱什么希望地提了一句。 “算不上急事,我想去城里找找哪家酒坊有合适的酒槽,买回来放酒。” 这种事靠的是缘分,不是着急能见成效的。 哪怕真有酒坊倒闭,要卖酿酒槽子,也要看风味适不适合。 谁知,陈光儿听完他的话,沉吟片刻,皱着眉头说道:“我有个同窗家是酿高粱酒的,过年时他曾托人送来一坛高粱酒。” “高粱酒?全城追捧吴伶醉,精挑细选的高粱酒可不好卖。” 见姐夫对酒界有所了解,陈光儿顺势说起了同窗家遇到的难题。 吴家从一开始不做高粱酒,到转做高粱酒,一下子成为酒中翘楚。 除了制酒有方,排挤同行的手段是层出不穷。 “我在县中就学时,他就曾说过,家里的酒坊快被无忧酒楼打压得开不下去了,过年时送的酒也较往年少,可能……唉。” 不知为何,林羽总感觉小舅子的叹息里,多了分兔死狐悲的意味。 小舅子不会觉得,自家酿的酒和同窗家的酒坊,是一个下场吧? 和吴家打擂台做竞品,确实是如出一辙。 但这结果,却不是吴家说了算的。 “姐夫既然想购置酿酒槽子,不如先去我同窗的酒坊看看,假使他家不卖,也能获知更多的酒行消息。” 有一条酒行的人脉,可比林羽像个无头苍蝇似的打转强多了。 问了酒坊地址。 抵近城门,林羽在过城检查排队时,告诉赶车的林辉和林暮,先去城东玉氏酒坊。 放下车帘的瞬间,旁边双行车道驶过四辆满载木桶的牛车。 坐在牛车最后方的徐志大,戴着草帽嚼着车上垫的稻草。 在无忧酒楼伙计和守城小兵打过招呼后,光明正大的连同林羽的马车,前后脚进了城。 去城东路过青江酒楼,由于酿酒的事情紧急,林羽有心想问刀疤男的事,挑起车窗卷帘,没看到佟叔在,只能下次再说。 县城不大,赶着马车漫步走在繁华的街道上。 不到两刻钟便停在了玉氏酒坊的大门前。 马车刚停下,门口抱着一杆枪的十六七岁的清秀少年,慢吞吞地迎上前来。 他看到马车的上面挂着“林”字,是不认识的稀客,于是歉然一笑。 “贵客们,真不好意思,我家酒坊上个月底关门了,家里只剩下一百坛十年陈酿,没得选了,你们还要不?” 坐在车厢里的陈光儿,听到少年的声音,急忙挑帘下车,动作一气呵成。 站定到少年的面前,他红着眼眶说道:“玉兄,是我。” “陈兄?哪阵风把你吹来了?!” 多日来重复说着一套话的玉复醉,终于来了精神。 “陈兄你不是在东湖湾养病,你爷奶肯放你出来了?” 自从革除功名,陈光儿归家以后,玉复醉去探访,被陈老太打秋风不成,赶出家门。 两人除了书信往来,和送酒送土特产外,没再见过面。 林羽原以为两人只是普通的同窗,待看到玉复醉拉着陈光儿的袖口,勾肩搭背的站在一起。 便知两人的关系一定很铁。 “玉兄,说来惭愧,我今日不是特地来看你的,是我姐夫,想问令堂一些事。” 陈光儿比划着踩着马凳走下来的林羽。 四目相对,玉复醉手指着林羽,“哦”了老半天,才道。 “你是前朝最后一批的童生林羽吧?” “正是在下。” 林羽还好奇对方怎么认识自己。 陈光儿在旁边介绍:“那年玉兄突然痴迷习武,考童生没考过,可能在考场见过你。” “见过,他写的字好看,监考官看完还想引荐他钻研此道,可惜监考官后来被……” 涉及到朝代更迭的事,玉复醉讳莫如深,没再往下多说。 但有过一面之缘,一些事便好开口往下聊。 仗着有小舅子这份人情在,再加上玉复醉方才说,酒坊已关门,林羽开门见山的说出他想买酿酒槽子的事。 玉复醉神色古怪地打量着他,不解的问:“林兄家境很阔绰吗?” “一般一般。” 站在玉复醉旁边的陈光儿,想到姐夫家坐拥万亩荒山,日进斗金,抚额捂住乱跳的眼皮。 哪怕对比玉氏酒坊,姐夫的家境也不算一般了。 面对如此谦虚的说法,玉复醉又问。 “林兄有三品大员或同等级的贵人当靠山?” “这个没有。” 三品大员一般不会出现在旌阳这种小县城,哪怕是郡府,也很少见。 同等品级的只有皇室子弟,还要当令陛下嫡亲的孙子孙女,策封的郡主世子。 拥有金印和食邑的,才能和三品朝官相提并论。 或是国公爷和大将军这种拥有实权的大人物。 总之,林羽和这些人没有任何的交集。 自家还未成型的酒坊,也拉拢不到这些人当自己的靠山。 “玉兄,我是来买酿酒槽子的,你问这些做什么?” 林羽言归正传。 玉复醉却失笑摇头。 第五十一章 酒行水太深 “林兄,看在陈兄的面子上,你听我一句劝。” “酿酒虽然赚钱,但旌阳的人如今只想喝吴伶醉,便宜的酒水全靠老熟客才能卖得动。” 说着,玉复醉抬头望天,还有些稚嫩的脸上浮现出和他年纪不符的沧桑。 “这行水太深,你家境不阔绰,又没有大靠山,会淹死的。” 传承五百年的玉氏酒坊,沦落到关门封窖的地步。 拥有这种发言权。 林羽没有直接反驳玉复醉的话,更没提五粮配方制酒一事。 等玉复醉拉着陈光儿,诉说了一番吴家对玉氏酒坊的各种打压,情绪平静下来,不再怨天尤人。 他才接着问:“既然玉氏酒坊关门了,酿酒槽子卖吗?” 假如来之前他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 当听说玉家酿的酒与吴伶醉白风味相似时,他如今是志在必得。 劝了好半天没劝动的玉复醉,只能放弃拯救林羽败家的想法,指了指门内。 “我娘买菜去了不在家,进屋等等吧。” 从陈光儿问令堂不问令尊时,林羽就想问玉氏酒坊的主人是男是女。 等进了门,看到屋檐廊下挂的红绸粉布,矮几坐凳偏低的细节,便知道了答案。 玉家是三进的院子,前两进的房间里,家具已搬空了许多,可能是酿酒多年的缘故,走在院子里,能闻到砖木里浸出的酒香。 可以想见,假如是酿酒槽子,那会有多香了。 双方落座上了茶,玉复醉好似许久没与人聊天似的,再次拉着两人摆起了龙门阵。 “我家祖上是滇南那边的母系氏族搬来的,酿酒手法是传女不传男。” “正好到了我这一代,家里只有一个男丁,我还正愁如何让娘亲再生个妹妹,如今关门了,倒也不用愁了。” 除去玉复醉说话时笑容苦涩,林羽倒也能把它当成一个笑话听。 刚想在这位话痨少东家口中打听一下,酿酒槽子有具体数量。 才好计算第一批需要多少粮食,酿多少酒。 他刚开口,外面“喵喵”几声,盖住了他的声音。 循声望去。 一只狸花母猫带着三只圆滚滚、毛茸茸、颜色不一的猫崽子,轻车熟路地走到玉复醉的坐凳旁,趴在他脚下咬着矮几腿和灰袜子。 玉复醉用枪头的红缨,逗弄着母子四猫。 陈光儿充当主人似的介绍道:“姐夫,这是守酒坊粮仓的大咪。” “守粮仓……” 林羽想起陈方菊让石青柱用老鼠放火的事,目光定格在三只巴掌大的猫崽子身上。 说起来,家里确实也该养只猫了。 三只小猫,一只是长得潦草的三花,一只是小橘,还有一只是完美复刻了母猫模样的小狸花。 它们被主人养得很好,浑身毛发铮亮。 张开嘴,露出尖利的牙齿,虎虎生威。 猫虽小但能抓老鼠,应该是断奶了,可以聘了。 “玉兄,我想……” “醉儿,家里来客人了吗?” 一个穿着鲜艳红色长裙的妇人走了进来。 她的五官与玉复醉有三分相似,但眉眼比较刚毅,因保养得宜,看上去只有三十出头的样子。 “这是我娘。” 玉复醉连忙相互介绍。 “娘,这是陈兄的姐夫,叫林羽,是石林村的,想买咱家的酿酒槽子。” “玉姨好。” 林羽和陈光儿拱手行礼。 玉娘等人站直身体,上下打量着林羽,柳眉微微挑起,一副费解的表情问他:“你没有别的营生做了,非得酿酒不可吗?” “实不相瞒,我酿酒是想和吴家的吴伶醉一较高下。” 林羽谈生意主打一个真诚。 买卖成不成,至少问心无愧。 谁知在他看来很轻松的事,听在别人耳中,却是狂妄的发言。 “酒行的水太深,你一个娃子把控不住,我家的酿酒槽子,产出来的风味与吴伶醉白相仿。” “吴伶醉在所有人心里,已是不可取代的,你用我家酿酒槽子只是照虎画猫,不如不用。” 如果说玉复醉是婉拒,玉娘则是直接拒绝。 碍于新酒配方不能告知旁人,林羽还真没方法证明,他刚才不是说的大话。 只能再次朝着玉娘拱手一拜:“我与吴家有些过节,无论事情成败与否,总有办法能恶心他们,还请玉姨成全。” “谁是你姨?别和我套近乎!你难道不知道,吴家有大官撑腰,你一个坐独马的普通富人,能和吴家掰手腕吗?” 玉娘挥挥手,转身往外走,拎走放在门口的篮子,没好气的说。 “光儿好不容易来一趟,我去给你们煮碗面,吃了就走。” 碰了个软钉子。 在玉娘走后,屋里剩下的三个年轻人,面面相觑,皆是摊手耸肩,无可奈何。 “林兄,我娘是担心你去送死,不是冲你发火,我家和吴家也有过节。” “怎么讲?” “我爹当年交友不慎,让吴家学了玉氏传家的酿酒法子,经过吴家改良,这才有了吴伶醉白,后来因自责心生郁症,没挺过半年去了。” 吴伶醉自前朝扬名,那个时候玉复醉大概只有三五岁。 玉娘一个人拉扯幼儿,还要顶着吴家的风头维持酒坊,她受过的苦,不想让别人再受一次。 “玉姨是个好人,所以你家的酿酒槽子不打算卖给别人吗?” “啊?啊。” 玉复醉没弄懂林羽前后两句话有何联系。 他还要再劝林羽,娘亲决定的事,十头牛拉不回来,不必再惦记了。 林羽话锋一转:“我见你家里变卖了不少东西,是要搬家?” “对,娘说搬去滇南,让我认祖归宗,重新备考科举,在那边我们有些亲戚能帮上忙。” 骗人酒方还把人排挤回老家,吴家连孤儿寡母都不放过,也不怕玉老爷的棺材板掀开呢? 林羽蹲下身去,摸了摸小三花的脑袋瓜,笑眯眯的问:“既然你家不再酿酒,不需要这么多猫守粮仓,我可以聘你家的猫吗?” 古时养猫,不是用钱就可以买到,需要下聘。 若是家猫需要给猫主人送盐茶等物,若是野猫,就要给猫妈妈小鱼干。 还要写类似于婚书一样的契书,写清楚猫咪的特征,和对猫咪日后生活的承诺、聘猫的日期等。 讲究些的还会请神君作证。 “林兄,我自认说话很跳脱,天上一句地下一句,没想到你比我还跳。” 玉复醉收敛了自见面起,便挂在脸上的笑意,神色格外严肃。 “可以聘,但我有个条件。” “洗耳恭听。” 第五十二章 聘猫送诗帖 “喵~~~” 大咪忽然张嘴叫了一声,紧跟着快若闪电般窜了出去,直奔通往后面酒坊的月亮门。 尽管有了养猫的心理准备,以前奶奶家也养过两只好动的大狸花。 可是因为不熟,林羽还是被它吓了一跳。 “林兄别怕,它是闻到我娘在厨房下厨,担心酒坊里出事,去守着酒坊了。” 说到这里,玉复醉面露怀念之色。 “大咪平时最喜欢趴在酿酒槽子附近,生怕老鼠掉进去,毁了一槽酒。” “去年槽子里不装酒了,它每次去,尾巴都是耷拉的。” 万物皆有灵。 不光人会对熟悉的情景产生怀旧的情绪,家猫同样也会。 “玉兄,我见大咪牙齿有些松动,可能上了年纪,不如让它和三只小猫,一起去我家,好过从蜀地到滇南,千里之遥,出现意外。” 遇上即是有缘。 就算买不到玉家的酿酒槽子,但他需要一个熟练猫工,帮他守新酒。 三只实习小猫猫,还欠些火候,有大猫带着更好用。 可能是感受到了他的轻视,三花扭头对他的摸头的手,轻轻拍了一巴掌。 “喵呼……” 拍人不露爪,是只好猫。 林羽更加爱不释手,追问道:“玉兄,你刚才说的条件是什么?” 别说一个,只要他能满足,多加一个也行。 “林兄你刚才已经说了。” 玉复醉双手一摊,快步走到书桌前。 做了个请的手势。 “久仰林兄字帖了,聘猫之礼,不如给我留一幅字帖如何?回去滇南,也让家里人见识一下我们蜀地才子的文采。” “可。” 对于肯为了大咪生死而割爱的原主人,林羽愿意效劳。 他将黄纸仔细铺平,用镇纸压好,拿起狼毫小笔,轻点墨汁的同时,大脑飞速运转。 眼角余光瞄到玩耍红缨的小三花,想起刚才在门口见到的那个,抱着长枪却无精打采的少年,脑中灵光一闪。 “就它了!” 在旁边的玉复醉和陈光儿,看到在方寸之地潇洒不羁的字迹,面面相对,皆是开了眼的欣喜之色。 而当第一句诗跃然于纸上,两人面色皆是一变。 “风卷江湖雨暗村,四山声作海涛翻。” 身体仿若置身于被冷雨击拍的村庄,耳边是犹如浪涛翻涌的狂风呼号。 就在两人心情紧缩之际,下一句突然变了画风。 “溪柴火软蛮毡暖,我与狸奴不出门。” 念完这句,玉复醉明白,林羽会是一个合格的主人。 大咪全家遇到林羽,是它们的幸运。 就在他以为,这首诗到了结尾处。 可以吹墨待裱,压到箱底,带去滇南炫耀时。 林羽笔锋突然变得凌厉了一分,墨迹似要透纸而出。 “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一瞬间,仿佛有千军万马在纸上呼啸而来,惊天动地般的浩大声势,让人心肝俱震。 玉复醉的眼神空前的清明,看向林羽的目光中,带着敬佩与向往。 这是什么? 这是知己! “有幸认识当年三甲里头的两个,我玉复醉这辈子值了!” 光凭这首聘猫诗,玉复醉老了躺摇椅上和孩子吹牛皮,都能吹上它好几年。 不过在和孩子们吹牛皮之前,他到了滇南不想再考枯燥的科举了,他要去参军! 正好族里有个校尉舅舅可以帮忙引荐,只需要说服娘亲即可。 “玉兄喜欢就好。” 林羽知道这首诗的魅力,对于心中有报国理想的人来说,杀伤力有多大。 看玉复醉像喝大酒睡醒了似的,他猜测,自己有可能挽救了一个人的理想。 “姐夫和我不是同一期考生吗?玉兄你记错了,三甲里没有林兄。” 实诚人陈光儿,不小心说了句扫兴的话。 诗好归诗好,但功名不能乱说。 谁知玉复醉怒了。 “陈兄你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当年如果不是有人指使闹事,把林兄的试卷染上墨,批卷官以污了试卷为由,把名次给了吴家的狗东西,林兄当得第一,比你还强!” 原主和吴家还有这种过节? 别说陈光儿没在意,连原主也没怀疑过,当年污了试卷不是他倒霉,而是吴家人指使。 难怪刚才玉复醉嘴这么碎,竟没问他与吴家有何过节。 好好好,吴家既然没啥子好人存在,对吴家下手就更不必留情。 林羽与玉复醉同仇敌忾道:“玉兄你放心,功名都被夺了,吴家竹篮打手一场空,吴家抢你家的生意,我帮你抢回来!” “啊,这……林兄你诗写得好,不如给长乐郡主递张诗帖自荐,可能更容易成功。” 长乐郡主? 他记得陈财福也提到过这个人。 旌阳县城里还有天潢贵胄这种大人物存在? “有空定当前去拜访。” 最近他得酿酒,再加上写诗帖给玉兄留纪念,借用先辈的才学可以。 跑去爱好诗文的人面前班门弄斧,他心虚。 说话间,墨干了,面条熟了,大咪大摇大摆地跑回来,跳到桌子上。 玉复醉在玉娘把最后一碗面条放下后,献宝似的将诗帖递到她的面前。 “娘,你快看,这是林兄给大咪它们作的诗,林兄要聘大咪它们去他家守粮仓。” “当真?” 玉娘扫了一眼诗帖,视线瞬间定格在上面。 继而轻轻从玉复醉手里接过,仔仔细细地看了三遍,如释重负般笑了,一语双关道: “我原以为林公子是一时兴起,从这首诗里,我看出了林公子的决心和承诺,大咪一家交给你,我很放心。” 准备吃面的林羽欲言又止:我不光聘猫是认真的,酿酒也是认真的。 但他到底还是没在此时,提买酿酒槽子的事。 免得起了争执,坏了大家的胃口。 玉娘见状,嘴角噙起一抹微笑,热情地招呼着大家赶紧吃面。 “坨了可就不好吃了。” 饭罢。 玉复醉找来平时带着大咪远郊踏青用的木笼,将四只猫全部哄了进去。 钻进木笼里的大咪,乖巧地趴着,不停地晃动着脑袋,仔细地打量着玉氏酒坊的一切。 它大概知道了自己即将易主的命运,为了与孩子在一起,无声地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而三只小猫,只要与母亲在一起,可以四海为家。 它们在木笼里依旧滚在一团打闹,发出奶里奶气的“喵喵”声。 “玉姨,玉兄,我还有别的事要办,光儿也要回家喝药,就不再叨扰了。” 林羽朝着玉复醉伸出手去。 “烦请玉兄,找一些大咪它们在家里的常用玩具,或是经常抓挠的棍子,我带回去好让它们适应适应。” 这是聘猫的最后一步。 向主家讨要些原本的随行物件,谨防猫恋旧主,偷跑离家导致半路丢失。 “娘,要不我把大咪的蒲团拿过来给林兄他们?” 玉复醉询问着玉娘的意思。 蒲团是娘平时和大咪共坐的,除了酿酒槽子,大咪最喜欢它了。 第五十三章 玉氏抬嫁妆 玉娘摇了摇头,恋恋不舍地盯着笼子里的大咪。 她想伸手去摸一摸,又怕大咪缠着她,只能狠下心来握紧双手。 “那个蒲团我坐了多年,我要带走,就不给大咪了。” 玉复醉一时间弄不明白,娘亲这是想将大咪送人,还是舍不得想带去千里之外的滇南。 蒲团虽好,但大咪在新家呆得好,不是更好吗? 玉娘不等儿子再出主意,直接对林羽说道:“大咪是我从小养到大的,聘猫犹如嫁女儿,它的嫁妆我亲手准备,你有事先去忙,我一会儿派车送去石林村。” 派车? 林羽拎着木笼,心想:难道玉姨一家给大咪它们买了许多宠物用品? 爱猫人士不分古今,甚至古人更甚,确实有如子如女的。 不然也不会流传下那么多诗句来。 “既然玉姨这么说了,我先带它们走。” 林羽把木笼往玉娘母子面前凑了凑,会心一笑。 “好好和它们告别吧。” 今日一别,很可能终生不再相见。 玉娘到底还是没能忍住,伸手轻轻地挠了挠大咪的下巴,听它发出舒服的呼噜声,红了眼眶。 假使不是担心大咪年岁大,跋山涉水连人都可能抵达不了目的地,更何况猫咪。 她说什么,也不想将大咪送人的。 “请林公子善待它们。” “猫鼠管够不拴着。” “谢林公子。” 道别完。 林羽拎着木笼上了车,告知赶车的林暮林晖车速慢一些。 见他这般细心体贴,玉娘算是彻底地放下心来。 目送林羽的马车离开,她决绝地转过身,朝着酒坊里走去。 并招呼着靠在屋檐下晒太阳的家奴们。 “别睡了,起来搭把手!” 玉复醉见状,急忙提醒她。 “娘,你不是要去给大咪准备旧物吗?” “我这不正是在准备?” 玉娘白了一眼脑子不太灵活的儿子,脑中闪过林羽所送的那首诗,心境陡然变得开阔了许多。 等到了滇南,让醉儿换个活法,或许才是醉儿最好的归宿。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准备大咪一家的嫁妆。 “有了这份嫁妆,就算大咪它们犯下天大的祸事,林公子一家也会替它们兜着。” “娘,你到底想陪送什么?” 玉娘走进酒坊,手指着大咪经常趴的那排酿酒槽子。 对着赶来的家奴们命令道:“去雇八辆牛车,把这八口槽全部送去石林村。” 酿酒槽子材料不贵,当初建这八口槽时,只花费了二十两。 但年经日久的酿酒槽子,生产价值早已超过它的原本建材价值。 如果卖的话,至少要五百两起步。 玉复醉见娘亲送给大咪一家如此豪横的八抬嫁妆,整个人都麻了。 “娘,你要不再考虑考虑?” 五百两它不是小数目! 林兄没走远,要不他去把人叫回来商量买卖也行! 玉娘伸手戳了一下玉复醉的脑门,朝着他刚才待客的房间一昂头。 “人家林公子送的诗帖,假以时日,一字千金,他的聘礼如此贵重,我们却抠抠搜搜的,传出去不让人笑掉大牙?” “我玉娘虽不是家财万贯,但也绝不做这种有来无往的事。” 她是送猫又不是卖猫! 哪能让林家人看轻大咪一家! 提及诗帖,玉复醉猛地一拍脑门。 对啊! 凭林兄的才华,他日一定是诗坛翘楚。 一字千金不是娘吹出来的,而是实打实的高聘礼,八口槽子的嫁妆,对比那张诗帖,确实不算豪横。 这么想着,玉复醉拔腿就往前院跑。 “醉儿,你不帮忙抬嫁妆,做啥子呢?” “我去把诗帖收好,免得被风吹走了!” …… 离开玉氏酒坊的林羽,不知道他有心栽花花不放,无心插柳柳成荫的事。 没能买到玉氏酒坊的酿酒槽子,他没心情再去别的快倒闭的酒坊瞧瞧。 直奔牙行而去。 牙行是专门做买卖奴婢生意的。 三年前因战乱,天灾人祸不断没有粮食,甚至地里连野草都不长。 不少人易子而食,更多的养不起孩子,几文钱卖了出去。 不管是沦落青楼为妓,还是成了富人家的奴仆,至少有口饭吃能活命。 进了门,一个下巴长着颗瘊子的中年矮瘦男人,咧开一嘴大金牙迎了上来。 “公子里面请,您是想买男奴还是女奴?” “久贫乍富,挑些可靠的护院,再给我两个媳妇各自挑两个老实婢女。” 贾金牙面对林羽如此直白的说法,高看了这个年轻人一眼。 久贫乍富的来到牙行,大多掩饰自身的实际情况,会挑一些中看不中用的奴婢。 这些人买回家,可能会因为主人家没有底蕴,没有一套成形的规矩,久之欺主背主。 林羽既然这么说,贾金牙眼睛一转,心里便有数了。 “公子贵姓?” “免贵姓林。” “林公子这边请。” 贾金牙绕开了一进门,便能看到的一群光鲜亮丽的婢女,和一群打扮清秀的少年。 尽管他们身上穿的是细麻布,脸色红润,看上去比寻常人家过得还好,但眼神麻木。 唯有几个少女,看清楚林羽的长相时,激动地撩着刘海,暗送秋波。 可在林羽被贾金牙带离后,她们重新恢复了原来枯木般的状态,站定在原地。 等着下一次的贵主来临。 陈光儿看到这群人的反应,大受震撼,低声说道:“姐夫,这些人真可怜。” “是挺可怜的,但这是他们的命运。” 人,生来平等的是每人只有一条性命。 不是每个人命运际遇平等。 身为接受过新时代教育的林羽,同样觉得他们可怜。 但他无能为力。 人世间,本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斗兽场。 以他目前的身份和地位,还更改不了买卖奴婢的制度,也改变不了主弱奴欺的思想。 他只能遵守这里的游戏规则,并且不让自己人变成任人买卖的鱼肉。 贾金牙在旁边观察着林羽和陈光儿的举动,见陈光儿同情心泛滥,可年纪大不了几岁的林羽,却一副老练沉着的架势。 他比划着不远处,正在卖力干活的一群人。 “林公子,你来得真巧,前日才从郡府那边,送来一批家奴,因为原主们落魄和搬家,不得已将他们变卖。” “我给您从两家里,凑四个护院四个婢女,还有一个烧水煮饭的婆子和马夫,您看怎样?” 第五十四章 白给 光听卖家嘴上说说,林羽觉得不怎么样。 他并没拒绝,站在当场打量着干活的十几人。 其中一个二十五六,右手少断小指,正要劈柴的高个子青年,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个人以前是干什么的?” “马凳。” 言简意赅,人形上马的板凳。 会随着马车一起外出,遇到苦差事,还会干扛包甚至是挡灾的工作。 林羽观察到对方劈柴时,手法很精准,而且其他人做事,全在无人观看时,悄悄放慢速度。 唯有此人,一直埋头苦干,背着前来挑选的人,也不在意。 “这个人多少钱?” “林公子愿意买,给五两银子就行。” 贾金牙眼睛笑眯成一条缝,有种年底清仓,终于把谁也看不上的尾货甩脱手的既视感。 饶是林羽知道这个吃人的社会,人命不值钱,他还是忍不住暗中咋舌:真便宜! 五两银子对于这个青年来说,只要肯卖力气,或许一年就能赚够赎身钱。 为何二十五六了,还在卖身为奴? “林公子,此人力气大,干活踏实,而且卖身价是他定的,又不贵,值得入手。” 卖身价还是本人定的? 这倒让林羽犹豫了起来。 正经人谁会自卖自身,去给别人当奴为婢? “大哥,他不会是有什么隐疾,买回家没多久就不行了吧?” 贾金牙还没回答,青年扛着劈柴的斧头,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他本身就是将近两米的个头,长得膀大腰圆,晒得黢黑,跟头熊似的。 挪动时身上的腱子肉直颤悠,吓得陈光儿急忙站在林羽的前头。 “姐夫,快往后退!” 情急之下被人以性命维护,林羽心中很是感动:小舅子真是既善良又勇敢。 可对方的视线锁定在他的身上,退往哪里退? 除非对方想一命换一命,否则手里的斧头一定不会脱手。 “林公子别怕,此人性格有些虎,他不是坏。” 正说着,青年站定在陈光儿的面前,视线越过陈光儿的头顶,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林羽。 四目相对片刻,青年突然屈身跪在陈光儿的面前。 “林公子,我没有隐疾,我只是一顿饭要吃两斤粮食,平时一天要吃三顿。” “我从小力气大,但从小吃得多,被爹娘卖给人伢子二十年,换了三十个主人。” 如此耿直的自我介绍,听得贾金牙嘴角直抽抽,伸手捂眼不敢去看林羽的表情。 说真的,像青年这样能干的,牙行不是没想过自己买下使唤。 但青年真的太能吃,吃不饱使不出全身力气,只比普通人力气大些而已。 那断指,就是没吃饱干重活,徒手掰铁棒时掰断的。 没有办法,只能贱卖转手多次,在牙行已是出了名的难卖。 林羽确认了对方的脾气性格,是个好使唤的人,心里颇为满意,对着贾金牙的脸色却是十分的不友善。 “大哥,我拿你当兄弟,你跟我玩脑筋?五两银子是不多,可他一个月光吃粮食就要一两银子!” 说完,林羽拽着陈光儿的袖子往回走。 “拿我当冤大头,我喜欢也不买!” 贾金牙一听他喜欢,只是嫌价格贵,急忙伸出手臂,拦住两人的去路,脸上赔着局促的笑。 “林公子,要不这样,你开个价我看看合不合适。” “刚才你说的那一堆人多少钱?” 十个人单卖,每个要十两左右,再加上办契书交人头税,要花一百一十两。 可贾金牙担心他要价高了,本就不太信任的林羽,撒腿就跑。 只能伸出一根手指。 “一百两包过户。” 十个人除去这些天的供养,只赚三十两,总好过不赚钱。 除了风调雨顺的罗地,大常其他许多地方吃不上饭,人牙行这个买卖,利润是越压越低。 贾金牙只当是交个朋友了。 林羽核算一个价格,与他心里预期相当,爽快地点头。 “可以。” 贾金牙脸上笑开了花。 痛失金主的青年,抡起斧头要往回走。 林羽伸手指着青年说道:“再搭一个他,不然免谈。” 贾金牙一口金牙险些咬碎,没想到看上去和和气气的少年郎,杀起价来这么狠。 他纠结了片刻,在林羽抬腿要往外走的同时,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成交!” 林羽看到贾金牙肉疼的表情,骄傲的冲着看傻眼的陈光儿挑了挑眉:学着些,该省的省该花的花,可以当败家子绝不当冤大头。 给了钱,带着十一人去县衙过完户。 无论他们以前叫什么姓名,往后都姓林了。 四个护院和婢女都是身材中等、长相周正的那类。 可能是牙行伙食不好,他们个个面黄肌瘦。 烧火煮饭的嬷嬷四十左右,有些虚胖但慈眉善目的,据说是遇到荒年全家死绝,无人养老也没房没田。 干脆卖身为奴,有个归宿。 车夫三十的年纪,风里来雨里去像四十似的。 他们的家乡或年纪相貌不同,但苦难的遭遇大多一致。 林羽简单问了一句,让林晖带着他们去就近的小摊上吃顿饱饭,他和陈光儿还要去趟书局。 “晖哥,让他们敞开肚皮吃,来到我家,绝对不会再饿肚子。” 塞给林晖十两银票。 马车直奔城中的绵远书局。 绵远书局在蜀地是一家老字号,在各地皆有分店。 不仅里头卖的笔墨纸砚种类繁多,还额外有让学子赚零花的抄古书籍、临摹字帖、画秘戏图等营生。 哪怕它位于城中位置,而私塾位于城郊。 每逢下学或是放假前夕,书局内外总会拥满前来购物,或是交货领任务的学子。 今日是闲时,当林羽和陈光儿进入书局,里面只有一位穿着蓝黄相间的锦织长裙、戴着蓝纱帷帽的女子和一个红衣美婢,正站定在一幅色彩新鲜的《春光图》前出神。 女子身材高挑、气质华贵,有种生人勿近的气场。 美婢十五六岁的稚嫩的模样,身上穿的衣服比林羽买的寻常绸缎还好。 一看这对主仆便知她们非富即贵,轻易招惹不得。 林羽和陈光儿对视一眼,不由得放轻了脚步,走向柜台前晒着太阳打瞌睡的老掌柜。 “掌柜的,醒醒。” 两人扶在老掌柜左右肩膀,摇了十几下,终于把人摇醒了。 老掌柜眯着双眼,看清两人的面貌后,猛地睁圆了眼睛。 “林羽娃?陈光儿?你们不是一个变成傻子,一个重病要死,怎么凑一起来找我了?” “坏了坏了,我一定是睡糊涂了,就算我寿命将尽,阎王派黑白无常来索我的命,也不应该派你们两个来啊,难道你们也死了?” 老掌柜声如洪钟,惹得主仆二人扭头朝他们这边看来。 第五十五章 勿以小钱而不赚 林羽和陈光儿急忙伸手捂住老掌柜的嘴,不停的对着二人道歉。 “不好意思,打扰到两位姑娘了。” “无妨。” 长乐郡主隔着面纱,看不清林羽的具体长相。 但是看清轮廓,确实是昨日在钱庄以诗为密语的林公子。 她干脆转过身来,走到一排书架后面,假借找书,透过架子看向和老掌柜说话的林羽。 “老掌柜,三年没见,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看淡生死,把阎王挂在嘴边,这是不是你长寿的秘诀?” 林羽打趣一声,惹来老掌柜抬手在他额头上轻敲了一下。 作为绵远书局的老掌柜,活过古稀之年,老掌柜哪类人都瞧见过。 唯独像林羽这种孝顺有天赋,还踏实肯学的孩子,少之又少。 因此,他经常找一些抄书价格高的诗帖绝迹,给林羽抄录模仿,好多得些零花钱。 “老掌柜,你别光盯着我姐夫看,今日来书局,是我要来的。” “姐夫?” 老掌柜大吃一惊,好奇地八卦着两人的奇遇。 傻子不傻了,病痨满地跑,已是让人意外。 等听到两人结成亲家更是离奇,老掌柜唏嘘不已。 “你们二人都是才华横溢的娃子,同一届童生考试,都应该进三甲,可惜时运不济,唉,不说了,光娃子,你要买何物?” “五套笔墨纸砚、五卷普通的黄纸还有一卷中等宣纸。” 林羽一开口,老掌柜更是诧异得不行。 这娃子看来不光娶了媳妇,还发了横财。 以前买黄纸论张买,如今买宣纸都按卷买了。 卷纸是一尺宽、十丈长,普通黄纸一卷也要半两银子。 宣纸最次一等是五两,中等十两,高等二十,以此类推。 纸张越是精美,价格越是昂贵。 “姐夫,只买黄纸就行了,宣纸要最便宜的,麻烦掌柜的,帮我裁成可供抄录书籍的大小和页数。” 掌柜的没应声,看向林羽。 光凭两人的语气,谁是掏钱的一目了然。 陈光儿生怕林羽不答应,急忙说道:“姐夫,我不能总在家里干杂活,我的字虽然不及你的好,但我速度很快,一天也能净赚十几文钱。” 十几文可能在姐夫眼里,不值一得。 但在陈光儿的眼里,是他不想当寄生虫吃干饭的尊严。 林羽乐见其成,笑着说:“勿以钱小而不赚,我又没说不让你赚钱,只是好奇,你打算抄哪类书?” “私人定制的。” 这种给的钱多。 大多是一些贵人手里拥有的不传书籍,需要字迹格外工整又劲道的学子来抄录。 不好之处是,外带出书局,需要极高的押金,一般都在书局里抄录。 好在林羽身上带的银票足够,押金给得起,能够支持陈光儿多赚钱的想法。 但是。 想到如今还全靠双手抄书的文化传播速度,林羽发现了一个新的商机。 不。 不仅仅是商机,它还能推进大常文化量化发展,引起质变。 “姐夫,你同意吗?” 陈光儿见姐夫盯着书架子上的主仆二人发呆,闪身挪到姐夫面前。 姐夫,你再看下去,两位姑娘冲过来可怎么办? “同意,你随便选,押金我来付,你再买几本要读的书,我也去买几本。” 林羽收回思绪,抬步往书架内侧走。 新商机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养成的,它比酿酒工艺还要复杂。 耗时也更长。 在这个空档里,有相当长的空闲时间,让陈光儿抄书赚零花。 “正好建窖池也要抹泥,剩下的泥巴能拿来废物利用。” 手抄书确实本本独特。 可有些东西它需要进步,需要发展,更需要量化来满足更多人的求知欲。 “公子要买什么书?” 华衣女子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林羽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竟与华衣女子并肩而立了! 太冒昧了。 等等。 他好像一直站着没动吧? “公子是想买书局上个月新得的孤本?正巧,我也是来买这本书的,若公子喜欢,我便让给公子。” 女子指着书架上方,像上供似的供着的一本书封残破的书籍。 名字模糊不清,但架子上的标价一清二楚——三千两。 知识的力量太沉重,林羽不配拿起它。 “姑娘喜欢可以自取,我不会横刀夺爱的。” 但凡不是熟悉到可以闭眼进的绵远书局,林羽一定会认为女子是个书托。 为了防止对方误会他是客套,林羽随手拿了五本,像《大常千字文》这种幼儿启蒙书,拱手告辞。 长乐郡主好奇不已:“他不是才娶了媳妇,这么着急给孩子启蒙吗?” 不光长乐郡主想岔了,连陈光儿看到他随手扔到柜台上的五本启蒙书,脱口而出。 “姐夫这是给我未来的外甥买的?” 各种花样的催生催育,让林羽哭笑不得。 “光儿,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是给你姐买的?” “我姐跟我读过一些书,这些她都会,她平时喜欢上山挖野菜找草药,医药植被的书太贵,你想买书给她看,可以买这些。” 林羽认真回想了一下,娇娘在他认识的这几天里,确实喜欢挖野菜。 并且能挖出可口的野菜来。 他还以为这是每个当地人必备的生存技能,现在看来,他对娇娘的了解还不够透彻。 “我再去找找你姐爱看的书。” 林羽不忘记告诉老掌柜。 “这五本我也要。” 原主的学识确实不错,但对文字方面,擅长写法,没总结过常用字和生僻字等分类。 再加上他选的五本书,是大众启蒙用的,消耗量最大。 他的新商机,就是先以这五本书为基础排版,搞一套活字印刷术。 而活字印刷术需要的胶泥,在村里能就地取材,不需要额外花费银子准备耗材。 唯一的缺点,就是从煮泥制胶泥,要花费数月时间。 当初他在做主播,应网友要求做这个项目时,因为技术不成熟,没掌握好火候,第一缸泥烤糊了。 花费了半年才做出一套活字印刷的雕版出来。 “一回生二回熟,这回用两三个月应该就能行。” 正好边酿酒边晾泥,财富知识两手抓。 林羽收回发散的思绪,重新走到书架前,看到女子怀里已经抱着那本价值三千两的孤本,暗中松了口气。 “公子想买医书?书局的医书大多是基础认知,多是残本,且没有辨症医方。” 这个时代的医学传承,主要靠血缘和收徒,普罗大众想自学还想有些成就。 恐怕要走神农尝百草的路子。 第五十六章 初见长乐郡主 “多谢姑娘相告,有机会我再去别的书局看看。” 知道华衣女子不是书托,只是一个热心肠,林羽的态度和善了不少。 他打算回去,请教一下李郎中,列个书单去搜罗。 花三千两买孤本他不舍得,为媳妇买兴趣书籍花费三千两,他非常乐意。 谁知,华衣女子忽然揭开帷帽,露出一张美艳动人的脸庞,冲他嫣然一笑。 “若公子急着用,我手里倒是有一本名人抄录的《百草集》,可以借阅给公子。” 不等林羽婉拒,长乐郡主对着美婢说道:“小鱼儿,去将《百草集》取来。” “诺。” 小鱼儿走路灵动带风,风风火火地走出书局。 根本没给林羽任何阻拦的机会。 假如说推荐书籍是热心肠,将名人抄录的《百草集》二话不说借阅给自己,林羽不免怀疑。 “姑娘认得在下?” “林羽,年十八,石林村人,前朝童生,字好诗好,厨艺也好,和青江酒楼的东家江南雁关系不错。” 长乐郡主在林羽的脸上,看到震惊与警惕的表情,忍俊不禁。 “哈哈,林公子你放心,我不是坏人。” 林羽嘴角微抽:坏人会在脸上刻字吗?不要以为长得是美人,就都是好人。 也许他怀疑的神情太明显,为防止误会,长乐郡主只得表明身份。 “我是长乐郡主,受皇爷爷之命前来此地钱庄坐镇,那日正好碰到公子写的诗,出于好奇,调查了你一番,冒昧之处,还望海涵。” 听人提起数次的长乐郡主,竟是眼前的大美人?! 这个消息,着实让林羽意外了一把。 也终于明白,为何这个大美人,从他进书局起,就一直关注着他。 合着是在钱庄看到他写的那句诗,爱好诗文的长乐郡主自然会感兴趣。 “原来是郡主,多谢郡主借书,等拙荆看完,我会亲自奉还。” 林羽拱手作揖,接下这份人情。 他不会对权贵卑躬屈膝,但遇到长乐郡主这样主动示好的,乐于交个朋友。 大不了回头还书时,再还长乐郡主一首诗帖。 哪怕诗不是自己作的,但字至少是自己所写。 长乐郡主见他大大方方的接受了自己的好意,又是嫣然一笑,险些晃花了林羽的眼睛。 二十出头的熟女,像熟透的水蜜桃。 假如她只是静静的高挂在枝头,最多就是欣赏几眼。 可假如她故意花枝招展似的,表露出想往嘴边晃悠的意思。 很难不让人心驰神往,想要采摘下来,品尝一番。 林羽艰难的克制住心里那种一厢情愿的想法,告诫自己,对方只是欣赏自己借鉴的诗,不是欣赏自己。 这才能够正常的观赏长乐郡主的美色。 “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今日见到郡主,我才知这句诗是写实,不是夸张。” 突如其来的夸赞,让长乐郡主惊喜不已。 她知道自己的美貌对于男人,有多大的杀伤力。 但遇到的大多数男人,会一边在内心幻想,一边表面无视。 唯有林羽毫不保留的说明了他对自己的欣赏,且眼里没有任何亵渎之色。 “林公子果然非同凡响,倒显得我刻意奉迎了。” 若说先前她只是对林羽的诗感兴趣,此刻,她对林羽的人同样感兴趣。 长乐郡主还想顺势问一问,方才他吟的这句诗,可还有下文。 陈光儿抱着厚厚的一摞书走了过来。 在看到长乐郡主的面容时,他愣了一下,然后面露警惕之色。 “姐夫,你给我姐挑的书呢?” 不去选书来和美人闲聊?他回去一定告诉姐姐! “书局里没有合适的,郡主派人去取一本借给我了。” 生怕小舅子得罪这位贵人,林羽先把对方身份说明。 又说了对方是为了他的诗才如此热情,陈光儿这才打消了姐夫可能被人抢走的顾虑,行礼问好。 这时,小鱼儿骑马带着一个木箱子回来了。 打开木箱子,里面是一套一尺厚、分上下两册装的精美书籍。 光凭纸质,这两册书也能值上百两银子。 它装在木箱子里保存,可见极其珍贵。 “拿回去看,若是林夫人喜欢,我在京城的府邸里,还有几套医药藏书,可以派人送来。” “多谢。” 林羽是真的感激不尽,再次行了一礼。 长乐郡主笑着摆手,忽然,外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个钱庄的带刀侍卫冲进来。 她脸上的笑容顿时敛去,将面纱闭合。 “林公子,陈公子,我有急事,先行一步。告辞。” “郡主走好。” 林羽看到带刀侍卫肩上绣的字样,并非旌,而是益。 应该是郡府一带的钱庄出了事,需要长乐郡主前去处置,这才匆匆离去。 林羽看着她利落地翻身上马,暗中感慨:世间哪有什么男尊女卑,只有弱者和强者之分罢了。 普通女子受教条束缚,普通男子受环境剥削。 而权贵子弟手里掌握的资源,只要能够于家族传承有利,不分男女都能享用。 偏偏许多人喜欢把刀挥向更弱者,同病相欺,不懂病根在何处。 “真希望娇娘也能够像长乐郡主一样。” 陈光儿听到他的话,眉头微蹙:姐夫难道嫌弃姐姐不如郡主艳丽动人? “光儿,你以后要督促你姐读书,让她把家务活交给婢女去做,人手不够我再买。” “她也要找到自己喜欢做的事,像郡主一样走出家门,见见这个广阔的世界。” 林羽不想自己的媳妇,只守着村里的一亩三分地。 假如他的媳妇,来日能够拥有自己的事业,他会尽全力支持。 最好媳妇的事业能够超越自己,那他还可以吃软饭。 陈光儿被他这番发言惊呆了。 “姐夫,我姐能嫁给你,一定是我家祖上冒了青烟。” “那我们回家的时候,路过东湖湾林子看看村里着火没。” 林羽调侃完,接过陈光儿怀里的书,前去结账。 陈光儿看着姐夫那并不宽阔的背影,却有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他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成为像姐夫这样有能力有魄力还有魅力的男人! 买完书,又给陈光儿添置了日用品。 最后又去牛马市场,买了辆牛用板车,载着买来的十一人回家。 一路顺风,走到石林村村口,马车停了下来。 “羽娃子,前面有马车堵住了去路。” 啥子? 正在车里睡午觉的林羽,恍惚了一下。 他好像经历过村口堵车的事。 难道陈财福嫁女心切,又来堵他了。 “我可真是自作多情。” 林羽自黑起来也是毫不留情,挑开车帘。 对面停在路中央的,是一辆双马并驾的金色华丽马车。 车厢前后顶端钉的铜牌上,刻着红色的“吴”字。 和无忧酒楼门口酒壶上“吴伶醉”的吴,分毫不差! 第五十七章 酒壶里卖的什么药 马车依旧停在昨日陈家马车停的位置,斜对着挂着白幡的村长家。 吴家车夫大概是没想到穷乡僻壤还能堵车,靠在车厢门板上睡得正熟。 “大哥,让让路,我们要回家!” 林晖隔空招呼了一声,车夫从梦中惊醒。 扫了一眼只用一匹马拉着的马车,还有后面牛车上坐的衣衫简陋的婢女护院,轻蔑冷笑。 “破村子的路只容得下一辆马车走,我让路只能往地里去,你们等会儿吧,我家主人去上炷香,马上回来。” 俗话说得好,什么样的主人养什么样的狗。 林羽发现面对吴家人,必须带上刻板印象才行。 林晖头一次和吴家人打交道,听到这话气得撸起袖子。 “嘿!这里是石林村,你哪来的这么大脾气?” 他刚要出手教训对面的车夫。 新买的车夫急忙从牛皮上跳下来,牵住马的缰绳,低声劝道:“晖公子莫怪,老爷如果不着急,等他们走了再说。” 林晖看向林羽,见林羽寒着脸轻轻点头,更是怒不可遏。 “凭什么?” “就凭我赶的是双头马,你的是独马!” 吴家车夫的骄傲自大毫不掩饰。 那是权贵世家家奴的底气,不是普通百姓可以匹敌的。 新买的车夫正因为知道这里面的规矩,才特意前来相告。 为了防止林羽伤了面子,新买的车夫把罪过揽在自己身上。 “都怪我吃饱了不干正事,让晖公子代劳,才赶巧遇到了堵车,晖公子,你往里面坐坐,我来吧。” 不仅没能错开车,车夫还担心吴家车夫会来碰瓷。 给自家新主平添麻烦。 这回不等林晖请示,林羽直接跳下马车,对着新买的车夫说:“我记得你让我给你重新取个名,从今日起,你就叫林乘风。” “林乘风?” 车夫念叨了两遍,虽不明白老爷为何突然给他起名,但总感觉这个名字或者它的寓意很厉害。 林羽下了车,坐在牛车上的能吃青年,紧跟着下了车。 站在林羽身后,跟座小山似的向着吴家车夫移动,两人行走间,还有不少村民跟在后头。 吴家车夫肉眼可见地慌了神,后悔自己刚才嘴贱。 他朝着村长家门口张望,希望主人赶紧回来帮他撑腰。 眼见林羽等人逼近,两匹马不安地踢着马蹄,吴家车夫色厉内荏的警告。 “我可是吴家的车夫,吴家有朝廷里有人,郡府里也有人,你敢得罪我……娘呀!” 不等吴家车夫说完,走到车厢旁的林羽,伸手推了一把。 他自然是推不动整驾马车,好在旁边有能吃青年搭了把手。 在两人合力之下,吴家马车慢慢地向旁边移动了一寸。 仅一寸,不足以让自家马车过去,但给了吴家车夫极大的震撼。 吓得吴家车夫抱着车厢门不敢撒手,裆下潮湿,连燥动过后马上恢复平静的两匹马都不如。 “老爷,要把他翁到沟里去吗?” “大可不必,他家主人回来了。” 吴家马车装饰华美,值不少银子呢。 林羽虽然气愤于吴家车夫狗眼看人低,但已经出手给了小小的教训。 在不知道吴家来意之前,不必闹得下不来台面。 十丈开外,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朝马车走来。 走在最前头的,除了有过一面之缘且接触并不愉快的吴理以外,还有一个身材矮瘦、二十出头的青年。 在两人身后跟着两个十六七岁的小厮,再往后,就是林宗叔和林西峰一大家子。 “感谢吴公子特意前来吊唁家母。” 林宗叔对走在前头的青年陪着笑脸。 而当村里人投来好奇的目光时,他马上昂首挺胸,像开屏的孔雀。 恨不得向所有人,展示着他与城里贵人的友谊。 “宗叔兄,你我同窗多年,平日里交好,得知你家噩耗,我哪有不来吊唁的道理?” 吴永故意说得很大声。 一个想攀权附贵,一个想利用同窗。 他们之间虚假的友谊好像真实存在似的,一路难分难舍的寒暄着。 直到看到林羽,所有人面前都是一变。 林西峰一家人好似扬眉吐气般,用下巴看人。 反应最大的是林宗叔,指着林羽怒声质问。 “林羽,你故意挡路是啥子意思?” “昨日你害得我被陈员外退婚,成了全村的笑话,今日吴兄来吊唁我娘,你还想在他面前说我坏话是不是?” 害怕失去贵人垂青的林宗叔,恨不得一脚把林羽踢开。 万一吴兄听说他娘在村里做的事,以为林羽可怜他可恨,转头和林羽成了朋友,他一定要把林羽亲手杀了泄愤! 林羽哭笑不得的看着拿他当假想敌的林宗叔,严重怀疑这小子有被迫害妄想症。 他看向吴永,离得近了,终于认出了对方是谁。 “林兄,三年不见,听闻林兄不傻了,真是可喜可贺。” “我当三年傻子你读三年书,结果我不傻了你还没考上童生,吴兄当年的三甲名次,水分挺大呀。” 县城有名的私塾就那两家。 吴永在城西时与林羽是同窗,好不容易名列三甲被夺去功名,又去了城东较差的私塾。 就是不想听到以前的同窗提及功名的事。 他是故意占了林羽的三甲名额又怎样?他考试的试题还是托关系提前盗出来作答的。 林羽怀疑也没证据!偷偷羡慕去吧! “林羽,你不会说话就闭嘴,没人把你当哑巴!” 吴永有资格不反驳,站在旁边的林宗叔,生怕受到牵连。 赶紧与林羽划清界限。 “吴兄,我与林羽虽是堂兄弟,但关系不亲近,两家还有仇怨,他的话不代表我的意思,我对吴兄的才华向来敬佩。” “宗叔兄你放心,我懂你。” 两人惺惺相惜的表态,着实让林羽看不懂。 他不是贬低林宗叔。 而是像吴家这种眼睛一直往上看的人,会同身无长处也无长物的林宗叔称兄道弟? 何况在今日前,也没听村长家吹过这样的牛皮。 不知道吴永这酒壶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吴永安抚完林宗叔激动的情绪,话锋猛地一转,对着林羽皮笑肉不笑的问。 “林羽,听宗叔兄说你与青江酒楼的江南雁交好,熬制出了红砂糖,赚了不少银子?” 第五十八章 林羽纳新妾了? 提及红砂糖,林羽一下子变得警觉起来,目光落在一直没有言语的吴理身上。 难道吴家人来石林村,是为了红砂糖而来? 整个石林村如今团结一心,不会随意透露红砂糖的事。 选中林西峰一家当作突破点,确实情有可原,但吴家到底想往哪方面突破? 吴理原以为林羽会像当初闯入酒楼一样,急吼吼的反问。 可见对方沉吟不语,只听不说,赶紧打断还想再出声打探的吴永。 “公子,天色不早了,该回了。” 吴永虽不满吴理抢白,但碍于这次红砂糖之事,是吴理的功劳。 长辈们说了,红砂糖由来一事,全权交由吴理负责。 就算吴永再冲动,也会以家族利益为重,不敢违背长辈的命令。 “掌柜说的是,林羽,希望你能够发大财,早日坐上像我家这样的马车。” 吴永得意地拍了拍车板。 谁知嗅到一股难以描述的气味。 循着气味望去。 只见受惊的两匹马当场拉了稀! 他险些踩了一脚不说,车夫好似有什么难以言喻的毛病,竟然一身骚气。 “什么味道这么臭?” “好像是这辆姓吴的马车上传下来的。” 村民们捏着鼻子连连后退,满脸嫌弃的表情。 这让想要炫耀的自家马车豪华的吴永,像吞了苍蝇一样难受。 在林羽面前丢了脸,吴永把气撒到车夫身上。 “你给马喂了什么草料,居然让它们拉了肚子?” “公子,这不是我的错是这两个人,他们嫌马车堵了路,惊了马。” 车夫添油加醋的把人和马受到惊吓的事说了。 吴永听完,夺过马鞭狠狠地鞭笞着车夫。 “胡说八道!马车重逾数千斤,两个人能挪得动?分明是你偷懒耍滑!” 车厢没有一丝损伤。 根本不能往林羽身上讹。 吴永直到打得车夫衣服破烂,身上出了血痕,这才气呼呼地收了手。 车夫悔不当初。 早知道主人不会替他出头,之前遇到林羽他们时,就应该让路的! “宗叔兄,让你们见笑了,时候不早了,我们先……” 话还没说完。 一阵敲锣打鼓的声响,盖住了吴永的话。 声音越来越近,林羽不禁好奇地看去。 就见一行牛车拉着盖着红布的重物,缓慢地绕过河道走来。 为首的少年手持银枪,把红缨子挥出了残影。 “林兄!陈兄!我受我娘之命,把大咪的八抬嫁妆送来了!” 此话一出。 不知情的村民们,争先恐后地踮着脚朝牛车后面看去,嘴里议论纷纷。 “羽娃子真的要纳陈员外家的女儿啦?” “看上去不像是东湖湾的人,村长媳妇不是说过,要嫁来石林村的陈家女儿叫蓁蓁。” 陈家姑娘的芳名传遍了全村,亲事却黄了。 林宗叔每次听到别人提及这件事,总感觉有巴掌落在脸上,烧乎乎的。 他满眼憎恨地盯着林羽的脸,暗中诅咒:林羽的正妻一定是个善妒的,娶了陈蓁蓁家宅不宁!后院内斗不断,迟早断子绝孙! 吴理对于林羽娶妻纳妾不感兴趣。 但他特意前来石林村,是由于徐志大提及,村长家与林羽有仇,正好公子与林宗叔认识。 特意来打探消息的真假,为以后夺得红砂糖的方子,提前谋划铺路。 此时,看到林宗叔羡慕妒嫉恨的表情,他知道,自己随的丧仪,没有白白浪费。 “公子,这个热闹我们不凑了,走吧。” 吴理朝向马车时,嫌弃得皱起眉头,捏着鼻子刚踩到马凳上。 被吴永一把拽了下来,险些崴脚。 “公子难道想留下来吃喜宴?” 吴理的语气不太好。 他可不想因为公子的私人恩怨,让林羽提前产生防备,耽误自己的夺方大计! “掌柜你还想着吃喜宴,你快看看送嫁妆的人是谁?他是玉氏酒坊的玉复醉啊!” 玉氏酒坊?! 深知吴伶醉白从何而来的吴理,大吃一惊,眯着眼朝押运八抬嫁妆的车队看去。 不看不要紧,看完他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尽管牛车的嫁妆上蒙着红绸,别人看不清楚里面装的是何物,但吴理光凭外形和气味,一下子便认出了。 “玉氏一脉的酿酒槽子,居然给了林羽?大咪是谁?玉娘的女儿还是姐妹?” “喵~~” 除了吴理鼻子灵,一路上呆在车厢里没作声的大咪,突然开始激动地挠着木笼要出来。 林羽见状,也顾不上打探吴家人的来意,小步跑出去,拎着笼子和陈光儿去迎玉复醉。 在看到板车上装的方方正正的重物时,其实他想到了一个可能。 但他觉得不太可能。 直到大咪的叫声,让他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林兄,我娘特意给大咪陪嫁了八口酿酒槽子,你可要收好了。” 弃文从武的玉复醉眼力过人,自然没看漏在场的吴家人。 谁能想到来一趟石林村,还能遇到恶心人。 然而来都来了,这么大的阵仗,想瞒谁也瞒不住。 他只能按照娘的交代,特意当众揭开红绸,高声宣布。 “林羽以诗帖为聘,玉氏以酒槽为嫁,礼成!” “我一定如约对待大咪,改日亲自登门向玉姨道谢。” 万万没想到,心心念念的酿酒槽子,居然能以这种方式送上门来。 林羽爱不释手地抚摸着跳到他肩膀上,像俯瞰自己打下的江山一样俯瞰八口槽子的大咪。 心里明白,这既是玉姨对大咪和他的厚待,同样也是对他的激励。 当众送了酿酒槽子,消息瞒不过吴家人,必须背水一战,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玉复醉惆怅地叹了口气:“不必了,我们今晚就走。” 这么快?! 林羽正不解时。 在他身后的吴永,看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气冲冲地跑来,挥舞着马鞭往玉复醉身上甩去。 “玉复醉,你们母子俩真是给脸不要脸!” “念在两家有旧的情面上,吴家花一千两买你家的酿酒槽子你们不卖,如今竟给一只野猫当陪嫁?” “你们是觉得我吴家的情面,还不如一只野猫?敢踩我吴家的脸面,找死!” 谁也没料到吴永会突然当众发癫,玉复醉没有任何防备。 眼看鞭子在落在玉复醉的身上,林羽举臂挡下。 啪! 这一鞭又快又狠,抽破了细麻所做的外衣,留下一道渗血的青痕。 假如林羽不挡下的话,这一鞭抽在玉复醉的脸上,定会破相! 然而目中无人的吴永,根本不在乎打伤了旁人,继续挥舞着马鞭耀武扬威。 “让开!这是我和玉氏之间的事,林羽你不要狗抓耗子多管闲事!” 第五十九章 下战书 原来如此。 林羽看到吴永嚣张的态度,便明白,为何玉复醉他们今晚急着离开。 他本身不是一个爱招惹麻烦的人。 不过,吴家这个麻烦,他惹定了! “吴永,玉氏的酿酒槽子归了我,你这么大动干戈,是怕我酿出比吴伶醉更好的酒,故意吓唬我吗?” 林羽左手抓住马鞭,右手拽住鞭尾在手掌缠绕了两圈。 使尽全力往自己肩头一拉,便将吴永向前拽了一个踉跄。 眼见无法夺鞭,他干脆松开左手,右手用力朝吴永的方向,狠狠地甩了几下。 啪! 鞭尾弹了回去,甩在吴永的胸口处,疼得对方又往后一个踉跄,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倒在地。 气得破口大骂:“林羽你找死是不是?” “没听懂我刚才说的话吗?我在向吴家下战书。” 不论是为了出口恶气,还是为了维护玉氏的赠槽之情。 林羽决定把矛盾转移到自己的身上。 玉复醉想提醒他,吴家不好对付,可看到林羽坚定的表情,他握紧了拳头。 怕个锤子! 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 “我娘既然把酿酒槽子交给了林兄,相信林兄定能酿出更好的白酒!” “喵~~” 大咪跳到板车上,趴在槽子旁边的把手上,用脑袋蹭了蹭槽子边沿处,优哉游哉地眯起了双眼。 它的惬意自得,让玉复醉增加了几分信心的同时,不忘记拉着林羽,偷偷传授贮存的秘诀。 “快酒微热,慢酒微凉,闻香必盖,无香轻晃。林兄,你记住了吗?” 玉氏酒坊配合特有的风味酿酒槽,最重要的十六字真言,近千年的传承,交付到了林羽的手里。 只在家里酿过几桶酒的林羽,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手法。 他对着玉复醉感激一笑,郑重其事的保证:“记下了,等第一批酒酿成,我定会给你们送一坛尝尝,绝对不同凡响。” “我知林兄你胸中有沟壑,既然敢做,必定能成。” 多说下去,又会刺激到坐在地上起不来的吴永。 为了防止吴家得知消息,对玉家下手,林羽没有挽留玉复醉,目送他打马离去。 终于从地上爬起来的吴永,没再针对玉复醉,只是狠狠地瞪了一眼远去的马尾巴。 转而目光落在了林羽的身上。 “好你个林羽,区区升斗小民,也配向我吴家下战书?” 林羽能够破天荒地熬制红砂糖,确实让人高看一眼。 但硬糖到红砂糖,只是能够翻砂而已。 而酿酒需要经过多道不外传的工艺,还有各种技巧,才能酿出好酒。 “还敢大放厥词,说能酿出比吴伶醉更好的酒,真有那一日,我也学关门的玉氏酒坊,把酿酒槽子全部送给你!” 吴永揉着生疼的胸口,鄙夷的语气,根本不信林羽有那个本事。 不只吴永不信。 连吴理也没拦着吴永嘲讽林羽。 但凡吴家人,谁都不信有人能够酿出比吴伶醉更好的美酒。 以前的玉氏酒坊可能有这个机会,所以如今关门了。 林羽一个外行,简直是痴人说梦。 “吴永,我们一言为定。” 是骡子是马,牵出来溜溜就知道了。 有了玉氏酒坊的酿酒槽子,一个月后,他酿出来的美酒,定能全方位碾压吴伶醉。 吴永见林羽根本不惧吴家的权威,全然没将他放在眼里面,心中暗恨。 好在,想到吴理能让林羽鸡飞蛋打,从家财万贯变成一无所有,甚至背上官司和青江酒楼狗咬狗,他心里才舒坦了些。 “林羽你等着,迟早让你……” “咳!公子,莫逞口舌之利。” 吴理再次拦下冲动的吴永,生怕泄露他的计划,拽起吴永的袖子上了马车,催促着车夫赶紧走人。 “快回城,务必拦下玉氏母子。” 玉氏酒坊还有许多玉老爷不知晓的酿酒手法,那可是千年的手艺。 抓了人绑起来敲打一番,说不定吴家还能在别的粮食酒方面,大放异彩。 早就提防吴家背后捅刀子的林羽,特意吩咐能吃青年把村口向东,过沟渠的石板条抽走。 等吴家马车从石林村离开,走出去没一百丈远。 就听“咔嚓”一声巨响,接着轰隆一声。 马车的一只轮子卡进了缺少石板条的沟里,半边车厢栽歪倒地。 惊得马儿乱跳,狂叫着拽塌了车厢的左前角一大片木板。 突如其来的变故,把围观送嫁妆车队的村民们吓了一大跳。 特别是一脸自豪目送吴家马车离开的林西峰一家,更是愣在当场。 “林宗叔,你和吴永是好友,他掉进沟里去你还不去拉他一把吗?” 面对林羽的好心提醒,向来交友靠嘴不想出钱出力的林宗叔,只能硬着头皮,叫上父兄一起前去帮忙。 此时稻苗刚萌芽,稻田里全部是稀泥,一脚踩下去就是一个深坑。 林宗叔一家身上披的孝服,不一会儿溅得满身泥污。 林羽不再理会在泥潭里挣扎吴永等人,对着车队的人比划着坡道上方。 “辛苦大家把槽子运上去卸下来,我再给每车加一两银子红封。” “多谢林东家。” 酿酒槽子在前,马车拉着新买的人手在后。 林晖和林暮进了村,就被不知情的村民们围起来,打听林羽又娶了几房小妾。 “牛车上四个姑娘呢,羽娃子吃得消吗?” “你担心啥子哟,没听盖房的说吗,他家的床能睡下十个女的。” “十个?他家的房子统共才多宽?” 穿梭在七大姑八大婆的八卦声中,林羽狠狠地搓了一把脸,控制住想要洗清谣言的冲动。 有些事越描越黑。 建砖瓦房时,他一定会根据大家的提议,请三哥打一张能睡十个人的大床,不会让大家的八卦落空。 声势浩大的车队进了院子,吸引了家里所有主人和工人的注意。 尤其是车上挂的红绸子,任谁看了都以为是娶出来了新媳妇。 林羽跳下马车,拎着木笼,对着目瞪口呆的陈娇娘张开双臂,开心地宣布。 “娇娘,小薇,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八口之家啦!” 陈娇娘看向牛车上的四个婢女,神情有些复杂。 相公纳妾不看美色、不论生养的眼光,真的是……很独特。 杨薇心直口快,小手叉腰。 “林哥哥,你昨晚还说不想纳妾,今天就带回来四个?” “林哥哥是个大骗子!我再也不要理你了!哼!” 第六十章 固态蒸馏法 林羽费解地看了一眼木笼里的母子四口。 赖他,没能解释清楚。 “娇娘小薇,你们别生气,听我解释。” “相公我没生气,赶紧让妹妹们下车进屋坐。” “林哥哥要编故事啦!” 幸好有陈光儿见证了事情的始末,及时帮腔,说清楚另外四口是大咪一家。 不然,林羽真担心娇娘当场给他纳四个妾。 说清楚这些人的来历,陈娇娘莫名的松了口气,嘴上不说,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笑,惊奇的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 实在没想到,她也有让人伺候的这一天。 倒是杨薇,听说不是纳妾,但还是要成为家里吃饭的一员,嘴巴撅得老高。 “林哥哥,她们也要吃你做的饭吗?” “她们自己会做饭,我没空的时候还可以代替我给你做。” 如此回答,终于让杨薇接纳了外来人口。 站在陈娇娘的旁边,同样好奇地打量着这些穿着破旧补丁衣服的人们。 前不久,她们平时也穿成这样,以前没觉得怎样。 如今自己身上穿着细布绸布,再看这群吃饭穿衣都困难,只能卖身为奴的人们,心里既同情又庆幸。 但杨薇对旁人兴趣不大,看了一会儿,接过林羽手里的木笼,把大咪它们放出来,给它们安排餐具去了。 “小薇,你还没挑人呢!” 面对林羽的喊声,杨薇依旧置之不理。 陈娇娘生怕他误会小薇还在生气,低声解释。 “小薇喜欢猫,可家里没粮食连老鼠都不光顾,当然不会让她养猫,以前捡到过野猫,下河捉鱼养得很肥,我也很喜欢。” 话到这里,陈娇娘停顿下来,让林羽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后来猫被她娘宰了,给她弟弟吃了补身体,猫皮给她弟弟做了手套。” 猜到了结局,可听上去依旧心里不忍。 难怪小薇没心没肺似的,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假如不能练成凡事不往心上放的性格,迟早会郁闷成疾。 他看了眼小心翼翼抚摸着小狸花,笑得像个孩子一样满足的杨薇,释然一笑。 “都过去了。” 不管是小薇的苦难还是娇娘的苦难,今后再也不会重演。 “是啊,都过去了。” 陈娇娘打起精神,朝着四个婢女招了招手。 “你们过来。” 身为当家主母,该有的威严不能少。 公然讲究主仆平等,更是取死之道。 林羽目前能做的,只有提高他们的福利待遇,不拿他们当牛马对待。 “娇娘,除了车夫以外,剩下的人还没起名字,你来命名,我去看看酿酒槽子。” 提到酿酒槽子,盯着杨薇的大咪,一个猛子跳到林羽的旁边。 就在林羽弯腰要抱它一起走,大咪迈着猫步,闻着酒香,朝着新建的酒坊走去。 出去半日。 酒窖的泥巴已经抹匀,正在晾晒通风。 前来送槽子的人们,搬运着八口槽子,熟门熟路地放在空地上还没拼凑好的蒸馏器旁边。 等槽子固定好,大咪用身体和尾巴蹭着它们的底部,和附近的器物。 不一会儿跳到了房梁上,居高临下地巡视着它未来看管的领地。 威风凛凛的模样,活脱脱一个下山巡逻的小虎王。 “不愧是老祖宗严选的克鼠神宠。” 林羽眼着大咪看了片刻,见它趴在房梁上,没有再向外探索的打算,给车队的人付了银两。 蹲在一堆铁器铜器前,回想着固态蒸馏器的成型模样。 蒸馏是决定白酒度数的关键一步,通过蒸馏将用粮食发酵的液体,分离出酒精,后续才是使用槽子储存和陈化。 “羽娃子,你是想拼个锅炉吗?” 一天到晚比他还不得闲的石三哥,看到他干活就凑了上来。 林羽点了点头:“对,我想在桶蒸的上面,再加一套锅炉和铜柱,设计一个出水口,不用再用桶蒸完进行手工压榨出酒,直接能流出来。” 蒸馏技术据说出自炼丹术士之手,古来有之。 蒸馏酒则有液态蒸馏和固态蒸馏的区别。 简单来说,前者技巧简单易操作,但出酒在二十度左右。 后者既要熟练掌握火候,还得明白器具的使用规则,但出酒度数能够人工控制。 像吴伶醉就是直接把已经用粮食发酵成成液态、或者半液态的酒醅,放进桶里去蒸馏。 没有别的因素影响,它的度数低,味道清,或许正因如此,才去玉氏酒坊借鉴了加入其他风味,增强口感。 而他要用的是固态蒸馏法,采用发酵粮食拌上稻壳,或掺入新粮混蒸。 短时间内,能将原本就能出高度酒的五粮酒,变得更加浓醇绵长。 槽子有了,战书下了,林羽现在要酿酒,就要在力所能及的条件下酿出最好的酒! “羽娃子你说得好复杂,我听不懂但感觉很厉害。” 石三哥连桶蒸都不知道怎样操作,属于没吃过猪肉更没见过猪跑的外行人。 干脆蹲在地上看林羽摆弄。 碰到需要打下手帮忙的,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冲上前去拼接。 期间错了几次,重复拆装,把石三哥手上的老茧都磨破了一层皮,外面的天光渐暗时。 一个简易的柱形锅炉蒸馏器,就此问世。 “还得再去找个出酒口,三哥,帮忙按照这个圈打根竹子来,我弄个模型,明天你去城里让铁匠打一个。” “马上回来。” 找来粗细合适的竹子,怼上出酒口。 林羽利用不太熟练的木匠手艺切割完,又往蒸馏器里加水试用。 假如漏水的话,明天还得叫铁匠带着家伙什来一趟补漏。 还好他运气不错,没有漏水的地方,锅底也很厚实。 能坚持到造完两万斤粮食的酒。 “今天先干到这里,看外面的火烧云,晚上不会下雨,顶棚先不盖了,继续晾着。” “开火做饭!” 院子里,新来的四个婢女和老嬷嬷,已经在切菜煮粥、蒸白馍烙油饼。 在水田产稻量全国均产两石左右的大常,蜀地许多农夫种植的仍是麦子。 别看林羽做菜的手艺尚可,但对面食是一窍不通。 今日晚饭干脆偷闲,又带着大咪去粮仓重地溜了一圈。 让人把挑拣好的一千斤粮食,放进酒坊里去。 “大咪,今晚靠你了。” “喵~~” 当最后一缕阳光被黑布遮盖,林羽家的院子里人来人往。 熬糖的林大姑她们,还有盖房的村民,以及前来送野甘蔗,顺便蹭顿饭吃的亲戚朋友。 热闹无比。 村子的另一头。 独守灵堂的林宗叔,闻着空气里飘荡的肉香,再看手里端的野菜粥,实在难以下咽。 “汪!” 他身边的看门狗,饿得不停地向外面啃着鸡爪的孩子们直叫唤。 狗的尾巴摇成了圆圈,打着转往外凑。 第六十一章 夜探尸山 “滚回来!” 林宗叔怒喝一声,将野菜粥扣进狗盆里。 “吃!吃死你们!” “汪呜……” 他看着瘦骨嶙峋的黄狗,恨不得把头埋进盆里去。 再想到村里人说的,林羽家的看门狗每天吃着他都吃不上的肉骨头。 心里的嫉恨,在逐渐染黑的夜空下,阴暗滋长。 “吴兄说了,只要我肯帮他,林羽现在拥有的一切,就是我的。” “我娘曾说过,林羽有的我一定会有,他没有的我也一定会有,娘,我没记错吧?” 林宗叔两眼通红地盯着案台上忽暗忽明的蜡烛,露出了癫狂的狰笑。 “林羽还想酿酒和吴家打擂台?” “殊不知,吴家早已给他准备好了断头台!” …… 无忧酒楼。 徐志大站在后门,不停地向大道上张望,嘴里嘀咕着。 “这么晚了,吴掌柜和吴公子怎么还没回来?” 不是说好了,只是去石林村打听一下。 自己所说的关于林羽家熬糖的事,还有和林村长有过节是真是假,一来一去要不是两个时辰。 如今半夜了还没回来,他是真的不想等了。 “万一他们发现了那些尸体,知道是我动手杀的人,吴掌柜说不定会要挟我把钱还给他。” 徐志大右手按在胸口处。 那里放着吴掌柜给的五百两定金,剩下的三百两,会在回来之后给。 他杀了那么多朋友,才换来的银子,他舍不得放弃离开。 好在这时,街道上传来双头马蹄的??声。 徐志大笑脸看去,却看到江家的马车疾跑过去,吓得他脸色剧变,赶紧缩回了脑袋。 缩着脖子又等了半个时辰,就在徐志大困得眼皮子快要合在一起时,前头传来车夫勒马的声音。 “吁~~” 吴掌柜他们回来了! 徐志大忙不迭的走进后门,焦急地在前厅与后院的连接处来回踱步。 终于,吴掌柜带着一个身高马大,看上去模样凶悍的三十来岁的青年走了过来。 看到吴掌柜衣服上有泥点子,徐志大想问又咽了回去,免得节外生枝,他直接伸手要钱。 “吴掌柜,剩下的三百两银票呢?” “我先让手下把你送出城,你先离开旌阳避避风头,等我这边解决了林羽,你再回来。” “谢谢吴掌柜。” 徐志大只当吴掌柜担心他落在衙役手里,心里十分感谢。 他也没说自己伪造了内讧的事,不出去避风头也行。 反正等出了城,他和这件事再无关系了。 站在吴理身边的青年,比划着后院门口,语气冷冰冰的。 “徐志大,我送你上路吧。” “谢谢这位大哥,大哥怎么称呼?” “吴刀。” 徐志大听到这个名字,就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再次对着吴理不停的道谢。 接过银票塞进怀里,和吴刀谦让一番后,走在前头出了后门。 吴理见状冷笑道:“徐志大啊徐志大,吴刀是吴家自小豢养的杀手,除了吴家人,见过他长相的外人都死了。” 在徐志大提出陶罐换木桶时,他就怀疑徐志大有猫腻。 木桶运回来一称,果然少了十斤糖。 不只如此,一问运糖的手下,说碰头的只有徐志大。 并且当时徐志大累得跟狗似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全靠他们把糖装上车。 他就怀疑徐志大可能在黑吃黑。 “拿了五百两银票,剩下三百两尾款,你自己在酒楼里呆了一整日,没有任何同伴来打听,证明我的猜测没有错。” 正好各位吴家主事人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 红砂糖只能姓吴不能姓林。 盗糖的徐志大等人,深知吴家红砂糖的来历,必须灭口。 杀死一个徐志大,可比杀死一群盗匪容易得多。 “接下来,只要抢在江家前头,把红砂糖送到御前,林宗叔一家,能够证明是林羽盗了吴家的熬糖方子,吴家再献糖,就是欺君之罪。” “好一出一石二鸟之计!” 至于林羽今日挑衅,说能酿出比吴伶醉更好的酒来。 不论是吴理还是吴永,谁也没把这番醉话放在心上。 吴理正笑着,翻墙进来一道黑影。 是吴家的另一位杀手,吴剑。 “滇南玉氏族人前来接应,其中有官兵,因不敌未能动手。” 官兵?! 吴理的笑容挂不住了。 没想到玉氏一族还有这样的后手,幸亏玉氏的发家地在滇南不在蜀地,否则还真不好对付。 “吴理掌柜,还要加派人手吗?” “不用了,玉氏把酒坊卖了,槽子给了林羽,代表再也不涉足酒业,等我吴家成了皇商,玉氏再不甘,也掀不起风浪。” 话虽这么说,此事还是得上报回城后,就去寻花问柳的吴永公子。 告知当年与玉老爷交好的京城嫡系老爷,防止玉氏母子掀起别的风浪。 …… 城外三里处。 在城门口告别了吴刀的徐志大,特意来到他杀人的地方。 “我可不想去避风头,整整一日还没人发现这里的尸体,我干脆搬几具扔到路边上去。” 据说这两日有丈量田地的衙役,在往西的张家寨方向活动。 等他们返城,一定能够遇到这些尸体,通知林羽销案。 为了瞒天过海,他还特意找了和自己身形相近的人,脸上画了刀疤。 “要是耽搁久了,尸体烂了的话,可就认不出刀疤来了。” 徐志大一边嘀咕着给自己壮胆,一边往洞穴里走去。 他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握紧了剔骨刀,不时地回头向身后张望。 一旦有哪个倒霉蛋撞见他,再背了一条人命对他来讲,根本不算事。 终于,在闻到一股腐肉的臭味时,看到了吉春娃的尸体。 “吉春娃,你也不想一直躺在这里,让你老母担心吧?” 徐志大捂着鼻子,四处张望,寻找着放火把的地方,嘴里不停的念叨着。 “放心,等你葬礼的时候,我多随二两银子,再多给你烧些纸钱和金元宝,当人的时候咱们是穷人,当了鬼咱们一定不能是穷鬼。” 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天然卡火把的石头缝,快步举着火把走了过去。 忽然,一阵疾风自身后吹来,火把“呼哧”扑腾了一下。 徐志大连忙伸手护住在风中摇曳的火苗。 第六十二章 盗匪案告破 扑哧。 一把短剑悄无声息地横在徐志大的脖子上。 “谁……” 徐志大只来得及说出这一个字,下一瞬间,他感觉一阵尖锐的刺痛从脖子处传来。 温热的鲜血喷溅到手里护着的火苗上。 又是“呼哧”一声,热血将火苗熄灭,他捂住喷血的脖子,艰难地转过身去。 一道熟悉又陌生的黑影,站在一步开外,手持染血的短剑,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是吴刀! 电石火光间,徐志大想起吴理最后说的话。 “……送你出城……” 是你。 不是你们。 看来吴理早就知道,他黑吃黑的事,并且早就打算好了,要杀人灭口。 为什么? 徐志大想不明白。 也没有人告知他答案。 吴刀见他还有气,再次挥动短剑,刺穿了他的心口。 徐志大感觉到锋利的短剑在身体里面摩擦,疼得他整个人痉挛得缩成一团。 捂住脖子的右手一松开,大量的鲜血从喉管里喷涌而出,他左手的剔骨刀还在,想要举刀反击。 却“哐啷”一声,掉落在地。 紧跟着,他的身体轰然倒地,瞳孔涣散,失去了生机。 吴刀冷漠地注视着彻底断气的徐志大,看了一眼洞穴里的尸山,再看徐志大至死没有松开的剔骨刀,面露惋惜之色。 “有当杀手的天赋,可惜了。” 多亏徐志大出手狠辣,省了他不少麻烦。 吴刀想到吴理掌柜吩咐的,不能让别人怀疑红砂糖送去了无忧酒楼。 屏息朝着洞穴走去。 处理完再回来,徐志大的身体都凉了。 吴刀这才扛着徐志大和吉春娃这两具尸体,返身往城里走。 等走到官道上,把尸体放到路边,做成缠斗状后,快步消失在夜色之中。 两个时辰后。 天方泛起鱼肚白。 自村里小跑而来的一辆牛车,拉着需要进城采买的乡亲们,刚上官道。 车上的妇人们看到路边的尸体,吓得尖叫起来。 “有死人!” “杀人啦!” …… “喵~~” 大咪不断拍打着窗台,让怀抱媳妇做美梦的林羽,不得不睁开双眼。 帮昨夜劳累过度还在熟睡的媳妇塞好被角,他打着哈欠推开窗户,瞳孔猛地一缩。 窗台上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六只大小不一的老鼠。 大的通体发黑,皮毛泛着花,比小猫还大,小的还粉嫩粉嫩的没长毛。 一家子整整齐齐的躺在这里不说,大咪嘴里还含着一根粉嫩的尾巴。 看它圆鼓鼓的肚子,昨晚吃了不少。 “大咪,你是真牛逼。” “喵~~” 大咪得意地扬起下巴,凑到他面前。 林羽学着玉娘的样子给它挠着下巴,又将排列整齐的功利品,扔给窗台下等候开餐的小猫们。 睡意全无,干脆起床做早饭。 刚出门,林老嬷嬷已经备好了温水。 四个婢女里,专门服侍陈娇娘的春花和夏雨,毕恭毕敬地端着铜盆走过来。 “老爷请净水。” 林羽把涌到嘴边的“谢谢”咽了回去,心不安理不得地享受着她们的服务。 洗完手擦干。 两人又换了一盆新水。 “奴婢给老爷净脸。” “不用,我习惯自己来。” 端盆递水就够了,像个孩子似的让人摁头抹脸? 林羽实在不能想象,会有多么的别扭。 他是入乡随俗买了下人,但学不会骄奢的作派,更尊重她们的人格。 只要她们踏实肯干不背主,假以时日,可能会归放她们奴籍,还她们自由身再反聘。 春花和夏雨对视一眼,也没有强求。 贾金牙说过,这户新主是暴富的人家,没那么多规矩,十分好伺候。 但伺候起来反而要更加注意分寸。 当家主母倒不善妒,可住在隔壁的美妾不是好招惹的,她们只想踏踏实实地当个下人。 老爷说什么自然是什么。 林羽简单地洗了把脸用毛巾擦干净,叮嘱林嬷嬷去把后院的鸡杀了炖上。 “最近吃得油腻,早上我给娇娘她们做锅鸡丝面,再给光儿做碗鸡杂面吃简单些。” “嬷嬷你们可以自己煮饭做菜,不说每顿大鱼大肉,至少吃饱喝足,月银看你们表现再定,绝对不会比原主少。” 昨日娇娘她们取了名字,没立规矩。 头一次使唤下人的林羽也不知道这些事怎么处置。 先这么用着,发现问题再补救,反正有足够多的试错资本。 日子还长,慢慢来呗。 站在门口伺候的四个婢女,听说饭菜自取,对视一眼,纷纷激动得面色通红。 饿了好几年的老嬷嬷同样如此。 她还担心乍富的新主,因为住在村里,会抠抠搜搜的,现在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请老爷放心,我们一定卖力干活。” “他们可以卖力,嬷嬷你做好分内的事就行了。” 林羽把前期准备伙食的事交给老嬷嬷,自己趁着空闲,先去粮仓转了一圈。 有大咪和一群小猫守着,没有粮食袋子被咬破的迹象。 又去了酒坊里。 昨晚装进蒸馏器里的水,依然没有一滴漏出来。 “可以继续让光儿盯着挑拣粮食的事,先把昨天挑出来的一千斤清洗浸泡了。” 原来预留出三天的时候,是想节省买酒曲的时间。 如今可以自制酒曲了。 “这里没有玉米,可以让人去找些野菊和黄酒糟,再配上其他杂粮做成酒曲。” 酿酒说难也难,外行人摸不到门道。 说简单也简单,酿过几次十分容易上手。 林羽就属于后者。 一切准备就绪,剩下的就交给时间。 从酒坊出来,林羽看到林大力正在用双手劈柴。 初见时林大力劈柴,就比别人又快又狠。 如今吃饱了的林大力,劈柴简直就像他掰小木棍似的,轻而易举。 “白搭的大力士果然好用。” 林羽做鸡丝面时,没忘记嘱咐老嬷嬷,给林大力做饭的时候,多煮一锅米。 不管什么时候能用得上林大力,至少有备无患。 鸡汤熬成黄澄澄的颜色,空气里飘着八角的香气。 林羽换了一口铁锅,烧开水,准备下老嬷嬷亲手擀出来的面条时,两个衙役站在大门口,敲了敲门。 “林员外在家吗?” “在。” 进了门,林羽看到是之前经常来石林村的两个衙役。 彼时对他横眉冷眼的两人,此时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还没走近,不停的拱手问好。 “大早上的,叨扰林员外了。” “你们有事吗?” 总不可能是闻着香味儿跑来蹭饭吃的吧? 两个衙役垂涎地看了一眼炖着鸡汤的铁锅。 他们倒是想蹭饭,可他们是带着任务来的,只能下次了。 “林员外上次让追查的盗匪案,县衙已经破案了,县令大人让我们请您走一趟,认认尸,去看看少没少人?” 第六十三章 赃物打了水漂 衙役们不是大多在丈量田地吗? 这么快竟破案了! 林羽惊讶不已,赶紧招呼和小猫玩耍的杨薇过来盯着火。 自己则拿了两张昨日剩下的葱花饼,打算路上垫垫肚子。 两个衙役馋得不行,只能舔脸赔笑道:“林员外,我们哥俩光顾着给你送信,也没吃早饭。” “早说啊,我再给你们拿一些。” 赶着马车,不到两刻钟,就来到了满地是血的洞穴。 唐知涣戴着一面白色麻布方巾,正和县衙的仵作低声说着什么,脸色凝重。 见林羽赶来,急忙伸手招呼。 “林员外你快认认,那天晚上放火抢盗的,是不是这些人?” 其实林羽不能全部认全当晚的盗匪,只知道数目。 他用衣袖掩住口鼻,仔细地辨认着每一个人后,面色微变。 “县令大人,少了一个刀疤男。” “那个刀疤男的尸体在官道上被路人发现,报了官,衙役们才沿着血迹一路追查到这里来。” 唐知涣又指了指洞穴里面。 “你去看看里面的陶罐是不是你家的?” 糖罐也在? 林羽看到这遍地尸体,闻着这漫天尸臭,心道:就算糖罐还在,为了防止别人吃了生病,也只能找个地方销毁。 不过糖罐还在,没有缺失,说明徐志大去无忧酒楼,确实只是去叙旧的。 倒省了担心吴家得到红砂糖,对青江酒楼不利。 这么想着,林羽小心翼翼地避开尸体,来到腐臭味道直冲天灵盖的洞穴。 仅看了几眼,他的脸色瞬间变得不太好看。 糖罐被人砸得稀巴烂,只有几个碎瓦片上依稀能够看出糖粒来。 由于洞穴里有碎掉的酒壶,酒水打湿了糖罐不说,烧熄的柴火堆旁,还放着装水的木桶。 木桶此时也是倒在地上的状态,碎掉的糖罐遇到水,早就化成糖水渗进了地下。 “不对,这里的数量不对,就算红砂糖化成水,四千斤倒在地上也会有残留。” 一定是有人欲盖弥彰! 林羽捡起地上的酒壶碎片。 红色的“吴”字,似乎证明了他的猜测不假。 这时,唐知涣探头进来。 “林员外,里面只是一部分糖罐,还有一大部分在河边。” 什么?! 林羽急忙跟着唐知涣来到百米外的河岸。 河岸旁果然碎了不少糖罐,还有许多落进了水里。 “有两具尸体是在河边发现的,应该是有人想要从这条一丈宽的小河把糖罐运出去,结果被人发现,起了内讧。” “然后死了人以后,引起了更大的内讧,最后只剩下刀疤男和另一人,其中一人想往城里逃,结果两人都死了。” 这是根据现场的情况推断出来的。 看似十分的合理,但林羽仔细观察完岸边的情况,发现这里除了糖罐的碎片以外,水质清澈见底。 除了鱼儿在碎片里游动嬉戏,没有其他动物存在,终于确认这是有人故意引导大家。 把一起谋杀案,当成是一桩内讧的案子。 他转头对唐知涣问:“县令大人,江兄可曾说过,我家丢失的是何物?” “并没有,只说价值数千两,是青江酒楼预订的宝贝。” 唐知涣回答完,林羽捏着手里的酒壶碎片,无声冷笑。 好一个吴家! 看来又想复刻当年将玉氏酒坊酿酒方子,据为己有的手法,霸占红砂糖。 然而吴家擅长酿酒,可以利用改良为借口,倒打玉氏酒坊一耙。 面对横空出世的红砂糖,隔行如隔山,只知其然不知其所然,这才在制造内讧现场时,出现了纰漏。 “林员外,你可是看出了什么问题?” 唐知涣见林羽问完,便冷着脸不再开口,好奇心被提了起来。 仵作说,倒在官道上的两具尸体,其中一人是用剔骨刀杀死的,凶器在刀疤男手里。 然而刀疤男身上的伤口,是用锋利的剑器造成的,他派了数个衙役,将方圆两里内找了个遍,也没找到。 再加上赃物打了水漂,他没法跟江南雁交代,总觉得这个案子没完。 “县令大人,结案吧。” 林羽拿起岸边干干净净的碎糖罐。 不仅上面一只蚂蚁也没有,连岸边一只蚂蚁也没发现。 一定是里面的红砂糖被全部转移到了别的容器里,由于它的金贵,连颗粒都刮干净了。 用这种手段糊弄别人还行,糊弄吃糖比吃盐还多的林羽,还不够看。 唐知涣人精似的,明显感觉到林羽有些话没说明。 再加上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再往下查他们的日常踪迹,县衙的人手根本不够用。 苦主说要结案,唐知涣也没打算往下追究。 因为就在刚才,无忧酒楼报官,说丢失了两坛长乐郡主预定的吴伶醉白。 事关重大,必须派衙役前去彻查才行。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本官便予以结案,只把他们的身份调查清楚,通知家属来认领尸体,不再往下追究?” “好。” “青江酒楼那边呢?” “请县令大人放心,我马上派人给江兄传消息,让他立即来找我。” 让江南雁来找你? 唐知涣原以为林羽是依附江家办事的,此时方知,林羽与江家的关系竟是平起平坐。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有一件凶器未找到的事说了。 “若是你还想找凶器,等本官办完无忧酒楼失丢长乐郡主吴伶醉的案子,再派人把这一带翻个遍。” “多谢县令大人,不必麻烦,凶器可能也随着水流冲走了。” 杀人者一定是吴家派来的。 先利用剔骨刀杀了十一人,最后不知什么原因,只能利用自己手里的武器杀了刀疤男。 为了霸占红砂糖,吴家是不计任何代价。 看来他得再增加一些护院,向江南雁提个醒,不要为了和吴家争夺红砂糖,丢掉了性命。 不用林羽去给江南雁传信,唐知涣正好要带人回城里,直接代为通传。 林羽又特意去官道旁,看了还没抬走的两具尸体。 亲眼见证了刀疤男死透了,但尸体腐烂程度与旁人不同,他更加坚信,自己的猜测不是出于对吴家的敌意。 回到家里。 林羽把盗匪因内讧死光的事,告诉了陈娇娘他们。 第六十四章 劫道 杨薇听完,啃着鸡腿的小嘴微张,仅惊讶了一瞬间,她又埋头接着啃鸡腿,含糊的说道:“活该!” “确实活该,但他们死亡的真相不是内讧,而是这个。” 林羽把写着“吴”的字瓦片,扔到饭桌上。 在回来的路上,他思考再三,还是决定把现在面临的危机,告诉大家。 这样无论日后发生何事,至少心里有防备。 “吴家借假内讧的法子想隐瞒糖罐被转移的事,还专门跑到村里来吊唁与我们有过节的陈方菊,看来醉翁之意不在酒。” “娇娘小薇还有光儿,你们最近最好不要出门,出门一定不要落单!” 他必须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吴家人。 绝不能让家人受到任何伤害。 原本吊儿郎当的杨薇,头一次看到林哥哥如此严肃的表情。 她赶紧吞下鸡腿肉,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林哥哥你放心,我最近不出门,只在家里往锅里掺石灰水。” 陈娇娘皱眉道:“我和光儿要去张家寨换药方……” “我到时候派车将李郎中请来,只要向他说明利害,相信李郎中会理解我们的难处。” 没有其他办法,只能麻烦别人了。 陈光儿却在此时,提出一个关键性的问题。 “姐夫,难道我们要防备吴家一辈子吗?” 吴家势力深厚,姐夫靠着红砂糖与江家达成合作,可是江家不一定会和吴家成为死对头,帮助他们。 不论吴家和江家争夺红砂糖的控制权,最终谁获利,好像他们都没有和吴家叫板,或是再让江家维护的必要。 林羽见陈光儿一眼看穿重中之重,面露赞赏之色。 “光儿虽然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看问题倒是一针见血,我们确实不能防备吴家一辈子。” “因为最好的防御,是主动出击!” 他绝不会把自己的命运,交付到江家的手里。 自从他把刀疤男的事告知给青江酒楼,那边根本没有任何动静。 说明江家根本没有防备。 有心算无心,江南雁从一开始就棋差一招。 只怕吴家早已打算抢先一步,把红砂糖呈到御前。 走江家的路让江家无路可走了。 “相公,你想怎么做?我们会和你一起渡过难关。” 陈娇娘红着脸,主动拉起他的左手。 杨薇见状,急忙将手上的油往抹布上蹭了蹭,拉住了林羽的右手。 唯有陈光儿落后两步,想拉手也没地方拉,只能眼巴巴地盯着林羽,用坚定的眼神,表达自己的态度。 “看到大家不害怕吴家的淫威,我就很高兴了,要说做什么,让我想想。” 靠酿出来的五粮酒,彻底击垮吴家的支柱产业,还需要一段时日。 可吴家把红砂糖送去京城,快马加鞭走山间栈道,一来一去不等酒酿好,红砂糖的事就会给江家一个不小的打击。 江家和他没关系,但江兄和佟叔还有青江酒楼都是他的老熟人,十分照顾他。 事情由强盗抢糖而起,他应当负责。 再说了,他还打算继续和江家联手斗垮吴家呢。 “姐夫,你想出来了吗?” 陈光儿试探着问。 林羽点了点头。 “我要让吴家搬起石头砸自己脚,帮江家得偿所愿。” 红砂糖的配方,只要有心人查清楚他制糖的前后过程,很容易猜到,重点是掺入石灰水。 利用石灰水制作食物,不是他的独创手法。 当地人酷爱吃的魔芋里也要添加此物。 “我记得上次竹林失火,剩下的木炭还没处理。” 多亏了盗匪们的那一把火,林羽已经想到了泄露配方的补救措施。 初见红砂糖的吴家人,一定想不到,他制糖的上限不是红砂糖。 红砂糖只是他制糖的起点罢了。 …… 青江酒楼。 最近春风得意的江南雁,正喝着吴伶醉清酒,吃着新出锅的东坡肉。 “林兄家住西坡,却给它取名为东坡肉,实在是怪事。” 名字怪,但挡不住味道美。 昨日,在把十个菜方全部做出来给郡府的长辈吃过,认同了红砂糖的价值。 红砂糖终于被当成代表江家争夺皇商之位的宝物,快马送去了京城。 “陶罐密封最不影响口感,为了供陛下和各位大臣们尽情品尝,把做菜剩下的八百斤全部送走了。” “如果不是林兄还能再送糖来,我说什么也要再扣两罐蘸糖葫芦吃。” 江南雁大快朵颐,旁边的两个小厮看得也是直流口水。 好不容易等到公子吃腻了,他们终于能够跟着浅尝几口。 人间美味这个词,在他们的嘴里有了具象化。 “后厨里的糖不够用了,走,我们再去趟石林村,正好把家里认同红砂糖做贡糖的好消息,告诉林兄。” 听说林兄买了一万亩荒山。 他要把在郡府卖甜甘蔗苗的朋友,介绍给林兄。 顺便再去林兄家蹭饭。 厨子做得菜再好吃,可他总觉得和林兄做的相比,味道有所不同。 江南雁刚拉开门,迎面碰到脸色凝重的佟掌柜。 “东家不好了,郡府那边传来消息,昨日运送糖罐去京城的车队,在夜间遇到了劫道的,糖罐掉下了山崖。” “押车的人没事吧?” “碰到是一群亡命徒,又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两死一残。” 江南雁悚然一惊,接着,面露困惑之色。 不对劲! 为了保证糖罐能够顺利抵达京城,江家派去押车的都是身手不错的练家子不说。 由于糖罐沉重,为防破裂或变味,车队特意从郡府出发向东绕过,打算绕道水路再北上。 走的全是官道不是小道。 这一路没听说过有劫道的。 而且朝廷严打盗匪一事,怎么会赶巧让车队碰到了? “不行,我要亲自去郡府问问那些押车的,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糖罐丢失不可怕。 大不了再去林兄家拉一些糖罐,重新往京城送。 害怕的是出现盗匪不是巧合,而是另有图谋。 这件事需要和长辈们商量一下,再做决断。 “东家!赵衙役找你!” 这时,跑堂小二带着赵承业走了上来。 看到县衙的衙役,江南雁头皮一阵发麻。 “旌阳地界又出了何事,要惊动官府来通知我江家?” “江公子,不是你说的石林村盗匪案有了进展,要来告诉你一声?” 赵承业把县令大人交给他转达的话,告诉了江南雁。 “林员外让你去趟石林村,说有重要的事和你说。” 此刻什么事也没有把红砂糖平安送到御前更重要。 江南雁越过赵承业往外走,翻身上马。 将马头朝向东边郡府的方向,正好与去石林村的方向相反。 第六十五章 联手 “驾!” “吁~~” 不等江南雁打马离开,赵承业眼疾手快地拽住缰绳。 跟在后面的两个小厮拔出匕首,针锋相对,搞得赵承业一头雾水。 “江公子,你去哪?” “郡府,让开!” “可是林员外说了有急事找你,我看他挺急的,要不你先去石林村?” 赵承业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阻拦江南雁。 大概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盗匪内讧全死了,赃物碎了一地,林员外本来想自己来找你的,县令大人答应了代为转达。” “但县令大人因为无忧酒楼出了案子没办法亲自前来,只能差我前来。” 赵承业说完松开了缰绳。 他的话说得清楚明白。 剩下的就看林羽在江南雁心里的地位有多重要。 江南雁眉头紧锁,看了看郡府的方向。 最终还是调转马头,夹紧马腹往石林村方向而去。 …… 无忧酒楼。 吴理紧随其后,得知了江家押送红砂糖的车队,遭遇劫道的事。 对于这个结果他没有感到意外,因为正是他动用江湖关系,发布悬赏劫的道。 如此一来,哪怕江家深入调查,也查不到他的头上。 “木桶便于运输,吴家走的是通向北方的栈道,哪怕路上有损失,只要有一桶红砂糖赶在江家之前,抵达御前。” “红砂糖它就姓吴了!” 无本起利白得八十桶红砂糖的吴理,志在必得。 对于青江酒楼陈大厨,即将推出的十道加糖新菜,也没放在眼里。 让江家笨鸟先飞一阵又如何。 “等江家人发现,红砂糖已经被进献过一次,少则挨陛下痛骂,重则以欺君之罪降功削国公为侯爵。” 到那时,哪家酒楼的红砂糖,不是从吴家高价买走。 私自制糖贩糖,做加糖的美味佳肴,全部当成盗匪抓起来! “顺利的话,换马不换人,七日能抵达京城,半个月能传回消息。” “要让林宗叔加快速度,确认红砂糖的配方除了甘蔗和石灰水,还有没有其他的配料。” 想让马儿跑,必须给马儿吃肥草。 寻常金银财宝给了林宗叔,凭那一家子眼皮子浅的做派,定会叫林羽察觉到异样。 要说除了金银财宝,林宗叔最在乎什么? 吴理联想到了整夜腻在青楼未归的公子吴永,灵光一现。 “有了!” …… 江南雁骑着马在山路上飞驰,路过满是尸体的洞穴才停了一脚。 向衙役询问了具体情况,总感觉不太对劲,更加着急地奔向石林村。 刚到村东头,看到村长家挂着白幡,他放慢了速度,心里的不安感莫名地扩大。 等到了村西新建的竹屋,他翻身下马,快步冲向摆弄着木炭的林羽。 “林兄,你找我有何急事?” “吴家人在盗匪手里拿到了红砂糖。” 一句话,成功让江南雁明白,他这一路上的不安感从何而起。 吴家! 原来是吴家! “盗匪的赃物吴家也敢拿,当今陛下治下严明,唐县令更不会徇私枉法,我这就去告诉唐县令!” 林羽冷眼瞧着江南雁往门外走,没有阻拦的意思。 他知道,江南雁变得这么不理智,一定是江家发生了何事,才会这般心急。 这种情况劝是劝不住的,要等本人自己回过神。 反正急也没有用。 “林兄,不对!” 江南雁走到大黄狗的位置,与狗大眼瞪小眼,互相盯着对方看了片刻。 他扭头又小跑回来,蹲在林羽的面前,脸色凝重地分析着。 “唐县令与我私交不错,假使此案真的有疑虑,他不会结案的,到底怎么回事,林兄你仔细和我说说!” “说来话长,你不要蹲着吃灰,找把椅子坐下说。” 林羽一边往箩筐里挑拣能用的竹炭,一边把他所见到的尸山现场异样。 还有他的推测说完。 明白江家错在哪里的江南雁,脸色一片铁青。 谁能想到吴家为了得到皇商之位,连脸都不要了! 明明知道红砂糖是青江酒楼先得到的,还买下了配方,竟越过江家想占为己有? “吴家好大的狗胆!” “不过是前朝出过贡酒,在朝中占了个世袭三代伯爵的官位,竟敢暗算我们益州江家?” “都怪我没有早点听林兄你的提醒,早知道应该盯死无忧酒楼。” 江家是盘踞益州五百年的名门望族。 吴家在酒行是龙头老大,在朝中的关系却不如江家势大。 但。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正值新朝势力更迭之际,吴家成了皇商,手握财源,还愁不能结识更多权贵? 不说别的,天天以皇商的身份,洞晓皇室喜好后,投其所好。 攀附上皇族势力,就够它们在寻常世族面前横行霸道的。 “江兄,假如你听完只是想发泄情绪,不如拿着砍柴刀,去帮我砍些竹子,既能让你撒撒气,还能帮忙办正事。” 理智跟着情绪走的人,基本成不了大事。 林羽知道江南雁被吴家打了个措手不及,心里有惊也有怒。 没把这股气撒到他丢失糖罐上面,没有推卸责任,他觉得江兄这个朋友还能接着处。 联手对付吴家的计划,可以继续实施。 江南雁感觉一盆冷水泼在头顶上,瞬间冷静了不少。 他把竹椅往林羽旁边拉了拉,苦笑着问:“林兄,你怎么跟个没事人似的?吴家手段卑劣,想霸占红砂糖的事,一定绕不过你去。” “你大可以说直白些,为了把红砂糖当成是吴家首创,他会像对付玉氏酒坊一样,往我身上泼脏水,伪造成是我盗的吴家糖方。” 江南雁右拳砸在左掌上,满脸赞同地直点头。 就是这个道理! 江家车队被劫,吴家捷足先登。 尽管吴家还不知道,他们已经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避开了会在吴家之后献上红砂糖。 从而可能引发陛下震怒的最坏结果。 但眼睁睁看着吴家献上红砂糖,为了正名,日后必定会对林羽一家赶尽杀绝。 “可林兄你为何看上去还这么淡定?” 难道林兄有了解决问题的方法? 还是另有帮手,以牙还牙,偷偷派人半路上截断了吴家的运糖之路? “林兄,你与我休戚与共,你也不想眼睁睁看着我,被家里长辈嫌弃没本事吧?” 第六十六章 制酒曲煮木炭 “谁说你没本事的?能交到我这样的朋友,就是你最大的本事!” 江南雁错愕地望着自信的林羽。 忽地,他抚额大笑起来。 “哈哈哈!林兄,和你说话真的好有趣!” “干活更有趣,来吧。” 林羽把挑满一筐木炭塞到江南雁的怀里,又将脚边放置的斧头递给了他。 “用方块那头砸,把这筐木炭砸碎成米粒大小,我就告诉你,我们要怎么逆风翻盘,让吴家自讨苦吃。” 不仅能够摆脱吴家的阴谋,还可以让吴家吃苦? 江南雁知道林羽绝不会无的放矢,再次将竹椅往林羽旁边拉了拉。 在两个小厮震惊的目光中,伸手抓了一大把竹炭,放到地面,敲打了几下。 “林兄,你看这样行吗?” “太碎了,还有,你找个容器装着。” “林兄,让我砸木炭不是为了让我撒火吗?” 你当我搁这儿哄小孩呢? 林羽无奈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会江南雁。 他先去安排了陈光儿接着挑粮食,又让在酒坊工作的村民,把清洗的粮食泡水。 等到膨化到一定程度,即可蒸煮发酵。 与此同时,他把让人收集到的野菊花检查了一遍,发现花骨朵太小,不太适用。 干脆换成了大麦和豌豆,按照六比四的比例,弄碎后用二十孔的细筛筛出两三成的碎粉。 “接着加水压成曲坯,必须饱满平整。” 林羽先给酒坊的工人们打了个样,造出一块曲坯后。 剩下的让他们照葫芦画瓢,不懂的再来问他。 “实在学不会的,去砍一些芦苇秆回来,等曲坯弄好后要用。” “羽娃子,人手不太够,我去把家里的后生全叫来。” 如今整个石林村,一大半的壮劳力,都在林羽家上工做事。 剩余的人们,不是在倒卖运送野甘蔗,就是在给林羽跑腿奔走。 全村人除了林西峰一家,还有去帮着办丧事的,几乎全在等着林羽发号施令。 “叔,你再把婶子她们叫来,继续按照昨天一样,挑拣粮食。” 搞定了酒曲,准备好酿酒需要的头道粮食。 现在只差三哥的出水口从城里拿回来,确定使用哪套蒸馏法,下午就能动工酿酒。 林羽走到一口预备着替换熬糖的铁锅前,刚要招呼一人过来帮忙,把它抬到厨房去。 高大的身影,挡住了自屋外投射到他身上的光芒。 “大力,你来得正好,把它搬去厨房。” 出了酒坊,只见江南雁还在拿着斧头砸啊砸。 剩下半筐没砸完。 慢工出细活,他没催促江南雁,等到专用的铁锅搭在新灶台上。 他从橱柜下方找到一袋碱面。 家里油水太足,碱面是专门买来清洁油污用的。 “高压锅找不到,想要成功,只能把碎炭多蒸一会儿。” 一切材料准备就绪,林羽走出厨房。 扛着箩筐的江南雁满脸是黑的走了过来,得意洋洋地把一筐碎炭递到他跟前。 “别以为我是五体不勤的公子哥,我做事不一定比你手下的工人慢。” “江兄你真棒。” 不知为何,江南雁总觉得这句夸奖十分敷衍。 但是他此刻更想知道,林兄准备碎炭送进厨房,是想做何物,也没纠结这个问题。 “大力,你守着房门,没有我的允许,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林羽说完,看向被林大力拦在门外,脸色不太好看的两个小厮,对着江南雁问。 “他们可靠吗?” “我的性命能交付在他们的手里。” 听到江南雁的回答,林羽朝着二人招了招手。 想进来便进来。 正好日后不必再当小厮,可以去当监工。 两个小厮走进厨房,闻到一股奇怪的酸涩味道,视线定格在那袋碱面上头,连忙拦住往那边走的江南雁。 “公子小心,此物会烫伤人!” 林羽附和着点点头:“这是碱面,浓度像烧碱一样大,但像江兄你这样细皮嫩肉的人抓一把,确实能脱层皮。” 江南雁见此物如此霸道,更加不解,林兄到底来厨房想拿木炭煮什么东西。 眼下的情形,不适合请客做饭吧? 再说了,再好的厨艺,也没办法隔着千里之遥,左右陛下决定皇商花落谁家。 “江兄,别愣着了,把你砸碎的炭倒进你面前的铁锅里,我要开始煮了。” “煮啥子?你要煮炭……唔唔唔……” 林羽急忙捂住江南雁的嘴,压低声音。 “别吼,煮完你就知道了,假如让人知道你的炭不是拿来烧火而是用来煮的,咱们就搞不赢吴家了!” 不光要煮炭,煮炭还是打败吴家的关键? 江南雁此时完全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旁边的两个小厮对视一眼,感觉林公子可能见到太多盗匪的尸体,受到了惊吓。 或是被吴家逼疯了,才作出如此荒诞的举动。 “和你们解释是浪费口舌,给我倒!” “好咧。” 别看江南雁不理解,但他尊重林羽的决定。 二话不说抬起箩筐,把大约五斤重的碎炭,全部倒进大铁锅里。 林羽对着两个小厮指着不远处的水缸和水瓢。 “你们两个按照一比二的分量加水。” 他则蹲在灶堂前开始点火。 煮炭煮炭。 当然要加水才叫煮。 两个小厮见公子横眉冷眼地让他们听话,哪怕觉得现在做的事很蠢,依然只能听命于林羽。 他们舀完半锅水,点完火的林羽,已经麻利地拿了一只装满十斤水小水桶,眯着双眼把胳膊伸得老长。 从袋子里倒入了一撮碱面。 看到这里,他们脑海里猛然间闪过,当初林羽卖红砂糖方子时,往碗里加石灰的画面。 一个大胆又不切实际的想法,闪过他们的脑海。 “林兄,你把兑好的碱面水加进炭里混着煮,木炭能变成像红砂糖一样的宝贝吗?” “怎么可能。” 刚才还满怀希望的主仆三人,听到林羽不假思索的反驳,眼皮直抽抽。 想想也是,木炭再厉害,它又不能吃不能喝的。 往里面加什么也改变不了它的这个特性。 可紧跟着,林羽的话又让他们的期待死灰复燃。 “炭就是炭,但炭也分很多种,用途也不尽相同。”林羽高深一笑,提出一个灵魂拷问。 “江兄,你难道不觉得用红砂糖做饭菜糕点,上的糖色太重了吗?” 第六十七章 吴家头铁当砖头 当然觉得! 早在见过红砂糖时,江南雁就曾想过,世间如果有白砂糖就好了。 然而红砂糖的配方虽简单,但已然是大道至简。 再加上无论哪种植物压榨糖汁,都会带有原本的色彩。 将它们去除变成白色,无异于是把墨水变成清水。 难如登天! “林兄你的这个问题,和吴家有关系吗?” 煮炭不停地搅拌均匀,让江南雁感觉有些累。 林羽没再卖关子,手指着锅里的木炭。 “让红砂糖去色的关键,就是我们煮的木炭。” 哗啦! 江南雁手里的搅炭棍,险些把锅底杵漏。 还好林羽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才避免他和炭一起被煮。 “林兄,你再重复一遍刚才的话,你说能用煮的炭给红砂糖去色?” 此时的江南雁终于知道煮炭的重要性,说话声音低不可闻,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来似的。 林羽把兑好的碱面水倒进锅里,接过他手里的棍子搅和均匀后,将锅盖盖上。 又将灶堂里的火改成文火,给锅盖上头扣上石块焖好。 这才拍了拍手上的浮土,低着头,一边盯着灶堂里的火苗,一边低声对江南雁解释。 “上次强盗不是点了把火,把我后院的竹子烧了许多,我一个不留神,把红砂糖混进去一些。” “然后我想再把它们挑出来,利用水重新煮了一遍,发现它居然掉了糖色。” 此乃谎言。 却也是唯一能够说得通,为何红砂糖刚问世,就有了把红糖洗成白糖的办法。 他总不能告诉江南雁把红砂糖变成白砂糖的关键,是用活性炭洗白。 然后再解释活性炭是啥吧? 光是这些,江南雁已经听呆了。 竹子烧成炭,炭混进糖里,想糖炭分离……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很正常的事。 怎么连在一起,林兄得到了去色的红砂糖? “林兄,你的运气实在是无人能比。” 难怪林兄说能逆风翻盘。 有了白砂糖,红砂糖根本不够看! 林羽伸手比划着自己的双眼:“江兄,光靠运气不行,还要有一双擅于观察的眼睛。” “是是是,你还有比我明亮的双眼,来吧,继续煮炭。” 煮了两刻钟,清除了木炭里的油脂疏通了毛孔。 再用清水冲洗一遍,接着重新倒进锅里,再兑上碱面水接着煮一道。 最后使用已冒泡但不开的烫水,冲洗三遍木炭。 其实要获得优质的活性炭,最好还要用高压水进一步疏通炭中的细小毛孔。 好在这批着火的竹子较纤细,烧得够透彻。 “把冲干净的木炭再烘烤干净水份,剩下的就是熬糖,让它给红砂糖去色。” 林羽看向一直站在旁边打下手的两个小厮。 “从今天开始,院子里产出的红砂糖熬成白砂糖,就靠你们两兄弟了。” “我们?” 先前还觉得林羽是在发疯的两个小厮,在明白煮炭的重大意义后,了解到自己有多愚蠢。 而他们更没有想到,林羽竟会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他们去做。 如此一来,要是江家真的能成为皇商,他们功劳显着! “还不谢林兄提拔,你们的运气也真是不错。” 最开心的莫过于江南雁。 要论这里面谁运气最好的话,他认为还是自身运气最好。 江南雁伸手拍了拍林羽的肩膀,感慨不已。 “能够有你这个朋友,是我今生最大的福气。” “别搞这么煽情,白砂糖洗出来,只是反击吴家的第一步。” 此时高兴,为时过早了些。 虽说林羽交到这个时代第一个铁杆朋友,心里也挺开心。 但接下来要做的事,才是重头戏。 “朝堂争斗我一介布衣自然不懂,但我有一个设想,吴家头铁要献红砂糖,就让他们去当抛砖引玉的砖。” 林羽的话一下子让江南雁打开了思路,明白了他的图谋。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让吴家先去给他们铺路,最后利用白砂糖,力压红砂糖一筹。 再当众把红砂糖的配方公布于众。 “陛下那么英明,在看到我们随后献上白砂糖,还能不明白吴家的下作手段?” 江南雁再次以拳击掌,暗赞一声“妙极”。 先熬出一千斤白砂糖来,慢慢追赶吴家的脚步,后来者居上! 就在江南雁认为此事一定可成之时,林羽提醒他。 “江兄,想借机确定皇商之位,光靠打败吴家还不行,小心被人渔翁得利。” “林兄的意思是?” “找引荐人,一举致胜,让皇商一事再无悬念,不仅仅限于两家争斗输赢。” 林羽对着江南雁耳语几句。 听完他的提议,江南雁面色古怪地打量着他。 让林羽皱眉不解:看啥呢?我脸上又没灰。 “林兄你口口声声说不懂朝堂之事,可你出的主意招招老练。” 江南雁颇为郁闷地叹了口气。 “明明你年纪比我小,可我这个权贵世家出身的公子哥,在你的面前好像只是一个弟弟。” 林羽心道:从小到大那么多历史书权谋剧,我也不是白看的! “江兄,你还是熬糖水吧。” 再说下去,他真的会把江南雁当成弟弟使唤。 告诉了江南雁三人,如何利用煮炭将糖色吸出,通过麻布过滤和水气蒸发,得到白砂糖。 午饭后。 林羽便将上午工人们造出的酒曲,排列入房,让它们长出霉点。 这个过程需要整整一日时间,急不来。 五粮酒一般采用大曲酿造,可传统大曲耗时长,他便使用了奶奶传授的杂入小曲的法子。 裹上杂粮和温度控制,加速它生霉发酵。 原本半个月才能得到的大曲,可压缩至三天内得到。 与此同时,将最先一批的一千斤五谷杂粮,混搅均匀,上锅开始蒸煮。 蒸煮必须达到开花的状态才行。 接着将它们倒在干净的容器里晾晒,冷却到一定温度,再拌入酒曲进行发酵。 一连三日,林羽都泡在酒坊里,时刻掌握着酒曲和蒸粮的火候,不敢假手于人。 直到酒曲制作,拌入五种粮食里封存发酵,只等着发酵完成再进行蒸馏,前期没出任何错误。 他才放下心来。 “姐夫,今日挑拣完五千斤粮,两万斤粮已经全部拣完了。” 陈光儿拎着三副新药,身体被门外的夕阳拉得老长。 趴在房梁上的大咪睁开一只眼,嗅了嗅是熟人接着睡。 林羽看到他手里的药,这才想到今日是换方的日子,连忙朝外张望。 “李前辈呢?” 虽说现在五粮酒还未酿出,但掺了酒曲又发酵了两个时辰,已经能闻到酒香气了。 尽管不能尝尝鲜,但能让李郎中吃颗定心丸。 第六十八章 郡主请留步 “李郎中看你忙着酿酒,说不让打扰你,他看到大家在挑拣五种粮食,说很期待姐夫你酿出来的酒。” 假如不是陈光儿闪烁不定的眼神,他还真信了李前辈会特意鼓舞他。 只怕是李前辈着急给村民治病,连欠酒的事都来不及提。 也罢。 “光闻味喝不到也是一种折磨,让李前辈再等二十天。” “姐夫,还有一件事,这几天林村长和林宗叔一天来好几次,总是悄悄咪咪地往小薇姐身边凑。” 一天好几次?这么频繁? 林羽知道吴家想利用林宗叔达成盗方的目的,可江兄回城三日有余,还没传来确切的消息。 “下次再来,没有正事直接赶出去,说酿酒怕掺和了杂质,毁了一锅的粮食他赔不起。” 他只能暂时嚣张得像个反派。 等江兄说服长乐郡主帮忙,再愚蠢的像个傻子,把红砂糖的配方,亲手奉上。 也不知道吴家给了林宗叔多少钱,做这种背叛全村人的事。 石青柱家的墙头草还没长高,竟忘记了前车之鉴。 “这件事过后,石林村村长也该换个我喜欢的人当当了。” 陈光儿迁户籍的事,他还没有忘记呢。 换成自己人才好办事。 大门外。 假装挖野菜的林宗叔,弯着腰撅着腚,慢慢地往竹篱笆前靠近。 想看清楚杨薇往熬糖的锅里倒的究竟是何物。 “吴掌柜说了,只要我拿到配方,他就把童生试的下半部分试题告诉我。” 提前拿到试题写好答案,再分别请教对那些题目擅长的同窗,集思广益。 不信考不中童生。 “只要我考中了童生,陈财福一定会跪倒在我面前,求我娶他女儿。” 妾生女陈蓁蓁,可配不上前途无量的自己。 除非把两个女儿全部嫁给他,他才要考虑原不原谅陈财福。 就在林宗叔做着美梦时,手里的小锄头,一个不留神刨到了手背上。 顿时鲜血飙飞,疼得他满地打滚。 “啊!我的手要断了!” “汪汪汪!” 站在不远处,林羽欣赏着自己吓自己的林宗叔,也是哭笑不得。 看来光凭林宗叔,想拿到红砂糖的配方确实很困难。 “江兄,你再不搞定长乐郡主那边,林宗叔说不定都要开始诱拐我家小薇了。” …… 日落西山,夜幕降临。 钱庄前面挂起了打烊的招牌,后门点燃了两盏昏黄的灯笼。 照亮了门下站着的江南雁。 昌掌柜想到对方一连站在这里等了郡主四日,每日天刚黑即来,月上柳梢才走。 他被对方的坚持打动,破例上前询问。 “江公子,郡主去郡府处理公事,只怕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要是有急事,不如我找人代为通传?” “不是急事,必须和郡主面谈。” 面对如此滴水不漏的婉拒,昌掌柜碍于对方家世,赶不得,请不能请。 干脆像前三日一样,假装这个人不存在。 半掩着后门,自顾自的吃饭休息。 等昌掌柜走远,江南雁挪动着孤伶伶的身影,往阴影里站了站。 自从得到了白砂糖。 他先是去了趟郡府,将林羽的计划说成是两人商量的结果,告知了郡府主事的长辈。 长辈们得知是吴家出手造成自家人两死一残,没再顾虑皇商之位。 让他放手一搏,绝不能让吴家得逞。 可是江家与皇室子弟也没接触,对于在益州地盘上够得到,且深得陛下宠爱的外孙女长乐郡主,除了知晓此人酷爱诗文,其他也不甚了解。 “请大家放心,林兄已有了打动长乐郡主的方法。” “只要长乐郡主肯见我,她必定愿意请大公主为江家白砂糖,说句公道话!” 回想起当日在长辈们面前立下的豪言壮语,江南雁轻拍着自己额头,暗骂一声:糊涂。 林兄有打动长乐郡主的方法。 谁知道困难的关键点,在于他根本见不到长乐郡主。 “天要亡我江南雁,别带上林兄的前途呀。” 江南雁仰起脖子,准备吟诗一首自怜自艾,憋了半天没想到一个字。 低下头,就听到马蹄的声响,循声望去。 一蓝一红两道身影,在皎洁的月色下,向着他所在的方向,飞快抵近。 是长乐郡主和她的贴身婢女。 “郡主!” “吁~~” 长乐郡主及时勒住马,堪堪避免马蹄踩到江南雁的脸上。 而美婢面对着独自冲撞郡主的江南雁,小手按在了腰间的匕首上。 “郡主你可算回来了,我久候你多时了!” 江南雁说着从怀里往外掏东西。 他的这个行为,落在长乐郡主的眼里十分轻佻。 念在江家国公爷的面子上,她没有与江南雁追究,冷冰冰开口。 “江公子,我与你不熟,钱庄的事你和昌掌柜去说,朝堂的事你和皇爷爷去说。” 近日来,由于皇商之争,哪怕是巴蜀之地的各大世家,明里暗里争斗不休。 郡府钱庄的麻烦,正是因此而起,她调查了多日,才厘清头绪。 让郡府将为了一己之私阻碍钱庄运作的两户人家看押起来,写了急奏禀明皇爷爷。 并劝皇爷爷尽早定夺此事。 没想到她前脚奏折刚送出去,后脚江南雁便在旌阳城的钱庄等着她回来。 而江家,正是争夺皇商之位里,有力的竞争者之一。 “江公子,天黑路险,尽早回家才是正道。” 长乐郡主对这些权贵世家的斗争不感兴趣。 更不想当他们的举荐人。 之前吴家借口丢失她预订的两坛吴伶醉白,说要补十坛给她,明里暗里让她送几坛给母亲喝。 皇爷爷最疼为了打天下,死了两任相公和两个儿子的母亲。 而母亲更疼她这个命运相仿的女儿。 但凡是她送给母亲的,必定会夸赞不停,转手献给皇爷爷以示孝心,给她积累更多的皇权宠爱。 到那时,吴伶醉继续成为贡酒,便是铁板钉钉的事。 所以她干脆让吴家退还了自己银子。 举办诗会重要的是作诗,品酒只是一个乐趣,有林羽参加,还怕诗会一无所获吗? 长乐郡主敲打了江南雁一番,越过此人便往门内走。 “郡主请留步!” 江南雁掏出林兄为他写的诗稿,整个人自信了许多。 “在下在此等候了郡主四日,不是为了生意和朝堂之事,只是单纯的得了一首好诗,想与郡主分享。” 第六十九章 诗中自有白砂糖 好诗?! 听到这两个字的长乐郡主停下脚步,转身打量着江南雁手中熟悉的黄纸。 这是绵远书局卖的黄纸,裁切的尺寸,和那日她见过的一样。 “上面是林羽写的诗?” “是。” 江南雁颇为得意的介绍了一番,他与林羽之间的合作与友谊。 长乐郡主听完,这才明白,普通农夫一下子坐拥万亩荒山,还能存三万两银票的原因。 是因为林羽熬制出了比硬糖还绵软的红砂糖。 尽管她从未见过红砂糖,但她对吃食并不注重。 打听清楚江南雁为何能轻易得到林羽所写的诗,她一眼不错地盯着那张黄纸。 想要瞧瞧林羽到底给江南雁这位朋友,写了怎样的诗。 她心道:“难道是想借机,让我帮助江家争夺皇商之位,写了一首抒情诗?” 但凡换个人这么做,长乐郡主绝对不会看这首诗。 可对方是那个欣赏而无意亵渎她的林羽,假如诗里写得含蓄,她可以假装没看懂。 再把江南雁这首诗稿扣下装裱起来,挂在房间里日夜欣赏。 就在长乐郡主想着,江南雁应该说些什么,来引导她往皇商之争上面想时。 不料。 “郡主请看。” 江南雁直接将黄纸摊开,上下抻平,凑到了她的面前。 黄纸自右向左,写着六行字。 “赋糖霜其一。” “亦非崖蜜亦非饧。” “青女吹霜冻作冰。” “透骨清寒轻着齿。” “嚼成人迹板桥声。” “庆糖霜产出赠江兄。” 长乐郡主念完,感觉嘴里又酸又甜。 酸。 是因为她羡慕甚至有些嫉妒江南雁,只是因为与林羽合作制糖,就能专门获得一首诗相赠。 不! 这只是其一,说不定还有其二、其三。 甜,则是因为光读这首诗,她便能感觉到唇齿间有比蜜和糖浆香甜的糖霜,轻轻一嚼。 像行人踏在板桥上一样,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既有趣又甜蜜。 “不愧是林公子的诗,活灵活现,能把人看馋。” 长乐郡主又在心里默念了两遍,忽然发现一个十分违和的地方。 “江公子,你方才不是说,青江酒楼买的是红砂糖的配方,为何这上面的糖霜,写的是如冰一般的白霜结晶?” “郡主真是心明眼亮,一下子看出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江南雁又将盗匪把林羽家房子烧了,偷抢出去的八十罐红砂糖,目前不知所终。 但林羽看到盗匪进了无忧酒楼,掌柜吴理相护,事后盗匪全部内讧而亡。 以及江家送糖人被杀,吴家派人走栈道送宝贝进京的事,全盘托出。 “原来如此,为了防止吴家霸占红砂糖的方子,恰好林公子意外获得了白砂糖的制作方法,你们是打算,借我之口向母亲举荐此物?” 长乐郡主又看了一眼黄纸上飘逸的行楷字。 一笔一画写进她的心里。 却也伤了她的心。 原来在林羽的心里,她也只是一个可以利用的皇亲国戚罢了。 “不是我们,是我,皇商之争与林兄有何干系?” 江南雁生怕长乐郡主误会,把所有的事情揽在自己的身上。 “江家的事江家负责,是我不甘心让林兄的努力打了水漂,还可能被吴家诬蔑窃方获罪。” “林兄明知郡主喜欢他作的诗,若是他来,郡主定会相见,可他没有来,请郡主帮忙,是我的主意!” 是吗? 长乐郡主又不是小孩子,知道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 也知道人心复杂,谎言与真实的界限没有那么明显。 不论如何,江南雁的这番解释,倒让她钻出了牛角尖。 “就算林羽想献诗,让我举荐糖霜,他的诗写得好,我认诗不认人。” 长乐郡主昂头示意,“把诗稿收起来吧。” 肯收下诗,代表肯帮忙了! 江南雁飞快卷起黄纸,毕恭毕敬地交到长乐郡主的手里。 “此诗我会临摹一份,当作家常趣事写给母亲。” 长乐郡主这么一说,江南雁控制得再好,嘴角依旧止不住地上扬。 “恰好春夏交季,母亲胃口不好,她与皇爷爷都喜甜食,我在江公子手里得到一坛白如冰雪的糖霜,尽孝献给他们,江公子意下如何?” 不仅事情成了,长乐郡主竟还过问他的意见? 江南雁深吸一口气,提出了最后的请求。 “郡主,我想给林兄出口恶气。” “哦?” 长乐郡主想到吴家的嘴脸,联系到盗匪结案一事。 吴家还打着她的旗号给县衙施加压力,迫使县衙不再继续深究。 林羽没能因此怀疑她与吴家合谋,为了自证清白,同样为了替林羽出口气,她轻轻颔首。 “你想怎么做,只要在我权利范围内,都可以。” 太好了! 用人不疑。 连白砂糖这种压箱底的手段都说出来了,和盟友之间必须坦诚。 才能防止有人自作聪明坏事。 江南雁把设计坑吴家一手的计划,一口气说完。 长乐郡主听完,沉默了片刻,问。 “这是你的主意还是林羽的主意?” “我……俩的。” 向来阳光开朗的江南雁,自知他的性格负担不起这么深的城府。 只能请林兄帮忙承担一半压力。 长乐郡主唇角微弯,“嗯”了一声,往门内走去。 “别忘记送些白砂糖来,我想亲自尝尝板桥声是何滋味。” “马上送到。” 事情办成了! 江南雁激动得握紧拳头,对着空气打了几记破风拳。 “我要马上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林兄,让他高兴高兴。” 顺便再看看他的两个小厮,制出多少白砂糖了。 …… 此时的林羽,在经历了三日睡酒坊后,吃饱喝足把身上的酒曲味道洗掉。 穿着陈娇娘给他亲手缝制的绸布清凉睡衣,率先霸占了主屋的大床。 等杨薇洗漱完进入房间,他先发制人。 “小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三天一直和娇娘睡在一起,按照规定,接下来的三天应该我和娇娘一起睡。” 生产工作进展得十分顺利。 明日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带着光儿去挖黄泥,可以睡到自然醒。 这漫长的夜晚,不和娇娘共度,实在是浪费生命。 偏偏按照日子来算,今天该他自己睡。 “小薇,只要你今晚肯把娇娘让给我,明天我给你做顿大餐。” “老嬷嬷做的饭挺好吃的,林哥哥你不要白费心机。” 杨薇卷起她的被子和枕头抱在怀里,朝他扮了个鬼脸。 “我看书上说,男的女的要一直睡在一起,才能生娃儿,林哥哥,你们给我生个娃儿玩吧。” 第七十一章 卖蠢 别的女人可以滚蛋,长乐郡主还真不行。 林羽抽出双手,给娇娘掖了掖被角。 “你先睡,不用等我。” 走出竹屋,林羽比划着堂屋,请江南雁进去。 有客人来了,睡觉的春雨和冬雪惊醒起来,急忙端茶伺候。 林羽喝着兑好的温水,闻到二人身上好像抹了刺激性的香料,决定再去多买几个下人来。 “你们下去吧,我有事再叫你们。” 喝完茶润完嗓子的江南雁,早就像是沟子里长草一样,坐不住了。 等夏雨和冬雪离开,他急忙俯身凑到林羽耳边。 “林兄,事情成了。” “郡主全部答应了吗?” 江南雁忙不迭地点头。 还不忘记归功于他。 “郡主读完你那首诗,就说要举荐江家的白砂糖给陛下,听完你被吴家针对的事,问我要如何给你出气。” 事情促成,林羽在暗中长松了一口气。 这样一来的话,吴家再多的阴谋诡计等到皇商花落江家,也掀不起任何风浪。 他向来不会高估自己在别人心里的地位,却没想到,长乐郡主没有因为权衡利益帮助江兄。 反倒是想替他出气,想要对吴家下手。 “有机会我定要好好谢谢郡主。” “当然有机会,郡主之前对外宣布了,四月初四开诗会,与才子才女们饮酒作乐,这可是郡主今年第一次召开诗会。结果你猜怎么着?” 想到吴家办的事,江南雁都不知道,谁给吴家的勇气,竟敢利用长乐郡主消遣唐县令。 一下子得罪两位权势极重的人,真是愚蠢。 林羽见江南雁一脸幸灾乐祸,脑中灵光一现,想到盗匪结案时,吴家多此一举的纰漏,跟着笑了。 “吴家不会以为天下有不透风的墙,他们把杀人的事做得滴水不漏,利用长乐郡主丢失两坛酒,既调动唐县令的人手,又觉得郡主看重他们的酒,故意拿乔吧?” 距离四月初四仅有二十来天。 蜀地除了平原地带,大多处于山地丘陵,不论是骑马还是乘车,都难以行走。 离旌阳城远的一些才子才女们,需要提前派发请帖。 也就是说,长乐郡主应该把离旌阳城远的那些诗文朋友,全部发放完了诗帖。 可两坛酒丢失了,假如吴家不再另外调派两坛补救,长乐郡主脸面不保。 “谁说不是呢,然后吴家就说为了赔罪,给郡主准备十坛酒,但明里暗里,想让郡主帮忙引荐吴伶醉成为宫廷贡酒。” 林羽脑中闪过长乐郡主那张看似美艳,实则骨子里又冷又酷的脸庞。 默默地替吴家在心里上了炷香。 “林兄,这可是一个机会,你酿的酒就算不比吴伶醉好,有郡主的青睐,你也可以选择用你酿的酒,替代吴伶醉去参加诗会。” 就凭今晚长乐郡主的态度,江南雁觉得这不是一个难题。 机遇确实不错,办法也尚可。 但林羽还是要反驳江南雁。 “我酿的酒绝对比吴伶醉要好!” “好好好,我先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再去郡府一趟,告诉长辈们,他们也能睡个好觉。” 江南雁又自己倒了杯茶,灌了几滴进脖子里。 林羽看到外面的夜色,还有拴在树上的那匹马,关切的问:“你一个人来的?” “别看我长得文质彬彬,实际上我是江家嫡系里,随时准备替代大伯上战场的练家子。” 江南雁撸起袖子,露出结实的臂肌,又拍了拍硬邦邦的腰带,朝他炫耀。 “里面藏了一柄价值千金的软剑,我一个打十个不成问题。” 早知道权贵世家子弟里,混吃等死的人少,藏龙卧虎的更多。 谁能想到比大黄狗还馋的江兄,竟是个隐藏的高手。 “江兄现在不必小心,等京城传来好消息,为了防止吴家报复,还是小心一些。” “你也一样,我去郡府,正好带几个顶好的护卫给你。” 江南雁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挑眉一笑,笑得有些风骚。 “对于吴家人来说,你比我重要,我宁愿自己出事也不会让你出事的。” 如此煽情的话从江南雁的嘴里说出来,竟有一丝矫情。 林羽推了他一把。 “快走,别耽误我睡觉。” “我不会打扰到你和弟媳睡觉了吧?” 有些话加一个人,意思它就变得暧昧不清。 林羽虚空给江南雁来了一脚,后者闪身打开门,跑得比兔子还快。 出了堂屋马上恢复成了翩翩公子哥的形象,看不到一点犯贱耍宝的模样。 “没想到江兄是这种人。” 林羽深以为耻。 转念想到自己也差不到哪里去,自省了一把,回房抱着媳妇接着睡。 原本想睡个好觉。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大黄狗不要命似的叫声,吵醒了林羽。 “听狗的动静,林宗叔又来了?” 村里在自家院子来往,别说土生土长的大黄狗,连四只猫都不怕人了。 唯独对村长一家,猫狗皆厌。 推开窗户一看,果然是林宗叔,鬼鬼祟祟地绕着竹篱笆,正不怀好意地打量着给小猫们喂饭的杨薇。 “小薇啊,该怎么让你配合我,把往糖浆里兑石灰水的事泄露出去呢?” 不是他小瞧小薇的智商。 实在是小薇的脑子里,除了装着好吃的还是好吃的,妥妥的一个不爱动脑只爱动口的吃货。 把全部事情告诉她,指定不成。 “娇娘心眼太实诚也不适合骗人,还是我亲自卖蠢吧。” 打定主意,生怕林宗叔再发生意外跑掉。 林羽轻手轻脚地穿上衣服走出房间。 他的出现,险些把做贼心虚的林宗叔吓跑。 “胆子这么小还想盗方,难怪这么多天还没看破石灰水的重要性。” 林羽吐槽完,立即去了厨房,把堆在角落里的那袋石灰拎出来。 在跨出厨房的瞬间,他脑海里闪过林西峰和陈方菊等人苛待原主的一幕幕残忍画面。 让原本没打算放过这一家人的林羽,更加坚定了要推这家人一把,去自取灭亡的决心。 拎着石灰袋走出门。 林宗叔还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小薇不说,林羽还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异样的光彩。 “还敢肖想我媳妇?真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略一思索,他盯着乌黑的灶堂,想好了该如何卖蠢。 第七十二章 七日内必达京城 林羽故意走到正在喂猫的杨薇面前,把石灰袋子放到地上。 亲手从里面抓出一把,混和着草木灰的灰白粉末。 “小薇,这袋石灰从哪里来的?你怎么没拿去熬糖用掉?” “它堆在角落里这些天掉进去不少脏东西,没法用了。” 为了让林宗叔听到他说的话,林羽故意假装一副杨薇坏他好事的凶狠模样,语气极冲。 把第一次见到他发火的杨薇吓了一哆嗦,手里的小鱼干扔到地上,怯生生地眨巴着大眼睛。 二话不说先认错。 “林哥哥,我不是故意的,我忘记有这回事啦。” 杨薇认真想了想,也没想起她何时把这袋石灰堆进厨房里面落灰的。 林羽见她犯着糊涂认错,强忍着马上道歉的冲动。 看到抓住关键词的林宗叔,悄悄绕着篱笆往竹屋方向靠近,再次出声。 “小薇,其他的石灰粉没问题吗?” “林哥哥你说过,石灰粉要兑了水往糖浆里面掺,是重中之重,所以在兑每一碗以前,我都亲眼看过的,没有混入别的东西。” 生怕他不信,杨薇还特意去厨房。 把专门锁进橱柜里的那只兑水的青白瓷碗拿了出来。 碗内外洗涮得铮亮,一点油污水渍都没有。 杨薇小心翼翼地把碗扣在胸前,可怜巴巴的问:“连碗都是我自己清洗的,林哥哥你信我好吗?” “好。” 林羽看了眼躲进草丛里的林宗叔,再三交代。 “往糖浆里面加入石灰水特别关键,所以我不得不重视,这袋石灰应该是三哥他们建房子剩下的。” 就在林羽琢磨着,该如何减轻小薇,对于这件事的愧疚感时。 杨薇叉着腰,嘴上挂着两个酱油瓶,气呼呼地直跺脚。 “原来是三哥剩的,害我背锅,中午吃饭我要少给他一只鸡腿。” 林羽张了张嘴还是选择暗中道歉。 为了家庭和睦,我对不住你了三哥! 卖完蠢,生怕杨薇再追根究底,去问三哥怎么回事。 林羽借口要亲自下厨,把杨薇喊去厨房。 将剩余发挥的空间,全部交到了林宗叔的手上。 躲在草丛里的林宗叔,此时脸上满是欣喜若狂的狰笑,正用双手捂住嘴,笑得眼泪都飙了出来。 原来熬制红砂糖的关键是往锅里兑石灰水! 至于怎么兑,兑多少。 他完全不用担心因为不知道,而没办法和吴理交差。 林羽家没有特意去买石灰,想必需要的数量不多。 “只要知道了配方,剩下的让吴家的厨子去调配就行了。” 而榨汁打砂这种小事,他看了几日都觉得有人就行,更不需要额外再打探。 “林羽啊林羽,你绝对想不到,有一天会栽在我的手上,我等着你上断台头,一定会以堂兄弟的身份,替你照顾好家人的。” 呆在林羽家数日,他才发现林羽娶的两个媳妇,一个赛一个漂亮。 嫁过人的两个媳妇,当然不能给他当妻子。 但给他当小妾没有问题。 “到时候我让吴兄先把她们抓起来,再来一出英雄救美,定能俘获她们的芳心,哈哈。” 林宗叔不敢笑得太大声。 等到厨房响起切菜声,他踩着杂草丛,不敢走大路,沿着怪石嶙峋的山路,擦破了脸皮摔破了膝盖,终于抵达家中。 “爹,快帮我喊辆牛车,我要去城里见吴兄他们!” 不到半个时辰。 林宗叔走进无忧酒楼后门。 又不到一刻钟。 林宗叔由吴理和吴永亲自目送着,离开无忧酒楼的后门。 来时兴冲冲,去时喜洋洋。 手里还拎着一坛五斤装的清酒,以及昨夜贵客们没有吃过几筷子的一桌剩菜。 把礼物放到牛车上,林宗叔兴高采烈的对着两人挥手。 “吴兄,等我在家写完了答案再来找你,你们抓紧研究出来真正的配方!” “瓜货,这些事能在大庭广众下说?” 吴永小声嘀咕着,脸上却挂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朝着林宗叔挥手。 如果不是留着林宗叔当人证,扳倒林羽,从而让江家丧失对红砂糖的归属权。 他说什么也要让吴刀,把这个愚蠢的同窗给做掉,扔河里洗洗脑壳。 “理叔,林宗叔这么小人得志,嘴巴不把门,会不会把我们让他调查配方的事泄露出去?” 自从刚才盗方计划成功,吴永明白吴理从今往后,成了真正的吴家功臣。 连称呼都改变了。 面对这样的变化,吴理腰板比以前都挺直了不少。 他负手而立,淡定自信。 “他再愚蠢也不会损害自己的利益,再者,泄露出去又如何?” 已经明白糖浆熬制成红砂糖关键的吴理,感觉自己已是无人能敌的状态。 让林羽知道吴家盗了方,再告诉青江酒楼又何妨? “我们的人按脚程,七日内必达京城,等到家主收到红砂糖,得知消息,要不了数日,就能找到合适的机会,拿下皇商之位。” 两人想到吴家成了皇商,他们的地位水涨船高。 出门乘坐的马车,都能从两辆变成三辆。 别说在旌阳这个小地方,哪怕去了郡府也会是达官显贵们的座上宾。 眼中皆是无比向往。 “理叔,江家那边怎么样了?” “明里调查盗匪的事,暗里装了一万斤糖继续走官道,半个月以后才能走到京城。” 正好可以给家主设计给江家上套,借重复献红砂糖来打击江家,足以让陛下对愚钝的江家心生不喜。 此消彼长。 最终就算江家知道是吴家下的套,木已成舟,也不敢报复已是皇商的吴家,更不会再搭理林羽这颗弃子。 吴永跟着负手而立,心里舒坦极了。 “等林宗叔告发林羽盗方的时候,我等着他跪在我脚下,向我求饶讨命!” “公子到时可不能心软原谅他,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放心吧,我让唐县令判他车裂谢罪,不信唐县令不听我的。” 两人相视一笑,静待美好的未来。 与此同时,背着木桶跨越蜀道的吴家送糖人,为了赶路,不少人连人带桶坠落悬崖之下,变成一摊深浅不一的红点。 每次有人坠落悬崖,他们都不免看向横亘在山涧间的皇家索道。 看着身轻如燕般安全滑过索道的皇家信差,羡慕不已。 “假如我们身上能减轻些重量坐在索道的铁车里,也不必冒死走这吃人的栈道,从旌阳到京城,再骑匹千里马,三日必达京城。” 第七十三章 带着小舅子玩泥巴 “能用索道的只有皇亲国戚的信物,还有每日发往京城的奏折,别做白日梦了,看清脚下别踩空,一脚踩空就是下辈子咯。” 吴家人继续在雾蒙蒙的悬崖上摸索。 而刚刚从郡府出发的江家车队,加强了数倍的护卫,还联系了路过各地的驻军。 以安全送达一万斤陶罐里的宝物为主要目的,向着京城进发。 在吴家与江家采取不同方式运输时。 三匹日行千里的快马,载着三个皇家大内信差,每人每马身上都载着一个不到十斤重的包袱,早已出蜀入京。 在追上吴家送糖人的脚程,来到穿越三千大山的峡谷时。 三人乘坐着只有皇家信差能享用的索道,轻快地穿过大山。 向着京城逼近! …… 林羽吃过早饭,喊来了无事可做,正在逗猫玩狗的陈光儿。 “光儿你今日不读书吗?” “考童生的书读熟了,再读就该痴了,剩下的书太深奥,我还读不太懂。” 饶是天赋异禀,在科举文章这一块,没有专业的人引导着,依旧摸不着入门的门槛。 童生试就在每年的四月初一,报名前三个月截止。 陈光儿错过了今年的童生试的话,平时只能读些杂书。 他生怕姐夫以为他和猫狗玩,是玩物丧志,急忙说道:“我先消消食,马上就去抄书。” 他在绵远书局领了不少任务回家,前几日边当监工边抄书,已经赚了六十文了! 林羽可没想催促小舅子干活,相反,因为他要带着小舅子去干别的活。 “先别抄书了,我带你去玩泥巴。” 他招呼着一脸惊讶的陈光儿,来到仓库里头,找了两把铁锹和两个箩筐。 一人一套挖泥装备。 林羽拉着还是茫然不知所措的陈光儿上山挖泥巴。 活字印刷术中最重要的是字模,而字模的选材很有讲究,必须是能够经历反复敲打和烧烤的胶泥。 整个石林村,只有河滩激流的岸边,能找到合格的泥巴。 林羽走在山间的小路上,身后有林大力和两个护院还有小舅子跟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行,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羽娃子又去干什么?” “抓鱼吧,现在回流的鱼群吃着正鲜香。” “光想着吃,谁家抓鱼要拿铁锹?快跟上去看看,他是不是又找到了别的发财的门道。” 被财富吸引来的村民,当看到林羽和陈光儿他们停在河滩,开始拿铁锹挖泥巴时,嘴角直抽抽。 大好春光不在家里造娃,跑来河边玩泥巴,闲得慌了吗? 别说旁人难以理解,被迫跟着林羽一起往箩筐里装泥巴的陈光儿,同样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姐夫,你真是带我来挖泥巴的?” “都挖了好几锨了,你才问这个问题是不是有些晚?” 林羽反问完,开始沉浸式挖泥巴。 三十斤的黄泥很快装满了他面前的箩筐。 此时陈光儿面前的箩筐只装了三成。 “光儿,别光顾着练字,闲着没事跟初东初南他们练练拳脚功夫,你这体力不太行啊。” 陈光儿想要反驳,那是因为他太瘦弱。 可抬头看到姐夫露出来的胳膊,不比他粗多少。 可能是最近干得活太多,竟隐隐练出了肌肉线条。 他把反驳的话咽了回去,决定以后每早起来,先把全家一天需要的柴火劈了。 不信超越不了姐夫。 今日林羽确实闲得慌。 也没有帮着陈光儿挖完剩下的那筐泥,趁着日头正暖,河鱼正肥,用铁锹铲了根细竹,又找了根外皮能拉丝的野草。 做了个简单的钓鱼竿,抓了条蚯蚓挂在上头,抛甩进水,开始钓鱼。 “姐夫,你未免太小瞧我了,我要不了片刻就能挖满整筐泥,难道你在这段时间还能钓上一条鱼来?” 陈光儿不是嘲讽,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鱼儿又不傻,怎么可能放条蚯蚓就会上钩呢? 其实林羽也没想过,仅凭一个简陋的钓鱼竿就能把鱼儿钓起来,只是闲着没事当作等待的消遣。 谁知正这么想着,竿头的草皮瞬间紧绷。 “有鱼儿上钩了!” 作为业余空军的林羽,不免激动地大叫一声,他小心翼翼地抻着草皮,与在激流里流动的鱼儿拉扯着。 你来我往十数下,终于把一条尾巴掌大的鲤鱼拖上了岸。 原本大家见他紧张拉线的模样,还以为是条大鱼。 看到是条小鱼,陈光儿没能忍住,扶着铁锹大笑道:“姐夫,你刚才差点因为拽它滑进河里去。” “没办法,它赔上性命和我战斗,我也得拿出一样的觉悟来。” 鱼是小了些,但不妨碍林羽说一番大道理。 “光儿,钓鱼如此,与人周旋比试,也是一样的,不要因为鱼小觉得唾手可得,小鱼杀死钓鱼者的几率很小,但不是没有。” 在他眼里,林宗叔就像这条小鱼。 吴家则是这滩激流不息的河滩一样。 与小鱼拉扯要拼尽全力,才能够把小鱼钓到岸边来,可与吴家之争,他在天然上不具备优势。 饶是如此,他也只能抽刀断水,才能永除后顾之忧。 利用白砂糖坑掉吴家的皇商之位,最多让吴家在朝堂之上丧失一些话语权,而江家当上皇商,念及双方合作,可以为他以后撑腰。 但是,假如吴家给了江家足够大的利益,让江家袖手旁观呢? “我不怀疑江兄对我的友谊,可江家还不是江兄能做主的。” 唯有靠自己或自家人,在朝堂上有立锥之地,才能永远避免被权贵欺压的可能! “我忙于生产和赚钱无暇科举,最高成就可能是恢复童生功名。” “但光儿的未来绝非如此。” 千里之行,始于挖泥巴! 林羽拎起上了岸,还在使劲往肚子里吞蚯蚓的小鱼,随手扔进了陈光儿面前装满黄泥的箩筐里。 “光儿,我们两人合力把两筐泥抬回家去。” 不光要在河边玩泥巴,还要抬回家? 陈光儿心里有疑问,但习惯了唯姐夫马首是瞻,二话不说把铁锹穿进两个箩筐中间。 这时,林大力提着双拳走了过来。 “老爷,我一个人就能行,交给我吧!” 陈光儿见状,主动让位,被林羽扒拉着肩膀,站回了原位。 第七十四章 偷闲时与妻共学 “知道你能行,但这件事需要光儿亲身参与。” 玩泥巴不光是在玩泥巴,还是在建功立业。 这个苦,陈光儿必须自己吃。 抬起较重的那一头,林羽走在前头,踩着光滑的鹅卵石,如履薄冰般往自家方向走去。 进了家门,陈光儿急切的问:“姐夫,这些泥放到哪里?” 要是让姐姐看到他不做正事玩泥巴,一定会对他说教。 “放缸里。” 林羽不假思索地把人往酒坊里走。 那里有几口暂时存放粮食的矮缸,适合拿来存放黄泥。 把泥放缸里面? 随便从河滩挖的两筐黄泥,难道还是什么稀世珍宝吗? 陈光儿现在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跟着姐夫一直把黄泥抬进酒坊里。 此时的酒坊,已不复先前一群工人上梁洗粮时,热闹的景象。 只剩下林羽精挑细选留下来的一批可靠的同村人,还有护院里最仔细的林初北,在这里盯着照看发酵中的粮食,有没有发霉变质的情况。 见他们抬着两筐黄泥进来,林初北好奇不已。 “老爷,窖泥已经抹完了一遍,还没彻底阴干,还不到再重新抹泥的日子。” “有备无患。” 出于上次泄方的教训,此时林羽在事成之前,是绝对不会告诉旁人,他在做什么。 哪怕是手下的护院也不行。 他倒不是怀疑林初北的忠心,单纯是身边还有个吴家的眼线在,必须注意着些。 “原来姐夫挖泥巴,是为了糊窖池。” 知道自己做的是正事,陈光儿终于来劲儿了。 等两筐黄泥落地,不用林羽动手,他一个人拎起来,倒进了两口半人高的青灰色矮缸中。 “姐夫,接下来做什么?还要接着挖泥吗?” 他亲眼所见,姐夫向吴家下战书,要酿比吴伶醉还要好的酒。 早就想出一份力,却因为根本不懂酿酒的事,只能旁观。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动手的机会,哪怕是给暂时用不着的酒窖抹泥巴,他也乐在其中! “去找一块大砂布,滤砂。” 活字印刷术需要的字模不是随便挖块胶泥,就能够使用的。 制造字模的工艺虽不复杂,但主打一个精细,就像做学问一样。 林羽感觉到陈光儿有了耐心性,指使起人来更是丝毫不客气。 拿来纱布又让陈光儿找几根竹子,做成支架放到一口空闲的矮缸上面。 接着挑来十桶水,他往纱布里铲泥,陈光儿摇头纱布过滤掉里面细碎的石子颗粒。 只剩下像浓汤一样的黄泥汤,滴落进矮缸里面。 为了方便储存,酒窖位于酒坊隐蔽的角落中。 两个人抬着两筐黄泥进来时,大家只以为他们是为酒窖抹泥做准备。 当偶然经过,发现在筛泥汤时,也只认为是林羽过于讲究,没有往别处想。 足足花了一个时辰,累得陈光儿胳膊快抬不起来时,两筐黄泥终于摇成了两口矮缸里的黄泥汤。 “姐夫……” “还想接着玩泥巴?” 林羽打趣一声,看到陈光儿惨白着脸摇头,他哈哈一笑。 “逗你玩呢,你去找两个能挡住脏东西的竹盖子,盖在上面,压上石头让它沉淀三五日,咱再接着玩。” 还要玩? 陈光儿的脸更白了。 玩了一上午泥巴,下午一个字也抄不动。 “姐夫,我抄书赚钱的计划,快要胎死腹中了。” 真夸张。 林羽心道:实在不行我再让你怀一个。 沉完泥,难得空闲了一下午。 林羽找了片草地,把陈娇娘拉来,一起坐在摇椅上,边晒太阳,边偷偷地瞧一眼。 媳妇看的医书里面,有没有新奇的花样。 起初陈娇娘以为相公是在看她,还有些害羞。 等发现相公经常痴痴地盯着书上的画面,特别是看到关于房事的内容讲解时,格外认真,她哪里还不明白。 “相公,你也想学医?” 面对陈娇娘的打趣,林羽正襟危坐,义正辞严。 “学无止境不分医不医的,书上不是说了,妇科病症许多与男人有关系,我学得好你和小薇日后才能少受苦。” 话是好话,可陈娇娘总觉得可能是自己读书少,思想觉悟不够高。 不然的话怎么会把相公的话往歪处想呢? 再看继续认真盯着图画看个不停的相公,她干脆把椅子挪近一些。 夫妻一起潜心修学其中的门道。 学会了的林羽,苦于没有当场实践的机会,只能忍着。 好在只是与媳妇腻歪在一起,开水般平淡的生活也能因为一些小情趣而有滋有味。 一晃三日,林羽以身作则,根本没有出过竹屋。 而之前经常在竹屋附近转悠的林宗叔也没有再现过身。 据前来上工的林宗叔亲叔说,林宗叔最近在家用功苦读,连陈方菊头七都险些因为睡太晚起不来错过。 “平时别人在读书他在看秘戏图的林宗叔,居然学会了上进?” 看来吴家给林宗叔的好处是真不小。 根据日子来算,吴家送的糖应该要抵京了。 送信可比送糖快,只要吴家的糖平安抵京的消息传来,林宗叔这边应该也要动手了。 “在发生变故之前,先让大家把收来的野甘蔗熬完,安排他们去开荒种甘蔗苗。” 甘蔗苗的事根本不用他操心,江兄暗中替他办了。 一文钱十根上好的甘蔗苗,种成后一文钱一根负责收。 一亩荒地能种两千根,按照合格率八成来说,半年后一亩地能卖一两六的银子。 除去甘蔗苗和人力成本,净赚一两。 “一万亩荒山,适合种甘蔗苗的有三千亩。” 赚得不多,但能养活的人不少,还能连带着搞搞养殖和其他方面的种植。 一年下来就能把买地的钱赚回来。 接着就是利用土地钱生钱,只要没有特别大的天灾,土地收益虽然不多,但却是最安全稳妥的。 不像做生意,有血赚或血亏一说。 “羽娃子不好了!” 林大姑急匆匆地跑过来,还带来几只闻着味儿追她跑的小蜜蜂。 林羽生怕大姑绊倒,赶紧迎上前扶了一把,关切的问:“大姑你别急,有事慢慢说。” “我能不急嘛,熬糖用的铁锅烧得太久,有三口锅漏了几个洞,我带着你表嫂她们去仓库换新锅,你猜怎么着?!” 第七十五章 抵京 看来大姑还不是太急,否则不会卖关子。 林羽配合的反问:“怎么着?” “有只猫熊在啃铁锅,啃漏了五口了!” 不愧是食铁兽,咬合力就是强。 林羽买的是市面上最厚的那种铁锅,不然不可能一连熬十日,才熬坏。 结果沦为了食铁兽的零食。 想当初,陈方菊还想让林西峰带他去喂猫熊。 没想到他没去深山里,猫熊先来了。 “羽娃子,食铁兽被我们吓跑了,可能还会来,要不在附近设些陷阱。” “行……啥子?吓跑的?多大的食铁兽?” 好歹是神兽坐骑,呆萌的外表下藏着爆表的战斗力。 敢偷溜进人群啃穿铁锅,却被人吓跑了? 林大姑思考了一下,伸出双手抱出一个糖罐大小的扁圆。 “是只小猫熊,别看小,它牙尖嘴利的,我朝它扔了一根手指粗的棍子,一口给咬断了。” 难怪大姑只是急不是慌,甚至还有心情卖关子。 合着来的猫熊别说战斗力爆表,一个不留神能被村民爆掉当烧烤。 “我去找三哥设些陷阱,看能不能活抓了它。” 放在大常,猫熊是一种生杀予夺的野兽。 可在林羽心里,它可是吉祥物。 像这么小的猫熊,深入人群聚集地,一定是大猫熊发生了意外。 饿得没办法,才会下山找吃的。 林大姑听他说要活抓,思考了一下。 “也行,反正附近竹林多,家里的废铁也多,抓住了拴起来驯驯,还能当个看门熊。” 我的亲大姑,你再说下去资本家听了都得流眼泪了。 不过驯服猫熊这个提议不错,林羽决定采纳。 养个团子当宠物,想想就很来劲。 正好今日依然闲着没事做,抓猫熊去! …… 当夕阳沉入地平线。 三个吴家送糖人,赶在城门关闭前的最后一刻,进入了京城的南门,直奔吴家主新买的府邸而去。 出发时,一共有二十人,其中十人落入了栈道下方。 剩余七人因路上换马不换人,死五个,病倒两个。 此时,承载着的六桶完好无损的红砂糖的马儿,已经累得口泛白沫。 当它们走街穿巷,终于来到吴府门口,终于支撑不住,滑倒在地。 “哗啦!” 桶里的红砂糖涌了出来,洒了一地。 早已等候多时的吴管家见状,急忙招呼门口的护院,赶紧拿把握,将红砂糖打扫起来。 “浪费哟,怎么不小心一些,换匹好马骑?” 吴管家一边抱怨,一边让送糖的三人,赶紧把完好无损的三桶糖,扛进院里。 “家主还在等你们呢。” 能以性命搏前程的下人,在吴家的地位不高,且一般都是手里被吴家捏着把柄的。 比如家生子,爹娘亲人都在吴家做事,不敢不尽忠。 哪怕三人早已是强弩之末,也只有拖着疲惫的身躯,咬紧牙关,每人扛着连桶加起来,近六十斤的红砂糖,快步走进吴府。 一进大厅是招待贵客用的。 二进大厅是寻常会客室。 直到走了半刻钟,来到三院的宅院里。 三人终于见到了一个四十左右、身材高瘦,眉眼间有些刻薄的中年男人。 正是吴家的现任家主吴虑。 “你们比预期迟了半日,险些误了大事,但念在你们送糖有功,每人赏一百两银子。” 这些人冒着生命危险,穿过吃人的栈道赶在七日前,从相距一千五百里的旌阳来到京城。 目的是能够晋升身份,早日摆脱奴籍。 原以为益州的吴家主子抠门,赏轻罚重,没想到见到京城的家主才知道,是一脉相承。 “怎么,你们认为我赏罚不公?” 吴虑猛地一拍桌子,把桌子上的茶杯震得洒出了水。 如果不是这套茶杯比眼前的家奴身份还高,他早就甩到三人头上去了。 “不敢!家主息怒!我们只是太劳累,反应迟钝。” “那还等什么,领了奖赏,赶紧去睡觉,我已吩咐后厨,给你们准备好了上等的酒菜。” 说是上等酒菜。 可在吴家服侍的人,谁不知道,吴家赏赐下人吃喝,用的是酒楼里剩下的酒菜。 只是身为奴婢没得挑剔,再者贵人剩下的酒菜,对他们来讲也是佳肴。 本着像掌柜吴理一样,立了大功脱奴籍而来,却被一百两银子打发的三人,生怕再惹怒家主,银子打了水漂。 哪怕满心不忿,只能咽回肚子里去。 “路上没来的那些,死了的,打发二十两银子的补贴,因伤病来不了的,太不中用,发卖了吧。” 寻常权贵世家,不会轻易发卖家奴。 吴家卖酒积累了千年底蕴,一般是不会做这种事的。 可吴虑这位家主,向来重利益与得失,不在乎人情冷暖。 反倒觉得利用这件事,筛选出了一些能干的跑腿人才。 无用的,自然不想浪费粮食养着。 “忠叔,去请各房的叔伯们前来议事,商量一下这三桶红砂糖,该往何处送,要如何送?” 除了送糖,自然还要送银子打点。 此次争夺皇商的最后一击,整个京城权贵都得打点一二。 哪怕不说吴家的好话,至少不会说吴家的坏话。 “大公主府上管家送三千两,再给他家小儿子送匹骏马。” “几位王爷那里,各送价值五千两的物件。” “还有六部尚书,特别是户部尚书,以后当上皇商,经常和他打交道,提前准备一份厚礼。” 写完礼单,粗略算下来。 皇商还没当上,竟先要送给京城达官显贵们,高达五十万两的润口费。 好在,只要当上皇商,利用红砂糖,这些钱怎样像流水一样花出去,就能怎么像流水一样返还回来。 还会加倍! “我要给益州的堂兄写封信,报个平安,另外,必须让他不惜一切代价,把那个叫林羽的铲除掉。” 绝不能让江家绝地反击,让吴家蒙上盗方欺君的污名。 …… 蹲守在竹林脚印旁的林羽,拍了拍身上落的一层竹叶,从灌木丛里站了起来。 “天黑了,看来小猫熊受到惊吓,今天是不来了。” 在他身后缩成一个小山包似的林大力,跟着站了起来。 那股子莫名的威压,惊得刚到附近觅食的田鼠,蹭地一下钻进了洞里。 “大力啊,我好像知道小猫熊为啥子不来了。” 第七十六章 送给大公主的土特产 “老爷我没暴露也没出声。” 林大力满脸说着:别赖我,是老爷你自己运气不好。 林羽见林大力学会了反驳自己,颇为诧异。 看来自家把大力喂得很饱,除了吃饭卖力气,还学会吐槽了,不错不错。 由于小猫熊来了,还指望着林大力出手将其拿下,他只好把原因归咎到陷阱做得不合格。 “我得再让三哥做一套连环陷阱,只要小猫熊露头,一定能抓住它。” “老爷,小猫熊好吃吗?” 要不是个子不够高,林羽一定捂住林大力的嘴。 知道林大力饿了,他没再坚持下去,闻着饭菜的香气回到竹屋前。 吃饱饭去酒坊转了一圈。 刚进酒坊,便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酒香,从发酵用的密封桶里渗了出来。 生怕自己闻错了,林羽凑近仔细嗅了嗅。 一股熟悉却又寡淡许多的酒香,从木桶边沿处向外慢慢渗透。 “成功了!” 只是此时的酒香还不够浓郁,还需要再持续发酵五日,才能达到他想要的香味和浓郁程度。 林羽在酒坊里转了一圈,挑出两只没有达标的木桶。 发现是温度不够,赶紧差人给它们旁边放了两个炉子温着。 两万斤的粮食,按照古法酿造,只能得四成半,即九千斤的酒。 第一批如此珍贵,浪费一滴相当于浪费好几粒粮食。 “酒酿成了,家里的米面吃完了,正好明天去趟钱庄碰碰运气,顺手把江兄给的六万两银票,先存起五万来。” 他本意是打算把白砂糖的方子送给江兄,当作是善后盗匪一事的补偿。 结果江兄说这钱是江家出的,让他收着,再加上熬制出来一万斤红砂糖,前两日结算了。 不知不觉,他又赚了一个小目标。 “这回存了十万两银票,又能再添一个备用提取人的名字。” 左思右想,林羽还是决定暂时不用这个名额。 他不是没考虑过,写下陈光儿的名字。 但陈光儿自尊心太强,那日挖完泥巴还要手抖着抄书,结果写毁了两张宣纸,怄得晚饭都没吃两口。 “光儿的第一桶金,还得他自己挣。” 林羽来到沉淀黄泥的矮缸前,揭开盖子看了一眼浮在最上头的水质。 还有些浑浊。 需要直到清水,下面的泥浆才能拿来使用。 “再沉淀几日吧,有些事急不来的。” 结束完查看的事情。 回到竹屋里。 睡在大大的单人床上,听着隔壁小薇正在给娇娘讲冷笑话。 安静而美好的氛围,让心中格外的踏实。 “喵~~” 大咪叼着东西跳上窗台,用爪子扒拉开一条缝。 “呱呱……” 一只青蛙跳了进来,让假装受到惊吓的林羽,抱起枕头和被子,加入了讲冷笑话的行列之中。 媳妇身体不舒服,他根本没有旁的心思,倒也能和第一次三人熬糖时,累倒在床上一样。 当回正人君子。 入夜后的石林村并不寂静。 远在京城的大公主府,由于长乐郡主早上派皇差送达的家书,还有十坛旌阳土特产,同样热闹无比。 “长乐送来书信,怎么不早早告诉本公主?” 人至中年依旧保养得像个新婚少妇般,年轻貌美且明艳动人的大公主,风风火火地翻身下马,走进府中。 跟在身边的侍女低声解释。 “公主一直在和陛下处理国事,无人胆敢打扰,这才耽误了。” “罢了。” 大公主将马鞭扔给门房,对着迎上来的老管家摆手示意不必跟着。 穿过亭台楼阁,面对着下人们的行礼,大公主目不斜视,满心激动地阔步向前。 “长乐那丫头自从被父皇派去蜀地,担任各大钱庄的督察官,忙得每月写不来一封家书。” 如今竟一连写了十封,还特意送来了土特产,大公主早上起太早,没能见到今日的太阳。 否则定要看看它是不是从西边升起来的。 大公主一直走到三进院子的书房里,她大马金刀在叉开腿,往美人榻上一坐。 贴身侍女已将十封信件,轻手轻脚地放到她旁边的矮几上。 “土特产呢?” 大公主急切地催问。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蜀地来的土特产,不光要自己瞧个新鲜,明日也带去宫中,给父皇瞧瞧。 贴身侍女急忙回道:“郡主说要放到阴凉的地方保存,奴婢这就去拿。” 趁着土特产未来,大公主拆开印着火漆的信件。 一连十封,上面有落款日期,是自去年腊月开始写的。 其中有写入冬后的蜀地,碧绿依然,不像京城灰扑扑的,还附上几笔墨水画,诗里表达了,想让她也亲眼瞧瞧的意思。 大公主摩拭着信纸上颜色微浅的墨迹,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铁娘子,眼眶早已通红。 再拆开一封信,是她腊月十五寿辰,不能回京,只能写首诗寄情。 “停马茫然顾,因我在蜀蓉。慈母四十寿,迟归不能祝……长乐,娘错了,娘不该拦着你吟诗赋词,逼着你去照看钱庄的。” 平时的家书,偶尔来一封,只有三言两语干巴巴的问候。 她深知女儿不是不孝,而是无法表达。 今日看到女儿平时竟写了这么多首诗攒着,不少还是关于她的,后悔当初阻止女儿钻研无用只能当作消遣的诗词一途。 哪怕所作的诗不能流传千古,至少她看了会很开心。 一连九首看完,拆开最后一封厚厚的信件。 里面的墨汁尚新,纸上的墨迹当中,还有白色的结晶,闻了闻,透着甜丝丝的味道。 这是何物? “……母亲,我在江国公家的侄子那里得到了一件宝贝,尽管他们没有外卖,但我借着母亲爱甜食的由头,讨要了十坛。” 原来土特产竟是长乐从江家拿来的。 大公主脑中闪过战场上英勇冲锋的江国公,满意地颔首。 能得长乐在家书里特意提起,江家定是不错的。 厚厚的十页纸上,写着女儿最近遇到的趣事还有烦心事。 特别是皇商之争的事,还有吴家借酒要挟,看得大公主捏紧了拳头。 “女儿还处理了几家权贵在蜀地的旁支,希望不会给母亲在京城添忧……” 第七十七章 悄悄咪咪干大事 “傻孩子,你能添什么忧,有娘给你撑腰,别说在蜀地,就是在京城抄他们的主家,谁也不敢拦你。” 卖酒的吴家胆敢算计她女儿?胆子肥了! 大公主接着往下看。 最后一页,是女儿搜罗到的好诗。 “江南雁说这首诗下饭,我夺来献给母亲,愿母亲胃口好吃得好睡得好,女儿长乐献上。” 一个夺字,看得大公主破涕为笑。 看来女儿在益州,结识到了能够说得上话的朋友,不错不错。 念完纸上的诗,大公主笑得更加和蔼可亲。 “赠诗的这位朋友也不错,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都是不错的孩子。” 像这么不错的孩子们,既然是女儿的朋友,可不能让他们被吴家欺负了去。 长乐这孩子也真是见外。 既然朋友受难,她动动嘴皮子,去敲打敲打吴家,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殿下,土特产取来了。” 大公主用指尖向上拭了拭泪。 想到女儿说,这些白砂糖是江家机密之物,她先把周围服侍的人打发走。 只剩下自己时,揭开盖子,看到里面果真是如冰霜般晶莹的白糖,伸出手指轻点几颗,放进嘴里。 “真甜。” 除了糖甜,女儿的孝顺,更是甜到了她的心里。 如此好物必须进献给父皇尝尝。 父皇也爱食甜,只是年纪大了,再上乘的硬糖,也只能熬成糖浆,浅尝其味。 “有了长乐送的土特产,父皇定能胃口大开。” 她看了一眼十小坛白砂糖,忍着心痛留下一坛,剩余的全部让贴身侍女天璇装进箱子里。 明早送到宫中去。 “殿下,您不再多留几坛吗?” “暂时只有这十坛,父皇爱吃先紧着父皇,好在吃完还有。” 这么想着,大公主又亲笔修书一封,让天璇亲自给江国公送去。 询问江家的白砂糖,何时能抵京。 她先不动声色地让父皇浅尝,待到合适的时机,再利用此物,举荐江家当上皇商。 替长乐的朋友们,狠狠地出口恶气。 念及吴家以往的功劳,大公主正犹豫着,要不要再给吴虑写封信,让吴家知难而退。 老管家站在门口,低声汇报。 “殿下,吴家刚才托人给老奴送了三千两银票,给我的小儿子送了一匹骏马。” “知道了。” 大公主不动声色地将写了一行字的信纸拿起,举到蜡烛前燃烧后,扔进火盆里。 既然吴家想把手伸到她的府里来,那么。 剁了吧。 …… 鸡叫三遍,林羽抽出被杨薇压麻的胳膊,看向已经起床收拾房间的陈娇娘。 春夏交接之际,此时只着里面的凉衫,可以看出身体彻底地利索了。 “媳妇,你也太勤快了,春困秋乏夏打盹,咱们换个房间再睡个回笼觉?” 这几日在书上新学的健身方法,正好操练一下。 陈娇娘看到他笑得不太纯洁,嗔了他一眼,昂头看向还在床上睡觉的杨薇。 同时低声说道:“我这个月时间有些久,今日李师要来,正好请他把脉看一看。” 此话一出,林羽赶紧收敛了所有的歪心思,心里有些发虚。 难道是他做饭太过火,把锅给熬糊了? “相公,不是你的问题,应该是我以前吃食不太好,现在油水太足,身体没调节过来。” 还有这种说法吗? 术业有专攻,林羽也不懂。 他抢过陈娇娘手里的鸡毛掸子,让她坐下多休息。 免得真是自己累着了媳妇。 “李前辈何时来?” “应该还是午饭后。” 为免娇娘觉得羞耻隐瞒病情,林羽赶紧操持着吃早饭。 简单地吃完,让林乘风赶着马车,带上林大力和林初东两人。 先去采买了一番,让人直接送到村里。 接着前往钱庄。 此时是巳时一刻,正门前人不多。 守门的正好是上次拦着他检查银票的带刀侍卫。 但和上次林羽来时不一样,这次带刀侍卫看见他,跟看到多年未见的父亲一样,热情如火。 “林公子,快里面请!” 侍卫你这么前倨后恭,让人挺不适应的。 没有嘲笑的意思,但林羽还是调侃了他一句。 “不用验银票了吗?” 带刀侍卫脸色明显一僵,看了看他身后跟着的林大力,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不用不用,掌柜的说了,林公子是贵客。” 在钱庄能担得起贵客这个称呼的不多。 应该是看在了长乐郡主的面子上,才有这样特殊的交代。 进了钱庄里面,昌掌柜看到林羽来了,同样热情地迎上前打招呼。 “林公子,是来存钱还是取钱?” 不管是来干啥的,林羽入了长乐郡主的眼。 只要这小子懂得分寸,不要肖想郡马的身份,平步青云那是指日可待。 “存。” 林羽掏出一张银票放到空余的柜台前。 江家给的银票面额不是一般的大。 一张就是五万两。 不像江兄结算时会给一沓。 昌掌柜看到他拿出的银票,赶忙接过验明真伪。 没办法,不是不信林羽,而是规矩在那里摆着呢。 验明真伪存档完,照例是写备取人姓名。 “林公子这次可以写三人了,不再多写一个?” “暂时不需要。” 家贫暴富,却还只有一妻一妾,倒叫昌掌柜觉得难得。 密语还是沿用上次的那句诗。 就在昌掌柜想旁敲侧击地打听一下,这诗有没有后续时,一道清冷的假咳声自后院响起。 郡主有请! “林公子,你尿急的话可以走这边。” 昌掌柜比划着钱庄内部人走的通道。 刚想找借口尿遁的林羽,感激地看了一眼昌掌柜,摆手示意林大力找个地方等着他。 赶紧走进后院,并将连接前后的房门关上。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 长乐郡主看到他的这番动作,悄悄咪咪地比划着她住的房间,压低声音。 “林公子里面请。” “郡主客气了,我不进去了,我长话短说。” 林羽朝着长乐郡主,手心向上。 “我想要一张郡主四月四开诗会的请帖。” 长乐郡主早就打算给他送请帖,可由于一些事情没定下来,担心放他鸽子,白让他准备一番,这才没提前送。 此时见他专门前来讨要,打趣道:“林公子作诗了得,还怕我忘记邀请你来诗会作诗吗?” 她会让所有人见识到林羽的才华。 “郡主误会了,我不要参加诗会和大家一起作诗的那种请帖。” 第七十八章 自创风口 林羽的话让长乐郡主颇为意外。 不参加诗会要什么请帖? “郡主,听江兄说,诗会上用的酒还没决定,假如郡主信我,不妨让我来负责当日的酒水,所以我需要一张入门的请帖。” 能够参加长乐郡主举办的诗会的人,是蜀地各路才子才女,还有当地乡绅权贵。 总得来说,不是有才就是有财。 作为东道主的长乐郡主,在安全方面自然慎重无比。 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能进入诗会的,连送瓜果蔬菜的,也要专门的通行帖子。 长乐郡主对他的请求颇为诧异,提醒道:“你要负责当日的酒水?我之前借赏酒为名开诗会,特意选了吴伶醉,还给吴永等人发了请帖。” 请帖派发出去,不可能再收回来。 正因为有吴家人在,才导致旌阳城内甚至整个益州,也无人敢供应当日的酒水。 长乐郡主正愁无计可施,准备好了在诗会上丢脸。 换个人说要供应酒水,她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 但这个人是林羽…… “林公子,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郡主应该也不知道,我除了会熬制白糖,跟着父亲还学了些酿酒的手艺。” 林羽没和长乐郡主宣扬他酿的酒有多么特别。 只一句话。 “酒为醉者解忧,我为郡主解忧。” 不仅能报答长乐郡主的维护之情,还能趁机痛打落水狗,两全其美。 距离四月四只有半个月。 根据他与江兄的谋算,这半个月内,京城方面皇商是谁会确定下来。 届时吴家在朝堂上被打压,自顾不暇。 他酿的酒不需要再卖给谁方子,自己创造风口找销路,不会受到吴家全力针对。 长乐郡主迟疑地看着自信满满的林羽,最终在他的请求下,轻轻点头。 “我会安排好。” 光凭林羽愿意献酒的勇气。 只要酒能下咽,就算比吴伶醉差些,她也会借机替林羽宣扬一把,让它风靡一时。 两人各想各的把这件事确定下来。 “郡主,我家里还有事,先走一步。” 林羽拱手转身。 长乐郡主意识到两人只顾聊诗会的事,根本没有谈些别的,甚至也没坐在一起喝过茶。 再想到江南雁收到的那首诗,心里酸溜溜、空落落的。 “好不容易见一次面,我明日又要去蓉城的钱庄盘账,下次再见可就是诗会之上了。” 这时,林羽猛地调转回来。 从袖子里抽出一卷染了墨的宣纸。 “光顾着说正事,险些忘记了,这是给郡主的礼物,多谢郡主同意诗会供酒。” 宣纸递无,林羽再次告辞离开。 徒留长乐郡主拿着这卷写有字迹的宣纸,明艳动人的脸庞上,满是纠结之色。 旁边的红衣美婢看了,困惑不已。 “郡主您不是一直惦记着林公子给您写诗?” “可他说这是为了道谢的礼物。” 太生分了。 就好像,生怕她误会两人之间会有些什么,亲兄弟明算账似的。 长乐郡主经常碰到那些,假装不经意送礼物,实际别有用心的人。 像林羽这样用心送礼物把它说成是生意的,还是头一次。 “林公子果然与众不同。” 说完,长乐郡主还是很纠结。 “林公子一共留下两句不全的诗,也不知道他这上面是哪一首?” 过于好奇,长乐郡主没能按捺住接收了这份人情。 展开看完以后,她气得险些不顾身份追上林羽,把人抓回来暴打一顿。 “郡主,可是林公子的诗出言不逊?” “不是……嫣儿你自己看吧。” 长乐郡主小心翼翼地拉抻着宣纸,生无可恋地递到红衣美婢的面前。 嫣儿过目不忘,飞快地浏览完一遍,暗赞一句好诗。 “雨中百草秋烂死,阶下决明颜色鲜。着叶满枝翠羽盖,开花无数黄金钱。 凉风萧萧吹汝急,恐汝后时难独立。堂上书生空白头,临风三嗅馨香泣。” 原以为林公子写的密语很喜气,全诗应该是春暖花开的寄情于景。 看完全诗才知道,竟有秋风萧瑟之意。 如此反转,倒叫人意外。 只是嫣儿没看出来,郡主为何生气。 “题目。” 在长乐郡主的提醒下。 嫣儿看向最右边的题目。 “秋雨叹……其一?” 难怪郡主会生气。 题目是其一,代表着还有其二、甚至可能有其三、其四。 “嫣儿,你说林公子这种做法和那些写话本,一册一册地写不完,故意吊人胃口的作者,有何区别?” 长乐郡主气得贝齿咬紧。 嫣儿毫不怀疑,如果不是林公子跑得快,一定会被郡主咬上一口。 但她也知道,郡主生气归生气,对林公子的诗是真的喜欢,连带着林公子这个人,也不忍责怪。 这才独自生闷气。 “郡主,上次你见江公子收到《赋糖霜其一》,不是还羡慕,林公子可能会给江公子继续写诗?” “同样的道理,林公子写了其一,说明他还打算给郡主你继续写其二、其三呢。” 林羽有没有这样的才华,再续佳作,这个不是嫣儿要考虑的问题。 她只管先哄了郡主高兴再说。 而长乐郡主听到嫣儿的话,果然喜上眉梢,宝贝似地将诗稿捂在胸前,笑颜如夏花般绚烂。 “我等着林公子的其二其三。” “嫣儿相信林公子一定不会辜负郡主的期望。” 卖了林羽的嫣儿丝毫没有愧疚之心,连忙建议去绵远书局,把诗稿装裱起来。 一定要用水火不进的材料装裱。 不论郡主挂在房间,还是外出拿在手里观赏,可以天天在期待中过的开心。 …… 离开钱庄的林羽,回家的路上,莫名其妙的一连气打了三个喷嚏。 “感冒了?还是有三个人在同时念叨我?” 刚吐槽完。 马车突然勒停,害得他一头撞在了林大力坚硬如铁的臂膀上,脑门青了一口。 “车里坐的可是林羽林员外?” 第七十九章 心急 听出是赵承业的声音,林羽右手揉着脑门,右手挑开窗帘笑着打招呼。 “赵兄,啥子事找我?” 按日子来算,京城那边还不到动手的时间。 吴家不报官的话,衙役找他能有何事? 赵承业见林羽磕青了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连忙将后背上背的一个包袱,递进窗口。 “林兄弟,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 啊??? 赵承业见他果然没想起来,只得解释。 “上次给你量地,因为盗匪结案,还有查找长乐郡主丢失的吴伶醉耽误了,这不,前日量完,昨日画完了图,县令大人差我把地图给你送来。” “有劳有劳。” 林羽连声道谢,从怀里掏出两张十两的银票,递给赵承业。 称兄道弟的关系,自然不必掏铜钱给茶水费喝。 可丈量田地,加紧绘图的人,不光是赵承业。 “麻烦赵兄请各位衙差大哥还有主簿大人们喝个茶。” “放心吧,县令大人看得林兄弟,这茶喝不喝都是一样的。” 嘴上这么说着,赵承业身体还是很诚实地接过两张银票。 扫了一眼面额后,脸上的笑意更浓。 谁都愿意跟大方的人打交道,特别是像林羽这样,越来越有钱,还能对一个小衙役称兄道弟的耿直人。 赵承业眼珠一转,夹紧马腹挪到窗前,小声提醒。 “林兄弟,我多句嘴和你说件事,无忧酒楼的掌柜吴理,昨晚请主簿大人吃顿大餐,主簿大人当晚纳了两房小妾。” 这段时间赵承业在石林村附近当差。 可没少听说林羽的八卦消息。 林羽为了朋友,当众挑衅吴家要酿酒的事,赵承业也有所耳闻。 虽然不知道这个消息对林羽有没有用,但赵承业想到就说了。 “我与吴家有过节,就算这事不是冲我来的,也多谢赵兄相告。” 林羽抱拳一拜,郑重道谢。 倒叫赵承业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调侃道:“口头道谢我不接受,我听说你要酿比吴伶醉还好的酒,我还等着喝呢。” “出酒那日,一定给赵兄留一坛。” 林羽目送赵承业打马离开,眼中笑意消失,蒙上一层冰寒。 吴家已经暗中在为后续颠倒黑白,窃取红砂糖方子的事做准备了! “他们可真是心急。” 看来吴理他们是打算,与吴家在京城和江家争夺皇商同一时间动手。 哪怕两地相隔千里之遥,飞鸽传信也要三日,吴家为求稳妥,丝毫不给江家任何一方获知消息的机会。 想打江家一个措手不及。 “挺好的,也省得江兄提心吊胆,担心吴家哪一边先动手,在糖方上面留下隐患。” 拿到了荒地的手绘地图,林羽先乘车,按照地图上能走的路线,绕路先把张家寨附近的山地看了一遍。 一万亩郁郁葱葱的山林,从现在起全部是自己的家业。 生来从骨子里就对土地抱有近乎执念的林羽,在拥有了这片亲手打拼来的家业时。 终于有了彻底融入大常,从此扎根生长的感觉。 “这里、那里、还有那条河,我的我的都是我家的!” 林羽愉快的笑声在林间回荡着。 坐在旁边护卫的林大力,同样眉开眼笑。 主人坐拥上万亩田地,一亩地收一斤粮食,都够养活他的了。 我终于不用再跟着主人挨饿了。 “等把河地这片杂草除了,就种甘蔗苗。” “还有这片……这片也是。” 林大力听着主人的安排,突然感觉自己高兴得有些早。 绕行了两刻钟,由于惦记着媳妇的病,林羽简单看了一下两个村子中间的那些荒山。 至于靠近东南角方向,挨着东湖湾的那片荒地,他打算交给林诚帮忙去看看。 他曾说过不会再去东湖湾,同样的,对于东湖湾的荒地,暂时也没有安排。 回到家正好赶上饭点。 结果李苍术平时骑的毛驴,已经拴在了停马桩上。 “娇娘,李前辈来了?” 林羽见陈娇娘应了一声,急忙朝着四处张望,人呢? 这时,陈光儿急匆匆地跑过来。 “姐夫,李郎中进了院子要去酒坊,被石三哥拦在门外了。” 三哥干得漂亮。 外人进入酒坊是他严令禁止的,除了个别信得过的同村工人,平时酒坊连工人家里人来送饭,都只能拒之门外。 尽管那些重要环节,比如配粮、调温、掺曲的手法,林羽从不假手于人。 这些规矩对于小作坊来讲,有些麻烦。 但等到他酿的酒扬名以后酒坊必定扩大,无规矩不成方圆,特别是这些刚开始跟着他干的工人们。 一开始立不住规矩,再往后让新工人遵守只会更难。 林羽急忙小跑到酒坊门口,只见李前辈背着药箱踮着脚,越过三哥拦着的胳膊,闭着眼吸吮着空中似有若无的酒香。 “前辈,你这是刚来家里,就跑过来了?” 不愧是当郎中的人,鼻子真够灵的。 李苍术见林羽终于回来了,急忙指着酒坊里面追问。 “羽娃子,这里面放的是你酿的酒?你用什么粮食酿的酒,明明是酒香,可我第一次闻到这种绵长的浓香,还没喝头就有些晕乎。” “可能是前辈你顶着大太阳骑驴,晒晕的。” 林羽的调侃,换来李苍术的一记白眼。 他伸手解下腰间空了的酒葫芦,扔到林羽的怀里。 “你还欠我一壶酒,既然家里藏着有美酒,正好今日中午在你家吃饭,快去装一壶来。” 好酒养出来的酒壶,就像好茶喂出来的茶壶一样珍贵。 基本是没有好酒更迭,是不会轻易换酒装的。 可见,这是李前辈已经认同他酿的酒,至少可以代替吴伶醉。 林羽手忙脚乱地接住酒壶,赶紧还了回去,惹来李苍术直瞪眼:不给装? “首先,我欠前辈的是一坛,其次,这酒还没发酵透彻,离出酒快则十日,短则半月。”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等吧。 李苍术一下子像被霜打了的茄子,脑袋耷拉着,不言不语。 倒有种林羽在欺负老人家的既视感。 莫得办法。 林羽只能先领着李前辈,去酒坊里转了转,让他亲眼确认,粮食还在发酵中,根本没有出酒。 “你用五种粮食酿的酒?” 李苍术终于知道为何第一次闻到这样的酒香。 因为整个大常的酿酒业,没有一家会如此酿酒。 一种粮食的酒,配方好掌控。 两种粮食的酒,多试几年也能成功。 五种粮食的酒,光是配比试酿,都不知道浪费多少粮食和时间。 “羽娃子,要不是亲眼所见,我根本想不到还有这种酿酒的法子。” “如今前辈亲眼见到了,可以安心等出酒了吗?” 此话一出。 李苍术再次把酒壶递了过来。 “我要喝第一壶!” 面对媳妇半路出家的师父,还是救了小舅子性命的人,林羽能怎么办。 给他喝呗。 “羽娃子,我看你第一批酒产出不高,给我预留一百斤,我要送给几个老友,让他们尝尝新鲜。” “产出九千斤,给李前辈预留一百斤自然不成问题。” 林羽原本就打算给李前辈装个百斤一坛装的。 见他这么痛快,李苍术试探着问:“一斤多少钱,定价了吗?” 第八十章 学生林宗叔要状告同村林羽 寻常的吴伶醉清一斤要十两银子,质量越优越贵。 吴伶醉白更别提了,起步价一斤即是百两银。 自从李苍术决定留守张家寨,没脸再要族中的供奉。 除了几间竹屋,还有满室的药材,身无长物。 “前辈你别埋汰我,这些酒哪怕当作娇娘的拜师礼,我都嫌不够,以后家里的酒前辈想喝随便喝。” 一百斤高度酒,足够李前辈一个人喝完这辈子。 林羽猜到可能是打算送人,而李前辈结交送好酒的自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 免费帮忙做宣传还收前辈的钱,他真拉不下这个脸来。 “羽娃子,收娇娘为徒,是我见她天资好才收的,她心地善良,就算不能悬壶济世,也能多救些人,算是给我自己积德。” 见李前辈对媳妇如此夸奖,林羽笑得合不拢嘴。 不再提收钱的事,领着李前辈往外走。 倒是李苍术,满眼欣慰地看着林羽,想到他说的这一百斤酒当作谢=拜师礼,目光落在林羽挽起的袖口上。 青筋微鼓,气海浩瀚。 此子,可教也! 待到收下拜师礼,他再收个关门弟子吧。 揭过酒的事。 林羽连忙喊来娇娘,让李前辈仔细号号脉。 “相公,要不你避一避?” 陈娇娘多少有点害羞。 不等林羽拒绝,李苍术已然板起脸,手指看似轻点了一下桌面。 桌上摆的茶杯里的水全部以相同的速度和轨迹,从中间向外扩散着水纹。 只是夫妻俩注意力都集中在病情如何上面,根本没有注意。 “病忌避医!娇娘你既然选择了学医,应当以身作则,明白了吗?” “明白了李师。” 陈娇娘脸色微白地伸出左手。 李苍术号完左手,又换了右手,神情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陈娇娘见状吓得呼吸都变轻了不少,倒是林羽,看到李苍术虽脸色凝重,但嘴角微扬,心里有了底。 “娇娘这不是病,只是最近吃得太好,多喝些清淡的花茶,少吃油腻的甜食。” 晓得了,今天晚上绝对不再做红烧排骨、红烧肉了。 “娇娘她们以前的吃食清淡,乍一吃得油腻,身体各处协调不了,羽娃子,把你另一个媳妇喊来,我也给她瞧瞧。” “前辈你不应该先给我瞧吗?” “瞧过了,你属猪的,可以再继续进补。” 前辈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林羽哑然失笑,赶紧叫来杨薇。 等号完脉,李苍术啧啧称奇。 “羽娃子,你这个小媳妇的体质适合练武。” 如果不是年纪大了,从小开始培养,到如今定然是高手中的高手。 然而杨薇对练武不感兴趣。 直到林羽说:“练武可以增大胃口,吃得更多。” “像大力一样那么多?” 杨薇杏眼一下睁得溜圆,跃跃欲试。 把李苍术逗得哈哈大笑了起来。 林羽抚额暗叹:要不再买几十亩水田,专供小薇和大力吃饭吧。 知道家人没有生病,林羽已是心满意足了。 至于练武的事,李前辈说他得找找合适的秘籍,不能乱来。 “我下次来的时候把秘籍带来,羽娃子你等着我,不要着急。” 林羽是真不急。 反正家里也不缺杨薇临阵磨枪保护大家。 吃过饭,送走了李苍术,林羽继续投入到了生产当中。 一晃五日,在江南雁派来八个江家护卫时,林羽知道,江吴两家的皇商之争,快要拉开帷幕了。 “正好今日可以蒸馏了,蒸馏完,放进槽子里面陈化结束,就可以出酒了!” 因为这次酿酒的日期短,酒香烈度有但不浓,他干脆采取了新粮混入旧粮的固态蒸馏法,调配成清爽口感。 在酒坊里熏了整整一日。 蒸馏过滤,掐头去尾。 待到晚上全部装进槽子里开始陈化,酿酒的工作基本上宣布结束。 “娇娘,我好像醉了,我没办法自己洗澡,帮帮忙呗。” 月色正浓,酒香混合着药香。 让装醉的林羽,是真的有些醉了。 “媳妇你别站在桶外面,三哥钉的木桶这么大,进来一起洗好节约水。” …… 京城吴家。 这些天,一直在送礼宴请的吴虑,刚回到家中,就得知了一个好消息。 “江家的糖罐预计于明日晚抵达京城。” “终于来了!” 假如吴虑有得选,他也不想和江国公争锋相对。 可谁叫江家买钱从那个叫林羽的农夫手里,买下了熬制红砂糖的方子。 吴家利用红砂糖去抢夺皇商,便把江家得罪死了。 族里人商量了又商量,还是决定对江家下手。 “只能让蒙在鼓里的江家,当众出丑,再让旌阳的族人,把得罪江家的事,推到林羽身上去。” 成为皇商的吴家,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农夫。 得罪谁相信谁,江家一定心里有数。 说不定到时候江家为了摆脱,被怀疑上欺君之罪,还会主动严惩林羽,追讨卖方的银两。 “可惜江家没有这个出气的机会咯。” 旌阳那边的人早说好了,借着后日宫宴的机会,吴家当众献上红砂糖。 与此同时。 解决掉林羽这个制方人! “后日操持宫宴的许贵妃许家,早已打点好,悄悄让御厨更改的加糖菜方,也准备好了。” 只等一鸣惊人,让喜吃甜食的陛下交口称赞,在龙心大悦时,吴家趁热打铁把皇商的事定下来。 吴家,必将从只酿贡酒的酒商,成为大常第一位皇商。 迎来家族史上最辉煌的时刻。 “族谱从我吴虑开始,必将另起一页!” 京城里,除了吴虑在等着后日宫宴。 大公主和江国公同样如此。 公主府的练武场上,两人比划了几招,以江国公略输一招落败后,大公主收起长枪,直指吴府方向。 “江国公,本公主助的是长乐的朋友,而不是你江家,江家成为皇商后若犯了事,本公主绝不饶你。” “请殿下放心。” 江国公人老实、话也不多。 但在军中是一口唾沫一个钉,说话算数的人。 比起算计百出的吴家,同是军中人且战功赫赫的大公主,自然更加的放心江家。 “宫宴之上,江国公只要等着本公主的示意,将糖霜献上,其他的你别管。” “诺。” 操劳半生才揽得国公功勋的吴国公,第一次什么也不用干,坐等荣华富贵。 多少有些不太适应。 但想到吴家机关算尽,鸡飞蛋打不说,还会沦为笑柄,他会强迫自己适应的。 一日时光,转瞬即逝。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穿破层层山峦,照进旌阳城中。 准备多日的林宗叔,敲响了县衙门前的鸣冤鼓。 “大人!学生林宗叔要状告同村林羽,盗吴家糖方,鼓动全村人发黑心财,蒙骗青江酒楼!” 后院里。 被击鼓声吵醒的唐知涣,安抚好受惊的小妾,急忙穿戴整齐,走出门去。 赵承业急忙在他身边耳语几句。 “林羽盗方骗财?!” 唐知涣大吃一惊,一脸的不敢置信。 尤其是状告的罪名,更是让他难以理解。 第八十一章 眼红心黑 “盗吴家糖方?是那个叫林宗叔的说错了,还是小赵你听错了?” “吴家只有酿酒方子,哪来的糖方?” 林羽就算真有本事盗方,也不能先凭空给吴家变出一个秘传糖方,再去盗方吧? 别说唐知涣不理解,赵承业同样觉得匪夷所思。 林兄弟那么耿直的人,不可能会做这种事! “既是同村人相告,必定是无风不起浪,不管真相如何,敲了鸣冤鼓,本官就要接下此案。” 唐知涣让赵承业赶紧去把林羽带来。 “再派人去通知青江酒楼管事的人。” 也不知江南雁在不在旌阳城中。 此案若是真的,林羽一口气得罪益州地界上,两个最厉害的权贵世家,必定活不成了。 此案若是假的,状告人遭到反坐,后果极其严重。 “林宗叔告林羽盗方,反坐即是林宗叔盗方,不光面临上万两的赔偿,还会有刑狱之灾。” 好歹是读书人,应当知道这条律令。 一定是有备而来。 唐知涣想到这里不由得眉头紧锁。 “明明像是一桩小案子,可本官总感觉自己,好像卷进了不得了的大事里。” 县衙门口。 没有功名的林宗叔,笔挺地跪在地上,骄傲地看着朝他走来的赵承业等衙役。 等着这些人将他扶起迎进衙门里,向县令大人陈情。 “听说林员外带着全村发财,这小子偷偷地状告同村人,告不告得赢,别想在村里立足了。” “指不定人家攀上了高枝,就是不知道是姓吴还是姓江咯。” “反正瞧他的样子,是不打算姓林了。” 赵承业等人吃人嘴软,面对林宗叔别说扶了。 路过林宗叔身边时,赵承业还特意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人正在洗漱更衣,爱跪你就多跪会儿。” 林宗叔目光凶狠地瞪了一眼,这群没有眼力的衙役们。 心想:等哪日我官袍加身,先让你们掌嘴一百! 只要今天告赢林羽,这一天很快就会来临。 先跪又如何? …… 此时。 林羽正吹着初夏的凉风,潇洒惬意地坐在摇椅上,指挥着陈光儿干活。 把沉淀后进行了风干工序,如今已经结成软块的泥浆,摊在新刨出来的菜板上。 再用洗衣棒反复捶打进行炼泥,即能得到可以切割成字模的泥团。 “姐夫,要打到几时?” “打到像和面一样外表是丝滑的,里面无论是泥还是杂质,全部细腻均匀。” 刚才使出吃奶的力气,把泥砸碎的陈光儿,赶紧收了收力道。 转而像洗衣服一样,使用着巧劲,有节奏地击打起来。 咚咚咚…… 林羽合着声音,翘动着摇椅,忽然看到竹林里闪过一只黑白身影。 他惊得瞳孔一缩,猛地站了起来,直呼“大力”。 “老爷,有何吩咐?” 林大力就站在老爷身边,被这一声惊吼吓了一大跳,还以为天塌下来了呢。 “大力你看见没有,猫熊!” 林羽激动得要往竹林那边走,江家八个护卫,齐刷刷地挡在他的面前。 满脸写着“不能追”。 “林公子,那头猫熊虽小,但一个不小心,容易伤人,若林公子想捕捉,我们可以前去。”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记住要活的!” 林羽自知身手不如这些专业的护卫。 派出林初东、林初南带路,沿着前些日子设下的陷阱走一遭。 猫熊刚冒了个头,很快消失不见,极可能落进了陷阱里。 他则站在原地观望,目送一行人离开,在三百步开外停下来,他喜上眉梢。 “老爷,真的掉进你挖的陷阱里,它卡住脚了,先把它的头蒙了拉上来。” “小心些!” 怀揣着一会儿能亲手撸猫熊的喜悦,林羽用竹条抽打了一下案板。 示意陈光儿不要光顾着看逮猫的乐子,抓紧干活。 那边林初东他们,还没能将猫熊拉起来,这边赵承业和一个衙役,骑马急停在大门口外。 翻下身便急吼吼地朝着林羽所在的方向冲了过来。 “林兄弟,快跟我们去趟县衙。” “出啥子事咯?” 林羽看到他们火急火燎的样子,想到最近的日子,恍然大悟。 “不会是有人跑到县衙,去告我的状了吧?” 赵承业惊讶地看着一语道破的林羽,心道:林兄弟改行算卦了? 不论如何,看到林羽淡定的反应,他松了口气:“看来林兄弟心里有准备,那就好了,确实有人状告你盗用了吴家的糖方,蒙骗青江酒楼。” 林羽听完吴家人的手段,简直气笑了。 还打算利用江家不知情,让江家递刀子捅我? “乘风,备车,我们跟着赵兄他们,去县衙瞧瞧,是哪些眼红心黑的家伙,恶人先告状。” 猫熊只能留着回来再看了。 陈光儿急忙放下手里的洗衣棒,想跟上去。 林羽倒是想让小舅子趁机长长见识,可是好不容易经历半个月,才如愿得到胶泥,此时不锤炼好,回来就会被风干。 “光儿,县衙的事我心里有数,你在家看家。” “可是姐夫……” “你也不想你姐她们担心吧?” 陈娇娘和杨薇闻声已经朝这边跑了过来。 陈光儿只能咬紧牙关点了点头,握紧手里的洗衣棒,掷地有声道:“如果姐夫你出现差池,我会照顾好家里的。” 如果小舅子你不会说话可以选择不说。 林羽可不敢让娇娘她们听到这话,迎上前拦住人,把县衙发生的事说了。 “说我盗方,这是无中生有,你们放心,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早有对策。” 家里住着江家小厮,天天烧炭的事,陈娇娘和杨薇都知情。 但具体细节没有过问。 她们心里担忧不已,可看到相公自信的神情,她们帮不上相公的忙,自然不会再拖相公的后腿,反而害相公担心家里头。 “林哥哥,你早去早回,我在家里做好午饭等你。” “午饭可能吃不上了,晚饭前一定回来。” 林羽拉着两人的小手摩拭了片刻,与娇娘四目相对,他含笑点头。 示意她宽心。 “外头风大回屋去吧,走了。” 等到马车赶来,林羽朝她们露出一个潇洒的微笑。 进入车厢里,他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不见,嘴角噙起一抹冷嘲的意味。 “等了多日的好戏,终于开场了。” 第八十二章 进了县衙大门就别想出来了 林羽的马车,几乎和江家的马车同时赶到。 两人下车时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强忍的笑意。 “林兄,听说野甘蔗要用完了?” “对,只能再熬五千斤的糖,剩下的靠你自己了。” “第一把火还希望林兄来点燃,到场指点一下我们的师傅。” 江家自己熬糖,当然不像林羽一样,采取小作坊式生产。 早在红砂糖问世,卖予青江酒楼之初,江南雁便派佟掌柜,将蜀地所有能买的甜甘蔗买来囤放。 若非吴家设计暗害的事,此时江家早已燃起数百口铁锅,让整个旌阳城飘荡着香甜的气息。 林羽自然不会推辞指点的邀请。 两人热聊着往大门口走,便看到一个塌肩弯腰的圆球,跪在门前。 不是林宗叔又是谁? 江南雁看到林宗叔气不打一处来,上去对着林宗叔的屁股来了一脚。 “就是你要污蔑林兄?” 腿都跪麻了的林宗叔被这一脚,踹得直接双手趴向前方。 缓过神转过头来,刚想破口大骂,是哪个混蛋敢踢他。 看到江南雁身上的紫色华服,满腔脏话不服气地咽回了肚子里。 江南雁是什么人,江氏一族的嫡系,江国公的亲侄子。 林宗叔敢还手的话,擦破对方身上的丝线他都赔不起,敢还口? 他是真不敢。 只能硬着头皮,一脸讨好之色的为自己辩解:“江公子,你被林羽欺骗了!他把你害惨了!” “还敢信口雌黄?” 江南雁举拳要打,一道讥嘲的笑声传来。 “江世兄,你好歹是权贵世家的子弟,和一介布衣在县衙门前大打出手,有失体统。” 读了十几年书,全读到女人肚皮上的吴永,为了今日可以准备了许多套说辞。 势必要稳住江南雁,不让其替林羽出头,成功离间双方的关系。 此话一出,有碍身份的江南雁,被迫收回拳头。 但脚上没有闲着,趁林宗叔不备又往屁股上来了一脚。 疼得林宗叔脸上笑容狰狞,却只能忍着,心里暗骂:姓江的,等会儿你被林羽害得鸡飞蛋打的时候,看你还护不护着林羽! 再看跟在江南雁旁边哥俩好的林羽,他更是怒火中烧。 “林羽,你没机会再唆使江公子替你出头了,你的死期到了!” “江兄你要不再往他嘴上来一拳?” 成功让待会儿还要颠倒是非的林宗叔闭上了嘴,林羽看向从马车里走出的吴理。 只有吴永和吴理两个吴家人到场? 可见他在吴家人心目中的地位,很低微。 “林羽,快多看看县衙外面的模样吧,等进了县衙大门,再想出来可就难了。” 今日吴永除了要坐实林羽盗方一事。 还要亲眼看着林羽在他面前死去,永除后患。 避免京城传来好消息,江家明白发生了何事再搭救林羽,发生变故。 有吴永撑腰,刚才还怕被打的林宗叔,急忙拍着膝盖上的土站了起来。 幸灾乐祸的对着林羽嘲讽:“林羽啊林羽,你一连得罪了两家权贵,这回谁也救不了你。” 狗腿子的话,对林羽来讲没有任何意义。 他懒得同吴永等人打嘴仗,摁住江南雁往前耸的肩膀,一道进了县衙大门。 赵承业和江家护卫跟在二人身后,众星捧月的模样,反倒衬得林羽才是原告苦主。 走在后头的吴永吴理还有林宗叔一行,倒像是被告一样。 两行人进了门,走进大堂。 准备多时的唐知涣早已在看完状纸后,厘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啪! “原告站左,被告居右。” 平白被诬告的林羽,很想站在左边,反告林宗叔诬告,还有无忧酒楼维护盗匪,贪下他家四千斤红砂糖。 可官司审问需要一定程序,并且谁告状谁举证,是历来不变的。 于是他十分配合地往右挪了挪。 江南雁跟着他要往右挪,唐知涣连忙出声制止。 “江公子,在本次的案子里,被告只有石林村林羽一人,其余皆是原告。” 为了计划顺利进行下去,江南雁向林羽投去一个抱歉的眼神。 与林宗叔和吴家人站在左边,但离着这行人远远的,独树一帜,等着开堂问审。 吴永和吴理交换了一个眼神,询问准备得如何。 见吴理点头,吴永露出一个得逞的奸笑。 今日除了要除掉红砂糖的创始者林羽以外,还要借着状告成功,向旌阳城人们宣布一个事实。 红砂糖是吴家的。 所以早在林宗叔敲鸣冤鼓时,吴家就悄悄对外宣布今日县衙有奇案发生,若苦主告赢,会有见面礼给看客。 这会儿原告被告刚进县衙大堂,大堂外百姓听审的地方,涌入乌泱泱的人头,人们议论纷纷。 “到底是什么奇案?苦主是谁?搞出这么大的阵仗?” 不少苦主因迫于身份状告权贵子弟,担心无法告赢,经常会使用借助人势,对审判者造成压力。 前来的百姓们,原以为苦主同他们地位相当。 当看到左侧站着一群衣着光鲜的人,右侧却是身着细麻布的少年郎,一时间错愕不已。 “原告被告站反了吧?” “我们哪配给贵人站队啊?” “别走啊,苦主说要备见面礼给咱们,我以为是一颗鸡蛋一把瓜子,看这架势,是不是得赏给我们几枚铜钱?” 自古财帛动人心,哪管黑白与是非。 暗中站在人群里的吴家下人,说出赏铜钱的话,不少站在后排的,纷纷扭头就走。 倒不是想要离开,而是就近的回家多叫几个人,等着领赏。 至于替苦主出声给县衙施加压力? 最近入夏天气燥热嗓子疼,他们只管领铜钱凑热闹。 剩下的就只能让站在右边的少年郎,自求多福了。 啪! 又是一记惊堂木,唐知涣将满院内外的人全部镇住后,指着堂下的林宗叔。 “状告者还不跪下陈情?!” 刚在大门口跪了近半个时辰,腿跪麻,膝盖跪酸的林宗叔,一股恶气憋在心口,当场发作出来。 他手指着站在右边的林羽,质问道:“大人为何不让被告林羽跪下?他虽然是前朝童生,但早已被当今陛下革除了功名,难道大人故意袒护林羽不成?” 第八十三章 牵涉到死去的林父 一顶屎盆子扣在唐知涣头上,不光唐知涣脸色不太好看。 就连吴理和吴永,都恨不得上去捂住林宗叔的嘴。 还没开始升堂审问先得罪判官? 谁给了林宗叔这么大的勇气? 哪怕吴家的权势远比唐知涣的要大,可这里是旌阳县衙,是唐知涣的地盘。 林宗叔真是不知者无畏,气焰嚣张过了头。 “还望大人告知!” 一心想着告倒林羽,从此获得功名,一鸣惊人的林宗叔,根本不把区区一个县官放在眼里。 狂妄的姿态,让原本没有袒护林羽的心思唐知涣,心中不免对林宗叔生出了反感。 但他到底是一个合格的县官,神色微愠的开口。 “原告林宗叔既然有疑问,本官便替你解惑,为何只让你跪,不让林羽下跪。” “林羽名下拥有万亩荒山,为县衙收益做出了巨大贡献,陛下曾说过,对大常作出贡献的商绅,于本地官衙进出,免跪。” 尽管这条不成文的规定没有写进律令里,但在场的谁都能够理解。 当地发达的商绅假如见到官府的大小官员,跪来跪去的。 谁还乐意跑到县衙来办事? 等县衙遇到捐款捐物的时候,商绅们还会掏钱帮忙吗? 吴理和吴永见林宗叔,穷得连这种不成文的规矩都接触不到。 默不作声地离此人远了一步,划清界限。 林宗叔还真是第一次知道这种事,脸上阵阵烧乎。 他在唐知涣这里吃瘪,转头对着林羽发泄。 “有钱了不起吗?你买地的钱一会儿就要吐出来!到时候不仅要跪下,还要挨板子!” 林羽但笑不语:在唐县令面前打官司根本不需要有钱,有理就行。 倒是唐知涣先听不下去了,又是一记惊堂木催促。 “跪下陈情!” 尽管对标着林羽的待遇,觉得自己被看低的林宗叔百般不情愿。 却不得不掀起衣摆,跪下去,用憎恨的语气痛斥。 “学生林宗叔要状告林羽盗方诈欺!” “想必县令大人已看过状纸,吴江两家苦主都已到场,只要呈上证据,就能定林羽的罪!” 面对林宗叔的控告,唐知涣先让赵承业,将状纸拿给林羽,看清楚上面的内容。 按照流程来讲,如果林羽主动认罪,即可算作是自首。 林羽看到状纸上的内容。 和他猜想的如出一辙。 “林羽偷盗吴家熬制红砂糖的方子,私自熬制红砂糖,转手高价卖给青江酒楼不说,还蒙骗苦主江南雁花费巨款买下糖方。” “这样的行为不仅破坏大常商界,对于商家秘方传承与保护,还会引起吴家与江家的误会,制造事端,请求县令大人没收林羽熬糖所得赔偿吴家损失,并将卖方的钱还给江公子!” 林宗叔一字不差地当众背完状纸上的内容,目光灼灼地看向江南雁。 他等着看江南雁一脚踹在林羽的身上,两人像亲兄弟似的感情崩塌后,林羽失去了江家庇护,还如何得意! 谁知,本该听到这个消息的江南雁,不仅没有表现出任何动怒的意思,反倒嘴角噙着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 林宗叔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倒是吴理与吴永,深知像江南雁这样能够在益州江家,独当一面的话事人,绝对不会喜怒形于色,于是朝着林宗叔使了个眼色。 别光顾着得瑟,继续告! “空口无凭,县令大人,我已请吴兄和无忧酒楼的掌柜,带来了呈堂证供!” “呈上来。” 唐知涣眉头微蹙,尽管没见过红砂糖为何物,但从字面理解,应该是一种糖类。 他好像明白,那晚石林村发生放火抢劫的案子,所盗走的为何物了。 “红砂糖是什么?很值钱吗?” “不值钱的话,会惊动这么多贵人来审案?” “可是吴家不是只酿酒开酒楼,它家哪来的制糖方子?” 百姓里头有人发出这样的疑问时,腰间总会被黑手狠狠地戳一下。 疼得倒吸一口冷气的同时,声音也被其他议论压了下去。 “用盗来的方子,偷偷用了卖钱也就算了,居然还敢卖方,真是胆大包天。” “要是卖了方子没影响就好了,吴家和江家都开着酒楼,这不是故意挑唆两家关系?” “听说江家得到这个方子,如获至宝,花钱把整个蜀地还有附近的甜甘蔗全运来了熬糖,这回真是亏到家了。” 寻常人谁知道用甜甘蔗熬糖的事。 说这些话的全是吴家的托。 大堂之上,吴永看向依然淡定自若的江南雁,阴恻恻地笑了。 自从吴理调配出熬制红砂糖的方子,吴家并没着急去买甜甘蔗熬糖。 吴家等着江南雁花费数十万两收集的甜甘蔗,用不了卖不出去,然后以极低的价格买回来。 “江公子,往前天气热了,你买来储存的那些甜甘蔗,不尽快使用,小心糠了当柴烧。” 吴永小人得志的挑衅,换来江南雁的一声冷哼。 吴家做事的手段真是够绝的。 竟还想着低价收购他手里的甜甘蔗? “吴公子,你长得不美别想得太美。” “你!” 吴永刚要再对着江南雁奚落一番,嘲讽其睁眼瞎让人骗。 赵承业已率领两个吴家的跑堂小二,抬着一只木桶走进了大堂。 “什么味道?” “酸里带着甜,和街面上卖的那些碎掉渣的硬糖有些像。” 碎掉渣的硬糖是贵人们熬糖浆时,或是砸成粉末时剩下的下脚料。 扔了可惜加上消耗多,便会收集起来,便宜处理卖给平民百姓,尝尝甜味。 由于经过数道工序和时日消耗,它的味道自然不如刚熬制结成硬糖时一样的味道。 会泛着酸,有时因经历酷热天气,甚至隐隐发苦。 吴永听到人们的议论声,骄傲地高声宣布。 “这是吴氏红砂糖,和普通的硬糖可不是一个味道。” 一群没见识的土包子,等会儿惊掉你们的眼珠子。 吴永等木桶落地,亲自走过去,拆解着缠绕在木桶盖子边缘的油布纸。 而吴理则拱手对着堂上的唐知涣说道。 “林羽的父亲,曾经是青江酒楼切墩子的二厨,擅长做糖糕,吴家的红砂糖,早在三年前就在试着熬制,由于产量太低,没有对外售卖,只是自己吃。” “一定是林羽的父亲,曾经去无忧酒楼,偷瞧过后厨师傅们熬糖,偷学了去,传授给了林羽。” 故事编得很好,但光靠嘴皮子说说,绝对当不得真。 还需要有力的人证,才能将假的变成真的。 牵涉死去的林父声誉,看戏的林羽这会儿不可能再淡定了。 他大步上前,指着吴理逼问:“光凭吴理掌柜的一面之辞,说是我父亲先盗的方,死无对证!” “你爹死了当然不能开口说话,但你爹把这件事,和别人说过,我们有人证!” 吴理双手举在右耳旁,用力地拍了拍。 林宗叔紧张地看向堂外。 林羽同样紧张地看了过去。 第八十四章 黑的能说成白的 毕竟这关系着,今天这滩浑水里,他到底能捞上来多少条鱼。 “希望来作证的人是林西峰。” 人群后方有了骚动,让开一条通路。 来了! 林羽踮起脚,当看到一个矮胖的身形,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看来我的运气不错。” 来人正是林西峰。 吴家的下人将人带上大堂,唐知涣一眼认出。 “你不是石林村的村长林西峰吗?” “大人好记性,我是来给我儿子作证的,我儿子说的都是真话,林羽父子俩盗了吴公子家的糖方。” 林西峰看到大堂之上,这么多大人物,脸上挂起谄媚的笑容。 石林村作为直接归旌阳城统辖的村庄,由于村子里没有像陈财福一样,别说坐拥千亩以上田地,连百亩的富农也没有。 所以,林西峰作为石林村最有头有脸的人物,曾参加过几次县衙开的商绅大会。 唐知涣对此人的印象,还停留在,说话媚态逢迎上面。 上次带人去石林村丈量田地,听说林西峰的媳妇因涉及杀人案,畏罪自尽时,还唏嘘了好一阵。 如今得知林宗叔是林西峰的儿子,父子联手,一个状告一个作证,心里没半点同情。 “林村长,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与林羽是同村,和其父应该也是亲戚关系,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字,你这般作证,不仅毁了林羽的前途,更会连累死去的林父的声誉。” “县令大人,林羽他爹不是好人,林羽这个瓜娃子,更是发达了不认我这门亲戚。” 林西峰想到林羽祸害自家的事,发狠地指着林羽。 “就是他爹有一次喝醉了,和我说过要盗吴家糖方的事,结果没多久他爹就死了,换成这小子盗糖方。” “我当时就觉得他爹的死是报应,现在林羽的报应也来了!” 自古鬼神之说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容易混乱人心。 特别是许多信奉善恶有报的围观者,听到林西峰的话,直接被利用了心里的善良。 未知全貌,先予置评。 “县令大人必须严查这个案子,死人有罪也该罚!” “死人有罪在先,活人罪责更大,要不是林羽贪财,也不会连累他父亲的名声。” “啥子连累不连累哟,依老子看这是一窝偷食的老鼠!” 人证尽管只有林西峰一个。 但煽动起来的民愤,足以逼着唐知涣,认下这个人证所说的话。 唐知涣一连拍了好几下惊堂木,才将堂外的声音压下。 他无奈地看向林羽:“林羽,你可有什么要反驳的?” “我爹他肝不好,一喝就会昏迷过去,死因也是肝病,如何酒后吐真言和别人说盗方的事?” 此话一出,整个大堂内外鸦雀无声。 不管是吴永吴理,还是林宗叔,亦或是堂外吴家的托,瞬间不知道该怎么怼回去。 他们本来是想欺负死人不会开口,从棺材里跳出来说自己没说过,没偷过。 谁能想到,给林西峰编的谎话里居然有这样的漏洞。 吴理恨铁不成钢地瞪着父子二人,暗忖:林父喝酒即昏迷,这对父子身为堂兄堂侄,竟一无所知? 林西峰和林宗叔还真不知道。 因为林父生前大部分时间呆在城里做工,只有农忙回家照顾田地,哪有空找人喝酒摆龙门阵? “县令大人,林羽撒谎!” 林西峰反应过来,赶紧倒打一耙。 “他爹就是和我喝酒的时候说的盗方的事,他想脱罪,故意编了一个病因,林羽你说你父亲死于肝病,你有证据吗?” 人死了那么多年,再扒出来也不可能让仵作验尸,得出死因结论。 林羽本来也没打算利用这一点,一击粉碎对方的阴谋。 只是不想让父亲被人议论。 谁知江南雁,此时站出来作证。 “林叔确实是死于肝病,他生病时还是我派人请的益州名医,正因此病无法治愈,林叔才回村里度过余生的。” 江南雁说完,眼神中透着歉意地看向林羽。 抱歉。 若是早知我与林兄会成为至交,当年应当前往京城去寻名医替林叔治病的。 就算治不好,至少能多活几年,说不定现在还能享享清福。 “江南雁你还在帮林羽说话?他盗方骗钱,害得你们江家马上要沦为笑话,你竟还执迷不悟?” 吴永见势不妙,急忙出声让江南雁停止这种愚蠢的行为。 生怕江南雁铁了心要维护林羽,罪名减轻,最后杀不死林羽。 他从把打开密封的木桶里,抓出一把红砂糖,递到江南雁的面前。 “江南雁,睁开你的眼睛看清楚,这是我吴家熬制的红砂糖,你花钱从林羽那里买的,是我们吴家先熬制出来的红砂糖!” 吴理眼见林宗叔和林西峰,这两个足以把林羽盗方一事落实的人,一个比一个不中用。 干脆亲自下场,同样抓起一捧红砂糖,扔到半空,落在地上让大堂内外的人们看个清楚。 “这就是林羽盗方熬制的红砂糖,从今往后,为了避免再有人盗方,我们吴家决定即日起,对外贩卖红砂糖。” 扔出去的一捧红砂糖,有许多因为密封不严,黏糊在一起的颗粒。 还散发着一股酸甜的气息。 但依旧引得不少人往前挤着,争相抢看。 糖在大常可是稀罕物,比盐还珍贵! 硬糖已经够甜了,竟然还有细如芝麻的颗粒,一定更加的金贵。 站在前排的,甚至有些人弯下腰,去划拉吴理扔出来的糖粒。 打算拿回家兑水喝。 啪啪啪! 唐知涣见吴永和吴理,像在自家一样,在大堂上乱来,手里的惊堂木拍得梆梆作响。 “赵承业,拦住吴理掌柜,再敢打乱公堂秩序,拖下去打三十棍!” “是!” 不等赵承业出手,吴理得了便宜马上乖乖站回原位,看向江南雁和林羽。 在他看来,两人一定会因为吴家拿出红砂糖,而震惊不已。 谁知。 林羽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似乎根本没把他们的一举一动放在眼里。 而江南雁一把打掉吴永手里的红砂糖,满脸嫌弃。 “用木桶装糖粒,还放在了温暖潮湿的地方,让它们出水粘连,这些红砂糖落在你们这种不懂保管的人手里,真是浪费。” 吴永被打得手背通红,见江南雁敬酒不吃吃罚酒,气得他不假思索地交了底。 “江南雁你不过是依仗有个当国公的大伯在京城,才敢对我这么不客气,我告诉你,我们已经把红砂糖送到京城,送去了宫宴上献给陛下!” “现在你面前只有两个选择,你当苦主,承认是林羽骗了你,盗方的事与你无关,你要是想当被告,那你就和林羽是同罪!同罪!” 第八十五章 成全你们 按照吴家的计划,江国公此次因江家当众出丑的错误,自身难保。 哪里还有心思再保下,害得江家丢人现眼的江南雁? 死道友不死贫道。 吴永相信,江南雁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一定会站在他这一边,联手逼死林羽! “吴永,谢谢你的提醒。” 江南雁突然低头弯腰。 就在吴永欣喜若狂,以为江南雁被他说服时。 却见江南雁整个身体蹲了下去,用手指捏了一小撮黏糊成一团的红砂糖。 接着,江南雁慢慢地站直,对着吴永同情的说道。 “你提醒我一次,我不想欠你人情,也提醒你们吴家一次。” “红砂糖放到木桶里保存,容易受潮受热融化成糖浆,还会变质。” 提到变质,江南雁连忙加大声量,提醒堂外的人们。 “变质的糖吃了拉肚子,大家不要再捡了!” 一句话,成功让蹲在地上抢糖的围观者们,愣在当场。 啥子? 吴家的红砂糖吃了会拉肚子? 他们摊开手掌,舔了一口捡起来的一把红砂糖。 闻着有甜味,可吃进嘴里酸溜溜的带着臭味,险些把吃的早饭呕出来。 一群人连忙吐着嘴里的,扔掉手里的,用脚嫌弃的把它们划拉远点,免得把身上熏臭咯。 还有人气愤不已,破口大骂。 “日他仙人的,吴家这不是故意害人吗?” “白糟蹋了这么多糖粒子。” “他们还说早就熬制出了红砂糖,怎么连保存红砂糖的方法都不知道?” 提到这一点,不少人恍然大悟,似乎明白了什么。 吴理慌忙高声解释:“我们不是不知道,只是这一桶红砂糖熬制出来的时间太久。” “对对,这样才能证明是我们吴家先有的红砂糖,林羽后来盗方才得到的红砂糖,对,就是这样!” 吴永跟着附和,表面强自镇定,暗中长松了一口气,对吴理投去赞赏的眼神。 幸亏吴理够机敏,险些让江南雁抓着把柄。 两人一唱一和,再加上许多人都是第一次见到红砂糖,根本没有发言权。 堂外怀疑的声音逐渐被压了下去。 但坐在堂上的唐知涣,联想到关于红砂糖的种种,心里已经有了定论。 林羽盗方,根本是子虚乌有的事。 是吴家联合林西峰父子俩,费尽心机编纂出来的! 事情牵涉两个世族之间的争斗,唐知涣本不想掺和进去,可想到自己被当成欺压良善百姓的那把刀子,他几经思虑,再次拍响手中的惊堂木。 “关于红砂糖究竟从何而来,吴家呈上的证物有疑点,可还有其他红砂糖可以当证物吗?” “有!” 吴理不假思索的提议。 “如果大家怀疑,红砂糖不是我们吴家的所有物,我们可以当场架锅当场熬制!” “林羽只将红砂糖的方子,卖给了青江酒楼,要是我们能熬制出来,不也能说明方子不是他独有的吗?” 不是独有和盗方之间,存在一定的差异。 但吴家先拿出了红砂糖,又有林西峰父子二人作人证。 对林羽的局面十分不利。 最后将了军,吴永趾高气昂的对着江南雁宣布。 “既然你要陪林羽一起死,我成全你。” 让林宗叔只状告林羽一人是为了避免麻烦,可江南雁执迷不悟。 只能一并铲除掉。 由于林宗叔只能告林羽一人,吴永只能亲自动手。 他对着唐知涣拱手作揖,扬声说道:“学生吴永,要状告青江酒楼东家江南雁,联合林羽一起盗方,企图损害吴家财产自己获利!” 啪! 唐知涣眉眼低垂,声音里透着怒意,警告吴永。 “这里是县衙大堂,不是菜市场,你告状之前要想清楚,有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你的话,否则,反坐之罪加身,别怪本官不念你吴家的情面。” 丑话说在了前头,吴永依旧没有任何畏惧,已是势在必得。 他反问唐知涣:“唐县令,如今堂上人证物证俱全,就如吴理掌柜所说,要是林羽还不承认,我们可以当场熬糖。” “要是林羽死不承认,学生建议,拖下去先打五十棍,重刑之下,他一定开口说实话!” 只要林羽认罪,间接等于江南雁认罪。 唐知涣怎么会轻易对林羽用刑,他连吴永的状告都不想理会。 事情走到这一步,林羽和江南雁对视一眼,纷纷露出一抹笑容。 熬糖? 熬人吧。 一锅红砂糖熬制下来,半日过去了。 既然吴家没有了其他的招数,该说的也说了,除了老成持重的经手人吴理,没能跳出来当原告。 连吴永也把自身套了进来。 该收尾了。 江南雁对着吴永激将道:“吴永,你要告我,可有状纸?” “早替你准备好了。” 吴永朝外面招了招手,马上有吴家下人,将一纸诉状递了过来。 当拿到状纸,吴永生怕江南雁抢夺过去撕了似的,二话不说,转交给了唐知涣。 “唐县令,收下状纸这个案子,就得和林羽的案子一并处理,还望唐县令能秉公处理,还我们吴家一个公道。” 唐知涣不想还吴家一个公道。 他现在只想知道,江南雁为何刺激吴永。 以及一直身为被告的林羽,为何能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站在旁边好像胜券在握似的。 哪怕吴家的证据都是间接的,可假如林羽拿不出强有力的证据,驳回吴家与林西峰父子俩的物证人证。 此案的结果可以预知。 “状子我接了,原告还有其他证据吗?” 吴永看向吴理。 吴理摇摇头。 这个案子在他们看来是十拿九稳的,重点在于掌握到了红砂糖熬制的配方。 只要林羽说不清楚,配方是从哪里来的,为何会与吴家的重复,或者林父不能起死回生,来反驳林西峰的话。 他们铁定是最后的赢家。 啪! 唐知涣结束了原告的陈情,视线定格到林羽的身上。 “被告林羽,还有新增的被告江南雁,你们有证据,证明红砂糖是你们先熬制出来的,或者证明,是别人先盗了你们的方子吗?” 提示已经够明显了。 林羽和江南雁可以利用石林村盗匪一案,对吴家进行反击。 可是唐知涣想到,当日自己已然结案,丢失的八十罐糖,在档案上记录的是全部找到,已被销毁。 恨不得给自己的脑门上来一记惊堂木。 悔啊。 早知道这是吴家给林羽他们挖的坑,还把自己算计了进去,当初不该匆匆结案的。 唐知涣满怀期待地盯着林羽,希望对方能够有方法,能够躲过这一劫。 谁知,林羽摇了摇头。 “县令大人,我们暂时没有人物或物证,证明红砂糖是我们先熬制出来的。” 第八十六章 红的也能变成白的 此话一出,唐知涣脸色瞬间一片铁青。 堂外不少明眼人唏嘘出声。 “吴家糖方这么重要,怎么可能会让青江酒楼的二厨偷去?” “这个林羽真可怜,明显被人算计了。” 有时候,哪怕连旁观者都清楚,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偏偏无可奈何,改变不了任何结果。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吴家颠倒黑白赢得胜利。 “但是大人,我一直不太明白,吴家人和林西峰父子俩,哪只眼睛看到我把红砂糖卖给了江兄,又是哪只眼睛看到我把红砂糖的方子,卖给了江兄?” 如果说刚才林羽否认没有证据,反驳吴家等人时。 大家只是唏嘘。 如今变成了同情。 林羽这是没有办法,只能耍无赖了吗? 吴理率先想明白其中的利害,主动出击。 “林羽,你是打算和江南雁联手,假装不存在这件事?” “就算你们不承认,江家已经派人把红砂糖送到了京城打算参加皇商之争,你能推脱得了一时,推脱不了一世,到时候就是罪加一等!” 皇商之争的最终目的说出来。 在场所有人,都明白了,向来只会酿酒的吴家,怎么开始研制起了红砂糖。 原来是利用奇货可居,想一争皇商之位,但红砂糖不光吴家有,江家同样也有。 如此一来的话,身为第一个熬制红砂糖的林羽,必须是盗方的人,才能证明红砂糖是吴家的。 “日麻批的,吴家还要不要脸了?” “不是说吴伶醉白,当初还是借鉴的玉氏酒坊的高粱酒方?” “幸好当初玉氏酒坊开了很多年,不像林羽一样,根基太浅,不然也得被诬告成盗酒方。” 堂外的吴家人,根本没办法控制舆论走向。 好在案子能赢他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等过个一年半载,谁还记得有林羽这么一个被冤死的人呢? 啪啪啪! 唐知涣气得又一连拍了好几下惊堂木,指着吴理。 “原告陈情已过,如今是本官在问被告,没有让旁人开口说话,此人数次扰乱公堂,拖下去打三十棍!” “唐县令你!” 吴理下意识地想反抗,可当看到唐知涣坚定的眼神,是真的不打算顾及吴家脸面。 为了防止再加三十棍,只能咽下这口恶气。 心道:等老子成了吴家的主子,吴家成了皇商,你这个七品县令见了我,也要为今日所作所为向老子道歉! 拖走了吴理,林羽看向已经等着分享胜利战果的林西峰父子二人。 接着说道:“麻烦你们下次在大堂之上编故事之前,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再编行不行?” 不等林西峰父子二人开口反驳,他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坏了,险些忘记了,你们没有下次了,进了这个大门想出去,难了。” 说完,林羽和江南雁交换了一个眼神。 江南雁拱手对着唐知涣抱拳一拜。 “唐大人,林羽卖给青江酒楼的不是红砂糖,而是白砂糖。” “我向林羽买的糖方,也不是红砂糖,而是白砂糖,也不知为何,有人要将白的说成红的,在这里捏造罪名。” 白?砂?糖? 这三个字单独分开,在场的众人都能理解。 但合并在一起,却谁也不懂,或者说难以想象,这是何物。 红砂糖是红色糖粒,白砂糖难道是白色糖粒? 吴永同样也想象不出来,红砂糖如何能变成白的。 “公子……说话!” 拖下去打棍子的吴理,生怕吴永被林羽的话唬住,忍着剧痛大喊,心里把动手打他的赵承业恨得要死。 寻常三十棍只能打伤人,他严重怀疑这个姓赵的衙役,是想把他打残! 吴永确实由于吴理被打不敢出声,也因为突然冒出来的白砂糖,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不知该如何应对。 听到吴理提醒,他脑子顿时清醒过来,连声质问。 “你们哪里来的白砂糖?不管是糖浆还是硬糖,它自身都带着褐色或红色,林羽你还能把红的变成白的?” 简直是天方夜谭! 吴永认为林羽和江南雁是没有了办法,纯粹开始打胡乱讲想要拖延时间。 堂外为林羽提心吊胆的百姓们,同样觉得不可思议。 “吴家的人这话倒是说得对,不论是麦芽做糖还是甘蔗做糖,它都带着自身颜色,怎么可能会变成白的?” “拿水洗?可糖不也会化掉吗?” “除非林羽他会仙术。” 眼见大家的话题从白砂糖自身,转移到其他奇怪的方向。 但对白砂糖的难度进行了非常高端的猜测,成功避免再次泄露配方的概率。 林羽使出了杀手锏。 “江兄,既然大家不相信,你把江家要献给陛下的白砂糖,呈上来给大家看看?” “林兄说得对,故事编得再好,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阴阳怪气了一把的江南雁,学着吴家人拍手为号。 早在外面等候多时的佟掌柜,亲自和陈大厨抬着一口五十斤重的糖罐,走进大堂。 这边吴理刚被打完三十棍,屁股和大腿已是血肉模糊。 可当看到江南雁,竟真的要展示白砂糖,不顾身上的伤痛,他跌跌撞撞地奔向糖罐。 “拦下他!” 唐知涣对着衙役命令着,生怕吴理对糖罐不利。 被拦在五步开外的吴理踮着脚,伸长脖子,看着佟掌柜和陈大厨,麻利地解开密封的盖子,心都悬到了嗓子眼里。 如果世间真有白砂糖,并且江家要献上的也是白砂糖。 那么,皇商之争,吴家势必会一败涂地! 到那时,他不是吴家的大功臣而是吴家的大罪人! 吴理难以想象这是怎样的结局。 “县令大人,请移步一观。” 林羽和江南雁,全部走到了大堂的左边,并向唐知涣发出邀请。 为了避免大家怀疑唐知涣拉偏架。 佟掌柜又差外面的小二,送来一摞漆黑的海碗和一把黑瓷勺,将黑瓷勺递给了林羽。 “白砂糖如今是江家的方子了,这事还是江兄你来做合适。” “行,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江南雁拿过黑瓷勺,林羽专门捧着海碗打下手。 等唐知涣好奇地凑上前来,佟掌柜这才在万众瞩目之下,轻轻地挪开扣在上头的瓷盖。 唐知涣睁大眼睛等着见证奇迹,或是贻笑大方。 第八十七章 且看且尝定输赢 等瓷盖挪开,唐知涣的呼吸为之一窒。 只见黑灰色的陶罐里,一抹白色亮得刺眼。 如霜花细雪般的颗粒,比那精盐还要晶莹剔透似的。 看上去就想捏一把塞进嘴里。 “大家请看!” 佟掌柜挪开身体。 众人纷纷踮起脚尖看了过来,在看到里面果然是白色的时,纷纷惊讶出声。 “真的有白砂糖?” “看上去像秋天的霜一样,真白净。” “我想说像雪粒子来着,又怕在场的年轻人没见过雪。” 在大家的惊叹声中,吴理惊恐地出声反驳着。 “这绝对不是糖,这一定是盐!是精盐!对!是盐!” 江家怎么可能会有白砂糖? 徐志大他们从林羽家抢盗出来的是红砂糖,这是他亲自买的。 石林村收的是成色重的野甘蔗,熬出来的红砂糖,村里人都看见了,林宗叔还获得了熬制红砂糖的方子。 红砂糖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变成白砂糖! “一定是林羽和江南雁联手做假!唐县令官商相护!我们要亲自验一验!” 吴理的大声呼喊,扯得伤口生疼流血。 可此时他连捂屁股的想法都没有。 要是今日赢不了林羽和江家,别说屁股,他的前途绝对保不住了! 不仅吴理恐慌,吴永同样也很惶恐。 他状告江南雁的状纸,还在惊堂木下面压着。 如果白砂糖是真实存在的,就会坐实他的诬告之罪,他是要被反坐下狱的! “验糖!必须验糖!唐县令验的不算,必须我们自己亲自验!” 两人怀疑的话让唐知涣脸色剧变。 身为旌阳县令,唐知涣向来秉公执法,从不徇私枉法。 却被吴家人说成是官商相护。 可气!可耻!可恨! 林羽早就想到吴家人会要求验糖,这才特意让佟掌柜他们准备了碗和勺子。 “县令大人,既然要验糖,光让吴家人来验还不行,见者有份,每人半碗,这罐糖算是我和江兄送的,请大家尝尝鲜。” 堂外的百姓说有糖要白送。 白砂糖还没到嘴里,光是闻着那股子冰甜的气味,就觉得甜蜜无比。 等林羽用勺子舀了半碗,江南雁率先将碗递给了唐知涣。 接着第二碗,越过了伸手的吴理,走向堂外那些替他们帮腔的百姓们。 “一罐糖有五十斤,每人能得二两糖,大家别挤,先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合胃口的话,大家回家拿碗来装,送完为止。” 离得近了,大家看清楚漆黑的碗里那如雪似霜的白砂糖,纷纷大咽口水。 见江南雁如此大方,不住地鼓掌叫好。 “还是江公子耿直大方,不像有些人唬我们来,结果啥子也没给,差点让我们拉肚子。” “江公子,这么白的糖就算是比红砂糖酸一点也是甜的。” 话是好的但说出来显得对白砂糖没信心。 江南雁也没反驳,率先把碗递到说此话的人面前,示意他捏一撮,亲自尝尝味道。 说话的中年大叔也不客气,伸手捏了一大把,仰起脖子闭上眼睛张开大嘴。 一脸决绝的模样像是砒霜似的,可等第一颗糖粒落进嘴里,他猛地睁开眼睛,将还没往嘴里扔的白砂糖捏紧。 不舍得再往嘴里送了。 “甜!我这辈子没吃过这么甜的宝贝!” “大家快尝尝看,我回家拿碗去了!” 中年大叔扭头就跑,很快便有人挤上前去,占领了他所在的位置,朝着黑碗里的白砂糖伸出手。 有了第一个勇于尝试的人,大堂里的唐知涣,没有任何迟疑地接过衙役递上来的小勺。 舀了半勺直接往嘴里送,唐知涣顿时眉头紧锁,难以下咽。 还没拿到白砂糖的吴永见状,激动的大喊:“你们快看!唐县令他脸色多难看,这糖是假的,刚才跑的那个人是林羽他们请的托!” “啥子托哦,这白砂糖分明是甜的,比蜜还要甜。” “一个人是托,我们都是托?” “一定是县令大人吃得太多了,这么金贵的东西,谁会一口气吃一勺啊?” 分食白砂糖的围观百姓们,早已品尝到了何为甜美的滋味。 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林羽哭笑不得的看着唐知涣朝贴身小厮招手,对方却一脸懵逼,赶紧说道:“去给县令大人拎壶水来,冲冲嘴里的甜味,这是腻着了。” “唔唔……” 换作是其他吃食,唐知涣早就吐出来了。 可嘴里含着,是第一次试吃的白砂糖,他还真舍不得这么金贵的东西浪费掉。 在小厮拿水的空档里。 江南雁将半碗白砂糖分完了,走回来,让佟掌柜给大家装糖,自己则与林羽又装了两个半碗。 一人一只碗。 江南雁先将白砂糖送到了吴理与吴永的面前。 漆黑的碗将里面的白砂糖衬得欺霜赛雪。 听到所有人赞叹声的吴永,此刻的神情有些麻木,仿佛接受了某些事实。 但吴理不想服输。 因为这次一旦输了,不光关系着他的前程,还关乎着他的性命。 主家把他发卖都是轻的,很可能因泄愤直接打死他! 吴理咬紧牙关,发狠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我不信林羽会在短短的半个月里,能把刚问世的红砂糖,变成如雪的白砂糖。” 他效仿众人,捏了一撮白砂糖塞进嘴里,准备挑毛病。 可白砂糖入口即化,与红砂糖质地特性如此相同,并且杂质更少,甜味更浓。 作为甜食来讲,根本无可挑剔。 “这怎么可能?!” 吴理刚咽下一口甜水,喉头却又涌起一口腥甜。 用这样的白砂糖熬出来的糖色,可以随意调味调色,少了红砂糖只能熬红黄颜色的局限性。 完败! 吴家输了。 自己更是输得无法再重来。 “江家一连收获红砂糖与白砂糖两种至宝,真是运气太好了。” 时运不济,吴理输得不服气,却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好在今日他只挨了三十棍,没有像吴永一样冲动,状告江南雁失败被反坐。 离开县衙赶紧收拾细软逃离吴家,带上妻女还有这些年积攒的身家,还有卖糖的钱,远走高飞。 或许能逃过一劫。 江南雁看到吴理眸子里的野心,变成了涣散无光的颓然,好似这个案子对吴理一说已经尘埃落定。 他果断更正了吴理的说法。 “吴理掌柜,不是我江家运气好,是你们做事太不上心,一心只关注利益得失,从一开始就没仔细研究到手的红砂糖,到底能怎么用。” “你说什么?” 吴理不理解。 江南雁看向林羽,这个问题,该由林兄解惑。 第八十八章 一锅端 “吴家的红砂糖是从盗匪手里得来的,而盗匪内讧是你派人做的假象。” 来都来了,林羽可不想放吴理这个背后操纵者离开。 趁机一锅端了吧! “你让人将糖罐砸碎扔进河里,让人误以为糖被水冲走,却不知为了把大家引到河边,路上碎的糖罐上,连只蚂蚁都没有,恰好说明了,在糖罐落水前,里面的红砂糖已经被转移了。” 吴理心中一震,但依然无法理解,林羽到底在说什么。 不光吴理不理解,在场的除了参与过熬制白砂糖的江南雁,还有陈大厨以外,其他人都不能理解。 尤其是当初仓促定案的唐知涣,更是感受到了头脑暴击。 “林羽,你仔细与本官讲讲,为何糖罐上没有蚂蚁,说明罐子里的红砂糖被转移了?” 早知道还有这个特性,唐知涣当初一眼就能知道,案子不能了结。 林羽并没有卖关子,他指着地上原本散落的那些红砂糖。 “大家请看。” 所有人的目光,顺着他的手指看去。 只见地上爬满了黑黑红红的蚂蚁,大的小的皆有。 蜀地多虫蚁,又是夏初之时,平时走路遇到蚂蚁是常事。 可像眼下这样,一团团一片片的,并且还有源源不断的蚂郡往那些散落在地的糖粒冲去。 终于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蚂蚁喜甜食!” 陈大厨这时出声总结。 “自从东家月初买了羽娃子送的糖,我做菜不小心掉了几粒,就发生了这件事,所以装糖的罐子要密封好,不然容易被蚂蚁吃掉。” 众人恍然大悟。 与此同时。 大家也看穿了一个谎言。 “人家青江酒楼的厨子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白砂糖,就知道这玩意爱招蚂蚁,怎么吴家用了好几年还不晓得?” “用好几年的话,明摆着是撒谎呗,一定是他们从盗匪那里得到红砂糖,想要窃方据为己有,才有了今天这出恶人先告状。” 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 事实摆在眼前,吴家人无可抵赖。 这次状告林羽与江南雁联手,想要盗窃吴家糖方的案子,终于有了结果。 接受不了这个结果的吴永,冲到吴理的面前,揪住吴理的衣领,崩溃质问:“你不是说万无一失吗?江家的白砂糖哪来的?你说啊!” 反坐之罪吴永都不带怕的。 大不了花钱赔罪,拉下脸来请江家高抬贵手放他一马。 但江家利用吴理的计划,反将吴家一军,想到今日宫宴的情形,比这里好不到哪里去,甚至更糟糕。 吴永身为吴家的一份子,顿时感觉天塌下来似的,偏偏他还支棱不回去。 “让我说?公子你问我我也想知道。” 吴理脸上挂着惨淡的苦笑。 在林羽提起盗匪案内讧,是他伪造的,吴理就知道,今日他没办法再出这个县衙大门了。 林羽和江南雁拿出白砂糖,成功将红砂糖比下去,证明根本不需要盗用吴家熬制红砂糖的法子,证明清白。 接着又利用蚂蚁喜糖的特性,根据陈大厨的经验之谈,佐证吴家人根本不知道红砂糖怎么用。 成功推翻了吴家给红砂糖编纂的来历不说,还借机证明了,吴家得来的红砂糖,是石林村盗匪的赃物。 环环相扣,请君入瓮。 在吴家沾沾自喜,以为一切唾手可得的时候,再给予致命的反击。 原本以为自己是那个掌握一切的人,原来只是按照林羽和江南雁他们的设想在行动。 可笑真可笑。 “公子,我不知道他们的白砂糖是从哪里来的,我只知道,从一开始遇到林羽时,我就不应该拦住他去抓拿徐志大。” 一步错步步错,最终酿成了大祸。 吴理垂头跪了下来,为了减轻罪责,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说清楚。 “那群盗匪,只有徐志大是我派人杀的,其余的都是徐志大自己用剔骨刀杀的,如果县令大人不信,可以挖出他们的尸骸,重新验伤口。” 唐知涣看向负责文书记录的主簿。 当日结案的一切文书,上面都有清楚的记录。 主簿大人也跟着跪了下来,对着吴理面露难色的提醒道:“吴理掌柜你忘记了?你之前请我帮忙销毁那些结案文书,我做了套假的糊弄过去。” 吴家惨败,投靠吴家做事的主簿大人,如今只能坦白自己的错误才能减轻罪责。 他近日来和吴家人走得近,是人尽皆知的事。 他甚至还打算着,等吴家成了皇商,把县令之位弄到手,与吴家官商相护,财权色尽握于手里。 谁能想到吴家输得这么惨,还得罪了江家,他还不赶紧得划清界限,等着全家受连累吗? 吴理猛地想到自己送给主簿大人的那两个小妾的目的,就是为了防止盗匪案出差池。 谁能想到多此一举,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的面上没有了血色,声音陡然拔高。 “就算是假的,也能重新验尸啊!” 主簿大人的脸色却比吴理更白,心虚的说:“为了防止被人发现,我让人把那些尸骸挫骨扬灰了。” 完了! 吴理这回是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一共十二条性命,都等不到秋后问斩。 这么大的案子,结案定罪送到郡府,不出半个月,就要推到菜市场,砍头都是轻的! “公子救我!” 吴理走投无路之下,只能向吴永求救。 吴永此时还是一脑门子的官司,想着如何避免京城追责,眼见吴理要死,乐得找个背锅的。 “吴理叔,你也不想你的媳妇和你的女儿被卖到青楼千人骑万人尝吧?” 一句话成功掐断了吴理的求生意识。 吴永捏住吴理的软肋,接着甩锅。 “诬告林羽和江南雁盗方,全是你一个人的谋划,连我也被你骗了去,说,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只要吴理一力承担下所有罪责,吴永连反坐之罪都能减轻。 吴理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洒在堂外的暖阳,收回视线,掷地有声道。 “是我!是我从徐志大那里,听说了红砂糖的事,担心无忧酒楼被青江酒楼超越,失去掌柜的身份,才想到窃方的办法!” “挑唆公子诬告江公子是我的错,杀了徐志大是我想斩草除根,一切都是我的错,请县令大人定罪!” 吴理脑子很灵光,编起故事来,三分真七分假。 听得在场知情的不知情的,都觉得他说的像真的。 不论真假,既然有人认了罪,并且证据齐全,吴理难逃法网。 唐知涣有些可惜,无法替江南雁被诬告伸张正义。 此事摆明吴理和吴永都参与了进去。 吴理背了黑锅,吴永的罪名定会减轻。 “江兄,方才多有得罪,还望你念在我少不更事,听信了谗言的份儿上,原谅我这次的莽撞,我愿意当众向你道歉,还你清白,赔偿你今日误工银钱,如何?” 吴永人模狗样的道着歉,可脸上得逞的表情,看得江南雁牙根痒痒。 可是吴理都虱子多了不怕痒,把罪名全部承担了下来,他能如何? “林兄,我真不想放过他。” 第八十九章 一个也不能少 “江兄,我既然说了要一锅端,一个也不能少。” 林羽面对想要杀死自己的人,从来不会手软。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道理,敌人懂得,他也懂得。 耗时多日,欠了长乐郡主的人情联合京城给吴家做局,绝不能虎头蛇尾。 掌管旌阳城事务的吴永,必须下大狱,不能成为他推广五粮酒路上的绊脚石! “林宗叔。” 跪在一旁的林宗叔,听到林羽喊他,吓得浑身一哆嗦。 之前还觉得自己告赢林羽,从此一飞冲天的林宗叔,知道吴家计败,此时只想全身而退,假装没有来过县衙。 但林羽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林宗叔状告我盗方,现已证实此乃诬告,县令大人,他该当何罪?” 经验丰富的唐知涣,迅速明白过来:林羽这是打算利用林宗叔当切入点,扳倒吴永! 吴永能够拿捏住吴理的软肋,那是因为吴理是吴家的家奴,家人都掌握在吴家主子的手里。 可林宗叔与吴永是同窗,就算彼时利益一致荣辱与共,此时也是大难临头互相推诿。 “林宗叔诬告获反坐罪,需要入狱十年,并将卖方所得的银子数目赔偿给林羽。” “红砂糖的方子,我给了林兄五万两银票,白砂糖不在他的状告范围内,他给林兄五万两银票就行。” 江南雁凑热闹不嫌事大,说出了买方时的价格。 堂内外的人们先是倒吸一口冷气。 一个方子居然这么贵?! 只不过,他们咂巴着嘴里还残留的甜味,想到吴家会把这门生意做到整个大常,甚至卖出大常去。 很快就会数以百倍千倍地赚回来,又觉得这个价格不贵,只剩下满眼的羡慕。 怎么他们就没有一双发现财富的慧眼呢? 此时的林宗叔和林西峰,才知道林羽不光买下万亩荒地,手里还捏着数万两银票。 嫉妒如野火般在胸膛燃烧,林西峰蹭地一下子站起来,手指林羽愤怒的骂道:“你个丧尽天良的瓜娃子!” “你爹死了以后,你傻的这些年里,没有我家供你吃喝你早饿死了,还敢定我三娃的罪,让我三娃赔你钱?” 如果没有赵承业阻拦,林西峰能把手指戳到林羽的脑门上去。 气势汹汹的模样,好像林羽两年半里,吃了他家几万两银子似的。 林羽看着眼前撒泼的林西峰,这张脸庞和那张喂了耗子的死人脸陈方菊,简直一模一样。 果然一个被窝里面睡不出两种人。 “林西峰,这笔账我还没和你算,你还好意思提?我爹临终前托孤,给了你家十两银子。” “除此以外,他还把家里的两亩水田,交给你们打理,产出都归你家,我家的家具用具养的鸡鸭牛羊,在我爹死后,你们一个不落的搜刮走了。” “如果没有我大姑,我确实是早就饿死了,你们霸占我爹给的银子和水田,还想引我进山里喂猫熊!人在做天在看,你撒谎的时候不怕天打雷劈吗?” 林羽说到这里,心里也燃起了一股愤恨。 他一时间分不清是同情原主,还是这一刻彻底地代入了进去。 总之,他的愤怒让在场的人们既同情又心疼。 谁也没办法再用亲戚恩情,想要和稀泥。 “旧账不提了,你们父子明知我家熬制红砂糖,不仅养活我自家,还能带动全村增加收入。” “可你们呢?为了一己之私,上县衙来诬告我还往我死去的父亲身上泼脏水,不论作为儿子还是作为石林村的村民,我都不会原谅你们。” 林羽对着唐知涣拱手一揖,毫不留情的说道。 “请县令大人依法审判,该赔的赔,该入狱的入狱,我绝无二话!” 态度摆在那里。 唐知涣明白,林羽是铁了心要让父子俩吃不了兜着走。 正好他也有此意。 便立即走到大堂的高台之上,抽出两支令签扔了下去。 “判石林村林宗叔诬告反坐之罪,关押十年,另赔偿同村原被告人林羽五万两银票。” “判石林村村长林西峰伪证之罪,因兹事体大,关押五年,罚二十两银子赔罪,削去村长一职。” 令签落地,刚才还指着林羽痛骂的林西峰,终于意识到,自家儿子酿成了多大的罪。 他赶紧对着吴永的方向膝行几步,不停的磕头求救。 “吴公子你快救救我们二人,他都是听你指使,才去林羽家打听熬制红砂糖的方子。” “他也是听了你的指使,今天才起了一大早,让我跟他来县衙,一个告状一个作证的,你不能不管我们。” 林西峰抱住了吴永的大腿,鼻涕眼泪抹在吴永的锦袍,画面十分凄惨。 而这样的发展,完全在林羽的预料之中。 像林西峰这样没有担当,当初石青柱出了事,只会给媳妇喂老鼠药的人,他会替吴永保守秘密? “江兄,狗咬狗的时候站他们远一些。” 林羽拉着江南雁距离二人退后两步,等着看他们互相攀咬,说不定还会有意外的收获。 “蠢货!林西峰你给我撒手!” 面对林西峰的哭诉,吴永恨不得一刀将其抹了脖子,让其闭嘴。 这种情况下,难道不是应该先认了罪,回头再想办法要挟吴家想办法搭救他们父子二人。 然后自己再派杀手,了结这对父子吗? 怎么当众就把事情给揭穿了呢? “林西峰你失心疯了吧,你们和林羽有私怨,看他不顺眼才告他的,与我何干?是不是,林林宗叔?” 吴永见林西峰不撒手,抬起没被抱住的那只脚,不停的往林西峰的身上踹去。 一声林宗叔,把还想劝父亲少说几句,等吴永想办法的林宗叔,喊得回过神来。 林宗叔愣愣地看着面容狰狞,正在伤害父亲的吴永,很难与平日里,对他笑得一脸和善的吴兄联系起来。 不对! 林宗叔猛地回想起来。 哪怕身为同窗,由于他家境不好,吴永在他面前,向来是一副高高在上,不屑与他多说一句话的样子。 这样的吴家公子,为何会突然与他称兄道弟,还亲自去吊唁亡母呢? “吴永,你他娘的利用我!” 终于在吃了一堑开窍了的林宗叔,猛地向吴永冲了过去。 他抱住吴永另一条抬起的大腿。 第九十章 小罪变大过 与父亲林西峰合力,将吴永固定在原地。 把吴永教唆他来状告林羽的事,全部抖落了出来。 “主犯是吴永,我和我爹是从犯,是吴永说林羽的方子是盗的吴家的,我和我爹都没见过什么红的糖白的糖。” 开窍后的林宗叔,一下子把问题说到了点子上。 可吴永也不是软柿子,任其拿捏。 双腿虽然被控制住不能动,但嘴巴没闲着,据理力争。 “林宗叔,你说是我教唆的你,口说无凭,你有证据吗?” “难道我去你家吊唁,或者送你一桌子剩菜剩饭,就能证明是我教唆的你?” 事到如今,吴永毫不留情地撕破脸皮。 绝对不能把主犯的罪名揽在自己的身上! 而林宗叔这才知道,他们一家吃的饭菜居然是剩的,胃里直泛恶心。 果然和他想的一样,吴永根本没把他当成朋友,只是利用的工具。 “吴永,你害得我和我爹落到这般境地,居然还想让我们背黑锅,你真的以为我没有证据吗?” 吴永心中一震,不敢置信地瞪着林宗叔。 难道林宗叔为了拉他下马,不惜罪上加罪? 已然准备背黑锅至死的吴理,同样吓了一大跳,想要出声阻拦,可惜晚了。 “学生林宗叔,状告无忧酒楼东家吴永,提前知晓童生试考题并泄露题目给我,收买我状告林羽。” 背负上莫大罪名的林宗叔,既没钱赔偿林羽,也不想蹲十年大狱。 更不可能看着利用他的吴永逍遥法外,继续吃香喝辣,背地里还要骂他是个瓜货。 既然不让他过好,谁也别想好过! “如果我不听他的话,吴永就会杀人灭口!希望县令大人明察,替学生做主!” 后面杀人灭口的事,是林宗叔胡编乱造出来的。 但十分合乎常理。 这么大的事,假如林宗叔放弃合作,一定会被吴永像处理徐志大一样处理掉。 这也是吴永原本的打算:即在告赢林羽后,让林宗叔一家发生意外死掉。 毕竟只有死人,才能永远地保守秘密。 可吴永万万没有想到,林宗叔会不管不顾地把科举泄题的事抖落出来。 “完了……” 吴永一屁股坐到父子俩的胳膊上,满脸灰白之色。 “这回我是真的完了。” 科举泄题远比盗方的影响还要严重,除了吴永自身,只怕深入调查,确认了吴家买通考官,提前拿到题目的事。 吴家子弟至少十年内不能再进行科考。 家主不仅不会保他,为了降低影响,会把他背所有的黑锅,早死早结束影响。 在场的人们听到两人的对质,牵扯出科考泄题的天大案件,面面相觑。 特别是江南雁,暗中与林羽小声嘀咕:“真没想到吴永还有这样的狗胆,拿到考题,自己偷偷用就算了,竟然还告诉林宗叔。” “林宗叔梦寐以求的就是考上童生,再考秀才、举人,直到榜上有名当大官,投其所好才能让林宗叔拼着身家性命来告状。” 早在林宗叔一家和吴家人走得近,却没有大发横财的迹象时。 他通过吴永以前的所作所为,隐隐猜到了有这个可能性。 可林宗叔亲自说出来,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看来在林宗叔的心里,他确实把吴永当成了知己好友,接受不了吴永的背叛,干脆选择一起灭亡。” “还好我和林兄情比金坚,任吴家再怎样挑拨我们的关系,我们依然至死不弃。” 江兄你的形容词真的容易让人误会。 林羽没空吐槽,看向一脑门子官司的唐知涣。 到此为止,不论是石林村盗匪内讧杀人、诬告盗方反坐、证人林西峰作伪证,还是县主簿受贿徇私。 一切受到牵连的案件和人员,罪名全部都能确定下来。 可科举试题泄题,不是旌阳县内考试,而是益州郡府下辖各县联考。 这桩案子牵涉得太大,今日根本定不了吴永和林宗叔最后的罪名。 “把罪犯林西峰带回家,罚家产,不够数的去做徭役补上。” 唐知涣的话,无异于晴天霹雳砸在林西峰的头顶。 他还想请求放他一马,环顾四周,却不知道能求谁。 最终,他的视线定格在林羽的身上,再次鼻涕眼泪一齐涌出。 “羽娃子,你帮帮三叔吧!你有钱!这些银子对你来说,漏漏手指缝就能有!” “我上了年纪,不能去做徭役,我会累死的!” 林羽回想起,初见林西峰,对方以徭役为由霸占他家两亩水田的事。 冥冥之中,回旋镖总会扎在该扎的人身上。 “押下去!” 唐知涣一声令下,早就等着收场的赵承业,指挥着和林西峰相熟的那两个衙役,将人拖下去。 拖下去的时候,林西峰依旧不住的哭喊求饶。 眼见林羽无动于衷,请求最后变成谩骂和诅咒。 “林羽你没有良心,不讲仁义,我一定会好好活着,看着你家落败下去,变成上街讨饭的乞丐,向我摇尾乞怜!” 这才是林西峰内心真正的想法。 人群里有些可怜过林西峰,认为罚得太重的,此时纷纷觉得自己还是太年轻。 唐知涣直到林西峰的声音消失,这才接着宣布。 “杀人犯吴理关押进大牢,等待处决。” 已然接受死亡事实的吴理根本没有任何挣扎,被赵承业拽起来,麻木地往大牢的方向走去。 唐知涣看向还抱着吴永大腿,不肯松手的林宗叔。 “罪犯林宗叔与吴永,因涉及其他案子,待本官上报,移交郡府调查定罪。” 没能当即判定获罪,却摊上更大的罪名。 吴永一时间脑子乱糟糟的,想跟着衙役离开,低头看到林宗叔那张丑陋的脸庞。 想着若是定了罪,这条性命怎么也保不住了,还不如放手一搏,先把话语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他拔下金冠上的簪子,瞄准了林宗叔的脖子。 只是还没等他动手。 第九十一章 宫宴即将开始 抱着他大腿的林宗叔率先张开大嘴,朝着他的腿部咬了一口。 哐啷。 吴永头脑一片空白,手里的簪子也落在地上。 “嗷!” 惨绝人寰的叫声,在大堂内回荡。 满口是血嘴里还叼着一块肉的林宗叔,终于松开了手。 他捡起掉在地上的发簪,弹跳起来往旁边的林羽身上扎去。 已知自己性命不保的林宗叔,如今只想报复所有伤害过他的人。 哪怕是死,他也要拉着林羽当垫背。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再加上护卫和林大力等人都在堂外,等他们想冲进来时,林宗叔手里的金簪距离林羽的心口仅有一尺之遥。 噗嗤! 林羽眼前闪过一道阴影,紧跟着脸上一热。 一条胳膊挡在他的心口前面。 “凭你也想杀了林兄?有没有把我江南雁放在眼里?” 江南雁左臂抵挡,右手捏住林宗叔的手腕,往后用力一掰。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金簪再次落地,大堂里响起了林宗叔的惨嚎声。 与吴永的惨叫声,形成了刺耳的二重奏。 “滚!” 江南雁卸了武器,抬腿给林宗叔心口来了一脚。 直接将人踹出一丈开外,砸在地上撞到通往堂上高处的台阶,这才停下来,张嘴吐出一口鲜血。 两眼不甘地翻白,昏死过去。 “江兄,你的手臂……” 林羽急忙抓住江南雁的胳膊查看。 没事是不可能没事的。 簪子没入肉里,一直刺到骨头上才停了下来。 尽管伤口不大但由于拔了出来,一直在外往冒着血。 整条胳膊的衣服全部被新鲜打湿,江南雁的脸都白了,但还是冲他咧嘴一笑。 “小伤,我当初练箭对射的时候,还射中过胸口呢,不算什么……嘶!” 江南雁疼得倒吸一口冷气,睁圆大眼吃惊地看着摁住他伤口的林羽。 真疼呐! “胳膊上有动脉,一个闹不好容易失血过多,先找东西把伤口堵住,佟叔,快帮我撕些布条来,再派人去叫郎中。” 利用江南雁随身带的伤药,加上勉强做完止血的急救措施。 血终于是止住不流了。 林羽眼神似刀地看着被衙役们抬起来的林宗叔。 好好好。 父子二人一个诅咒他死,一个亲自动手。 看来这家人是从根子里彻底地烂透了,既是如此,他只能痛打落水狗了。 “林兄,你没伤到吧?” 缓过劲儿来的江南雁急切的询问。 刚才变故来得太快,他担心看漏了什么。 林羽抹了把脸:“我没受伤,我脸上的血是你身上的。” “太好了,你要是受了伤,四月四的诗会就不能参加了,我还等着你当日大放异彩呢。” 参加诗会有嘴就行,关受不受伤什么事啊? 林羽感受到江南雁是真把他的事,放在了心尖上,暗叹一声。 “那你必须好好养伤,争取和我一起参加诗会。” “为啥子?我又不会作诗。” “帮我搬酒啊,酒酿好了没人搬,它自己长腿走进诗会现场吗?” 江南雁震惊地看着他,接着面露惊喜之色。 然后同情地看了一眼躺在地上,还在嚎叫的吴永,激动地直跺脚。 “林兄太棒了!旌阳地界没有吴家人主事,趁着这个机会,正好拿下旌阳酒行。” 只是旌阳? 林羽目光看向外面碧蓝的晴空。 他要借着东风,直入云霄。 收回目光,他看着由于情绪激动和止血成功,脸色恢复了血色的江南雁,主动提议。 “江兄,不如我们再合作一把?” “你想卖酒方给江家?这回我恐怕买不起,得请大伯定价。” “不,这回你不掏钱直接赚。”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摆着龙门阵。 倒让受伤的江南雁因为转移了注意力,感觉不到那么疼了。 善后处理闹剧的唐知涣,看着肩并肩站在一起的两个年轻人,嘴里发苦。 “你们聊得倒是投机,把我蒙在鼓里算计吴家,现在还给我扯出这么大的案子。” 县令难当啊。 好事落不到他头上,麻烦一箩筐。 “唐大人,处理完案子,顺手卖我一千亩地,江家要在城郊建制糖作坊。” 江家要把制糖作坊建在旌阳? 唐知涣眼前一亮:这得带动多少人就业,拉动多少相关产业的赋税? “江公子你稍候,我马上让县丞来办理此事。” 唐知涣决定,不再追究林羽当时在河边,没有告知蚂蚁喜甜食的事。 他看向一直被江南雁维护的林羽,十分羡慕二人情比金坚的友谊。 林羽没像唐知涣想得那么多,但他也有一件事,需要县衙处理。 “县令大人,我还要再买一万亩荒地,种杂粮酿酒,顺便连我的事与江兄的一道办了吧。” 好粮出好酒。 林羽要将上下游生产链掌握在手里,避免被人卡脖子。 唐知涣看着在他的治下花钱买地,一个比一个豪横的年轻人,羡慕得眉开眼笑。 有干劲又有钱的年轻人真好啊。 真希望旌阳城能多一些这样的年轻人。 不出一年,他就能升官高迁了。 “用不着县丞,我先给你们办过户,再给郡府送信,来来来,坐下接着聊。” 此间事了。 林羽和江南雁在坐下后,纷纷看向外面高悬的太阳。 日头偏南。 “宫宴要开始了。” 两人惬意地坐着等唐知涣办理过户文书,等郎中前来治伤。 大堂外。 吴家人骑着快马,前往郡府通知益州的主事人。 “快!快告诉京城那边,不要向陛下进献红砂糖!这是江家的圈套!” …… 寻常人一日两餐,食难果腹。 权贵皇族一日三餐加夜宵,享受不尽。 今日宫宴,是由许贵妃牵头,设在御花园的春日宴。 目的是增进各大世族与皇族之间的交流,巩固他们对新建不过三年的大常帝国的认同感。 除了各大世族的家主和族中后生,以及皇家子弟和宫中受害的妃嫔外,大常皇帝本人自然也要参加。 “那盆迎春花摆歪了,往左挪挪,陛下眼睛很透亮,特别在意这种小细节。” “大公主要坐陛下那一桌,本宫的位置都要靠后一些,你们怎么当差的,要捧杀本宫吗?” 许贵妃作为主理人,天刚亮就在御花园里亲自操持。 这可是她入宫以来第一次,承办如此规模的宫宴,参与者有五百人以上。 方方面面都要盯严一些,若是被人挑出刺来,以后宫里再有这种油水丰厚还出风头扬名的好事,可就轮不到她了。 这次宫宴,不少想给皇子进献美女,给公主物色驸马的世家,偷偷给她塞钱,安排座位。 当然了,也不乏像吴家一样,大方地给了一柄价值上万两的玉如意,只为了给别人挪座位。 第九十二章 两家联手制造惊喜 “几位国公虽未赐封号,但以江国公为尊,把江家的座位往前挪一挪。” 吴家特意献上新菜,还特意花钱让江国公坐在离陛下近的地方。 人至三十,由于家世较好,从小养尊处优,脸上没皱纹,脑子上也没什么皱纹的许贵妃,在暗中猜测。 “定是吴江两家暗中联手,想给陛下制造惊喜。” 今日是自建立大常以来,第一次规模超过百人的宫宴。 再加上江家与吴家,都是跟着陛下打天下的功臣,不会出现触怒龙颜的事。 许贵妃根本没往阴谋论的方面想,还特意派人询问了御膳房,吴家进献的菜单,以及新增的两盘菜,做的如何了。 “贵妃娘娘,今日大公主带了府上小厨房的厨子在御膳房里,说要再为陛下添菜,今日御膳房的事,陛下已交由大公主负责了。” 竟有这样的事? 许贵妃惊讶过后,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相反还因为这样的安排,感到高兴。 众口难调。 由她来负责御膳房调度,总会有人因为咸淡问题,觉得她不太尽心。 大公主接管此事,哪怕御膳房端一盆没处理干净的猪肠上来,都会有人夸赞是原汁原味。 “吴家进献的菜单给大公主看了吗?”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许贵妃可没忘记她收的玉如意。 来人连忙回答:“大公主已知晓,说吴家进献的菜单十分有趣,会呈上来请陛下过目。” 过目? 谁家的菜只看不吃啊? 她见吴家人自信满满说要献菜的时候,可是把它们说得是天上少有,地上绝无。 许贵妃认为是传话的人传错了,也没往心里去,接着忙活起来。 等到吴家派人来问时,就将大公主接管了御膳房,并答应将吴家进献的菜品呈上来的事如实相告。 宫道上。 参加宫宴的外客,纷纷在距离御花园还有三里地的演武场外停下马车。 位于队伍中后方的吴虑刚下车,几道喜鹊的叫声响彻院内,他的神情顿时一喜。 事情成了! 走在靠前排的江国公,闻声朝着宫墙内看去,对着旁边的军中同僚,意味深长地笑了。 “看来今日宫宴上有惊喜。” “难道今日宫宴要下旨封赏了?江兄可有消息?” 同僚喜不自禁,脱口而出。 他虽不像江国公一样,获封国公高位,却也能够连升三级,从如今掌管五千人马的副将,变成三军统帅者之一。 江国公不紧不慢地摇了摇头,看向后方不停朝其他人打招呼,热情寒暄的吴虑。 “是我们的终归是我们的,陛下心里有数。” 停车稍侯片刻。 即有专人大太监引领着众人,步行前往御花园。 有几个劳苦功高,且身体不良于行的,皇帝还特意安排了轿子抬着走,尽显关怀之情。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按照身份地位高低,依次进入御花园中。 “公主皇子到!” 等所有人到场后,皇室子弟才根据受宠程度,还有族中地位慢慢亮相。 众人纷纷站起来,拱手相迎,等着皇室成员落座,这才接着坐下欣赏周围的美景。 像江国公等人,是跟着陛下打进京城的,御花园早来了不知几回,倒也不觉得新鲜。 族中的后生是头一次来,难掩激动之色,暗中悄悄地向四周观望。 怀春的少女则红着脸打量着坐在前排的几位皇子。 作为陛下长女的大公主,去年过了四十的寿辰,剩下的子女,大多在三十以上的年纪。 不少皇子跟着陛下南征北战,初入京城时,虽孔武有力却面容沧桑。 被京城的风水养了两三年再亮相,倒让少女们眼前一亮。 只是光是这些年长如父的皇子,还是让她们觉得差强人意。 “听说陛下要给景王娶新的王妃。” “景王府一直是侧妃主持府中事务,可侧妃出身低微,确实上不了台面。” “景王可是最小的皇子,今年才二十四,听说长得极美,可惜了,他今日好像没来。” 少女们暗中三五成群,聊着皇子府上的八卦。 英俊的少年郎则偷瞄着在场唯一一位公主。 陛下只有四个女儿,两个早死,仅剩大公主与最小的公主,虽不是同出一母,但其母与陛下是青梅竹马。 哪怕是改嫁给陛下才诞下的小公主,但因娘家势大再加与陛下感情甚私奔,母女十分受宠。 最重要的是,无虞公主随了其母的美貌,长得极美。 年方十七身段已是惹人垂涎,再配上娇俏可人的那张脸庞,还有唯二公主的身份,哪怕脾气火暴,做事跳脱一些。 有公主的身份在,依然让人趋之若鹜? 因此,不少世族挑选出了几个长得不错又擅长哄人的次子,准备尚了驸马,好为家族争得陛下青睐。 “真没意思,长姐和父皇怎么还不来?” 无虞公主捏了块糕点,随手扔进嘴里,叉着腿学男人似的坐着。 对台下那些偷瞄她的男子嗤之以鼻。 一个个脸上抹的粉比她父皇的宫妃还要白。 她是脾气火暴,不喜文静特别好动,被坊间称作刁蛮公主,但不代表她喜欢这种表面上逆来顺受的小白脸吧? 贴身侍女给无虞公主满上甜酒,小声说道:“小殿下,大殿下今日有事要忙,恐怕要等开席才能来。” “更没意思了。” 无虞公主抬头望着空中飞翔的鸟雀,恨不得现在插上翅膀,远离这群随时准备发情的男女。 瞧瞧辰王兄盯着丞相小女儿流口水的模样,人家才十六岁啊,比你整整小二十岁,你都够生人家小女儿了! 辰王兄饿了可以吃菜,一副想吞掉人家小女儿的模样,没见爱女心切的苏丞相,都在用脸骂人了吗? 还有景王兄怎么又称病不来选妃,今晚京城多少贵女梦碎,你不选就和父皇硬刚,抬秦侧妃为正妃,放弃皇位不就好了吗? 又要利用深情迷惑无知少女,又要挑挑捡捡找个娘家势大的王妃,嗬,呸。 “啊啊啊……好想去猎场跑马,好想去赌坊……唔唔……” 贴身侍女摇光急忙给小公主塞了块糕点堵住嘴,同时祈祷着大公主或是陛下,赶紧来一个帮帮她。 否则小公主就要掀桌子啦! 好在,老天听到了摇光的祈祷。 “陛下驾到!”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千呼万唤中,一个身着金丝龙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老者,龙行虎步而来。 “平身。” 无虞打眼一瞧,阳光晃得刺眼,她可算明白这宫宴为何设在大中午进行了。 今日的艳阳为父皇的龙颜增光添彩,让人不敢直视,无形中让人觉得龙威浩荡。 钦天监司监的桌子,下回可以往前靠一排了。 大常皇帝李九鼎于首位刚刚坐下,还没来得及与诸臣说些场面话。 等候多时的吴家,为防江国公率先献上红砂糖,当即站了起来。 “陛下,微臣吴虑,有宝物献上!” 第九十三章 一宝两献 众人看向献宝的吴虑,不知情的,都觉得吴虑太着急了。 唯有江国公,冷漠地扫了一眼自作聪明的吴虑,等着陛下开口。 李九鼎故作不知,好奇的问:“吴爱卿有何宝物?” “我们吴家生产出一种名叫红砂糖的糖粒,久闻陛下喜甜食,今日宫宴,特意献上。” 吴虑话音刚落,御膳房的菜色也呈了上来。 大公主阔步而来,与江国公交换了一个眼神,站到李九鼎面前跪下。 “父皇,吴家献上的宝物红砂糖,已送至御膳房,还有吴家献上的新菜,儿臣也命御厨做好,已经端上桌了。” 四道散发着酸甜气味的菜色,一经亮相,便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听闻是吴家献上的新菜,大家十分的期待。 再看大公主替吴家说好话,那些收了吴家礼物的人们,开始思考着,一会儿找时机,替吴家说好话。 促成皇商之事。 李九鼎扫了一眼桌子上做得油腻的糖醋菜色,并未动筷,而是笑吟吟地看向志在必得的吴虑。 “红砂糖?朕倒是第一次听说此物,呈上来瞧瞧。” “父皇,御膳房剩下的还有,儿臣也觉得此物稀罕难得,便带来半桶。” 大公主朝着上菜的后方比了比。 李九鼎连忙招手。 两个太监合力抬着原装的半桶红砂糖,放到台阶下方。 “父皇,儿臣替您取一碗看看?” “朕亲自瞧瞧。” 李九鼎站起来,高瘦的身形缓缓向着木桶靠近。 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吴虑的心口上,让他既紧张又激动。 近了,更近了。 陛下每走一步,吴虑便觉得自己离皇商之位更近一步。 终于,李九鼎走到木桶前面,抓出一捧红砂糖,摊开手掌,朝着左右递了过去。 “你们也好好看看,吴爱卿献上的宝物,可曾见过?” 吴虑看向他特意让许贵妃安排在前排的江国公,满眼挑衅之色。 江国公见过又如何? 红砂糖由吴家先行献上不说,旌阳那边最先生产出红砂糖的林羽,今日会被旁支的吴家人冠上盗方之名。 他特意把江国公安排在前面,就是生怕江国公看不清红砂糖的模样。 “江国公,朕记得江家在各地也有不少酒楼,还有许多前朝御膳房的大厨,无处可去时,到了江家酒楼做事,如此宝物,你们竟都没见过?” 吴虑呼吸一窒。 等着江国公冲他发难,然后委屈地演一出被冤枉的大戏,让江国公自取其辱。 谁知,江国公只是粗略地扫了一眼,嘴角抿了抿,又控制不住的微微上扬。 “难得陛下还记得臣的家事,只是那些酒楼,都是臣的家里人在打理,对红砂糖一事,不太清楚。” 江国公倒不是欺君,他是真的不清楚。 反倒是李九鼎,早在大公主那里,听说了吴家为了得到皇商之位,霸占红砂糖糖方的肮脏手段。 本该一早将吴虑叫到宫中,进行问责,但念在吴家先前立下的功劳,便给了吴虑一次机会。 只要吴虑肯在宫宴上收手的话,知错能改,他不想追究。 谁知,吴家人心不足蛇吞象,竟连他都敢欺瞒! “吴爱卿,你这红砂糖当真是好得很。” “是是……” 吴虑错愕地看向江国公。 在战场拼杀的江国公,做事向来是个直肠子,从不藏着掖着。 今日江家要进献的红砂糖,都抬到了御膳房去了,江国公居然当作无事发生? 那他还怎么利用此事,来打压江家,巩固吴家红砂糖的地位? “陛下。” 做了初一只能接着做十五,吴虑硬着头皮举荐。 “微臣听闻,江家也得到了一件宝物,已送到御膳房准备进献给陛下?” “嗯。” 李九鼎把红砂糖扔回桶里,自鼻腔里冒出一声。 皇子妃嫔们闻声皆是浑身为之一震,知道这是陛下发怒前的征兆。 可吴虑既不跟着陛下征战沙场,只是作为后勤,出钱效力,哪里洞悉圣意如何。 还在自顾自地往下说:“不如请大公主将江家要进献的宝物拿出来,让大家开开眼?听说江家想以此物,来竞争皇商之位。” 抛砖引玉提起了皇商之事,吴虑的意图彻底暴露出来。 江国公倒也是个实诚人,抱拳跪地。 “陛下,江家确实有这个心思,既然吴大人要瞧,那就让他瞧个够!” 泥人还有三分脾气,何况江国公是位手握横刀饮敌血的大将军。 杀气腾腾的模样,吓得吴虑缩了缩头,更加坚定了,要借机削弱江家在陛下面前的恩宠。 否则,等江国公知道红砂糖被吴家霸占的真相,还不把刀架在吴家人脖子上认错? “老大。” 李九鼎缓缓吐出二字。 早已准备好的大公主朝后方招了招手。 又有两个小太监,抬着一口十斤重的黑灰罐子放到李九鼎面前。 与此同时。 御膳房今日的主厨,亲自端着一盘红澄澄金灿灿,散发着香甜气息的五花肉,跪在李九鼎的面前。 一直闲着无聊,用筷子戳着盘子里结成硬块的红砂糖色的无虞公主,闻到香味站了起来。 “好香!” 光是闻着,便让人觉得开胃。 可当看到是一盘炒肉,还是五花肉,甚至还带着皮一起炒的。 无虞公主急忙上前,仔细闻了闻后,惊讶出声。 “肥而不腻,甜而不酸,这是用什么做出来的?” “回小公主的话,这是用江家的白砂糖,配以各种调味品烹饪的,是江家酒楼新研制的特色菜——东坡肉。” 东坡肉? 无虞公主仰头望向李九鼎,狠狠地吞了吞口水。 “哈哈,看来无虞饿了,朕吃过好几次这道东坡肉了,甚得朕心,特意许它入国宴,今日端出来请诸位品尝。” 话罢。 御膳房负责端盘的宫女太监们,将一盘盘看上去便让人胃口大开的东坡肉,摆在了矮几上头。 同样是酸甜口味的东坡肉,与先前吴家献的菜一对比,糖色上面的差距,一下子便体现出来。 在场的都是人精,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 哪怕许多人没见过白砂糖,光是参照着吴家的红砂糖,还有桌上的菜肴,便明白了白砂糖远比红砂糖更合陛下心意。 方才还想替吴家开口说话的众臣,拿起筷子堵住嘴,默契的不再参与这场刚开始,已有了结果的明争暗夺。 而此时的吴虑见陛下要把江家的菜色列入国宴,为江家的糖和菜正名,顿时急了眼。 “陛下!江家的白砂糖与我吴家的红砂糖一模一样,只是换了一个名字而已!” “还望陛下明察秋毫,别被江国公蒙蔽了!” 第九十四章 初闻石林村林羽之名 为了皇商之位,吴虑丝毫不避讳与江家为敌,把事情挑到了明面上。 在场的众人筷子悬停,等着陛下定夺。 唯有无虞公主吃得欢快,捧着一整盘东坡肉,看看吴虑,又瞅瞅江国公,终于来了兴致。 爱看!好玩!打起来! 最近常听大姐说起,父皇因为这些功臣总是抱团争功,要多多封赏而困扰。 如果他们自己掐起来,无论谁赢谁输,最终得利的都是父皇。 “希望赢的是江国公……” 无虞含糊的嘀咕着。 无他。 东坡肉是真的香。 其实李九鼎是想着,吴虑能够悬崖勒马作出让步。 他对吴家的军费资助,以及吴伶醉的酒税,还是十分重视。 但。 吴虑竟质疑他的决定,这说明吴家并非忠臣。 “吴爱卿,你自己过来看看,究竟是谁受到了蒙蔽!” 李九鼎一把捏碎糖罐上方的盖子。 吴虑上前一步,只见糖罐里装的并非红砂糖,而是他从未见过的,像雪粒子一样的白色颗粒。 在看到这些白色颗粒时,他脑海里闪过它的名字。 “白砂糖竟然真的是白的?!” “不然呢?红砂糖是红的,白砂糖不就是白的吗?” 江国公微嘲的声音,像一记耳光打在吴虑的脸上,让他哑口无言。 是啊,这么简单的问题,他刚才怎么就被猪油蒙了心,没有想到呢? 吴虑此时顾不上太多,急忙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认错。 “是微臣受到了他人蒙蔽,误以为江国公和微臣进献的是一样的红砂糖,微臣向江国公道歉。” 吴虑抬起头,对着江国公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心里再不情愿,嘴上却很痛快的说着。 “江国公您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吧。” 陛下仁义。 只要江国公肯原谅他,声称这是一个误会,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吴虑只当是旌阳那边没探到江家的底细,才出现了这种致命的错误,根本没往吴家的计划,早已被江家识破的方面想。 他也不敢想! “陛下,臣险些被扣上欺君之罪,臣不愿意原谅吴大人,并且吴大人还质疑陛下的决定,臣没有权力原谅吴大人。” 大家这才发现,平时不言不语的江国公,每句话都能说到点子上。 不少人已经开始打算,等宫宴结束,把吴家送的礼物,原封不动地送回去。 而李九鼎听完江国公的话,气笑了。 “江爱卿言之有理,吴虑,你想让朕如何罚你?” 吴虑咬紧牙关,才能避免自己当众痛骂落井下石的江国公一顿。 他算是看明白了。 江国公这是下好了套等他钻呢,旌阳的吴家旁支,完全让人把吴家戏弄于鼓掌之间了! “微臣……微臣愿意将功折罪!” 吴虑采用了拖字诀,打算事后再有机会立功,重新获得陛下的信任。 谁知,李九鼎正等着他这句话,他未亲自开口,而是看向了大公主。 大公主心领神会地微微颔首,上前一步,建议道:“吴大人确实因一时不察犯下大错,还请父皇念在吴家有筹备粮草之功,免除吴大人以及吴家戏弄父皇的重罪。” 戏弄陛下确实是大错与重罪。 光听前半句,吴虑还以为大公主是在向着自己说话。 听完一切,他面如死灰,一下子反应过来。 今日他不仅掉进了江国公的圈套里,配合江国公的还有大公主与陛下! “陛下,臣冤枉呐!” 吴虑深知此时说什么也扭转不了吴家失势的局面,还是忍不住悲从心底涌上来。 “臣一心为了陛下……” “你到底一心为了谁,你比朕清楚,吴家之功和吴家之过,朕认为功大于过,朕本已决定,封吴爱卿为固军侯,如今降两级,封为子爵吧。” 大常爵位分王、公、侯、伯、子、男六级。 王公为贵,侯伯为次,子男除特殊情况外,基本没有下一代世袭。 根本算不上正经的爵位分封。 吴虑悔得肠子都青了,不免泪湿衣袖,却不敢哭出声来。 生怕陛下再以为他对这样的惩罚不满意,连赏他的子爵也给没收掉。 这笔账,他算在了江家的头上。 如果今日是他赢了的话,被夺爵位的就不是吴家,而是江家! “吴家的闹剧收尾了,朕也该封赏献宝有功之臣。” 李九鼎朝着江国公招了招手。 江国公抬步上前,跪地抱拳一拜。 “陛下,臣进献白砂糖,不是为了封赏,而是为了当皇商。” 如此直臣,让李九鼎险些笑出声来。 可光凭进献白砂糖,就想当皇商,他觉得江家和吴家一样,想得太天真了。 果不其然,台下马上就有臣子站了出来。 然而,不等对方开口说话,江国公再次出声。 “陛下,臣认为糖与盐对百姓来讲,十分重要,希望陛下能够设立专门的衙司监管糖的产出与售卖。” 这番话让想反对的臣子,重新坐了回去。 就连李九鼎,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江国公居然想将白砂糖交公?! “江家在剑南道已寻得大片甜甘蔗林,可以产出最优质的白砂糖,江家愿意将产出的糖,全部交由陛下处置,最优质的白砂糖作为贡糖,供应皇宫。” 处置自然不会不给钱。 可从糖坊买糖,再统一定价去卖。 这个过程中,不仅能够增设糖司豢养更多的人手,零卖还能收一笔税。 它的收益可不是吴家缴纳的酒税能够相比的! “好!不愧是替朕鞍前马后,力战群敌的大将军,有魄力!” 李九鼎拍着江国公的肩膀,把人扶起来,当众宣布。 “即刻起,糖业一事由大公主负责设司建衙,江爱卿你举荐两个人辅佐交接,另外,皇商一职,也要请江爱卿寻得可靠的族人来担任。” 举荐只会举贤不避亲。 权贵世家多的是能够担任副手正职的人才。 再加上皇商一职落定,江家献上整个糖业的富贵,直接让整个家族,在朝廷里向上迈了一步台阶。 江家,已然从二流世家,即将跃升至一流世家! “谢陛下赏识,整个江家必当上下一心,为陛下为大常效力!” 江国公还要再拜,李九鼎扶着他不让其跪下去。 同时对着许贵妃说道:“还不把江爱卿的座位往前再挪挪?” 和许贵妃说完,李九鼎假装漫不经心地拍着江国公的肩膀,笑声打探。 “朕要仔细同爱卿聊聊,这如雪霜般的白砂糖是如何得来的?” 吴家敢盗方,江家难道不敢吗? 献糖献得这么痛快,不得不让帝王疑心,这背后有何蹊跷。 是否来路不正。 “陛下,臣不知详情,只知这糖是臣在益州旌阳的侄子,从石林村一个叫林羽的前朝童生手里得来的。” 第九十五章 出恶气 提起林羽,大公主脑中闪过女儿送来的诗,忍不住笑了出来。 打断了李九鼎对江国公的试探。 “老大何故发笑?” “儿臣想到长乐的家书里,提到过林羽此人,给江国公侄子写的诗。” 大公主说着,从怀中的贴身锦囊里,掏出两张诗帖。 最外面放的正是长乐郡主临摹的那一张。 她展开后,轻轻用手抚平,这才递给李九鼎。 李九鼎接过,只看了一眼上面的字迹,哪怕刻意临摹,依旧能够瞧出长乐那倔强的劲头。 “字很好。” 能得李九鼎一声很好,在场不少人都好奇,这个前朝童生林羽,究竟能写得有多好。 只怕是因为临摹者是长乐郡主,陛下夸的是长乐郡主。 正这么想着,却见陛下从喃喃自语,忽然将诗大声念了出来。 “亦非崖蜜亦非饧,青女吹霜冻作冰。” “透骨清寒轻着齿,嚼成人迹板桥声。” 念到最后一句,李九鼎含笑看着江国公,把诗帖递了过去。 “江国公你看看,这上头写着呢,庆糖霜产出赠江兄。” 能够把白砂糖的特色写得如此鲜明,不用吃进嘴里,便知道它的优点。 写诗的人确实足够了解白砂糖,文采也确实斐然。 难怪能让长乐在给老大的家书里,特意提及。 “诗更好。” 李九鼎稍微一琢磨,不论是长乐的诗帖和献上白砂糖的孝心。 还是江家愿意将糖纳入国家所有,都离不开林羽的功劳。 爱屋及乌,他对着丞相说道:“石林村林羽既是前朝童生,朕近来有意恢复一批才华人品不错,拥有前朝功名的人,爱卿派人查问此人当年的成绩如何,若是得当,便恢复了他的功名吧。” “诺。” 丞相出列应声。 李九鼎对于江家再无疑虑,手指着地上那桶红砂糖。 “既然都是糖,统一归老大管理。” “是,父皇。” 赏罚完毕,宫宴继续。 本来在李九鼎眼里的小插曲,成了这场宫宴里的重头戏。 宫宴还未结束。 江国公献糖予国,江家受到封赏成为皇商。 吴虑触犯龙颜被降爵。 消息像插上翅膀一样飞入京城各家之中。 前段时间接受了吴家礼物的人家,纷纷打开仓库,把还没摸热乎的礼物,如数退还了回去。 皇商之争已尘埃落定,吴家失势是铁板钉钉。 还有人前往无忧酒楼大闹一场,打开了酒楼的酒窖,把到期未交付的吴伶醉白,哄抢一空。 “大人,他们除了抢了自己定的酒,还抢了其他客人定下来。” “胡说八道,假如酒窖里有其他客人的酒,怎么还囤放在里面不给客人们?” 吴家掌柜被哽得半死。 他总不能说,吴家产出的吴伶醉其实很多,但为了不降身价,刻意制造出生产困难。 然后暗中抬价,去黑市上流通,赚更多的差价吧? 以往吴家碰到这种事,还可以抬出其他定酒的客人有多尊贵,扯虎皮仗势压人。 然而吴家现在人人避之不及,谁也不肯为吴家撑腰,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吞。 大公主府上。 大公主满眼笑意地看着小妹无虞,把派人抢来的吴伶醉,分一半送到宫中去,哭笑不得的问:“你和吴家有过节?” “有呀,我去年定了十斤酒,打算给你做庆寿礼,结果说卖光了让我等等,我这暴脾气能等,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送了大姐你果酒喝。” 这事大公主倒是记得,但没想到,吴家连无虞的面子都不卖。 这次也是活该被教训。 “大姐,我可不是像外面传闻那样,抢了吴家的酒,我让护卫扮作普通客商,提前定了一百斤,给钱的。” “可他家推三阻四,先送去了辰王兄那里,又送去了比我晚订酒的景王侧妃家,我用公主的身份喝不上,用客商的身份还抢不到,岂有此理!” 无虞公主气呼呼地掐着小蛮腰。 “他家既然说没酒,我就让他真的没酒喝!” 皇家子弟的霸气,在无虞公主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但大公主没觉得这样做不对,反倒举双手赞同。 如此一来,也算是替长乐诗会上没酒喝,出了一口恶气。 在有心人的宣传下,抢了吴家酒的背后主使是无虞公主,公主转手把酒送去了皇宫中,还被陛下接收的消息。 传遍了整个京城。 无忧酒楼大堂里站满了前来讨说法的人。 “小公主殿下定了酒你们都敢晾着,我们的酒还不知道何时才能给。” “要么你们吴家退钱,我们去别家买酒,要么打开酒窖,让我们自己拿!” “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们明明有酒,却故意不拿出来!” 不足一日,整个京城的两家无忧酒楼,损失了上万斤白酒和清酒。 还有不少闻讯而来的贵客,酒水逾期未交付,直接告官,除了交付酒水,还要赔偿一笔逾期费。 这股风从京城刮到周边各地,吴家名下所有无忧酒楼,被搞得焦头烂额。 吴虑连调查旌阳的实情,处置掌柜吴理的心情都没有,各处求爷爷告奶奶,破财消灾。 …… 旌阳城。 林羽直到郎中看完伤势,确定并无大碍,将养一个月即能痊愈。 等郎中开了方,他亲自熬完一副药,等江南雁服下睡着,这才告辞离开青江酒楼,打道回府。 这次买下的一万亩荒地,加上上次买的一万亩。 从石林村到城里的方圆十里内的荒地,全部归于林羽的名下。 林羽一举成了旌阳县拥有荒地最多的人。 “等卖完酒赚到钱,再多买一些良田。” 光当荒地第一还不行,要成为旌阳最大的地方,名下至少要有上万亩的良田。 挫败了吴家的阴谋,假如吴永罪名成立,凭唐知涣对他的维护之情。 事后还能查抄吴永的财产,给他当作赔偿。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斗,结果是既漂亮又舒心。 眼见车窗外的景象越来越熟悉,林羽心中燃起一股自豪感。 “下午县令大人带人量地,到时候和娇娘小薇他们一起去瞧瞧我赚来的家业。” “吁!” 马车突然勒停,林乘风沉声提醒。 “老爷,村长一家跪在村口等你呢。” 消息传得可真够快的。 林羽挑起车帘,朝前方看去。 除了在大牢里的林西峰与林宗叔,剩下的林宗伯林宗仲还有两房媳妇和六个子女,整整齐齐地跪在村口处。 看到林羽的马车来了,一家人伏地大哭。 “林羽,你放过我爹(爷爷)吧!” 第九十六章 变卖家业离村去 拉着长声的哭法,让林羽回想起了擅长撒泼打滚的陈方菊。 与陈方菊不同的是,剩下的这些人,嘴里哭着喊着求他放过,眼神如刀似剑的,满脸写着:老子不服! 连装乖都装不好,还是当他眼瞎人傻? “老爷,要不从田里绕过去?” 林乘风的提议不错,但躲得过今日躲不过明日。 能在别人家了结的事,他可不想再引到自家去解决。 “我下去和他们谈谈吧。” 有些事,是该做个彻底的了断。 林羽招呼着林大力一起下了马车,旁边跟着骑马的江家护卫,下马在前方开道。 这种要掐架的架势,把满脸不服的林宗伯林宗仲吓得脸色惨白,紧紧地护住身边的子女。 生怕林羽再对他们的孩子下手。 如此小人之心,把林羽给气笑了。 为免被这家人讹上,干脆停在了十步开外。 “林羽,你害得我爹和我三弟被关进县衙大牢里,还害得我家要赔你银子……” “更正一下你的说法,不是我害的,是他们自找的。” 林羽当着村口看热闹的村民们的面,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 末了,他又补充一句。 “谁不信可以去城里打听一下,或者林宗伯你们去县衙查下档案,谁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上面写得清清楚楚。” 想赖在他身上,然后让他负担起这一家人的未来? 门儿也没有! 林羽可不接受这种道德绑架,他没有祸及亲友,让剩下的这一大家子走投无路去寻死,那是他有好生之德。 林宗伯和林宗仲对视一眼,心中震惊不已,难以接受这个现实。 这怎么和报信的人说得不一样呢? “对了,林宗伯林宗仲,县衙如今忙着查你们三弟牵涉的科举案,还没来查抄你爹的家产。” “我要是你们的话,马上分家,把房子水田卖了去别的地方生活去,否则等县衙的人来了,你们家剩下一个铜板,都要归我。” 林羽是有好生之德,但并不妨碍他痛打落水狗。 如今整个石林村上下一心,唯有这家是颗老鼠屎。 不趁这个机会踢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难道要留在村口败坏全村形象吗? 林宗伯与林宗仲听说县衙要抄家,一下子慌了神。 他们见林羽根本没有高抬贵手的想法,一个骨碌爬起来,同媳妇聚在一起,商量着对策。 “怎么办?要信林羽的话吗?” 林宗伯虽然作为老大,但他不是在替全家服徭役,就是在服徭役的路上。 家里的大事小情,他根本拿不了主意,更何况卖房卖田这样的大事。 作为老二但在家里同样不受重视林宗仲,早就想分家了。 眼下有这样好的机会,他与媳妇交换了一个眼神,当即拍板。 “他说了不信可以去县衙查,县衙记录的事还能有假?看来咱爹和咱弟是真的回不来了。” 全家一阵沉默。 娘死了,爹下了大狱。 全家最有出息的三弟犯了大事,可能回都回不来了,十多年省吃俭用供养三弟读书的钱,也打了水漂。 想到这里,还是两个早就心生不满的儿媳妇一拍大腿,拍板定论。 “卖房卖田,先去你们干活的附近租个落脚的地方,咱们从今往后,过自家的日子。” 主意好拿。 可谁都有故土难离的情结。 卖房卖地还分了家,往后就无法再回石林村了。 林宗仲不太乐意,对着林宗伯建议。 “要不只卖爹名下的两亩田和房子,咱们去荒山圈块地方盖个茅草屋,先渡过眼下的难关,过后再看情况去哪里落脚?” 围观的村民里,突然有人朝他们啐了一口痰。 “谁愿意买你们家的房和田?” “林西峰在石林村当了这么多年的村长,居然为了讨好吴家人,想断全村的财路。” “你们家的房子和田地,活该被县衙抵给林羽当赔偿!” 一石惊起千层浪。 其他村民,性情直爽的,也跟着朝一家人啐了一口。 脾气好的不肯与人交恶的,看着这家人的眼神,也是十分不善。 在这种氛围里,林宗仲三岁的儿子,吓得“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扯着他娘的袖子,往村外走。 “娘,去外婆家,我要去外婆家!” “奶奶打我,爷爷骂我,我不喜欢石林村,我喜欢外婆家!” 林宗仲的媳妇,想到嫁进石林村没享过福,整天伺候公婆不说,孩子还不受待见。 家里好吃好喝的全给了小叔子不说,连自家名下的两亩水田,辛苦劳作一年的收成,都得交给公婆。 石林村对她来说,简直是噩梦般的存在。 “回娘家!我们娘儿几个回娘家!” 林宗仲的媳妇硬气起来,对着林宗仲下了最后通牒。 “你愿意呆在石林村自己呆着,大不了老娘不跟你过了,带着你的娃再找一户好爹。” “媳妇你说啥子诨话呢,啥不跟我过了,我这不是……这不是……走!去找五太爷说项说项,把房子和田卖了。” 剩下的林宗伯,对于这样的结果没有任何反对意见。 他为这个大家庭服了近二十年的徭役,死里逃生多少回,却没受到过家人们的重视。 二弟三弟甚至连声大哥都不愿意喊,这个家还有什么好维持的? 两家人成了无房无田、只有户籍能暂存原址一年的流民,便与石林村彻底地失去了联系。 可留在村里惹人嫌,出了事连点帮衬也没有,和流民也没有区别,还要冒着被县衙抄家的风险。 树挪死人挪活。 “卖房卖田去城里!” 权衡利弊后,林宗伯与林宗仲作出了最终的决定。 在村里抵触这一家人的情况下,房子和田地必然要打折卖。 可如今的两家人,生怕衙门的人来了,他们还没分完家拿到钱。 哪怕一亩水田只能卖四两银子,比平时的价格低一两,也像是得了天大的便宜。 林羽一直站在路口,冷眼瞧着这一切。 林五太爷把六亩水田低价卖给大姑、林诚和三河叔三家。 只剩下林西峰名下的房子,无人问津。 两兄弟急得抓耳挠腮,求着林五太爷帮忙。 “家里五间老房子只值三两银子,可新建的两处厢房,花了十五两。” “就算整套房子卖十五两银子,咱们石林村,谁能马上掏出这么多钱来?” 两兄弟的视线,不由得定格在了林羽的身上。 要说石林村谁能眼皮不眨地掏出十五两银子买房,只有林羽! 第九十七章 欠了我的还回来 林五太爷同样明白,眼下的情况,必须林羽伸出援手。 可他心里总觉得,林羽这个孩子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羽娃子,你想买你三叔家的房吗?” “不想。” 林羽不假思索地回绝了这个提议。 他在这里站着,是想亲眼看着事情了结。 可没想过,要给两兄弟出路费和安家费。 更何况,这套房子最值钱的厢房,还是当初陈方菊挪用了他家的钱。 “林羽!” 林宗伯张嘴就想骂人,让林宗仲一把捂住。 他一脸祈求的对着林羽问:“你不肯出十五两,要不给十两?” 在林宗仲看来,一定是林羽越有钱越抠门,才说不想买。 只要把价格定低一些,不信林羽不动心。 “林宗仲,我看上去像有钱的败家子吗?” 像。 周围的村民们,想到林羽给工人们安排的伙食,顿顿非鱼即肉,还让全村人穿细麻衣服。 心里都觉得这不是像败家子,完全就是败家子行为。 林羽看到村民们点头,顿时一噎。 “行吧,就算我是败家子,可我不是冤大头。” “我自家在盖新房,为何要买你家的房?” 拿来养猪吗? 还有,欠了我的还回来,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 就算不买,衙门也会没收,再还回来。 林羽能够让两家把六亩水田卖掉,算是仁至义尽积德行善了。 他反驳的话,让林五太爷张了张嘴又闭上,浑浊的双眼里满是同情之色。 看来林羽这个娃子,是真的不认西峰家这门亲戚了。 “宗伯宗仲,这个房子写在你们爹的名下,老头子我做主卖给村里其他人,只怕会惹上官司。” 林老太爷为了卖林羽一个好,更是为了村里人,只得好言相劝。 “你们一家拿上这十二两银子,赶紧收拾东西走吧。” 扔下大房子就这么走了? 林宗伯和林宗仲谁能甘心。 他们还想再降价,卖给村里兄弟多的石家人。 等县衙来人,生米煮成熟饭,还敢和石家兄弟硬扛不成? 谁知就在这时,远远的就有人喊。 “不好啦!县令老爷带着一群衙役来抄村长的家了!” “现在都走到东湖湾了!” 来得这么快?! 两兄弟看看不远处自己的新厢房,再看看已经到手的十二两银子。 拿后脚跟做出了决定。 “媳妇,快带着孩子回去收拾东西,能拿多少拿多少。” “五太爷,能借你家的板车,帮忙装行李吗?” 林五太爷没有答话,看向林羽。 如今石林村的主事人,不再是林西峰,最拥有话语权的人,也不再是他这个糟老头。 而是林羽。 林羽看到满地乱爬的孩子,轻轻点了点头。 林老太爷这才松了口气,赶紧叫自家的孙子前去帮忙收拾。 等一行人小跑着走远,喊话的林诚凑上前来,嘿嘿一乐。 “羽娃子,其实县衙的人没往这边来,是去张家寨东边量地的,我故意吓唬他们的。” “我晓得诚哥,谢谢你解围。” 假如不是林诚机智,贪心的两兄弟还不知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如今离开石林村,跟着买田的去过了户,从此就与石林村没关系了。 “乘风,回家。” 马车骨碌骨碌踩着坡道往西走。 离着老远,林羽便从窗口,看到站在门口不断徘徊的陈娇娘。 出门的时候,太阳还在东边,归家的时候,太阳已落西山。 但凡门口有动静,陈娇娘就会踮着脚朝外张望。 “也不知道她从什么时候开始等的。” 林羽心疼不已。 等马车停稳,一个健步跳下车去,将人抱了个满怀。 “媳妇,我回来啦。” 尽管大常的民风不算保守,但当众和相公搂抱这种事,陈娇娘是想也没想过。 顿时头脑发热,脸上发烧,只顾着把头埋进相公的胸膛里,心里有一万个问题,此时也问不出口了。 “娇娘,你放心,这次去县衙,我和江兄大获全胜不说,还让县令大人,把想害我们的人全部抓了起来。” 林羽松开怀抱里的美娇娘,拉着她的小手往竹林方向走。 预计是半日解决的事,因为江兄的伤势,出去了一日。 家里熬糖酿酒的事情步入正轨,不必他操心。 可陈光儿造字模的事,正好是关键的时候,假如陈光儿今日遇到意外情况,没能自行处理好捶炼的胶泥。 那么活字印刷术的问世,只能往后推延半个月,重新挖泥沉淀。 “姐夫,你再不回来,我的两条胳膊就要废了。” 走之前还说要替林羽守护这个家的陈光儿,此时累得像条死狗似的,拿着洗衣棍,有一下没一下地砸着案板上的两团胶泥。 胶泥表面和内里,都已到了他要求的细腻丝滑的程度。 可由于整整一日的晾晒,必须不时的补水,再进行捶炼才不会干巴掉。 林羽赶紧接过洗衣棍,关切的问:“没事吧?你怎么不换个人来敲?” “换了好几个,他们打的力气不如我好,后来我想着这两团泥很重要,干脆自己来吧。” 不得不说,小舅子的直觉挺灵敏的。 别人只会以为这是两团光滑水润的泥团。 小舅子一眼看穿它们的珍贵之处。 “好了,我回来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把这两团泥敲成一寸厚的饼状。” “姐夫你让开,我马上敲好。” 陈光儿的胳膊已隐隐有了肌肉线条。 字模造不造得成,林羽还有待观察,但小舅子的体格,比起以前来强健了不少。 “相公,你到底想让光儿做什么?” 陈娇娘不知几时,沏了一壶花茶放到了竹桌上,还特意坐到他对面。 一副要促膝长谈的模样,把想糊弄过去的林羽给唬住了。 媳妇这架势,不像是闲话家常,倒像是…… “相公,你这次出门,我和小薇担心了一整日,小薇好歹每日在家里,掌管着熬制红砂糖的事,而我一直无所事事。” “谁说的?你不是在学医吗?” 林羽可不想媳妇妄自菲薄,天生我材必有用,我媳妇可是难得的人才。 陈娇娘见他贫嘴,嗔了他一眼,眼中却升腾起一层雾气。 这把林羽吓坏了,顿时放下手里的茶杯,环视四周,警惕的问:“可是我离开家的时候,有人来欺负你们了?” “有。” “谁?” 陈娇娘抬起右手。 第九十八章 夫妻谈心 轻轻地碰了碰林羽的鼻尖,眼中的雾气更浓。 “是我?” 林羽反手指着自己的鼻尖,顺势一把抓住陈娇娘的小手,放在手里爱不释手的揉摸着,开始反思。 自己哪里没有做对,竟惹得媳妇如此指责? 走的时候和她们说了问题不大。 关于和吴家的过节,提前说得清楚明白。 既然想不通,干脆直接问。 夫妻间沟通最忌讳不清不楚,靠你猜我猜过日子。 “娇娘,我怎么欺负你了?说说。” 如果真有这样的行为,林羽必定立正认错。 假如是娇娘故意撒娇的小情趣,他不介意让娇娘知道,他真正欺负人是怎样欺负人的。 “相公,我在和你说正经事的时候,你不要想别的。” “我很正经……” 林羽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顺着胳膊往上走,快要走过界的手,赶紧缩了回来。 好险就要背着小舅子和媳妇打情骂俏了。 “媳妇你继续说。” “相公你是不是……没把我们当成一家人?” 啊??? 林羽险些急得跳脚,却还是强忍着委屈,不解的反问:“我做了什么没把你们当一家人的事吗?” 他知道媳妇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可还是觉得难受。 好在,陈娇娘不是指责他的意思,而是反握住他的双手,放到胸前,深情地告白。 “家里出了事,不应该你一个人承担。” “如果下次再遇到麻烦事,我希望和相公一起面对,而不是坐在家里等消息。” 泪水一滴滴落在林羽的手背上,陈娇娘哽咽着问。 “相公,是不是因为我很笨,没法帮你,你才想着所有的事自己扛?” “我一直认为我比你的年纪大,遇到事情,应该能照顾你一些,是我太笨,帮不上忙。” 原来如此。 林羽心中的委屈一扫而空,认真地反思了一下自己的行为。 确实有种凡事大包大揽,在家庭里逞个人英雄的情况。 导致原本对自己不自信的媳妇,怀疑她在家里的存在意义,这才有此一问。 不过,娇娘比他的实际年龄可不大,唯一比他大的地方……林羽收回乱瞄的视线,正襟危坐。 “娇娘,这次的事情是冲着我来的,人越多口越杂,事情越乱。” 面对林羽的解释,陈娇娘虽是笑着点头,但眼中的落寞难以忽视。 她知道了,相公还是想让她主持内宅事务,让她学医,也只是消遣罢了。 是她太贪心了,觉得自己能够帮得上相公的忙,减轻他的负担。 林羽见娇娘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快哭了,不敢再挑战她的耐心,话锋猛一转。 “四月四的诗会,我要把咱家酿的酒给长乐郡主送去,正好你的那本《百草集》快抄完了,不如你随我一起去参加诗会?” “相公是让我去还书?” “除了还书,还要和我一起推销自家酿的酒,另外,咱家的家业越来越大,你以后也会经常出去,现在开始要学着和那些小姐夫人们交际了。” 像把自家媳妇拴在后宅,当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金丝鸟的事。 林羽还真做不出来。 他的目标不算远大,但经历了吴家捏造罪名一事,也明白了。 想在大常立足,光凭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想法,过于天真。 必须做大做强才不会任人欺凌。 在这一点上,只能效仿其他成功世族的做法,光靠一个人努力不行,要发动全家一起,谁也不能掉链子。 “娇娘,人生如登山,你跟在我身边一起往上爬,可能会很累,但我相信,你会见到你从未想过的风景。” 林羽郑重其事的问她。 “你愿意和我并肩以赴,去山顶上看看吗?” “相公……” 陈娇娘深情凝视着他,忙不迭地点头,红唇轻启,刚要说话。 旁边敲击的洗衣棒停了下来。 “姐夫,我敲好了!” 扫兴。 林羽只得不情不愿地松开手,用袖子给媳妇擦了擦眼角,咧嘴一乐。 “走,我们一起去玩泥巴。” “噗嗤……” 陈娇娘没忍住破涕为笑,心想:我都这么大了,还玩啥子泥巴嘛。 可当真的玩起来,她才明白,相公的玩泥巴,和她想象里的玩泥巴不一样。 林羽先将准备好的一寸宽的方木棍,放到泥块上,用刀具在菜板上,将它们划成一个个小方块。 两大团黄泥,一共划出了六百六十六块小方块。 林羽划了一块,剩下的一块让陈光儿划完,把所有的小方块,即粗泥坯装进箩筛里。 “接着找个通风阴凉的地方,把它们自然阴干就行了。” “好咧姐夫。” 不用林羽吩咐,习惯找活儿干的陈光儿,端起箩筛就走。 陈光儿看着箩筛里整整齐齐、密密麻麻的小方块。 突然有种收割稻草时,丰收的喜悦感。 “相公,这些小方块到底有什么用?” 陈娇娘好奇的问。 林羽原本想等到出了成果再告诉她,想到刚才沟通过的问题,凑到她耳边,低声解释了几句。 听说这些小方块,能替陈光儿立下大功一件,还能赚大钱,陈娇娘的小嘴微张。 先是惊讶难以置信,接着感动不已。 “相公,多谢你替光儿谋划前程。” 她不懂活字印刷术具体是什么,但也听明白了,它能为光儿立功,还能快速抄书赚钱。 到时候光儿只需要轻轻手指,一天印刷出来的成果,比光儿给书局抄一个月的书还要多。 并且相公打算把这件事全权交给光儿去做。 “一家人说啥子两家话,你是不是不拿我当家人?” 啊??? 陈娇娘总觉得这话有些耳熟,正要回想在哪里听过,唇上一热。 她的一双美目瞪得溜圆,似嗔似怨地看着当着光儿的面偷尝她口脂的林羽。 “相公,光儿还在呢。” “我背着他呢,再说了我亲我媳妇是合法的,他管不着。” 林羽拉起陈娇娘的小手,指着竹林深处。 “走,媳妇,我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陈娇娘看他满脸兴致盎然,自然不会拒绝,跟上他的脚步,往竹林深处走去。 第九十九章 自古才子配佳人 才走了没有十步远,就听到一声奶里奶气的熊吼声。 “娇娘你听,是猫熊!” 早在离家之前,林羽就想着要和偷吃他家铁器的猫熊好生谈谈。 如今得闲,正好拉着媳妇,一起去观赏国宝。 陈娇娘见他感兴趣的是猫熊,特意拉自己来竹林深处,不是把刚才点到为止的事,再深入交流一下。 而是想和猫熊谈谈,小脸白了又红。 啊啊啊……她平时和相公在一起,不正经的时候太多。 相公正经起来,她还有些不太适应。 “娇娘你累了吗,怎么看上去脸有些红,声音有些喘?” “我……有些害怕。” 陈娇娘随便找了个借口。 实际上在东湖湾,她还曾砍竹笋喂过猫熊,哪里会怕。 倒是林羽想当然了,认为她的害怕很正常,张开双臂得意的说。 “那你往我怀里靠靠,我保护你。” 其实头一次近距离接触野生猫熊的林羽也怕。 但在媳妇面前,再怂也得支棱起来。 “呜吼!” 林羽一把抱住陈娇娘,就势蹲了下去,可惜没完全蹲下去,被卡住了。 陈娇娘哭笑不得地低头,看着靠进她胸膛的林羽,忽然明白过来。 “相公,你不会是在害怕吧?” “谁害怕了?我只是……” “呜吼!” 林羽干脆把头埋了起来。 惹得陈娇娘笑得花枝乱颤。 啊,好丢脸。 他又把脸往深处埋了埋,害不害怕倒是次要,有家里这个避风港是真的香。 野生猫熊对他的吸引力都变小了许多。 这边夫妻俩打打闹闹。 那边陈光儿搬完小方块,累得直不起腰。 “姐夫和姐姐跑哪里去了?听声音好像没走远。” 在追上去和休息下,陈光儿果然选择了后者。 休息一会儿,他走回房间,提笔想要接着抄书。 可是敲了一整天的泥团,手臂酸软抬不起来,只滴了一滴墨点在纸上,让他心疼不已。 “完了,浪费了一张宣纸,前两天抄完的那本书相当于白抄了。” 他得找机会和姐夫商量商量。 要不玩泥巴这事,他就不参与了? 否则他就没办法保质保量地给绵远书局交付任务了。 …… 绵远书局。 刚刚睡醒的老掌柜,坐在门口的摇椅上,遥望余晖。 再扭头反观堂内活泼的少年郎们,像往常一样发出感慨。 “年轻就是好,不像我这个糟老头子,一个不留神,就有可能看不到明天的夕阳。” 他的话音刚落,一道清朗的笑声,从一辆外表简单但内里华贵,标贴着“宋”字的马车上,徐徐传出。 “长寿叔,三年不见,您老好像比我上次见面时,身体更加硬朗,声音更加浑厚了。” 车帘挑开,一个约莫二十来岁,身材修长、眉目如画的英俊青年自马车上走下来。 青年一经出现,顿时吸引了过路不少大姑娘小媳妇的注目,连书局里的一些学生都忍不住看直了眼。 “徽之公子,哪阵风把你吹……哦,对了,你定是来旌阳参加四月四,长乐郡主召开的诗会的。” 长乐郡主作为大公主唯一的女儿,虽然有过一任亡夫,但是由于身份显赫,且深受陛下看重。 想要当郡马的权贵子弟,整个大常没有一千,也有一百。 但宋家公子宋徽之,却是在陛下还未成事前,便被长乐郡主才名所吸引,一见钟情。 可惜当时长乐郡主已许配人家,宋徽之只能发乎情止乎礼,遥遥欣赏。 还有人闲着发慌,看热闹不嫌事大,曾给宋徽之写过诗。 自古才子配佳人,唯怜宋郎独痴情。 后来长乐郡主丈夫阵亡,宋徽之不顾家中反对,从京城追到蜀地。 若非他的父亲以没有功名何以成家为理由,执意请了大儒执教,将其摁在蓉城锦江书院学习。 只怕日日跟在长乐郡主身后,献诗作词,沦为宋家的笑柄。 “徽之公子,你来旌阳,可曾向杜大儒请过假了?” “自然是请示过的,杜老也让我趁机见识一下蜀地才子的风采。” 宋徽之说得那是一脸傲然,哪里是想见识别人的风采,完全想要独领风骚。 不怪他傲,而是有这样的资格。 宋家祖上可是出过六任丞相,宋家人皆是才华横溢。 宋微之的父亲,也是现任的宋家家主,在陛下打天下时,更是担任军师重职。 如今则是吏部尚书,掌握各大小官员评优升贬。 宋家名下书局遍布天下,在文坛影响力巨大。 族中多是以国家为重任的有志之士,几百年才出了宋徽之一个痴情种子。 宋家没有打骂教育,还能怎么办? 放任自流,别做出格的事,慢慢开悟呗。 迟早能悟出来,此事是郎有情妾无意。 “不提别人了,长寿叔,你瞧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宋徽之打开折扇挡住英俊的脸庞,身后的四个小厮,每人怀里抱着十斤装的酒坛,小心翼翼地走下马车。 老掌柜看了一眼酒坛上贴的“吴”,吓得整个人瞬间清醒。 赶紧甩手示意小厮们把酒坛搬上马车去。 “徽之公子,你怎么搬了这么多吴伶醉来?” “我听说郡主以诗为乐开的诗会,结果没买到吴伶醉,特意向同窗吴兄要来四坛,解她燃眉之急。” 宋徽之心想:我如此用心,这次诗会上,哪怕郡主不念我的情分,至少能够给我一张笑脸,和我坐一桌了吧? 老掌柜活了这么大岁数,什么新鲜事没见过。 再加上徽之公子虽然自负才华横溢,脾气不太行,但性格却很单纯,心中所思所想,全部写在脸上。 老掌柜一下子看穿了他想借吴伶醉来讨好长乐郡主的想法。 “徽之公子,你刚来旌阳,有些事你还不清楚,这吴伶醉如今在旌阳,可没以前那么抢手咯。” “为何?” 宋徽之两日前从剑南道州府的蓉城出发,路过无忧酒楼时。 还见到有两群客人,为抢一坛吴伶醉清大打出手。 旌阳这个小地方,难道有比吴伶醉还要有名气的酒? 能让长乐郡主舍弃了吴伶醉,用别的酒款待诗会宾客? 第一百章 旌阳不大卧虎藏龙 “不是酒的问题,是吴家人品不行。” 老掌柜引着宋徽之进了后院,将今早县衙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叙述完。 宋徽之听完,一脸的不可思议。 “吴家觊觎江家的糖方,居然使用如此下作的手段?” “一定是那个吴永和掌柜吴理自作聪明,我认识的吴兄可不像他们一样,是阴险小人。” 提及同窗吴兄,宋徽之还颇为自豪。 “他得知我想帮郡主,还特意说了,假如四坛吴伶醉不够,想要酒他随时给。” 面对天真的宋徽之,老掌柜直接无语。 徽之公子摆明没有听懂事情的关键点,不在于吴理和吴永觊觎糖方。 完全是吴家人想借此拿下皇商之位,给江家下绊子,才闹出了一桩官司不算完,还牵涉了科举泄题案。 科举日期已定,就在下个月,如今受此牵连,只怕要延期,耽误多少学子精力与金钱。 当真是罪大恶极! “徽之公子……” “长寿叔,吴家和江家的事,与郡主和宋家有何干系?” 这话倒把忧心忡忡的老掌柜给问蒙了。 是啊,吴江两家之争,和素来不参与朝堂与权贵争斗的宋家有何干系? 问住老掌柜,宋徽之迅速把话题转到自己感兴趣的方面。 “你说我是现在把这四坛酒送给郡主,还是诗会当天再送?” 宋徽之根本没把这些闲杂之事放在心上的态度,倒让老掌柜松了口气。 他还担心徽之公子,因为同窗之谊,想替吴家辩解,看来公子刚才帮吴家人说话,单纯是因为同窗吴妨公子的赠酒之情。 在徽之公子眼里,什么事都没郡主的事重要。 罢了。 “我认为,公子你还是去洗漱休息一番,准备好诗稿再去拜会郡主,好给郡主一个崭新的印象。” “崭新的印象?” 宋徽之有话卡在喉咙里,吐不出咽不下去,真想问问长寿叔。 难道我以前在郡主眼里的形象不太好吗? “看!书局里有美男子!” “走,进去瞧瞧。” 蜀地贵女多热烈,宋徽之赶紧关上门窗,拿起折扇捂住脸。 突然,他悟出了一个道理。 “难道是因为我相貌出众、才华横溢,容易招蜂引蝶,所以郡主对我不放心,误会我是花花公子,才不喜欢我?” 刚要往前面书局走的老掌柜,听到这番总结,险些被门槛绊倒。 当场寿终。 他已经开始同情诗会上夺得全场风采,依然会被长乐郡主拒绝的徽之公子了。 不对。 “说起来,旌阳藏龙卧虎,才子才女可不少,公子不一定能在当日拔得头筹。” 专攻吟诗作词的徽之公子在蜀地才名远扬,已是无人能敌。 可若论字,平心而论的话,他认为林羽那娃子更加厉害一点点。 “刚才怎么没把羽娃子当成重点给公子讲讲呢?” 此时说什么也晚了。 徽之公子已经在挑选穿哪套衣服,去送酒了。 …… 钱庄后院。 刚回到旌阳的长乐郡主,桌上的热茶还没放凉,便换了一套新衣,让昌掌柜准备两匹马来。 “郡主又要出门?不日后即是诗会,这次出去还来及时回来吗?” “我近日不会离开旌阳,现在要去石林村讨酒喝。” 长乐郡主对着牵来两匹不常骑的烈马,拍了拍它们的脖子。 刚才还在骚动的两匹烈马,一下子变得温驯起来。 她将脾气较好的那匹马的缰绳,递给嫣儿。 “抱歉,只能让你再辛苦陪我跑一趟了。” “我也想随郡主瞧瞧,世间有没有比吴伶醉还好的酒。” 如果没有。 她今晚就让林公子,把秋雨叹的其二作出来,犒劳郡主奔波劳累的身心。 主仆二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前脚刚走。 后脚闻讯赶来的宋徽之,扑了个空。 “昌叔,郡主呢?” “刚走。” “又走了?她不是回旌城准备诗会,钱庄的事居然比她办诗会更重要了?” 宋徽之扑空扑得多了,有了经验,知道等不到人,调转马车往书局走。 路上还在琢磨:要不我回去算一算名下有多少银钱,去钱庄存钱给郡主减轻压力? “刚才应该厚着脸皮问一问,郡主大晚上去哪里才对。” 天黑路险,郡主可千万不要发生意外磕着碰着了。 宋徽之路过医馆,当即停车,下去买了瓶伤药揣在怀里,以备不时之需。 身边伺候的小厮见怪不怪,只是觉得胸口衣袖里揣的备用物品太多。 每日负重的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也许只能等着长乐郡主接受公子,或者另嫁他人才行。 …… 夕阳完全落进山谷中。 和猫熊隔着笼子拉扯了一个时辰。 林羽依然只敢离着装猫熊的铁笼子远远的,看着娇娘和小薇给它递竹笋。 猫熊吃得欢快的同时还亮出肚皮求摸摸,羡慕不已。 “娇娘,小薇,为什么你们喂它它愿意吃,我一靠近它就吼我?” 连猫熊都开始好女色了吗? 然而老嬷嬷特意来看过,说这只猫熊它是母的。 陈娇娘很认真想了想,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可能是它发现了,抓住它的陷阱是相公你下的?” 我去! 林羽看着断断续续吃了一个时辰,一屁股坐在笼子里,根本走都不想走的猫熊。 觉得这头熊完全是在恩将仇报。 “我抓它就是想撸熊自由,结果让我眼巴巴看着,真闹心。” 倒是娇娘和小薇,对猫熊爱不释手,连三只小猫咬小薇的脚丫子求投喂,她都没发现。 林羽干脆抱起三只小猫,去找大咪讨奶喝。 离着酒坊还有五十步远,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酒香,让他精神一振。 “这香味不对劲!三哥怎么没有通知我一声?” 林羽赶紧松开三只小猫往酒坊里跑。 三只小猫比他速度还快,冲在最前方。 然而等冲到酒坊门口,立即停了下来。 它们四只爪子抠着地,朝着酒坊里面,露出刚长出不久的小尖牙,发出“嗷嗷”的警告声。 猫有灵性,林羽跑在后面看到它们的反应,就知道自己的直觉没出错。 等跑到酒坊门口,看到里面的情形时。 饶是他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被吓了一跳。 第一百零一章 出酒 “你们也没熬夜班,怎么倒头就睡?” 只见石三哥躺在距离门口仅一步远的地方。 剩下的工人们,七扭八歪地躺在地上、靠在槽子旁。 平时白日守在槽子旁的大咪,此时睡得四脚朝天。 小猫们在外面急得“喵喵”直叫,依然没有叫醒它。 空气里飘荡的酒气,难以忽视。 “你们这是喝醉了还是闻醉了?” 林羽看到有一个发酵桶敞开着,酒气正是自其中发散而出。 他赶紧跑上前将盖子盖好,浓烈的酒气这才不再继续往外扩散。 “虽说我以前喝过更烈的酒,但这个酒气真的很上头。” 门口抠地的小三花体量小,此时已经开始打起了醉拳扑到小狸花的身上啃咬起来。 看它们打成一团,林羽赶紧先把酒坊里冲着人的窗户打开,通风换气。 接着又将门口的石三哥,拖到门外去晾着。 然后把大咪抱起来,放到竹林里躺平。 做完这一切,再返回酒坊时,石三哥已经双手撑地,慢慢坐了起来。 看到林羽时神情还有些茫然:“羽娃子,我怎么在这里?” 不等林羽回答,石三哥恍然大悟,满脸震惊与喜悦的狂叫。 “羽娃子!你酿的酒可真厉害!” 能不厉害吗? 林羽光闻酒气就知道,他根据记忆里的古法酿造复刻的五粮酒,产出成功! 石三哥还在一惊一乍的讲述着刚才发生的事。 “我闻到酒香,想着应该能出酒了,打算尝尝符不符合你说的要求,把酒挪到酿酒槽去,结果你猜怎么样?” “怎么样?” “我尝了一口呛嗓子,才想起来自己不喝酒,赶紧让别人帮着尝一尝,就……就,都睡着了。” 虽然不该笑,但林羽还是没忍住,哈哈地笑出声来。 石三哥窘迫地抠着脑壳,跟着嘿嘿直笑。 两人没有意义地笑了好半晌。 直到笑得腮帮子发酸,林羽才将石三哥从地上拉了起来,朝着酒坊里一昂头。 “我把窗户打开了,一会儿等大家醒来记得关好,温度要保持好,风味才能有保证。” 快酒微热,慢酒微凉,闻香必盖,无香轻晃。 玉复醉传授的酿酒陈化的十六字秘诀,他可不敢忘。 哪怕已经入夏,但夜间气温微凉,酿酒一事重在细节功夫,影响风味口感。 马虎不得。 “羽娃子你放心,我白天睡了一日,晚上正好守着。” “你们睡了一日了?” 林羽不免怀疑,三哥说的尝了一点点,是多少的一点点。 只得庆幸,像林宗叔这样的偷窥狂,早被抓了起来。 如今的石林村是一片铁桶,不然的话,还真是容易让人钻漏子。 说漏嘴的石三哥讪讪一笑,连忙保证以后不再犯。 “也不怪你们,是我没有提前提醒你们,这酒有多么烈,下次再喝回家里喝。” 酒坊的工人就像种地的农夫。 理应抢先尝几口。 在林羽这里,大家干活除了拿钱,还要守住尊严。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这种事,不会发生在石林村。 谁爱当剥削者谁当,反正林羽吃过被剥削的苦,不打算剥削别人。 大不了少赚些,至少良心能安,晚上不会失眠多梦。 还担心被责怪的石三哥,闻言放下心来,抠着脑壳憨厚地笑了笑。 他连忙用水瓢舀了水,去酒坊人工叫醒其他人。 “起来干活!” “羽娃子说能出酒了,赶紧挪到酿酒槽里去放着!” 将蒸馏好的酒放到酿酒槽里陈化,是酿酒的最后一步。 其实此时的酒已经能喝了,但需要增加风口与口感。 它并非包装增值,而是实打实融进酒里的灵魂。 就算酿酒槽是一样的材质与年份,不同时间与不同温度陈化的酒水,滋味也会有着细微的差距。 这,便是古法酿造才能拥有的,独一无二的魅力所在。 等酒倒入酿酒槽,林羽选了味道最醇正的一槽,打了十斤酒装入坛子里。 “李前辈一斤、郡主一斤,再给江兄送两斤,剩下的明天给娇娘做醉鱼吃。” 林羽拿着小分量的陶瓷坛子分装完,全部装进碗柜里,身后传来一道调侃的笑声。 “原来在林公子心里,诗会送酒的事,还没有给贵夫人做醉鱼来得重要。” 长乐郡主?! 林羽转过身去。 只见长乐郡主含笑站在他的身后。 陈娇娘和杨薇以及大力等人,则站在红衣美婢的身后,困惑地打量着屋里的主仆二人。 特别是杨薇,眼珠子恨不得盯在长乐郡主的胸前,满眼羡慕的表情。 他只得赶紧介绍长乐郡主的身份。 “娇娘,这就是我们要参加的诗会的主人,长乐郡主。” “郡主,这两位是我媳妇。” 听说是郡主大驾光临,陈娇娘和杨薇赶紧上前福了一礼。 杨薇看了一眼和娇娘姐姐身材有得一拼,甚至少妇风韵更足的长乐郡主,向来心直口快的她称赞道:“郡主长得真漂亮,身材也好,你一进屋子里,家里都不用点灯了。” 不带有讨好之意的称赞,让长乐郡主忍俊不禁。 她打量了一下杨薇的脸蛋和身材,虽未长开,但假以时日,定是一个大美人。 林羽倒是好福气。 连喜怒不形于色的冷酷嫣儿,看到可爱喜人的杨薇,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林公子,你的两位夫人一位娇美沉稳,一位可爱活泼,倒是让人越瞧越喜欢。” 长乐郡主满眼欣赏之色。 让林羽心中一阵紧张。 他知道自己两个媳妇有多好,连猫熊都会偏爱她们,可长乐郡主你一个大美人和她们惺惺相惜。 倒让林羽有种莫名其妙的危机感。 他是想让媳妇们和长乐郡主社交一下,但不想像撸猫熊一样被排除在外。 赶紧说正事转移她们的注意力。 “郡主,你来得正好,今日出酒,我正准备派人去钱庄问问你回来没有,把酒送过去给你尝尝。” 提到正事,长乐郡主的视线从两位美人身上收回来,落在了林羽手里捧的酒坛子上。 酒坛不大只有一斤美酒,但分酒的时候,她早已嗅到了一股奇特的酒香。 长乐郡主虽不好酒,但酷爱诗词之人,大多也会在灵感枯竭时,浅尝一杯,对酒道多少有些了解。 此酒,确实比吴伶醉要好! “林公子,原来你不拿我当朋友。” 长乐郡主一声惋惜的轻叹,像一记重锤砸在林羽的心口。 他不明所以然地眨眨眼:啥子? “郡主何出此言?” 第一百零二章 醋味比酒味还浓 别看这是古代,男女之间互相欣赏,或是互相帮助的异性朋友,还是存在的。 在糖方归属之事上,林羽确实利用了长乐郡主对他的看重,方才促成江家成为皇商。 但在江南雁说长乐郡主,明知如此,还愿意为他出口恶气,针对江家时。 在他心里,长乐郡主就已经是他的朋友了。 “既然我是你的朋友,江南雁也是你的朋友,为何你要送他两斤酒,只送我一斤?” 啊,这…… 不仅林羽愣在当场。 连嫣儿都轻捂额头没脸见人。 男女之间争风吃醋的见得多了,因为朋友区别对待吃醋的事,发生在高冷的郡主身上。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真的难以想象。 林羽手里明明捧着酒坛子,不知为何竟闻到了醋味。 他只得无奈的解释:“郡主不知道江南雁为了救我受伤的事吗?” 此话一出,长乐郡主面色剧变,赶紧上下打量着他的身体。 露在外面的没看到受伤,藏在里头的…… “我没受伤,是江兄受伤了。” 长乐郡主闻言松了口气。 也不再揪着缺的那一斤酒不放,询问今日事情的经过。 没办法,林羽只能挑着重点地又讲了一遍。 长乐郡主知道有白砂糖的存在,林羽和江南雁必赢。 却没想到其中还牵扯了别的事不说,还险些被林宗叔刺杀。 “我刚到旌阳,只在路过无忧酒楼时,看到有客人打砸闹事,猜到你们赢了,没想到还发生了这样的事。” 她不知道林宗叔是谁。 但她回城就给郡府那边负责此案的人打招呼。 不管牵涉哪家权贵,严查深究。 作为参与者的林宗叔绝对不能放过! 长乐郡主又对着嫣儿吩咐:“明日从我的箱子里拿瓶母亲给的伤药,送去青江酒楼,用了它,既能快速痊愈,也不会留痕。” 这样的伤药听上去就很昂贵。 林羽刚要代江南雁道谢,长乐郡主眼神戏谑地瞥了他一眼。 “这样一来,我能得二斤酒了吗?” “……能。” 林羽心道:郡主你交朋友的手段,还挺豪横的。 不过,我喜欢。 来都来了,正好赶上今日晚饭还没吃。 林羽为了防止醋味掩盖住酒香,亲自下厨,用半斤酒腌了一筐醉鱼。 又在院子里搭上烤架,欢迎贵客的到来。 由于长乐郡主和嫣儿是女客,需要陈娇娘与杨薇在旁边作陪,只剩下陈光儿负责串串。 谁知竟供不应求。 “小薇平时吃得多也就算了,没想到娇娘今晚的胃口也不错。” 果然脾气相投的女孩子们聚在一起,光是吃吃喝喝也变得有趣起来。 只是这份趣味里,貌似少了他的存在。 林羽为了防止她们沾一身烟灰气,特意让她们坐到十步开外。 结果竖起耳朵,只能听到她们的欢笑声,听不到她们在畅谈什么内容。 只有埋头苦干的陈光儿,陪着他撸根串吃,多少有些落寞。 “假如江兄没受伤能喝酒就好了,咱们可以直接开庆功宴喝到醉。” “姐夫,我也能陪你喝。” 妻弟加迷弟的陈光儿,仰起被火光映红的小脸,满脸的期待。 他听说了石三哥他们喝了一口酒,在酒坊躺一天的事,早就馋这口酒了。 可惜姐姐不让他喝,只能来姐夫这里钻漏子。 谁知,刚才还独饮独酌,嘴里喊着“人生寂寞如雪”的姐夫。 此时把手摆得像盛夏的蒲扇,毫不留情地拒绝。 “等你满了十八再陪我喝。” 陈光儿深吸一口气,果断把手里姐夫爱吃的菜,换成了姐姐爱吃的。 酒不醉人人自醉。 尽管陈娇娘和长乐郡主她们没有喝五粮酒,但醉鱼里的酒气,依然上头。 边吃边聊,熏了一个时辰的酒气,每个姑娘脸上都浮现出两抹红晕。 眼神似醉非醉,十分勾人。 长乐郡主吃饱喝足准备走,站起来时,身体摇晃了一下。 幸好陈娇娘及时扶住,提议道:“郡主,天黑路滑,不如在我家留宿吧?” “这……” 林羽家的新房,还在旁边紧锣密鼓地建盖着。 如今只有三间房子,根本没有客房。 长乐郡主察觉到林羽一直在盯着娇娘瞧个不停,不想打扰他们的夫妻生活。 刚要婉拒,杨薇一把环住她的胳膊。 “长乐姐姐,你可以和我还有娇娘姐姐一起睡,今晚轮到林哥哥自己睡单人床了。” “林公子自己睡单人床?” 长乐郡主诧异不已地看向正在熄火的林羽:新婚夫妻居然要分房睡?难道林羽他有什么难言之疾? 也许是她今晚醉了,表现得太明显。 陈娇娘见状,拉着她低声解释:“郡主,相公他是觉得小薇年纪太小,还在长身体,不适合同房,偏偏小薇喜欢缠着我一起睡,不得不一人睡一天单人床。” 小薇不是十七了吗? 长乐郡主仔细地打量着杨薇,确实身板很小,胸前隐隐有长开的迹象。 但杨薇长得可爱乖巧,活脱脱一个美人在林羽面前晃悠,他居然坐怀不乱? “我真佩服林公子。” 长乐郡主这才明白,为何林羽起初见她时,满眼惊艳,后来竟能转变为单纯的欣赏。 此子年纪虽小,但克制力极强。 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长乐姐姐,你吃了那么多醉鱼,脸都红了,还是骑马来的,林哥哥说过,喝酒不骑马,骑马不坐车……” 杨薇吃的更多,说话开始颠三倒四的。 长乐郡主被逗得直笑,伸手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对着嫣儿吩咐。 “把马拴好,今晚就留宿在林公子府上。” 换作旁人的话,长乐郡主别说只是吃了醉鱼,喝醉了酒,她也不愿意沾染半点流言蜚语。 可如果流言蜚语的对象是林羽,她还是很好奇,等林羽听到以后,是何反应。 反正娇娘和小薇,知道她与林公子是君子之交,也不会吃醋。 长乐郡主一时间玩兴大发,看向林羽的眼中,透着她自己都没发现的狡黠之色。 “郡主要留宿我家?” 刚熄完火,收拾好厨具的林羽,只得马上让春花夏雨她们,把房间再收拾一遍。 在他看来长乐郡主是朋友,夜太黑懒得回城里,留宿一晚不算什么。 两个心怀坦荡的人,哪里知道这样的举动,会让有心人制造出大麻烦。 乡间的夏夜,伴随蝉鸣蛙叫。 在石三河一声“野甘蔗收完咯”的呼喝声中,东方亮起了鱼肚白。 习惯了早睡早起的林羽,听到动静翻身坐起,抹了一把脸,推开窗。 “喵~~” 窗台上,大咪昨晚逮的两只知了猴已经爬到窗框上,从蝉翼中穿出了湿漉漉的翅膀。 第一百零三章 要致富先修路 林羽伸手挠着大咪的下巴,一脸享受地听它发出“呼噜呼噜”的响声。 似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它商量。 “没有用酿酒槽陈化的酒,还不能送给玉兄和玉姨品鉴,再等几天吧。” “喵。” 起床后,林羽前往村口,将送到村里来的野甘蔗,全部清点完毕。 之前预付的买野甘蔗的钱,多退少补。 最后补了五十六两银子。 “看得出村里的人们,手里流动银钱多了不少。” 随着天气渐热,野甘蔗变糠,再加上江家自己成立了制糖的工坊。 石林村的小作坊,熬制完这一批红砂糖,算是彻底的熄火,不再接着干了。 之前靠着倒卖野甘蔗,赚了十几到几十两银子不等的村民们。 等林羽结完银子,把钱拿回家,又一窝蜂地凑上来,把林羽围在中间。 “羽娃子,咱们不熬糖了,接下来做啥子?你有个章程没得?” “听说你酿的酒能喝了,要不我们去你家上工?” 富守家贫离乡。 近一个月,习惯了在村里附近干活,日出夜归,老婆孩子能够照顾得到的村民。 谁也不愿意再去其他城镇或码头做工。 一来路途遥远,二来银钱还少。 怎么比较也不如去林羽家上工既方便,赚得还多。 尤其是管的那顿饭,每次不光能吃饱还能吃好。 给谁做工不是做,跟着羽娃子更划算。 “你们不问,这件事我也正想征求大家的意见。” 林羽比划着村里,只能容得下一辆马车行驶的坡道。 还有村外那条下雨后,马车轮子陷进去就拔不出来的泥泞山路。 “往后我要在村外的空地上,重建一片酿酒坊,还有买来的荒地,需要种甜甘蔗苗。” “为了方便运酒,我打算先修一条从咱们石林村,通往城里的石灰路。” 石灰虽然作为建材凝胶被广泛应用,一层木料一层石头地烧几天,可以就地取材。 但拿来修路这样奢侈的举动,还是十分罕见的。 从石林村到城内,有将近二十里的路程。 材料不费钱,但人工费要花上万两。 石三河一合计,觉得有些浪费,好言相劝。 “羽娃子,马车走不了可以用板车,多雇几个人花不了多少钱。” 再说了,羽娃子一年能卖出去多少斤酒? 可别收不回本来。 其他村民听到石三河的话,纷纷点头附和。 力劝着林羽,要不先走几次再提修路的事,他们可以先把酒坊建起来。 林羽明白他们的担心,但除了酿酒以外,往后石林村还会承接印刷。 随着资本积累,有足够的人脉和背景,他势必会往其他行业拓展。 他也不是不能去城里,或者其他的地方建作坊。 但就像眼前的情况一样,除了石林村,再没有其他地方的人,会心往一处使地替他着想。 “大家别担心,我酿的酒就像红砂糖一样,很赚钱,另外,我昨天又买了一万亩荒地,打算让大家开垦出来种甘蔗苗。” “两万亩地的甘蔗,一年就能把修路买地的本钱收回来,这些甘蔗光靠村里人种不出来,到时候还要请外村人来种,让你们帮着管事。” 什么理由,也没有直接告诉大家不差钱好使。 听说林羽又买了一万亩地,还要让村里人帮着当管事,大家反对的声音一下子静默了。 他们面面相望,高兴得嘴角快咧到耳后根去。 有这么多要种的荒地,这回他们能够一直留在村子里赚钱了! “路修好了,生意才能做出村去,这条路会贯穿我买的两万亩荒地,不论是骑马还是赶牛,行的都是自己的方便。” 话说到这步田地。 既然林羽不差钱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村民们自然不会反对。 只不过,由于修路不止修石林村的路,还要贯穿张家寨,以及经过另外两个村子,需要四个村子的村长先聚在一起商议。 然后再向县衙申请。 可问题是。 “西峰被抓了,咱村现在没村长,越级上报县衙行吗?” 大家的目光又落在了林羽身上。 别看林羽年纪小,但办事牢靠还能照顾全村。 如果他要当村长,只需要说一声,连村里啃了一个月肉骨头的狗子,都会举起爪子支持。 可是大家心里明白,像林羽这样有头脑能干事的人,不可能长久地留在石林村。 “咱们还是请五爷爷来商量商量,再选一个村长出来?” “我爷爷昨天吹了风,回去直喊头疼,说村里的事他最近就不掺和了。” 大家心明眼这,知道林五太爷这是在躲事呢。 想当初林西峰当村长,就是林五太爷推举的。 当时另一个竞争的人,正是石三河,也是林大姑的小叔子。 如果当时林西峰不当这个村长,可能不会发生后来欺负林羽的事,也就没有了牢狱之灾。 没有人主事,大家的目光再次落在林羽的身上。 林诚直接站了出来,提议道:“羽娃子,要不你推举一个人,代理村长吧?” “行。” 本身林羽就打算,自己选个好说话的村长。 由他来提议,对方更能记住他举荐的情分。 他扫过满怀期待的众人,视线定格在石三河的身上。 “既然上次大家觉得三河叔当村长也不错,这回咱们再让三河叔试试?” 石三河常年押运板车,东奔西走,在附近村子里很有人望。 往后石林村对内的事情,只剩下调动大家干啥活,对外与人打交道的事更多。 石三河来当这个村长,确实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不愧是羽娃子,思考得就是周全。” “我家同意三河哥当村长。” “我家也同意。” 尽管五根手指头有长短,也有人心里不服气,觉得自己更厉害能胜任。 但大势所趋之下,谁不卖林羽这个面子?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等由村里的长辈们联名再请全村摁上手印,把新任村长的决议书送到县衙盖上章。 村长之位就算是落定了。 “三河叔,修路的这件事麻烦你去和其他村子交涉了。” “好说,你回头看看在哪里修,占了哪个村的地,我去说和说和,路修成了不光咱们走,别的村也要走,他们不掏钱白受益,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话是这么说。 但林羽还是掏出县衙发的地图,指着需要延伸出主干道的二里路。 “这一片在东湖湾,有五百亩临水的荒地,我打算开荒出来种些粮食。” “麻烦三河叔去问问附近是谁家的田,我和人家商量一下,置换几亩地铺上石灰路。” 石三河用手指在地图上比划了片刻。 忽然一拍脑门,抬起头来,冲他神色暧昧地笑了。 “羽娃子,你还用得着商量吗?想在这里修路,就算修到附近田里去,不就是你一句话的事?” 啥子意思? 林羽一脸懵逼:三河叔这是想让我横行霸道、鱼肉乡里? 要不这个村长还是换个人来当吧。 第一百零四章 今时不同往日 正暗中吐槽着。 石三河见他确实不知情,只得指着地图上,毗邻东湖湾的那一大片空白荒地。 “这里是陈员外家三百亩的水田,还有他家养羊的草地,往东去不就是上次你砍断的独木桥了吗?” 提起上次去东湖湾的事,林羽想要把路延伸出去的心思,都淡了许多。 此时明白了三河叔,是在拿陈财福嫁女的心思打趣自己。 他干脆把地图卷了起来。 “算了,反正这条路也不长,种的粮食自家用不着往远处拉,三河叔你去和其他三个村子交涉,东湖湾就不用去了。” 虽说刻板印象要不得。 但陈家全族出动打秋风的事,还是给林羽的心灵里,留下了永不磨灭的阴影。 他既然说过不再去东湖湾,就绝对不去。 石三河看出他有些恼,想到当日大闹东湖湾的事,也是心有余悸,忙不迭的附和:“羽娃子你做决定就好。” “对了三河叔,等你的村长委任状下来,帮我办件事,把陈光儿的户籍迁到石林村来。” 假如情况允许。 他还想把老丈人一家的坟也迁过来。 如此一来,清明忌日扫坟时,也不必去东湖湾。 只是这件事要和娇娘他们商量。 “好,到时候我写个接收户籍的条子,再去找东湖湾的村长,悄悄咪咪地把这事办了。” 连石三河都知道,明着办这件事,可能会被陈老太扒层皮。 想必东湖湾那边也会防备着。 不过此时的林羽,早已不是当日那个任人堵在桥头,前进不得后退不了的林羽了。 不说别的,光是家里的护院,外加江兄送来的八个护卫,足够再去东湖湾七进七出,全身而退。 但是在他眼里,陈老太一家就像是狗屎,别说踩一脚,在它们身边过都觉得沾染上恶臭的气息,十分晦气。 “等迁完坟以后,再问问娇娘老丈人是不是抱养的,别看我能不认陈家的祖宗,光儿科举走仕途,不孝可是一个大把柄。” 办完确定修路还有举荐村长的事。 林羽在大家的招呼声中,沿着坡道往家走。 远处的山地里,隐隐约约有穿着红黑制服的衙役在丈量田地。 他抬头看了一眼明媚的阳光。 “天气正好,闲来无事,今天带着娇娘她们到处走走,看看我为家里买下的田地。” 再规划一下哪里种甘蔗苗,哪里是粮食区。 还有酒坊的地基可以招工夯实了。 “接下来是花钱的时候,最后一批红砂糖还能出一万来斤,只能先薅江家的羊毛了。” …… 往日中午才会来客的青江酒楼,如今一大早,就有客人排队。 等着买一碗甜豆腐脑,或是来一碗加了糖的米粉肉。 昨日晚饭推出十道新的招牌菜,忙到大半夜才打烊的佟掌柜。 如今只能打着哈欠,招呼着客人们往楼上坐。 “大厅坐不下了,只有楼上包厢。” “您要是全家想吃米粉肉,要得分量多,我等出了锅,直接整锅送您府上去可好?” “好好……您要预定中午的桌位?暂时没有,桌位预定都排到下月初四去了。” 佟掌柜手里的算盘快敲烂了,手里预定的账册,还在快速的增加。 尽管劳累辛苦,但想到翻倍的分红,佟掌柜依旧对着每位客人笑脸相迎。 不论是来尝鲜只买一碗甜豆腐脑的贩夫走卒,还是点了一桌子招牌菜的贵人。 除了坐的地方不一样,店家的服务和菜色,没有任何区别。 坐在角落里的两个穿着补丁衣服的扛包青年,凑钱喝完一碗甜豆腐脑,舒服地喟叹一声。 “十文一碗,倒是不贵,真想让媳妇孩子他们尝尝。” “糖加得也不多,怎么能这么甜呢?” “以前路过青江酒楼,看它这么气派,还以为在这里吃顿饭要几百两银子,原来还是有便宜的伙食。” 另一个工友还想再拼一碗,无奈手里铜板太少。 又喊来小二免费添了份豆腐脑,花两个铜板要了两角饼。 吃饱喝足,抹了嘴巴去上工。 也能向其他工友们吹嘘一把吃过白砂糖了。 “两位客官慢走!” 佟掌柜对着离开的两人笑着点头示意。 “欢迎下次再来。” “一定常来!” 佟掌柜目送着两人走远,目光扫过斜对面的无忧酒楼。 以前青江酒楼,也有过出新的招牌菜,客人翻倍的情况。 对面的掌柜吴理,总会斜着眼瞧着这边,一副想要逞凶斗狠的模样。 再整出一些花招来抢客。 “还挺怀念吴理的那些阴招的,如今对面的无忧酒楼,连个主事的都没有,我们这里火火红红,他们那里冷冷清清,倒显得欺负他们似的。” 抛开佟掌柜脸上幸灾乐祸的笑意不谈,他是真的很惦记吴理在牢里过得好不好。 谁知话音刚落。 一辆富丽华贵的马车,由两匹骏马拉着疾驰而来,带着十六名骑着黑马的护卫,整齐划一地停在了佟掌柜的面前。 佟掌柜看到上面的“吴”字,赶紧收敛了笑意,警惕地看向车帘处。 吴家牵涉科举案中,且争夺皇商之位落败。 按理来讲,吴家人此时应该低调行事,眼下这是直接要与江家对擂吗? “早听闻青江酒楼的菜色,更甚无忧酒楼一筹,我在蓉城吃过数次,觉得不分伯仲,今日来到旌阳才知道,传闻是从何而来。” 伴随着阴阳怪气的发言,车帘被一只纤细的手掌挑开。 一个身材高瘦、长相白净、二十左右的青年,踩着马凳走下来,直接走到佟掌柜的面前。 刚打照面,他拱手作揖浅鞠一躬,礼数周全到了极点。 “在下吴妨,是吴家掌管整个益州产业的少东家。” “遵从家父之命,特意前来向青江酒楼学习经营之道,以及替吴家向南雁兄致歉的。” 吴家产业除各地州府归家主直接统管,剩下的郡府都由嫡系接管。 像吴妨这样的少东家,身份远非旁支的吴虑可比。 如此身份却对着江家一个掌柜行礼,佟掌柜不觉得受宠若惊,只觉得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南雁兄可在?” 吴妨一笑,脸上抹的白粉掉下些许。 不等佟掌柜回答,他又自顾自地摇头叹息。 “罢了,南雁兄定是心中有气,不肯轻易见我的。” 佟掌柜心道:你明白还不赶紧走?在门口杵着不要脸吗? 谁知吴妨不仅没走,话锋还猛地一转。 “那我便让南雁兄看看,我吴家无意与江家为敌的诚意。” 第一百零五章 让利求和而来 吴妨不是来挑衅打擂台,是来求和的! 佟掌柜明白了这一点,急忙朝着账房往楼上使眼色,无声说道:去请东家来。 受伤的江南雁哪里也没去,就在青江酒楼呆着,坐等四月四参加诗会。 得知吴理计划失败,特意从蓉州披星戴月赶来收拾残局的吴妨,自然在来的路上,便打听清楚了这一点。 “南雁兄!” 吴妨不等见到人,举起右臂向前轻轻一点。 十六名身高体壮的护卫,冲进马车里。 将车厢里装载的十六坛吴伶醉白,抱了出来,一字排开摆在了青江酒楼的门口。 并将酒坛盖子拆开,露出了其中装的美酒。 “这些是吴家珍藏十年的佳酿,我吴妨以此为赔礼,希望南雁兄能够原谅吴家被小人蒙蔽之错。” “只要南雁兄肯原谅吴家,从今往后,吴伶醉不再是益州境内无忧酒楼的特供酒,愿意携手青江酒楼一道,共创辉煌!” 要知道无忧酒楼客人多,大部分是冲着吴伶醉专供去的。 哪怕只是在让益州境内青江酒楼,可以有吴伶醉,也是相当于,直接割舍了整个益州的无忧酒楼的收益。 吴家让利求和的做法,实在是超出了佟掌柜的预料。 而摆在门口的美酒,飘出淡淡的香味,吸引了不少前来吃饭的客人以及路人围观。 “地上摆着的这些酒是吴伶醉吧?” “青江酒楼往后也有吴伶醉了?” “好菜配好酒,再也不会纠结是吃江家的菜还是喝吴家的酒了。” 根据现场的反应来看,吴妨对江南雁接受他的这份歉意,信心十足。 他想让利求和吗? 当然不想! 江家这次反手设计吴家,尽管京城那边没传来消息,但自从知道世间有白砂糖。 父亲又听闻,长乐郡主与江南雁走得近,在自家送糖入京后,长乐郡主曾派人送家书和十坛土特产进京。 便知道了,为何江家的糖罐会不紧不慢地送往京城。 棋差一招输了便是输了,江家请得动长乐郡主让大公主出面,江家此举必能成为皇商。 即使如此,吴家只能低头认错,让利于江家,守住贡酒的位置。 “佟叔,你猜南雁兄看到我吴家的诚意,会不会化干戈为玉帛?” 吴妨的问题,佟掌柜无法回答。 他没记错的话,昨日东家从县衙回来时,曾说过。 羽娃子的酒已酿好,要与江家再合作一把。 尽管他对羽娃子酿的酒十分有信心,但另一个选择可是早已名扬天下的吴伶醉。 青江酒楼里有了吴伶醉,来往的客人还能再加倍! “东家这回可真是陷入两难的抉择里了。” 佟掌柜正在心里嘀咕着,又一辆双驾马车停在了酒楼的门口。 不大的旌阳城里,双驾马车少之又少。 特别是这辆马车素雅却不失奢华的装饰,再配上族徽“宋”字。 认出是哪个宋家的佟掌柜,心头狂跳了几下,赶紧迎上前去。 自马车上走下来的,正是对外宣称在蜀地求学,实际上追求长乐郡主而来的宋徽之。 “吴兄,真巧,你也来青江酒楼吃饭吗?” 宋徽之下了马车,好奇地凑到吴妨的跟前。 关于无忧酒楼被打砸的事,他自是听说过。 但宋徽之与吴妨相交,并不涉及利益,这些事自是不能提的。 对于吴妨特意从蓉城赶来,堵在江南雁所住的青江酒楼门口摆出一排好酒的做法。 宋徽之既想看热闹,又担心同窗好友太冲动,于是凑近前,低声相劝。 “吴兄,你家与江家的关系再恶化下去,你不怕族中之人在朝堂上被江国公穿小鞋?” “当然怕,所以,我来求和了。” 吴妨朝着宋徽之拱了拱手,故作清高的说着。 “此事乃我吴家与江家之事,与宋兄和宋家并无关联,宋兄你今日只是来吃饭的,快快请进吧。” 原本只是听说青江酒楼出了新的特色菜,宋徽之打算前来查探一番。 才好找机会邀请长乐郡主来尝尝鲜。 没想到恰好碰到吴兄,自是不能让吴兄独自等候。 “里面人多,我陪吴兄再等等吧。” 看到两人并肩站在一起,开始闲聊,佟掌柜的脸色剧变。 他看了一眼过去片刻,还不打算下楼的东家,长叹了一口气。 只是吴妨在,东家不给这个脸面也就罢了。 可听吴妨的意思,宋家徽之公子竟是特意为了吴妨求和一事而来。 不看僧面看佛面,只能请东家下来露个脸,或把两位请上楼去了。 “两位公子稍候,我亲自去向东家通报一声。” “行,你快去吧。” 宋徽之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交给佟掌柜。 “正好我给江兄带了瓶伤药来,麻烦你一并送上去。” 佟掌柜想到东家与徽之公子关系不错,脸色更加不好看,同时,走得更快了。 宋家的小厮习惯了吴妨借公子之势,有心想要提醒,但见公子与吴妨相谈甚欢。 且吴妨并未提出请求,只能把话咽回肚子里,站在风口等着江公子回话。 “吴兄,你脸上的白粉掉了。” “坐车颠的,宋兄你生得极好皮肤也好,不像我要涂粉遮丑。” “丑?郡丞家的徐小姐对你芳心暗许,难道是因为你丑?” 江南雁推开窗,就听到下方的两人互相打趣着。 他看了看宋徽之精心准备的伤药,又看了看地上那一排吸引客人的吴伶醉。 明明已经大好的伤口,此时隐隐发麻,连带着头皮也跟着发麻。 “宋徽之这小子,怎么也掺和进来了?” 宋家可是传承千年的清贵世家,和商户起家的吴妨做朋友,旁人管不着。 可是隐隐替吴家站队的做派,实在是掉价。 偏偏宋家想帮吴家,饶是请了长乐郡主相助,有大公主的面子,江家也讨不到好处。 “东家,如今怎么办?回绝哪家的供酒?” 佟掌柜对朝堂势力不甚了解,可看东家眉头紧皱,也知道此事难以处理。 江南雁闭上眼,耳边依然是宋吴两人的笑闹声。 他紧紧握住手里的伤药,脑中天人交战后,作出了决定。 第一百零六章 携美踏青而去 “转告徽之公子,我伤重不方便和他见面。” 若是吴家在林兄提出供酒合作之前,如此求和,江南雁一定会把吴妨叫上来聊聊。 可他昨日答应了,要替林兄推广新酿的五粮酒,不能言而无信。 面对这样的答复,佟掌柜能够理解,但他担心:“东家,各位老爷那里……” “益州的酒楼我说了算,这次糖方争夺我立了大功,他们难道要卸磨杀驴?” 江南雁丝毫不惧族内的压力。 但是林兄的五粮酒到底如何还未可知,确实要去催催。 “东家,掌柜,石林村差护卫送来一个酒坛子。” 新来的贴身小厮站在门口通传着。 听说出酒了,江南雁头皮和胳膊顿时不麻了,催促着佟掌柜前去应付楼下的宋吴二人。 自己则将护卫叫到房间,关上房门,询问五粮酒的情况。 “这酒还没有经过陈化,只是半成品,但林公子担心公子等得及,特意让我一早送来。” 护卫揭开酒坛的封盖。 一股酒香瞬间飘散开来。 江南雁深吸一口气,愣在当场,回过神来,根本顾不上夸奖,连忙把窗户关紧。 “我的那个乖乖,林兄酿的这是什么酒,酒气居然如此浓郁?” 郎中告诫过,养伤期间不宜饮酒。 且林兄说了这只是半成品。 可这勾人的酒香,让江南雁实在没能忍住,倒了一茶杯仔细地品了品。 烈酒入喉,江南雁再次头皮发麻,浑身激动得打起了摆子。 干脆仰头将一杯酒饮尽,身体迅速回暖,舒坦极了。 “好酒!好酒!” 后悔当初父亲让他多读书,只知道读话本,如今可倒好,搜肠刮肚也没想出赞美之词。 此时的江南雁,发现自己刚才幼稚的想法就像是一个笑话。 “我还想着帮林兄与江家合作,是想借青江酒楼的影响力推广他酿的酒。” 现在他才明白,很快青江酒楼要借着除酒坊外特供酒的噱头,日日三餐爆满了。 江南雁后悔在石林村时,没有去酒坊里仔细瞧一瞧。 他站起来刚想喊人备车,眼前直冒金星,天地旋转间,一头栽倒进小厮的怀里。 “不好了!公子伤重昏倒了!” 小厮指使着护卫,赶紧去请郎中。 护卫想到在陈公子口中,听说酒坊里光是浅尝一口,便醉倒一群人的八卦。 当时他还不信,此时见公子喝了二两,倒头就睡,吞了吞口水。 赶紧先把酒坛子密封好,免得公子接着喝。 “我没昏……我没醉……快扶我去找林兄喝一杯……” 江南雁摸索着酒坛,明摆着还想再来一杯。 机智的护卫赶紧把酒坛放到地上,避免被摔碎,与小厮合力把人抬到床上。 再去找郎中,开道不影响伤势痊愈的省酒方子。 佟掌柜刚到楼下,转达了江南雁的话。 吴妨根本不相信江南雁伤得无法见客,他看了一眼陪自己等候多时的宋徽之,十分难为情。 “因为我,连累徽之兄也不能见到南雁兄,实在是抱歉。” 原本见不见江南雁都行的宋徽之,突然有种想要上楼,必须一见江南雁的冲动。 他上前一步,还未来得及开口。 小厮急匆匆地冲了出来。 “不好了,我家公子昏倒了,小的要去请郎中,麻烦各位公子让让。” 江南雁真的伤重至此? 宋徽之看小厮焦急的模样不像作假,佟掌柜也是一脸震惊之色,默默地缩回迈出去的那只脚。 并拉住了吴妨的胳膊。 “吴兄,要不我们还是回家吃?” “好。” 吴妨认为江南雁已经让佟掌柜,说了伤重的事,也知道宋徽之在场。 不会做出这般容易被识破的举动。 尽管心有不甘,但还是只能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先打听一下,江南雁到底伤得有多重。 千万不要因为他的出现,碰巧遇到江南雁伤重不治,那吴家与江家的过节,可真就易结难解了。 …… 不同于青江酒楼的人仰马翻。 此时的林羽,正坐在马车上左拥右抱,踏青出游。 方才吃过早饭后,长乐郡主说闲来无事,想到处转转。 “最美是人间四月的天,林公子不要光呆在家里做事,赋闲野游,吟诗赋词几首,也不枉费这大好时光。” 林羽听得出来,吟诗赋词才是郡主想与他春游的重点。 恰好,他也要带着媳妇们,巡视一下自己买的荒地,顺势答应下来。 先在石林村西边的竹林里转了转。 为了建造新房,已经砍伐了不少竹子。 林羽喊来负责砍伐竹子与木材的林诚,让他砍完之后,记得补苗。 “林公子,为何要补苗?” 不同于林诚只知道听话办事,长乐郡主望着郁郁葱葱的深山老林。 她觉得一场大雨过后,新竹新苗都能生长出来,特意补苗,岂非耗时耗力又耗财? 林羽并不主张没有过度消耗的人,非得理解可持续发展的理念不可。 但他要建各种工坊,开荒种地,属于既得利益者。 如果不自掏腰包花费钱财来补苗,只知索取不懂维护,相当于把恶果平摊给石林村的村民,仅自己摘取胜利的果实。 “郡主,往后石林村的人越来越多,人口增加,盖房子的也会增加,不补苗的话,大家都去无主的荒林里砍伐,迟早会把山给砍秃的。” “这些植物保护着大山,更保护着村庄,能为我们遮风挡雨,补苗是在给自己下一代积福。” 长乐郡主想到京城附近向外扩建,砍伐的大量树木,导致京城春日里经常刮沙石风。 以前没有注意到关联的她,此时心中有所触动。 可以把补苗种树的事,告诉母亲,说不定可以防范风沙。 “和林公子在一起,总觉得很长见识。” 长乐郡主粲然一笑,比路边盛放的鲜花还在绚烂。 林羽欣赏着人比花娇的美景,搂紧了怀里的媳妇们,呼吸着乡野清爽的空气。 不得不说,十分惬意。 跟在旁边的嫣儿见郡主没有让林公子作诗赋词,还能如此开心。 她忍不住看了一眼林羽怀里搂着的一大一小的两个美人,心道:可惜林公子已娶妻,还有一房妾室。 不然她一定会告诉公主殿下,林公子是位佳婿,请公主殿下指婚。 马车缓缓地向东行进,走到通往东湖湾的岔路口时,才向东北方向,直奔张家寨而去。 “郡主,我要去给一位前辈送酒,你和娇娘小薇随便转转,我去去就回。” 林羽拎着一坛五粮酒下了车。 长乐郡主看了一眼附近低矮杂乱的村落,再看行走于羊肠小道间,自成风景的林羽,对着陈娇娘提议。 “林夫人,不如我们跟林公子一起去送酒?” 陈娇娘主随客便,去哪里都行。 她刚要点头同意,谁知杨薇脱口而出。 “长乐姐姐,你是不是舍不得和林哥哥分开?” 第一百零七章 好酒还需好包装 我表现得很明显吗? 长乐郡主失笑着摇头,轻轻刮了一下杨薇的小鼻子。 “小薇,你这张嘴可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杨薇不服气地耸了耸鼻子,反问她。 “我怎么让人恨了?长乐姐姐你一直念叨着让林哥哥作诗,他拎着酒去找李郎中,万一喝起酒来作了诗,没人在场替他记着怎么办?” 确实如此。 原本长乐郡主也是这么想的,可杨薇她刚才的问题,确实容易引人误会。 她有心想向陈娇娘解释,可见陈娇娘歪头听着她与小薇争论,脸上含笑根本不吃醋的表现。 突然觉得解不解释也无妨。 “既然被小薇看穿了我的心思,还愿意达成我的心愿,如果今日林公子确实有了新作,来日我一定好好答谢小薇。” “多谢长乐姐姐。” 杨薇根本没提,她想跟着一起去送酒。 不是因为她想成全长乐姐姐的诗兴,完全是在惦记,上次李郎中说的,习武可以多吃饭的事。 她趁着大家不注意,悄悄用两只小手托了托,最近变得沉重压抑的胸口。 “林哥哥做的饭菜太好吃了,再吃下去我要成小胖猪了,可是我又不想少吃。” 没办法,只能寄希望于练武可以多吃饭。 她就能光明正大的变成小胖猪啦。 竹屋里。 林羽来时,李苍术正给张家寨的一个独眼阿婆的腿伤上药。 “张婶,说过几次了,你这个年纪应该颐养天年,别再爬山了,这次只是擦伤,下次摔个好歹,我可治不好。” “李郎中你可是神医,有啥子治不好的。” 独眼阿婆见有外人来了,赶紧放下裤腿。 把她上山采的一箩筐药倒在地上,腿脚麻利地离开了。 李郎中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在张家寨行医,小病小伤几乎不收药费,得了大病的人家,更没钱给药费。 结果许多村民闲不住,经常在这个时节,山上草药长得正势时,借助来上伤药,把上山采的药甩给他。 不光村民如此,许多得到他照料身体的老友们,也经常会送些土特产来。 吃不完囤积着,给家里的大狸吸引食粮。 林羽看到这番情形,对于李前辈的佩服之情更重。 “羽娃子怎么突然来……唉哟!” 当李苍术看到林羽手里拎的小酒坛,双眼登时放光。 他连地上的草药也来不及收,把桌上的伤药一股脑塞进药箱里,用抹布擦干净,赶忙拿了两只翠色小酒杯放到桌上。 一切收拾好,这才比划着矮几,示意林羽赶紧落座。 “前辈,酒坊出酒了,但还没有往酿酒槽里放,口感稍微差点,你多担待。” 林羽先把丑话说在前头。 免得不符合李前辈的口味再打击他。 李苍术听完他的话,果然眉毛一拧,欲夺酒坛的手势一顿,反复确认。 “这坛酒,你没用玉氏酒坊的槽子?” “尚未。” “上次闻到酒香,我就馋得不行,尚末就尚末吧,我先尝尝差在哪里。” 尽管对酒水有要求,未陈化过的缺少风味的酒,在李苍术看来不是完整的酒。 但他实在是等不及了。 打开酒坛的盖子,还未来得及倒出,一股酒气扑面而来,让他贪婪地深吸一口。 “好酒!” 还没喝进嘴里,李苍术舌尖仿佛已有烈酒在盘旋。 他小心翼翼地倒了一杯,放到鼻翼下嗅了嗅,意犹未尽地浅尝一口,精神顿时一振。 “难怪羽娃子你如此自信,此酒虽不完全,已经远超吴伶醉了!” “它的口感与吴伶醉确有不同,口味清奇却酒气绵长,清雅却没有失去酒的醇厚,性烈却没有浊色,当得天下第一了!” 面对如此夸奖,林羽的心里有了底。 他见李前辈一口接着一口,急忙劝阻。 “前辈,此酒虽好,但不能多喝,吴伶醉你能喝一斤的话,这个只能喝二两。” “差距如此之大?” 李苍术大吃一惊。 林羽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是。” 尽管他昨晚上只是吃了醉鱼没喝酒,但早上醒来还有后劲。 据他估测,这批酒应当有五十度左右。 在五粮之前,没有烈酒产出,人们的耐酒性不强,二两是大多数人的身体极限。 李苍术看了一眼自己二两的小酒杯,朝着左右张望。 奈何他家里草药多,吃食少,要是有下酒菜的话,这二两酒也能喝个尽兴。 “有了!” 李苍术想起前几日戎州的老友送来的土特产,还放在地窖里储存。 趿上布鞋小跑到后院里。 “羽娃子你坐好,我马上回来。” 林羽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走不了,盘腿坐好,又拿了另一个酒杯,倒了半杯。 猜测着李前辈是会端上一盘瓜子,还是一盘花生米来佐酒。 不消片刻,李苍术拎着一个直径两尺的竹篮小跑回来。 扒拉开竹篮上面的绿叶,下面竟是一颗颗红皮荔枝! 李苍术看到林羽惊讶的表情,颇为得意的介绍。 “没想到吧,这是戎州的大庆荔枝,一般七八月才能成熟,正好我朋友家里有暖棚,每个月都能摘了送去京城上贡。 他前几日特意给我捎了一篮子,你不拎着美酒来,我险些忘记吃了,又会像去年一样烂在地窖里。” 林羽此刻才明白,什么叫永远不要小瞧一位神医的人脉。 荔枝虽在蜀川有产出,且追溯的年代十分久远,但产量不太高。 寻常人别说吃了,恐怕听都没听说过。 当今陛下最后吃的贡品荔枝,可能都没眼前这篮子里的新鲜且数量多。 “快吃快吃。” 李苍术正招呼着林羽,耳朵猛地动了动,朝着大门口看去。 看到是陈娇娘和杨薇等人,也没在意。 生怕林羽没见过荔枝,还亲自动手给他扒了一颗,放到叶子上。 重新端起酒杯,李苍术轻轻抿了一口,脸颊已浮现出红晕。 “羽娃子,你这酒叫什么名字?” “杂粮酒。” 林羽说出了奶奶对它的叫法,就看到李苍术眉头紧锁,一副他在暴殄天物的表情。 “羽娃子,你这酒酿出来不只是拿来给自己人喝,还得往外卖,你学习一下别的酒坊的名字,像啥子吴伶醉、玉人浆,还没喝先入味了,我回头写信给老朋友们介绍,也好落笔。” 听到李前辈的提醒,林羽恍然大悟。 倒是他想得太简单了,酒香也怕巷子深。 好酒还要好包装。 尤其是在古代,对于普通人来说,种的粮食都填不饱肚子,耗费两斤粮食才能酿出不到一斤的美酒,可以算得上是一种轻奢品。 像杂粮酒这样接地气的民间叫法,还没上桌先被权贵们嗤之以鼻。 “羽娃子,想出来没?” 李苍术心道:羽娃子自己想不出合适的名字,我就给锦江书院的杜老头送壶酒,请这个当世大儒起个名字,必定名扬天下。 第一百零八章 重碧拈春酒 “重碧拈春酒,轻红擘荔枝。” 林羽把玩着手里的小酒杯,反复思量后作出了决定。 “此酒便命名为重碧酒。” 其实杂粮酒,原是用四种粮食酿造而成,是本土历史十分久远的高度酒,原名叫春酒。 因蒸馏出的高度酒中含有杂质,颜色微绿,所以在杜诗圣作诗“重碧拈春酒”后,改名为重碧酒。 林羽用的酿造配方,虽是几百年后经过改良的五粮酒,又名“姚子雪曲”。 但他更喜欢重碧酒这个富有诗意的名字。 “重碧酒,此酒本清澈透亮,因为我家的酒杯是绿色的,加重了碧后,你便起了这个名字?” 李苍术显然误会了它的来意,反复念叨了几遍,还是止不住地点头。 “酒本无名,因杯巧得。” “倒更显得是天意充满着玄机,酒好名好诗也好,回头告诉那些糟老头子们,这酒名的来历,羡慕死他们。” 不光李苍术觉得诗好。 站在门口看着林羽出口即成章的长乐郡主,同样觉得此诗甚好。 跟着林公子前来送酒,果然没有跟错。 险些就错过了他作诗的瞬间。 “什么天意玄机的……” 林羽被李前辈的脑补搞得哭笑不得。 可他又不能说,这是借鉴了诗圣的诗,酿酒方子也是使用了酿酒人多年的智慧与劳动的结晶。 只能抿了一口重碧酒,缓解内心的尴尬。 谁知刚抿了一口,就听到李前辈倒吸一口冷气。 “羽娃子,你怎么还给自己倒了半杯酒?” 啊?这酒我拎来的,你又取了荔枝来,难道不是让我陪你喝一杯? 林羽正茫然不知所措,李苍术飞快地抢过桌上的酒坛,痛心疾首道:“你统共给我带了一斤酒,自己还要用肚子装走一杯,我还打算给老杜他们分分呢。” 一杯酒都要和客人斤斤计较的吗? 林羽真想问问李前辈,还记得他说要送一百斤的诺言不? 不等他问出口,李苍术把篮子塞到他怀里,挥手赶人。 “你媳妇们来了,赶紧回家喝去。” “刚才你喝了一两,记得回头再给我送一坛来。” 合理怀疑李前辈你是故意装醉讨酒喝。 但是看在这篮子荔枝的面子上,林羽决定,回家就派人再取十斤酒送来。 让李前辈喝个醉。 临走之前,李苍术把早就找出来的一本发黄的古书,递给林羽。 “你先和杨薇练习上面的套招,等拉抻好筋骨,我再传授你独门功法。” 又吃又喝还又拿的,真是让人不好意思。 林羽笑着接过,还没来得及道谢,见李前辈又在挥手赶人,只能鞠了一躬。 把薄得只有几张纸的古书塞进怀里,拎着篮子走到门口。 “娇娘,你们怎么跟过来了?” “长乐姐姐担心你喝多了把作的诗忘记。” 原来如此。 林羽感觉长乐郡主的状态,和追星差不多了。 别的女人可能是贪图他的身体或钱财,长乐郡主贪图的是他的才华。 偏偏他肚子里没有几两才华,真是惭愧。 “林公子,刚才的诗有没有下文?” “佳句本天成,哪里找下文?” 为了防止长乐郡主深究,他把手里的篮子塞到她怀里。 “酒送完了,郡主不如上车同行,咱们边吃荔枝边赏山间野趣?” “也好。” 长乐郡主含笑点头,按捺住内心的冲动。 不能急于一时。 反正过几日在诗会上,林公子还要宣扬重碧酒。 不信到时候得不到几首好诗。 “嫣儿,这荔枝可是稀罕物,你也尝尝。” 长乐郡主毫不见外的做派,让嫣儿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郡主你与林公子不分主客与你我,真的合适吗? 只是,当一颗荔枝塞进嘴里后,她觉得这样郡主这般任性也不错。 林公子家虽然妻妾不少,但好吃的更多。 “郡主,我还想再吃两颗。” …… 钱庄后门。 宋徽之专门换了身鲜亮的红衣骑服,骑马而来,怀里还揣着一本前朝孤本诗帖。 打算邀请长乐郡主,去风光正好的郊外,踏青赏玩。 白日里钱庄正忙着,昌掌柜得知消息,没办法亲自招呼。 为了防止前来存钱的各家夫人小姐,堵在门口欣赏美男子,造成不便。 只能差护卫前来告知宋徽之。 “郡主昨晚出去会友,至今未归,徽之公子别等了。” “会友?” 宋徽之觉得十分稀奇。 长乐郡主在蜀地还有朋友? 他刚想问护卫,会的朋友在哪里,一个胆大的姑娘,捧着一个荷包走上前来。 吓得宋徽之赶紧打开折扇挡住了脸,望着后院那盆逐渐落败的迎春叹息。 “希望下次再来能够见到郡主。” 否则的话,他也只能失礼地查问郡主行踪,前去拜访郡主的好友了。 …… 无忧酒楼。 由于在青江酒楼门口摆了一排酒,引起了不少常客肚子里的酒虫。 昨日冷清无一人的大堂,今日竟来了四五桌客人。 虽然他们只点了两道下酒菜,只为喝酒而来,但总比一个客人没有来要强得多。 顶楼,吴妨打开窗,目光幽幽地盯着斜对过江南雁住的房间。 “郎中来了又走,忙活了好半晌,倒不像是装的。” 再说了,面对他求和让利的提议,江南雁不应该装作伤重,避而不见。 而是应该为了逐利,把供应吴伶醉的区域,由益州扩大其他地区。 来之前父亲说了,只要能够保住贡酒的地位,吴家的底线是把整个剑南道的吴伶醉供应权,暂时让给江家。 皇商三年一换,贡酒同样如此,只要江家确定下来,过个一年半载,找个过节与江家人发生摩擦,再将酒水供应给青江酒楼的约定作罢。 “横竖是江家算计我们吴家,他们能白沾吴伶醉的光,我们也能借江家的皇商之势恢复生意。” 江家只是死了几个押运糖的下人,吴家掉进栈道下面的人数更多。 两家又不是不死不休的过节。 只要利益达成一致,不信江家不动心。 “少东家,您让查的事查清楚了,江南雁确实受伤了,但并不严重,没有生命危险。” 派人前去打听先前吴理与吴永,在旌阳到底发生何事的护卫回来了。 吴妨听说江南雁伤得不重,松了口气。 只要没有性命之危,落不下残疾,一切都好商量。 但紧跟着,便听下人接着汇报。 “糖方之争的事是结束了,可是,吴永公子除了得罪江家公子,他还与玉氏酒坊发生过摩擦。” 玉氏酒坊都关门歇业了,吴永闲得蛋疼去招惹他们? 还嫌外界宣扬吴家欺压玉氏母子的谣言不够多吗? 与其亮明身份去摩擦,还不如暗中悄悄把人处理掉,一了百了。 吴妨深吸一口气,刚压下问候吴永仙人的冲动,便听护卫接着说。 “掌柜吴理在掌管益州人手时,曾派杀手,拦截过前往滇南的玉氏母子。” 第一百零九章 被拒绝的原因 竟有此事?! 吴妨仔细回想了,来旌阳之前,父亲似乎提及过玉氏母子,要去滇南投靠旧族的事。 但对于有没有派杀手阻拦,他印象不深。 “玉氏母子变卖了酒坊,对吴伶醉构不成任何威胁,大概父亲也没有把此事放在心上,吴理为何还要多此一举?” 护卫自然是不知道吴理的原因,但他带来了分配给吴理指挥的两个杀手。 吴刀和吴剑。 “少东家,为吴理掌柜做事的两个杀手就在外面,要不叫他们进来,问明具体情况?” “嗯。” 等吴刀与吴剑,说清楚那日发生的事。 特别是林羽,曾在石林村村口,当着玉复醉和众人的面,向吴家下战书的经过。 吴妨这才明白,江南雁不愿意见他的原因。 “林羽接手了玉氏酒坊的酿酒槽,不论酒酿得如何,风味自是不一般,这么重要的事,吴永居然没有上报给父亲!” 吴妨气不打一处来。 他倒不认为,林羽真能酿造出,比吴伶醉还好的酒。 可是在玉氏酿酒槽的加持下,江南雁若因与林羽关系莫逆,铁了心要用林羽酿的酒,吴家的求和计划就会胎死腹中。 护卫见吴妨脸色不善动了怒,硬着头皮说出另一个坏消息。 “吴妨公子,除此以外,林羽也收到了诗会的邀请帖,根据郡主别院的下人说,郡主亲自吩咐他们,当日林羽的马车,随意出入后院。” 此话一出,吴妨眼神如刀地斜了一眼护卫。 抹了白粉的脸已经黑如锅底。 长乐郡主不仅参与了糖方的事,诗会上竟然还要用林羽酿的新酒,来代替吴伶醉?! “你查了那么多,怎么没查出这个林羽到底是何方神圣?” 护卫硬生生地打了个激灵,心里极其委屈:您不是说只查吴永公子和吴理掌柜,还有江家发生的事,小小的一个石林村农夫,您根本没放在眼里吗? “还愣着干什么!继续查!给我把林羽的祖宗十八代都查清楚!” 根据父亲推测,此次糖方一事里,长乐郡主抢先在吴家前头,给大公主送的家书和土特产,才是江家制胜的关键。 他们原以为,是江家打通了长乐郡主这条人脉。 如今仔细想想,长乐郡主连宋徽之的面子都不曾给过,江南雁一个文墨不通又在京城有妻室的人,如何能获得长乐郡主的青睐? “说不定,我们吴家一开始,就弄错了对手。” 带来的十六个护卫,吴妨派出去一半,搜集林羽的消息。 由于林羽背景非常简单,不像权贵世家一样,身份行踪不易探查。 很快,吴妨得知了林羽的家庭情况、学业功名,甚至连生辰八字是谁接生的,都一清二楚。 “吴永还曾在三年前设计霸占过他三甲的位置?” 吴妨气笑了。 这个堂弟实在是不堪重用。 倒是林羽此人,在三年前虽是个考科举的好苗子,但在受到刺激变成傻子之前,不显山不露水。 “突然傻了又突然不傻了,就得到了糖方,又开始酿酒,都在传是神仙开了灵窍。” 开窍? 神仙? 吴妨嗤笑:应该是背后有高人指点吧。 无论是何高人,既然要借助江家的势力,才能达成目的,想来也高不到哪里去。 唯有一点值得他留意。 “林羽与长乐郡主竟走得如此之近?” 宋徽之在吃早饭时,还曾和他提过,昨晚长乐郡主的行踪成谜。 结果在查林羽时,竟查到了长乐郡主在石林村过夜的消息。 “这可真是棘手啊。” 吴家敢和江家掰手腕,却不敢也不能冒犯皇权。 此事,光靠自己对付林羽有些棘手。 “我没猜错的话,林羽是打算利用长乐郡主的诗会,借郡主之口来宣扬他酿的新酒,有郡主支持,在场谁敢说酒不好?” 哪怕是自己,也只能捏着鼻子认输。 吴妨万万没想到,对付江家有得是办法,对付一个没有根基的暴发户,反倒由于长乐郡主而束手束脚。 这个林羽可真是攀上高枝了! 就在他愁眉不展之时,护卫小声建议。 “少东家,不如把长乐郡主和林羽的事,告诉徽之公子?” 一语点破梦中人。 吴妨对着护卫投去赞赏的目光,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拍到护卫的掌中。 “主意不错,赏你的。” “多谢少东家。” “宋兄对长乐郡主仰慕已久,如果知道有人利用郡主,一定会拼尽全力让郡主看清此人的真面目。” 别人不敢说实话,宋徽之可不会惯着林羽这个情敌。 他愿意为宋兄准备最好的美酒,去揭穿林羽的真面目。 让吴伶醉借助长乐郡主举办的诗会,踩着林羽新酿的酒,更上一层楼。 “到那时,江南雁知道他押错了宝,别说重伤在身,哪怕是快死了,也要爬下床来,主动找我谈合作。” 吴妨发现事情的转机点在宋徽之身上。 已是胜券在握。 如今只剩下,该如何把长乐郡主在林羽家过夜的消息,不着痕迹地告诉宋徽之。 以免宋家人怀疑他挑唆利用宋徽之,去对付林羽。 “像宋家这样的名门望族,不论是吴家还是江家谁也不敢招惹,还是让一介布衣林童生,自己去得罪吧,哈哈。” …… 日头正南。 马车停在东湖湾以西的一片茵茵绿地上。 林羽拿出油布与麻布,与林大力合力铺在地面上。 又拿出了离家前准备好的肉干、糕点还有食盒里装着的几盘凉菜。 “娇娘、郡主,一切准备好了,你们在河边洗洗手,可以来吃饭了。” 踏青出游不在外面吃一顿,会少很多乐趣。 在林羽的记忆里,上次和一群人在草地上野餐,还是上次。 净了手,几人坐在阳光被筛碎的树荫里,一边吃着简单的饭食,一边听着溪流叮咚,鸟雀叽喳。 身心仿佛融于天地之间,任何烦心事在此时,都能被短暂地抛之脑后。 “长乐姐姐,你尝尝这些鸭脚脚,是林哥哥亲自卤的,可香了。” 向来护食的杨薇,面对长乐郡主时,倒是乐于割爱。 长乐郡主午饭向来吃得少,可在杨薇的投喂下,很快吃到胃部微鼓,把原本就丰满的线条,撑得更开了。 让林羽都不免担心,她身上的衣服会不会被撑破。 “林公子,你为何总是盯着我看?” 长乐郡主发现他的视线定格在自己的肚子上,放下了手里的鸭脚,面上不显,心里却犯起了嘀咕。 第一百一十章 感觉高攀不起了 难道是认为我吃得太多,不符合贵女的形象,才让林公子如此在意? 其实她平日里吃得少,只是林羽做的饭菜超乎想象的好吃,这才没禁受住诱惑。 她心虚地瞥了一眼,啃得满嘴流油的嫣儿,又挺直了腰板:爱看吧就看吧,大不了我下顿少吃些。 “郡主,你光吃不喝不噎得慌吗?” 林羽从食盒下面掏出一碗奶,递给长乐郡主。 “多喝些羊奶,我亲自挤了熬好的,热水温着没有凉,这个对皮肤有好处。” 长乐郡主感觉自己快喝不下了,可空气里的奶香带着甜味,应该是放了糖,让她馋得慌。 干脆接过慢慢地喝,把吃饱的肚子的缝隙填满。 如此一来,她腰背挺得更直。 勒出来的身材线条,让坐在对面的林羽,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他确实对长乐郡主没有那方面的幻想,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如此明艳的大美人坐在对面,谁不想看啊? “林公子,我已经喝了奶了,你还在看什么呢?看风景吗?” 同样没往那方面想的长乐郡主,扭头朝着身后看去。 连绵不断的山峰在阳光下仿佛墨色的画卷。 确实值得一看。 假如林公子能够一时灵感爆发,再作一首诗就好了。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长乐郡主惊喜地转过身来,期待地注视着林羽的嘴巴,紧张地吞了口口水。 然后呢? “娇娘,你也来一碗羊奶吧。” 林羽总不能说脱口而出的这句诗,不是写山是写人吧? 再说下去诗才要成淫才了,不能糟蹋了文化瑰宝。 他果断把目光转到自己的媳妇身上。 别人衣服撑不撑破没关系,媳妇的衣服尺寸宽松些,他是丝毫不嫌浪费布料的。 陈娇娘吃喝不愁一个月,哪怕天天找事做,也已经胖了三斤。 原本的衣服,胸和臀都勒得紧梆梆的,担心买的几套成衣穿不下,她连连摆手拒绝。 “相公,我喝不下了,给小薇喝吧。” “娇娘姐姐,我不爱喝奶,给嫣儿姐姐喝吧。” 杨薇直接拒绝了陈娇娘的好意。 对于小薇不补奶这一点,林羽无奈地耸了耸肩,扫了一眼她最近发育起来的胸脯。 不喝就不喝吧,他对小薇的要求不能太高。 只要看起来不是可爱的男孩子就行。 而对面坐着的长乐郡主,见没有了下文,只能捧起碗继续喝,时不时地抬头看一眼林羽。 先是期望接着失望,欲求不满的表情,看得嫣儿感觉撑得胃有点疼。 林公子就算再有才华,总是时时刻刻被你逼着作诗,也会反感的。 “郡主,我们饭后回城吗?” 拯救郡主的友情,只能靠我这个忠仆嫣儿出手了! “回去也无事,我想多接触接触乡村的生活,接接地气。” 郡主你是想多套几首诗,回去写诗帖挂床头观摩,吸吸才气才对。 嫣儿灌了口羊奶,美眸一亮:不回城的话,也不知道晚上林公子会做什么饭菜招待郡主,有些期待呢。 一男四女坐在草地上,吃饭喝足,聊着闲话家常。 时不时爆发一阵欢声笑语,在山间回荡良久,传出去老远。 东湖湾西一幢占地十亩的三进大院里,位于最西边的观景台,离着草地直线距离只有一里多地。 早在草地上停下林家的马车,便有下人通报给了陈财福。 “林羽带着他的媳妇出来踏青游玩了?” “不只是他的两个媳妇,还有两个穿的特别富贵的女子,长得极美,听称呼好像其中有位是郡主,杨家的那位林夫人,称她长乐姐姐。” 是长乐郡主! 正在吃饭的陈财福,听到这个称呼呛得直咳嗽。 旁边的陈灼灼和陈蓁蓁一个递水一个拍背。 折腾好半晌,陈财福才平息下来,扶着桌子站起来往外走,对着两个女儿说道:“快随我去拜见郡主。” 夫人为了照顾儿子读书,在锦江书院附近买了别院没在家中。 陈财福只能带着两个女儿前去拜会,混个脸熟。 万一自家能入了长乐郡主的眼,以后旌阳开商绅大会,他一定能坐在最前排。 县里有什么利于他家的好事,大家都会替他惦记着。 “特别是蓁蓁,你之前不是还被郡主夸奖过,写的诗不错,你正好请郡主来家里做客。” “爹,不可以。” 陈蓁蓁想到长乐郡主的脾气,急忙相劝。 “郡主爱才但不爱与无关的人交际,我们前去拜会是守礼,擅自邀请便是逾越了。” “爹,我觉得蓁蓁说得对。” 陈灼灼也与长乐郡主有过一面之缘。 总感觉高冷的郡主不好相处,热脸贴冷屁股还可能会被嫌弃。 要不是听说林羽也在,她甚至不想跟着一起去行大礼。 陈财福见两个有主意的女儿都这么说,只能打消这个主意。 一行人步行着穿过村子和重修的独木桥,等走到草地时,林羽已经在和林大力收拾碗筷,打算离开了。 看到陈财福来了,他看了一眼不远处摘野花的四人,只能放下手里的活,迎上前去。 “陈员外,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陈财福仰头穿着锦衣的林羽。 回想起上次见林羽,对方身上穿的还只是细麻布,当时只觉得这个后生气质不俗。 如今再看,岂止是气质不俗,隐隐约约竟能从林羽身上,看出城里那些权贵子弟的风采。 “林员外真是越来越英俊潇洒了。” 陈财福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穿的衣服。 虽然也是丝绸,但质地粗糙了许多,对比起林羽来,完全像个暴发户。 再想到自己脚下踩的地方,是林羽名下两万亩山地的冰山一角,他禁不住感慨出声。 “林员外,我家现在是高攀不起你了。” 早知道林羽不光有赚钱的本事,攀附权贵的本事也是一流,往后定会前途无量。 他当日说什么,也要厚着脸皮把亲事定下来,实在不行找陈娇娘说情。 也好过如今后悔。 “陈员外哪里的话……郡主,快过来!有人找你!” 林羽为了防止旧事重提,陈财福带来的两个小美女太尴尬,干脆把长乐郡主请过来。 反正看陈财福的来意,应该是冲着长乐郡主来的,与他无关。 陈蓁蓁见林羽对待长乐郡主的态度如此随意,心里不免担忧郡主的反应。 而陈灼灼更是直言道:“蓁蓁,林公子这么喊能喊来郡主吗?” 在她们的印象里,长乐郡主如高岭之花,只可远观。 别说隔空喊人,就算站在郡主的面前,她不想理会的人,也会视而不见。 看来林公子和长乐郡主不太熟。 陈灼灼和陈蓁蓁已经想好,长乐郡主假装听不见,她们该如何缓解林公子的尴尬了。 陈财福则是捂住脸,心里的后悔减少了一些。 林羽这娃子对待郡主这么不客气,等着被郡主冷落吧。 第一百一十一章 再娶一个媳妇 “谁找我?” 长乐郡主手捧着一束小黄花走过来。 看到有外人在,她的脸上立即恢复了平日里高冷的神色。 她还以为林公子想出了“横看成岭侧成峰”的下一句诗呢。 陈家三人哪里想到林羽竟真的张嘴一喊,像喊自家人一样把长乐郡主喊了过来。 他们目瞪口呆地愣在当场,一时间忘记了行礼。 “是你们三人找我?” 长乐郡主居高临下地打量着陈财福,不怒自威的气场令陈家众人当即跪在地上,行了叩头大礼。 连向来行事跳脱的陈灼灼,也收回了一直落在林羽身上的视线,不敢造次。 “拜见长乐郡主,郡主安康。” “起来吧。” 等到陈家三人和随行下人们起身,长乐郡主打量了一番。 虽然对陈灼灼和陈蓁蓁的面相有些眼熟,但她见识的贵女无数,姿色不错的更是多如过江之鲫,自然没能记住对方是谁。 “林公子,他们是你的朋友?” 长乐郡主看向林羽时,冰冷的脸庞挂上一抹如沐春风的微笑。 变脸之快,让陈财福瞬间明白了,长乐郡主对林羽的偏爱。 他紧张又激动地盯着林羽,点头如捣蒜,但害怕长乐郡主说他失礼,只敢小幅度地展示出来。 滑稽的举动,让林羽忍俊不禁。 “算不上朋友,就是乡里乡亲的,我家修路还得借用陈员外家的一块地呢。” 见林羽把关系说得比较亲近,陈财福这才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 对上长乐郡主,赔着笑脸添油加醋:“林员外说得是,我们乡里乡亲熟得很,别说借一块地,借一片也没问题。” “原来是林公子的熟人。” 长乐郡主的脸上终于破冰,眉眼间带着的笑意。 顿时,陈家三人感觉周身的氛围,都轻松了不少,说话也大胆了起来。 陈财福比划着陈蓁蓁:“郡主还曾夸过小女作的诗不作,她还收到了四月四诗会的请帖了。” “难怪我觉得眼熟,陈氏……陈……哦,你是那个写‘花败抱枝死,流云亦有形’的陈蓁蓁?” “是。” 陈蓁蓁能得郡主记挂,饶是心思沉稳的人,此时脸上也不免多了分骄傲之色。 然而长乐郡主只是认出了她,并没有深聊的打算。 在杨薇“长乐姐姐快来”的催促声中,长乐郡主微笑着点头致意,匆匆离开。 陈财福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 林羽伸出手臂拦在他的面前,神情颇为严肃的提醒。 “陈员外,见也见了,行过礼了,再往前走就是得寸进尺了。” “爹,你别为难林公子。” 陈灼灼拉住陈财福的胳膊。 陈蓁蓁也急忙低声告罪,陈财福这才意识到,自己是结交贵人心急,险些出格。 “多谢林公子向郡主引见我们,改日我必定去府上拜访。” “好说。” “路的事你别担心,修到东湖湾来都没人拦着。” 面对陈财福的投桃报李,林羽一笑了了。 修到东湖湾去?他又不是钱多烧得没处花了。 帮助陈财福引见,不过是举手之劳能换一份人情而已。 目送着陈家一行人离开,看到长相娇憨的陈灼灼,时不时地回头张望,目光殷切。 让林羽一时分不清,这姑娘是在看长乐郡主,还是在看他。 他赶紧收回视线,以免发生不必要的情感纠纷。 陈财福的小女儿陈蓁蓁,可是一个性子高傲的人,而娇娘性情柔弱。 这样的媳妇娶回来,恐怕家宅不宁。 “再说了,我要是再娶一个媳妇回来,年纪正好还行,像小薇一样不满十八,她们天天睡一起我独守空房?” 这样的妾谁爱娶谁娶,他反正不再上这种瓜当了。 …… 陈财福走出草地来到自家田间小路,忽地停下脚步,似是作出了重大的决定。 “蓁蓁,你愿意给人做妾吗?” 陈蓁蓁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低低“嗯”了一声。 明摆着是不情愿的。 “既然你愿意……” “爹,蓁蓁根本不愿意,你何必明知故问?” 直肠子陈灼灼连老爹的面子都不给,当众戳穿他的心思。 “你要是因为林公子人脉广,就想把蓁蓁嫁过去做妾,好为咱们家谋求利益,蓁蓁叫你十七年的爹算是白叫了!” “你……” 陈财福气得举起手来。 从来没被打过的陈灼灼愣在当场,而陈蓁蓁见状,赶紧像老母鸡护小鸡一样,将陈灼灼护在身后。 陈财福看到姐妹情深,甚是欣慰。 但想到家中每况日下的情况,最终狠狠地拍了一下大腿。 “算了,当我没问,你俩回家好好准备诗会的事,那日来的权贵多,说不定有能够互相入了眼的良缘。” 姐妹二人见他终于打消了原有的心思,明明应该高兴,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一直听说石林村的人,说林羽对媳妇有多好。 她们总觉得那是以讹传讹。 可今日,看到林羽认真地收拾碗筷杂物,让妻妾陪同郡主游玩。 仅凭一个小细节,便能知道,传闻无误。 “嫁给这样懂得尊重女子的男人,其实就算是做妾也不是不行,是不是蓁蓁?” 陈灼灼的话,惹得陈蓁蓁嗔了她一眼。 “姐姐,我能委屈你不能受委屈,就算要嫁,你也要当平妻,不能屈居别人之下!” 对啊!还有平妻……不是,谁说我要嫁给林公子的? 陈灼灼在妹妹暧昧的眼神中,仿佛心思被看穿,急声反驳。 “乱说什么呢,我只是觉得林公子不错,我才不想嫁人呢,我嫁了人,家里的账目谁来算,你们可都不会算账。” 姐妹二人手挽手,笑闹着往家走去。 谁也没把姐妹间的打趣当真。 却不知,命运惯会弄人。 …… 政事堂。 李九鼎与丞相和六部尚书等人,商议完封赏之事,端起桌子上的凉糕。 “爱卿们同食。” 凉糕是用大米、熟石灰和适量红糖做成的。 再加上每个人爱吃的水果,在春夏交际的燥热时节,甚是清凉爽口。 而这道凉糕的做法,出自青江酒楼,乃当时大公主献糖时,一并献上的菜肴。 李九鼎每日都要吃一碗。 丞相等人看着凉糕里面添加了,自己从不宣之于口的,却也是最喜欢吃的水果,默默地埋头吃糕。 刚咬了一口还没仔细品尝,却听陛下问道:“丞相,那个石林村前朝童生的试卷,找到没有?” 丞相赶紧囫囵吞枣地咽下嘴里的凉糕,看向稳如泰山,拿着勺子慢慢舀的宋尚书。 “回陛下,前朝试卷在建朝时,全部移交到了吏部,臣已请宋尚书前去查阅。” 第一百一十二章 宋尚书的赏识 前朝开设的科举制度,哪怕是最低级的童生试,依旧要将试卷统一收到京城来。 为的是震慑世家和学子,以免作弊之举。 后来罢免那些前朝科举功名时,陛下有心留档,便将它们移交给了吏部管理。 加上宋家在前朝,也是支持科举制度推行的清贵世家,放到吏部自然是出不了岔子。 “宋爱卿,你可派人找到了林羽的试卷?” 此时,动作虽慢,但已吃完碗中荔枝与凉糕的宋尚书,不紧不慢地把空碗放到桌子上。 尔后,他站起来朝着李九鼎行了一礼,从袖口里掏出一卷略微发黄的绢纸。 看到纸侧盖的前朝与大常两个印章红泥,李九鼎对着丞相哈哈一笑。 指着宋尚书说道:“没想到他还随身带着林羽的试卷,看来丞相交代的事,宋爱卿是亲自去办了。” “陛下与丞相大人交代的事,臣不敢不尽心,但随身携带这份试卷,另有原因。” 宋尚书卖了个关子,双手将试卷递上前。 本来恢复一件前朝童生的小事,若非糖方一事,李九鼎根本不会在意区区一介农夫。 可宋尚书这样的举动,却让他颇为惊讶。 身为皇帝哪有亲自过目童生试卷的道理? 只有中举人考进士时,皇帝才有机会接触到这些学子的试卷。 而童生到举人,中间还隔着个秀才呢! 李九鼎一边接过试卷,一边好奇的试探:“难道此人才华横溢,宋爱卿早就认识?” 他记得宋爱卿的儿子就在蜀中的锦江书院就读。 说不定这个林羽与宋家有渊源。 谁知,宋尚书摇摇头,坦然回答:“臣不认识林羽此人,但陛下看完试卷,便知臣为何随身带着它。” 看来试卷上的内容,不是让宋尚书觉得烂到不能给皇帝一个面子,重还林羽功名。 便是写得极好,才有此一举。 李九鼎展开试卷。 童生试的题目,无外乎考的是当地时政,抒发自己的见解。 大多学子都会选择歌功颂德,再写一些看上去文采极好,但实际上没有半点用途的建议。 “……旌阳乱民不减反增,在于税收剥削之繁重,在于山险路僻之内耗,想致富,先修路,再减免赋税。” “路通商达,则增加民工收益,从而人口增长,带动旌阳发展壮大,虽减免赋税,但总量会保持增长。” “除通路引进外来商户,还可深挖当地特产,走进来运出去,若成典范,必解蜀地物丰而民贫之困……” 尽管没看具体的试题为何,但李九鼎光看答案就已猜到,这是以当年益州暴民四起为考题,请学子作答解决方法。 想致富,先修路。 这与李九鼎如今大力支持蓉州修路的举措,不谋而合。 “虽说这个建议只写了一个大方向,但对于生于山村未走出蜀地的学子来讲,他的眼光长远,见识不凡。” 李九鼎因字迹潦草,只匆匆扫了一眼试卷全篇的内容,便将它重新收好,对着众臣笑道。 “看来就算朕不恢复他的功名,各县恢复三甲功名的名额里,也有他的一份。” “回陛下,臣特意将试卷带在身上,就是因为,林羽并未在旌阳三甲名列里,甚至因为当年考场闹事牵连,险些被除名,勉强成了童生。” 宋尚书见众人面露八卦之色。 趁着他们食凉糕,也把当年考场闹事,林羽原本写好的试卷沾了墨,仓促复写一份的事说了。 话落,李九鼎再次展开试卷看了看。 “难怪字迹潦草,原来不是年少轻狂,而是事出有因。” “林羽的字在旌阳学子之间,算是一绝。”宋尚书说着,又从袖子里掏出一本手抄书,再次递到李九鼎的面前。 李九鼎顿时惊奇的问:“朕见试卷封条上写着,林羽考试时才十五,难道他当时便出书了?” “非也,这是他抄录的书籍,正巧臣的一位老掌柜把它当作礼物,送给家中孙儿,臣便替孙儿收录了起来。” 当年宋尚书事务繁忙,也没把此事往心里去。 认为此子的字如此之好,假以时日,定能在文坛独树一帜。 多年过去,连林羽的名字都忘记了。 未曾想,丞相让他找试卷,看到字体有相似之处,又想到家中老掌柜这几年就在旌阳主事。 才知道当年被他赏识的学子林羽,竟是与江家合作制糖的林羽! 李九鼎翻开抄录的书本,一打眼便连连点头称赞。 “字体骨瘦而有力,外形飘逸却规矩,这种字体朕还是第一次见,他已写出了精髓,必定是原创,有才!确实有才!” 试卷做得好,字也写得好。 宫宴上,长乐临摹的诗帖徒有其形没有其韵,见到原稿方知此子的字,竟如此之好。 尽管不在三甲之列,但李九鼎见宋尚书如此赏识,他顺势而为。 “朕便为他开个特例,加入旌阳县放还功名之列,希望假以时日,朕能在殿试上,亲眼看他挥毫泼墨,指点江山。” 宋尚书想到旌阳三甲之列还有吴家子弟,以及他特意调取的吴永的试卷。 最终还是没有把这个笑话,讲给陛下和众臣听。 林羽与江家关系匪浅,而江家与吴家刚为皇商之争打完擂台。 他举荐林羽,纯粹是赏识林羽的才华。 若说出吴永一事,只怕陛下会想得太多,以为宋家与江家拉帮结派,反倒会浪费掉这个人才。 李九鼎决定完这件在他看来,微不足道的小事,忽地呵呵一笑。 “蜀地多才子,朕记得宋爱卿的老小,在锦江书院跟着教导朕的杜大儒学了好几年了,不知何时回京为朕效力?” 提及宋徽之,刚才还稳如老狗的宋尚书,老脸一热。 “犬子无状,学识没有增加多少,只顾着修习诗词之道了。” “哈哈,世间道路无数条,你家老小能把诗词之道走到极致也能青史留名,也算是扬我大常国威。” 宋尚书局促地咧了咧嘴,没有接下这个话茬。 以诗词之道在青史上留名? 他觉得徽之还是走科举大道更容易一些。 陛下当众提起这件事,也不知是想对徽之追求长乐郡主有意见,还是想为两人赐婚?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多方背调 宋尚书焦急地等了片刻。 李九鼎则吃着碗里的凉糕,提了提精神,接着议事。 “蓉州的路,修得如何了?” 宋尚书有些沮丧地退后一步,等着工部尚书汇报进度。 他暗中看了一眼好似无意提起小儿子的陛下,心道:看来最近朝中的事自己要更加用心卖力,争取立件大功,换一道赐婚的旨意。 强扭的瓜尽管不甜,但至少能给小儿子解渴。 …… 待到傍晚政事堂散会,林羽童生功名已恢复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大公主府。 卧房里,大公主看了一眼周身装裱的诗篇,视线定格在唯一一张,不是长乐所作的诗帖上面。 原以为林羽只是写诗有趣,没想到才华还不错。 如果与长乐只是泛泛之交或是讨论诗词也就算了,如果是想利用长乐通过她走仕途的路子,这样的朋友不交也罢。 “天璇,派人去旌阳查查这个林羽。” “殿下,此事要让郡主知晓吗?” “查完再说。” 长乐可能会责怪她这个母亲,又在多管闲事,可能又是长久不给她寄家书。 但,比起长乐的安危和幸福来,当母亲的受些抱怨又何妨? 与此同时。 除了大公主想要调查林羽,江国公知道了宋尚书对林羽夸赞不停。 同样派人向益州的族人传话,查一查林羽的底细。 “家主可是怀疑林羽接近南雁公子,是另有所图?” “就算是有所图,能够与我们江家合作,献上糖方助江家得到皇商之位,那也算利益朋友。” 江国公相信自己的侄子不会识人不清。 他想查的是,林羽除了与侄子交好,是否还与其他权贵世族私交甚笃。 此次与吴家结下梁子,万一是朝中有人利用林羽的糖方一事,把江家卷进权利争斗的漩涡……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宋尚书回府后,想到议事时,陛下虽对林羽的试卷没有表现得特别大的兴趣。 但事后并未归还试卷入库,且主动询问了蓉州修道的事。 “看来陛下是想观察观察此子的发展,指不定哪一日,此子便与老夫成为同僚了。” 他对直言抒写谏言的林羽,也是十分的期待。 却又担心此子像考童生试一样,遭人嫉妒陷害,再加上江吴两家之争的起因,在于林羽所制的糖方。 思来想去,宋尚书还是爱才心切,分别给老掌柜和宋徽之修书一封。 让老掌柜在旌阳再多多观察一下林羽。 另外,让宋徽之若有空闲,可以去接触一下林羽此人。 “宫宴上的诗应当是此子写的,在诗词一道上,此子可比徽之有天赋,且他的诗能入长乐郡主的眼,说不定能借此子,成全小儿。” 宋家的书信前脚送出去。 李九鼎后脚便得到了,多方想要调查林羽背景的消息。 他喝着加了糖的雪梨汤,扫了眼殿下跪着汇报情况的皇差。 早在老大献上土特产的那晚,他便派人前去旌阳打听消息,如今皇差已归,把林羽的背景摸得一清二楚。 连娶了妻妾,哪天和谁睡,都没有遗漏。 “……除了擅长制糖,他还懂得酿酒,虽发达不忘乡里,全村除了曾苛待他的村长一家,其他无人不夸赞。” 能得一人夸赞容易,能得全村人夸赞,说明此人行事确实周到。 倒与三年前试卷上的刚正不阿,有了极大的反差。 “傻过一次的人,见识了世间冷暖,变得成熟圆滑,其实也不算是一件坏事。” 至少替他磨炼了林羽的心性,太过刚直的人,不适合在风云诡谲的朝堂存活。 尤其是在众多权贵把持的朝堂之中,这种耕读传家的寒门子弟,刚露头就会被人收入囊中,根本无法成为他的忠臣。 皇差听到“成熟’这个评价,想起林羽费了好大功夫做的事,欲言又止。 “还有事未禀报?” 李九鼎虎目微眯,吓得皇差急忙叩首。 “启禀陛下,除了酿酒以外,林羽还与他的小舅子,就是同年的前朝三甲童生之一的陈光儿,两个人经常玩泥巴。” 此事皇差说出来,都觉得匪夷所思。 而李九鼎听了,更是惊讶得没能控制好表情,合不拢嘴。 什么? 玩泥巴? 他知道如果不是经常玩,皇差绝对不会特别留心,顿时感觉自己先前的判断有误。 这哪里是个成熟的可用之才,还是一个心性未定的少年郎。 白白浪费了长乐举荐诗词的良苦用心,倒也省得他担心林羽利用长乐了。 “他既然爱玩,便再多玩几年吧,久贫乍富,也要遭受一些变故打击,心性才能更加稳定。” 李九鼎不再惦记这个未定性的才子童生,拿起手里的奏折。 继续头疼他的国库支出。 皇差沉默地低下头,在心里默默地忏悔。 对不住了林羽,可不能怪我多嘴,实在是我此时不说,事后被陛下知晓,我的差事可能就保不住了。 怪就怪你自己贪玩吧。 …… “啊欠!” 正在往铁锅里倒茱萸,炒火锅底料的林羽,被呛得别过头,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没想到茱萸生姜加花椒搭配的辣味,比辣椒还要上头。” 在他的认知里,辣味直接取自辣椒。 以前家里自己种着辣椒,也没有找平替的时候。 原以为古人吃的辣味不重口,今天想着人多吃火锅热闹,炒个辣味底料。 打听到大家食辣的方法,尝试下来,竟不比直接用辣椒逊色。 “谁再跟我说没有辣椒之前,古人没吃过辣我跟谁急!” 古法的辣它不光是辣,它还很呛。 林羽只能捏着鼻子继续炒火锅底料。 屋里呛厨子,外头香吃客。 嫣儿本来打算打醒郡主,太阳已落山,再不回城又要留宿。 火锅底料的香气飘出来勾起了她肚子里的馋虫,她看了眼扒拉着厨房门框的杨薇,话到嘴边换了个问法。 “郡主,今晚你是自己睡还是和林夫人她们一起睡?” “这……” 畅玩一整日的长乐郡主,看了眼不远处那片还没盖起来的新房,有些迟疑。 总赖在林羽家里,就算她发乎情止乎礼,不在乎外界的议论,娇娘和小薇也是心胸大度的。 但对林公子的名声不太好。 她知道林公子不是想利用她皇室成员的背景,来谋求利益。 如果让世人误以为林公子的成功,源自于取悦她的话,对林公子不公平。 “嫣儿,要不我们还是先回城,明日再来吃林公子说的火锅?” 其实长乐郡主还是头一次体验,一堆人守着一口锅吃饭。 哪怕当初随着母亲在外行军打仗,她只吃大锅饭或独自啃干粮,对于今晚的火锅还是很期待的。 可是再期待,也要有节制。 长乐郡主站起来,准备向林羽一家告辞。 第一百一十四章 思亲 这时。 厨房里伴随着香辣气味,飘来一句诗。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长乐郡主心中猛然被触动,想起远在京城的亲人,眼眶一热。 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何在林羽家里能这般融洽。 在这里,她像是回到了家里一样自在,没有人会把她当成是皇室子弟一样,小心的对待,而是像朋友家人一般。 “长乐姐姐,你今晚喝什么汤?你下午摘花的时候,不是说想尝尝野菜汤?娇娘姐姐给你挖了芥菜还有火葱。” 杨薇小跑过来,摇晃着手里的两把野菜,忽然狡黠一笑。 “要不我再去给你装一壶酒来喝?” “好呀。” 长乐郡主重新坐了回去。 旁边跟着站起来的嫣儿听到这话,心中大定。 喝了酒还怎么骑马? 郡主今晚还是留宿林公子家! 吃火锅时,难得长乐郡主没有再把视线定格在林羽的身上,更没有问他一时兴起的一句诗有没有下文。 一边喝着野菜汤,一边拉着陈娇娘浅尝烈酒。 聊着聊着,也不知是酒到了胃还是情到了位,声音哽咽地说起了自己的身世。 “……先夫死后,我不想再嫁,可母亲说国事已定,未来不用我再随她上战场,希望我过太平安定的日子。” 长乐郡主自嘲一笑,用手指拭着眼角的泪珠。 “我知道她是不想我像她一样,一辈子没有落下一个枕边人并肩共济,可我也不想找个糊涂郡马,从此相夫教子,困顿于宅院里。” “我更不想让她被人指指点点,说她克夫克子,还连累女儿像她一样,只要我在她身边,总能听到别人说闲话。” 长乐郡主猛地灌了一杯酒,将头伏在陈娇娘的大腿上,肩膀耸动。 “所以我求了皇爷爷远来蜀地钱庄谋事,所以我不敢给她写信,我怕她让我回京,可我真的很想她,我后悔了,娇娘,我后悔了。” 远在异乡,诗词是她平时酷爱的兴趣,更是转移悲痛的一个寄托。 在蜀地呆了三年,如今她就算是后悔了,钱庄事务早已接手,不可轻易换人来做。 内心的矛盾无处宣泄,更不敢轻易向人展现软肋。 陈娇娘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在她面前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尤其这个人还是高高在上的长乐郡主,让她一时手足无措,更不知该如何安慰。 倒是林羽,身为局外人看得明白。 “假如郡主觉得责任重于亲情,那便多给你母亲写些信件,有些亲人远香近臭,常在一起反倒觉不出好来。” “假如郡主想回京城,那便开始找接班人手,同时多与母亲联系,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 本来趴在陈娇娘腿上哭的长乐郡主,借着酒劲发泄了一通,觉得心里舒服多了。 可听到林羽说的子欲养的话,再次放声大哭起来。 独自来到蜀地三年,她从未寻到知己朋友,说说心里话,她不敢说,也不能说。 连嫣儿都不知道,平时表现得只对诗词感兴趣,对待其他事物高冷无比的郡主,实际上很恋母?! 直到把陈娇娘的裙子都哭湿了,憋了三年的心里话哭出来,尽了兴,这才站起来,对林羽问道:“有纸吗?” “用纸擦眼泪剌脸。” “我要写信。” 林羽赶紧放下手里的碗筷,让滴酒未沾的嫣儿扶着她家郡主,到房间里写信。 感情要趁着堆满溢出来时勇于表达,无论是亲情爱情或是友情,不表达出来憋在心里,短暂的一生会错过许多美好的回忆。 长乐郡主握笔颤巍巍的,在纸上滴了好几个黑点,还没写出字来。 “林公子,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林羽看到长乐郡主虽脸颊因酒气泛红,但眼神清明,不是醉了而是不敢。 换作无关紧要的人,他只会说对方一句矫情。 可长乐郡主是他的朋友,这个时候便会收获到他的鼓励。 “你随便写几个字,哪怕说句晚安,你母亲也会开心的。” “真的?” 见林羽点头,长乐郡主明亮的眼睛又亮了一分。 她也没将染上墨点的纸重新换成好的,直接在空白处,斜斜歪歪地写了三个字: 娘,想你。 写完后,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她的脸颊更红了。 但以往林羽感觉心事重重的长乐郡主,此时像是脱胎换骨一般,身上焕发出一种新的生机。 他脑中闪过曾经看过某个作者写过的人生感悟:人人称道难得的爱情可以养人,实际上好的感情都很养人。 “嫣儿,还不快把你家郡主写的信送出去?” 林羽生怕长乐郡主太拧巴,酒劲儿过去不敢送信。 伸手扶住人,把信纸吹干交给嫣儿。 “有劳了。” “林公子别客气。” 嫣儿比任何人都希望郡主与公主之间不再有隔阂。 哪怕无法相见,至少能够坦露心扉。 郡主能够在林公子这里感受到家人的关怀,从而打破心中牢笼,她感激林公子。 相信公主殿下得知林公子的作用,也会感激他的。 嫣儿前脚拿着信纸出了门,长乐郡主后脚便将身体挂在林羽的身上,醉醺醺地要往地上倒去。 无奈之下,林羽只能提前结束了这场火锅聚会。 “春花夏雨,端盆温水备着,等嫣儿回来给郡主擦洗。” “林哥哥,今晚你和娇娘姐姐睡,我来照顾郡主。” 不满十八因此禁酒的杨薇,说出来的话却比谁都吓人。 林羽忍不住白了她一眼。 幸好屋里没外人,否则还以为他想亲自照顾郡主呢? 不过。 郡主在他家喝多了,再次留宿的事情万一传扬出去…… “爱传就传呗,皇室子弟不在意风流韵事,至于我,更不在意脸皮。” 只是娇娘今晚要好好安抚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长乐郡主感念母亲的事,让娇娘想到了自己凄苦的身世。 屋里这个已经醉晕睡着,屋外哭湿了裙子的娇娘,此时的袖子也抹湿了。 “相公,我想爹娘和大哥他们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借刀 “明早带你去上坟。” 不入东湖湾的意气,敌不过对媳妇的重视。 林羽仰望着天空的那轮弯月,想起再也见不到的爷爷奶奶,也不免流下两行清泪。 “早知道炒火锅底料的时候,不放那么多茱萸了。” 眼睛都被呛疼了。 举头追思亲人,低头搂紧了怀里的媳妇。 从此刻起,林羽放下了一些人,同时,也将一些人装进了心里。 来到这里一个多月,有了媳妇和家人,还有了许多朋友,他一个身在异乡的异客,终于融入了这个世界。 “娇娘,为了咱们太平安定的生活,我会更加努力的。” …… 钱庄后门,斜对着的墙头下方。 宋徽之看着夜幕一点点遮住昏黄的天边,长乐郡主依旧没有回来,将手里的诗集合上,面色变得无比凝重。 “郡主平时除了在钱庄,就是去参加诗会,从不做其他杂事,一日一夜不见遗迹,她能去哪里?” 难道在回钱庄的路上发生了意外?! 宋徽之刚要唤小厮去查问长乐郡主的行踪,一匹棕色大马载着红衣女子疾驰而来,停在了后门处。 是嫣儿! “嫣……” 他刚出声,还没来得及让马车近前。 谁知嫣儿连马都没下,翻墙而入,跃入钱庄后院里。 行云流水的动作不仅把宋徽之看傻了,连身边的小厮们,同样目瞪口呆。 不多时,钱庄后门打开。 一个驻扎在此的皇差,背着一只包袱,骑着日行千里的快马离去。 宋徽之以为嫣儿这般急切的行为,是长乐郡主出了事。 此时见到皇差送信,悬着的心才放下。 “走,去问问嫣儿姑娘,郡主有何急事,竟一连两夜未归。” 他刚下马车走进巷子,嫣儿与昌掌柜一前一后,疾步走了出来。 昌掌柜嘴里还在念叨着。 “郡主今晚还是留宿在石林村?” “对,郡主有林公子一家人作伴,很快活。” “真没想到林公子还有如此能力……” 两人的谈话落入宋徽之的耳朵里,无异于惊雷乍响。 把宋徽之雷了个外焦里嫩,心态崩裂。 直到嫣儿翻身上马原路返回,从他面前经过,他也没能缓过神来,询问嫣儿姑娘郡主的现状。 “公子……公子!” 两个宋家小厮实在看不得自家公子,如此倍受打击的模样。 想着让自家公子死心,也得死个清楚明白。 他们只得硬着头皮,用手卡住昌掌柜关上的后门。 “昌掌柜,石林村的林公子是谁?” 小厮的话成功让宋徽之回魂。 他一个箭步冲到昌掌柜的面前,拉住昌掌柜的手,伤情地与之对视。 “昌叔,你若不答,我今晚便留宿钱庄,等郡主回来作答。” “徽之公子,你这是在为难老朽啊。” “对,我这就是在为难你。” 昌掌柜好险当面问候宋徽之的仙人。 想着林羽的身份极易查明,连同长乐郡主参与江家献糖的事,等过几日京城传来消息,徽之公子也会知道。 为了防止徽之公子因为吃醋对林羽不利,昌掌柜把话挑明。 “徽之公子,我把丑话说在前头,石林村的林公子是个好人。” 在昌掌柜看来,今晚以前,林羽只是郡主的知己好友。 但嫣儿说了郡主解开与大公主殿下的心结,林羽功不可没。 今晚以后,林羽便不再只是郡主自己的朋友,而是整个公主府的朋友。 宋徽之见昌掌柜还向着林羽说话,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这位林公子是不是好人我不知道,我只想知道,他是郡主的什么人?” “朋友。” 昌掌柜觉得在郡主的心思,或许是一见如故的知己。 可面对宋徽之,他还是回答得保守了一些。 饶是如此,宋徽之听到这个定论,还是喉头一甜,嘴角渗出一丝血来。 “朋友?能让郡主称之为朋友的人,世间仅他一个!凭什么?” 宋徽之紧握双拳,克制着想冲去石林村质问的冲动。 心里那股不服气直冲脑海,轰的一下,他仰面朝天地向后倒去。 “公子!” 两个小厮手忙脚乱地把人扶住,往马车上抬。 “快去医馆,公子急火攻心晕过去了!” 巷尾处。 一直在暗中留意宋徽之动静的吴家护卫。 看到宋徽之被长乐郡主留宿林羽家的事气吐血,面露喜色。 “我得赶紧告诉少东家,和徽之公子联手的机会来了。” 护卫回到无忧酒楼时。 吴妨正在盘着这两日酒楼的账目。 入不敷出的流水,让他脸上的白粉快要挂不住了。 吴妨气恼地抹了一把脸上的白粉,夏天来了,油腻黏糊的白粉很难挂脸,可他又不得不涂。 “都怪宋徽之长得那般俊美,生得那么白,又偏偏与我是同窗。” 自从宋徽之来到锦江书院,肤白俊美之风盛行。 为了融入他们的圈子,不被那些真正的名门望族,笑话是商贾之流,他只能日日涂粉,遮住传自家族的发黄偏黑的皮肤。 原以为吴家成了皇商,这粉可以少抹一些,腰板可以挺得更直一些。 结果不仅徒劳无望,还要点头哈腰地替吴永他们擦屁股。 “少东家,有好消息。” 护卫直到吴妨净了脸重新抹完粉,气消了,才敢出声说话。 吴妨将算盘按在账簿上,没好气的斥责:“有话快说!” 吴家如今的局面,哪里还有好消息可谈? “长乐郡主今晚依然留宿石林村,被徽之公子撞见了……” 等护卫将在巷子里的所见所闻,如实地汇报给吴妨。 刚才还一脑门子官司的吴妨,顿时喜出望外,开心的在桌子前面来回踱步。 “我还想着怎样不着痕迹地告诉宋徽之这件事,没想到天赐良机,他自己撞破了,还被气得吐血昏倒,哈哈哈!” 真正的权贵子弟又如何? 还不是无法抱得美人归,被一介布衣捷足先登? 原本吴妨没把林羽放在眼里,此时他不禁好奇起来。 “也不知道长乐郡主看上了林羽哪一点?才华?” 林羽就算是前朝童生,可宋徽之是前朝举人,十岁便破格成为童生的京城大才子。 一旦恢复举人功名,像郡府缺个长史副吏的官职这种事,只要有人举荐。 根本不需要考中进士,即刻能走马上任,摇身一变成为官吏,只要三年实绩连续评优,从此仕途顺利。 而宋父执掌的便是吏部,负责官员考核与举荐。 若非如此,他也不必觍着脸,宁愿委屈自己,也要和宋徽之搞好关系。 “难道这世间还有比宋徽之更俊美的男子?” 就算有,林羽有了妻妾,传闻极看重二女,长乐郡主也不可能夺人所爱吧? 第一百一十六章 打磨 思来想去,吴妨觉得以他通过宋徽之对长乐郡主的形容。 长乐郡主看中林羽才华的可能性更高一些。 否则也不会让林羽,负责提供诗会上的酒水。 “妙!真妙啊!” 不想得罪长乐郡主,更不想林羽得逞的吴妨,终于有了一个借刀杀人的好办法。 虽说利用宋徽之去对付林羽,相当于杀鸡用牛刀。 但,它是真的好使! “林羽啊林羽,你就等着诗会当日,被宋徽之踩在脚下摩擦,和你献给郡主的酒一样,遗臭旌阳吧。” “少东家,石林村那边传来消息,郡主好像与林家两个夫人关系也不错,要不要防备一番?” 长乐郡主真是饥不择食,或是看惯了权贵浮华,喜欢上了乡间野趣? 吴妨根本没把两个村姑放在眼里,但为了表示对林羽能够获得长乐郡主青睐的敬意。 “我会找几个朋友,好好招待林羽这一家人的。” 距离召开诗会只剩下四日。 “我去看看宋兄,给他提个醒,让他这几天别去找郡主惹人嫌。” “他必须好好准备,要让林羽知道,乡野村夫和京城贵子之间的云泥之别。” ……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照进屋子里。 林羽小心翼翼地抽出被禁锢在媳妇怀里的胳膊腿,无声地倒吸冷气。 麻麻麻…… 不仅胳膊腿很麻,腰间还酸溜溜的。 真没想到喝多了的娇娘,会如此生猛。 在酒精的作用下,一直像八爪鱼似地痴缠着他直到后半夜,让人根本无法拒绝。 一时欢纵一时爽,一夜欢纵腰子凉。 “我终于知道,这世上没有耕坏的田,只有累坏的牛是什么前车之鉴。” 林羽满地找着衣服,发现有的地方变成了布条,没法穿了。 只得蹑手蹑脚地打开柜子,换了套没穿过的,又检查了一遍娇娘那完好无损的衣服,为自己的节约默默地点了个赞。 扶着腰出了房门,看到正在竹林前打拳的长乐郡主。 他刚抬起手要打招呼,对方像老鼠见了猫似的,灰溜溜地逃回房间里。 “郡主你跑什么,我又不会帮你回忆昨晚喝多了酒,又哭又闹的尴尬片段。” “姐夫,你昨晚伺候我姐扭到腰了吗?” 陈光儿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开口让林羽的头皮跟着四肢一起发麻。 险些用发麻的脚趾,当场给小舅子重新抠出一套四合院来,让他搬出去住。 偏偏没有历经男女之事的陈光儿,还不知道戳中了林羽的痛点,不断地追问:“我姐呢?她醒酒了吗?有没有难受?” “酒应该是醒了但人没醒,光儿你是不是闲得慌?” 林羽左手撑着腰子,右手按在陈光儿的肩膀上,嘿嘿一笑。 “你要是闲得慌,姐夫带你玩泥巴去。” 陈光儿后悔打趣姐夫了。 早知道姐姐没醒,他还不如趁着没吃早饭去抄会儿书。 这下好了,又不知道要让他卖什么苦力。 “别哭丧着个脸,今天带你玩点儿新鲜的。” 林羽几乎用拽的,把陈光儿拽到存放胶泥块的仓库里。 前日放在架子上阴干的泥块,此时已经硬得像石头,表面泛起了微微的白。 拿起一块放在掌中,可以看到切面处,像千层饼一样的细纹,往夯实的地面上砸了一下,没有断裂。 不光外形像石头,结构也像石头一样坚硬还有了韧劲儿。 至此,粗泥胚已成。 “光儿,去把我买来的千字文拿来,还有笔墨也拿来。” “不用纸吗?” 陈光儿还以为他说漏了。 见到林羽摇头,一头雾水的跑向屋子里,取来了他要的东西后,疑惑地看着还在摆弄泥块的姐夫。 忽地,他脑中灵光一闪,震惊地问:“姐夫,你不会是打算在这些泥块上面写字吧?” “不是我,是你。” 林羽为了解除陈光儿的困惑,率先用笔墨在一个一寸见方的泥块上,写下一个“林”字。 此字没有简繁体之分。 但用原主擅长的原创瘦体字来写,墨汁渗透进泥块里,很快晕染开来,边缘变得毛毛刺刺的不说,呈现出来的也不清晰。 “姐夫,你还真打算在泥块上写字啊!你这也不行啊。” 陈光儿学着他的样子,用自己擅长的粗体字,重新写了一个林。 同样的字,用不同的字体写出来,占用的面积大小不同,呈现出来的效果也不同。 “姐夫你看,这样才不会有墨汁渗出来。” 林羽赞同地直点头。 光儿写的这种规矩方正的隶书字体,调整成黑体确实适合印刷。 但是,没有属于陈光儿的个人特色。 他又拿了一个泥块,对着陈光儿提出要求。 “看到上面的纹路了吗,你沿着纹路,把字写成横细竖粗的模样试试。” “横细竖粗?和姐夫你写的差不多吗?” 瘦金和老宋可差多了。 林羽知道光儿对字体没多少研究,可越是这样璞玉越容易开发。 果然。 在他的指点下,写到第三遍“林”字时,成功得到了想要的字体。 “姐夫,是这样吗?” 第一次见识到老宋体字的陈光儿,喜不自禁。 原来他的字也能写得很好看! 林羽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就是这样,你写得比我还好。” “姐夫你过奖了,然后呢?写什么?” “然后按照你写出来的单字大小向外扩增两成距离,把所有泥块,打磨成同样大小,尤其是厚度,不能有差距。” 啪?。 陈光儿手里的“林”字泥块摔落在地。 他不敢置信地看看姐夫,又看看木架上近千块的泥块,双手发抖。 他真想让姐姐来瞧瞧,在姐姐面前温柔体贴的姐夫,是怎么像个活霸王似地欺负小舅子的。 “光儿,你要做的事关乎整个大常学子们的命运,不可懈怠。” “啥子东西?” 陈光儿怀疑姐夫昨晚的酒还没醒,要不怎么说出这么危言耸听的话。 他区区一个普通的前朝旧童生,怎么就能影响整个大常学子们的命运了? 事情做到这一步,林羽也不再藏着掖着。 他模仿着陈光儿的字迹,将林字写成反字。 又用刻刀,沿着外圈把它雕得凸出来。 接着,他把突出来的反字蘸上墨汁,用力地攥在手里,直到勒疼才松开。 “光儿,你看。” 第一百一十七章 就是要混淆 林羽摊开手,反字字模滚到指缝里,掌心里留下一个清晰的“林”字。 陈光儿看到印在他手掌心里的“林”字,电石火光间,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扭头看着架子上的泥块,还有那本千字文,兴奋不已。 原来姐夫让他玩的不是泥巴,而是一种新的抄书方法! “姐夫,你的脑子是怎么长的,怎么想到的这种办法?” 把这些字块雕刻成反字,组合排列起来,再像印鉴一样涂上墨汁扣在纸上。 不比用手抄书快得多吗? 不不不。 扣在纸上不方便,打磨得整整齐齐,可以把它们装进盒子里涂墨,这样更便捷也不会晕染墨汁。 可是,他还有一点想不通。 “姐夫你的字写得比我好,你来写字,剩下的粗活杂活我来干,我的书不抄了,先紧着你的事来做。” 陈光儿心想:如果泥块上用我写的字,大家误以为是我研制出来的这种抄书方法,我不就抢了姐夫的名声和风头了吗? 姐夫不在意这种小细节,我得替姐夫留意着,防止大家的认知被混淆了。 林羽把字模放到陈光儿的手掌之中,将其五指聚拢,语重心长道:“光儿,往后咱家生意越做越大,我再走科举之路会分身乏术。” “姐夫,你的意思是要让我全权负责这件事?” 陈光儿虽然生性纯朴良善,但并不是没脑子,一下子反应过来,脸色变得无比凝重起来。 他认为姐夫比他聪明,假如去考科举,定能当大官。 可姐夫却说放弃了科举之途,还要把拓字的事情全权让他处置,这让他有些无法接受。 “姐夫,没得商量吗?” 林羽摇了摇头。 原主学的那些东西,勉强考个秀才当当。 再往深处学,必须有专业的老师教导,并且要认同大常的执政理念,考试时才能写出考官们理想的答案。 对于这方面,林羽虽能入乡随俗,但违背不了真心。 当官只为治理民众不为民众谋福祉,在他看来,和剥削者没啥两样。 陈光儿低头沉默了片刻。 林羽知道他内心纠结,也不催促。 “想好了记得打磨泥胚,写上去的反字雕刻出来,还不能直接用,还有好几道工序。” “这么复杂?” “一套可以用墨汁反复印刷的泥胚,必然经过千锤百炼,要是这么容易就能使用,还轮得到你发现?” 说完一语双关的教导之词,林羽拍了拍手中的浮土,走出了仓库。 趁着早上正是练功的好时候,他还要拿出昨日李前辈给的武功秘籍,练练拳脚。 “也不知道什么拳脚功法,薄得就几张纸,还要让我和小薇一起练才行?” 林羽走后。 陈光儿坐在马扎上,盯着架子上排列整齐的泥块,发了会儿呆。 思来想去,还是不想混淆姐夫的功劳,但他又没有说服姐夫的理由。 “先干活吧。” 打磨硬实的泥块,需要用磨菜刀的磨刀石。 陈光儿站起来去找磨刀石,想不通的事搁置一边,先努力把事情做好,用最终的成果来回报姐夫。 此时,站在院子里,手里拿着武功秘籍,准备练习拳脚的林羽。 翻开书,便看到好像有少儿不宜的画面。 正欲仔细研究。 “林公子……” 啪! 林羽果断将书合上,揣进怀里,笑眯眯地看着走来的嫣儿。 “嫣儿姑娘有事吗?” “我昨晚回城去送信,碰到了一个人,总觉得心里不太踏实,想多嘴提醒你一声。” 作为长乐郡主的贴身婢女,能够如此重视的一个人,绝对不是简单的人物。 林羽不免好奇:“我认识他?” 难道是吴家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嫣儿摇了摇头:“你现在不认识,但到了诗会上,你一定会认识的,他是郡主的追求者,也是京城颇负盛名的大才子,吏部尚书的小儿子。” 前面两个头衔没有引起林羽的注意,但吏部尚书的小儿子这个身份,确实让人不得不重点关照一下。 林羽比划着竹亭里的桌椅。 “有劳嫣儿姑娘,好好说一说这位尚书家小公子的情况。” 诗会当日,不光他要参加,娇娘等人也要随行。 吴家不敢在长乐郡主举办的诗会上闹事,可这位尚书家的小公子,不得不防。 …… 书局后院。 昨晚喝下安神药,睡到日上三竿才清醒过来的宋徽之。 一睁开眼,想到此时长乐郡主在和林羽共进早餐,气得拍着床沿坐了起来。 “执笔!” 昨晚眼疾手快扶着宋徽之,身为武力担当的小厮执笔,一个箭步,从门口闪身来到床前。 “公子有何吩咐?” “去打听打听这个林羽是何人。” 就算是输,他也要知道自己输在了哪里。 究竟是脸不如人,还是才不如人! 执笔得到命令,刚走到门口,老掌柜带着一行人前来敲门。 “徽之公子,吴妨公子听说你病了,特意来看你。” 听说吴妨来了,宋徽之收敛了脸上的不甘与愤怒,下床穿鞋,整理好衣服,在椅子上正襟危坐。 这才对着另一个小厮执墨昂头,示意让人进来。 吴妨进门看到宋徽之端着空茶杯,假装无事发生似的,嘴角弯了弯,强忍住内心嘲笑的欲望,关切的问。 “宋兄怎么病倒了?如果不是我去医馆,给身在大牢里的堂弟拿些伤寒药,恰好碰到宋兄家去抓药的小厮,都不知道宋兄生病之事。” “没有生病。” 宋徽之欲言又止。 自己因为被人捷足先登,从而气吐血昏倒的事传出去,并不光彩。 但他此时确实心里憋屈得慌,想要找人吐露心事。 吴妨察言观色,也不急着开口达成目的。 他淡然地端起空茶杯,用茶盖抹着杯沿上并不存在的茶沫,耐心等着宋徽之倾诉。 终于,宋徽之憋不住了,转头凝望着他。 “吴兄,其实我不是生病,我只是一时急火攻心昏倒了。” 早就知道实情的吴妨,露出了吃惊的表情,上下打量着清雅如竹的宋徽之。 “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惹得好脾气的宋兄生气?让我知道他是谁,定要去替宋兄讨个公道!” 第一百一十八章 故意激化矛盾 吴妨说着站起来,一副急公好义的模样。 反倒把宋徽之吓了一跳,急忙跟着站起来,伸手拦住他。 “你先不要去石林村找林羽!” 谋而后动。 还没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贸然前去,很有可能会自取其辱。 其实吴妨也没打算,真的替宋徽之出这个头,只是借机引起话题罢了。 “惹宋兄生气的人是石林村的林羽?” 吴妨略显浮夸的震惊,让宋徽之跟着吃惊不已。 “吴兄认得此人?” “岂止是认识。” 吴妨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反客为主,比划着椅子,请宋徽之落座。 接着,添油加醋的说起,林羽与江家联手利用糖方,将不知情的吴家蒙在鼓里。 害得吴家丢了皇商的位置不说,还可能引起圣怒。 宋徽之听完吴妨的话,斟酌了一下用词:“吴兄,按照你这么说,吴家有此遭遇,完全是掌柜吴理与吴永的过错。” 与林羽和南雁兄有何干系呢? 吴妨料到宋徽之不会站在吴家这边说话,却没想到他完全只顾理不顾及两人情分。 这倒也好,他可以心安理得的利用宋徽之了。 “我自然知道此事是吴永等人的过错,但林羽此人心计颇深,他利用长乐郡主的事,宋兄难道不气愤吗?” “十分气愤!” 这正是宋徽之担心的问题。 如果长乐郡主真的心有所属,他必定送上祝福。 可如果是有人利用长乐郡主的话,他一定会揭穿对方的真实面目! “宋兄,依我看,你如今不急着去找林羽的麻烦,倒不如好好准备诗词,待到诗会那日,让郡主明白,你比林羽更有才华,对她更加诚心。” 宋徽之满含深意地瞥了一眼吴妨,心生疑窦:我方才和吴兄说过要找林羽麻烦的话? “另外,林羽还想利用郡主,宣扬他新酿的酒,估计是冲着贡酒去的。” “若酒好也便罢了,若酒不好,郡主像献糖一样把酒献给陛下,只怕会贻笑大方,对郡主名声有损。” 既是借刀杀人,吴妨这个执刀之人,自然不会勇当先锋,只能暗示宋徽之。 想要保全郡主的名声,诗会上必须给郡主备着以好充次的酒水。 吴伶醉是首选! “吴兄想得十分周全,那日我便让执笔带上吴伶醉当礼物上门,品酒我不在行,还望吴兄能够多多留意,莫让林羽的花言巧语,将郡主哄骗了。” “义不容辞!” 吴妨拱手一拜,低下头,嘴角噙着一抹得逞的奸笑。 刀锋已开刃,就等着林羽那个不长眼的,一头撞上来了。 …… 吃早饭时,昨晚喝断片的长乐郡主和陈娇娘,只顾埋头扒饭。 不论谁看她们一眼,脸颊立即浮现两抹害羞的红晕,煞是可爱。 特别是以前高冷的长乐郡主,自从敞开心扉,在林羽一家人面前摆不起任何架子。 如今添饭都是自己动手,饭后还要帮着和小薇一起收拾碗筷。 嫣儿忍不住感慨:“郡主,不知情的还以为这是你家呢。” “我在朋友家就不能干活了吗?” 长乐郡主嗔了一眼打趣她的嫣儿,把洗碗的丝瓜瓤撕成两半。 不能让嫣儿闲着,免得她打胡乱说。 林羽则在饭后,盯着陈光儿继续打磨了片刻的粗泥胚。 确认过程无错,找到正在给他缝制袜子的陈娇娘。 见他靠近,陈娇娘想到昨晚二人相处时,自己孟浪的做派,脸上的云红一直烧到脖子根。 生怕相公是来帮她回忆的,颤声问:“相公有事吗?” 这会儿四下里无人,难道相公还有余力白日里胡闹? 看来她确实该再给相公纳房美妾回来,分担一下相公旺盛的精力了。 林羽不知道陈娇娘又在胡思乱想,上前把她手里乱戳的针线拿到线筐里。 “娇娘,你昨晚不是说想回东湖湾看看爹娘和大哥吗?” 还有这回事? 陈娇娘努力地回想了一下昨晚的事。 然而除了想到令她快乐的事以外,没有任何关于回东湖湾上坟的记忆。 “算了吧,等光儿把户籍迁过来,再把坟迁过来,不必特意回去。” 上次回东湖湾的经历,已经成了她的噩梦。 偶尔回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 但林羽还是从她怀念的眼神中,捕捉到了她对这个提议很心动。 想到江兄送的护卫还在,他正打算相劝。 大姑带着负责熬糖的女工们来了。 “羽娃子,所有的野甘蔗熬完了,按照你说的,每家留下一罐子红砂糖,接下来我们做什么?” 提起每家留的五十斤红砂糖,这些女工笑得合不拢嘴。 她们如今知道一斤糖卖一两银子,明白了林羽对村里人有多好。 只要林羽还能让她们接着做工,不论吃什么苦受什么累,她们也绝无怨言。 “这段时间婆婆娘娘还有嫂子们在家里上工,大家算是知根知底了,江家自己开了制糖坊,红砂糖从今往后不必再熬了。” 哪怕早在新村长口中得知了此事,但当林羽亲自说出来,大家心里难免一阵失落。 看来她们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往后要修路、种甜甘蔗苗,还有在村口扩建酒坊、我家这一大片的院子,还没盖起来。” “工人们倒是好招,可我缺一些知根知底的人,负责采买伙食做饭等事,大家要是觉得合适,继续在我这里帮忙可好?” 熬糖需要看着火候大小,以及打砂。 做饭同样需要看顾火候以及择菜切墩等事。 这些对于本就是家里做饭主力的大姑娘小媳妇来说,有手就能干。 比熬糖还要简单。 “好好好!” 林大姑率先答应下来。 不等她问待遇,林羽伸出一根手指。 “往后种甘蔗的人多,需要专门做饭的,你们每人一天十文钱,饭菜要干净,不能少但也不能太浪费,大姑还是负责管事,监督大家。” 从每天八文涨到每天十文。 比去码头扛包的一些男人挣得都不少。 特别是林羽买了两万亩山地,只要地在,她们的活就断不了,是个长期活不说,还管饭吃。 女工们欢天喜地地向林羽道谢,穿上刚脱下来的围裙,准备洗涮锅具,给工人们做午饭。 “大姑,坏掉的铁锅记得留着,我空了去逗猫熊玩。” “废铁还能卖钱呢,羽娃子你莫惯它咧。” 这么惯着,那头猫熊还是一副跟他不熟的样子呢。 为了能上手撸到猫熊,他都想砸掉几口好锅试试了。 解决了女工去留的问题,林羽正要跟陈娇娘接着说上坟的事。 三河叔拿着一纸文书,兴高采烈地小跑而来。 “羽娃子,你看我给你带来了啥子好东西!” 第一百一十九章 独当一面的归途 难道是陈光儿迁户的文书批复下来了? 林羽心道:这样的话,正好去东湖湾上坟,顺便把光儿的户籍迁过来。 “修路的文书批复下来了,其他村子也同意了,现在就可以烧石灰铺路了!” 确实是好消息。 可修路之初,林羽必须在场。 看来今日陪媳妇去上坟的事只能作罢。 “辛苦三河叔了,还得再麻烦三河叔去各个村招工,石灰烧好,争取分段铺路,越早铺上越好。” 再过一个月就到了梅雨季节,一连要下好几日的雨。 必须赶在下雨前把路铺上硬化透了才行。 像招工这种卖人情的事,石三河当然乐得接手。 除了带回能修路的好消息,他还带回一个不算好的消息。 “羽娃子,如今各村男丁数量抓得紧,你小舅子要迁户籍的事,需要东湖湾的陈村长先放人,咱们石林村才能接收。” 林羽没和东湖湾的陈村长打过交道。 想到如今大常村里,普遍男少女多的人口结构情况,隐隐感觉到事情有些麻烦。 给三河叔揣了两张油饼,让他抓紧前去其他村子招工,先砍树拉到各村河滩附近烧石灰。 至于迁户籍的事,他还得和娇娘商量一下。 “羽娃子,甘蔗苗拉到村口了,一共拉了二十车苗来,你快去看看,先种哪里开垦出来的荒地!” 还没开口,又有事情需要他亲自盯着。 别说跟着娇娘去东湖湾上坟,户籍的事暂时也得放到一边。 “马上就去。” 林羽应了一声,满含歉意地看向陈娇娘,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户籍的事别担心,等我忙完这些事就去问问陈村长,具体是什么章程。” 大不了塞些银钱打点。 相信以他目前在附近村子的地位,陈村长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陈娇娘的手掌覆盖到他的手背上面,轻叹一声:“看来相公你又忘记你以前说的话了。” 啥话? “这个家不能光靠相公支撑,何况迁户的事是光儿的事,既然我想回家上坟,顺便去和陈村长说说迁户的事。” 她指着不远处站在竹林外,守着猫熊笼子的林初西和林初北。 “我带上他俩,早去早回。” 让媳妇独自回东湖湾? 说实话,林羽不太放心。 可他深知娇娘柔顺的性情下,有一种莫名执拗的骨气。 既然她想独当一面,自己首先不能把娇娘当作是他的媳妇,是一个女人。 而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是一个人。 该放手让她历练的时候,绝不能予以阻拦。 “再带上两个护卫,假如碰到有人刁难你,直接动手处置,打伤打残就说是我指使的。” 给林初东和护卫们撂下狠话。 在村民的不断催促下,林羽快步前往村口。 陈娇娘则告知了长乐郡主和杨薇,有私事外出,乘坐着马车,前往东湖湾。 早在旁边听到二人对话的杨薇,知道娇娘姐姐是回娘家,小声地嘀咕着:“也不知道妹妹怎么样了?” 尽管她早不把娘家当成家,对于那些抢夺她辛苦成果的兄弟姐妹没有好感。 但有时难免还是会怀念,幼时姐妹们一起玩乐的时光。 冬雪闻言,不解地问:“二夫人,你既然想家,怎么不和大夫人一起回娘家?” “回娘家?” 杨薇脑中关于幼时的美好回想,在闪过父母想把她卖给老翁当冲喜小妾的嘴脸时,戛然而止。 “我只有一个家,就是现在的家。” 娇娘姐姐上次和林哥哥回去,险些被扒了一层皮不说,还损失了十三两银子。 可若是她回娘家,只怕父母会把她当场扣下,再按斤论两地卖给林哥哥。 那对贪心的夫妻不止会收十三两,他们说不定想着霸占林哥哥的全部家业。 用女儿的尸骨,给心爱的儿子们铺路。 家里剩下的小妹确实很惨,但想到当初提议发卖她时,小妹也是默许甚至庆幸的表现。 杨薇感觉手里的糖饼都不香甜了。 “我去熬锅山楂汤吧,娇娘姐姐中午回来,可能会恶心得吃不下饭。” 杨薇把糖饼塞进嘴里,哼着欢快的山歌去捡柴火。 心事来得快去得也快,根本不把没关系的娘家往心里搁。 家里不用她熬糖放石灰了,她可以劈柴捡柴换饭吃。 总之,绝对不会像那对夫妻一样,总是想着不劳而获。 …… 东湖湾。 位于村子最西端,有一户九口人挤在三间茅草屋的贫穷人家。 正是杨薇原本的住处。 三间茅草屋,中间是做饭吃饭的堂屋,西边是夫妻俩与小女儿的房间,东边是六个大小伙子住的房间。 日上三竿,一家人除了刚满十四岁的小女儿,光着脚丫,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从百米开外的河里挑水灌缸。 剩余的八口人,还在呼呼大睡。 哗啦! 杨小芳熟练地把每口水缸打满水,又把昨日挖回来的野菜择干净,切碎了准备混着半把糙米熬粥喝。 刚点起火,听到路边传来骨碌骨碌的马车经过的声响。 她下意识地抬头望去,看到车窗里探出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 “丧门星?!” 脱口而出的称呼,让杨小芳赶紧拍了拍自己的嘴巴,埋怨自己: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陈娇娘对姐姐杨薇可是像亲妹妹似的,经常自己吃不饱,还会接济杨薇。 她知道这件事后,经常会厚着脸皮蹭吃蹭喝。 但每次吃喝完,碰到倒霉的事,都会认为,是和陈娇娘这个丧门星走太近,被克到了。 “可是村里都在传,陈娇娘嫁去石林村,她那个傻子相公不傻了,还发了财,买了两万亩荒地,赚了几万两银子,花都花不完,比陈员外还威风。” 杨小芳踮起脚盯着往独木桥驶去的马车,望眼欲穿,想看清楚马车里,有没有坐着杨薇。 要是杨薇也在,她还能够哭诉一下,在家里过的苦日子,求杨薇带她走。 她可不想像杨薇一样,几年如一日地伺候这一家子懒人。 也不想被卖去城里给人当婢女,或者卖给进棺材的老人当冲喜小妾。 她想像陈光儿一样跟着傻子林羽回家,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 杨小芳走到水缸前,看着水里面干黄面瘦的脸庞,却十分自信的幻想着。 “凭我的相貌,说不定还能当上林家三夫人,再用些手段,给傻子生下第一个儿子扶正了,傻子的所有家业就都是我的了。” “杨小芳你一大早上嘀咕什么呢?没看到灶堂里的柴火烧出来了?你想烧了房子,烧死老娘吗?” 杨母闻到糊味被惊醒,叉着腰抄着一根竹棍冲出房门,冲着杨小芳的大腿就要开抡。 虎背熊腰的身材,与瘦弱的杨小芳一对比,像是要吃了羊的母老虎一样。 杨小芳吓得一哆嗦。 但她这次没有立正挨打,而是眼珠一转,祸水东引。 第一百二十章 万恶之源浮现 “娘,你快看,丧门星又回娘家了,还是坐马车来的,你还不赶紧告诉陈老太去?” 杨小芳指着停在独木桥前的马车,压低声音。 “娘你不是说了,只要陈老太听你的,搅和得林羽家宅不宁,休了丧门星,姐姐就能扶正,你就可以管林羽补要聘礼了吗?” 上次林羽和陈娇娘回东湖湾,陈老太让休妻另娶,还有陈家人拦桥的事。 全是杨母背后教唆的。 除此以外,连陈方菊利用石青柱去对付林羽的事,也是杨母的主意。 起初她把杨薇嫁去石林村,是想借陈方菊的手,弄死傻子林羽。 等人死了,再把杨薇卖去青楼,既能免交单身税,还能抓住陈方菊的把柄,敲诈一笔钱财。 谁知林羽突然不傻了还发了财,就让陈方菊放火偷糖,她好分赃。 同时还想着让杨薇扶正,她当上林羽的正经丈母娘,再去补要一份聘礼。 没承想,两种算计全部落了空不说,石青柱和陈方菊全死了,连身为村长的林西峰也被关进大牢,杨母这才害怕得消停了下来。 “杨小芳,你别打胡乱说,我什么时候要搅得林员外家宅不宁了?” 杨母对傻子的态度突然转变得恭敬起来。 让杨小芳大吃一惊。 但紧跟着,杨母系好了松乱的衣服,面露奸诈之色。 “分明是陈老太,怨恨陈娇娘不顾亲情,要找林员外的麻烦,咱们杨家可不像陈家一样不懂礼数。” “小孩子别掺和大人们的事,赶紧做饭,我得把陈娇娘回村的好消息,告诉陈老太去。” 看陈娇娘从马车上下来,根本没有过独木桥,直奔村里的坟场。 跟在身后的两个婢女,手里还拎着黄纸供品,一定是去拜祭爹娘的。 杨母数了一个人头,发现陈娇娘算上婢女,只带了七个帮手,车夫还没跟上去,她阴恻恻地笑了。 “上次为了找林羽打秋风,陈家可是伤了不少,这笔账他们不敢算在林羽的头上,还拿捏不了你这个丧门星婆娘?” 随行的四个男的,好像不好招惹,但杨母这次不打算让陈家人硬刚。 她要找几个陈家屋头的街溜子臭流氓,说陈娇娘带着银票,让他们趁乱撕了陈娇娘的衣服。 像林羽这样有钱有势的人,哪里还会要被别的男人碰过的破鞋? 自家小薇这个二夫人就能在休妻后扶正,往后她就是林员外的丈母娘。 随随便便给她几千亩地,儿子们就是杨员外! 幻想着美好的未来,杨母扭着腚往陈老太家而去。 重新蹲回灶堂前烧火的杨小芳,知道她娘下作的手段有多毒辣。 想到以前被她瞧不起的丧门星,终于又会重新变得比她下场还惨,开心极了。 …… 石林村村口。 林羽看着前来送甘蔗苗的掌柜,账簿上头用繁体字记录的数目,只觉得一阵眼花缭乱。 本来心里惦记着媳妇的安危就烦,算账更烦了。 “看来家里得请个账房先生了。” 可这些细碎的流水账,还得有自己人盯着才能更加放心。 娇娘倒是认字,但不会算账,从头学起也只能看看总账,查不来流水账的对错。 光儿也识字,但拿来算账是浪费人才。 “要不调教一下小薇?但是小薇是个坐不住的孩子。” 林羽一边吐槽,一边翻看账簿。 “啊!啊!” 突然,头顶传来尖锐的鸟叫,听得人心里直突突。 林羽抬头望向东湖湾的方向,朝着林初东和林初南招了招手。 “你们帮我去向陈员外传个话,请他帮忙办个事。” 他绝对不是不信任娇娘办事的能力,实在是担心东湖湾的陈老太一家暗中使坏。 东湖湾的坟场在桥西边,挨着陈财福有大宅院很近。 上坟倒不需要多长的时间,但处理户籍的事,还需要人照应一二。 林初东和林初南得到吩咐后,骑上江家护卫带来的骏马,往陈财福家赶去。 …… 陈宅。 位于最西边的院落里,陈灼灼左手拨弄着算珠,右手在账簿上勾勾画画,核对着账目。 不消片刻,一本半寸厚的账簿核算完毕,放到一边。 堆积在她手边算完的账簿,半日里已有十余本之多。 而坐在她对面的陈蓁蓁,则临摹着大儒们流传出的字帖诗帖,为诗会上展示才华,精心准备着。 “上个月的所有账簿终于全部核算完了!” 陈灼灼将最后一本账簿放到最高处,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看向不远处的草地。 眼前浮现出一道英俊挺拔的身影,身边还环绕着四个美人,犹如万花丛中一点绿。 光是想到他的脸,陈灼灼手捧着香腮,眉目含春。 “姐姐,你在看什么呢?” “看人呀。” 陈灼灼不假思索地回答。 陈蓁蓁顺着她看的方向看去。 别说人影了,连个鬼影子都没看见。 再朝其他方向张望,倒是看到东边斜坡上,有一群人正往村里的坟场走去。 “姐姐在看林夫人?” 谁?林公子又带夫人出来踏青了? “爹爹只有几千亩地还忙得跟头驴似的拉着车到处跑,林公子怎么这么清闲?” 陈灼灼赶紧转过身,朝着草地的对面看去。 眯眼一瞧,那曼妙的身段还有阳光下发亮的绸缎,不是陈娇娘是谁? 至于身边有没有林公子跟着,一行人走得太快,根本没看见。 倒是山脚下有一群村民在围聚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也不知道村里谁家出了事,十几个青壮佃户不去田间锄草捉虫,跑到山下闲逛。 但她没把佃户产出的事放在心上。 “清明刚过,林夫人来坟场做什么?” 陈灼灼手捧香腮皱着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看得陈蓁蓁也是直皱眉头。 她算是看出来了,姐姐对林公子家的事,如今要比自家的事还上心。 她刚想给姐姐找些事情做,转移注意力,老管家领着两个臂袖上绣着“林”字的护院,站在了月亮门外通传。 “两位小姐,石林村的林员外想请老爷带着林夫人去见陈村长,可眼下老爷不在家,这事该怎么处置?” 老管家看向陈蓁蓁。 别看家里账目问题归大小姐管,这些突发情况,还是小小姐说了算。 “这……” 陈蓁蓁因为父亲之前提及给林羽当妾的事,有意避嫌。 便婉言回绝了对方的请求。 “麻烦回复林公子,今日父亲不在家,如果不是急事,可以等父亲回来再说。” 第一百二十一章 理想的情郎 林初东和林初南见陈财福不在,而陈家女拒绝了老爷的请求。 他们对视了一眼,赶紧告辞去向老爷回话。 在二人和老管家走后,陈灼灼看着心事重重的陈蓁蓁,幽幽开口。 “蓁蓁,你对林公子有意见?” “为何这么问?” 陈蓁蓁用手指绕着耳边的刘海,紧张地抿着嘴。 难道她刚才的话,针对性很明显吗? 陈灼灼想说:村长能够当上村长,全靠爹支持,爹不在派老管家传个话,此事也能办了。 “看来蓁蓁你对林公子是真的没有意思。” 想明白这一点,陈灼灼心中有些高兴。 太好了,这样她喜欢林公子的话,就不算是抢蓁蓁的相公了。 大概是她的神情太过明显,陈蓁蓁干脆把话挑明,一脸向往地抬头看着远方。 “姐姐,我想嫁的男子,必定是才华横溢的人,至少也要有功名在身,而林公子一心谋取钱财,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她对妻妾地位倒不执着。 可她希望未来的夫君,能够与她琴瑟和鸣,谈论风花雪月。 而非像爹娘一样,只懂得财色的好处。 “明白了,蓁蓁你继续准备参加诗会的事吧,听说那位京城大才子也来到了旌阳参加诗会。” 宋徽之作为名扬蜀地的京城大才子,长相又十分俊美,让人一眼难忘。 可是不少蜀地才女们的理想情郎。 陈灼灼第一次偶然见到宋徽之时,同样惊为天人。 但也只是惊叹于一个男人长得那般俊美,实在不给女子活路,倒没有别的想法。 不像碰到林公子,再瞧见林公子对待妻妾的态度,她有时难免会生出许多妄想来。 “姐姐,你不要打趣我。” 陈蓁蓁害羞得脸都红了。 陈灼灼见状,急忙拎起裙摆往月亮门跑去。 “好好,我不打扰你啦,我的账算完啦,先出去玩啦。” 蓁蓁不想帮林公子牵线搭桥,对她来讲却是一句话的事。 爹爹还想和林家拉近关系呢,陈娇娘来都来了,她怎么也要尽尽地主之谊。 “姐……她跑得可真够快的。” 陈蓁蓁猜到陈灼灼要去哪里玩,谁知刚张嘴,人已经脚底抹油瞧不见了。 她只得赶紧叫来几个护院,让他们跟上,护好姐姐的周全。 …… 一座离着东湖湾集体坟场百步远,位于草甸子旁的坟头前。 陈娇娘摆好供品,在春花递来的铜盆里,烧完了带来的纸钱和金元宝,用手轻轻地抚摸着看不清字迹的木牌。 “爹,娘,我来看你们了。” “我和光儿如今过得很好,总有一天,会找到大哥的遗骨,让大哥到你们的膝下尽孝。” 提起大哥的遗骨,陈娇娘眼中含泪。 三年前大哥前往北地参军,据说经同乡的引荐,加入了大公主旗下的先锋军。 因与前朝为敌,当时没有往家里传信。 后来同乡送来阵亡名单,只带来了五两银子的抚恤金。 却连大哥随身携带的半块铜牌,或是一件战场上的血衣都没找到。 明明根据同乡所讲,那场战役过后,新朝根基已定,不应该让英勇杀敌的先锋战士,魂居他乡才对。 “爹,娘,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总是感觉,大哥可能没有死。” “等到相公忙完这一阵,有了闲工夫,我便请他帮忙,再去北地找找看。”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如今她和光儿已经摆脱了爷奶一家的压迫,过上了好日子。 要是大哥还活着,能够跟着他们享福。 凭借大哥以一敌百的能力,指点护院,自己训练像江家一样的护卫,不在话下。 又念叨了几句最近发生的趣事,直到头顶泛热,眼看着已到晌午。 陈娇娘对着坟头跪了个头。 “等光儿的户籍迁到石林村,我便带光儿来迁坟,爹,娘,不会让你们久等的。” 春花和夏雨看着平日里,凡事随和的大夫人,此时表现得态度如此坚毅。 终于有了大户人家当家夫人的霸气,立即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做起事来手脚更加麻利了。 春花伸手扶起陈娇娘,夏雨用土盖住铜盆里的余火。 陈娇娘隐隐约约感觉到,两个婢女对她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不由得挺直了腰杆。 没有相公在身边,独自回东湖湾,她原本很紧张。 可她是这里唯一主事的人,有任何情绪也得收敛起来,装作淡定的模样。 这时,林初北问:“夫人,接下来去哪里?” “进村去找陈村长商量光儿放户的事。” 几乎是陈娇娘的话音刚落,便听到有人踩断草杆的声音。 噼啪的声响越来越近,江家的两个护卫,率先朝着陈娇娘所在的方向靠拢,出声警醒。 “林夫人,有三四十人往这边而来了。” 站在高处的陈娇娘,已经看到了直奔坟头而来的那群人里,领头的正是隔壁的堂哥。 虽没看到陈老太家的人,但他们来势汹汹,绝对没好事。 换作陈娇娘以前碰到这种情况,必定先躲一躲。 可她想到东湖湾的陈家人,三番两次趁她回村来堵路,泥人也有了三分脾气。 再加上这群人手里没拿武器,她问林初东等人:“等会儿要是动起手来,你们打得过这群人吗?” “能。” 异口同声的回答,让陈娇娘有了独自面对这群人的底气。 一群人呼呼啦啦地冲到坟头前,呈扇形把陈娇娘围在了其中。 隔壁堂哥目光热切地打量着,嫁了人以后,因为吃得油水充足,身材越来越丰满,皮肤越来越白嫩的陈娇娘。 想到陈老太给他出的孬主意,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挤出一个笑脸往前走。 “娇娘,你别怕,这些叔伯们来找你,是为了你爹娘坟地的事。” “坟地的事?” 陈娇娘心道:除了三河叔,相公没把迁坟的事透露给旁人,陈贵哥怎么知道的? 陈贵见她果然关心死去的爹娘,计划完成了一半,脸上的笑容加深,又往前走了一步。 “你奶奶把这块草甸子卖给我爷爷了,我爷爷说了,要不你每个月给十两银子租地的钱,要不马上把坟迁走。” 听说陈老太把爹娘的坟地都给卖了,陈娇娘震惊不已。 此时,陈贵已经走到了陈娇娘的两步开外,还在边说边往前走,暗中像苍蝇似的激动地搓着双手。 “叔伯们听说你回来了,来找你要钱,我是来给你们说和的。” “对对,娇娘妹妹,还有我们,都是来帮你的。” 村里几个流里流气不务正业的青年,眼见陈贵要得手,生怕抢不到陈娇娘怀里揣的几百两银票。 紧跟在陈贵身后,向陈娇娘逼近。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不图财只图色 这五个人手里没有武器,并且态度看上去还算良善。 特别是陈贵语气亲近,陈娇娘正在思考着爹娘坟地的事,并不设防。 让林初东等人以为两人关系不错,未予及时阻拦。 反倒是他们身后的那群中年人,凶神恶煞的模样,让林初东等人极为警惕。 再加上他们的目的是为了坟地而来,难免还要分心留意。 一时间,陈贵竟走到了陈娇娘的面前,仅有春花和夏雨在左右站着,距离一臂之隔。 “娇娘妹妹,你也是听说了坟地的事回来的吧,身上带了多少钱?” 在陈贵故意误导下。 跟着他一并上前的四个青年,目光炙热地盯着陈娇娘高耸的胸前。 猜测着她身上到底揣了多少银票,才摞得这么高。 “我不知道奶奶卖坟地的事,并没带钱回来,我只是来上坟的。” 陈娇娘的如实回答,却激起了陈家叔伯们的愤怒。 卖坟地的事,不是他们凭空捏造的。 早在上次林羽大闹东湖湾,害得他们在河里泡了半日受了风寒,他们去找陈老太算账。 陈老太不敢去石林村向林羽讨说法,干脆把陈娇娘家一脉最后的家业。 也就是这片两亩三分地的草甸地,低价卖给了他们。 当时陈老太就说:“那个丧门星特别孝顺,一定会回来上坟,等到她回来,你们再去找她要钱。” 今日陈娇娘突然回村,他们听到陈老太传话来,赶紧集结在家的人手冲过来。 目的就一个字——钱! “都说你陈娇娘是个孝顺的,依我看,你根本就是假装的,你爹娘坟地被卖了你都不知道,还上的哪门子坟?” “不管你今天带了多少钱,这个月十两银子的租金你必须给我们。” 十两银子在陈家人看来,对陈娇娘来说不值一提。 他们知道林羽和县衙有关系,没打算把事情闹大。 只是想讹一笔赔偿他们受了风寒,好几日没下地干活的损失就行。 所以连吓唬人的棒棍锄铲,一个也没带。 陈娇娘面对这群色厉内荏的村民,见他们虽咄咄逼人,但都是嘴上功夫。 尽管震惊于陈老太不顾及爹娘反哺之情,把坟地卖了,但还是控制着情绪说着场面话。 “卖坟地的事我确实不知道,借用贵地的十两银子我会给的,只是事发突然,我要回家和相公商量一下,顺便把坟地迁走,到时候大家行个方便,必有重礼相谢。” 知道事情的起因都在陈老太一家身上,冤有头债有主。 陈娇娘没打算和眼前这群人起冲突。 再说了,十两银子对于她来说,买爹娘一段清静日子,值得。 她朝着春花使了个眼色,春花刚要从腰间的荷包里掏银票,陈贵猛地大叫起来。 “娇娘妹妹,你把坟地迁走是不打算给租金,想拖着林羽请来县衙的人,逼着我们帮你迁坟?” 这番挑拨离间的话,无异于是水溅进油锅里。 原本想要拿现钱的陈家叔伯们,怒视着想投机取巧的陈娇娘。 而陈娇娘则是不敢置信地看着来说和,却故意挑事的陈贵,脑中猛地闪过大哥曾说过的话。 “陈贵这小子不是好人,娇娘你离他远一些。” 陈娇娘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手指着陈贵大喝一声。 “陈贵你想害我!” “谁想害你?我只是替长辈们来找你要钱的!” 陈贵伸长手臂朝着陈娇娘胸口抓去的同时,不忘记挑起事端。 “叔伯们快去把她爹娘的坟头围住,她身上带着钱呢,不给钱就把她爹娘的坟扒了!” “不给钱就扒坟!” 也不知道谁跟着大喊一声。 陈家叔伯们乌泱泱地朝着坟头旁,站着的林初东四人冲了过去。 他们可不敢真的扒坟,但可以仗着人多势众,不让陈娇娘离开,当场把身上带的银子给他们。 根本没意识到,陈贵和他带来的四个青年,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陈娇娘以为陈贵是为了钱财而来,没往别的方面想,见一群人往爹娘的坟头冲,急得大叫。 “拦住他们!” 等陈家叔伯将林初东四人包围起来,她发现陈贵和另外四个流里流里的青年,已经距离她只有一步之遥。 再看到陈贵等人眼中那丝毫不加掩饰的垂涎之色,突然意识到,他们真正的意图不是要钱。 而是她自身! “你们再往前走,小心我们打人了!” 春花和夏雨举着铜盆,死死地挡在陈娇娘的面前。 陈贵轻蔑地看着这两个比村里姑娘白净许多的婢女,一把夺过她们手里的铜盆,指使着跟来的青年们。 “把她们拉到草甸里去搜身!” “钱应该在长得胖的这个婢女身上。” 四个青年听到有钱拿,还有女人玩,急忙窜到三人的左右,伸手拽住春花和夏雨的胳膊。 要把人往草甸里拖。 春花和夏雨面露绝望之色,深知被这群人抓住清白不保。 但想到她们的职责,还是挡在陈娇娘的面前,低声提醒。 “夫人,我们拖住这四个人,你找到机会赶紧跑!” 夫人对上这个叫陈贵的青年,大家都是赤手空拳,说不定有逃跑的机会。 陈娇娘看了一眼被围住的林初东等人,又看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断崖,她咬紧牙关,大喝一声。 “初东初南!动手!打!” 不管陈家叔伯是不是受到无妄的牵连,她此时再可怜别人,下场会更惨。 “娇娘妹妹,你动手太晚了。” 陈贵可不给陈娇娘喘息的时间,伸开双臂挡住她的去路。 在春花和夏雨被四个青年抓住的瞬间,朝着陈娇娘身上扑了过去。 陈老太说了,只要让陈娇娘衣衫不整就能让林羽休妻。 原本他忌惮堂兄妹之间不能成婚,可陈老太说,陈娇娘的父亲是捡来的,他们不是正经亲戚。 等林羽休了陈娇娘,他就能娶新媳妇了! “娇娘妹妹,我惦记你好多年了,今天终于能够抱得美人……唉哟!” 第一百二十三章 来晚了 一根细竹,像雨点般砸向陈贵的后背和脑袋。 “流氓!臭流氓!滚开!离林夫人远远地!” 陈灼灼气喘吁吁地连打带骂,惊慌未定地看向完好无损的陈娇娘。 吓死她啦! 幸好她跑得够快,甩开家里的护院几百步,在危急关头赶了过来。 要是让陈贵这个臭流氓得逞,她可真对不起林公子特意派人来家中请求照拂了。 想到这里,陈灼灼下手更加卖力,打得陈贵不敢再往前跑,转过身来挡住竹条。 透过高举挡头的胳膊,看到来的人是陈灼灼,他怒火中烧。 “臭表子,敢坏我的好事?” 别看陈灼灼是陈员外的女儿,在村里人人敬她三分。 但由于陈灼灼急公好义,爱管闲事,陈贵对她是深恶痛绝。 之前陈贵偷看叔伯家七八岁大的小姑娘在河里洗澡,想上去帮忙给小姑娘擦干身体时。 就被陈灼灼撞见,痛骂过他臭流氓,还叫护院打了他一顿,害得好几天没下来床。 此时新仇旧恨涌上心头,陈贵看到陈灼灼因气喘而起伏的胸膛,还有酡红动人的脸蛋,色欲熏心之下。 他一把抓住打在身上的竹条,桀桀发笑。 “陈灼灼,这可是你自找的!” “臭流氓你赶紧松手!还有你们!要是让我爹知道你们又在聚众闹事,看谁还敢佃给你们田地种粮食!” 向来不喜欢仗势欺人的陈灼灼,为了让眼前的混乱局面安定下来,只能出声威胁那些陈家叔伯。 谁知她的话刚出口,身体猛地向前倾斜。 陈贵那臃肿的身体近在咫尺,黑乎乎的不知道是藏着泥污还是什么脏东西的左手,朝她胸前抓来。 “你敢!” 陈灼灼又惊又怕。 可她现在再松手已经迟了,身体依旧不受控制地往前倒去。 眼看着要投怀送抱,撞进陈贵的怀里,外衣还被陈贵伸手撕破。 预见到即将被臭流氓糟蹋的下场,眼泪顿时溢出眼眶。 “谁叫你多管闲事!” 陈贵的话在耳边响起,陈灼灼心中绝望,却并不后悔。 她面对着近在咫尺的肥头大耳,张嘴要咬下,打算和臭流氓同归于尽时。 忽然,她的腰被人从后面抱住,身体腾空而起。 陈贵惊恐的脸庞越来越远。 很快,陈贵的脸也看不见了。 因为一条长腿踹在了陈贵的肚子上,直接把人踹进了草甸子里。 “打断他们的手脚!一个不留!” 寒冷彻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陈灼灼跌进一个坚实又温暖的怀抱里。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对方将她的身体调转了方向,用身体挡住了被撕裂衣服的大片肌肤。 “呀。” 陈灼灼感觉胸前凉飕飕的,这才发现撕裂的衣服褪到了腰间。 应该是被抱住腰的时候,救命恩人不小心把里衣拉了下来,只剩下月牙白的肚兜还在顽强地挂着,导致身体不少地方暴露在外。 陈贵看没看见她不清楚,但她明白一件事。 清白是保不住了! 陈灼灼抱住胸口蹲到地上,带着哭腔请求。 “恩人你快离我远一些,别让人误会是你把我身子看光了,对你名声不好。” “首先你穿着肚兜,不算看光,其次,我傻子的名声够响亮了,不想再多加一个瞎子的名声。” 林羽解下外衣,披在陈灼灼的身上,惊魂未定地看向一脚深一脚浅,踉踉撞撞向他走来的陈娇娘。 他顾不得安慰陈灼灼,张开怀抱将媳妇抱在怀里。 “相公……” 陈娇娘话到嘴边,化作惊恐的呜咽,将头埋在他的怀里,放声痛哭了起来。 “相公,我不该逞能的……” “不怪你不怪你,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终日防贼的,是我来晚了。” 刚赶来的林羽,还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何事。 可看到陈贵想要玷污陈灼灼的清白,多少猜到了其中的内情。 嘴上温柔地安慰着陈娇娘,心里恨不得把陈贵剁碎了喂狗去。 “哇……” 这时,蹲在地上的陈灼灼,吓得嚎啕大哭,把陈娇娘的声音,还有那些被断手断脚而惨叫的声音,全都盖了下去。 陈娇娘闻声抽泣着说:“相公,多亏了灼灼小姐及时拦住陈贵,不然、不然的话……” 她不敢想象精虫上脑的陈贵,会在不管不顾的情况下,对她作出怎样的举动。 “没有不然,就算有,娇娘你也记住了,首先,你是一个人,其次,你才是一个女人,清白是重要,但性命更重要。” 世间哪有只顾德性不顾人性的道理? 林羽见她收了声,蹲下身,仔细地检查着陈灼灼的情况。 她的鞋子跑掉了一只,两条小腿上都是擦伤,胸前外衣被撕破了。 伤得不重,但听她哭得这么大声,一定吓得不轻。 正好身上带着伤药,他干脆放任陈灼灼接着哭,自顾自地卷起她的裤腿。 “相公,你……” 陈娇娘想说男女有别,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事情已经发生。 比起让该死的陈贵玷污灼灼小姐的清白,还不如让相公负责。 就凭灼灼小姐舍命相救的恩情,她宁愿让出正妻之位,扫榻以待! 陈娇娘跟着蹲下身去,卷起另一边裤腿,看着上面被野荆棘划伤的血痕,一阵心疼。 “林夫人,疼……” 放肆痛哭的陈灼灼,抬头看到夫妻俩正在给她上药,打了个嗝,露出错愕的表情。 再低头看一眼身上披的外衣,还有露出来的两截小腿,倒吸了一口冷气,脸上白了又红。 等等! 惊吓过度才回过魂来的陈灼灼,终于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刚才拦腰救下她的恩人,居然是林羽?! “林公子,刚才是你救的我?” 陈灼灼看了看他身上穿的白色里衣,再看自己身上披的蓝色外衣。 还有些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灼灼小姐,我都和你说了好几句话了,你才发现吗?” 林羽对此也是很无奈。 他撕下里衣衣摆,把伤口较深的地方包扎好,眼神深邃地盯着缠了好几层布的两条小腿,心里既感动又有些沉重。 看也看了摸也摸了,按理来说,他应该对陈灼灼负责。 可只是因为这些原因,就耽误一位姑娘的幸福,特别是这样一个热血勇敢还仗义的好姑娘的幸福。 他更加于心不忍了。 “老爷,一共三十八个人,手脚全部打断了!此人就是领头的!” 林大力像拎小鸡崽似的,拎着陈贵走了过来。 跟在林大力身后的,则是怒气腾腾的陈家护院。 这里发生的事,陈家人已经派人去通知自家老爷和小小姐了。 今日参与闹事和试图谋害大小姐的,谁也别想有好果子吃! 原本蹲坐在地上的陈灼灼,正在挠着发痒的小腿肚,和陈娇娘说她“没关系”。 可看到陈贵靠近,吓得尖叫一声跳了起来。 “滚开!” “别碰我!” 第一百二十四章 别怕 林羽生怕她情绪激动之下,再伤到自己。 只得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把人揽在怀里。 见她不抗拒,才敢慢慢地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慰。 “别怕别怕,有我在,他没机会再伤害你了。” “林公子,我相信你……” 陈灼灼靠在林羽的胸口,紧张的精神终于松懈下来。 只是,依然不敢转过身去看陈贵的脸。 林羽心疼不已,目光如箭看向疼得满脸扭曲的陈贵。 “是你指使这些人前来坟场闹事的?” 刚才他没认出陈贵来,此时再看,才想起这是上次来东湖湾去接陈光儿时,碰到的那个隔壁堂哥。 看来当时没把对方打怕,这才贼心不死。 陈贵被打断了手脚,疼得脸色铁青,知道自己被抓住,这辈子算完了。 再看林羽身边站着陈娇娘,怀里搂着陈灼灼,心里的嫉妒犹如野草般疯狂生长,张狂大笑。 “是我指使的又怎样?反正我该做的做成了,该看的看够了,林羽,你就是一个捡破鞋的,一双不够,你还捡两双。” 饶是性格温顺的陈娇娘,见陈贵如此污蔑自己,气得眼睛里又蓄起了眼泪。 这次,不用林羽动手,她弯腰捡起陈灼灼刚才救她时的竹条,朝着陈贵身上打去。 “让你胡说八道!” “哈哈,打吧打吧,要不是我手脚被废,一定像刚才摸了陈灼灼一样,临死前也摸你几把……嗷!” 陈娇娘使出浑身力气,抽打着陈贵的后背。 林羽看到陈贵死猪不怕开水烫,对着林大力吩咐。 “卸掉他的下巴!” 此人完全没有了羞耻心,只想连累陈灼灼的名声,还想拖他媳妇下水。 留着这张嘴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 “好咧老爷。” 林大力抡圆右臂,一巴掌打在陈贵的腮帮子上。 咔嚓! 一声脆响过后,趴在地上的陈贵,脖子僵硬地扭成一个三角,舌头吐在外面,脸蛋肿得老高,却疼得他叫不出声。 眼泪鼻涕一齐往嘴里灌。 “唔……” “剩下的三十七个人,谁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就替你们接上手脚,否则,你们和陈贵一个下场。” 林羽看向春花和夏雨所在的草甸子,见她们低头抹眼泪,眼神一暗。 “那边的四个人……” “林员外,我们说了是不是就放过我们?” 放过你们? 哪怕春花和夏雨因为他带人赶来,身体上没受伤害,可心理上的伤害呢? 能用将功折罪一语带过吗? “大常强抢民女杖一百、罚役十年,抢盗财物,超过千两,杖一百,罚役十年,打个半死丢下山,等衙役来拿人。” 林羽的话说完,四个青年脸上先是一片死灰。 接着争先恐后地说出,是陈贵带他们前来拿钱,并且帮忙控制住两个婢女的。 他们没想到事情后果会这么严重,一个个哭爹喊娘的求饶。 “吵得人头疼,大力!” “老爷你忍忍啊。” 林大力三下五除二,再次将四人的下巴卸掉。 又对着四人裤裆一人给了一人。 断手断脚的四个青年,身体一阵痉挛,缩成了一个球状。 林大力抬起脚来,一二三四,让他们顺着山坡往下滚。 解决完陈贵这五个居心不正的淫虫,林羽看向剩余的三十二人。 其中有不少还是上次来东湖湾打过一次照面的。 与上次来不同的是,当时他们在河里,如今他们趴地土里。 “都说吃一堑长一智,没想到你们是吃一堑变弱智。” 早被吓傻的陈家叔伯们,听到林羽的嘲讽,没有一个人出声反对。 因为他们本身,就没想过要得罪林羽。 可谁能想到陈贵那个狗日的,竟然坑害他们。 幸好林羽来了,但凡陈娇娘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出了事,还牵连上陈财福的大女儿。 整个东湖湾的佃户,只怕立刻就要断了生路! “林员外,陈贵打你媳妇主意的事,我们真的不知情。” “我们只是从陈老太家买下这片坟地,因为你媳妇爹娘的坟在这里,想着来收租子。” “谁知道三言两语没说到一处去,这才险些酿成大祸。” 打断的手脚,养个三五个月能接上。 事情不说清楚的话,他们别想在东湖湾呆下去了。 “陈老太让你们来收租子?” 林羽扭头看向位于村西的独木桥。 陈老太一家住在最东头,除非天天有人在桥头等着,否则不可能这么快,便纠集了这么多人。 还利用陈贵对娇娘不正经的心思,想要玷污她的名节。 “上次陈老太就想让我休妻另娶,这回直接用如此下流的手段,好好好!娇娘,哪怕她是你奶奶,我也无法原谅她。” “林羽,就算你想原谅她,也要看看老子同不同意!” 去城里办事的陈财福,走到半路碰到护院来报。 说灼灼出了事,把马都抽吐沫了,匆匆赶了过来。 他在山坡下面听到林羽教训陈贵等人时,知道发生了何事,恨不得当场弄死陈贵五人。 等听到陈家叔伯说,这一切都是陈老太教唆的,当即对着手下的护院下令。 “把全村人全部叫到独木桥西来,谁不来,今天过后就不是东湖湾的人了!” 上次东湖湾的陈家人,不好好劳作,拦桥去打秋风。 陈财福就觉得东湖湾里,有人想浑水摸鱼,可事不关己,他拿了修桥的银子,就没打算追究。 如今,他后悔当初没有插手多管闲事,查个清楚明白,这才连累了灼灼。 “灼灼,爹来了,快让爹看看,你受伤没有?” “爹……” 陈灼灼拢了拢身上的蓝色外衣,轻轻跺了跺脚,并未挪步。 向来风风火火的她,此时扭捏的动作,看得陈财福心里冒火,却又说不得。 他狠狠地瞪了一眼只穿了白色里衣的林羽,心里清楚。 没有林羽的话,女儿可能真的毁了。 但想到女儿是为了救林羽的媳妇,结果把自己搭了进去,他心里堵得难受。 “陈员外,我……” “羽娃子,你该称呼我啥子?” 陈财福气冲冲地打断了林羽的话。 第一百二十五章 负责 称呼啥子? 林羽被问得脑袋一蒙:陈财福不姓陈吗?不叫陈员外还叫什么? 陈财福见状叹气道:“今日出了这种事,你不想我更不想,但既然出了,你难道不得对灼灼负责吗?” 林羽心道:我倒是想负责,但这事得问灼灼小姐的意愿啊。 他深知娇娘和小薇的盲婚哑嫁,如果不是三人运气都好,这个家早散了。 还要耽误两个女人的一生。 他不希望陈灼灼这样的好女孩,因为名声负累,被迫和他在一起。 “陈叔,你听我……” “贤侄,我先不听你的,咱们先把谁想害你媳妇,结果连累我女儿的黑手揪出来,两家婚事稍后再谈。” 之前在林羽面前处于下风的陈财福,终于挺直了浑圆的老腰。 一副扬眉吐气的姿态,让林羽分辨不出,陈叔这是在生气还是在出气。 但揪出幕后黑手这件事,林羽十分地认同。 之前石青柱放火偷盗一事,青柱娘声称是陈方菊指使的。 可那日东湖湾拦路,陈方菊在石林村呆着,根本没有出过村。 当时他就怀疑有人在东湖湾负责配合石青柱,拖延他回家的时间,但最近事忙,对方又没再出手。 他没办法追究。 “今日娇娘你回东湖湾,我一直心神不宁,听说陈、陈叔不在家,急着赶了过来,居然真的出事了。” 这一次,林羽绝对要把东湖湾查个底朝天。 把算计他的所有人,全部揪出来才算完! 而陈娇娘得知是陈老太教唆陈贵的叔伯前来,此时心情十分复杂。 听到相公的话,她低声问道:“相公,你和陈叔抓坏人,我在现场会不会添麻烦?” “于情于理是陈老太有错在先,她要是再敢对你不尊重,我必报官严办!” 之前石林村的盗匪案,被杀的盗贼,惩处公告还张贴在各村路口公示墙上面。 假如陈老太真的是一切事情的幕后黑手。 林羽不介意把她的姓名和画像,也挂到墙上去。 当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下山坡时,陈蓁蓁已着人赶着陈家马车,焦急地等候多时。 看到陈灼灼身上披的衣服时,她面色剧变,声音颤抖着问:“姐姐,你受伤了吗?” “跑得太快划伤了,还好林公子和林夫人帮我上了药,没事啦。” 陈灼灼赶紧钻进马车里,透过窗口向林羽道谢。 “多谢林公子的照顾,你……你要是嫌弃我弄脏了你的衣服,我还你一套新的,差人送到你家里去。” 向来说话直接的陈灼灼,第一次拐弯抹角地试探他人的心意,还有些不太习惯。 林羽刚要说“都行”,感受到两道犀利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看到陈财福和陈蓁蓁,屏住呼吸等他的回话,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朝着车窗口拱手作揖。 “我不嫌弃灼灼小姐穿过的衣服,还衣服也不必了,改日我会登门拜访,给你一个交代的。” 今日之事,他算是得了大便宜。 看陈灼灼的意思,并不排斥与他喜结良缘。 他哪里还会卖乖装矜持。 “我在家等着林公子。” 陈灼灼放下车帘,缩进柔软的车榻里。 明明嫁给林公子的心愿达成,可是想到方才的经历,忍不住抱紧自己,低声抽泣起来。 等陈蓁蓁向父亲问明情况,上了马车,看到姐姐低声痛哭的模样,更是后悔不已。 早知姐姐会出事,她不应该为了避嫌拒绝林公子的请求。 幸好有林公子搭救,否则后果不敢想象。 “姐姐,别哭了,我们回去一起洗个热水澡,换套新衣服吧。” 想到姐姐要嫁作商人妇,永远没有出头之日,陈蓁蓁心疼姐姐的同时,还生出一丝庆幸。 等姐姐亲事定下来,想要搭上权贵,帮助弟弟走仕途路子的父亲。 定会尽力为她筹谋身份更加高贵的夫婿。 到那时,她定会多多帮助姐姐和姐夫,不让他们再受人欺负。 …… 林羽不知道自己和陈灼灼的事,八字刚有一撇。 未来小姨子,已经准备给他撑腰了。 此时,他来到独木桥西边的自家空地上,看着越来越多的村民,一头雾水地汇聚过来。 等到人来得差不多了,他招了招手。 林陈两家的护院和八个护卫,连拖带拽的把不良于行的三十二人,扔到空地上。 “当家的!” “娃他爹!” 一群妇人扑了上来。 林羽和陈财福都没拦着。 早在下山时,陈财福便派人前去附近丈量田地的衙役那里报了官。 再加上林陈两家带来的人手,就算三十二人的亲属想闹事,也要掂量掂量。 妇人们发现男人们全部被打断手脚,抹着眼泪质问陈财福。 “陈员外,你为什么要把我当家的手脚打断?” 林羽刚想说,是自己下的令。 陈财福拽住他的袖子,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他别说话。 “为什么被打,你们心里不清楚吗?!” 在陈财福的挥手中,陈贵和四个昏死过去的青年,像抬年猪似的,被扯着四肢抬到了众人面前。 陈财福挑着能说的,把刚才坟场上发生的事说完,踮着脚朝人群里张望。 “陈老太一家来了没有?” “你害得村里人变成了欺辱良家妇女的强盗,如果你不承认是你教唆的,他们就得打二百棍,罚做二十年的徭役!” 二十年的徭役对于这群被打断手脚的中老年人来讲,完全是死路一条。 他们挣扎着想起身,恨不得冲到陈老太家,把人给揪出来。 如果陈老太不承认的话,临死之前,也得拉陈老太一家当垫背! “陈员外,陈老太一家在这里!” 根本不需要陈财福多费口舌,只要讲明利害关系。 村民们当即和陈老太一家形成对立关系,把一家十余口,全部推搡着挤到人群中央。 陈娇娘看着被她克了三年,躺在床上装瘫痪的爷奶。 此时被推着往前走,生怕绊倒了,身体灵活躲闪的模样,内心一片悲凉。 而陈老太自知难逃一劫,看到陈娇娘就在陈财福旁边站着,当即坐在地上,拍着腿嚎啕大哭起来。 “娇娘啊,你不要报官,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奶奶老了死了就死了,你可别连累半个村子的人家跟着奶奶一起死啊。” 陈老太坐在地上,偷瞄着大家同情的反应,心里自鸣得意:孝道大过天,你这个丧门星还想和老娘斗?太嫩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大义灭亲 明明受害者是陈娇娘,此时竟被陈老太说成了陈娇娘连累了东湖湾的村民。 林羽被气笑了,他对着陈财福提议。 “陈叔,不用再问还有没有人指使陈老太,大家亲耳听到的,她愿意替不知情的村民承担主要罪责。” “老人家活这么大年纪也不容易,成全她最后的这个心愿吧。” 此话一出,刚才还面露同情之色的村民们,神情变得微妙起来。 死道友不死贫道。 何况没有陈老太当搅屎棍,他们怎么会面临牢狱之灾? “多谢陈家大娘照顾,我们一定不辜负你的好意。” 村民们争先恐后地向着陈老太致谢。 丝毫不给陈老太后悔的机会。 想要博同情的陈老太,哪里想到林羽比她还不要脸,眼珠一翻,就要装死昏过去,采用拖字决。 “陈老太,衙役们来了,你此时不说明具体情况,昏过去就会被认定是主犯。” 林羽刚提醒完。 带着佩刀的衙役们冲进人群里。 “让让!都让让!” “强盗在何处?” 首当其冲的正是老熟人赵承业。 上次石林村强盗案,已是自建立大常以来,旌阳的最大案件,参与人数高达十数人。 谁能想到,那些强盗的尸骸还没变白,距离石林村不远的东湖湾,竟聚集了三十四号人,打劫良家妇女。 这良家妇女还不是旁人,正是林羽的大夫人和东湖湾的陈员外之女。 比上次放火抢糖的性质还要恶劣! 熟人好说话,林羽抬起手臂,故意朝着赵承业热情的招呼着。 “赵兄,强盗主谋已经认罪,就是她。” “一个老太婆?可真是坏人变老了,抓起来,带回县衙严刑审问,还有没有同伙!” 陈老太见林羽与衙役关系如此密切,求助地看向陈娇娘。 然而陈娇娘站在林羽身后,低着头一言不发,胳膊肘朝外拐的模样,让陈老太只能自救。 眼看赵承业的刀抽出来,要架在她的脖子上,陈老太吓得一哆嗦,扯着嗓子尖叫。 “不是我!不是我!” 特意来打配合的赵承业,看向林羽。 见林羽点了点头,他继续抽刀,搭在了陈老太的脖子上。 冰凉的金属触感让陈老太寒毛倒竖,想到罪名这么大,可能会被砍头,她心态崩了。 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以前做的事全盘托出。 “是杨薇她娘出的主意!” “除了卖丧门星一家的坟地,让陈贵去祸害丧门星,还有上次陈光儿被人打的事,也是她叫了外村人来搞的鬼。” 杨薇的娘?! 林羽没想到拔出萝卜带出来的泥,竟还与小薇有关系。 说起来,小薇根本没提过回娘家的事。 他还以为是乡俗原因,嫁人为妾,不能再与娘家来往,想着找机会让小薇锦衣还乡。 现在想来,他还真是自以为是。 陈财福得知幕后黑手另有其人,指向桥西唯一一户破落的茅草屋。 “把杨三娘一家带过来!” 陈财福命令完,才看向林羽,用眼神询问他是何意见。 “冤有头债有主,谁造的孽谁来偿还,不论她是不是我媳妇小薇的娘亲,因她而死的人太多了,绝不能轻易放过。” 得知林羽要大义灭亲,陈财福欣慰地对着护院们朝着杨家的方向一昂头。 “去吧,一个不落。” 陈家护院犹如猛虎下山,手持刀具朝着杨家跑去。 杨家距离众人所在的空地,不过百步路。 听闻东窗事发的杨母,赶紧收拾细软,逐一叫着还有睡觉的男人和儿子们。 “别睡了!火烧上房了!快跑!” 哪怕家里的事,这些懒汉没有直接参与。 可她犯下的事全部抖落出来,全家的下场比陈方菊的儿子还要惨。 想变卖田产也没有,茅草屋更是不值一文。 与其到时候被赶出东湖湾,还不如趁全村都聚集在一起时,去熟人家“借”些路费,直接逃跑。 “你个懒婆娘睡蒙了吧?哪里走水了?” 杨父睁开眼睛,揉了揉干瘪的肚子,朝着堂屋低吼一声。 “小芳,饭还没做好吗?” 堂屋里没有人回应,只有窸窸窣窣的声响。 杨母急得一巴掌拍在杨父额头上。 “吃吃吃,就知道吃,陈老太把我给石青柱出主意的事供出来了,衙役们等着拿全家归案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 杨父一个骨碌爬起来,刚要下床,猛地一拍脑门。 不对啊。 “媳妇,这件事和我们父子又没关系,我们跑了不就成了逃犯了吗?” 日你仙人的! 杨母终于看穿了这一家子有多么没良心。 有福同享的时候不说,有难了就想把她踢得远远的。 “你们不走老娘自己走,往后指着小芳一个人伺候你们七口人,累死她算了。” 杨母眼见护院们冲到前院来,赶紧往后院跑去。 说是后院,实际上连篱笆也没扎,还有一大片长满膝盖深野草的荒地。 当杨母张望着身后,往后院逃跑时。 突然脚下被棍子绊了一下,整个人五体投地扑到了地上。 杨母正在心里暗骂着,这根棍子不长眼,想要爬起来。 却听到她向来没装在心上,只当作牛马饲养的小女儿朝前院大喊。 “我娘在这里!” “小贱人,居然敢出卖我!” 杨母一脚蹬在杨小芳的脚踝处,将人踢倒,狠狠地踹了几脚。 知道拦人会被打的杨小芳,根本没有闪躲的意思。 在她看来,唯有这样,姐夫才能知道她为了拦下娘亲,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才会心疼她的悲惨遭遇。 把她从杨家人的行列划分出去。 等陈家护院赶来,杨小芳两条腿已经被踢得青肿。 护院们可不管她们之间发生了何事,数着人头凑够了数,押着一家人到了空地上。 杨家七个懒汉,只有三套齐整的衣服。 事发突然,他们连衣服都没穿齐全。 一个个用破破烂烂的薄被捂着裤裆,怯生生地打量着陈财福、林羽带来的护院和护卫,以及威风凛凛的衙役们。 心里回想着,在村里犯下的偷鸡摸狗,调戏小姑娘的事,哪一桩能够引来这么多人抓他们,当众问罪。 “经东湖湾的陈老太指证,杨三娘心怀鬼胎,引起两桩强盗案件,教唆村民聚众闹事,罪大恶极。” 赵承业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一家人,高声宣布。 “今日将杨三娘抓拿归案,家人一并带回衙门审问,陈老太一家和闹事者,也一并带走!” 第一百二十七章 歹竹难出好笋 哪怕陈家叔伯是被利用的,但他们聚众闹事是事实。 如今只能祈求作为苦主的陈财福还有林羽,能够高抬贵手放他们一马。 不论如何,拖去衙门打一顿是免除不了的。 有陈财福在场,陈家叔伯们根本不敢怨恨两家苦主,唯有愤怒地注视着陈老太与杨母一家人。 恨不得把他们生撕了。 “带走!” 赵承业一声令下,衙役们围成半圆,赶着犯事的人往山路上走。 那些断了手脚的,则被护院们抬上了牛车。 打断的手脚到了城里可以接上,这笔费用自然也要算在陈老太和杨母的头上。 就在所有人以为事情结束,只剩下衙门去厘清谁有罪谁没罪时。 杨小芳趁衙役不注意钻出人群,扑到林羽的脚下。 “姐夫!姐夫你救救我!我是杨薇的妹妹杨小芳!” 小薇的妹妹? 林羽皱着眉头打量着杨小芳。 虽为姐妹,但长相上并无没多少相似之处,倒是杨小芳的一双的三白眼,与杨母极为相似。 一眼便能认出是母女来。 “相公,她确实是小薇的妹妹。” 还是陈娇娘在旁边证实,林羽这才点了点头,却依旧沉吟未语。 尽管杨小芳百般瞧不起陈娇娘,但也看出,林羽极看重陈娇娘。 她只能对陈娇娘抹着眼泪装可怜:“娇娘姐姐,求求你把我带回你家吧,我娘要是下了大狱,家里的事都落到我身上,我会累死的。” 在她的印象里,陈娇娘这个丧门星,是一个心软好拿捏的软柿子。 哭一哭求一求就能得逞。 谁知,这一次她却碰了一个软钉子。 “小芳,你们全家要被审问,是赵衙役做的决定,你如果是清白的,与这些案子无关,等衙门通知我们,我再让小薇去接你。” 陈娇娘微微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就明白了,今日险些被害,是住在桥西的杨家有人挑起事端。 她来的那个时间段,杨家的懒汉们还有杨母,根本不会下床去劳作。 是谁看到了林家的马车,还特意让杨母知晓呢? “娇娘姐姐,你怎么这么狠心?你是不是担心姐夫带我回家,会对我好,你才不愿意把我带回去?” 杨小芳敏锐地察觉到了陈娇娘的改变。 干脆放弃了拉拢,转而扣上一顶嫉妒她的黑锅。 接着膝行几步,扯住林羽的裤腿,眼珠含泪,表现出一副梨花带雨般的神态,嗲声嗲气地哀求。 “姐夫,看在姐姐的面子上,你带我回家吧,给你当牛做马我也愿意。” “我不愿意。” 林羽后退半步,拽出了自己的裤腿。 他还以为小薇的妹妹,性格和小薇一样,是个知足常乐的直肠子。 光凭杨小芳刚才三言两语,擅长挑拨离间的本事。 这样的人带回家,除了内耗添乱,对自家没有半点益处。 “假如你真的与案件无关,对你母亲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我会给你一些银两供你长大嫁人,但也仅此而已。” 见林羽把话说死了,杨小芳不甘地指着陈娇娘痛骂。 “妒妇!都怪你拦着姐夫不要我!都怪你!” “带走吧。” 林羽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强忍着给杨小芳一脚让她住嘴的冲动。 让衙役赶紧把被他拒绝后,有些疯癫的杨小芳带走。 当杨小芳跟上大部队,杨母得知她的痴心妄想时。 山路上传来杨母幸灾乐祸的大笑声。 “小贱人,让你卖母求荣去讨好林羽,活该他不要你!” “老娘和陈方菊谋划杀人放火的时候,你不是还说过要把你姐诓回来卖去青楼吗?” “你害了老娘还想自己去享福?想死吧你!” 林羽听到这番话,后悔自己刚才没给杨小芳一脚。 看来以后做人不能太有素质,该冲动时要冲动。 上坟的闹剧,就此终了。 一直藏在暗中,想要算计林羽一家的杨母被抓走。 再加上陈老太对陈娇娘和陈光儿不公的举动,被曝光在太阳底下。 林羽干脆趁这个机会,向陈村长提议,把陈光儿的户籍,迁到石林村去。 与此同时,他从怀里拿出一张银票,交到买坟地的主家人手里。 “陈老太把娇娘父母名下坟场那片草甸子卖掉的事,我们夫妻确实不知。” “今日我们把坟迁走,这二十两银子,一半是你们要的租金,剩下的一半,还望乡亲们搭把手,在下感激不尽。” 林羽拱手作了一揖,以示谢意。 方才还担心林羽这位苦主,想要把陈家人一网打尽的妇人们,面面相觑过后,急忙接过他手里的银票。 同时不停地道歉。 “这件事怪我们没有提前和林家说一声。” “迁坟用得着我们的地方,你们尽管开口。” “我们真没想过害娇娘,她嫁得好,东湖湾的村民们不也能跟着沾光嘛。” 沾光? 把坟迁走了,不再是东湖湾的人。 东湖湾可沾不了陈娇娘的光。 但林羽是个生意人,根基还在石林村。 能用二十两银子,换来十里八乡对他的尊崇,这笔买卖不亏。 反正以后还要再从他们身上加倍赚回来。 迁户迁坟的事定下来,为免夜长梦多,林羽当即便要带人上山。 陈财福连忙拦下他。 “羽娃子,迁户籍我让村长去办,迁坟可是有讲究的,不看日子也要看风水。” 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 封建迷信要不得,但该讲究的不能落下。 林羽犯了难:我可没接触过风水玄学,印象里原主也没接触过。 往后修山路种甘蔗,还有出新酒造字胚,紧跟着就是参加诗会,忙起来没个头。 今日不迁坟,再延期的话只怕会拖延更长的时间。 不行! 他得在活字印刷术问世前,把光儿的户籍搞定,彻底与陈老太一家脱离关系。 “我要去哪里找个风水先生呢?” 正犯难,陈财福突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羽娃子你莫为难,正好我认识一个能断八字的风水先生,我去差人请来?” 作为东湖湾的地头蛇,原先十里八乡最大的地主。 陈财福在旌阳三教九流中积累的人脉,远非刚发家的林羽可以相提并论的。 “有劳陈叔。” “一家人别说两家话,顺便我再请风水先生,批一批你和灼灼的八字?” 第一百二十八章 以平妻之礼聘娶 谁懂啊,这年头妻妾俱全还要被催婚? 尤其是被老丈人催婚,那滋味真是酸爽。 林羽拱手一拜:“此事全听陈叔的安排,只是家中已有正妻,我对灼灼小姐只能以平妻之礼聘娶。” 在他心里,媳妇没有大小之分,可该守的习俗得守。 娇娘作为他两辈子的第一个女人,嫁给他时不嫌弃不离弃。 正妻之位无人能够撼动,但其他女子,也不必遵守虚礼。 “平妻?好,就这么说定了!” 陈财福还担心,林羽会趁着女儿清白不在,一顶小轿抬回家,匆匆了事。 平妻虽不是正妻,能主掌后院财库,却也是唯二的妻位。 以后林羽家大业大了,灼灼不必每天早晚去向大夫人请安,更不需要遵守乱七八糟的规矩,还能少承担一些责任。 “羽娃子,你先派人挖着坟,眼看着晌午了,你们也别回村折腾,我让人送饭来,我马上去请风水先生来。” 马上要成为一家人的陈财福,看在女儿的面子上,对林羽家的事,自是格外的上心。 娘家给力,女儿在林羽心里的地位,才能蒸蒸日上。 林羽见陈财福快步翻身上马,险些翻过头从另一边摔下去,吓了一跳,急忙出声提醒。 “陈叔,你别着急。” “我不急我不急。” 双腿都没夹紧马腹,就扬起马鞭窜出去了,你还不急? 咽下满腹吐槽,林羽环顾四周,指着山坡上一处阴凉的地方。 “我们先去那边坐坐,等填饱了肚子再做事。” “大力,你回家告诉小薇和郡主她们一声,就说我们中午不回去吃了。” 迟疑了一下。 他还是没让大力转述杨家的事。 今日发生了这么多的变故,他得亲自和小薇说清楚因果。 争取不要因为杨母的事,导致如今的一家人分崩离析。 “相公,今天给你添麻烦了,修路的事如何了?” “已经在烧石灰夯地基了,你的事确实有些麻烦,道歉就不必了,不如考虑一下怎么奖励我?” 林羽眉飞色舞不正经的表现,让陈娇娘忍不住掩唇直笑。 天大的事,有相公在都能处理。 这种感觉其实还挺好的。 “相公,你累了吧,我给你按摩放松一下。” “跟李前辈的书上学的吗?好啊,我检验一下媳妇的学习成果。” 夫妻二人的笑闹声在山野传开。 刚刚散场的东湖湾村民见状,对林羽的敬重,转移到了陈娇娘身上几分。 从此,东湖湾再也无人敢提“丧门星”这三个字,免得冲撞了林夫人。 …… 无忧酒楼。 随着吴妨推出的前十位客人,白酒免费喝的噱头在城中传播开来。 中午时分,大厅里的客人终于再次坐满。 跑堂的小二们穿梭于大堂客人之间,脸上挂着以前没有的微笑待客,满眼幽怨之色。 换了位东家,客人不多却让他们服务更加周到,还要因为客人少扣他们的月银。 真是没地方说理去了。 “凉拌鲫鱼来咯!” “东湖醉鱼两尾!” “糖醋鱼?这道菜没有了,你想吃糖只能另寻他处。” 江家的制糖作坊,这几日在城西郊外拔地而起。 也不知道是在膈应谁,第一根门面地基,打在了当初徐志大被发现尸体的路边。 由于石林村停止熬糖且糖坊还没正式启用。 许多喜欢吃加糖菜肴的客人,生怕连青江酒楼也没有糖做菜。 尽管无忧酒楼利用噱头吸引了不少尝鲜客,但依旧比不上爆火的青江酒楼的人气。 “听说青江酒楼连早餐的大堂桌位,都预订到六月中旬去了。” “那有啥子嘛,想吃甜豆腐脑,可以端着碗去门口坐着吃,或者拎回家去吃。” “别提了,你一提我又想来一碗豆腐脑喝,顺便再吃个凉糕,这免费的酒没喝上,我们换一家吧。” 坐在楼上检验成果的吴妨,正为自己吸引来大量客人的办法得意洋洋。 眼睁睁地看着刚走到门口的两个锦衣少年,转身去了对面,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 偏偏不能羡慕嫉妒,还要等着江南雁回心转意,与吴家进行酒水合作。 吴妨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江南雁还没清醒过来吗?” “回少东家,还未。” 奇怪,按照青江酒楼煎出来的药渣子来看,江南雁的伤并不严重。 他并未再带着宋徽之去堵门,江南雁装昏迷是装给谁看的? “有本事你等诗会过了接着装!” 还剩下三日,再忍他三日。 吴妨深吸一口气,喝了杯凉茶祛了祛心火,这才接着问。 “林羽如今在干什么?” 不用猜,一定是拉拢着长乐郡主,利用皇室子弟的人脉,到处推销他的新酒。 据宋徽之说,长乐郡主特意差侍卫给京城送了封急信。 恐怕林羽会效仿上次江家献糖,打算走大公主举荐这条路子。 “林羽在忙着修路种甘蔗。” 修路种甘蔗? 吴妨听到护卫的这个回答,根本一个字都不信。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真当我们吴家是傻子,不知道他借助长乐郡主给大公主送信吗?” “少东家火眼金睛,林羽这点小伎俩,也就只能骗骗别人。” 有一个会说话的护卫在身边,吴妨心里舒坦极了。 朝着小厮使了个眼色,护卫手里当即被塞了二两碎银子打赏。 “盯紧了林羽,看看城中除了青江酒楼与长乐郡主,还有哪家权贵与他有往来。” “我吴家传承千年的酒方,自然不惧他酿了一个月的新酒,只是这小子哄人有一套,人不要脸则天下无敌,这方面还是得留意些。” 好在旌阳并没有多少根深势大的权贵世家。 数得着的除了江家,只剩下自家。 吴妨嘴上说着留意些,拉拢了宋徽之与林羽为敌后,心里对只懂攀附权贵的林羽,早就不放在眼里了。 只等着作壁上观,替长乐郡主力挽狂澜,踩着林羽这块垫脚石,让吴伶醉坐稳天下第一酒的美名。 交代完护卫盯着林羽,他便伏案开始算账。 削减了人力开支,却依旧抵消不了前十位白喝酒的客人,一人占一桌,大宴宾客。 每个人预计只喝二斤酒,如今二十斤酒都不够,这些人真是沾便宜没够! “虽说这样一来能带动饭菜收益,但是,让这些平日里连吴伶醉都买不起的贱客们白喝,真是太便宜他们了。” 向来不喜欢吃亏的吴妨,略一思量,便有了节省酒钱的好主意。 有了这个办法,前十位客人酒水免费的噱头,再也不用担心成本问题。 哪怕与青江酒楼有酒水合作,依旧是无忧酒楼的一大亮点! “我可真是太聪明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大舅子应该没死 “去把新提拔的掌柜叫来,我有件可以让大家涨工钱的大喜事宣布。” …… 东湖湾西坡。 享受完按摩松骨的林羽,吃过午饭,等了不到一个时辰。 陈财福骑马载着一位头发花白、瞎了一只眼睛的老者匆匆赶了回来。 “钟老,这边请。” 互相介绍了一番,林羽才知道,这位钟老是旌阳城出了名的风水先生。 连江氏这次盖糖坊的选址,还是钟老定下来的。 “既然如此,迁坟一事就拜托钟老了。” “好说好说。” 钟老捋着胡须往坟场方向走,根本没谈价钱的事。 如此随缘,倒让林羽不敢太小气。 特别是当钟老批完陈父陈母的八字,又要了大舅子陈破军的生辰,掐算一番后。 钟老和蔼慈祥的脸庞,突然变得凝重起来。 “这位陈后生的坟既然没有立坟头,就不必迁了,批他八字,应当如他名字一般,乃破军杀星是位将材,寻常人杀不了他。 你们夫妻若有意,可以前去东北方向找寻,东北垦止,是他落脚之处。” 明明是大常话,但林羽琢磨了好半天还是没完全听懂。 但有一点,在场的所有人听明白了。 “相公,钟老是不是说我大哥还没死?” 陈娇娘早有预感却只是猜测,此时有人支持她的看法,她激动得握住林羽的手,难掩期待之色。 “对,娇娘,既然大哥有可能还活着,我会想尽办法去找人的。” 八字之说虽然玄学,但好歹是一种精神寄托。 不管大舅子情况到底如何,林羽看到自家媳妇笑得合不拢嘴。 光凭这句吉利话,再按照钟老的话,叫来陈光儿,将两口薄棺收拾好,抬到石林村的坟场里,选好方位只剩下埋葬时。 林羽特意掏出红纸信封,递给钟老。 钟老看了一眼透光的信封,里面的百两面额,还有不薄的一沓厚度。 再看陈光儿拿着半块铜锁在那里,扶棺痛哭。 钟老捏着信封迟疑片刻,最终还是开口提醒正在哭坟的姐弟俩。 “你们父母的薄棺暂时不必更换,也无须为了立坟而过度修葺,这坟迁到这里,只是一个过渡。” 过渡的意思是,迁到这里不算完,还得再迁? 林羽听得直皱眉头,心道:难道八百两银票还嫌少?风水之事做一半,可真是不讲究。 和钟老打过几次交道的陈财福,同样觉得匪夷所思,直接问道:“钟老,你这话是啥子意思?” “天机不可泄露,不过,东湖湾的陈老太,曾让老夫批过全家人的八字,若老夫没记错,陈老太曾说过,林夫人的令尊是死人堆里捡来的。” 换作离开东湖湾之前,陈娇娘和陈光儿对于这样的传闻,根本不会轻信。 但经历了这么多事,姐弟两人倒是很快接受了这个说法。 若非如此,陈老太一家不会对待他们如此歹毒。 倒是林羽一下子听出了钟老的弦外之音。 薄棺不让置换,迁坟不必大操大办,陈父还是捡来的……这些线索联系到一起,意思是陈父未来还会叶落归根,再迁一次坟。 “钟老,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你和陈大小姐的婚事,宜早不宜迟,四月十六是个吉利的日子。” 距离四月十六还剩下半个月。 陈财福同样掏出一个准备好的红封,塞到钟老的手里,却被推拒了回来。 “一主不收二钱,我还约了老友喝酒,走了。” 钟老虽年过花甲但身体矫健,步行走下斜坡,扬长而去。 颇有一番出尘之人的意味在其中,倒叫林羽一家,对于他的说法,更加确信了。 直到钟老的身影消失不见,陈财福马上往他们头上泼了盆冷水。 “钟老测算八字,只灵验一半,他以前给灼灼批八字,还说灼灼能当上诰命夫人呢。” “风水的事他倒是看得准,其他的大家就图个吉利,听个乐子,别往心里去。” 命运之事若是天注定能推算的,还用得着人为努力吗? 本来林羽也没打算全信,只是不想让娇娘和光儿为大舅子的事,触景伤心。 眼见陈财福说完,娇娘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光儿的哭声抬高了一倍。 他赶紧安慰姐弟俩:“管它准不准呢,咱们不求大哥大富大贵,只要能找到人就行,以前是无头苍蝇不知道往哪里撞,如今好歹知道了一个方向。” 三人看向东北方向。 陈大哥最后一战,发生在京城附近,难道是丧报有误? 可过去了三年,陈大哥如果活着,为何杳无音讯? “假如是京城方向的话,可以请郡主帮忙找找看。” “找我有何事?” 长乐郡主特意换了套素雅的衣服赶了过来。 她先到坟前上了香,鞠了一躬。 这才问林羽在谈论什么。 当听说了陈破军的事情以后,她秀眉微蹙。 “母亲麾下的先锋军都是能够以一敌百的勇士,因对垒阵亡者的抚恤,我记得是五十两起步。” “大哥的同乡说只有五两,全被爷奶拿走了!” 陈光儿提到这件事,满眼愤怒之色。 拿走了银子却舍不得给大哥修一座衣冠冢,还卖了坟地和他家的草甸子。 怎么没早发现,父亲不是爷奶亲生的,所以才把他和姐姐像猪狗一样对待呢? 林羽深知姐弟俩三年前还是不懂反抗的性格,陈老太拿五两和拿五十两没有区别,根本不必偷偷摸摸。 “看来此事有蹊跷,娇娘,我们先派人去找大哥的同乡问清楚,当时战场上到底发生了何事。” 林羽停顿一下,朝着长乐郡主拱手一拜。 “等问清楚了,找人的事,还得麻烦郡主帮忙。” 长乐郡主微微抿起红唇。 去先锋军里找人确实需要麻烦母亲。 但事关娇娘大哥的生死下落,她颔首应道:“小事,不麻烦。” “谢谢郡主。” 陈娇娘感激地福了一礼。 长乐郡主托着她的手臂将人扶起来,为自己能帮上他们的忙感到开心。 “娇娘,光拿口头谢可不行,我今日同小薇在锄地,以前没做过农事肩膀有些酸痛,不如你晚上替我按摩?” “郡主不嫌弃就行。” 林羽看到媳妇和郡主打成一片,心里为媳妇拥有新朋友感到开心。 只是这个新朋友总是留宿在他家,还要霸占他媳妇,好像不太得体。 最多再留郡主一晚,得催催郡主回城准备诗会的事了。 第一百三十章 陈光儿匠气已成 站在旁边的陈财福,羡慕地看着长乐郡主与陈娇娘,像对姐妹似的说着体己话。 不由得想象起灼灼嫁给林羽,是不是也能有这样的福气,和郡主如此亲近。 “羽娃子,我还忙着处理别的事,先告辞了。” “郡主,草民告退。” 迁完坟,紧跟着在陈村长和石三河的努力下,又托了唐知涣帮忙。 还是用了三日时间走手续,上下打点了一番办了加急。 才将陈光儿的户籍,经过郡府留档后发回,顺利地由东湖湾人变更为石林村人。 午后,林羽拿着自家新版的户籍文书,准备带陈光儿前去钱庄取钱。 刚走进仓库,只见地上铺着的木板上,摆放着上千块粗泥胚。 “姐夫,下一步该怎么做?” 自从陈光儿知道姐夫要抬举自己,助他仕途通达。 再加上钟老说大哥可能没死,远在京城。 陈光儿每日便像打了鸡血一样,已经将十个手指全部磨出了血泡,依旧点灯熬夜。 比当年为了考中童生,彻夜读书还要用心。 无论是做人还是做事,只要用心都能被看出来。 林羽随手抓起一把粗泥胚。 它们大小一致,连毛边都打磨得光滑圆润。 乍然看上去,像是从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一样。 上面的雕刻出来的凸字,不光字迹清晰,深浅还一致。 匠气已成! “光儿,你做得真不错。” “应该的。” 陈光儿睁着两只红通通的眼睛,焦急地追问。 “姐夫,下一步我该怎么做?” “上马车。” “好。” 陈光儿不假思索地上了马车。 等马车走出石林村,走到张家寨的拐弯处。 因前方修路有车辆通过,不得不停在打谷场里错车时,他才恍然察觉到不对劲。 “姐夫,我们去哪里?” “去钱庄取钱花,全家备几套行装,明日好参加诗会,坐稳扶好,咱们出发咯。” 林羽吆喝一声,看着车外逐渐夯实的路基。 眼前仿佛已有一条宽敞大道,通向城池之中。 十里八乡的村民,南来北往的商客,靠着这条大道,将城中的繁华之气,过渡而来。 “迟早有一天,旌阳的钱庄分庄能开到家门口来。” 只要明日诗会之上,打响重碧酒的名声。 光凭剑南道境内的饮酒需求,今年应该就能实现这个心愿。 更别提背靠着皇商江家的青江酒楼,还能够吸引来天南地北的各路客商。 把昌掌柜掌管的钱庄本庄挪到石林村来,也不成问题。 …… 京城北门外,鼓旗军驻地。 考校场的高台上,大公主望着下方排列整齐的将士们,手捧一册名单。 不时的在上面画一个圈,以作标记。 在大公主身边,一个二十出头,身穿武官军服的青年,扫了眼下方将士们,上前一步,对着大公主汇报。 “殿下,这是最后一队了。” 自大常攻入京城,按照前朝制度,暂时将关中地区划分为十二道。 每道置将士八千,镇守关中,以防旧朝势力或乱兵卷土重来。 由于鼓旗军守护京城重地,将士总数两万,其中大半为大公主麾下的先锋队构成,是大常军队里战力最强的军队。 月初,由大公主负责考校将士成绩。 不合格者调任他处,从其他十一道选取推举的精兵良将,补上空缺。 “陈校尉治下严谨,这个月将士们表现不错,竟没有不达标的,实在难得。” 大公主对于青年的能力,十分的看重。 此人既能以一敌十,又有统率的本领,深得人心。 只是身世经历未免有些离奇。 青年在先锋队时死里逃生多次,一次意外导致失忆,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记得,也没有战友证明身份,一度被当作敌军俘虏对待。 后来还是根据随身携带的信物,得知是陈国公府上的人。 建朝后归于鼓旗军,被她一手提拔成了如今的正六品昭武校尉。 事实证明,她的眼光不错。 这个被陈国公府白捡的好儿郎,极可能成为未来大常难得的良将。 “殿下,自开春以来,京城附近发生了多起强盗事件,军中配合当地府兵治理,可功勋册没下来,大家的饷银奖赏还没落实。” 陈校尉的一番话,听得台上台下的将士们,暗中倒吸一口冷气。 胆敢如此直接地跟大公主讨要军饷,还要封赏,除了陈实陈校尉,全军找不出第二个人。 当然,大家都明白,陈实胆敢如此行事,靠的不是陈国公府的背景,而是大公主看中他的实力。 可这小子实在是莽撞,让全军都害怕,哪一天大公主嫌弃他说话太直接,调去别的地方,他们可没地方再寻一个陈实,替他们保驾护航。 “这都入夏了,春季饷银还未落实?” 大公主扭头看向后方的监军。 监军打了个哆嗦,硬着头皮说道:“属下马上去兵部和户部催问。” “三日之内我要见到文书批复。” 大公主这话算是保证了饷银三日内下发。 除了监军不停地抹汗以外,将士们振奋不已。 若不是军纪严明,此时一定欢呼出声了。 众人感激地看向徐实,除了下个月考校时,全部合格达标,也没有其他更好的报答方法。 等众将士散去,大公主特意提点陈拾。 “陈校尉,大常建国三年,如今关内已无兵乱之忧,你要早做打算才好。” “做什么打算?” 陈实俊朗的脸庞上,满是憨厚与不解之色。 当兵打仗,无仗练兵,止戈种田。 身为军人的他还能有何打算?跟着朝廷号召做事呗。 大公主看到陈实的反应,也是哭笑不得。 此子虽借着信物认祖归宗,但陈国公府不会扶持一个半路认祖还来路不明的野孩子。 她还担心陈实因为身份地位的差距,心里有怨念,此时方知,是她想太多了。 “没什么打算,你好好练兵即可。” 大公主又在军营里巡视了一番,调整了一些细微之处的隐患问题。 待到夜幕四合,这才出了军营准备回城,向父皇复命。 刚上了马车,闭上眼睛准备小憩片刻。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将她惊醒。 “何事?” “殿下,郡主来信了。” 长乐又来信了? 大公主想到派去旌阳的皇差,还未把调查林羽的消息传回来。 既为女儿间隔不到半月,便给她来信感到欣慰,同时又有些担忧。 “长乐不会又要给我送土特产吧?” 看来她在长乐的心里,要排到新交的朋友之后了。 自嘲一笑,大公主接过天璇递来的信件。 第一百三十一章 抬举他又何妨 小心翼翼地拆开,里面只有薄薄的一张纸折叠着。 拿出来后,可以看到纸上浓墨留下的黑点。 这让原本心里发酸的大公主,第一次因为收到女儿的信件,皱起眉头。 “长乐的这封信,写得不太用心啊。” 也不知道是什么急事,需要用满是墨污的信纸。 若是因为那个叫林羽的小子,导致女儿好不容易送来的信,写得潦草不堪,她定要整治这小子不可。 快速摊开信纸,心里有怨气的大公主,在看到上面歪歪斜斜写的三个字时,瞬间红了眼眶。 这时,驶入城中的马车,走走停停间颠簸了许多。 大公主赶紧将信纸捂在心口处护着,耳边仿佛响起了长乐的声音。 “娘,想你……” “儿啊,娘也想你。” 大公主无声地落着眼泪。 直到马车停在宫门口,她依旧没有从思亲的悲伤情绪中走出来。 还是有宫中守卫前来问候,天璇不得已撩开车帘。 当看到刮骨疗伤也未从吭一声的公主殿下,竟哭得满脸是泪,赶紧放下车帘。 “殿下可要回府?” “不……长乐除了送信以外,可还送了其他东西来?” 无论那个林羽的小子,是否利用长乐。 仅凭他能够让长乐写下这封信,足见此人的良苦用心。 世间真情,有时候还抵不过这样的用心更加长久。 再抬举他一次又如何? “回殿下,郡主只送来一封信,并没有送来其他物品。” “没有?” “没有。” 大公主抹了抹眼泪,讶然不已。 长乐居然专门给她送了一封三字家书,这可真是……绝了。 “不过,送信的皇差说,嫣儿曾透露过,这封信是郡主酒醉后,在林羽的鼓动之下写的。” “长乐酒量不错,在外人面前更是谨慎处事,竟会醉酒?” 难怪字迹潦草,还沾染了大量的墨迹。 大公主眼前浮现出女儿持笔犹豫,旁边站着的男子,轻声哄劝的画面,不禁破涕为笑。 “林羽此人倒是真有本事。” 天璇没有接下这个话茬。 郡主最近性情不定,连带着公主殿下的情绪也不稳定。 皇家天威,喜怒无常。 今日的有本事,或许就是来日的催命符。 “也不知道长乐喝的什么酒,竟能将她醉倒,总不可能是吴伶醉吧?” 江家成为皇商后。 吴虑便开始修复两家之间的关系。 所图为何,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如果长乐与吴家摒弃前嫌,大公主觉得,仅凭吴伶醉让乐长多给她写了一封家书的功劳,她可以在父皇决定贡酒时,替吴家美言几句。 整理好了情绪,大公主刚下马车,一匹马疾驰而来。 “殿下,旌阳回传的消息。” “都查清楚了?” “除了殿下还有多人调查此人,综合之后,此人的一行一动,皆在书信之中。” 换作平时,大公主定会先进宫门,再看书信。 但。 她摸了摸怀里揣着的沉甸甸的三个字,嘴角微扬,朝着皇差伸过手去。 “给我。” 她倒要瞧瞧,林羽这小子,还有怎样的本事,能哄得长乐团团转。 …… “啊欠!” 刚下马车,林羽对着迎上来的大黄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狗子捂着鼻子,幽怨地盯着他手里的两包糕点。 “抱歉啊大黄,可能是路上花开得太多,手痒采了几朵,花粉过敏了。” 林羽掏出两块糕点甩给狗子,这才重新获得了狗子摇尾迎接。 跟在后面下车的陈光儿,看到姐夫把一两银子一斤的糕点喂了狗。 对比着自己在东湖湾吃了三年猪食,过着人不如狗的生活,一时间内心感慨良多。 “光儿,你还愣着干什么,快让人把后面新买的马车上,属于你的东西搬到你房间去。” “还有给你新买的书童和小厮,自己取名自己招呼他们。” 这次进城,除了在取银票的提取人上,添加了陈光儿的姓名。 让陈光儿直接取了两万两银票,学会取银票手续以外。 又专门给陈光儿配备了可以支配的人手,以及给家里,添了十名护院还有两名婢女。 尽管陈灼灼是员外家的小姐,身边自带婢女,但娇娘和小薇有的,不能因为陈灼灼本身就有,他便偷懒无视。 “姐夫,书童和小厮事小,玩泥巴事大,我都陪你在城里逛了一大圈,你还不打算告诉我下一步该怎么做吗?” “瞧我这记性,你不说我就拿着银票去分钱了。” 林羽赶紧让在院中喂猫的冬雪,把糕点给杨薇送去。 跟着陈光儿来到仓库,说出了制作活字印刷字模的接下来的步骤。 “先沾湿水,阴干后再拿到烧窑里去烤一烤。” 酒坊建立之初,紧挨着酒窖就有拿来控温或蒸粮用的小型烧窑。 此时第一批酒全部放在酿酒槽子里进行陈化,烧窑一时半会儿也用不上。 陈光儿记下这些步骤,却依然不明白。 “姐夫,为何要反复打湿还要烤干它呢?” “之前捶打是炼泥,如今是炼胚,一套字块造出来,材料消耗不大,但时间成本很高,必须要经久耐用才行。” 从烧窑里烤完,还要密封多日保温。 然而到了这一步,才是刚刚筛选出合格的反字字模而已。 复制活字印刷术的林羽,哪怕没有亲自参与到制作中去。 依然时常感慨:第一个发明活字印刷术的先贤,真是牛逼。 陈光儿听到“经久耐用”的这个要求,便预感到,炼胚之后还没完。 “看来明日再去城中,诗会散了,我得把书和纸还给老掌柜。” 靠着抄书赚钱是赶不上工期了。 只能等字块能够染墨使用,给老掌柜一个惊喜。 林羽听到陈光儿的自言自语,想到蜀地最大的书局,正是绵远书局。 恍然记起,嫣儿曾说过,绵远书局是宋家产业,宋家有位大才子,是长乐郡主的追求者。 “可惜郡主回城了没再回来,不然让她瞧瞧这些成型的字胚,请她牵个线和宋家合作,印刷书籍可是一个赚钱又赚名声的大买卖。” “与宋家扯上关系,光儿在科举仕途一道,能少走许多弯路。” 吏部尚书可是皇帝心腹中的心腹,宋家更是清贵世家。 宋家那位大才子,值得结交。 “老爷,石村长和张村长等着结今日的工钱呢。” “来了来了。” 结交大才子走捷径的事先往后靠。 自家的基建稳中求进才是王道。 林羽赶紧抄起笔墨纸砚和算盘,叫上新买来的管家林忠。 火急火燎地往村口冲去。 …… 绵远书局后院。 宋徽之从满屋的书本纸张中抬起头来,伸了个懒腰,看向窗外昏暗的天空。 一时间分不清他精疲力竭睡着后,究竟睡了多久。 “执墨,几时了?” “已经寅时一刻了。” “我再睡……” 宋徽之的头刚趴到桌案上,猛地抬起来,瞬间惊醒。 第一百三十二章 参加诗会 不能再睡了! 今日就是诗会当日。 “执墨备饭,执笔备车。” 向来低调做人的宋徽之,已然准备充足。 今日,他就要让长乐郡主知道,他与普通才子之间的差距有多大。 “不能再忍让了,再忍让下去的话,郡主日久生情,我就真的没有一丁点的机会了。” …… 无忧酒楼。 被小厮唤醒的吴妨,努力地睁开眼。 “林羽这几日,没有到处推荐他的新酒吗?” “没有,他一直呆在村里忙着修路和新建酒坊,进城时,也只是去钱庄取钱,还不是去见长乐郡主的。” 真是稀奇。 原以为林羽会四处奔走,推广新酒。 等到诗会开始时,利用人脉吹捧,来达到与吴伶醉势均力敌的效果。 谁能想到,林羽竟然没走这些旁门左道。 “看来他把郡主伺候得很好,认准了有郡主给他撑腰,普通的酒水也能吹成仙浆佳酿。”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到,林羽失败时的场面了。 “可惜吴永在牢里呆着看不到,但林羽特意向吴家下战书这件事,可不是单独给吴永下的。” 他还等着利用林羽的新酒,为吴伶醉在酒行的不败地位,再添一笔战绩。 怎么能放过这个痛打落水狗的机会呢? 打狗也要看主人,大棒只能交给宋徽之挥舞。 “我要利用我的三寸不烂之舌,让宋兄用尽全身力气去打狗才行。” …… 青江酒楼。 自从喝了石林村送来的新酒,醉了一日醒过来的江南雁。 一直等着诗会当日,和林兄一起喝个痛快。 “这些天,对面的吴妨费尽心机招揽客人前去,全靠着吴伶醉的名气。” 因此,郡府那边的长辈们,在得知吴妨的让利提议后,给他施加了不少压力。 他借口受伤,暂时无法处理酒楼事务拖了又拖。 如今手臂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今天还有郡府来的江家姑娘来参加诗会,这个借口便不能再用。 “好在林兄的新酒会在诗会上亮相,有玉氏的酿酒槽子相助,今日的新酒一定别有一番风味。” 只要获得诗会上客人们的认同。 郡府的长辈们,会抢着与林兄合作。 那时,再告诉别人,林兄的新酒除了酒坊自售,只和青江酒楼合作。 啧啧啧。 江南雁想象着长辈们还有伯父的夸赞,腰板挺得更直了。 “备车,我要去给林兄搬酒。” …… 哗啦啦! 林羽亲自拿着酒勺,从酿酒槽子里,将陈化好的重碧酒,装进红泥酒坛里。 每只酒坛有五斤重。 自从鸡叫三遍起,他和陈光儿、石三哥一起动手,如今已装了一百坛。 剩下的继续陈化提味,看后期市场反馈,再决定是窖藏还是现卖。 “这二十坛送到张家寨去。” “这二十坛送到诗会上去。” “剩下的全部抬去青江酒楼。” 一百坛酒全部用黄泥封盖,抬到牛车上。 马车快,牛车稳。 今日诗会,林羽主打的就是一个稳重。 他没打算在诗会上出风头,只想着利用重碧酒,给才子才女们助助兴。 “喝着重碧酒,能够多出几首佳作,这酒也没白喝,是不是,光儿?” “姐夫,你说过不许我饮酒。” 舀了一早上酒的陈光儿,有些微熏,大胆的表达出自己对于不能饮酒的怨言。 林羽指了指酒坛上手写的条封。 “来,念念。” “重碧虽好,莫要贪杯。” “对咯,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一醉能解千愁,可喝太多伤身体,你还小,还在长个子呢,别急着饮酒。” 陈光儿对于这套理论,尽管不理解,但是很服气。 姐夫就是家里的天,说的话比天皇老子还好使。 不让他喝酒,往后多吃些醉鱼醉虾醉鸡醉鸭解解馋,守着这么大一个酒坊,还怕喝不上及时酒? “再去吃顿早饭,填饱肚子,问问你姐她们准备好了没有,准备好了,我们要出发了。” 作为诗会的邀请人,赶在长乐郡主宣布开始前抵达即可。 但林羽今日是做供应酒水的后勤去的,必须早早赶到。 长乐郡主还邀请娇娘,帮着一起打点前宅后院,借此学习一下举办宴会的流程。 除了小薇只是去吃吃喝喝,看乐子观景的。 谁也不能懒散怠慢。 “相公,你快看看我头上的珠钗合适吗?” 向来穿着打扮都很朴素的陈娇娘,第一次穿着锦衣华服。 拖在地上的裙摆要是下地干活,走一步能绊好几脚。 哪怕昨晚在老嬷嬷的指教下,练习了两个时辰,依旧控制不住相公买的流苏钗子乱飞。 干脆换了一朵金丝芙蓉当点缀,大方又简洁,关键是插在发髻里,怎么晃也不会动。 “我媳妇戴什么都好看,你穿着这一身去参加诗会,恐怕会让人误会是去比美的,媳妇你不会是想给为夫,在诗会上拔得头筹吧?” 陈娇娘本来紧张的心情,在听到相公贫嘴的打趣时,缓解了不少。 她对着铜镜看了好几遍,确定不会出错,这才去装扮杨薇。 陈娇娘已为人妇,按规矩头发是盘起来的。 杨薇还未破瓜,披散着头发,在脑后扎着一个飞天髻,上面斜插着一支含苞待放的玉质玉兰。 可可爱爱水汪汪,任谁见了都心生好感。 “林哥哥,诗会上的吃食,真的随便让我吃吗?” 只是杨薇一开口提吃的,眼睛冒光的表现,与大家闺秀,相去甚远。 林羽捏了捏她头顶的发髻,笑着点头。 “酒不能喝,但饭菜糕点随便吃,郡主不是和你说过,就当是到了自己家,不要拘束。” “长乐姐姐最好了。” 杨薇眉开眼笑,快步上了马车。 林羽见她这几日,哪怕得知了杨母的事,依然和以前一样开心自在。 也没再提及衙门对杨母和其妹的判决,可能会因为朝廷想严厉打击盗匪,罚得更重。 收回看向杨薇的目光,他抓住还在低头抚着裙摆的陈娇娘的小手。 “别担心,就算出了小差错,到了别院还有郡主照顾,走吧。” “郡主举办诗会够忙的,我是去帮忙的,可不是去添乱的。” 陈娇娘抽回手,再次整理了一番裙摆,又询问了春花和夏雨的备用衣服。 一切按照老嬷嬷教的贵人家的规矩准备就绪。 这才将手放在林羽的掌中,踩着木凳上了马车。 马车轧过已经全部夯实的路面,车窗外的景色由墨绿的山林,变成翠绿的垂柳。 只见灰白相间的雕梁画栋,融入洒着金光的晨雾之间,朱红色的大门贵气逼人。 长乐郡主位于城中闹中取静的别院,已近在眼前。 大门口的拴马桩旁,已停了好几辆马车。 “诗会不是一个时辰后才正式开始,居然有人比我还早到?” 林羽只得让乘风抓紧往后门走。 马车刚要转道,别院的管家看到车上的标识,顾不得和站在门口的贵客寒暄,连忙迎上前来。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下马威 “林公子,郡主吩咐了,您的马车从偏门进,不必走后门。” 后门离着厨房近,今日负责运送瓜果蔬菜的车辆,全部走的是后门。 不过,长乐郡主愿意特殊待遇,林羽正好可以先把娇娘和小薇送到前院去。 他挑开车帘探出头来,朝着管家拱手一拜,对着后面坐着陈光儿的马车,还有拉着酒水的牛车车夫说道:“咱们走偏门。” “且慢。” 林羽的话音刚落,方才站在门前与管家寒暄的二人之中,一个身材高挑,长相俊美的青年,站在了马车前。 青年好奇地打量着林羽,面露疑惑之色。 “你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啥? 林羽不明就里地看向管家。 有客人拦路,他这偏门入还是不入? 管家也没预料到,宋徽之会突然拦住马车,只得比划着两人介绍。 “林公子,这位是宋家的徽之公子。” “徽之公子,林公子一家是郡主特别邀请的贵客,麻烦你让一让。” 不论是于理还是于礼,说了是特邀贵客,像宋徽之这种出身世家的子弟,定会相让。 可谁知,宋徽之听到“特别邀请”这四个字,脸上疑惑之色敛去,目光灼灼地盯着林羽。 唰! 宋徽之将手中折扇收紧,指向林羽。 “听闻林公子是旌阳有名的才子,在下想请教一二。” “才子不敢当,我如今只是一个生意人,今日我只是特邀来送酒的。” 林羽回想着他与原主,是否与宋家结过怨。 尽管没有贬低自身的意思,但凭借他如今的社会地位,也不可能会与宋家产生交集,更别提结怨,更何况以前。 他一时间弄不清楚,宋徽之的请教是真心请教,还是故意施展下马威。 宋徽之想象里的林羽,是一个傲慢的人。 如此谦虚地称呼自己为生意人,来参加诗会也仅是送酒,让宋徽之意外的同时,也不好咄咄逼人。 他脚尖离地刚要让路。 作壁上观的吴妨急了眼,急忙站在宋徽之的身边,把路堵得死死的。 “林公子,过谦则傲,听说你给郡主写过诗,才得到郡主的青睐。” “如今宋兄虚心请教,你是嫌弃宋兄没有郡主有权势才拒绝他,还是嫌弃宋兄才华不如你,不配请你指教?” 此话一出。 刚抬起脚尖的宋徽之,重新站好,再次以扇指向林羽。 “今日前来参加诗会的人,想要进门,除了要带请帖以外,还要上交一份诗帖。” “还有这规矩?” 林羽可不是那种你说啥他就信啥的人,看向了管家。 管家默不作声地朝着门口的护卫招了招手。 护卫双手捧着两轴布卷,不出意外,上面应该就是宋徽之,还有旁边站着的这个搅屎棍带来的诗帖。 这时,搅屎棍又开口了。 “难道林公子是想凭借和郡主关系非同一般,进入这别院之中?” 换作平时,主人请客人,想怎么进门就怎么进门。 可眼下不一样。 假如林羽真的不顾规矩走偏门,看宋徽之的反应,最多生闷气再找他麻烦。 但搅屎棍一定会把流言传播得满天飞,亵渎他与郡主之间的深情厚谊。 宋徽之听到吴妨的嘲讽,心里却高兴不起来。 他总觉得吴兄是在给林羽下套,逼着林羽承认与郡主之间关系非同寻常似的。 哪怕这是事实,但当众说这些,对郡主的名声不利。 他刚想提醒吴妨慎言。 林羽突然一个健步跳下马车,含笑朝着二人走来。 “徽之公子,我不是瞧不起你才不指教你,也不是攀附权贵之徒,而是我确实急着进门。” 林羽走到画轴前站停,朝着搅屎棍一昂头,笑问。 “还没来得及问,这位公子姓甚名谁,才华几许?” “林公子,这位是吴妨公子,益州吴伶醉的产出与调度,皆由其父负责,他在锦江书院读书,已考取了秀才功名。” 管家对于每位前来的客人身份,自然是了如指掌。 专门指出吴伶醉,是侧面提醒林羽,此人挑拨离间,心怀不轨。 让他可千万不要上当,真的和宋徽之闹得不可开交。 “原来是吴家人,难怪总是抹黑我与郡主之间的关系。” 此时,林羽明白了对方的意图为何,直接挑明。 “吴妨公子是因为郡主诗会上没用吴伶醉,用了我家酿的新酒,故意利用徽之公子替你给我一个下马威,好拦下我家的酒吧。” 他的语气十分笃定,而非怀疑。 本来就觉得吴妨有些话说得太激进的宋徽之,眉头微蹙,半信半疑地看向吴妨。 “吴兄,你是在利用我?” 吴妨没料到林羽敢当众和吴家撕破脸,把话说得这么直白。 见宋徽之开始怀疑,急忙梗着脖子反驳。 “宋兄你别听他胡言乱语,他只是不想守规矩,特意转移话题!” “吴妨公子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林羽拿起两卷画轴,逐一打开。 第一卷,笔力苍劲,仿佛鹰击长空般的字迹映入眼帘。 里面写的诗句如何不予评价,这字迹倒是和自己有得一拼,看得出学识非凡。 另一卷,虽字迹清秀但软绵无力,和满脸粉白的吴妨倒是很相配。 “方才吴妨公子说,我是嫌弃徽之公子才华不如我,才不与他切磋,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我选择指教一下,名气和才气都不如徽之公子的吴妨公子,如何?” 冤有头债有主。 虽说宋徽之被人利用也挺犯蠢的,但他是真的赶时间,没精力去应付才华横溢的宋大才子。 再说了,想拦下他的人是吴妨,对付完宋徽之,吴妨也可能会找诸多理由拦路。 直捣黄龙对付文坛菜鸟,省时又省力,何乐而不为呢? 吴妨没想到林羽根本没有与宋徽之一较高下的决心,趁机扬名立万,心里暗骂:文人相轻,林羽你身为文人的骨气呢?果然是靠谄媚发家的小人,啊呸! “吴妨公子不会因为我只是前朝童生的功名,瞧不起我,这才不敢与我切磋一二吧?” 林羽一记回旋镖扎在吴妨的身上。 “连你都瞧不起我,还专门怂恿徽之公子找我请教?” “徽之公子,看来在吴妨公子的心里,你只配和我切磋。” 搅屎棍谁不会当? 别说挑拨陌生人之间的关系,只要林羽乐意,挑拨和谐相处的至亲或夫妻,他也能像叮蛋缝的苍蝇,无孔不入。 何况宋徽之和吴妨,一看就是虚假的朋友。 第一百三十四章 菜就多练 宋徽之若有所思地看向吴妨。 尽管他不愿意怀疑吴兄,但林羽说的话,仔细琢磨,好像有一定的道理。 而跟在宋徽之旁边的执笔与执墨,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愤怒。 公子心性纯良,自然无法明白吴妨的伎俩。 这位林公子倒是眼明心亮,还敢直言直语地点明问题所在。 如今让吴妨陷入两难,也算是借林公子之手,给吴妨一点小小的教训。 “林羽,你不要血口喷人!” 向来周旋在权贵子弟之间的吴妨,还是第一次碰到林羽这种看破即说破的情况。 他没打算亲自出面与林羽较量,可眼下为了证明,他对宋徽之不是利用,只能装作愤怒的接受了林羽的挑战。 “在我心里,宋兄堪当世间第一才子,林羽你确实不配亲自与宋兄比试,便由我代劳吧。” “吴兄,我没想与林公子比试,只是想让他按规矩写篇诗。” 宋徽之第一次反驳了吴妨说的话。 毕竟林羽只是前朝童生,还自称生意人,而吴妨是实打实的秀才。 他让林羽作诗,只是想知道郡主是否因才华看重林羽。 真和林羽比试的话,不仅太掉价,还有欺负人的嫌疑。 “宋兄,我知道你为人良善,不喜与人结怨,可林羽之前曾向吴家下过战书,方才又刻意离间你我感情,我咽不下这口气。” 吴妨上前一步,站在宋徽之的面前,指着他刚才递交的那卷画轴。 “既然林羽你敢向吴家挑战,我就敢接受,只要你写的诗能够与我上交的水平相当,这门你随便进,让我亲自赶马带你进去都行!” 在吴妨看来,林羽之前故意挑唆他与宋徽之相争。 一定是由于没有做好写诗的准备,再加上管家说过他有秀才功名。 身为童生的林羽有自知之明,这才想祸水东引,然后蒙混过关。 “题目你随便选,谁优谁劣就由管家和宋兄来评判,你意下如何?” 吴妨对于林羽,能够从其父制糕点中,得到制糖的配方这一点,很佩服林羽的奇思妙想。 但诗词一道和制糖生产不同,它除了靠天赋还有积累。 像林羽这种平民出身的科考学子,忙着死记硬背每年考题重点的时间都不够,哪里能敌得过权贵子弟对诗词一道的浸淫。 “《春光》:赤橙黄绿蓝,花草映碧天。春江戏暖鸭,雨后生芦芽。” 林羽先将吴妨做的这首打油诗念完。 写雨后春光,万生在彩虹下生长的景象,借花草鸭江与蓝天,来配赤橙黄绿蓝的春光,倒也算生动有趣,相得益彰。 只是比起宋徽之的那首豪迈的诗来看,还是菜。 “林羽,让你做诗,你念我的诗,是放弃了自己思考吗?” 对。 林羽还真没打算思考。 因为在他脑子里,写春的诗可太多了。 “《春晓》: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念完这首诗,林羽朝着宋徽之和管家拱手一拜,伸手将挡路的吴妨一把推开,对着乘风招了招手。 “走吧。” 根本不需要别人评定结果。 林羽对于老祖宗传下来的文化瑰宝,那是相当自信。 而吴妨在自言自语,重复了一遍林羽刚才所作的诗后,脸色顿时铁青,不敢置信地怒视着林羽。 不可能! 林羽怎么可能出口成章,写出这么好的诗作来?! “吴妨公子,承让了,车上有好酒,就不让你牵了,免得碎了让你赔。” 林羽礼数周全地作了一揖,跳上马车,往偏门而去。 吴妨看到他这般得意的姿态,恨得牙根直痒痒,却不敢再出声阻拦。 骨碌骨碌。 直到两辆马车从身边驶过,载着酒坛的牛车慢悠悠地带来一阵扑鼻的酒香。 宋徽之才从《春晓》描绘的景象里,回到现实中来。 但耳边似乎还有清脆的鸟鸣,叽叽喳喳地叫着春天,鼻尖似有花香萦绕,那是雨后落花的味道。 “同样是雨后春色,短短二十字,还道出了春困之意,借景抒情,甚妙甚妙!” 宋徽之打开折扇,挡住自己打哈欠的春困表现。 心里对林羽的印象,有所改观。 能够写出这样有趣的诗,想来林羽也是一个有趣的人。 最重要的是,林羽是为了和吴兄比试,特意挑的同样的题目,说明不是提前准备的。 “吴兄,依我看来,林公子的才华,可能不在我之下。” “宋兄过谦了,林羽他张嘴就来,说明一早就准备好了这首诗,等着当场念出来,他的诗可能不是自己所作。” 自己输了不算输,只是丢掉了脸面的吴妨,赶紧鼓励宋徽之。 千万不要放弃对林羽的敌视之心。 假装愤愤不平地握紧拳头:“他一定是知道郡主酷爱诗词,花钱代笔买的诗,不像宋兄你是有真才实学。” “这……” 尽管宋徽之对林羽的诗是自己作的,还是代笔请人写的不在意。 但是,他对于长乐郡主有没有受人欺骗,十分重视。 “可是林羽只是来送酒的,接下来可没有打探他虚实的机会。” “宋兄你别着急,等他献酒的时候,一定会让郡主介绍他酿的新酒,到时候,我们这样……” 吴妨在宋徽之耳边低语几句。 宋徽之听完他的建议,顿时兴致勃勃,激动地点头附和。 执笔与执墨见状,无奈地对视一眼。 那位林公子看上去,不想与公子为敌,知道从根源处解决问题,没有牵连到公子。 可公子耳根子软,相信吴妨的鬼话连篇,又对长乐郡主的事过于关心。 只希望那位林公子的诗真的是代笔,否则的话,自家公子要经历一场恶战,才能守住蜀地第一才子的名声了。 …… 马车从偏门绕过三进院子,走了半刻钟,终于来到了后院。 林羽看了一眼外面直通后院的通道,嘴角狠狠一抽。 “早知道坚持走后门了,省时还省事。” 不过,能够给吴妨一个小小的震撼,在上酒之前,能打一下吴家人的脸面,还是挺爽的。 他扶着娇娘和小薇下车,看着两人坐上两顶小轿往主院方向而去,招呼着陈光儿一起来搬酒。 陈光儿抱着酒坛子,像个小跟班似的跟在他屁股后面,不停的夸赞。 “姐夫,你刚才那首诗真不错,让我写春的话,我这辈子写不到你这种程度。” “那是当然了,他给我用下马威,我就绊他的马腿,主打一个不惯着。” 林羽将酒坛放到大厨交代的位置,闻到空气里香甜的气味,精神一振。 看来江兄也不打算放过今日诗会这个好机会,给长乐郡主塞了不少白砂糖。 准备让来客们大饱口福的同时,增加几笔白砂糖的订单。 “糖和盐相似,随着囤糖量增加,会成为日常不可或缺之物。” 坏了! 林羽突然意识到一个致命的问题。 第一百三十五章 有钱一起赚 这里不是保护专利的时代,而是皇权集中的时代。 糖方攥在江家的手里,迟早会成为一颗定时炸弹,惹来皇权的忌惮! 最好的办法是像他一样击鼓传花。 趁着皇帝还没反应过来,先利用糖方狠狠地赚它几笔银子,再考虑交公的问题。 “林兄,你怎么来这么早,害得我都没机会帮你搬酒了。” 江南雁大步流星地走进后厨,看了一眼大厨亲自掌刀做的东坡肉,竖起大拇指。 “不愧当过皇家御厨,赵御厨的刀功了得。” “江公子谬赞了,再好的刀功没有上好的食材,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互相吹捧了一番。 赵厨特意当着林羽的面,询问了白砂糖的使用分量怎样掌握,以及储存方法。 林羽这才知道,厨房重地,为何要让他这个客人亲自把酒坛搬进来。 合着在这里等着呢。 问完问题,胡子花白的光头赵厨,对着林羽止不住的道谢。 “听到林公子说明,老夫才知道这白砂糖不易坏,容易坏的是储存之物。” 白砂糖刚问世不久,不论是它的外形还是它的造价,在大常人的印象里,都是稀罕物。 越是稀罕物越不易保存的刻板印象,人皆有之。 “糖的本身不易变质,这个道理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江南雁用左拳轻锤了一下林羽的肩膀,语气有些幽怨的问他。 “林兄,除了不易变质的特性以外,糖还有别的讲究吗?” “有。” 林羽看了眼停下切菜,好奇地探头来听的赵厨,哑然失笑。 “使用和储存方面,我知道的都告诉赵叔了,其他的是售出的问题。” “哦哦……那你们慢慢聊,我先做菜,郡主特意加了一道醉鱼,我等着酒送来腌鱼肉呢。” 诗会不到一个时辰便开始了,午宴会在两个时辰后上桌。 由于今日客人较多,厨房一早便忙活起来。 而今日诗会是以品酒赏景为由牵头举办,酒坛送来,马上要安排人手,送到招待客人的主院去。 此时厨房人来人往,不是说话的地方。 林羽深深地看了一眼搭在他肩膀上的左手,朝着等他下文的江南雁往外一昂头。 “出去说。” “好。” 离开厨房所在的院子。 林羽先让乘风牵着马下去休息,又喊来别院的家丁,带着陈光儿和随身书童,先去主院。 “郡主和你姐她们已经在主院待客了,你去看看有没有帮忙的地方。” 打发走了陈光儿,林羽四下张望,看到一处僻静的凉亭,引着江南雁前往。 见他如此谨慎,江南雁打趣道:“林兄,你要说的问题很重要吗?” “人命关天,你说重不重要?” 林羽脸色凝重,不像是在开玩笑。 让江南雁心里“咯噔”一声,暗忖:糖方归属问题已解决,难道吴家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在石亭落座后,林羽开门见山地说出了,糖在日后会在大常有何重要地位。 最后提醒江南雁,早做打算。 “林兄你不说,我还真没想到这些利害。” 江南雁的神情也变得格外严肃,眉头紧锁,把十指捏得噼啪作响,却想不出任何破局的方法。 糖方对于江家来说很重要,但江家没的反心,迟早要交给陛下处置。 兹事体大,他做不了主。 “我还是给大伯写封信,请大伯想办法吧,反正制糖作坊建起来了,我今天在宴会上多得几笔订单,先把买糖方的钱赚回来。” “今日来的多是有财力的权贵,江兄你这个小目标很容易实现。” 作坊这两日的产糖量,足够江南雁收回买糖方的成本。 而林羽觉得,江南雁完全可以利用今日所获的订单,和朝廷换一笔不小的功劳。 只怕江家主不愿意割舍眼前的利益,舍不得献方。 略一思索,林羽还是不愿意错过这个好时机,于是向江南雁建议。 “江兄,根据糖坊每日能产十万斤糖的规模,你可以先预售两个月的产糖量。” 一斤糖三两银子,六十万斤近二百万两银子。 这笔银子听上去多,但分摊到参加诗会的那些权贵世家身上,不值一提。 如今制糖作坊只有一家,白砂糖依旧是物以稀为贵。 向来追求奇珍异宝的权贵世家们,买了糖就算不吃拿去当礼物送人,也能拿得出手,需求市场相当广阔。 然而江南雁没能听懂他的意思,伸手拉着石凳往林羽跟前凑。 拽到手疼才意识到坐的是固定的石凳,干脆站起来,趴到林羽面前的桌子上。 “预售两个月?如何预售,林兄你仔细说说。” “说归说,你趴在桌子上离这么近做啥子,又不是听不见。” “我这不是怕隔墙有耳。” 江南雁挤了林羽的半边石凳,再次把左臂搭在林羽的肩膀上,将耳朵凑了过去。 预售制,其实是林羽为了今日卖重碧酒量身打造的。 只是他要借助长乐郡主作保,才能在这个眼见为实,只买实物的时代,进行预售。 谁叫他人微言轻呢。 可对于皇商江家来说,预售白砂糖很容易。 签个契约就行。 “利用积累的声望和现有的实物,提前收取银钱,这和吴家卖吴伶醉是一样的。” “不同的是,吴家卖的酒是放在酒窖里,只等出酒运输,我们是空手套白狼。” 面对江南雁的总结,林羽脸上一热。 什么叫空手套白狼? 他想利用顾客的定金,买粮食酿下一批酒的算盘,都被江兄说穿了。 “江兄,参加预售的顾客,我们会给予一定的优惠,比如物货免费送上门,或者打折。” “这些优惠条件听上去还挺心动的。” 身为江家在蜀地的话事人,江南雁稍加思索,便明白了推行预售,对江家的好处。 心动不如行动。 两人对视一眼,露出狡黠如狐的笑容。 让前来找人的嫣儿,见状浑身起鸡皮疙瘩。 她以前总觉得江南雁做事圆滑,林羽做事稳重。 可不知为何,两人凑在一起,总有种狼狈为奸的既视感。 林羽看到嫣儿来了,急忙挤开江南雁站了起来。 “嫣儿姑娘怎么来了?可是郡主找我?” “有客人带来了吴伶醉当贺礼,当众开了酒封,要饮酒作诗助兴,郡主请你过去瞧瞧。” 第一百三十六章 以吴伶醉为题 能做出这种事的人,不是刚才在大门口遇到的吴妨,就是和吴妨一路的人。 林羽正愁没有对比就分不出优劣。 有众人以前追捧的吴伶醉当垫脚石,来自对手送来的宣传机会,必须抓住。 “江兄,走,带你去看好戏。” …… 半刻钟前。 主院里。 随着时间推移,加上宋徽之提前抵达的消息传播出去。 早已来到旌阳留宿的各路才女们,鱼贯而入,争着抢着要一睹徽之公子的俊美容貌。 食色,性也,人性不分男女。 站在院子正中的宋徽之,面对狂热的女客们,只得以折扇挡着脸,不时地向和陈娇娘杨薇聊天的长乐郡主看去。 敷衍地应付着和他打招呼的那些贵女,同时观望四周,等着林羽再次出现。 谁知没等来林羽,却等来了吴家小姐向长乐郡主献上了贺礼。 “郡主,这十坛百斤的吴伶醉白,乃是十年老窖珍藏,此酒从不外卖,听闻郡主今日是以酒会诗友,特意献上。” 吴家小姐福完一礼站直身,挑衅似的斜了一眼陈娇娘和杨薇。 但当长乐郡主一个冷漠的眼神扫过来,她立即吓得像鹌鹑似的缩了缩脑袋。 尽管担心触怒长乐郡主,但来之前,吴妨哥哥已然说过今日的情况,对吴家有多重要。 她鼓起勇气,再次高声说道:“酒已开封,希望能为郡主举办的诗会,增加一些乐趣。” 吴伶醉白虽是大常如今最烈的白酒,但在场的女客也能浅尝几两。 十坛酒全部摆在主院里,还特意放在了正中的位置,就在宋徽之的身边。 酒不醉人人自醉。 许多矜持不好意思找借口,去看宋徽之的女客,纷纷捧场地走上前去。 借着品酒,想要与罗地第一美男,也是第一大才子,来一场酣畅淋漓的邂逅。 唯有站在正中的宋徽之,额头冷汗直冒,用费解的眼神看向吴妨。 “吴兄既然要献酒,为何还要我也带着吴伶醉来?” 眼下可好,执笔和执墨带的吴伶醉,只怕要与吴家带的酒混作一谈。 吴妨连忙拱手作揖,歉然一笑:“宋兄,我事先也不知道七妹要给郡主献贺礼,她素来崇拜郡主的文采,应该只是想请郡主喝好酒,今日能多得几篇诗。” 郡主确实值得人喜欢。 宋徽之接受了这个听上去像拍马屁,但非常受用的理由。 刚要让执笔和执墨把抱在怀里的酒拿下去,却听吴七小姐惊呼一声。 “徽之公子,你也带了吴伶醉给郡主当贺礼吗?” 吴七小姐浮夸地掩着红唇,满含深意地看了眼陈娇娘和杨薇,从鼻子里轻哼一声。 “看来你也听说了,今日郡主的诗会用的是不知名的新酒,特意送酒来助兴的。” “吴伶醉有幸得徽之公子看中,希望徽之公子多饮几杯,多作几篇流传千古的佳作。” 说完,吴七小姐含羞带怯地对着宋徽之暗送秋波。 这让原本想要出声解释的宋徽之,下意识地用折扇挡住脸,沉默以对。 准备两份吴伶醉贺礼,让宋徽之为吴伶醉扬名,是吴妨的计谋。 后面暗送秋波不是吴妨指使七妹的,可如今看来,效果不错。 吴妨对七妹投去了赞赏的眼神,吴七小姐立即飘飘然起来。 “徽之公子,不如我来替你斟酒?” 吴七小姐的话刚出口,那些自己倒了吴伶酒的女客们,纷纷用谴责的眼神看着她。 手里的美酒,瞬间没那么香了。 吴妨生怕七妹生为众矢之的,得罪了在场的女客,连累吴伶醉也不受待见。 赶忙拦在她与宋徽之中间,朝着长乐郡主所在的方向示意。 “七妹,你不是说久仰郡主风采,想请教郡主几个问题,还不趁着客人没来齐全赶紧去?” 好不容易得到亲近宋徽之机会的吴七小姐,刚要拒绝。 在看到吴妨眸光变得犀利时,缩了缩头,只能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宋徽之,返身朝着长乐郡主走去。 现场的氛围这才变得缓和起来。 女客们纷纷拿着斟满吴伶醉的酒杯,凑上前来,向宋徽之请教。 好不容易被吴妨送走了一个,如今又围了一群上来,宋徽之一个头两个大。 他今日只想引起长乐郡主的注意,没想到拈花惹草啊! “宋兄,如此良景美酒,不妨你以吴伶醉为题,邀请大家共书佳作?” 吴妨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下宋徽之的胳膊,压低声音说着悄悄话。 “引起现在的情况,是我的疏忽,我暂时也只能想到这个方法,既能让这些贵女们冷静下来,同时也能引起长乐郡主的注意。” 女客们冷不冷静,宋徽之并不在意。 引起长乐郡主的注意,正合他的心意。 再加上得知林羽要在诗会上献酒,他对这个题材早有准备。 尽管贺礼一事,让他对吴妨的安排不太满意,但这个提议,甚得他的心意。 “吴兄说得是,良辰配美酒,欲酿佳作时。” 宋徽之收了折扇,在众人惊艳愣神的目光中,特意朝着位于前方不远处,榭下廊前站着的长乐郡主拱手一拜。 “还望郡主应允此间之乐。” 以吴伶醉当题目,让宋徽之带着一群人写贺酒诗? 长乐郡主隔着十丈远,都能听到吴家的算盘有多响。 偏偏此时,林公子不在现场,重碧酒也还没有上桌呈上。 失了先机可就不好翻盘了。 “郡主!我先给大家打个样!” 吴妨生怕长乐郡主不同意,豁出一张脸去,抛砖引玉。 “《吴伶醉白》:千日复酿成,百日浊酒清。十日悬于壶,夜夜醉歌笙。” 此诗虽简单,却写出了吴伶醉白千日发酵酿酒、百日陈化去浊、十日滤浆装壶,还有日日喝得到吴伶醉时的爽快情景。 哪怕是对吴家有意见的长乐郡主,面对吴妨的有备而来,也不能毁了大家的雅兴。 “既然吴公子打了样,希望大家再续佳作。” “绝不辜负郡主的期待!” 吴妨得意地朝着四周张望,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宋徽之这个大才子。 “宋兄,你今日必须写出几首压轴的好诗,让郡主刮目相看。” “别给我太大压力,已经在推敲了。” 宋徽之用折扇抵着下巴,嘴里喃喃有词。 长乐郡主见状,心都悬了起来。 往日里,她希望这些才子才女们写出绝世佳作。 可今时今日,她却担心宋徽之抢了林公子的风头。 “嫣儿,快去催后厨把重碧酒呈上来,再去找找林公子在哪里,快请他过来。” 正在推敲的宋徽之,根本无暇顾及周围发生的事。 倒是吴妨费尽心机促成了宣扬吴伶醉之事,一直提防着长乐郡主暗中帮助林羽。 见贴身美婢嫣儿往后厨方向跑去,他急声催促道:“宋兄不好了,郡主让嫣儿姑娘去请林羽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送重碧酒上桌 郡主特意去请林羽? 宋徽之捏紧了手里的折扇,原本已经推敲出成果的他,此时反倒不着急了。 “我要等着林羽到来,与他一较高下。” 吴妨看到战意满满的宋徽之,顿时欣喜不已。 比起宋徽之独自出风头,当然是踩着林羽的脸面出风头,更让他高兴,也更有对比的效果。 为了给宋徽之助威,吴妨忙不迭地拍马屁。 “他拍马不及宋兄,宋兄随便写一首诗就能赢得了他。” “我知道,所以我会等他来,让他再推敲半刻钟,与他公平竞争。” 公平竞争? 吴妨好险痛骂宋徽之一番:长乐郡主都对林羽另眼相看了,哪里还存在公平。 好在,吴妨的首要目的,也不是替同窗博得美人青睐,而是借助徽之公子的名声,来恢复吴伶醉的名声的。 不管宋徽之打败林羽,长乐郡主是喜是忧,与他无关。 …… 路上,林羽打听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 得知是吴家兄妹亲自动手,以献贺礼为由,套路宋徽之为吴伶醉赋诗,脸色不太好看。 他知道宋兄两人是虚假的友情,可没想到吴妨如此不要脸。 “拿别人看重的东西当作一块垫脚石,令人可耻。” 江南雁听到他的话,低声询问。 “林兄可是担心,徽之公子给吴伶醉写的诗流传甚广,连带着把你今日的新酒打压下去?” “不担心。” 酒香虽怕巷子深,但,重碧酒已经带到了诗会上来,即将面世。 光靠酒的自身与吴伶醉之间的差距,吴妨再多的阴谋诡计,在强大的实力面前,依然是徒劳。 不过软包装制造噱头,确实能够给重碧酒在短时间内,带来莫大的影响力。 何况他今日还要与江兄一起搞预售。 “江兄,你莫要忘记,我也会作诗。” 林羽果断在面子与里子之间,选择了两者都要,不要脸皮。 不就是作诗嘛。 他不会作还不会背吗? 借用老祖宗们的文化瑰宝,给吴妨这种阴险小人一点点震撼,他问心无愧。 主院近在眼前,一道美丽的倩影,让林羽脚步停顿了一下。 “灼灼小姐。” 陈灼灼与陈蓁蓁还有贴身的一个婢女,正在别院奴仆的引领下,往主院待客的方向走。 江南雁见他主动和两个小美人打招呼,还错愕了一下。 待到嫣儿在旁边解释,陈灼灼的身份时,他更加错愕了。 在他醉酒的那日里,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林兄还要再娶一位平妻? 林兄可真是忙里偷闲,财富美人两手抓,地拉提升也不落下,佩服啊佩服。 陈灼灼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林羽,惊喜地转身福了一礼。 “林公子好,这位是?” “江兄,青江酒楼的东家。” 林羽刚刚互相介绍完。 主院里传来一道喝彩声。 “好诗!” 来不及与陈灼灼与陈蓁蓁二人寒暄,他比划着前方,示意两人先行一步。 等到与陈家一行人拉开距离,江南雁立即将手臂搭在他的肩头,把林羽往怀里一拉,笑容暧昧。 “林兄,恭喜你又要小登科了。” “这事能用嘴巴恭喜?记得带着大礼来喝喜酒。” “先过去眼前这关,只要今日你的新酒能赢得了吴伶醉,我全家都得给你送大礼。” 江南雁个人的交情,与吴家全族的交情,完全不是一回事。 林羽听懂了他的画外音,用肩膀撞开把半个身体压在自己身上的江南雁,理了理衣服。 走进了月亮门里。 此时院子里的客人们,大多摇头晃脑地念念有词,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样。 就连刚进来的陈蓁蓁和陈灼灼,两人站在不起眼角落里,也有蹙着眉头想佳作。 “姐姐,今日以酒会诗友,我前几日准备了以酒为题的诗作,但和刚才那位才子写的有一句差不多,这可怎么办?” 陈蓁蓁焦急地看向正中瞩目的宋徽之,脸颊微红。 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急的。 自从姐姐出事,她无心备诗,一直跟在姐姐的身边,准备嫁妆等物。 原以为今日与姐姐前来参加诗会,只能远远的看一眼徽之公子,哪承想,有这样一个大出风头,可以引起徽之公子和长乐郡主注意。 “蓁蓁,你别着急,慢慢想……快看,林公子进来了。” 陈灼灼热情又害羞地朝林羽挥了挥手,示意自己所在的位置。 位于陈灼灼身边的,是城北坐拥万亩山地的黄员外的女儿。 黄小姐对宋徽之同样是倾慕已久,虽胸中无点墨,但从小被灌输长大后,会嫁入权贵豪门的她,自信无比。 正假装用功作诗却想不出好的佳句,陈灼灼的举动,一下子像捅了马蜂窝,让她炸开了锅。 “陈蓁蓁,你管好你姐姐,她打扰到我思考了!” “真不知道郡主怎么把你们的位置安排在我家旁边,你们陈家小门小户的,也没有富贵的亲戚,不应该贴着墙根找位置吗?” 黄小姐看了眼特别精心打扮的陈灼灼,见她比院中花朵还娇艳,更是嫉妒不已。 好在想到陈灼灼的婚事情况,她幸灾乐祸地揭人伤疤。 “陈灼灼你不是要嫁给一个暴发户了吗,怎么还打扮得这么光鲜亮丽来参加诗会,是嫌弃未来夫君不好,想吸引权贵子弟的注意吗?” 正在和林羽挥手致意的陈灼灼,赶紧缩回手来。 换做以前,她直接和黄小蝶互相揭短了。 可对方的话,提醒了她现在不仅代表陈家脸面,还代表了林公子未来三夫人的脸面。 碰到一些事必须要以理服人。 “黄小蝶,如果我生得好看是我的错,请你和我爹娘去告状,你打扮得比我还招摇,权贵子弟不看你难道是我爹娘把我生得太好的错吗?” 话有些绕,脑子不太聪明的黄小蝶听得直迷糊时。 一个身穿蓝色锦衣少年郎,和一个身穿紫色锦衣的青年男子并肩而来,一个清秀一个英俊,让她脑子更加迷糊。 她没有再与陈灼灼争执,而是羞怯地朝着来者二人抛媚眼。 啊,这。 林羽原本是见大多数人还在思考,宋徽之周围没有团聚大量的人,应当是还没开口。 再加上重碧酒刚上桌还没引起大家的注意,他干脆先绕到角落里,提醒自己媳妇一些注意事项。 没想到遇到一位打扫得花枝招展却不堪入目的姑娘,在这里撒网捕鱼。 他没眼看对方,对着陈灼灼柔声说道:“灼灼小姐,听陈叔说你平时也会浅酌几杯,今日诗会上的酒水,是由咱们家提供的,酒有些烈,你少喝。” 第一百三十八章 风流才子热场 “咱们家提供的酒水?” 那岂不是林公子的酒要和吴伶醉打擂台? 陈灼灼刚想询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当看到林羽身边的江南雁,对自己笑得暧昧不已时。 脑子轰的一下,整个身体感觉烧乎乎的,酒还没喝感觉有些醉了。 “林、林公子,你、你忙你的,不用管我和蓁蓁。” 她掺和不了林公子的事,只能做到不拖后腿。 林羽见她红着脸庞,更加憨态可掬,抬手将她头顶落的树叶择下,声音放轻。 “有事叫我。” 他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旁边位置的黄小姐,又看了一眼座位旁的杉树。 这个位置不太好,不仅掉树叶,还有烦人的虫子。 还是让郡主帮忙换个位置吧。 等林羽和江南雁离开,黄小蝶才反应过来。 她一把抓住陈灼灼的衣袖,指着林羽的背影:“那是你未来的夫君?” “是不是和你有什么关系?” 陈灼灼扯出自己的衣袖,默默地退后两步,情愿贴到墙根处,也不愿意再和黄小蝶起争执。 免得事情闹大,影响到林公子的大事。 黄小蝶痴痴地盯着林羽的背影,没想到陈灼灼嫁的男子竟如此好看。 但想到此人算了陈灼灼已有了三个女人,心头的火热渐熄,嘴里还嘲讽起来。 “不愧是暴发户,穿得和在场的权贵子弟一样,就以为和他们一样的身份地位了吗?” “如果不是来送酒,只怕连别院都进不来,大家都在作诗讨郡主欢心,只有他在到处瞎溜达,真没眼力。” 陈灼灼捏紧了两只粉拳,强忍着没有打烂黄小蝶的嘴。 她又不在乎林公子的身份地位,黄小蝶管得这么宽,她怎么不去坐主人那一桌? 不擅长与人争斗的陈蓁蓁,同样握紧了双手。 她不忍心看着姐姐受辱,只能更加卖力地推敲先前准备好的诗,用实力来证明,陈家值得坐更靠前的位子。 林公子给不了姐姐的尊荣,她来给! 而林羽与陈灼灼的互动,无疑引起了长乐郡主的注意。 她眯着双眼,好奇地打量着远处角落里的两个小美人,越看越眼熟,终于认出了二女是谁。 “小薇,那位难道就是林三夫人?” 位于角落里或靠边处的,大多是旌阳本地商绅出身的子弟。 在权贵世家面前,上不了台面。 但因为强龙不压地头蛇,诗会茶会还是要发个帖子,留个情面。 再加上她对陈蓁蓁有印象,陈家女的位置虽不靠前,但还算僻静。 如今看来,有些太过僻静了。 杨薇也看到了林羽在和陈灼灼招手示意,一边往嘴里塞着瓜子,一边点头说道:“对,她就是救了娇娘姐姐,又被林哥哥救下来的陈灼灼。” 其中嫁娶的内情,长乐郡主并不知情。 但她从陈娇娘嘴里听说了此女急公好义的作为,十分欣赏。 “既是林公子的人,来人,将陈氏带到廊下来稍坐片刻。” 能够跟着长乐郡主一起在廊下呆着,象征着主人家贵客的身份。 由于长乐郡主交友不多,哪怕是宋徽之这样的身份,也只能在院子里坐着。 处于廊下,能和长乐郡主同桌的,也只有林羽一家人。 林羽刚走到院子中央,看到传话的人,往陈灼灼所在的位置走去,与长乐郡主目光相接,见她含笑点头。 心中了然一笑,拱手一拜。 “郡主可真会照顾人。” 他暗中想着:这份人情我无以为报,只能让郡主今日多得几首佳作,给郡主热热场子了。 两人再平常不过的眼神交流,落在宋徽之的眼里,让他感觉非常的窒息。 自从林羽进入院子以后,他便注意到,长乐郡主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林羽移动。 可林羽呢? “没想到林羽还是一个风流才子。” 吴妨也没想到,林羽竟敢当着长乐郡主的面,去关心另一个女子。 虽说这个商绅女长相憨态可掬,青春靓丽确实动人心弦,换作是他也想纳为小妾回家把玩。 但大庭广众之下,当着长乐郡主的面眉来眼去,也难怪郡主会让人将此女赶出院子。 宋徽之闻言冷哼一声:“风流倒是风流,是不是才子,还要一试方知。” 两人正说着,传话的奴仆,已将长乐郡主的意思,带到了陈灼灼与陈蓁蓁的面前。 听说长乐郡主邀请她们去廊下稍坐,二女一脸的不敢置信。 而妒火中烧的黄小蝶则当即质问:“你这个奴婢是不是认错了人?郡主叫的应该是我而不是她们两人!” 黄家的财势可比陈家要强。 凭什么郡主要叫陈灼灼和陈蓁蓁去廊下,亲自接见不说还能同坐一桌。 她却要留在这靠墙的角落里,吃落叶抓虫子? 绝对是传话的奴婢传错了! “郡主说了,要请陈氏灼灼小姐,即林家未来三夫人,与陈蓁蓁小姐同去。” 奴仆比划着廊下的方向,对着同样无法理解郡主这一举动的陈氏二女解释道。 “林家大夫人和二夫人都在陪着郡主说话呢,两位小姐,请吧。” 听说陈娇娘和杨薇也在廊下,陈灼灼立即踮起脚,朝着百米之外的水榭看去。 隔着太远太多人,实在看不清楚。 但她看到了林公子正朝她微微点头,悬着的心顿时落到了实处,拉起陈蓁蓁的手,在黄小蝶羡慕嫉妒恨的注视下。 昂首挺胸地跟着奴仆朝前走去。 等两人走到廊下见完礼,长乐郡主拉着两人的手,当场宣布。 “今日陈氏女灼灼小姐与蓁蓁小姐,便与本郡主同席了。” 陈蓁蓁触碰到长乐郡主手上的茧子时,感受到周围贵女们投来羡慕的目光,还像是置身于梦境之中,一切显得那么的不真实。 而陈灼灼已经自来熟的道谢,并凑到了陈娇娘的身边,眉来眼去的开始聊起了天。 “蓁蓁小姐是林公子的妻妹,来到这里,就当来到林公子家一样,放轻松。” “诺……” 陈蓁蓁终于明白了她为何能够享受如此殊荣。 一切竟源自于被她轻视的姐夫! 早在村西见到长乐郡主与林羽一家踏青游玩时,她便觉得郡主对林羽态度不同于旁人,可她没想到。 这样的偏爱竟能展示在大庭广众之下。 身为女子,她看得出来,郡主与林羽之间没有男女私情,可为什么,郡主竟对林羽如此偏爱? 不仅陈蓁蓁想不明白。 猜错了二女下场的宋徽之更加想不明白。 连吴妨都糊涂起来,再次打量着长相气质出众却不及宋徽之,颇为诧异的嘀咕着:“郡主竟没将和林羽眉来眼去的陈氏女赶走,还抬举她们同席而处?” 风流才子郡主在京城应当见得多了,林羽他凭什么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林羽林公子!在下宋徽之,欲以吴伶醉为题,向你挑战!” 第一百三十九章 文无第一酒无第二 宋徽之同样想不明白。 所以他只能先让郡主看明白,林羽的实力究竟配不配得上她的如此偏爱! 宁愿委屈自己与林羽的妻妾同席,宁愿连累名声替林羽的新酒作保,宁愿……为了林羽付出颜面与权势,也要抬举林羽。 林羽一直站在院子中央,就等着宋徽之先开口呢。 但当宋徽之说完,他不假思索地摆手拒绝。 “抱歉啊微之公子,我不接受以吴伶醉为题的挑战。” “你不敢接受我的挑战?!” 这是宋徽之万万没有想到的。 江南雁还以为林羽会接受挑战呢,但不接受,他觉得也正常。 在宋徽之和林羽之间,他毫不犹豫地选择拉偏架帮后者,扬声大笑。 “哈哈哈!徽之公子,你可是蜀地第一才子,早已考下前朝举人功名,还被陛下特令恢复。” “你要挑战林兄,还亲自命题,多少有些欺负人了吧。” 在场的来客们,敏锐地察觉到长乐郡主对林羽的态度有异,不了解这是何方新贵。 此时见江南雁也向着林羽说话,不少与青江酒楼有来往的权贵子弟,以及那些不愿意看宋徽之,一人独揽全场女客关注的男客,纷纷帮腔。 “在场谁不知徽之公子乃蜀地第一才子,以大欺少,赢了也会遭人耻笑。” “徽之公子是见林公子受到郡主另眼相看,这才想要一决高下吧。” “强扭的瓜不甜,徽之公子可要爱惜自己的羽毛啊。” 一语双关的劝诫,并没让宋徽之打消挑战林羽的心思。 反倒激起了他的战意。 倒是林羽,想象中看客会火上浇油,帮着宋徽之说话的情形,没有出现。 还莫名地感受到了大家的团结,好似自己与大家的立场境遇是相同的,宋徽之才是敌对方。 不过帮腔的只是男客,在场不少女客,争先恐后的出声反驳。 “前来参加诗会的,默认了要同台竞技,既然担心徽之公子出风头,你们就不应该来。” 特别是吴七小姐,更是指着林羽痛骂。 “林羽,你就是一个狗仗人势,借着郡主的威名,在徽之公子面前张牙舞爪的懦夫!” 又是狗腿又是懦夫的。 激将的手法不要太拙劣。 林羽冷眼瞧着站在宋徽之旁边的吴妨,故意挑衅一笑:“我是张牙舞爪的懦夫,败在我手下的吴妨公子,岂不是连猪狗还不如了?” “林羽,方才只是你投机取巧赢了我,再说了,如今是宋兄要挑战你,你不要顾左右而言其他。” 当众被揭短,吴妨梗着脖子青着脸,怂恿着宋徽之。 “宋兄,你可千万不要心慈手软,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一定要让林羽知道你的厉害之处!” 宋徽之瞥了一眼煽风点火的吴妨,深吸一口气,朝着长乐郡主方向拱手一拜。 既然林羽像块滚刀肉似的,不肯接受他的挑战。 面对这种厚颜无耻之徒,只能请长乐郡主下令了。 长乐郡主深知林羽的才华几许,仔细琢磨着他方才的回复,恍然大悟之后,忍不住掩唇轻笑起来。 扫了一眼还被蒙在鼓里的众人,特别是吴家兄妹,嘴角笑意更浓。 看得旁边的陈娇娘与杨薇十分的不解。 “长乐姐姐,林哥哥不接受那个徽之公子的比试,是件很好笑的事吗?” “非也。” 长乐郡主没有解释,只是朝着场中方向一昂头,对着她们建议。 “不如我们也去凑个热闹吧。” 鼎鼎大名的徽之公子,与名不见经传却实力非同小可的林公子比试。 不可多得的精彩场景能让她瞧见,人生无憾了。 林羽见全场的人们,都被此时的挑战进程牵动了心情,目的已达到,长乐郡主还带着媳妇们走过来了。 他在宋徽之还没开口前抢先说道:“在场的诸位误会了我的意思,我不是不接受徽之公子的挑战,我只是不接受以吴伶醉为题目的挑战。” 一石惊起千层浪。 刚想开口的宋徽之,更是惊讶得瞠目结舌。 不明白林羽到底想怎样。 还是吴妨眼见长乐郡主可能是来给林羽撑腰的,心里支撑不住,急声质问。 “林羽,你到底在故弄什么玄虚?!” “我听闻院中的吴伶醉,是吴家小姐送给郡主的贺礼,所以吴妨公子才以吴伶醉为题邀请大家作诗,对不对?” 有些事情经过林羽的嘴以后,人们立即听出了不同的意味。 是啊。 以吴伶醉为题虽是宋徽之提议的,但事情的起源还是吴家献酒。 在场的所有人立即回过味来,吴妨这是借着宋徽之的影响,利用诗会这个场合,给吴伶醉扬名呢! “林羽,你又在顾左右而言其他!” 吴妨无法否认,只能指责林羽。 林羽虚心地接受了他的指责,同时不打算悔改。 他乐得见吴妨跳脚,暴露真实面目,对着若有所思的宋徽之说道:“今日诗会是由我家来提供酒水的,之前我曾向吴家下过挑战,说定会酿出比吴伶醉更好的酒,如今,已然酿成。” “林羽你又在……” “我又在顾左右而言其他?不,我只是说明前因后果,以及,我为何不接受徽之公方提议的,以吴伶醉为题,因为,它!不!配!” 林羽朝着江南雁伸出手去。 配合默契的江南雁甘当绿叶,默默地替上一坛重碧酒。 接过酒坛的林羽,倒在宋徽之面前矮几的翠杯之中。 由于酒太烈,而林羽的酒量实在不算好,三两的酒杯只倒了浅浅的一层,以此助兴。 “文无第一酒无第二。” 林羽将酒杯举到宋徽之面前,出口即成章。 “重碧拈春酒,轻红擘荔枝。” 此句一出,宋徽之原本不喜林羽的眼神,立即变得重视起来。 再嗅到不远处的酒香味,看着翠绿的酒杯中,碧波微摇的酒水,他不由得吞了口口水。 此酒,光是嗅其味道便是极好,确实不比吴伶醉差! 难怪吴妨要设计他为吴伶醉作诗,此酒,值得! “此乃我家所酿的重碧酒,此酒之烈,浓于吴伶醉,我便以此酒为题作诗,徽之公子以吴伶醉之酒为题,如何?” 林羽说完,仰头将一杯酒饮下,把空酒杯用力地放到矮桌上。 “好酒配好诗,徽之公子,不如来一杯吴伶醉,一较高下?” 第一百四十章 一较高下 此时在场的众人才彻底明白过来。 林羽根本不是不敢接受宋徽之的挑战。 相反,早在吴妨煽动大家为吴伶醉作诗之时起,林羽为了证明重碧酒比吴伶酒好,也要以诗为酒赋名那般,为重碧酒扬名! “好一个重碧酒,好一个林公子,胆敢反向挑战微之公子,我敬你的勇气!” 不远处没入人群之中的陈光儿,带着一位不知是谁家的热血少年郎走了出来。 林羽不解地看了眼陈光儿,他在来之前可是说了,只是让陈光儿来长见识的,如今这是闹哪样? 陈光儿笑笑没有解释,而刚才出声的少年郎,已经拿起了翠色酒杯,当即打开酒坛倒满了手里的酒杯,对着林羽遥遥地敬了一杯。 “听玉兄说他家的酿酒槽子送人了,我还当是假的,今日陈兄再度提起,我方知所言非虚。” “我家长辈酷爱玉氏风味,可惜自从玉氏酒坊倒闭后便喝不到了,林公子,这杯我干了,我看好你!” 少年狠狠地瞪了一眼害得玉氏酒坛倒闭,同窗好友玉复醉远走他乡的吴家人,仰头将酒一口灌进嘴里。 好不好喝是其次,主打一个气势。 反正少年的酒量自诩不错,喝吴伶醉能喝两斤。 所以根本没把这三两小酒杯里装的重碧酒放在眼里。 “等……” 林羽没想到诗会的来客里,还有这样的愣头青。 更没想到陈光儿的人际圈这么广泛,在诗会现场还能找到朋友给他助阵。 等他想要劝阻对方少喝一些时,一杯酒已经下肚,说什么也晚了。 而喝下整杯重碧酒的少年,在酒入喉头的一瞬,便被呛得自心间涌起一股辛辣,脑子瞬间清醒了几分。 与此同时,他的脑中闪过两个字——好烈! 然而这两个字很快就随着意识的模糊,而变得不清晰,眼前似乎有重影在晃动。 昏倒在小厮的怀里之前,少年郎只来得喊出两个字。 “好酒!” 便心满意足地倒在了陈光儿的怀里。 脸上的笑容,说明了他对此酒的评价,何等的真实。 没有喝过重碧酒,只吃过醉鱼的陈光儿,哪里知道此酒的酒劲这么强。 他还指望着这位背景深厚的少年郎,能够同仇敌忾地打击吴家,帮姐夫说说话。 如今倒好,睡得比死猪还沉,掐了好几下硬是没掐醒。 “能喝三碗吴伶醉的陈兄居然喝醉了?” “陈兄最近酒量下降了,还是重碧酒真的比吴伶醉更耐喝?” 有人见到少年郎昏倒之后,脸颊立即浮现出红晕。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是醉倒的。 众人纷纷将手边上的吴伶醉推到一边,争抢过还未开封的重碧酒。 拆封的时候,才发现,条封上面,一端写着“重碧酒”三个字,一端写着“重碧虽好,莫要贪杯”。 条封上面的字迹飘逸洒脱,且见所未见,光凭这十一个字,便是千金难换。 重碧酒的格调,一下子便上来了。 “我一定要尝尝,能让陈兄醉倒的重碧酒,是什么味道。” “同饮同饮,若是它真的比吴伶醉好,我就以重碧酒为题,也来和林公子凑个热闹,与徽之公子一较高下。” 因少年郎的举动,重碧酒力压吴伶醉一头。 借着这股东风,林羽再次不等宋徽之开口吟诗作词,先发制人。 他再次倒了一两酒,对着被小厮抬下去的少年郎回敬一杯。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若说刚才赋酒以名的那句诗,只能彰显出林羽的文学功底。 那么这首完整的送行劝酒一诗,便能体现林羽的才华几许。 有景有人还有情,特别是最后一句。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现场已有因国家动荡,为了避免灭族,从而远离故乡多年权贵子弟,听到此言,忍不住用袖子沾着眼角,红了眼眶。 酒能解千愁,乡愁也是愁。 不说别人,哪怕是离开京城多年,已在益州站稳脚跟的江南雁,脑中也不免闪过。 十年前他还是少年郎时,自京城西门而出,来到剑南道。 世家大族的生存之道与天下分分合合一样,乱时分,保留延续血脉,只有太平时,才有机会汇聚在一起,集全族之长攀登向更高处。 在场的权贵子弟,无不是同样的际遇。 “林兄,这杯酒我敬你!” 江南雁有先见之明,所以只倒了半酒。 有他举杯,再加上有诗助兴。 在场大多数人全部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长乐郡主也想凑个乐子,但她此时正忙着记录林羽方才所作的诗句,再加上宋徽之还没开口,说明还有下一篇诗作问世。 酒香迷人,别说贪杯了,她连沾都不敢沾。 生怕酒不醉人人自醉。 “敬林公子的重碧酒!” 送走少年郎的陈光儿像托一样喊了一句。 让林羽险些当场破功笑了出来。 好在,这句煽动性的话很有效果。 大家跟着喊了起来。 “敬林公子的重碧酒!” 没有重碧酒,他们可见不到今日这般两大才子相斗的盛况! 因为陈家少年郎的前车之鉴,大家斟满了美酒,却还是打算浅尝辄止。 谁知只是抿了一口,他们便再也控制不住,面面相望,不住地点头以眼神称赞。 果真是好酒! 再看诗会现场只有二十来只小酒坛,大家不动声色的开始让贴身小厮,把酒坛子拿到自己的桌子上来。 至于刚才还被大家当作宝贝的吴伶醉,此时早已挪到了桌子下面去。 吴妨见状,急切出声:“宋兄,你不是为了这场诗会准备了很长时间吗?不可能和我一样,林羽只用一首诗,就能把你打败吧?” “吴妨,你是担心我败给林羽,还是担心你家的吴伶醉,输给林羽酿的重碧酒?” 在林羽的提醒下,宋徽之已然明白,吴妨根本不拿他当同窗好友,只是想利用他的才名罢了。 吴妨讪然一笑,知道今日过后,宋徽之于他来说,只是陌路人。 但是吴家当不上皇商,与宋家关系本来就会越来越远,现在吴家不求朝中致仕有关系,只求钱财不损失。 东山可以再起。 “宋兄,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刚才说了那么多豪言壮语,要是林羽一首诗便把你打败了,别说长乐郡主瞧不起你,在场的蜀地才子,谁能瞧得起你?” 宋徽之怒视着说风凉话的吴妨,抄起被他摆在桌子上的一坛吴伶醉,抡圆胳膊。 啪! 酒坛落地,碎为数片,其中微浊的酒水迸溅出来,落在林羽的衣摆上,凉飕飕的。 “酒酣义胆已开张,手执笔墨又何妨?醉卧纸上君莫笑,梦中出塞阻豺狼!”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上头了 此诗一出,林羽心里佩服不已。 眼前俊美无双的徽之公子,仿佛变成了战场上骑马弯弓杀射敌人的勇士。 作为一个京城人,能在来蜀三年期间,被誉为蜀地第一才子。 宋徽之的实力,果然不同凡响! “不愧是徽之公子,好诗!” 吴妨嚎了一嗓子,让在场沉浸于诗篇梦中情绪的众人回过神来。 不住地跟着称赞此诗确实甚好。 虽然与林羽相比,写景抒情的方向不同,但那种身怀家国却无力报效的心情,大家设身处地地感受到了。 “徽之公子与林公子第一次较量,算是打了个平手吧?” “我认为林公子的诗更甚一筹。” “我倒是觉得家国情怀格局更大。” 大家争论不休,全部看向长乐郡主,等着她来评判。 林羽见长乐郡主正忙着伏案写诗,嘴角狠狠地一抽,已经猜到了结果如何。 而宋徽之有自信不输于人,并未催促长乐郡主。 同时做好了再来一首的准备。 尽管他不认输,但不能否认林羽的诗作确实精妙。 倒是一心想要求胜的吴妨急不可奈的催问:“群主,徽之公子与林羽的较量,你认为谁赢了?” 写到一半被迫停笔的长乐郡主,眼神冰冷地扫了一眼吴妨,不答反问。 “吴公子认为谁赢了?” “当然是徽之公子赢了!” 吴七小姐既为了吴家又为了获得宋徽之的好感,不问自答,插了句嘴。 长乐郡主也没有同她置气,只是眼神更加冰冷刺骨,看得吴妨直打哆嗦,暗道一声“不妙”。 好像他和七妹太着急,引起了长乐郡主的反感。 “徽之公子,你方才所作的诗,是为吴伶醉而作的,还是为你自己而作的?” “自然是为我心中抱负而写。” 难得与长乐郡主搭话,宋徽之挺直了腰板,不假思索地回答。 只是这番回答,直接把他作的诗与吴伶醉解绑。 吴妨急得还要找补回来,便见长乐郡主的脸色突然破冰,转怒为喜,嫣然一笑。 “如此一来,我觉得你们二人的诗可以打个平手,只是你们的比试,是以酒为题,希望两位再饮一杯酒,趁着酒兴作诗,才能更加公平。” “听郡主的。” 宋徽之其实不想喝吴伶醉。 可谁叫他先前选中了吴伶醉为贺礼呢? 闻着满场重碧酒的醇香,再喝一杯吴伶酒,就像品完了香茗,再来一杯无滋无味的清水一样寡淡。 “宋兄,喝着吴伶醉,是不是灵感萌发了?” 吴妨可不放过任何宣扬自家酒水的机会。 可惜宋徽之根本不接这个话茬,而是看向了林羽。 “林公子,请再饮一杯。” 这算是认同刚才的比试为平局了。 正在想着自创一首诗的林羽,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手里的酒杯。 再来一杯? 他怕自己好不容易推敲出来的打油诗,抛之脑后,酒劲上头借着古人智慧欺负宋徽之。 “请。” 宋徽之再次举杯相敬。 林羽不可能给脸不要脸,只能又倒了一两酒,一饮而尽。 烈酒入喉,整个身体仿佛烧了起来,眼前也有些模糊。 他用力地眨了眨眼,对着宋徽之提议。 “不如谁有了佳作谁就先诵读出来,不必管对方,只要能够让对方心服口服,这场比试就算结束,如何?” 一首诗来一杯酒,哪怕只是半两酒,以林羽的酒量。 挑战还没结束,他的理智会先离家出走。 宋徽之环顾了一圈,喝下一杯重碧酒,已经醉意上头的客人们,刚要点头表示同意。 吴妨抢先开口反驳林羽:“万一你死鸭子嘴硬不认输呢?” “吴妨,我和徽之兄以诗会友,想怎么玩我们两人说了算,关你一个菜鸟什么事?” “谁是菜鸟?” 吴妨不明白这是何意,但感觉得出来,这不是夸奖人的话。 喝得有些上头的林羽闻言冷哼一声,指着树上的鸟窝。 “菜鸟就是毛都没长齐,要呆在窝里等别人投食吃的鸟,一只菜鸟却对飞翔在高空的雄鹰指指点点,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你要是觉得你厉害,可以代替徽之兄出战,正好你代表你吴家酿的吴伶醉,我代表我自家酿的重碧酒,那不是更公平吗?” 换作平时,林羽说话可能会委婉一些。 如今酒劲上头的他,正纠结到底是用自己的拙作,还是厚着脸皮为了胜利用他人的智慧。 被吴妨一打岔,推敲好的诗词混着酒下了肚,气不打一处来,说话自然不留余地。 在场众人明白了菜鸟的含义,既同情吴妨才不如人,无法出声反驳,又觉得吴妨这是自取其辱。 有些人已经控制不住笑出了声。 有了一个开头,就会有第二人不厚道的跟随。 再加上此时不少人都喝酒上了头,主院里笑声一片。 还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怂恿着吴妨。 “吴兄,你可以代表吴伶醉出战。” “不成功则成仁,要是你败了,大不了当场宣布,你不光技不如人,吴家的酒也不如别人。” “还用得着宣布吗?以前喝过吴伶醉,只觉得喝不下其他酒,如今品过重碧酒,方知吴伶醉不过如此。” 但凡说这话的是个寻常商绅,吴妨一定撸起袖子逼着对方,把说出来的话收回去。 可说话的人是锦江书院杜大儒的侄子。 杜家在文坛的地位虽不及宋家,却也不是吴家能够指指点点的。 他只能咽下这口恶气,转头去讨好宋徽之。 “宋兄,我这也是为了你好,你可不能中了林羽这小子的奸计!” 吴妨想要速战速决。 只要宋徽之赢了林羽,吴伶醉就有翻盘的机会。 否则再拖下来,不光向着林羽说话的男客们,认可了重碧酒的好。 连那些一心向着宋徽之说话的女客们,由于好奇心,都开始换酒喝了! “吴妨,你如果真为了我好、真的想要公平、真的想让我灵感爆发,不妨让我这样做。” 宋徽之在众人好奇的注目下,把手里没喝完的吴伶醉,再次砸到地上。 就在大家竖起耳朵,伸长脖子。 等着宋徽之碎酒后再来一首诗时。 却见他朝着林羽伸出手去,四目相对,惺惺相惜一笑。 “林兄,给我来一杯重碧酒,我下一首必能略胜你一筹!” 第一百四十二章 抬下去 轰! 刚才还期待着宋徽之抢先林羽,再来一首佳作碾压林羽,赢得胜利的吴妨。 犹如一道晴天霹雳露在头顶,炸得他浑身汗毛倒竖,头皮发麻。 “宋兄不可!” 他只来得及说出这句话,伸手要去阻拦林羽换杯倒酒。 站在林羽旁边的江南雁横空踢出一脚。 吴妨腹部弓起,像一只虾米似的被踹退两步之外,踉跄着许久,一屁股坐倒在地。 “吴妨公子醉了,嫣儿,还不快叫人来请吴妨公子坐下?” 刚刚写完两首诗收了笔的长乐郡主,冷冷地瞥了一眼挣扎着要站起来的吴妨。 只一眼。 吴妨像是面前站着千军万马似的,浑身血液冰冻,一个踉跄再次摔倒在地。 此时他才记起,眼前如高岭之花的长乐郡主,可不光是浸淫于诗词之道的普通才女。 她可是曾跟随着大公主南征北战,在军中任职,且参加过平定京城最后一战的女将士! 文能执墨武能止戈。 敢在长乐郡主举办的诗会上放肆,简直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郡主,在下确实喝多了,举止无状,还请郡主恕罪!” “只是宋兄他一开始就决定了以吴伶醉为题,怎么能半路换题目呢?” 换人来和林羽对战都没关系。 吴伶醉这个题目,是绝对不能换的! 吴妨眼神热切地看向宋徽之,他准备了满腹的挑唆之词,必要让宋徽之与林羽不死不休! 这时,林羽已经给宋徽之斟满了一杯酒,塞到了宋徽之的手里。 为了避免对方喝醉,他还特意指着酒坛上的条封。 “重碧虽好,徽之兄莫要贪杯。” “晓得晓得。” 早就馋了的宋徽之,抿了一口重碧酒。 顿时只觉得浑身烧热起来,而烈酒入喉下肚,独有的醇香让他回味悠长。 “难怪林兄敢以此酒向吴家下战书,文无第一酒无第二,林兄的诗才我还不太服气,但你酿的酒,绝对是我喝过的天下第一好酒。” 轰! 还未来得及挑唆二人关系的吴妨,只觉得又一道晴天霹雳砸在头顶。 他震惊地看向公然踩着吴伶醉天下第一酒的名声,却赞美重碧酒的宋徽之,心里暗骂: 宋家不是清贵?宋家不是从来不参与权贵争斗?如今这是在做什么? 林羽凭什么第一次见宋徽之,就能得到宋徽之的维护?而他努力维护彼此的友谊三年,却没有林羽这般待遇? “我不服!” 吴妨脱口而出,挣扎着想要冲上前去。 被早已赶来的两个护卫,死死地摁在座位上。 长乐郡主扫了一眼大势已去的吴妨,她举起了手里的酒杯。 “此次我以重碧酒为名,宴请文坛诗界的才子才女们,本来就与吴伶醉没有关系。” 吴妨闻言,倍受打击,脸色瞬间变得青白。 他没想到连长乐郡主都要公然对他落井下石。 诗会之后,只怕吴伶醉在旌阳乃至整个蜀地的名声,都会被重碧酒压上一头。 一切都是林羽的错! 他一定要让林羽为此付出代价! 不敢得罪宋徽之与长乐郡主的吴妨,只能选了一个软柿子捏,毫不反思自己利用他人,反被看穿导致计败。 长乐郡主见吴妨认命似的不再闹腾,终于可以安安静静地继续写诗了。 “徽之公子方才也曾说过,他的诗是写自己的志向,而非吴伶醉,既然方才打了个平手,不如此时再以重碧酒佐诗,两位公子再来一首?” 有主人家发话。 迅速有仆人将吴伶醉抬出了院子里。 既是贺礼,那就该呆在仓库里。 哪有跑上台面,喧宾夺主的道理? 吴七小姐看到她的贺礼被抬了下去,像是脸上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她还想着吴妨能够劝劝徽之公子,结果还没开口,邻座的一位贵女举起酒杯。 “吴小姐,请。” “啊?我不擅饮酒……唔唔……” 这位贵女亲自把酒凑到吴七小姐的嘴边,灌了满满的一杯酒,这才作罢。 被灌了一杯重碧酒的吴七小姐,刚要告诉主人,有人礼数不周。 结果话还没出口,两眼一翻,趴倒在了桌上。 “明明是诗会,被吴家人搞得乌烟瘴气的,阻碍我听徽之公子和林公子对诗,实在是可气。” 贵女摇着团扇挡住娇好的面容,看看宋徽之又看看林羽。 趁着谁也没有注意她,拎着裙摆站了起来,从特意调换的座位上离开,重新坐到了杜公子的身边。 “三哥,你说谁会赢下今日诗会的头筹?我猜是林公子。” “九妹你不是仰慕徽之公子的才华,怎么猜他输?” “倾慕不会消失,只是换了个人而已,嘘!徽之公子好像有了!” 少了吴妨这个绊子。 得以清静的宋徽之把玩着手中已经喝尽的酒杯,醉眼迷离,慢悠悠地开口。 “重碧入我喉,相思断我肠。” 诗到此处,宋徽之鼻头一酸,他看向伏案写诗的长乐郡主。 头脑虽然越来越昏沉,但有些情感却越来越明了。 自从七年前,第一次在诗会上见到这抹倩影,他便念念不忘。 可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妙不可言,感情更是强求不来。 “今宵醒何处,对影独徘徊。” 宋徽之最后一句说完,将酒杯递到林羽的面前。 “林兄,再来一杯。” 天地广阔,但院子里仿佛只剩下以诗会友的两人。 没有你争我夺谁胜谁败的刀光剑影,倒有种融洽的一见如故。 “徽之兄,你还能喝吗?” 林羽感觉自己说话都有些含糊了。 事已至此,重碧酒在诗会上力压吴伶醉一头,已经成为了不可争辩的事实。 他的最初目的已然达到。 可看到借酒浇情愁的宋徽之,似乎他现在说不陪着再来一杯,就此认输,好像不够意思。 哗啦啦。 他给宋徽之倒了半杯,又给自己倒了半杯。 啪。 茶杯相撞,宋徽之的左手忽然搭在他拿酒杯的手腕上,红着眼低声呢喃。 “我依然不知道我输在哪里,但如果那个人是你,我愿意认输。” “徽之兄,咱们只是在比诗论输赢,你好像想太多了。” 认输认得这么勉强,好像是让出来的胜利。 这让林羽杯中的烈酒都变苦了几分。 他看了眼根本不顾他与宋徽之的情况如何,只顾提笔写诗的长乐郡主,忽然心疼起宋徽之来。 舔狗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同为男儿当自强,莫让爱情身心伤。 “既是如此,那我便让徽之兄输得心服口服,也免得再生出无端的妄想来。” 第一百四十三章 技惊四座 “我有一首,可祭情缘。徽之兄醒醒,听完再睡。” 林羽摇了摇快要跌到执笔怀里的宋徽之,将最后一口灌入喉中。 酒壮怂人胆,可增脸皮厚。 他手指着青天,哼哼两声起了个调子,便唱了起来。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此歌曲一出,院子里还在推杯换盏,喝得兴起的人们,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静静聆听起来。 还有喝蒙了的,抬头看着天上的一轮高阳,眯了眯眼,又眯了眯眼。 “明月在哪里?” “在你酒杯里,再喝一杯就见着了。” 邻座灌了一杯,成功堵住了想开口的好友,继续等着林羽的下文。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打了个酒嗝,林羽用手拍了拍宋徽之红晕遍布的脸颊。 “喂,宋徽之,你给我醒醒,来,跟着我一起唱!” 执笔见公子被打脸,刚想挺身而出阻拦。 旁边的执墨赶紧拉住执笔,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多管闲事。 林羽摆明没把自家公子当成对手,更不像吴妨一样看作敌人。 他倒觉得林羽公子,不光以重碧酒解了自家公子的愁,说不定,还能够治了自家公子的病。 “唔?唱?我不会啊……林兄你这是诗歌吗?怪好听的,我技不如你,甘拜下风了还不行吗?” 宋徽之脱离了执笔与执墨的搀扶,就要往地下溜。 林羽没有办法,只能勾肩搭背地扶住宋徽之,又将其半个身体挂在江南雁的身上借力。 接着再次拍了拍宋徽之的脸,直到把人拍得睁开眼,这才接着往下唱。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方才还醉睡迷离,跟着调子哼哼不出声的宋徽之,忽然眼神清明了许多。 他抬头望着天空中并不存在的月亮,目光变得幽远深邃起来。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是啊,是啊,我苦苦追求不可得,其实也是一种缘法罢了。” 宋徽之反手勾住林羽的肩膀,畅快大笑起来。 “哈哈哈!林兄,此曲甚得我心,我输得心服口服了!” “着什么急认输,还有一句呢。” 林羽清了清嗓子,争取让自己的嗓音变得没那么含糊。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一曲终了。 但在人们的脑海中,朗朗上口的诗歌还在绕梁三日,声声不息地回响着。 唱得有些口干舌燥的林羽,四处张望找着水。 站在旁边的执笔,看了一眼脸上烧红,不知是醉的还是被打的自家公子,默不作声地递上一只白瓷茶杯。 “林公子,给。” “多谢。” 林羽不疑有他,猛地端起来灌了一口。 直到辣味呛得天灵盖疼,他才明白递过来的不是解渴的茶,而是醉人的酒。 日哦! 喝了半斤多,按照他的酒量,马上就要躺下去了。 他看向递酒的执笔,后者眼神闪烁有些心虚。 此时林羽脑子有些发热,也顾不得对方是啥意思,赶紧先把挂在身上的宋徽之推给江南雁。 接着对还沉浸在诗歌里的来客们大声宣布。 “我和徽之公子的较量,到此为……” “林公子,你的歌是好听,但徽之公子的诗也不差,你还得再来一首诗才行。” “是啊林公子,你再来一首!” 喝酒上头的宾客们,哪能轻易放过林羽这个新晋大才子。 他们刚才是如听仙乐耳暂时,并且是第一次听到这种文体的诗歌。 谁不想听第二次? 本来打算趁热打铁宣布预售制的林羽,看着这一群嗷嗷待哺的酒客,心知自己这回是不想表演,也得表演了。 “想听歌是没有了,想听诗,有的是。” 他想思考一下哪个更应景贴题,但大脑已经不太灵活。 干脆冒出什么来就是什么了。 “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 林羽拿着空酒杯,遥敬全场。 “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 佳朋对饮,一杯复一杯。 酒中饮的除了情谊,还有雅意。 此诗不光助兴,还很下酒! “来来来,杜兄再喝一杯,今日我们不醉不归。” “有林公子的珠玉在前,我等的拙作不配丢人现眼,喝就完了。” “此时要是有人伴琴就好了。” 话音刚落。 灌醉吴七小姐的杜家小姐,已将矮几清空,只留下一杯重碧酒,摆在琴头。 嗡! 琴音一出,如高山流水之音,令人震耳发聩。 但紧跟着杜家小姐指尖翻转间,清冷之音绝然于耳,一首新曲徐徐流出。 竟是方才林羽所唱的诗歌曲子! “明月几时有……” 空灵的女声仿佛更加贴合这首歌,连林羽都有种模糊了时光的错觉。 好像第一次从收音机里听到这首歌一样,不同的是,现场清唱弹琴的人,唱得更加空灵、更加动听。 虽少了几分情伤,但多了几分灵动,唱得他酒劲都醒了几分。 再看弹琴唱曲的那位姑娘,四目相对,她劳尔一笑,整个人像蒙了一层光一样,仿若天女下凡。 犹如明月,不似凡物。 “林兄,你是不是醉了,脸怎么这么红?” “还说呢,快睡过去了,帮我倒杯茶来醒醒酒。” 好不容易大获全胜,无论是才华还是酒水全部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林羽怎么甘心就这么醉倒过去。 他咬着舌尖,强迫自己清醒着,喉咙里像冒火一样难受,这把火几乎快要烧到脑子里,让理智短路时。 一杯茶递了过来。 看到白杯里的绿意,这回他不用再考虑是酒还是茶,夺过来灌了一口。 茶水微温,正好解渴又解酒。 “谢谢江兄,再来一杯……唉?” 倒茶的不是江南雁,而是刚才递酒的宋家小厮。 执笔依旧眼神闪躲着,小声解释:“刚才茶没凉,我怕林公子喝了烫嘴。” 难道那杯酒不更烫嘴吗? 林羽又灌下一杯茶,同时咽下了这句吐槽,将茶杯递到执笔面前,眉锋一挑,示意他再来一杯。 一壶茶喝完。 琴声也逐渐停息。 林羽扭头看了一眼靠在他肩头睡熟的宋徽之,只见他嘴巴微张,流着泪说着什么。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看来徽之兄今日情伤,不知要多久才能恢复。” 附耳过去,听到的话却让林羽头皮一阵发麻。 第一百四十四章 酒已喝完未尽兴 “林兄,我祝你和郡主百年好合……” “以后生了孩子,能不能让我起名字,能不能定娃娃亲……” 这样的醉话宋徽之敢说,林羽都不敢听。 他一把将宋徽之推到执笔的怀里,不停地朝着两个小厮使眼色。 “你们公子醉了,赶紧扶到客房去休息,他嘴巴上好像起了火泡,捂住了别让人看见。” “火泡?哪里?” 执笔憨憨的,根本不懂林羽的暗示。 倒是执墨比较细心,凑到公子嘴边听了几句醉话,大惊失色。 连忙伸手捂住宋徽之的嘴,让执笔帮着抬人。 抬走了宋徽之,整个主院剩下的客人,除了吴家人,还有一些不能饮酒的还清醒。 剩下的大多脸色要么发白,要么发红,倒酒的时候一个对不准,酒水洒在桌面上。 有头脑不太清醒却十分爱酒的客人,下巴戳着桌子去吸酒,让林羽有些不忍直视。 “统共一百斤酒,把一群人喝成这样,实在是不像话,你说是不,江兄?” “林兄,我更担心他们喝成这样,还能谈生意不?” 只喝了一两酒的江南雁,原本没醉,可看着这些醉汉,还是有些头大。 无论是以诗会友还是力压吴伶醉,让重碧酒扬名。 最终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卖酒卖糖。 江南雁看着桌子上没动的菜色,幽怨地看了一眼林羽。 “林兄,你要不再多写几首诗,延长一下诗会的进度,让大家吃口菜?” “哈哈哈,我是真的一首也没有了。” 林羽打了个马虎眼。 刚才趁着酒劲,他还能厚着脸皮挪用。 如今酒醒了,徽之兄也被抬下去了,他还装什么大才子大诗人。 他只是一个商人罢了! 在乱糟糟的敬酒词中,林羽看到最后一坛酒被倒光,清了清嗓子,及时开口。 “诸位,重碧酒可否合你们的口味?” “当然合!如此烈酒,生平仅见!如此好诗,生平仅闻!” 杜公子一张嘴,夸得林羽脸上一热。 不愧是杜大儒家的孩子,听听这嘴甜的。 让林羽严重地怀疑,是不是有人特意请的托。 可杜大儒那是面对老皇帝都不假辞色的风骨学士,在场的谁也请不起杜家人当托。 “俺觉得杜公子说得对。” “可惜酒喝完了,我还没有尽兴,林公子,你说这可怎么办?” 见有人要酒,林羽赶紧收回了发散的思维,朝着说话的人拱手一拜,未语先笑。 “这是我的疏忽,没想到大家对重碧酒如此抬爱,只是酒坊里的第一批重碧酒,剩下的全部卖给青江酒楼了。” “除了自家酒坊,大家这段时日想喝重碧酒,只能去青江酒楼。”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酒坊还剩下大量的酒水。 只怕会让在场的客人们,因为争抢而大打出手。 到时候为难的不光是林羽,还有身为主人家的长乐郡主。 所以早在一开始,林羽为了预防此事发生,已经想好了说辞。 “去青江酒楼?正好我家预定了明晚的酒席,到时候一定要喝个痛快!” “钱兄你家的家宴能不能带上我?我来到旌阳城,想吃青江酒楼的新菜,结果告诉我要排两个月的队,真是岂有此理!” 眼见有人抱怨青江酒楼,江南雁马上接住这泼天的富贵,比划着矮几上的菜色。 “各位,今日诗会上的菜色,便是酒楼的新菜。” 方才只顾喝酒的众人,这才低头看到上桌的菜大多没有见到。 一个个后悔不迭。 “早知道有下酒菜,我们也不必喝得这么急!” “早知道青江酒楼能买重碧酒,我刚才不应该抢李兄手里的酒杯的。” “为了补偿李兄……这样,林公子,你看能不能先卖给我一坛酒?” 说话的人眼巴巴地盯着林羽。 院子里的其他人,同样期待地盯着林羽。 重碧酒好不好,喝过的人都知道。 这酒的风味独特,虽然浓烈,但比吴伶醉口感在某些方面,更觉得清雅别致,入口绵香有后劲却不会因醉酒而头疼。 总之,哪里都好,就是量少。 他们不免担心,重碧酒会不会因为太好,比市面上的吴伶醉还要少,更加难以得到。 “重碧酒深得大家厚爱,我当然不会辜负大家的厚爱,只是此酒乃五种粮食,采用独门配方与发酵手法而成。” 听到这里,大家眼中的期望变成了失望。 五种粮食的独门配方还有独特的发酵手法,比起坊间传闻,借鉴了玉氏酒坊的两种杂粮吴伶醉白,更加难得。 难怪此酒这么好喝! 想来酿成卖出更加困难。 自从宋徽之醉了被抬下去,知道没有复起可能的吴妨,原本正捏着空杯子,暗中盘算着,如何对付林羽。 听完林羽说,重碧酒是五种粮食酿制而成,想到此酒难得,一下子计上心头。 他完全可以利用重碧酒无法产出的空档大做文章,先把留存的吴伶醉送给在座的诸位。 虽然这样会让吴伶醉的身份大跌,但酒行本身就是暴利,只要能让林羽少赚钱,抢占酒行的销量,重碧酒再好,也只能是小众酒! “大家喝不了林公子的重碧酒,可以退而求其次,喝我家的吴伶醉,吴家近期会把窖藏多年的好酒分发到各个酒楼,供客人现场挑选!” 吴妨一开口,不少被重碧酒勾起馋虫,又觉得暂时喝不上重碧酒的客人们,便动了用吴伶醉将就一下的心思。 欲扬先抑的林羽,可没打算自己忙活了半日,却被吴妨摘了桃子去。 他与江南雁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笑了笑。 “各位!我倒是有一个好法子!” 江南雁中气十足的声音,传遍了院子的每个角落。 在场的,不论知道不知道糖方一案的客人。 光凭江南雁与林羽自从出场,便并肩站在一起的行为,就能推测出,两人关系莫逆。 此时见江南雁出主意,他们想喝吴伶醉的心思,马上歇了。 全部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等着江南雁有怎样的好法子,能让大家喝上独一无二的重碧酒。 第一百四十五章 预售十万斤 作为好方法提议者的林羽,见大家的胃口全部吊了起来,故作急切地催促。 “江兄,你就别卖关子了,有何好方法,赶紧说出来。” “说来也简单,就像买吴伶醉一样,大家先交钱预定买多少斤酒,等出了酒,你们再来取,怎么样?” 江南雁的话让众人缄默良久。 谁也没有出声接话。 倒是吴妨,一下子指出了其中的弊端。 “江南雁,吴伶醉能预订,是因为它在酒窖里放着,林羽的重碧酒连酿酒的粮食都没买,酒坊刚建好,你让大家掏钱买酒?酒呢?” 是啊,吴伶醉的酒好歹在酒窖里放着。 哪怕提前预订,还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无法正常供应。 导致不少人想喝,只能去黑市花更多的钱,可它至少放在那里,惹毛了喝不着还能按照预订数量抢回家。 重碧酒的酒坊刚建成,酒的批次产量有多高也不晓得,就让他们掏钱买还不存在的酒? 在场的人们大多数是有了醉意,可权贵子弟之中,没有几个真正的傻子。 相反,他们比寻常人,把利益得失看得更加重要。 “江南雁,看来你这个法子不太好,大家都不认可啊。” 吴妨见没有人应声,笑声逐渐嚣张起来。 库存的重要性,在此时便体现了出来。 他再次旧事重提,对着众人招呼道:“大家别担心,没有重碧酒,还有吴伶醉可以让大家开怀畅饮。” 刚才作诗比试,吴妨根本插不上话。 但论起谈生意来,吴家随便一个子弟拎出来,也比顾头不顾腚的暴发户林羽强得多! 林羽却并不着急,慢悠悠地互相揭短。 “吴伶醉的窖藏酒,不是大多流通到黑市上抬高价格了吗,现在没人想喝了,你让大家开怀畅饮,等大家想喝了,又要接着等吴家分配,大家不觉得闹心吗?” “林羽你不要血口喷人!” 眼见吴妨破防,林羽根本没有与他争论这个问题。 反正他也没买过吴伶醉,闹心的不是他。 他只是来替大家解决喝重碧酒难的问题,可不是来替大家解决喝吴伶醉难的问题。 “重碧酒虽是五种粮食配比而成,但通过独门秘传的蒸馏技术,加上原玉氏酒坊的千年酿酒槽,月余即能酿成诸位方才品尝的酒水。” “月余就能酿成?!” 众人大吃一惊。 惊讶的程度,比林羽横空出世,在作诗比试中打败了蜀地第一才子宋徽之,有过之而无不及。 诗文可以提前准备,台上一刻钟台下十年功,也能灵感如泉涌,佳作天成,出口即成章。 甚至代笔都是有可能的。 但酿酒缺一步流程,它就无法产出合格的酒水来,更别提是像重碧酒这样入口暖喉的烈酒。 “这不可能!” 吴妨最先出声反驳,指着林羽怒叱。 “你这是胡说八道想要骗大家的银钱!” 对!一定是这样! 吴伶醉白以两种杂粮酿酒,耗时比只用一种粮食酒酿成的清酒,多了数倍。 重碧酒的烈度是吴伶醉白一倍,少说要一年的时间才能酿成……不对! 吴妨忽然想到一个事实,面露惊骇之色。 他上当了! 此时,特意等着大家质问的林羽,抓住竞争对手送上门的机会,依旧不紧不慢淡定地接招。 “既然吴妨说我骗大家的银钱,这样吧,大家立个契约,第二批酒我会售出十万斤,四十天以后出酒,到期出不来酒,我双倍赔偿。”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双倍赔偿这样的话,哪怕是千年酒坊吴家,也不敢打包票。 可见林羽对酿酒产出十分的自信,同样,也让想要买酒的客人们,吃了秤砣一样安心。 “林公子这么有诚意,还要什么双倍赔偿,这酒我杜家先买五百斤!” 杜公子再次挺身而出予以支持。 并朝着身边的书童索要了一沓银票,走到林羽的面前递了过去。 “吴伶醉白一斤百两银子,重碧酒比它好了不止一倍,一斤怎么也得二百两银子,这里是一万两银票,林公子,你数数看。” 五百斤重碧酒,看似很多,实际上不够杜家一年宴席的酒水消耗。 但像这种好酒珍藏越久越贵重,也不是寻常客人都会以此酒来招待客人的。 因此买一次,可能会喝上数年左右,珍藏起来还能升值。 这笔消费对于权贵世家来说,并不肉疼。 然而,林羽面对送到面前的银票,笑着直摆手。 “杜公子给得太多了,其实刚才大家喝的重碧酒是速成酒,质量不算是最好的,一斤不要二百两银子,二十两即可。” “多少?!” 别说大家不敢相信了,就连江南雁都忍不住询问。 “林兄,刚才喝的重碧酒,一斤二十两,你没说错吧?” 酒水是赚钱的行业,可重碧酒光凭五种粮食配方而成,再加上它独一无二的烈度。 别说一斤二百两,再加价也有人买。 可林羽却主动把价格降下来,实在匪夷所思。 “我方才说了,这是速成酒,一斤二十两还不是最低价格,像头酒还有酿造过程中产生的次酒,价格会更便宜,一斤酒五两到十两左右。” “当然了,次酒的质量一定不及大家喝的。” 就像吴伶醉清与吴伶醉白的差距。 同一个品牌,为了能够招揽到更多的客人,更为了不让大家知道实际成本。 林羽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 利用掐头去尾的头尾酒,还有蒸馏时间减少一半,所产出的四十度左右的酒,充当低端烈酒。 最高端的则是窖藏时间更久的重碧酒,或是增加其他风味和口感的定制酒,后续来满足权贵世家们显现身份地位的虚荣心。 看似便宜,实际上是为了走量,以最短的时间冲击吴伶醉。 除去成本和人工,比家赚得多得多。 “我爱喝的是这次宴饮上的重碧酒,可不喝那五两一斤的次酒,林公子,我家要买一千斤!” 又一位锦衣公子站起来,从小厮怀里抢过一沓银票,急匆匆地塞到林羽的手里。 生怕别人跟他抢似的,当即补充了一条规则。 “林公子,双倍赔偿我也不收你的,只一点,这次产出的十万斤,我得第一……不,第二个得到我买的一千斤。” “那是一定的,大家除了从青江酒楼能喝到重碧酒,其他时候想买酒,直接去酒坊,酒坊里如果没有,其他地方一定买不到,所以大家领酒也按交钱的次序来领。” 第一百四十六章 狂揽千金 几乎是林羽的话音刚落。 刚才还稳稳当当坐着的客人们,手里捏着银票,争先恐后地向着林羽冲过去。 “我要三千斤!” “钱兄你买水喝呢,这么多你家喝得完吗?” “你脸长得宽管得更宽,你管这么多做啥子嘛,我自家喝不完买了送人喝不行吗?” 嘴上说着送人的钱公子,实际上早在心里算明白了一笔账。 不管林羽酿一批重碧酒需要一个月还是两个月,总之每批次之间,总会有间隔。 这一批次的十万斤酒听上去多,但摊到蜀地每家权贵,甚至一些清贵人家身上真不算多。 从林羽这里买酒坊预售的,一斤重碧酒只值二十两。 可等重碧酒名声传扬出去后,对于今日买不到酒的人来说,它的价值远超二十两。 “不论是转手倒卖还是拿去送人,都不亏。” 在场拥有这种倒卖头脑的人不在少数。 所以争抢着要买酒的,一开口便是三千斤起步。 统共十万斤的酒,按每家买一千斤算,只够一百个人的。 如今抢在前头三五千斤买的人家太多了。 林羽只来得及收二十五次钱,只能对着第二十六位赶来买五百斤的客人致歉:“对不住,十万斤预售重碧酒已卖完,想要喝酒,只能去青江酒楼了。” 此时的林羽快被银票淹没了。 好在买酒的人们为了避免交了钱拿不到酒,全派小厮或书童在他身后站着,等着签订契约。 都不用他操心对号入座。 “都怪我刚才贪杯多喝了一口,刚才站起来得太晚,唉……” 第二十六位客人自认倒霉,转而笑容谄媚的对着江南雁套近乎。 “南雁兄,你还记得我不?我小王啊!” 姓王的太多了,江南雁皱着眉头努力地回想。 还是没记起眼前的小王,到底何许人也。 王公子倒也不介意,继续攀着交情:“小时候咱们一起骑过马,差点拜了把子,改日我去酒楼找你玩,你可要好好款待我。” “好说好说。” 江南雁神色木然地回应着,他至今还没能接受眼前的现实。 十万斤价值二百万两银子的重碧酒,不到一刻钟就被人抢光了? 他可算知道林兄为何,要花费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在长乐郡主的身上。 合着光是借助长乐郡主的诗会,就能赚得盆满钵满。 但有一点,他必须确认清楚。 江南雁一把揽住林羽的肩膀,凑到他耳边低声问:“林兄,你给我送的几千斤酒,看情况不够今日买不到酒的这些人喝的。” “好说啊,你家重碧酒禁止打包带走不就行了?” 确实是个好办法。 但是! 江南雁幽怨地盯着林羽的眼睛:青江酒楼每日接待客人那么多,几千斤酒也喝不了几天,更何况我反应太慢,十万斤酒是一滴也没抢到! “林兄,要不我借你一些人手,再给你建个酒坊,你专门给青江酒楼酿些酒?” “你长得美就别想得太美,还搞得这么特殊,我说售出十万斤,没说产出十万斤,说了要和青江酒楼合作,我不得提前给你留着?” “林兄,你真是我的亲兄弟!” 江南雁看向林羽的眼神炙热无比,激动得眼眶通红,恨不得当场拉个庙来,跟林羽一起磕一个。 “一边儿去,你赶紧趁着这些人想找你讨酒喝卖你的糖吧。” 林羽用肩膀顶开把整个身体挂在他身上的江南雁,整理好衣服。 继续美滋滋地数着怀里的银票。 他本来想着,预售先付定金。 没想到这里的人们这么实在直接付了全款。 有了这二百万两银票,除了像吴家江家这些过江龙以外,旌阳的首富能换上他来坐了。 经他提醒的江南雁,立马收拾好感激的心情,走向刚才说要让他请喝酒的那位兄台。 “王兄,食糖否?” “整个大常如今只有一家制糖作坊,这糖可不像重碧酒,每日做菜都可食用。” 两句话,成功让预购重碧酒失败的小王,掏出九千两银票,买了三千斤的白砂糖。 直接带动了其他没能买到酒的人们,再次争先恐后地给江南雁塞银票。 重碧酒产出慢,可白砂糖它每日都有产出。 虽然它的价位上限低,但经不住它是像盐一样的日常用品。 一家买个千斤拿来吃的话,对于喜欢广结朋客,三天一小宴十天一大宴的人家来说,可能没到年底就吃完了。 眼见大家这么热情的送银票,江南雁只能提醒那些不热情的来客们。 “大家别抢,这糖它产出后只要保存得当,几年都放不坏。” 什么?! 买了以后,几年都放不坏?! 看来吴家的红砂糖放坏,真的不是因为糖易坏,单纯是吴家这个盗方的暴殄天物。 原本还保留着一些理智,想着不要买来囤积回家,以免放坏的客人们,加入了购糖的队伍之中。 院子里的抢购氛围,可比寻常诗会热闹得多。 只是这般热闹,与被挤到无人角落里的吴妨兄妹没有半点关系。 特别是吴妨,嫉妒使他面目全非。 他满眼狰狞地看着数银票的林羽,一个邪恶的计划从心中升起。 “林羽啊林羽,我一定会让你体验一番乐极生悲的滋味!” 重碧酒这样的美酒,怎么能姓林呢? 它也要像玉氏酒一样姓吴! 当长乐郡主放下手里的狼毫笔,看到犹如菜市场般吵闹拥挤的景象,愣了一下,然后莞尔一笑。 杨薇往陈娇娘嘴里塞了口糖糕,又给有些拘束的陈灼灼递了块糕点,好奇地凑上前来问。 “长乐姐姐你笑什么?” 长乐姐姐模仿林哥哥写的字很好看呀,不像她一样是狗爬的,引人发笑。 她不明白对方为何突然发笑。 “我见林公子得偿所愿,替他感到开心,也为这次诗会能够举办得这么成功,感到高兴。” 举办和参加过那么多场诗会。 这是她最为满意的一次。 长乐郡主看向桌子上的五张诗帖,特别是字数最多的那一张,明明只是看到了字迹,耳边却总有少年清澈透亮的歌声在回响。 “要是能够让林公子亲自写一份诗帖给我就更好了。” 长乐郡主喃喃出声,不愿声张。 第一百四十七章 剑南道第一大诗人 以前她便知林公子才华横溢,今日与宋徽之拟题对战,方知他实力远远超乎她的想象。 这些佳作必将流传千古,亲笔诗帖的价值可谓是一字千金。 哪怕身为好友,长乐郡主也不好意思开口,去请林羽写诗帖。 “毕竟今日过后,蜀地第一才子的名声不会易主,蜀地第一诗人非他莫属。” “长乐姐姐想要林哥哥写诗帖?你直接让他写不就好了吗?” 杨薇咬着一口软糥的凉糕,含糊其辞地说道。 长乐郡主听到她的话,羡慕她吃得多想得少,伸手捏了捏她头顶的发包,苦笑道:“还是算了吧。” 这哪能算了? 杨薇不懂长乐姐姐在顾忌什么。 她只知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长乐姐姐不敢要,她可以找个机会让林哥哥写一套。 陈灼灼同样觉得长乐郡主太见外了。 她用胳膊肘轻轻地捅了一下陈蓁蓁,打趣道:“蓁蓁,你说我让林公子写篇诗帖当聘礼,爹爹会不会拿它当作传家宝留给弟弟?” “会吧。” 陈蓁蓁的神情和语气都十分的复杂。 她看向还站在人群当中数银票的林羽。 无论怎么看,她都想象不到,如此看重钱财的一介生意人,居然能够在诗会上力战徽之公子。 竟还大获全胜! 不仅在作诗方面赢了徽之公子,更赢得了徽之公子的认同。 “早知道他有这样的才华……” “蓁蓁,你是不是也想请林公子写张诗帖?有机会我问问他,能不能帮你写一张。” 陈灼灼凑近,让陈蓁蓁把满腹的后悔咽了回去。 她看着一心为自己着想的姐姐,努力挤出一抹苦涩的笑意。 “好。” 徽之公子那般门楣,陈蓁蓁连做贵妾的奢望都不敢想象。 以前,曾经有个绝佳的机会摆在她的面前,她却没有珍惜。 不得不说,父亲看人的眼光还是非常的独到,只可惜她心比天高,错失了这样一位大诗人。 场中,卖完酒又卖完糖的林羽和江南雁,笑得合不拢嘴。 抢购到酒和糖的客人们,同样觉得自己满载而归,喜笑欢颜。 “只可惜重碧酒喝完了,这再好的菜也觉得失了些味道。” “这诗会才进行了半日便要收场了吗?” 客人们看向除了刚才开始给陈氏女换了座位,又替宋徽之换了作诗题目,便不再发言的主人长乐郡主。 他们今日见证了剑南道第一大诗人的诞生,这场诗会,如此虎头蛇尾的收场。 只怕惹人笑话。 长乐郡主确实没想到,平日里参加诗会的作诗悍将,还未开席先醉倒。 再看林羽的精力,全部集中在数完银票装箱笼上面了,根本不提再添酒的事,无奈宣布。 “把撤下去的吴伶醉抬上来,让大家透一透,继续喝继续吃。” 用吴伶醉来缓解喝重碧酒的酒劲,这话但凡是别人说,吴妨一定冲上去,打他两巴掌给对方醒醒酒。 但是。 此时说这番话的,不是别的,而是滴酒还未沾的长乐郡主。 她显然说的不是醉话而是真心话。 看着下人将吴伶醉添上来,有些人竟面露嫌弃之色,吴妨的两排牙齿险些咬碎,他腾地一下站起来。 “郡主,今日诗会盛况,千载难逢,如此高兴的时刻,身为大赢家的林羽林大诗人,不应该为此情此景题诗一首吗?” 和长乐郡主硬刚? 再给吴妨十个胆子他也不敢。 但是用几句话捧杀林羽,吴妨乐得添堵。 在林羽狂揽两百万两银票时,他才琢磨过来,这场诗会,就是林羽借长乐郡主的场子来卖酒。 那么之前林羽所作的诗,定是有备而来,为了宣扬重碧酒,以酒为题可以提前押题。 像他这样临时出题,一定会打林羽一个措手不及。 “我和徽之公子分出了胜负,却还要接受你的挑战?你忘记你是我手下败将的事了吗?” 林羽看着想让他难堪的吴妨,确实有些堵心。 没看到大家已经吃上喝上了吗? 真是没有半点眼力。 他刚想和长乐郡主暗中交流一下,把吴妨这个扫兴的扔出院子去。 却见长乐郡主故作沉吟道:“身为剑南道第一大诗人,这样简单的题目确实不是一件难事,只是林公子方才写了很多诗,还能继续吗?” 剑南道第一大诗人的称呼被长乐郡主宣之于口。 只要接住吴妨出的招,那么往后借助这样的名讳,重碧酒必定能在当今酒行最大的受众群体,文坛中鼎足而立! 名声是负累,却也是这个时代价值最高的硬通货。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这个剑南道第一大诗人,我林羽厚着脸皮当定了! 其实长乐郡主只是想多得一首好诗,故意起哄。 眼见林羽沉默不语,她自知一日之内让人写好几首,还是不同题材的名诗名句,简直是强人所难。 刚想打圆场,吴妨率先开口,向林羽发起挑战。 “只要林羽能够再写一首贴题的诗,在场的诸位,一定承认他就是剑南道第一大诗人。”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别说林羽再来一首,仅凭先前那首诗歌,在场没有一个人是林羽的对手。 吴妨正是利用了大家的这个想法,话锋猛地一转,阴恻恻地笑了。 “可如果他写不出来,说明他只是沽名钓誉,刚才赢了宋徽之的那首诗,极可能不是他这个区区前朝童生亲自所作,而是请人代笔的!” 区区前朝童生的身份,还有请人代笔的猜疑。 无疑是打算抹消掉林羽之前所有的荣光。 刚才还附和吴妨的客人,脸色变得凝重起来,纷纷以鄙夷的眼神看向吴妨。 他们万万没想到,自己佩服林羽的心情,竟会被吴妨利用。 手中酒杯里的吴伶醉,一下子变得臭不可闻。 “空口白牙没有证据就说是代笔的,吴妨你有这个本事,你也请这样的大诗人代笔几首,我敬你一声义父!” “比不过就开始泼脏水,吴家的恶臭气息真是绝了,日后有吴家人的宴席,莫要请我。” 杜公子不开口则已,一开口便是直抒喜恶。 尽管如此,吴妨依旧死不松嘴,步步紧逼的质问。 “林羽你不是能出口成章吗?新诗还没有想好吗?” 他苦心孤诣、他利用同窗、他厚颜无耻。 吴妨对于这些付出并不在乎,他只知道,今日绝对不能让林羽赚到了银票,还被冠以剑南道第一大诗人的美誉,扬名立万! “吴妨,你赶着去投胎吗,催得这么急?” 林羽嘲讽一笑,慢条斯理地念道。 第一百四十八章 春风得意喜提笔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 以往经历的艰难险阻,对比着如今的生活,已是不值一提。 豁达的情境让林羽扬眉吐气。 而随着这句诗念出,吴妨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其难看。 他没想到,林羽竟真的有此大才,说作诗便作诗,文思如泉涌,竟比别人的尿意来得还要快。 简直是匪夷所思! 这时,林羽扫了一眼震惊的吴妨,笑得更加开心。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这句诗念完,众人仿佛看到林羽骑着快马,驰骋于京城的大道上,马蹄生风,踏着落花无数,潇洒极了。 江南雁更是激动得拍着林羽的肩膀,赞不绝口。 “不愧是岭南道第一大诗人,你这首诗写出了我现在的内心想法,哈哈哈!” 一口气卖了五十万斤白砂糖的江南雁,此时的笑声震得林羽耳膜生疼。 对比着两人的举止,江南雁确实比他更显得春花得意一些。 再加上林羽根本没有去过京城,他想到与江兄相处的点点滴滴,胸中热情高涨。 “拿笔来!” “我以此诗赠江兄,愿江兄年年如今日,岁岁似今朝!” 众人无不羡慕地看着江南雁。 特别是长乐郡主,甚至有些嫉妒二人之间的友情。 江家小厮知道林羽是打算写诗赠主人,麻利地请院中奴仆搬来了桌子和笔墨纸砚。 剑南道第一大诗人赠的诗,绝对能够记入县志郡史。 假使有朝一日,林羽的称谓得到大儒和朝廷的认同,可能还会名传千古! 谁能不羡慕?! “我没记错的话,林羽的字还是旌阳学子中的一绝呢。” “真的假的?以前从未听说过旌阳有这一号人?” “以前林羽只顾埋头读书,同期科考谁得了三甲他都不在乎,自然不在乎名声啥的了。”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 林羽正心无旁骛地挥毫泼墨。 方才念的诗跃然于纸上,为了避免争议,他被迫换了一个名字——《赠江兄》。 简单粗暴地表达了自己对江兄的友谊。 “以后这首诗如果能够流传在文坛千百年,还能让人纪念我和江兄的友谊,想想还挺爽的。” “岂止是爽,林兄,你赠我的这张诗帖,我能不能挂在酒楼里,让更多人看见?” 在这个通讯并不发达的时代,能够让人广为知晓的宣传手法,也只有写完张贴起来。 可林羽的这张诗帖,在如今不少人眼里,那是一字千金。 不少人觉得江南雁的这个提议,极有可能被拒绝。 “行啊,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被记录下来的可能,江兄,你可真机灵。” 林羽提笔。 由于没有带着私人印章。 干脆以拇指为印,沾了黑墨摁在纸上。 一张价值万金的诗帖就此诞生。 江南雁刚想伸手将诗帖拿走,有道女声幽幽响起。 “林公子与江公子的友谊,实在令人羡慕。” 江南雁打了个激灵,看了一眼不住叹息的长乐郡主。 碍于情面,他也不能割爱,把这张诗帖给郡主啊。 郡主,对不起了! “林哥哥,你反正写一张也是写,不如再给长乐姐姐写一张呗,她刚才一直念叨着这件事呢。” 杨薇蹦蹦跳跳地凑上前来。 她欣赏不来林哥哥写的诗有什么好的,甚至连林哥哥作的诗有多么精妙绝伦,也是不明就里。 但她知道,今日自家能够卖酒喜得二百万两银票,还把吴家人弄得灰头土脸一个屁都不敢放。 全亏了长乐姐姐这个主人照顾周到。 今日没有什么存在感的陈娇娘,此时也出声说道:“相公,郡主喜欢那首诗歌。” 长乐郡主没想到杨薇和陈娇娘两人,居然为了完成她的心愿而向以夫为天的林羽开口。 她感激地看向二人,心里期待起来:林公子真的会为我写那首诗歌吗? “《水调歌头》吗?郡主你真有眼光,这首诗歌字是最多的。” 啊……长乐郡主闻言,心里的期待一下子变成了失落。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她可是太懂林羽了。 此人愿意做的事,日复一日也不嫌烦琐,可不愿意做的事,他是九头牛也拉不动。 看他此时为难的表情,就是嫌字多不想写。 长乐郡主刚想说“字多可以换一首”,不料,林羽蘸了蘸墨,对着她一昂头。 “换张大些的宣纸来,《水调歌头》字太多,这张纸根本写不开。” 长乐郡主哑然失笑:原来字真多不是嫌它多不想写,是怕写不开。 她急忙让嫣儿换上她刚才用的纸张。 林羽根本不用按字的数目和断句布局,骤然落笔却已成竹在胸。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长乐郡主后退两步,冷清的目光如箭般落在吴妨的身上。 “吴妨,林公子的才华不需要他人质疑,同样的,若让本郡主知道,你在外面抹黑林公子的名声,休怪本郡主不客气!” 不管收不收林公子的诗帖,长乐郡主也绝不允许,吴妨因利益之争,损害林公子的名望。 他人只知林公子今日写酒写喜,快意抒情。 只有她知道,在其他没有问世的诗中,林公子有着怎样远大的抱负。 林公子虽然眼下只是一个生意人,但她坚信,林公子他日必定乘风直上入朝堂,可为国为民效力,有大的作为。 又岂是卖酒的吴家可比拟的?! 皇权之威重逾山。 吴妨赶紧拱手作揖,连声道“不敢”,低下头时,眼中却是杀机毕现。 他心道:大诗人的名声已被林羽坐实,我没有宋徽之的本事,哪里还会再找林羽碰壁,当他坐实大诗人的垫脚石。 生意场中的事生意场中了结。 “剑南道第一大诗人又如何,文坛新贵又如何?” “区区一个靠着滑嘴滑舌卖弄文采上位的小小农夫,想和酒行第一的吴家为敌,那便让你知道什么叫以卵击石!” 不等林羽落笔。 吴妨再次朝着长乐郡主拱手一拜,拉着长声说道:“在下身体不适,还请郡主允许在下告辞。” 他要趁着林羽受人吹捧,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时候。 让林羽知道,什么是马失前蹄! 第一百四十九章 小姨子也想要 林羽笔锋不停,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急欲离开的吴妨,心道:打不过就想跑?吴妨的心理防线不应该这么脆弱。 “既是身体不适,本郡主不便强留,自便吧。” 长乐郡主对于吴妨这个搅屎棍,没有半点好印象。 希望此人能够知难而退,验证了林公子的才华以后,不再生出其他是非。 否则,她定不饶恕。 临走前,吴妨憎恨地看了眼还在笔走龙蛇的林羽,顺手将看得有些痴迷的七妹一并拉走。 等到吴妨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院落中。 林羽正好写完最后一笔,他俯身轻轻吹干纸上的墨迹,交到翘首以盼的长乐郡主手里。 “郡主,这一张诗帖便够了吗?” 面对他的提问,刚拿到诗帖的长乐郡主来不及高兴,就被巨大的喜悦包围。 她不敢置信的反问:“林公子还要再写?” 最大的敌人吴家人已经离开,接下来就是吃吃喝喝玩玩。 闲着也是闲着,林羽认为还不如写写字解解酒。 “写字又不像下地干活,别说写两篇诗帖,把刚才所作的诗全部写完,也累不着我。” 诗虽然不是他亲自所作的,但字至少是他亲笔所写。 只是写几个字,便能让周围的朋友开心,何乐而不为呢? “林公子,你如今可是一字千金了。” 长乐郡主激动归激动,还是没忘记他爱惜自己的羽翼。 物以稀为贵。 谁知,林羽根本不搞饥饿营销那一套,他无所谓地摆摆手,哈哈一笑。 “古往今来,多少文坛巨匠因为流传下来的文字和诗篇太少,导致后代无法观摩他们的风采。” “别说我只是写几篇,哪怕我一首诗多写几遍,分给多人给后代传阅,只怕要不了几百年也会变成孤本。” 再加上这个时代,洛阳纸贵。 拥有他亲笔所书的诗帖的人除非情况特殊,否则不会转让倒卖。 多写几篇多让旁人瞧瞧,还能提升他的名气,何乐而不为? 在场的人头一次听到林羽这样的理论,仔细琢磨过后,为林羽的长远眼光和超大格局,内心震动不已。 短期的稀缺不算什么,长久的流传才是王道。 “难怪林公子能够厚积薄发,一鸣惊人,合着人家根本看不上眼前的小名小利。” “此人胸襟博大,令人敬佩。” “可惜我与林公子初次相遇,若早些时候与他结交,定能像江南雁一样,得到他的一篇亲笔诗帖。” 在大家的感叹与惋惜声中。 林羽提笔将他在门前所作的《春晓》写了下来。 一首诗落笔,长乐郡主念了一遍,明眸瞬间放光。 “这首诗是为何而作?” “在门口的时候,吴妨拦着我不让走偏门,写了首《春光》和我一较高下,我便吟了这首诗来回击他。” 林羽解释完,吹干墨将纸轻轻拿起来。 对着那些踮起脚尖,探看纸上内容的客人们朗声笑说。 “今日诗会,可不能光让我和徽之兄出风头,初夏已至,今年春光不复昨时,我便以《春》为题,以这首《春晓》为彩头,诚邀诸位赋诗一首,可好?”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个人英雄主义要不得。 宋徽之被近乎全场男客挤兑的先例,还近在眼前。 林羽可不想自己继宋徽之之后,成为众矢之的。 比起一时出风头,他更关注切实的利益。 “剑南道第一大诗人亲笔所书的诗帖,还是我没听过的《春晓》,别看我平时不爱作诗,今天说什么也要试一试。” “算我一个,以《春》为题可比寄酒抒情容易得多,兄台们让让我,回头得了诗帖我借给你们临摹。” “临摹个锤子,我们要真迹!” 笑闹声中,还真有几个才华不俗的公子哥,当即开始赋诗一首,参与到争夺彩头中来。 出了彩头的林羽,自然不会去当得罪人的裁判。 他把这事交给长乐郡主,提笔还要再写。 陈灼灼拽着陈蓁蓁走到桌前,重重地假咳一声。 “嗯!林公子,你接下来打算给谁写?” “灼灼小姐……” “给我吗?太好啦!我也喜欢那首诗歌。” 同样是借酒抒情,女孩子似乎更喜爱写感情的诗歌。 不过,也可能是因为它体裁新颖,配上杜小姐的琴音。 相信诗会过后,定会广为传唱。 “这首字很多,单凭听两遍就背过,对于灼灼小姐来讲,确实有些困难。” 早在大姑得知他要娶平妻时,专门去东湖湾打听了陈灼灼的情况。 林羽知道陈灼灼不像陈蓁蓁一样喜欢诗词歌赋,更加偏好算账,读的书虽不多,但琴棋书画也算了解,才有此一言。 陈灼灼见他并不是嘲讽自己无才,而是将自己的弱点放在心上,予以关怀。 心里比吃了蜜还要甜。 她果然没有看错人。 “林公子是世间最好的夫君啦。” 陈灼灼的声音极低,只有她和身体贴在一起的陈蓁蓁能够听得见。 世间最好的夫君这句话,像根针似地扎在陈蓁蓁的心中。 她张了张嘴想劝姐姐不要太过沉沦男女情爱,林公子还有一妻一妾,再好也不可能专情。 但看到林羽为姐姐书写诗歌时,态度竟比给长乐郡主书写时还要认真上几分,她知道,自己只是羡慕中,有些嫉妒罢了。 好在,她有自知之明,易位而处,哪怕当日坟场的事再次上演,她也绝对不可能抓住机会,能够入了林公子的眼,成为林家夫人。 “性格决定命运,半点不由旁人。” “蓁蓁?你嘀咕什么呢?你也想要吗?我请林公子帮你写一篇?” 面对姐姐的关心,陈蓁蓁当即想明白是自己错过了,不是他人争抢去的。 心结解开,她反手拽着陈灼灼,挪步上前。 正逢林羽写得手酸,在断句处停顿,看到陈蓁蓁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笔下的墨字,想到她酷爱诗词歌赋,还曾得长乐郡主夸赞。 刚想让她挑选一篇喜欢的,自己顺手写了。 却见陈蓁蓁双手捧心,害羞的问:“姐夫,我也想要,可以劳驾你送我一篇诗帖吗?” 第一百五十章 一人得道全家跃升 谁能拒绝一个满脸崇拜自己的小姨子,提出的一个小小请求呢? 反正林羽不能,也没想过拒绝。 “就凭你这声姐夫,别说一篇,回家空了,我把问世的诗作整理一遍,给你写一套,改日去府上登门拜访给你送去。” 如此豪放的作派,把陈蓁蓁惊得三魂没了七魄,呆愣在当场。 写一套问世的诗作?还要整理一遍? 难道他除了刚才与徽之公子对战时的诗再加上《春晓》,还有其他诗作问世过? “姐夫……” 陈蓁蓁有心想问,但林羽已然提笔,她便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这时,一直关注着这边情况的长乐郡主,假装不经意地透露了几句。 “除了今日所作的诗,光是我知道的,林公子已经有三首半的诗作了,恭喜陈小姐,这几首诗帖能够凑成一本诗集,还是天下唯一的一本。” 唯一的。 陈蓁蓁视线往上移,落在了林羽的脸庞上,面上不显,心中已然泛起了涟漪。 只不过涟漪还没有扩散开来,便听姐夫干笑一声:“郡主你别打趣蓁蓁小姐了,你直接说你也想要,我把那三首一并写上。” 中华文字博大精深。 三首半,可不是三首加半首,而是三个半首。 算上给江兄写的糖霜的诗,还有给郡主写的,远超三首。 谁不知道长乐郡主是在催他说过的半首诗的下文。 可有些诗真的不能写下半首,不然会引起误会。 “林公子,这可是你自愿写的,不是我强求来的。” 长乐郡主嘴上说着不强求,挽起袖子添着墨香的小手比谁动得都要快。 不多时,快要干涸的砚台里,又多了一盏墨汁。 林羽终于又写完了一首《水调歌头》,看到场中的客人们,也纷纷提笔,准备呈上佳作,他狠狠地拔掉磨秃的笔毛。 “笔秃了,我回家再补上吧。” 不等长乐郡主重新再换一支笔,杨薇扯了扯她的衣袖。 “长乐姐姐,林哥哥为了给诗会送酒,起了个大早搬运酒水,累得没吃下多少早饭,你先让他吃口饭吧。” “倒显得我这个主人做得不合格,连饭都不给你这个小馋鬼吃似的。” 长乐郡主轻轻刮了一下杨薇的琼鼻,拍了拍手。 立即有奴仆将书桌撤了下去。 长乐郡主紧随其后,去安排接下来进餐的事宜。 林羽把墨迹已干的诗帖,卷起来递给陈灼灼。 对着姐妹二人,比划着长乐郡主正在安排的桌位。 “灼灼,你们也和郡主一起吃吧。” 林羽说着朝座位走去,徒留陈灼灼站在原地,目瞪口呆。 不仅能和长乐郡主近距离接触这么久,还能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这是陈灼灼想都不敢想的事。 她眨巴着眼睛,迷茫不知所措地看向蓁蓁,见蓁蓁比她还紧张,只能求助似地看向陈娇娘和杨薇。 虽然还没嫁进林家门,但在这里,她能受到长乐郡主厚待,全凭她林三夫人的身份。 遇事不决,先问家里的两位姐妹。 “娇娘姐姐,小薇妹妹,我和蓁蓁能和郡主在一起吃饭吗?” “相公说你能就能。” 陈娇娘不论在家里还是在外面,立场始终如一。 从不质疑相公的话。 杨薇则是径直往桌子走去,坐在了林羽右手第二个位置。 以实际行动回答陈灼灼,该吃的吃该喝的喝。 此时,院子里的来客,为了争夺那首《春晓》诗帖,引经据典,你来我往的履出新诗,已达到了高潮。 胃里饿得空落落,酒劲再次涌上来的林羽,顾不上见证结果的诞生。 等菜色端上来,主人举起筷子以后,他先给三个媳妇夹了一圈菜,紧跟着埋头风云残卷地吃了起来。 倒叫陈光儿不好意思再假矜持。 两人夹菜的筷子快到闪出了残影。 长乐郡主目光落在三只青碗里,林羽夹的三个鸡翅膀,是他一视同仁的意思。 她特意用公筷给局促不安的陈灼灼夹了鱼腹肉,安抚着:“今日无急事,大家慢慢吃。” “谢郡主。” 陈灼灼单手捧着面前的饭碗,看着长乐郡主脸上明艳动人的笑容,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此时她才知道,原来郡主根本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生人勿近,只是以前她和郡主不熟,才有这样的错觉。 坐在陈灼灼旁边的陈蓁蓁,看到长乐郡主成功融入姐夫一家的氛围中,心里却不免替姐姐担忧起来。 如果有朝一日,郡主不愿意以主人或客人的身份加入进来,陈娇娘的正妻之位绝对不会被动摇。 毕竟无论在哪个时代,宠妻灭妾是被世人所不齿的。 那么,姐姐这个平妻之位,就得拱手让给郡主了。 “蓁蓁,别吃筷子啦,有你爱吃的梅菜扣肉。” 陈灼灼逐渐放开,手臂越过长乐郡主,给陈蓁蓁夹了半碗梅菜扣肉。 陈蓁蓁偷偷打量着根本不予计较的长乐郡主,忽然觉得她有些杞人忧天。 姐姐对林家有救命之恩,真到那个时候,相信姐夫也不会怠慢姐姐的。 “郡主府上的梅菜扣肉是我吃过最好吃的。” “蓁蓁小姐喜欢,稍后让厨子再做一份。” “多谢郡主。” 一桌人吃得和和美美。 靠着墙坐在角落里的黄小蝶,看到平日里无论参加大小宴会,座位都要排在她后面的陈家二女,如今竟坐在主桌,和长乐郡主同食。 再看和二女同坐一桌的林羽,之前还贬低林羽只是前来送酒的暴发户,如今竟是和长乐郡主的座上宾,剑南道第一大诗人。 心里的嫉妒像野草一样疯狂生长。 “早知道石林村的林羽长得这么好看,还这么有才有势,我应该让爹爹上门去提亲的。” 现在去也晚了。 林羽家的平妻之位,都被陈灼灼霸占了,她去了可不想当妾,让陈灼灼立规矩。 可看到林羽的模样还有体贴的举止,做妾好像也不是不行。 院子里,不少倾慕于林羽展现出来的才华,想要不顾名分红袖添香的女子。 甚至于林羽刚吃饱放下筷子,就有一个清秀的姑娘,手捧一纸诗帖走上前来。 “这是我写的诗,还请郡主与林公子过目。” 林羽扫了一眼,被撩拨的心里快跳了几下。 见姑娘对他暗送秋波,对此他也是哭笑不得。 “林公子,这位小姐寄春景写春情,这首诗不是写给我的,还是你来评价吧。” 长乐郡主的话刚说完。 刹时间。 除了杨薇还在与桌子上的饭菜做斗争,两个媳妇连同小姨子还有小舅子的视线,全部落在了他的身上。 第一百五十一章 醉了 林羽面对着满脸期待的清秀姑娘,再看陈灼灼气鼓鼓的腮帮子,头皮一阵发麻。 偏偏姑娘还在催促他:“林公子,我写得如何?” 与此同时,院子里不少姑娘们,朝他投来了殷切的目光。 尽管大家的眼神很矜持,但没见识过这种场面的林羽,还是有种误闯入盘丝洞的错觉。 还能如何? “江兄,扶我一把,我好像醉了。” 坐在邻桌还没吃饭的江南雁,听到好友的召唤,放下筷子冲了过来。 他不由分说地将林羽的身体扛在肩膀,对着被他粗鲁的举动,吓得脸色惨白的清秀姑娘,呲牙一笑。 “林兄醉了,我先扶他去厢房休息,大家接着吟诗接着写。” “郡主弟妹们,告辞。” 江南雁扛着人就走,丝毫没有给大家挽留的机会。 更没给林羽翻身的机会。 被扛在肩膀上的林羽,发誓回去以后,一定要好好练武,不能再像一只弱鸡似的,说被拎起来就被拎起来,毫无反抗的能力。 虽说他也不想反抗吧。 长乐郡主见林羽趴在江南雁肩膀上装醉,只得喊来嫣儿,将两人带下去。 “大家所作的诗交由本郡主来评判,蓁蓁小姐可愿意相助?” 能在这种场合当评审的人,无论是按家世算,还是按财势算,都轮不到陈蓁蓁。 她自知长乐郡主是看在姐夫的面子上抬举自己,但她并没有拒绝。 若论文采,她虽不及姐夫十分之一,但也比在座大多数人强。 “小女愿意。” …… 江南雁刚把林羽扛出月亮门,胳膊上被重重地拍了一下。 “放我下来。” “林兄不是醉了?我把你送到徽之兄那里,你们可以一起休息。” 休息? 只怕宋徽之醒来,听说多出来一位剑南道第一大诗人,正好有理由向他讨教。 假如两个人睡在一个房间,他今晚绝对不可能脱身离开别院。 “别闹了江兄,我还有正事要办呢。” 提及正事,江南雁不再坚持,靠着一棵垂柳将他放下。 后背险些蹭破皮,林羽挠着后背,对着江南雁问:“你的手下有那种擅长神不知鬼不觉打探消息的人吗?” “你想探谁?吴妨?”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 林羽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站在旁边没挪步的嫣儿。 有些商业机密,长乐郡主真要掺和吗? 谁知嫣儿在看明他的眼色之后,不仅没有挪步,反而神秘一笑。 “江家就算有擅长打探消息的人,也不会跟着江公子来参加诗会的,对不对,江公子?” 那是自然! 江南雁点头如捣蒜:谁敢在长乐郡主举办的诗会上放探子?当年长乐郡主参军,负责的就是先锋队的斥候部。 嫣儿见江南雁十分上道,又对着林羽问:“林公子想查吴妨何事?” “查他离开别院去了何处,接触了何人。” 林羽深知像吴家这样传承千年的大商贾,碰到自己这种横空出世,扰乱酒行品质与定价的敌人。 绝对不可能认输挨打,一定会奋起反击。 拦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他与吴家的关系,在这场诗会过后,不是吴家死便是林家活。 “嫣儿姑娘的手下可有把握打探清楚?” “手下没把握,我亲自去。” 啥子? 不等林羽反悔,嫣儿已经快步返回院子。 私下里向长乐郡主请命示意,又匆匆赶了出来。 “我换身衣服就去,晚间会将消息送到林公子府上。” 嫣儿收敛了脸上平时挂着的微笑。 冷酷的模样,与长乐郡主不苟言笑时,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让林羽和江南雁只能点头回应,愣是一句回话没有说出来。 直到人走远,江南雁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没想到嫣儿姑娘身材娇小,气场这么强大,她应该上过战场当过兵。” “附议。” “林兄你不睡觉,接下来干啥子?” 还能干啥? 林羽对着江南雁朝后门挑了挑眉毛。 “一起存钱去?” “我去。” 被姑娘们吓出一身冷汗的林羽,酒早醒了。 重碧酒虽是烈酒易醉,但并不醉人,连醉酒的后遗症都没有。 这可比林羽以前和奶奶酿酒的成果强太多了。 江南雁派人将装银票的几口大箱子拖出来,装到马车上,从后门离开,两人直奔钱庄而去。 由于今日诗会的原因,钱庄的生意十分的冷清。 再加上午饭时分客人原本就少,昌掌柜正手捧着一壶热茶,嘴里哼着青楼里时兴的曲调晒太阳。 “摸摸妾的手,跟郎走~~” “摸摸妾的背,跟郎睡~~” “摸……” 第三摸刚伸出手指,两道人影挡住了午后的暖阳。 林羽朝着昌掌柜伸出手去,笑声道:“昌叔,别摸了,起来接客啦,来大客户了。” “林公子不在郡主别院参加诗会,还特意惦记老夫这里的生意?” 昌掌柜满眼的怀疑,脸上还挂着被打扰了兴致的幽怨之色。 林羽这才知道,合着存过十万两银票的自己,还不算是旌阳钱庄的大客户。 看来大常的富人很多。 他还要多多努力,集富于己,争取成为大常首富才行。 “昌掌柜,我要存一百万两银票,算不算是大客户?” 江南雁再厚实的脸皮和身家,也不敢和钱庄的掌柜以叔伯称谓。 钱庄的背后东家可是皇帝陛下,特意辅佐长乐郡主做事的昌掌柜,虽是李氏家奴,但不比唐知涣这个旌阳县令的七品官面子小。 原本还沉浸在楼馆里小桃红唱的曲调中无法自拔的昌掌柜,闻言浑浊的老眼睁得溜圆。 一个健步从摇椅上跳起,并冲到了江南雁的面前。 “一百万两银票?那自然是算的!江公子里面请,快来人,把江公子的银票抬进来!” 昌掌柜打眼一扫那些木箱的体积和数量,便感觉不对劲。 像江南雁这样的身家,不可能存百两面额的银票。 这么多箱子里装满了千两面额的银票,岂止一百万两银票,二百万三百万也是有可能的! 这可真是实打实的大客户,存一次顶旌阳半年的银票存量了! 他顾不上和林羽寒暄,好奇地打听着。 “江公子,你这箱子里有空的?” 第一百五十二章 暗敌已明 “没有空的。” 江南雁扭头指着被他们落在门口的林羽,狡黠一笑。 “这些箱子里,还装着林兄的二百万两银票。” “哪个林兄?” 昌掌柜听说真的有三百万两银票待存入钱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竟没能反应过来林兄是何人。 旌阳县城还有姓林的权贵,能一下子拿出二百万两银票来? 江南雁见昌掌柜一脸真诚且茫然的提问,再次指了指站在门口的林羽。 “还能是哪个林兄,当然是外面站着的林兄了。” 林羽居然有二百万两银票?! 这个消息,比昌掌柜听说今日有人带着三百万两银票来钱庄存入,还要震惊。 林羽不是去参加诗会了吗,怎么诗会还没散场,却带着二百万两银票来钱庄? 想到参加诗会的客人非富即贵,昌掌柜看向林羽的眼神有些微妙。 “昌叔,你看我的眼神,好像这些银票是我抢来的。” 林羽实在等不及掌柜的请他进门,只能自己走了进来。 与此同时,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这些钱的来历。 当昌掌柜听说,是预售了十万斤新酒赚来的,而且这酒比吴伶醉还好。 昌掌柜伸手捏了捏自己腮帮子上的肉,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不是我睡迷糊了在做梦,你们说的这一切居然是真的?” 那可是吴伶醉! 他在听郡主提及诗会换酒时,还担心吴家人带酒前去,让林羽下不来台面,郡主伤心烦忧。 现在才知道,伤心烦忧的原来是吴家人。 “昌叔不信的话,改日去青江酒楼喝一杯就晓得了。” “改日不如撞日,本公子今日跟着林兄赚了大钱正高兴,让人去打扫我下榻的房间,昌掌柜空了随时去喝。” 在这个大多数人夜生活和娱乐贫乏的时代,喝好酒是许多像昌掌柜这样,有些身份和闲钱可以追求得起的爱好。 道听途说不可信,但林羽是实打实带着二百万两银票来的。 昌掌柜连忙对着江南雁笑着回道:“既然江公子诚心相邀,等晚上钱庄打烊我便前去尝尝鲜。” “我差人随时候着。” 闲言少叙。 得知这两位大客户,一个存的银票比一个多。 昌掌柜急忙喊来护卫,把外面所有的箱子抬进屋里。 接着又差所有在闲时清点仓库的下人,赶紧过来数钱。 为了防止数错,三人一组,一人负责数钱,一个负责记账,最后还有一个复核。 光是存钱的手续,从数钱到办完,一共花了一个时辰才得以完成。 “林公子,江公子,拿好你们的存款票据。” 林羽接过票据扫了一眼标记的利息,暗自咋舌。 随存随取都能达到六个点,是真的高。 不过想到大常钱庄营业才三年,注重货币流通的同时,更要注重保证货币的原有价值不膨胀,维持朝廷的形象。 银票只能存取流转,不会产生新印新增,自然很值钱。 等存银票的多了,这部分利息再以新印的银票流通出去,慢慢地稀释和掌控金钱权,徐徐图之才更能看出,大常钱庄可以屹立很久。 就像大常王朝一样。 新的存票到手,林羽把旧的存票递向了柜台。 “昌叔,把这些票据都取了吧,我要用。” “行。” 昌掌柜在旌阳干了三年的钱庄掌柜,第一次面对取钱如此开心。 无他,谁叫林羽存得太多了,取出来的七万两,对比着今日存的二百万两,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取完钱,旧的票据作废。 林羽和江南雁揣着存银的票据,满面春风地走出钱庄。 身后,昌掌柜第一次用毕恭毕敬的态度,对着林羽拱手作了一揖。 “贵客慢走。” 昌掌柜原以为林羽是借助郡主之势,最多在旌阳县内小打小闹,当一个旌阳本地的首富。 这才巴结着郡主不放。 如今方知,是他老眼昏花,看错了人。 “老朽只当此子是个攻于心计的书生,没承想,竟是一个干实事做大事的可用之材。” 从家徒四壁到如今存银已是旌阳钱庄第一大客户。 林羽只用了不到两个月。 奇人,才有如此奇运。 而有如此奇运之人,必定不凡! “我得给殿下写封信,念叨念叨此事。” 上次殿下派人来调查林羽的身份背景时,他凭着主观印象,只说了林羽写诗有一手,讨好郡主有一手。 这次他得让殿下知道。 此子不光有两手,赚钱还有两把刷子! “就是不知道,此子和吴家的酒行老大之争,到底是旧势庞大力压一头,还是新贵先来者居上咯。” 在献糖一事上,吴家对付江家虽阴招频出,但没用全力。 毕竟权贵相争还是要留有余地的。 可林羽背后没有林家,吴家失了糖方在朝堂之上还能留有立锥之地。 若丢了吴伶醉贡酒的身份,千年世家一朝轰然倒塌,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所以,吴家必定会全力以赴,不让林羽酿的新酒有扩散出旌阳的机会。 “若是此子能够不借郡主之力战胜吴家,老朽认为,他配得上郡马的身份!” …… “剑南道第一大诗人,天下第一烈酒,这些称号,林羽他恬不知耻的一并接受,他配吗?” 无忧酒楼内。 吴妨在等待客人到来的期间,还在不停地对着新掌柜和小厮护卫们发泄他的怒火。 桌椅茶杯等能摔的早被摔了不下三次,为了避免客人到来时尴尬。 换了一次又一次。 众人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呼吸声引起吴妨的注意,一个茶杯打砸到身上,还有活命的机会。 要是一把椅子抡过来,只能像条死狗一样被拖下去喂看门狗。 终于,摔打了一通的吴妨,精疲力竭地靠在软榻上,胡乱抹着脸上泛灰的白粉,恼怒地质问新掌柜。 “我请的那些人怎么还没来?!” “回少东家,那些贵客可能不在城里居住,路途遥远,你还要再等等。” 曾几何时,吴妨会等这些小县城里的商绅? 可如今吴家势微,他没有咽下这口恶气,而是将它们转移到了林羽的身上。 “等那些人到来以后,我就可以明着给林羽下绊子,我就是要让林羽知道他与吴家的差距,让他不服气也只能憋在心里!” 吴妨想到自己的计划背靠吴家的大树,注定会成功,他的心里才舒坦了许多。 “我倒要看看,林羽到期交不出酒来,今日诗会上那些维护他的公子小姐们,会不会让他赔偿双倍的定金。” 第一百五十三章 断其粮 吴妨又焦急地等了半个时辰。 终于有人赴约前来。 对方在被新掌柜引起门时,不停地拱手作揖,连声道歉。 “吴公子,老夫今日没在城里照看粮铺,在老家村里检查稻谷发芽的情况,这才来迟了。” 吴家身为蜀地消耗粮食的大户,又是小地方里的权贵,因为要酿酒,加上千年来押运行的积累,在漕运陆运方面都有关系,平日里吴家经常顺手照顾粮铺的生意。 不论哪家粮铺或是地主,都对吴妨这个郡府来的少东家尊敬有加。 像旌阳这种小县城的粮铺东家或村镇上的地方,平时根本见不到郡府来的少东家。 来者生怕哪里做得不对,得罪了吴妨,自打进门起,便不停的用汗巾拍着额头上的冷汗。 “孙叔莫要太客气,你可是旌阳城最大的粮商,来,请上座。” 吴妨热情的态度,不仅没有让孙来旺额头的汗减少。 面对吴妨的无事献殷勤,他后背也蒙了层汗。 别看他活到不惑之年,论年纪足以当吴妨的爹,可谁叫眼前的青年与自己身份差距太大。 喊他一声叔,有时候可比绿了吴妨的爹情况还严重。 孙来旺不想自己吓唬自己,干脆将心一横,问道:“吴公子喊老夫前来,到底为了何事?” “想请孙叔帮个忙。” 吴妨朝着新掌柜使了个眼色。 后者连忙开始让跑堂小二端上菜来,同时,亲自捧了一坛两斤装的吴伶醉白,给孙来旺斟满一杯。 “不敢劳动掌柜的。” 孙来旺嘴上这么说着,坐了半边的屁股,此时却全部挪到了椅子上面。 又是菜又是酒的,如果不是断头饭,那绝对所求不小。 该他享受的当然不能落下,否则吴妨还会以为是在婉拒请求,反倒不好。 “剩下的叔伯们还没来,不过也不妨事,我先敬孙叔一杯,咱们先喝着。” “吴公子还叫了旁人?” “但凡是旌阳叫得上名的粮商和产粮大户,我都派人去请了。” 闻言,孙来旺心思活泛了起来。 听说吴家想当皇商,还想再继续给朝廷献贡酒。 看来是打算买粮囤粮,大批量的酿酒,趁着贡酒延续的美名,大赚一笔。 孙来旺赶紧接过新掌柜手里捧的酒坛给吴妨倒了一杯,讨好的笑道:“吴公子,但凡有需要的地方你吱一声,哪怕你只要一百石粮,我也能替吴家出把力。” 吴家酿酒,只挑选上好的粮食。 据说为了保证质量,再加上两种杂粮酒的配方,由于问世时间短,配比等问题的原因,出酒率低得只有两成。 在这种情况下,吴家想要大规模酿酒,所需要的粮食确实不是小数目,任谁谈成这笔买卖,身价定能翻一倍。 “孙叔说笑了,吴家既然需要用粮食,自然不是一百石这么少,定是万石起步的。” 如此高调的反驳,换个人来说,就是嚣张。 但说话的人是吴妨,孙来旺不仅不尴尬,还直赔笑脸。 一万石粮那就是一百二十万斤粮,哪怕一斤只赚一枚铜板,他也净赚一万二千两银子。 何况吴伶醉又不是只酿一次酒,拿下这笔生意来,这辈子下辈子,只要吴家不倒,他就能跟着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 “吴公子有什么事要老夫做的,尽管开口。” 满心火热的孙来旺,喝了两杯酒之后,更加上头,拍着胸脯打着包票。 “只要老夫能做到的事,一定在所不辞!” “孙叔不要将粮食卖给石林村的林羽。” 吴妨终于说穿了自己的意图。 孙来旺眉头一锁,回想了半晌,才想起来林羽是哪号人,他轻轻拍着额头,幸灾乐祸的笑道:“石林村的这个娃子,得罪了吴公子吗?” 否则,怎么会大费周章,请了这么多人来,只为了不卖粮给林羽呢? 吴妨听到这话,便明白孙来旺是答应了他的请求。 他有信心孙来旺一定会答应。 有上万石粮食的需求摆在他们的面前,为了与吴家达成长久的生意,谁会在乎一个村子里的暴发户? 但为了让这些粮商,还有即将到来的地主们,雷打不动地站在自己这一方。 吴妨冷冷一笑,面露杀机。 “林羽得罪的可不是我自己,而是整个吴家。” “一个小娃子竟捅出这么大的篓子来?” 孙来旺好奇地探听着,究竟发生了何事。 当得知林羽也要酿酒并借助长乐郡方的势力,要力压吴伶醉一头,终于明白了吴妨今日请他办事,为何态度这么良好。 孙来旺不禁后悔自己答应吴妨太痛快,因为林羽要酿十万斤的酒,还是五种杂粮混合而成的酒。 出酒率自然更低,至少要用五千石的粮食。 “孙叔,你可不要因小失大,若是让我吴家知道,谁悄悄地卖给林羽粮食,可别怪我吴家不念旧情。” 画了一颗可能吃不着的甜枣,或许只会让人动心。 但切实悬在头顶的大棒,不得不让人低头臣服。 孙来旺连声道“不敢”,又灌了一杯酒,麻痹自己损失了数千石生意的肉疼。 不多时。 又有客人前来。 只是没有一个人,能够逃得过吴妨的话术与套路,纷纷表示会按照吴家的请求做事,绝对不会卖给林羽一粒粮食。 为了防止林羽耍手段,吴妨还不忘记叮嘱众人。 “不光是林羽,凡是石林村的人,都不行。” 他可还记着上次去给吴永送东西时,曾提起过。 除了林西峰一家人以外,石林村上下归心,全部由林羽调度,这才让他打消了从内部动手的主意。 “吴公子你放心吧,只要是石林村的人,十斤二十斤的口粮我们得卖,毕竟要开门做生意,但多了,我们就说没有。” “也好。” 吴妨退让了一步。 他与孙来旺是同样的想法。 林羽利用五种粮食酿制出来的重碧酒,出酒率绝对比他家的吴伶醉白要高。 石林村统共三四百口人,每人十斤二十斤的口粮,才几千斤粮食。 对酿制十万斤重碧酒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 何况还要专供给青江酒楼,想酿制十万斤重碧酒,依他来看,至少需要一万石粮。 “林羽啊林羽,断了你的粮,我看你还如何在我面前嚣张!” 这时,新掌柜一脸凝重地走了过来,在吴妨耳边低语几句。 吴妨的脸色立即变得难看:旌阳这个小地方,竟真的有种粮的小地方,胆敢不给吴家人面子? 第一百五十四章 假仁义 陈财福! 这个听上去土里土气的名字,一看就知道家族底蕴不深、文化不高。 派去请人的护卫,竟无功而返,难道陈财福不知道吴家的权势吗? “孙叔,东湖湾的陈财福究竟何许人也?” 作为外来人的吴妨,只能向孙来旺打听清楚。 万一此人十分重要又有隐藏背景,可能需要自己亲自上门去拜访。 “老陈?坏了,差点忘记他了,他可是林羽的老丈人,家里的荒地加良田有五六千亩呢!” 什么?! 吴妨恨铁不成钢地剜了眼孙来旺,这么重要的情报,怎么现在才说? 那么他们刚才商量的计划,不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吗? “哈哈,吴公子你先别着急,好在他家儿子要去锦江书院读书,需要上下打点,存粮早在去年就被我收完了,家里最多只有几千斤口粮应急。” 吴妨刚刚悬起来的心,又重新落到原位。 他再次给孙来旺添满酒杯,这回,面带敬意地敬了一杯酒。 “感谢孙叔解惑,日后旌阳关于粮食方面的事,我有不懂的,就觍着脸问孙叔的意见了。” “客气啥子,我干了你随意。” 孙来旺激动地胀红了脸。 只要这次他联同吴家,让林羽落败,他日就能乘着吴家的东风作威作福。 “石林村的娃子,你我本无怨,可谁叫你自不量力挡了吴家的路,可别怪我们联手欺负你一个毛没长齐的娃子。” 在场的粮商们,当即派人传话给看守铺子的掌柜们。 不能卖给林羽粮食,更要对石林村的百姓限制购粮数量。 打发了下人去传话以后,有个员外突然站了起来。 “石林村那一带的村子,最近正在修路,要用不少人,每天消耗上千斤粮食呢,咱们也不卖吗?” 修路这件事吴妨有印象。 他揉了揉因喝得上头有些紧绷的太阳穴,不以为然的说道:“修路又不是官府修路,而是林羽自己要修,正好石林村的百姓每天能限量买粮食,饿不死他们,也能让大家跟着赚钱,两全其美。” “是这么个道理。” “吴公子仁义。” 仁义? 不少出身乡村,与佃户一起下过地干过活的粮商和员外们,心里清楚。 吴妨这是在给林羽添堵呢。 石林村确实三四百人,但不是闲人,他们为了每天来城里买粮,只怕连活都干不了。 要么林羽停下修路,要么只能多花冤枉钱,请村民每天来买口粮。 真是造孽。 好在,造孽的不是他们而是林羽。 众人只是暗中唏嘘一下,继续喝酒吃菜,新掌柜还特意点了青楼里的小桃红,来给大家唱曲助兴。 …… 县衙门前。 刚刚又买了城郊附近三千亩荒地的林羽,把地契揣进怀里。 江南雁瞥了一眼上面的亩数,倒吸一口冷气。 “林兄,我发现你有了闲钱就爱买地,买良田我想得通,可旌阳能卖的荒地都被你买完了,你是不是又发现了什么发财的门道,没有告诉我?” “有啊,开完荒我种竹子,把洗糖的炭批量卖给你,这些荒地就挨着你的糖坊,几步路送到你的糖坊里,不比你到处找合适的竹炭更方便更省钱?” 林羽用不着发现商机,如今有了足够的资本运转。 他完全能够自创商机并独揽入怀。 不提不知道,一提吓一跳。 江南雁这才想到,江家只是买了两种糖方,关于那个活性炭的配方,哪怕是熬制白砂糖里最重要的一环。 但这个配方,林羽根本没有卖。 他至今还记得林兄的原话: “制这种炭需要技术,我直接告诉你也没关系,但不像熬糖一样,保证让你百试百灵,方法卖给你只是赔钱。” 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 哪怕是最先接触活性炭的两个小厮,一板一眼地按照当初的方法试制。 熬煮出来的活性炭,依旧会出现两三成的不合格情况。 有时候还会因此浪费掉一些红砂糖,只能将筛出细炭当次品,准备以后降价处理掉。 “林兄,你种竹子制活性炭,有把握百试百灵?” “当然没有,但我应该比你那两个小厮更细心一些,另外竹子因产地不同、品类不同,能制炭的质量也不同。” 旌阳县位于蜀中平原,紧靠蓉城,物产丰富。 在战乱时可保寻常人口粮不断,太平时便显得它没有多大的特色。 实际上,天南地北的植物来到这里,都很宜居。 再加上林羽骨子里对大地的热忱,以及无论以后做什么,都离不了耕地当基石。 能买地则买地。 “城郊的荒地太少了,回头我问问陈叔东湖湾以东的荒地,有哪些能买的,实在不行,去郡府买。” “郡府我熟,只是那边的荒地要贵上许多,到时候我给林兄你牵线搭桥。” 两人边沿着主街往城中最大的粮铺方向走,边描绘着未来的发展。 种甘蔗、种竹子、种杂粮,自给自足还能增加其他产出。 荒地里还包含了许多河流使用权,林羽还特意挑选了几条出产胶泥的河道。 留给陈光儿以后挖泥巴制作活字印刷术的字模。 还要在城郊附近建一个中转仓库和落脚点,桥接从石林村修起来的水泥路,带动旌阳整个西部的商贸发展。 手里有二百万两银票,名下有两万三千亩田地。 林羽走路的姿势都豪迈了许多,身体里充满了富人的底气。 直到他们走到粮铺门口。 “掌柜的,买粮食。” 林羽从怀里掏出厚厚的一沓银票,想着上次买粮时吃的亏,先对着掌柜的杀价。 “上次我买粮食的时候掌柜你说过,超过十万斤,可以找你的东家直接商量价钱。你东家呢?” 除了十万斤预售的重碧酒,还要再酿十万斤,供应给青江酒楼,还有人情往来使用。 所以,五种粮食加起来,至少要买二十五万斤。 有足够的资格与东家叫价了。 掌柜的被林羽掏出来的银票晃花了眼睛,心里垂涎不已。 可是想到东家刚才派人下达的指令,他只能赔着笑脸,指向无忧酒楼的方向。 “林员外你来得不巧,东家他被无忧酒楼的少东家请去喝酒了,你买粮的事我做不了主,你还是去问东家吧。” 第一百五十五章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吴妨请了旌阳第一大粮商喝酒?! 稍加思索,林羽便猜到了其中的猫腻。 他将一沓银票在掌柜的注视下塞回怀里,又从荷包里拿出一锭银子,从袖子里顺到掌柜的手里。 掌柜地捏了捏大小,脸上的笑容加深。 “掌柜的可知道吴妨请你们东家去酒楼,所为何事吗?” “应该是为了林员外你的事……” 有钱能使鬼推磨。 尤其是林羽给的这锭银子,能抵掌柜半个月工钱,加上他此时不说,过后林羽也会知晓是何事。 掌柜乐得送一个顺水人情,把东家特意嘱咐他的话告诉了林羽。 同时提醒林羽:“去无忧酒楼的可不光是我们东家,我在这里守了一下午的铺子,看到不少马车,都往无忧酒楼方向赶,那些可都是掌管旌阳粮食生产和售卖的贵人。” 果然如此。 林羽验证了自己的猜测,知道今日酿酒的粮食,在城里是买不到了。 小县城里做生意,讲究的是人情世故。 吴妨特意摆了宴席,给足了粮商和富农们的颜面,再加上吴家积攒千年的影响力,大家自然愿意配合吴家给他下绊子。 “江兄,我有事先去别院带娇娘她们回家。” “你不是要买粮酿酒吗?” 江南雁一把拦住拿了银子想走的粮铺掌柜,眉头紧锁的问。 “我听你们粮铺的意思,是不打算把粮食卖给林兄?” “江公子,此事小的真的做不了主,你大人有大量,千万别为难小的。” 掌柜心里也很苦,不知道东家是被吴家人灌了什么迷魂汤,要掺和进这种争斗之中。 林员外还有财大气粗的江家罩着,东家押错了宝,恐怕未来旌阳第一粮商就得换个人来当了。 “我不为难你,我只问你是不是。” 江南雁见掌柜点头承认,气不打一处来。 他知道是吴妨使的坏,但更明白,没有孙来旺的配合,林兄想买粮只需要掏钱这么简单。 想到青江酒楼的米面都是由这家粮铺负责的,他便对掌柜的说:“不卖给林兄卖给我总行了吧?” “这……” “林兄,你要什么粮食,给我列个清单,我替你采买,旌阳一家不够,我让人去郡府采买。” 江南雁真就不信,整个益州郡还能让吴家只手遮天了去? 林羽知道假如江家要与吴家争夺粮食,吴家不一定是对手。 但有些事,不能光靠旁人帮衬,他得让吴妨明白,不论阴谋阳谋。 酒行第一酒吴伶醉的名号,早已是过去时。 “江兄,算了吧,你和吴家一较劲,只怕有些黑心粮商,会故意囤积粮食哄抬价格,最终吃苦的还是寻常百姓。” 原本正打算发号施令的江南雁,听到他的分析,像是当头泼了盆冷水。 气愤的火焰一下子熄灭,整个人冷静下来,后怕不已。 险些一步踏错,给江家带来大祸! 大常建朝不过三载,民心还不太稳固,这个时候引起哄抬粮价的事,不论起因为何,上面的人只看结果。 就算各打五十大板,江吴两家谁也没好果子吃。 “吴妨这么做,就不怕林兄你担心的事情发生吗?” “所以他应该只敢针对我,不敢针对旁人,这倒是不幸中的万幸。” 在吴家人眼里,他是铁罐,吴家是陶罐。 先前吴永将他逼到绝路,受到的反噬太大。 相较之下,吴妨倒是挺聪明,不论是利用宋徽之挑起争端,想给他和重碧酒难堪,还是利用阳谋断他酿酒的粮食。 从不直接与他对擂,但带来的影响却严重许多。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招釜底抽薪的优势,在于利用权势和影响力,抢占先机,属实是一种好的阴谋。 不过,吴妨这种作壁上观的手段,有一个致命的缺陷。 江南雁本来很着急,当看到林羽淡定的反应,心中一动:“林兄,难道你有解决的……” “饿了吗?先去你家酒楼吃顿下午茶吧。” 林羽打断了江南雁的话。 隔墙有耳。 有些话哪怕再想说出来,也得揣在肚子里,不能告诉别人。 直到事情成了定局,无法翻盘,才能向别人告知。 “行啊,忙活这么一通也饿了,正好我告诉佟叔特供重碧酒的好消息。” 两人再次肩并肩往前走。 这回江南雁没有刚才那般火急火燎,要出手惩治吴妨了。 尽管林兄不说解决的方法,但林兄不急着回家还有心情吃喝,说明问题不大。 路上,又经过了一家规模中等的粮铺。 在林羽离着粮铺大门还有十步远时,掌柜认出了他,赶紧挥手示意。 “铺子里没有粮食卖给林员外,移步别的地方瞧瞧吧。” 江南雁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去,被林羽摁住肩膀拽了回来。 “林兄,你没招他们惹他们,他们怎么一副你欠他们钱的嘴脸,实在可恶!” “谁说我没欠他们钱?假如我在他们这里买了几十万斤粮食,他们不就能赚几千两银子?” 这种说法江南雁听着新鲜,连赶人的掌柜听完,也是一脸肉疼的表情。 林羽见挑唆的目的达到,接着说道。 “结果我没法在他们粮铺里买粮食,吴家也没买,他们有钱没法赚,有气没法撒,当然挑我这个软柿子捏了。” 把顾客当成软柿子捏,绝对不是正经生意人能做出来的事。 掌柜再往深处想想,东家确实只交代不卖给林员外粮食,却没说吴家采买更多粮食的事。 稍微动动脑筋,便明白东家这是犯了做生意的大忌,让人给忽悠了。 “林员外,你等等……” “我有事先不等了,这事掌柜的你也做不了主,告诉你的东家,让他把心放到肚子里,我是绝对不会来他家买粮食的。” 林羽冲着后悔不已的掌柜,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 看似漫不经心,实则语气森然地下达通知。 “今日不会,往后也绝不会!” 第一百五十六章 拖延交酒不可取 少年的认真写在脸上,倔强的眼神意味着,此事没有回转的余地。 掌柜背后的冷汗“唰”地一下冒了一层。 掌柜并不明白,为何少年只是说往后绝对不会来他家买粮食,就会感到如此可怖。 但他心里清楚,眼前的少年面对全县城粮商和富农的阻拦,绝对不会坐以待毙,甚至会奋起反击。 “林员外的话,我会带给东家的。” “嗯,你是一个为东家着想的好掌柜,日后没了事做,可以来找我。” 林羽似乎只是开了一个玩笑。 又似乎作出了某种决定。 但掌柜只顾着拎着衣服扇汗珠,没有深思。 走过粮铺十丈远,江南雁依然用十分动听的语言,问候着吴妨的长辈们。 直到站在酒楼门口,他还怒不可遏地指着斜对面的无忧酒楼。 “吴妨你这个阴人别落在我手里,落在我手里,一定把你……” 江南雁双手捏成拳头,怼在一起狠狠地碾压着什么。 林羽见状,生怕他再把自己指骨磨伤,赶紧抓着他的手腕,把两只铁拳拉开。 “吴妨没机会落在你手里了,他种的因我马上就能让他尝到结出来的苦果。” “有多快?” 江南雁迫不及待地等着看吴妨落败。 林羽无奈地双手一摊:这事可不能细说了。 “林兄,实在不行的话,我去剑南道以外调集粮食,你再请郡主替你在那些定购酒水的客人那里,拖上十天半个月的。” 其实请长乐郡主出面去调集粮食,速度会更快。 但江南雁看得出来,林羽与长乐郡主之交,不想牵涉太多的利益。 明明在别人眼里看来,他们是登对的才子才女,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君子之交淡如水,知己之交讳莫深。 像皇家子弟以权谋私这种该避讳的事,林羽是绝对不会染指的。 “江兄,不是我小瞧你,你能想到的事情,吴妨也会想到,恐怕他提前离开别院,早已想好了应付郡主的方法。” 区区一个吴妨,又不是吴家倾全族之力要他死。 林羽自己就能应付得来。 “还有,拖延交酒时限不可取,这是第一批售出的重碧酒,必须保质保量还要注意时效,全方面把吴伶醉踩在脚下。” 他可不像吴家一样轻敌。 相反,他要做就得做到极限,不给吴家任何可乘之机。 在吴家最终掌权人,还不知道他这个隐患有多强大之前。 不仅要让剑南道第一大诗人的名声和重碧酒一起宣扬得人尽皆知。 还要抢下吴家在整个蜀地的酒水市场。 这时,林羽感觉到有人盯着自己,下意识地抬头往斜对面的顶楼看去。 毫无意外,正是吴妨。 “林大诗人,你不在诗会现场展现你的文采,怎么在大街上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乱撞呢?” 吴妨近乎用吼的在对话,吸引了周围路人还有酒楼客人的注意。 而这,正是吴妨想要得到的效果。 在诗会上,他看够了林羽得意洋洋的姿态,如今,他就要居高临下地碾压林羽。 他要让林羽知道,当个沽名钓誉的大诗人很容易,做个富甲一方的大商人有多难! 面对吴妨突如其来的挑衅,林羽向前走了几步。 他负手,傲然而立,高声回应着吴妨。 “关你屁事!” 林羽暗中吐槽:稳坐你的钓鱼台,等着被水底下的大鲨鱼咬死不爽吗? 非得像秋后的蚂蚱乱蹦跶不可,真是欠骂。 “林兄说得好,吴妨,关你屁事!” 江南雁生怕吴妨听不到似的,还特意加粗声音,使出全身力气吼了回去。 林羽竖起了大拇指,不停地称赞。 “江兄出马一个顶俩,我们的气势一下子就压过了对面。” “要不我再骂他几句?” “浪费口舌,先去喝茶吧。” 林羽看了一眼已经开始来客人的两家酒楼,目光落在忙碌的跑堂小二身上。 跑堂小二与他对视一眼,跑动的脚步停了下来,欲言又止。 似乎有些重要的事想和他说,但碍于有人催促他接着上菜,只能扭头走人。 林羽明白,一定是无忧酒楼最近发生了什么,值得买卖且对他有利用价值的消息。 看跑堂小二的模样,应该不是很着急。 “先度过眼前的难关再说吧。” 他跟着江南雁进了青江酒楼,亲自把重碧酒预售十万斤,遭遇疯抢的事告诉了佟掌柜。 提醒佟掌柜,晚上可能会应付不少达官显贵,前来要求加桌。 “这可真是愁人,后厨增加了十个厨子,还专门配上了外送到家的人手,堪堪能够运转过来。” 佟掌柜嘴上说着愁人,眼角的褶子笑得跟包子皮一样。 连和林羽摆龙门阵的功夫都挤不出来,赶紧又去扩招人手,专门等着客人爆增,用来送酒送菜送到家。 没有办法,谁叫青江酒楼地方太小,容不下那么多客人呢。 “要是能把对面的无忧酒楼盘过来就好了。” “江兄,你的想法很危险,但我很喜欢。” 两人对视一笑,心情舒畅,下午茶都多喝了一壶。 喝过下午茶,两人就要各自忙各自的事情。 制糖作坊那里接了这么大一笔订单,由于是第一批亲自售出的白砂糖,无论是现货配送还是检验质量,江南雁都不可能会假手于人。 再加上白砂糖开始售卖的消息,一旦传出去,订单会如雪花般飞向制糖作坊。 哪怕作坊离石林村仅十几里地,两人估计忙起来,十天半个月也见不了面。 临走前,林羽不忘叮嘱江南雁。 “江兄,我和你说的事你记得和家里长辈提一提。” “记住了。” 别看江南雁平时散漫,但正事绝不含糊。 林羽目送江家马车驶远,又抬头看了一眼,被骂得关上了窗户的无忧酒楼,神情有些复杂。 总共需要二十万五斤的粮食酿酒,硬是搞出了要买二百五十万斤粮食的阵仗。 “难道是我在诗会上大展神威,狠虐菜鸟,把吴妨吓怕了,才高估了我的实力,防患于未然?” 吴妨确实能操控粮商和富农的想法,让他在买粮时感到挫败。 不过,这事和他酿酒,真没多大的关系。 “吴家有权有势,是酒行的老大,难道我林羽在旌阳这一亩三分地上,如今还是什么无名小卒吗?” 那他忙活了这么久,积累了这么多人脉和财富,是纸老虎? 不就是拼权拼势破除吴家垄断粮食? 这一次就让吴家瞧瞧,什么是强龙不压地头蛇! 第一百五十七章 挪走他的靠山 从青江酒楼离开,林羽先去了别院接媳妇们和小舅子回家。 转了一圈重新回到诗会现场,他亲笔所写的《春晓》这个彩头,已经被杜家小姐收于囊中。 “杜小姐还想由你亲自将彩头交给她,可等了你许久未来,受长辈所托还有事要办,先行离开了。” 长乐郡主说着,将一张字迹娟秀的诗稿,交到他的手里。 正是杜小姐亲笔所作的诗。 林羽扫了一眼,清新雅致确实不错属于上乘。 但能在才子才女云集的现场获得头筹,不是大家有心谦让,就是大家喝高了,没能发挥出真正的实力。 “此诗郡主收好就行了。” 姑娘家的私物他可不便于收藏,转手塞到了长乐郡主的手里。 长乐郡主见他避讳此物如蛇蝎的模样,想到他刚才联合江南雁一起装醉,难得找到机会,有心想调侃几句。 话刚到嘴边,一个钱庄的护卫匆匆赶来。 “郡主,郡府传来消息,有一批自京城押运来的新增银票,途经一处山谷时,遇到了当地村民围堵拦截,声称轧坏了他们的稻苗。” “当地村民狮子大开口,索要高价赔偿,押车的和他们发生了冲突,押运的银票遭到了哄抢。” 来了! 林羽知道吴妨为了断粮计划顺利实施,会把长乐郡主调离旌阳。 可他没想到吴妨把手伸得这么长,敢让人去拦截押运银票的车队。 也就是大常建朝不久,朝廷方面为了安抚民众,除了对有确实性质的强盗匪患予以重击,对普通百姓相对宽宥。 不然放在前朝,光凭拦截朝廷车队这一条,就能把闹事的村民当场格杀。 “哄抢官兵押运的银票?谁给了那些山野村民这么大的勇气?” 长乐郡主不知前情,但也意识到此事不对劲。 前来汇报的护卫摇了摇头,事情紧急,他抓紧说重点。 “此地距离旌阳只有四十余里,押运车队派人传话,请郡主带上人手前去支援。” “走吧。” 长乐郡主身为钱庄负责人,拥有处理此事的决定权。 她又是皇家子弟,到了现场亮明身份,再以援兵和村民们讲讲道理,此事便能了结。 “我原本还想去林公子再小住几日,看来只能改天了。” “没事,我家大门常打开,随时等着你光临。” 林羽没提此事可能是吴妨派人做的。 一来没有证据,空口白牙污蔑别人的事他不干。 二来万一不是,让长乐郡主在处理方法上产生了误判,反倒是害人不浅。 相信以长乐郡主的能力,事情起因经过和结果,会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对了,嫣儿姑娘她……” “等她去了石林村,让她休整一晚再来找我。” 别院管家已经牵来了长乐郡主的坐骑。 她利落地翻身上马,朝着陈娇娘等人点头示意后,收敛了脸上的微笑,夹紧马腹,扬起马鞭。 “驾!” 两道棕色残影飞逝而去。 林羽目送长乐郡主离开街尾,这才收回视线,对着众人说道:“我们也回家吧。” 回到家,还有要事处理。 为免夜长梦多,今晚注定要熬夜了。 马车路过张家寨。 林羽透过扇动的竹帘,看到夯实的路基旁,停着一辆外观朴素但看上去十分奢华内敛的双头马车。 “大力,你看看车牌上写了何字?” “回老爷,好像是个杜。” 杜? 在诗会上为他仗义执言的杜家人? 他挑起帘子,看到马车附近还站着小厮和婢女,正好奇地追着蝴蝶玩闹,心中疑惑不解。 “杜公子和杜小姐为何会来张家寨?” “林哥哥,是不是追着你来的,结果走错了路?” 杨薇心直口快,只是说的话,让林羽觉得有些替他自作多情了。 杜家可是书香门第,可干不出悄悄追堵别人的事来,想到长乐郡主说他们提前离开,是有事要做。 再联想到李前辈先前收到的荔枝,他恍然大悟。 “难怪杜公子会替我说话,一定是李前辈的原因。” “相公,你的意思是师父特意请了杜公子他们帮你?” 陈娇娘朝着李苍术所住的竹屋方向看了过去。 后悔早上走得太着急,应该由她亲自把那些重碧酒送过去的。 林羽也没想到,李前辈面冷心热到愿意为他,请杜家人出面相助的地步。 眼下还有急事要处理,再加上李前辈招待着别的客人,不便前去。 “明日空了,我们再来登门拜访。” 正好他也要向李前辈请教武功秘籍方面的事。 放下帘子,马车继续沿着夯实的山路,往西南方向驶去。 离着石林村与东湖湾的岔路口,还有一里有余的时候。 又有一辆马车拦住了去路。 “老爷,是陈员外家的马车。” 不用林大力说明,站在马车前的陈财福,已经小跑过来。 林羽想着陈灼灼和陈蓁蓁乘坐的马车,就跟在自家的后面,陈叔是担心两个女儿的情况,特意来接她们回家的。 谁知陈财福冲过来,直奔他所在的马车,一个箭步窜到了马屁股后的车板上。 他刚想伸手挑起帘子来,听到里面陈娇娘清咳一声,才想到里面有女眷,又一个骨碌跳下地去,火急火燎地问。 “羽娃子,你怎么得罪的吴家的,那个叫吴妨的少东家,为啥子要联合整个旌阳城粮行的人,不把粮食卖给你呢?” “陈叔,此事说来话长。” 林羽挑开车帘跳到了地面上。 他本来是不想把陈家牵连到与吴家的争斗中,可当看到陈财福风尘仆仆,嘴边还因为着急起了一圈火泡时。 便将今日诗会,他自酿的重碧酒力压吴伶醉,并预售卖了二百万两银子的事,全部说了。 “只一日就卖了十万斤酒?收到了二百万两银票?” 陈财福听到林羽的经历,跟听天方夜谭似的。 直到林羽拿出在钱庄存的票据,上面真真切切写着存银二百万两,他才退后半步,认真地审视着林羽。 “贤婿,叔知道你有本事,没想到你这么有本事。” 陈财福脸上的忧虑之色减轻了大半,他哈哈一笑。 “我本来在这里拦着你,是寻思带你去和吴家公子道歉,你年轻气盛不想低头,我来替你丢人现眼,任打任骂都行。” 第一百五十八章 破车也有几斤铁 “多谢陈叔替我周全。” 林羽感动不已。 知道他出了事,得罪了吴家这门权贵,陈叔还愿意替他谋划,不是退婚断亲。 往后老丈人就是他半个爹了。 谁知道半爹听完他的道歉,当场赏给他一个大白眼。 “谢啥子谢,我现在不想替你道歉了。” 啊??? 陈财福生怕他犯糊涂,赶紧劝道:“你都踩着吴家的脸赚到了二百万两银子,我替你道了歉,这二百万两银子还能是你的吗?” 二百万两银子,按照大常的购买力,相当于四五亿。 按照陈家种着五千亩地,养着一堆牛羊鸡鸭,每年一万两的收益来换算的话,要四代人才能赚到这么多钱。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别说卖酒的吴家,今天就算是天皇老子来抢钱,陈财福都能撸起袖子跟对方干一架。 林羽深以为然地点头附和:“陈叔说得对,我听陈叔的,我要和吴家死磕到底,赚自己的钱,让吴家眼红去吧。” “我家还有五千斤大米,你要用我马上让下人搬到石林村去。” 陈财福能做的,也只有这样。 他此时无比后悔,刚才没有去无忧酒楼,顺便去粮铺买些粮食回来。 如今拒绝了吴妨的拉拢,与林羽的翁婿关系一定传遍了整个旌阳粮行,吴家提防林羽的同时,也会提防他。 “陈叔,这五千斤大米,你还是留着自家吃吧,我有办法弄到粮食。” “真的?” “真的,只不过,还需要陈叔帮忙卖个人情。” 林羽高深一笑,陈财福一双绿豆眼瞬间铮亮。 看得出来,他这个女婿是真的本事。 这么快就想出了应对吴家的办法。 “不愧是我的好女婿,贤婿,你仔细和我讲讲,该怎么帮你?” 老丈人来都来了,林羽还省得专门跑一趟。 他在陈财福耳边低语几句,讲清了自己的应对之策。 听完他的话,陈财福“唉哟”一声,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这个办法虽然麻烦一些,但确实管用,只是你要酿十万斤酒,这些粮食够用吗?” “先买这些,买得太多了会引起注意。” 林羽并未说明,其实酿酒所需要的确切粮食数目。 甚至起初让陈光儿挑拣粮食时,为免真正的配方泄露出去,他还故弄玄虚,制造了错误的五种粮食配方的假象。 最终需要多少斤粮食,配比如何,目前只有他最清楚。 “行,贤婿,我听你的,这就回去让东湖湾的村民,全部行动起来。” “多谢陈叔。” “跟我还客气啥子,等我忙活完东湖湾这边,再去张家寨,我和张村长是好兄弟,这事包在我身上。” 破车还有几斤铁呢,更何况陈家作为原十里八乡的最大地主。 陈员外的薄面,除了在石林村以外,放在别的村子里,可比乍富的林羽还好使。 再说了,他们请人办事又不是不给银钱,只是要求对粮商们统一口径,互相惠利的事,乡里乡亲们谁也不会拒绝。 陈财福朝着后面自家的那辆马车张望了一眼,想着林羽照顾着两个女儿,也没再和她们专门打招呼。 急吼吼地跑回前方的马车上,叫嚷着让车夫赶紧回村去办事。 林羽见他窜上马车时,险些脑袋朝下来一个倒栽葱,吓了一大跳。 “陈叔你别着急。” “能不着急吗?” 陈财福扶稳额头的方巾,忽然想起林羽交代的话里,有些地方不太对劲。 但此时他也没空往深处想,催促着车夫赶紧打马走人。 等到马车掀起的沙尘回归平静,林羽这才让林乘风继续往家走。 到了通往东湖湾的岔路口,他专门下车,隔着车窗帘对着陈灼灼二人说道:“今日我就不去陈府了,明日再去。” 唰! 陈灼灼掀开帘子,灿然一笑,掩饰住眼中的担忧。 “林公子你忙的话,等空了再去也行。” 没想到性格风风火火的陈灼灼,还愿意为了他表现得如此善解人意。 林羽伸手替她将车窗帘扶稳,声音放柔:“如果是去见灼灼小姐,哪怕再忙,我也会挤出空闲的时间前去。” “你……” 显然陈灼灼没料到他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慌乱到张口结舌的地步。 又想到蓁蓁还在身边,她的小脸蹭地一下红成了苹果,憨态可掬地用杏眼瞪着林羽。 “你快松手。” “嗯。” 林羽从善如流地收回手,对着车夫叮嘱。 “赶慢些。” “大姑爷你放心,小的赶车的水平不比你家的差。” 一声大姑爷,喊得脸上刚刚降温的陈灼灼,热度直接红到了脖子根。 马车里的陈蓁蓁哪里见过,男子会如此坦诚的对女子表白,尤其对方如今即将名满天下的大诗人。 嫉妒是不存在的,但羡慕是结结实实的。 骨碌骨碌…… 林羽再次目送着陈家马车离开,收拾好心情,重新坐上马车。 回村! 从石林村到城里要铺水泥的路面,全部夯实。 除了动用了四个村子里的人力以外,还在城郊附近的村子,叫来了上千个日工。 再过三日,等着一直没断过火的石灰烧出来,混合好沙子铺到路面上,再等它晾干即可。 抵达村口时,石林村到东湖湾路段的两百个日工,正好来结算工钱。 石三河见他们一家回来,急忙放下手里蘸着墨汁的木棍凑上前。 “羽娃子,路面夯实了明天还有事要请这些日工吗?” “有,请他们去开荒,工钱多劳多得。” 林羽抬头看了眼西山挂着的乌蒙蒙的落日,担心明日变天,赶紧对着石三河说。 “三河叔,麻烦你把全村的人喊来,我有事请大家帮忙,给工钱的。” 眼看着就要到晚上了。 无论是下地干活的,还是建盖酒坊夯地基的,此时都得了空闲。 以往这些人起早贪黑,一日才勉强得十文钱还得在城里吃饭花费两三文。 如今在家门口能做工不说,林羽家还管一顿饭,这顿饭还有菜有肉,谁都念着林羽的好。 听说有事请人帮忙,但凡有空闲的,全部凑到了村口,等着林羽发号施令。 第一百五十九章 口粮即可 “石林村的各位叔伯婶娘爷爷婆婆们,我今日去城里参加诗会,卖了十万斤自酿的酒。” 开场一句大惊喜,让整个村子的人们欣喜不已。 如今连石林村的狗都晓得,林羽只要赚了钱,他能吃肉,村里所有人都能跟着喝上肉汤。 当然了,已经移户走掉的林西峰一家除外。 现在村里的狗但凡见到林羽,比见到自家主人还亲,尾巴能摇得风水轮。 “十万斤酒,这得卖多少钱啊?” “羽娃子又发财了。” 村里不是没有人羡慕嫉妒。 只是林羽如果只有一万两银子,会有人觉得这是他运气好,还有想使绊子说酸话的心思。 但当林羽有五万两银子还有两万亩地,村里人十辈子也挣不来这么多银钱时,他们只剩下敬畏。 林羽也没藏着掖着,伸出两根手指。 “我酿的酒叫重碧酒,村里人都清楚,是用五种粮食酿成的,它比城里卖的吴伶醉还好喝,一斤能卖二十两呢。” 一斤酒二十两银子?! 村里人除了林羽一家,还真没人喝过这么贵的酒。 再一合算,十万斤酒要卖二百万两银子,大家看向林羽的目光,变得火热无比。 “羽娃子,这么多斤酒,要挑拣粮食还要用人酿制,可得要不少人帮忙呢。” “我家媳妇孩子能挑拣粮食,我有把子力气,可以扛包。” 大家还以为说要请帮忙,是要跟着林羽一起酿酒。 想着林羽赚了这么多钱,定然不会亏待了他们,一个比一个积极地报名要做工。 林羽只能直接拒绝了他们:“哪用得着你们做事,从今往后,咱们石林村的人们,只需要当管事,盯着大家干活,指挥大家干活就行,只要做得好,工钱比原来的更多。” 啥子?! 只用动嘴不用动手,工钱还比原来多? 不少人朝着村里坟场看去,严重怀疑是不是全村的坟集体冒青烟了。 不然的话,怎么这么好的事就落在了他们的身上呢? “但是呢,重碧酒它太好了,卖得也太多,吴家限制我买粮,没粮食怎么酿酒呢?” 林羽双手一摊,把问题交给了未来的各位管事们。 不论好主意还是馊主意,能够想着解决办法而不是坐以待毙,就是可以雇用的管理人员。 几乎他的话刚说完,石三河振呼一呼。 “羽娃子的事就是咱们全村人的事,他不卖给羽娃子,我们拿着钱去买也是一样的!” “三叔说得对,我们去跑这趟腿,他认得羽娃子还能认出我们来吗?” “但是不能买得太多,每人扛得动多少买多少,不用粮铺的送,就不知道我们住在哪里,也不会联系到羽娃子身上。” 谁说乡野村夫没见识? 出起主意来,一个赛一个的机灵。 和林羽的想法那叫一个不谋而合。 又有其他人插了几句嘴,推敲了一番细节,确定了怎样应付老板盘问,怎样隔时间或组队去买粮后。 石三河对着从头到尾只抛出问题,不再插话的林羽问。 “羽娃子,你想让我们怎么办?” “就按照三叔你们商量的办,一人计短,众人计长,我觉得你们说的挺好的。” 得到林羽的认同,大家满面红光,感觉特别有面子。 如此一来,原本还担心自己担任不了管事的人们,也有了信心。 “只是那些掌柜的问,为什么这么多人来买口粮,你们说家里的存粮吃完了,这个说辞太敷衍。” 这倒也是。 城里人由于交通方便,再加上饭馆酒肆林立,许多人家只存十天半个月的粮食。 可乡间村庄里的农户一般都要留上三五个月的口粮。 如今虽是青黄不接的时节,但也没有扎堆在同一晚上,跑去买粮食的。 “这样吧,你们选一批人出来,假装富农要举办红白事。” “再选一批人出来,假装是外地来的粮商,问就是剑南道以外的粮食减产在涨价,想买些看看质量如何。” 前面的理由,大家都听得明白,假装起来也方便。 后面的理由,大家觉得有些麻烦。 但这个理由比他们统一的理由听起来要好用,还能唬住人,说不定一个人还能多买几百斤,便记在了心里。 “大家不要贪多,只买口粮即可。” 林羽生怕大家关心则乱,不按照计划行事,在众人回家拉车之前,再三嘱咐。 又将所需要的粮食种类和斤数,交给了石三河。 石三河看了一眼记在心里后,朝他挥了挥手,打着包票,赶着牛车就要出村。 “羽娃子你放心吧,我们心里有数,一定按照你说的去做。” 有数? 林羽只能追上跑得比兔子还快的三河叔,将一沓银票塞到他的手里。 “好端端的给我钱做啥子?” “买粮食用的,现在还不能说,等大家带着粮食回来,每斤给一文钱的跑腿费。” 一斤粮食给一文钱的跑腿费,赶着车来回两个时辰能赚一百文钱! 面对多买一斤粮食便多收入一文钱的诱惑,石三河犹豫了一下,还是对着林羽保证。 “我在给大家结算跑腿费之前,绝对不会说的。” “我信三叔。” 天色还没彻底暗下来。 这个时候旌阳那些粮行的话事人,还在无忧酒楼里享受。 时间不紧张,任务不繁重。 林羽站在村口,望着乌泱泱的牛车板车,朝县城驶去,直到最后一辆板车消失在拐角处,他视线定格在平地拔起的新酒坊上面。 “第一批预售酒的粮食危机算是度过了。” 利用人数优势和反应迅速,反击吴妨,效果很显着,但这个招数只能用一次。 重碧酒的名声,随着今日的名诗宣传出去,势必会有更多人前来预定第二批次、第三批次。 而买来的地就算此时开始播种,按照如今的生长周期,也要四五个月才能有所收获。 “剑南道以外的粮食会不会涨价我不晓得,但是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吴家的手段太肮脏,一计不成还会再生一计。 想要战胜吴妨很容易,可想要跨越阶段,打败一个有爵位护身的大家族,不能一步登天。 得分三步走。 第一百六十章 人来人往肩上扛 “首先要拥有不能认怂,不服就得干的精神,其次提升自己的实力,最后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 坐等吴家犯下致命性的错误。 是的。 林羽没有在开玩笑。 商业竞争中的获胜者,大多靠的不是智慧与实力。 能够互为对手竞争的富商,都是有钱有势的,身边不缺少聪明人当幕僚谋划。 唯一能够彻底打败对方的机会,就是看谁先犯下致命的错误,抓住这个时机,一击毙命。 “姐夫,车都走远了,还不回家吗?” 陈光儿见他站在村口自言自语地嘀咕着,心里也直犯嘀咕。 吴家可不是省油的灯,姐夫今晚上发动全村人去买口粮的计划,也不知道能否顺利实施。 “回家?我们不是已经到自家地盘了吗?” 林羽比划着村内村外,还有新建的酒坊,颇为霸气地宣布。 “从今往后,十里之内都是咱家……” “林哥哥,娇娘姐姐说她饿啦。” “好咧,马上回家。” 放弃了耍宝的林羽,变脸比翻书还快。 让刚被调动起情绪的陈光儿,呆若木鸡地站在当场,环顾着四周。 尽管姐夫吊儿郎当像是在开玩笑,但有个事实必须得承认。 “方圆十里有人烟的荒地,全被我家买完了,连路以后都是我家的。” 出了城就能到家,这种感觉很奇妙。 特别是附近村里的人,都把姐夫的话当成金科玉律,就更微妙了。 不知不觉间,姐夫不仅赚了大钱,还拿捏了十里八乡数百户的人心! “姐夫是怎么做到的?” 像姐夫这样的才干,不去当官实在是屈才了。 “光儿,你好像在诗会上没吃多少菜,今晚想吃什么,我来做。” “火锅!” 陈光儿不假思索地回答。 看着姐夫跳到马车,去逗弄姐姐,温馨又日常的画面让他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其实姐夫不去当官也挺好的。” 至少这样一来,他想吃姐夫做的饭菜,随时都可以吃。 也不必担心姐夫卷入更危险的是是非非,让姐姐担心了。 “只是像吴家这样的世族欺压姐夫,我属实不能忍受,陈光儿,你要努力读书考科举当大官,成为姐夫的依靠才行!” 一会儿回家再去挖两筐泥,做第二批字模泥胚。 这回他要脱离姐夫的指点,亲自把造字模的流程刻在心底。 姐夫欠缺的不足,由我陈光儿来补上! …… 城内,最大的粮铺。 天色擦黑时,正是人们煮饭缺米,或是下工买粮的高峰期。 掌柜卖完一袋二十斤的小米,扒拉完算盘,朝着无忧酒楼的方向看了一眼,长叹一声。 “黄了林员外那笔生意,这个月的分红算是跟着黄咯。” 天下平定了三年,大常其他的地方,虽时不时有躲进深山老林里的乱兵出来作乱,或是一些地方遭遇天灾减产。 但整体水平来看,粮食总产量是在稳步上升。 再加上林员外一口气把旌阳能买的荒地全买了,翻过年去,粮食生意更不好做。 “真想不明白东家为何要得罪林员外。” 掌柜正郁闷着。 眼角余光扫到一行人拉着板车走过来。 为首的是一个身穿绸布的青年富人,他眼前顿时一亮。 来贵客了! “客官,请问你要买些什么?” “我先随便看看。” 穿着绸布的青年富人,抬手示意拉板车的人们站在外面等候,他则迈开步子,直接进了粮铺里。 粮铺的货架上摆着五花八门各种米面和谷物,除了展示给客人看的,再加上备用的三口麻袋,一种粮食能有三五百斤。 青年按照三河叔分配的数量,来到金黄的小米货架前,伸手捻了捻质量最好的那一桶。 “客官是买回府上自己吃吗?这种小米可是从北方运来的,熬出粥来口感厚软,非常适合家里的老人孩子们吃。客官你家住哪,买得多我可以差人送到府上去。” 掌柜的话锋拐得太急,表面上是打算送粮,实际上是在打探消息。 旌阳城又不大,作为第一大粮铺,可以说是把城内富户的消息都掌握在了手里。 像眼前这个青年,掌柜瞧着很面生。 “确实不错,但我只是路过旌阳,口粮没有了,买些路上吃的,倒也要不了这么金贵的小米,你也不必费心往府上送。” 羽娃子买的小米不要求色泽,黄澄澄的确实看着喜人,但上头的标价,比普通的贵了一倍。 青年特意先挑这样的小米上手,是为了引出自己的身份。 掌柜见青年只是路过的客商,并且只是来买路上吃的口粮,打消了心中疑窦的同时,又失望不已。 脸上的热情一下子减半,比划着其他物美价廉的货架。 “客官想选什么,慢慢挑吧。” “挑什么挑,能吃就行。” 青年说着朝外面的十几个人招了招手。 “来来来,每人挑着咱们平时煮饭吃的口粮扛着走,扛多少我买多少,扛得少了半路上饿了就去挖野菜吧。” 门外守车的十几个人听到这话,有些怨愤地瞧着青年,气呼呼地冲进粮铺。 别看他们长得瘦,但由于长年扛包干苦力,身上有一把子力气。 再加上最近油水吃得足,每个人肩膀上至少能扛两袋五十斤的口粮。 刚才还耷拉着脸的掌柜,见状重新眉开眼笑,立即让人数着麻袋,记下他们购买的种类和数量。 “小米五百斤、大米一千斤,客官还有要买的吗?” 掌柜在账簿上写完数量和种类,终于确认了,今日突然来的面生客人,不是林羽派来的人。 要是林羽派来的人,怎么可能会用肩扛多少是多少。 直接能把整个粮铺搬空。 青年看了一眼账本上记的文字和数目,尽管看不懂,但他还是假装看明白了,重重地一点头:“就这些了,找钱。” 一百两的银票找了零,连价都没杀。 更不是林羽的作派。 掌柜知道对方这是一锤子买卖,收了银票连声客气话也没说,埋头记着账。 这笔生意做成,又能多增加几个铜板的分红了。 骨碌骨碌~~ 门口又有两辆负重的牛车经过,掌柜抬头看了一眼。 车上满载的是红高粱。 掌柜眯着眼看清楚袋子上的字迹,是从邻街粮铺里买的。 “他家高粱进货渠道便宜,这两车高粱能赚几十两银子了。” 骨碌骨碌~~ 又有一辆满载粮食的板车经过,掌柜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今晚拉车买粮食的人为啥子这么多呢?” 话音刚落。 十来个人拉帮结伙地走进粮铺里,打量着货架上的货物。 掌柜被他们横冲直撞的气势吓了一跳。 第一百六十一章 走量 “你们做啥子的?” “来粮铺还能做啥子?买粮食噻。” 掌柜定睛一看,这些人穿着细麻布,像是城里人,不像是打家劫舍的。 悬着的一口气这才轻轻吐了出来。 但保险起见,他还是多嘴试探着问了一句:“你们要买多少?买得多可以直接送到家去,你们住哪……” “我们只是结伴一起来买口粮,扛着就能走,哪里还需要你送到家。” 十来人说着,站在货架前,各自挑着家里需要的粮食。 每人扛起两个口袋,在柜台前结了账,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确实说走就走。 倒叫掌柜认为自己太过草木皆兵,来个客人便打听人家自哪里来,买粮做啥子用,搞得不像是开门做生意,倒像是衙门的衙役,盘问犯人似的。 “我只拿了一份当掌柜的钱,还要操着这么大的闲心,瞧瞧东家和吴家做的什么事哟。” 正抱怨着。 又一个面熟的街坊来买这个月一家人用的口粮,走到大米前,买了一百斤大米,同样也是扛起来就走。 收了银子的掌柜,终于眉开眼笑。 “虽然今天少了一位大客户,但收益还不错。” 应该是与马上要下雨有关系,大家生怕好多天没法出门,这才特意前来采买。 因此。 等到下一批七八个人进来,直奔货架挑粮食,掌柜除了喊人将库存的粮食如数补上,没有多插一句嘴。 选粮,扛起,结账。 一气呵成。 “几位慢走,有需要下次再来,本店的粮食绝对是整个旌阳最新采买来的,新鲜着呢!” 来自东湖湾的几个村民,听到掌柜的话,暗中嗤笑一声。 新鲜是新鲜,可比邻街的粮铺,一百斤的价格贵了五文钱。 幸亏陈员外不在乎价格,只在乎斤两,钱不用他们掏,否则这五文钱,他们一定要让掌柜的补差价。 除了孙来旺的粮铺。 其他粮铺今晚买粮的客人,也是一波接着一波。 由于每波客人要的数量不多,很像散客,所以谁也没往是林羽指派来的方面想。 而等到天色黑下来,几辆大板车停在孙氏粮铺的门前时。 掌柜看了一眼账簿上面的进出库记录,顿时警惕起来。 “一个时辰之内,竟然卖出了八万斤粮食?!” 这些粮食可够整个旌阳城的人们吃上三五天的了。 好在来的人们有面熟的有面生的,每次来买粮的客人不一样,要买的数量也不多。 但面对着停在外面,每辆能装五千斤粮的四辆大板车,掌柜认为不对劲。 不等客人走进门,他率先迎上前去。 “几位客官要买啥子?” “啥子啥子,说官话。” 为首的人穿着一身绸布短打,非富即贵又一身霸气,再加上个子太高,让掌柜不敢抬头去看,只得点头哈腰赔笑。 看到来人脚下穿的皮靴边缘磨破了皮,掌柜才松了口气。 “客官是押车的?” “倒是有几分眼力,我是倒腾粮食的贩子,按理来说,不应该往你家粮铺里来,可能是这次出门没看黄历,来到旌阳城,去各个员外家收粮食,他们居然说主人不在!” 掌柜看向无忧酒楼方向,心道:那些人都在陪着吴家公子喝酒嬉戏呢。 但是,倒腾粮食的来到粮铺来买粮,除了辛苦钱可没有什么赚头。 一个弄不好,甚至还要赔本。 “要是你们不着急的话,实在不行可以等到明日再去下边乡村里转转。” “不转了,这天眼看着要下雨了,我们装完这四车,就往蜀外赶,你是不知道,如今剑南道外面的粮价,一天一个样,指不定哪天,蜀内粮价也要跟着涨。” 外地粮食涨价了? 为啥子? 掌柜有心想问一句,在粮铺做事,有时候可以利用先知的消息,囤一些粮食赚差价,也是他赚钱的手段。 可看到客商只顾着指挥人,进来二话不说把粮袋扛在肩上要装车,急切的模样根本让他插不上话,只能默默地站在旁边,记录着他们买的粮食和数量。 临走之前,掌柜借着结算银钱时,压抑不住内心的好奇询问:“兄弟,外地的粮食差价很大吗?” “大得很咧,去年黄河决堤,今年开了春,上面冰河化了,又淹了不少良田,刚撒下去生了苗芽的麦田都被淹死咧。” “真是造孽,淹成水田能种稻谷就好了。” 客商拧着眉头,一脸稀奇地看着掌柜。 “老乡,你没下过田种过稻谷,更没见过北方的水流多湍急,风有多强劲,麦子快长成的时候,一阵风吹来一亩地还要刮倒三分田,种细细高高的稻谷?” 伪装成客商的林诚嘴巴撇得老高。 “俺们伺候田地小半年,一阵急风过来收不了几颗米,还不如种草咧。” 别说靠近黄河的区域,哪怕是蜀地之内,那些山坡岭地上种的,都是能抵抗一些强风的麦子而非稻子。 掌柜被怼了一通,因为对方说得有理,倒也没有生气。 在对方的絮叨声中,查验完对方递来的银票。 为了留个情面,掌柜还做主,装了两袋十斤的小米给林诚。 “下了雨喝小米粥暖暖胃,下次有倒卖粮食的生意,兄弟你没门路,老哥可以给你介绍。” “中。” 银货两讫。 林诚满载两万斤粮食,用夹带着浓重外地口音的官话,吆喝着同村的人们,不紧不慢地往石林村赶。 这时,掌柜突然感觉林诚的背影很熟悉,他眯了眯眼,就在快回想起对方是谁时。 一阵急风穿街而过,卷带着飞沙走石拍到他脸上,打断了他的思路。 “呸呸!这风里带着潮气,看来今晚必定要下雨。” 等到天黑林羽没再派人来买粮食,看来是要和吴家服软了。 “掌柜的,店里的高粱只剩下一袋了。” “高粱卖得这么快?” 掌柜一愣,赶紧掏出账簿看了一眼。 可不是。 由于邻街的高粱卖得最好,自家粮铺每个月只进一万斤高粱,许多时候还卖不出去。 可今日统共卖了十万斤的粮食,其中积压了两万四千斤的高粱,竟在不知不觉间,连带着其他粮食一并卖完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及时雨 “咱们这边高粱煮饭,一般要泡豆子……” 掌柜赶紧翻看账簿上的记录。 在看到豆子卖出去不少以后,这才放下心来。 倒是旁边做事的下人,听到他的话,笑呵呵地接道:“谁爱吃高粱米啊,这高粱用得最多的地方,不是酿酒坊吗?” 不是人人都买得起吴伶醉。 劣质的高粱酒在坊间可有不少家,但那些人家都是邻街粮铺的常客,是不会来孙氏粮铺买的。 反正是配着豆子一起卖出去的,应该不是拿来酿酒的。 掌柜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懒得再去翻看其他账簿上的内容。 “反正东家说了,超过一万斤的粮食不卖,林羽要买粮不卖,石林村的村民来了只卖给他们口粮,我可没坏东家的规矩。” 夜越来越黑,天空中乌云密布。 掌柜又在门口吹着凉风等了一刻钟。 直到天空中飘起密密的细雨,街道上躲雨的路人纷纷回家,没有客人再前来,他招呼人将门板装上,闭店打烊。 …… 无忧酒楼。 招呼好来客的吴妨,因为被众人吹捧着多喝了几杯酒,醉意朦胧间,还不忘记派人去打探各个粮铺,有没有阴奉阴违。 毕竟林羽需求的粮食,不是一星半点,而是上百万斤,这么大一笔生意,难保有人不会心动。 “少东家,各个粮铺今晚的客人确实增加了不少,还有许多外地商人前来采购,不过听粮铺的人们讲,事出有因……” 护卫将从各个粮铺打听来的消息,逐一汇报给吴妨。 最后还不忘记总结。 “那些前来买口粮的,大多是因为看着快下雨了,担心这阵雨会连下好多天,担心断粮才买了百十来斤。” “只有百十来斤?” 吴妨轻笑一声,不以为然地摆摆手。 “好了,不必再说了,看来林羽是碰了几次壁,知难而退,打算想别的方法买粮。” 至于别的方法也很好猜,去旌阳城外调粮。 殊不知。 他早已和父亲打好了招呼,整个郡府,谁敢卖给林羽酿酒用的粮食,便是与吴家过不去! 还有一些靠山较大的种粮大户,父亲也会亲自拎着吴伶醉上门,多给一些粮食钱,促成几笔生意。 每年光是黑市流通的吴伶醉白,就超过了十万斤,更何况还有清酒。 谁会放着一年上百万斤粮食的稳定生意不做,去冒着得罪权贵的风险,去与一个还不知道能走多远的新贵联手合作? “这天底下的人,都是逐利而行的。” 轰! 外面突然闪过一道白光,接着响起一阵闷雷。 斜风细雨吹进窗子里,拍打在吴妨的脸上,倒让他的头脑清醒了不少。 “恭喜少东家,贺喜少东家。” 护卫的机灵,有时让吴妨都摸不着头脑。 他饶有兴趣地看向讨喜的护卫。 “少东家不是还担心林羽去其他县郡调集粮食,下了这场雨,山路难行,他可走不远了,一来一去,必然要超过交酒的时限。” “这场及时雨,可是连老天爷都在帮少东家啊!” 确实是这个道理。 人有天护,何事不愁? 吴妨从怀里摸出一片金叶子,扔到护卫脚边。 “说得不错,赏你的。” “多谢少东家,小的祝少东家心想事成。” 其他护卫见此人如此谄媚,却也不得不佩服人家嘴巴甜会来事。 正羡慕同僚得了奖赏时,就听少东家笑声道:“祝我心想事成光靠嘴说还不行,你去石林村盯着林羽的一举一动,明早记得来回话。” “明、明早?” 那他岂不是要在树林里吹一晚上的雨? 吴妨见护卫质问,眉锋一挑,黑乎乎的脸色显得更加暗沉,吓得护卫赶紧把金叶子揣进怀里。 “明早我定会给少东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去吧。” 吴妨挥了挥手,打了个哈欠,看向场中那些喝多了酒,开始当众玩弄妓女的商绅们,面露嫌弃之色。 他突然有点怀念,和宋徽之那群同窗,闲来无事,勾栏听曲的悠闲时光。 尽管宋徽之之流在他看来太过矜持,但至少不会做出当众袒胸露乳的禽兽行为。 “掌柜的,给各位贵客开间上房,我困了,先回去睡了。” 有了这场及时雨,林羽无法如期交酒已成定局。 他也不必赔着笑脸跟这帮淫虫上脑的家伙们,讨论场中的女人哪个大哪个小,哪个靠前哪个靠后。 又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吴妨朝着小厮伸出手去。 今日经历了太多波折,还好风雨之后能看得见彩虹。 “我得好好睡一觉,明天醒来听石林村传来的好消息。” “还有,让掌柜的把今晚喝剩的酒都收拾起来,沾了油水香料的也别扔,这些可都是钱呢。” 唰唰唰! 雨水随着风势,时大时小。 幸好县城通往石林村的山路已被夯实,并做了斜面处理。 雨水顺着地形流到附近的河沟里,积攒不下水洼的路面,除了有些滑,一时半会儿,并不会耽误车辆通行。 一辆辆板车和一群群行人,摁紧了蒙在车上的油布,沿着蜿蜒的山路,步伐一致地往石林村方向而去。 “张七,你这车是租来的?” “现在是租的,过了今晚再凑凑钱就能买得起了。” “是该买个车了,往后林员外家的酒坊出了酒,咱们乡里乡亲离着近,可以帮那些贵人提前蹲点去买酒,没个车不方便。” 提起林员外的酒坊,附近帮着买粮的村民,那是热情高涨。 东湖湾的村民,是陈财福用跑腿费发动起来的,再加上种着陈家的田,谁敢不用心。 而张家寨和另外的村子,则是从村长那里听来的消息,由李郎中牵头告诉大家,酒坊建成出了酒后,对大家的好处。 大家才知道,林羽不光自己发了大财,还能带领大家发小财。 “听说一斤酒能卖二十两银子,光是这一批就卖了十万斤!卖了二百万两银子呢!” “我的那个乖乖,二百万两银子,一两银子一千个铜板,全部换成猪肉,得有几十万头猪,我做梦都不敢想自己能有这么多银子!” 旁边立即有人反驳。 第一百六十三章 捆绑 “哪止十万斤,还要供给上百家青江酒楼用,少说还得再加五万斤!” 不论再加多少,有一点大家是心里门儿清。 林员外酿的酒多得是人削尖脑袋想要买,比吴伶醉白便宜,但比吴伶醉白卖得更多了。 而与吴伶醉不一样的是,重碧酒不是通过吴家的无忧酒楼出售,而是除了在青江酒楼能喝到,剩余时候只能去酒坊自提。 哪家贵人会一直蹲守在酒坊跟前等出酒? 像这种劳累的苦差事,附近的村民,自然乐意效劳,代为抢购。 “要不是李郎中说有这样的好事,我还不信呢。” “你们说,万一酒坊里的工人把咱们的活给截了,咱们今晚不就是白跑一趟了吗?” 扛着粮食走路的村民们脚步一顿。 他们面面相望,眉头紧锁,显然忘记了还有这么一茬。 酒坊里的工人倒还好说,但管事的可都是石林村的人。 再看路上赶车的都是石林村的人,因为倒卖野甘蔗,石林村如今几乎家家户户都有驴车或牛车。 羡慕与嫉妒还有不甘一齐涌上心头。 “管那么多做啥子,这粮食买都买了,放在家里也是生霉。” “听说石林村的人买粮食有跑腿费,咱们去说说情,林员外是个讲情理的人,不会不给咱们跑腿费的。” 是啊,不能靠倒卖重碧酒赚钱,还能得跑腿费。 比石林村的人少拿些钱,也好过大晚上的白跑一趟。 只是心里难免觉得不公平,可谁叫他们不是石林村的人呢。 浩浩荡荡的人影,往石林村村口的酒坊移动。 此时,第一批买粮的人,已经在石三河的带领下,将粮食押运到了酒坊仓库里。 “都精心着些,别沾上水捂坏了。” “你就放心吧三叔,再说了,放在这里的粮食,马上就得煮了发酵,沾上水一晚上也捂不坏。” 话是那么个话,但石三河就是想在林羽面前表现一番。 证明他对买粮这件事有多么的上心。 等到第一批粮食入库。 林羽与石三河隔空对视了一眼,挑了挑眉,无声的询问他,该说的事说完了没有。 石三河眼见村民们三五成群要往家走,嘴里还念叨着回家吃什么夜宵,这才一拍脑门,叫住大家。 “先别走,忘记给你们发跑腿费了!” “还有跑腿费?” “羽娃子说了,一斤粮食给一文钱的跑腿费,每个人按一百斤领钱去。” 林羽已经派了新买的管家,在仓库门口守着出入库记录,清点完人头给银钱。 一时间凑不齐太多的铜钱,但可以找零兑换。 每人一百文,相当于先前在林羽家做好几天的工钱。 当碎银子拿到手,给管家找完零,村民们又是欣喜又是后悔。 “早知道多扛一袋回来了。” “你扛那么多,还走十几里路,不怕路上磨破了袋子洒一地,让人捡了去?” “也是,做人不能太贪心。” 原本在打算帮林羽时,他们可没想到还有跑腿费可以拿。 就在村民决定吃夜宵加个肉菜时,林羽又当即发放了一个福利。 “但凡是今日帮助过我的乡亲,往后过年节时,我会让人给每家送一斤重碧酒,聊表谢意。” 一斤重碧酒二十两! 哪怕是掐头去尾的次酒,也得五两起步! 要知道在给林羽做事以前,石林村每家每户,一年总收入超过五两的也没几家。 “羽娃子,今日来的人都有份吗?” 石三河回来的路上,听说张家寨的李郎中,特意给羽娃子做了保。 还想着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此时才知道,原来是林羽暗中授意的。 “不光是石林村的人,今日来帮我的情,我都记着,往后路修通了,大家不想在我家做事,也方便大家出行,去城里找事做。” “等路修好,我还打算在东边一里的空地上,建一所学堂,咱们十里八乡的孩子们,再也不用像我当初一样,翻过大山去读私塾了。” 作为农夫出身的林羽,没有权贵世家那种一呼百应的优势。 但扎根在乡村,只要拿人心换人心,营造好积极向上的氛围,成为十里八乡说话最顶用的人,再将大家利益捆绑在他的身上。 任凭外面风吹雨打,除非他犯了诛九族的大罪,朝廷动兵要攻打这里。 除此以外,这一带就是被他围成一片铁桶的据点,哪只头铁的苍蝇,也休想找到一丝缝隙叮进来。 “羽娃子你可真是好样的!” 石三河听说要在他当村长期间建村学,激动得眼眶通红。 那可是村学! 建成了,他能和林羽一家,一起写进村里族谱与村志的,甚至写进县志,他能不激动吗? 当即,石三河就把这一连串的好消息,告诉了后面还在赶来的人们。 “一斤粮食一文钱的跑腿费?早说啊!我用拉的也得拉五百斤粮食回来!” “你快歇歇吧,你拉得来人家林员外不一定用得着,就是这村学,我们张家寨的人能上不?” 张家寨离着城里最近的私塾有十里地。 离着石林村只有七里地。 再加上以后到石林村做事的人多,起早贪黑还能顺道送孩子上村学,谁不想图个方便呢? 特别是村学它为何叫村学,因为来上学的都是附近的人,开学堂收费它是真便宜! “能!不光能上村学,林员外还说了,今晚帮忙买粮的他都记着,年底要给每家送一斤重碧酒呢。” 这哪里是在送酒,这分明是在送钱! 以前别的村的人常听石林村的村民夸赞林羽,仁义厚道又耿直。 当时还觉得那些人是在捧有钱人的臭脚。 现在才知道他们的思想有多么的恶臭。 “我回家就让我娘给林员外供个长生牌,逢年过节给他烧香拜一拜。” “为啥子?” “他多活一年咱们就能多得一斤酒,他家酿的酒早被贵人们抢疯了,每年年底最耗钱的时候,有人给你送几两银子你不把他供起来?” 提问的人这才恍然省悟过来。 同时在心里暗暗记下这件事,回家也去供个长生牌,希望效果能够翻倍。 雨夜微凉。 但扛着粮食的村民们,心里暖融融的。 离着石林村老远,能看到搭起的雨棚里,烧石灰的火苗依旧点燃着,空气里还飘荡着一股肉香。 “我是不是饿出幻觉了,前面好像在烤肉?” 这时,肉香传来的方向,响起一道清亮的吆喝声。 第一百六十四章 齐心 “父老乡亲们,再加把力气,把粮食送到仓库里领了跑腿费,快来吃肉!” 烤肉的正是林羽。 他在见到林诚拿了二十两银子后,说要请同行的村民回家吃夜宵分钱时。 干脆花钱买了村里养的几头猪,把过年逃过一劫的肥猪,当场摁进稻田里放了血。 许多外村的人,不像石林村一样先富起来,拉着车去城里,既能买得更多的粮食,赚更多的跑腿费,还能够轻松省力。 他们的每一文钱,都是靠着肩挑力扛,沿着蜿蜒的山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 “大家千万别客气,敞开肚皮吃,可惜没有准备酒水。” “林员外能给我们吃上烤肉就行了,喝了酒回头找不到家可怎么是好。” “哈哈哈,大叔你说得对,要是大家走累了,一会儿我用车把大家送回家去。” 月黑风高还下着细雨,许多走累的村民,还担心交了粮食,饿得前胸贴后背淋一场雨会得风寒。 肉香味之后紧随着就飘来一股浓烈的姜汤气息。 陈娇娘带着杨薇和婢女们,让林大姑家的儿媳们架了铁锅,在仓库旁搭建的雨棚下方,煮着姜汤。 旁边还有不少石林村的妇人,擀着面皮包着馄饨。 饿过劲吃不下肉的,先来一碗飘着豌豆颠的猪肉大葱馄饨垫垫肚子,简直就像是回到了自己家一样。 “这石林村来了,是真的不想走啊。” “有法子,来林员外家做事,保证你天天吃香的喝辣的。” 在大家的嬉笑声中,一路上的疲惫仿佛也缓解了许多。 由于人数众多,根本没有太多的碗筷和桌椅,大家也不讲究。 站着吃的蹲着吃的都有,手里的用具也五花八门。 有拿竹筒装汤的也有拿叶子捞馄饨的,更有悄悄将肉串藏在口袋里打包,想着回家给孩子们吃的。 谁知大家吃得差不多了,要回家时,林羽又给每人分了一条肉。 “这雨还不知道下几天,留在村里放馊了多浪费。” “以后我家酒坊还有荒地招工要买食材,都是用新鲜的,大家回去后,把房前屋外的空地利用起来养些鸡鸭鹅或牛羊猪啥的,出笼了送来我都收。” 不光拿了肉,还得到了一个全家赚补贴的机会。 之前来的时候,还认为林羽只照顾石林村的人的那些人,惭愧不已。 来时路上大家心思各异,被石林村的人赶着牛车送回家的路上,所有人都只有一个想法。 “活该林员外赚大钱。” “以后咱们就跟着林员外讨生活,一准错不了。” “对对,那个吴家算什么东西,还敢找林员外的麻烦,诅咒他生儿子没雀儿。” 在大家义愤填膺的诅咒下,各村的看门狗听到车辆的动静狂吠起来。 夜半时分,本该安静的沉睡在细雨里的山村,焕发出异样的生机。 直到山林里彻底的平静下来,一道红色身影融入雨夜之中,快速奔跑在山间。 她绕过饲养猫熊的竹林围绕的铁篱笆,闪身进了林家大院。 坐在客厅里等候多时的听到大黄敷衍地叫了几声,立即精神一振。 一定是去打探消息的嫣儿回来了。 “林公子,吴妨确实没安好心。” 一进门,嫣儿脱掉身上的蓑衣,便愤愤不平地指责起了吴妨这个阴险小人的做派。 嫣儿早在吴家故意弄丢了郡主预定的吴伶醉白,害得险些开不成诗会时,就知道吴家人为了争权夺利,嘴脸能有多难看。 今日前去打探,方知吴家人做生意的手段,更加恶劣。 在嫣儿的叙述下,林羽才知道,吴妨除了要断他的粮以外,还特意在暗中联系了诗会当场买酒的几个公子哥。 “吴妨唆使他们前来补签双倍赔偿的契约,还说服那些人拿到巨额赔偿要与他分赃,呸!” 有钱能使鬼推磨。 吴妨这一招,除了能够利用别人得到钱财以外,还能利用别人的权势,限制住他买粮食的渠道。 借刀杀人的手法,算是被吴妨玩得炉火纯青了。 “林公子,你放心,假使益州买不到粮,我可以请……” “不必,我已买够所需的酿酒粮食了。” 林羽还以为嫣儿打算请长乐郡主帮忙,提前婉拒了。 原本想公主殿下出面的嫣儿,把话咽了回去,不敢置信地眨巴着一双美眸。 什么叫已买够? 吴家这么严密的封锁下,林公子当晚就把困难解决了? “是郡主出面了吗?” “银票被劫,你家郡主带兵支援去了,我这里只是小事,不必让她操心。” 此话一出,嫣儿也无暇多问如何解决的困难,站起来披起蓑衣就要走。 林羽赶紧将人拦下。 “郡主还说了,让你休整一晚再去找她,她的事……可能是受到我的牵连,不会有危险。” 几乎是他话刚说完,嫣儿灵活的脑子转了一圈,便意识到他的弦外之音,是在说什么。 嫣儿重新坐回了椅子里,但气息不稳,显然是怒了。 “如果真的查出来是吴家做的手法,害得郡主奔波操劳,我定不会放过吴家。” 很好。 林羽支持地点了点头。 跟长乐郡主不方便讲吴家的坏话,但当着嫣儿姑娘的面给吴家人上眼药更有效果。 毕竟长乐郡主公私分明,代表的只是她自己,但这位嫣儿姑娘,除了是贴身婢女以外,还充当着大公主的耳目。 想要彻底扳倒有开国之功的吴家,光靠他努力,鞭长莫及。 吴家最深的根基可是在京城! “嫣儿姑娘,客房准备好了,早些休息。” “林公子也早些休息,不知林公子能否给我装壶重碧酒来?” 嫣儿眼中冒火。 吴家这群害人精,还想让吴伶醉成为大常贡酒? 皇室可丢不起这个人! 林羽假装不知道嫣儿姑娘的意图,笑着站起身来。 “我亲自去。” 给大公主殿下送酒,当然要选最好的那一槽。 这场密集如线的细雨,断断续续下了一整夜,直到东方彻底透亮才停下。 无忧酒楼。 吴妨搂着昨晚唱得卖力,嘴巴半夜没停的小桃红,睡得正香,还做着美梦。 第一百六十五章 落井下石去 梦里,林羽哭爹喊娘地跪在自己的脚边求饶。 只要能卖给林羽粮食,不让赔偿四百万两银票。 林羽说他能够当牛做马,只求自己给他一家人留一条活路即可。 “哈哈,没有接受过世家教育的贫民,实在天真,生存之道自开天辟地起,就是你争我夺,你死我活!” “放你一条活路,让你东山再起,好向我吴家报复吗?” 不敢和江家撕破脸皮,那是因为就算赢了江家也要伤筋动骨。 可林羽和江家的差距就像云泥。 如今知道林羽从一开始就算计吴家,千年世家能任由一个暴发户骑在头上拉屎? 那还叫什么千年世家? 不如叫千年王八! “林羽,不是我冷酷无情,谁叫你要与吴家为敌。” “面对你这只上蹿下跳的臭虫,狮子搏兔也要用全力,一招就能把你碾死!哈哈哈!” 咚咚咚。 敲门声搅扰了吴妨的美梦。 睁眼醒来时,吴妨脸上还挂着得意的笑容。 “何事?” 昨晚派出去的护卫回来传话了? 掌柜站在门口,低声提醒:“少东家,不是你约了李公子和王公子吃早饭吗?” “他们这么早就来了?” 吴妨一把踢开在床里朝他挑媚眼的小桃红。 一个玩意儿能爬上他的床,那是她的荣幸,也是他一时高兴。 “别想着我会替你赎身,准备一碗避子汤是你自己喝完乖乖走,还是我的人给你灌下去扔回青楼里,你自己选。” 他可不像宋徽之是一个痴情种子。 女人对他来讲,只是工具罢了。 打发了泫然欲泣的小桃红,吴妨穿戴整齐,又故作有事,让李公子与王公子多等了他一刻钟。 旌阳的局势,因为之前糖方一事,变得不太明了,谁知道这两人,是听说有钱可赚,闻着腥味找上来的,还是来给林羽打探消息的。 “两家一共花了十二万两银子,双倍也不过才二十四万两,不得不防。” 一刻钟后,李公子与王公子并没有离开。 吴妨这才放下心来,并故意让人放出风声去,说李王二人要去石林村,签双倍赔偿的契约书。 另外,又让林羽受到粮行针对,无法购买酿酒粮食的消息,一并放了出去。 “吴兄,听说李兄和王兄在这里吃早饭?正好我们没吃,和他们一起。” “三位楼上请。” 一起吃早饭是假。 听说买不到重碧酒,想利用此事,一起赚一笔赔偿款才是真的。 毕竟那是十多万两银子,不是十几两,这些世家子弟买的酒是替家族买的,可赚到的银票却能分到大半。 林羽如期交酒也就罢了,如今碰到区区的断粮一事,就有可能酿不成酒。 再加上长乐郡主也不在旌阳,给人一种林羽无靠山的感觉,不少人本着有钱不赚王八蛋的想法,都想来落井下石踩几脚。 同样的,也有人敬佩林羽的才华,稍微一打听,明白这是吴家出的阴招,决定等着林羽主动上门来退钱。 一个时辰后。 当太阳穿破雾气,金光洒在大道上。 吴妨清点了一下前来吃早饭的人,手里拿着预购重碧酒的数量。 只有五万斤。 “剩下的那一半人,还想着卖林羽一个人情,剑南道第一大诗人的名头真是好用。” 有名气又如何? 人无信则不住。 光凭一个不守信用的错误,足够抹黑掉林羽这个大诗人的荣光。 想到这里,吴妨不想再等其他的墙头草来助阵,对着商量完如何拟定赔偿契约的众人,比划着停放马车的方向。 “各位,请吧,我带你们去石林村,如果林羽不肯签赔偿契约,我一定会为大家向酒行商会反映,给各位一个公道。” 这群人之所以聚集在无忧酒楼,看中的也是吴妨与林羽的敌对关系。 借着吴家的逼迫,让林羽乖乖的就范。 十几辆马车,按照家世的高低起步,朝西而去。 …… 昨晚回到房间,倒头就睡的林羽,可能是喝了酒能助眠,睡到肚子直叫才起床。 “神清气爽没有宿醉感,古法酿造的重碧酒,果然很地道。” 不是他自夸。 整个大常想找出超越重碧酒的酒水,至少还要再等几百年。 所以在这段时间里,重碧酒在酒行的地位,必须是稳占鳌头。 “做人可以谦虚,酿酒就不能太谦虚了,起床吃饭,开仓配粮!” 吃过饭,林羽开始翻看入库记录。 昨晚一共入库了四十万斤粮食,除去他故弄玄虚保护酿酒配方的粮食以外,能够酿制十五万斤的重碧酒。 酒坊的建地面积足够装得下三十万斤,所以只要等到吴妨破防,得知断粮没有用,晚几天给江兄交付剩下的重碧酒,并无大碍。 毕竟酒搬去青江酒楼,也不可能几天就喝完。 “第一批酒水问世,要限制在二十万斤以内,给市场营造出一种流通且保值的状态。” 虽说他不会搞饥饿营销那一套,但能用二十两银子买一斤酒的人家,确实不多。 后续再酿成的十万斤,其中一半,他打算进击中低端市场,调整酒精浓度还有蒸馏时间。 另一半则放进酒窖里封泥陈酿。 卖酒是一个持续发展的行业,速成酒和窖藏时间长的陈酿,还是有很大的区别,随着时间的增加,身价也会随之增加。 “让三哥找人在竹林西挖一些酒窖,那里地势高土质好,通风透气但不怕雨淋。” 林羽拿出地图画了一个圈。 又在村口往东的一片靠近溪河的竹林里,画了一个圈。 烘干烤好的字模,明后两天就能取出进行下一步了,他得给陈光儿搭建一处印刷作坊。 印刷作坊需要靠近水源,再加上经常需要搬运各种物品,不适合建在高处。 目前除了荒地,只有酒坊和待试产的印刷作坊,林羽把这些事情后续一个月如何做,全部理出头绪,大概的构架写在纸上。 现有的产业全部步入正轨,为了能够让它们顺利发展下去,接下来…… “可以挖坑埋人了。” 林羽眼中闪过一道凛然的杀机。 昨晚,特意让前去买粮的人,放出剑南道外粮食涨价的消息,不单纯只是为了找理由,让假扮商客的村民,不受怀疑能多买粮食。 第一百六十六章 商本逐利 更重要的是,他要让那些粮铺自食恶果。 “他们不是想垄断整个旌阳甚至整个益州郡的粮食流转,我正好加一把火,给他们一个更加恰当的理由。” 为了吴家对付他而囤积粮食放着不卖,那是赔钱的生意。 得知粮食要涨价,四处购入粮食囤积坐等赚钱,才是商人的思维。 林羽看了一眼从各个粮铺买来的粮食价格,其实他放出去的谣言不是无中生有。 大常尽管平定了国内的战乱,但边境之争从未消停过,只是摩擦不算太大,但驻扎边境的四十万大军,粮食是不可或缺的。 可是去年西北和东北闹了雪灾,今年收成几何还未可知。 所以从北境运送来的粮食,价格比南地来的偏高。 “借助国难炒粮食的人,果然哪个时代都有。” 本着这些无良粮商,谁炒都会炒,粮食不会增加只会转移到某家仓库的既定事实。 林羽才特意制定了这个反击计划,把吴家与他的私斗,拉升到为那些粮商为了谋利,囤粮不卖的高度。 只是这样一来,必须要利用百姓们的舆论,给官府施加压力,出手惩治这些无良粮商,多少还是可能会制造一些缺粮的恐慌。 虽说缺粮恐慌的根本,还是粮食生产不足,但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他愿意再奖赏自己一个功劳。 “重碧酒成功产出,该给玉兄玉姨写封信报个喜,顺便请他派人去境外的占城转一转,替我找些东西回来。” 之前江南雁要送他境外压榨甘蔗汁的工具时,他就曾考虑过,有朝一日,要派旅团到境外各地转转。 可以发现一些国内还未开拓的商机。 只是大常地大物博自身传承较多,他没功夫往别的方面想,更没有可靠的人前去。 如今天时地利人和,再加上酿酒消耗粮食众多。 吴家已经想到利用断粮做文章,等发现吴伶醉的市场,被重碧酒全部挤压,极可能会鱼死网破。 来一招限酒令。 “有些事还是得未雨绸缪,不能让人卡了脖子。” 像小米、高粱和荞麦这种耐旱抗倒伏的杂粮,朝廷自然不会限制流通,可大米这种稻谷所产出的主食,本身产量不高,很容易遭遇到朝廷的限量。 从而影响重碧酒的生产。 给玉复醉写完信,又亲自去装了十个小酒坛,差了林乘风去城里找驿站,加急将这些东西送去滇南。 按照玉娘母子俩的脚程,为了避免吴家迫害,如今应该到了滇南故乡的边境上了。 “光是送信件,哪怕是加急的,一来一去都要半个多月,通讯不发达的时代,有些事情想做快些都快不了。” 先处理好眼前的事吧。 林羽先去烧窑里,查看了一番字模的情况。 果然还要再烤一日才能用。 “太阳升起这么高,昨晚熬夜的村民应该起床了。” 就在林羽打算去村口的酒坊仓库,让林大姑贴出招工告示。 挑拣粮食,造曲酿酒。 撸起袖子加油干! 这时,林大力和林初东推搡着一个浑身是泥的青年走了过来。 “老爷,我们发现这个人,从天不亮就在后山鬼鬼祟祟的转悠,还以为是村里人迷了路,结果喊他他就开始跑。” “抓住了以后,一问村民们才知道,根本不是村里人,问他是谁,没想到他居然是个哑巴不说话。” 林大力梆梆给了青年胸口两拳。 青年果然只是闷哼几声,用眼神骂着林大力,一言不发。 林羽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舌头健在,听得懂大力说的话却故意装聋作哑的青年。 青年鞋子都跑掉了,裤子也被荆棘划得一条一条地挂在腿上,留下了许多血口子。 假如是个正经人,谁会放着好好的路不走往深山老林里躲? 林羽看到对方有些面熟,但一时间想不起是谁来,干脆对着林大力吩咐。 “既然他不说出自己的身份,一定是流民,捆结实些扔河里听天由命,你不说我不说他也不说,谁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 “老爷说得对,留在家里还浪费粮食,扔河里喂鱼去吧。” 林大力像拎小鸡仔似的,扯着青年身上的绳索,扛在背后就要把人带走。 吓得青年吱哇乱叫,也不敢再当哑巴了。 “放了我!我可是吴家的家奴,有奴籍的!” “少东家发现我没回去,一定会派人来找我的,你们杀了我会吃官司的!” 哦,原来是吴家人啊。 林羽招了招手,示意林大力将人抬走。 “老爷,还要往河里扔吗?” “扔,绑一根竹竿别沉下去,等他的少东家来救他的时候,记得把他踩坏了咱家花花草草,惊吓到所有人的赔偿银子讨回来。” 这样的命令可把青年吓了一跳,他急吼吼地质问。 “林羽,你就不想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 “你大晚上不睡觉跑我家来晃悠,不是来打探消息的,还能是来入室抢劫的?” 提及入室抢劫四个字,林羽眼神变得凌厉无比。 好像青年说错一个字,下一秒扔河里,连竹竿也不给似的。 面对这样恐怖的少年郎,青年护卫终于明白,少东家输在了心肠不够狠,这才给林羽找到反击的机会。 想到少东家开开心心地前来看笑话,却因为他没能及时传回消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护卫的头皮一阵发麻,对着林羽央求道:“林公子,我上有老下有小,求求你放过我吧?” “我放过你你可曾想过放了我?” 林羽冷着脸对林大力朝着村口一昂头。 林大力默契地点了点头,再次扛起人就走。 林间传来阵阵求饶声,林羽对此置若罔闻,倒是对于吴妨的到来,有些期待。 “断我的粮只是第一步棋,第二步就该逼我上梁山了。” “老爷,不好了,村口来了许多辆马车,点名要找你签什么赔偿契约。” 守在村口的护院跑进院子。 尽管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赔偿契约,但想到那些装饰华丽的马车,其中还有双头马,谁也能看出来,老爷这是摊上了大事。 “老爷,我们先拦一拦这些人,你赶紧翻山离开石林村,去别处避避风头吧。” 第一百六十七章 挑衅 护院倒是合格的护院,舍生忘死。 却忘记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碰到权贵找麻烦,光靠回避是没有用的。 “这个风头不用避,你去找三叔,让他召集村民去村口。” “老爷是想借助全村的力量,来对抗这些人?” 护院林浪认为此举不可行。 村里确实有三四百口人,可十几辆马车带来的护卫,也有上百人呢。 手无寸铁的平民,遇到装备精良的护卫,必定吃不了好果子。 林羽哭笑不得地看着脑补了一出大战的林浪,只能出声解释。 “我不是想让村民替我去战斗,我是让村民们上工干活,喊上林淘和林尽,动作快点。” 这个时候老爷还忙着生产不顾性命? 林浪不知道自己这是摊上了怎样辛勤的老板,赶忙化作采蜜的蜂蝶,像插上翅膀似的,喊上另外两个新来的护院,跑得飞快。 “初东初南,随我去村口转转。” 林羽嘴里摇的人还没来,江家派来的八个护卫,犹如八大金刚似地,站在前方开道。 他盯着八人宽阔的背影,想到与吴家即将白热化的对抗,心里盘算起来。 是时候请江兄割爱,或者再给他介绍八大金刚这样的护卫养在家里头了。 钱多了就需要拥有保护钱的武力,否则就是相当于给别人赚钱。 这个世界从始至终比的不是谁的脑子快,就是谁的胳膊粗。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先培养一首词的护院,才能给自己满满的安全感。” 前方开道的八个护卫后背冒着凉气。 忽然有种即将易名的危机感。 心里想着:要不一会儿打起来的时候,稍微挨几拳,表现得业余一些? 无论是林羽家的护院,还是公子哥们带来的护卫。 大家都憋着一股气,准备背水一战。 村口处。 肃杀的气氛让村里路过的看门狗,都忍不住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逃走。 吴妨看着这群打算以势欺人的权贵子弟,生怕他们打不起来似的,还在煽风点火。 “李兄王兄,林羽也不是那种无赖的商人,他可是剑南道第一大诗人,说了会双倍赔偿,难道还会因为区区几百万两银子,诓骗你们?” 在场的多是心胸狭隘之辈,他们能来,既有想要乘人之危赚取双倍赔偿的人。 也有瞧着林羽昨日在诗会上扬名,吸引了全场女客目光,导致对徽之公主的羡慕变成对林羽嫉妒的人。 可以说,吴妨的这句话,把他们所有的痛脚踩了个遍。 “剑南道第一大诗人?我可没有承认,在商言商,谁会顾及一个虚名?” “区区几百万两银子这种话,也就只有吴兄你能说得出口,我家全族的现银加起来,也没几百万两银子。” 实际上,在场的权贵世家中,多是中流或不入流的家族。 他们普遍的特点是,好面子却又抠门。 当初买重碧酒也是有利可图,加上不想落后于人,今日前来逼迫补签契约,同样也是有利可图,还能瞧一瞧林羽如何从风风光光,到灰头土脸。 “林羽人呢?我们好歹是他的贵客,在村口吹了这么久的冷风,他怎么还不来?” “他不会是听说我们来找他麻烦,偷偷跑了吧?” 大家面面相觑,看向那连绵无尽头的青山翠树。 若是有人一头扎进去,只怕报了官发动全县官兵去找,也找不到林羽。 正想着派人前去林羽家中搜寻。 一个小山包似的壮汉,拎着一捆乱动的“柴火”,拖着一条两指粗的井绳,从坡道上方快步而来。 “他是林羽的随从林大力!” 吴妨身边的小厮一眼认出了对方,赶紧护着吴妨让他往后挪挪。 想当初林大力能够凭借着双臂,把吴永公子的马车移位。 真要是正面相抗,还是让别人家的小厮和护卫先上,最为稳妥。 其他对林羽不甚了解的公子哥,见来者是林羽的人,纷纷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正准备先礼后兵,用言语教训一番不知礼数的随从。 等到林大力离得近了,他们看到对方手里拎的根本不是“柴火”,而是一个一百五六十斤的青年。 全部偃旗息鼓,闭紧了嘴巴。 倒是林大力,没有搞清楚状况,好奇地打量着堵住村口的这群人。 “你们找我家老爷有事吗?”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他手里的青年,纷纷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然后,全部用期待的眼神看向吴妨,让他给大家出个主意或是打个样。 他们找林羽的麻烦,只是为了图钱,但吴妨是为了要林羽的命。 可不得多付出些努力嘛。 吴妨也不想给这群公子哥们当打手,但林大力手里拎的青年,不是别人,正是他家的护卫! 护卫看到他,更是激动得嚎啕大哭。 “少东家,林羽他想杀了我!” 啪! 林大力一个大耳刮落在青年护卫的嘴上,将嘴巴打成了两瓣腊肠。 “我家老爷可没想杀你,我家老爷是……是嫌你身上太脏,打算给你洗洗澡。” 说着,林大力狠狠地瞪了一眼,想要上前解救青年的其他吴家护卫。 像拎着小鸡仔似的拎着青年来到河边,随地找了一根烂竹竿,连人一起绑在草绳上,往河里头一抛。 扑嗵! 水花四溅,青年的身体在河里小幅度地扑腾着,上不来下不去。 不致命,但当着吴妨的面,如此处置吴家的护卫,四舍五入就是挑衅了。 “好你个林羽,既然你做了初一,别怪我做十五。” 吴妨怒了,指着自己的一个小厮又指了指坡道尽头。 “去告诉林羽,他要是再不出来见我,我就要把他的酒坊一把火点着!” “吴妨,你家吴伶醉不如我家重碧酒好喝,你就想毁了我家酒坊不想让我酿酒?” 林羽的身影出现在吴妨手指的方向,不急不徐像闲庭散步般,走了过来。 “毁了也行,但如果我无法如期交酒的话,我的损失还有大家的赔偿,必须你来付。” 听到林羽避重就轻,想把责任转嫁到自己身上,吴妨暗道一声“好险”。 这个林羽果然阴险狡诈无比,竟想通过林大力挑衅,引起他的怒火,抓住他的把柄躲过一劫。 把他想得也太天真了! 吴妨硬生生地咽下了这口恶气,收回手指握成拳头,皮笑肉不笑地提醒大家。 “林羽来了,各位还不赶紧办正事?” “不急,我先把今日挑拣酿酒粮食的事情安排妥当。”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世家和王八 伴随着林羽的话,石林村的村民们从四面八方围聚了过来。 不仅如此,早在村口等着找活干的周围村子的村民,听到林羽安排事情做,也跟着围了上来。 如此声势浩大的动作,把负责拉车的马吓得不停的尥蹶子。 面对林大力都犯嘀咕的公子哥,眼见那些乌泱泱、黑压压的人头,心都悬在了嗓子眼里。 “这得有一千人吧?” “吴妨的嘴是真严啊,林羽私养了这么多手下,他竟然不告诉我们!” 别看寻常时候,这些权贵世家的子弟们,根本瞧不起平头老百姓。 甚至有时候会以玩弄平民为乐趣,不顾他们的死活虐待凌辱。 但当他们汇聚成一股洪流时,谁也不敢小觑。 太平时的民怨可以让权贵落马,战乱时的民怨可以让权贵灭族。 这些公子哥们,此时恨透了瞒着他们实情的吴妨,却又舍不得双倍赔偿离开。 只能让车夫勒紧缰绳,控制好马匹,别把他们从车厢里甩下去,再沦为泥腿子脚下的玩物。 “林羽,你鼓动百姓们为你撑腰,不怕引起骚乱被砍头吗?” 吴妨也被这千人聚集的阵仗吓了一大跳。 可他不是吓大的,怎能因为林羽花钱请来这么多人助阵,就落荒而逃呢? “什么撑腰骚乱,你耳朵听不清还是脑子不好使,我不是说了,我们要开始挑拣酿酒粮食了。” 林羽拍了拍手。 前后夹击的村民们立即停在原地。 等着他发号施令。 近千人如此顺从的表现,比寻常的军队展现出来的服从性还高。 “各位贵客远道而来,我本应该招呼你们的,但是大家急着干活赚钱,我先安排他们,贵客们没意见吧?” 林羽目光扫过那些故意来找茬的公子哥们。 他的笑容很和善,语气很温柔,只是周围百姓们谴责的目光,让公子哥们一句反对的话也说不出来。 “客随主便。” 他们匆匆丢下一句服软的话,这回连面也不敢露,纷纷躲进车厢里,只坐了一角软榻。 随时等着吴妨挫一挫林羽的锐气之后,他们再出来签契约。 逼是不敢再逼了,这么多人,每人一口唾沫,他们今天就能像吴家的护卫一样,淹没在石林村的河里,死又死不了,脸也丢没了。 吴妨见来的时候,一群人说得好好的共进退。 结果刚和林羽打了个照面,一群人怂得连个屁都不敢放,就剩下他孤军作战,气得心口直抽抽。 什么世家,全是王八! “林羽,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少粮食可以供这么多人挑拣,别是一人捡不了几颗就要回家,连打包带回家煮锅粥都不够用吧?” 吴妨认为林羽是在故弄玄虚。 他不仅没上这个当,还不遗余力地嘲讽起来。 城里粮行的粮商还有富农地主们,全部按照他的指令办事,没有一个人胆敢卖给林羽粮食。 昨晚又下了一场雨,他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路面上有车辙的痕迹。 “林羽,别挣扎了,只要你乖乖向我磕头求饶,我或许会考虑饶你一命。” “太阳都晒你屁股上了,你怎么睁着眼说梦话呢?” 林羽可懒得理会吴妨的挑衅。 他对着昨晚吃夜宵时,提拔出来的几个管事。 把今日该做的事情全部安排下去。 挑拣粮食是个细致活,适合妇孺干。 捡柴这种小事,半大的孩子也能干,在村学没建起来之前,让他们打打零工挣零花也不错。 剩下的就是清扫路面,继续烧石灰以及搬运材料,夯实村学的地基,把他家还未完工的大院子垒起来。 “留下来挑拣粮食的,每人至少一天要挑二百斤,如今这二百号人还不够用,大家再多宣传宣传这件事,找一些可靠熟悉的亲戚一起来上工也行。” 四十万斤粮食呢,要赶在制曲的一周内全部挑完,再除去天气阻碍。 少说要有四五百人共同进行才可以。 “等挑拣完粮食,大家可以选择开荒种甘蔗的活做,待遇一定不比在城里做事差。” “除了每日的工钱还管一顿饭,逢年过节发节礼,干满一年的,家里可以送一个孩子来免费读村学。” 生怕村民们误会他的意思,再进行家族内耗。 林羽又补充了一句。 “一家有好几口人在我这里做事的,名额也按人头增加,另外有家庭贫困想边工边读的,我也欢迎。” 特事特办,主打的就是一个人情味。 昨晚,十里八乡的村民们,已经体验到了跟着林羽干,三天饱九顿的感受。 现在得到林羽这么多的保证,一个个撸起袖子。 不等管事的发言鞭策,一个个像打了鸡血似的,只等开工奉献自己的力量。 仓库门刚打开,负责挑拣粮食的女工,甩开膀子扛起粮袋,卖起力气来,一点儿也不比男的差。 守在仓库门口的石三嫂,惆怅地低叹一声:“我昨晚回家请娃儿写了一个时辰,才想好的话,一个字也没用上。” “三弟妹,我也是担心了一晚上,生怕管不住人,她们不服我,谁能想到,管事管事,根本不用管人,只管事就行。” 仓库内外是一片火热。 任谁看到这群积极向上、有条不紊的工人,都会觉得主人家万事可成。 坐在车厢里的公子哥感受到火热的氛围,屁股往软棍里面挪了挪,坐了半边屁股,心里不上不下地纠结着:还要不要冒险得罪这个倍受长乐郡主青睐的后起之秀? 而吴妨的信心丝毫没有因为这些事而动摇。 他还在等着看一群人分拣一袋粮的笑话。 可当他看到女工们,从仓库里扛了一袋又一袋的粮食,放在架子上,开始逐袋挑拣。 摆放粮袋的货架上已经堆了四五万斤各色粮袋,他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起来。 “林羽,你哪来的这么多的粮食?” “从城里买的啊。” 林羽语气轻松,说得好像根本没有吴妨设计断他粮食这件事似的。 从城里买的?! 吴妨胸中升起一股滔天的怒气:是谁阳奉阴违卖给林羽粮食? 但转念一想又打消了这个猜测。 他可以不相信那些商绅,但他专门派了护卫去盯梢。 林羽和他的家人下人连城门都没进,昨晚也没有人一口气买这么多粮食,林羽家更没有存粮。 眼前这些粮食到底从何处变来的?! “吴妨,你连视你为同窗好友的宋徽之都要算计,可见你是一个不会轻信他人的人。” “以你的性格这辈子也猜不出,我仓库里的几十万斤粮食,从何而来。” 论搬弄是非的话术,林羽自认不输吴妨。 他提醒了到场的公子哥们,吴妨根本靠不住的尿性不是突发的,而是蓄谋已久的。 免得这群公子哥来都来了,不要双倍赔偿了,却因为脸皮薄,再把订单给撤了。 所以,得给大家找个台阶下。 而吴妨,就是一个很好踩又现成的台阶。 第一百六十九章 脚疼脸更疼 吴妨此刻没有心思反驳林羽,阴阳怪气地嘲讽他疑神疑鬼,擅长利用别人的事实。 他像是钻了牛角尖似的,不肯相信自己精心准备的计划会全盘皆空。 “林羽,就算你说破天去,我也不信你能凭空变出几十万斤粮食!” “除非你打开仓库让我看一看!”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林羽本着善良做人的精神,不打算收取吴妨参观仓库的银钱,朝着负责看守仓库的护院们招了招手。 “把门板全部拆开,让昨晚受潮的粮食晾一晾!” “晓得了老爷!” 仓库厚实的门板逐一拆除,露出了里面鼓鼓囊囊的布袋。 在阳光的照射下,布袋里散发出来的气味,根本无法作假。 但吴妨还是跌跌撞撞地跑进仓库,随手将一袋粮食拆开,当露出里面的红高粱时,他气得剧烈地咳嗽起来。 “吴妨,我家酿酒的粮食那是精挑细选的,你把口水喷进去,难道让各位贵客喝你的口水吗?” 林羽假装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继续刺激着吴妨。 “这袋高粱五十斤,从城里运来算是路费,按你二十文一斤算,大力,把高粱扛到吴家马车上去。” 他的学习能力很强,强买强卖还是跟吴妨学的。 “你……咳咳!” 半两银子不到的高粱收他一两银子,吴妨哪里还敢在仓库久留。 他恨恨地扫了一眼那些布袋上面的标记,暗自记住到底是哪家粮铺阳奉阴违,胆敢卖给林羽粮食。 回头就让粮铺的东家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吴妨你看啥呢?数布袋呢?管家,快把咱们记的账簿给他看看,免得数量太多他数漏咯。” 体贴入微的林羽一开口,就把吴妨气得再次捂着口鼻咳嗽起来。 挑衅! 这绝对是赤裸裸的挑衅! 也不知道林羽到底给那些粮商灌了什么迷魂药,竟让林羽嚣张至此! 吴妨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剧烈的咳嗽声,像是要把肺咳出来似的。 车厢里前来找茬的公子哥们,更是噤若寒蝉。 仓库里不只四五万斤的酿酒粮食,还有几十万斤的存货。 在吴妨验证了这个消息后,他们干脆一屁股窝进软榻里,掏出怀里已经签上自己名字、盖上手印的契约书。 嘶啦…… 契约书碎成好几片,扔进茶托里面泡了水,想还原都认不出上面的字迹。 听到动静的林羽,这才像是刚看到这群人似的,好奇的问:“各位贵客刚才说要见我,是想做啥子来着?” “那个……昨日诗会,听说重碧酒用了五种粮食酿成,我们想来长长见识。” “王兄说得对,我们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如此特殊的酿酒配方呢。” 有了一个合适的理由,只要林羽看破不说破,大家的生意就能继续做。 可在场的吴妨,见不得这群算计林羽的人,轻飘飘地铩羽而归。 他指着王公子怒声质问:“王兄,你不是说,要让林羽和你续签一份双倍赔偿的契约书吗?” “吴兄你听错了吧!” 王公子拔高声音,一副受到严重惊吓的模样。 好似他从来没有提及过此事,是吴妨在胡编乱造。 这只大王八! 吴妨心里再生气,表面上还要挂着僵硬的笑容,决定让这些退缩的公子哥们回心转意。 “我刚才进仓库看了,里面只有三十万斤左右的粮食,这些粮食恐怕酿不出你们和青江酒楼要用的全部重碧酒。” 他不知道林羽既然要买粮,为何只买这么多。 但他根据吴伶醉白的酿酒成本来算,这些粮食绝对不够用。 既然林羽准备得不充足,他正好拿来利用,等回到城里,他就用强硬的手段,控制所有的粮商。 坚决不能再卖给林羽一粒粮食! “三十万斤左右的粮食能酿出十万斤酒吗?” “不晓得,但是吴妨说得头头是道,吴家又是酒行多年的领头羊,他一定不会算错。” 墙头草的公子哥们,手快的已经在盯着茶托里的墨渍后悔,手慢的还在等着下车签契约书。 然而林羽根本不给手慢的机会。 “重碧酒之所以比吴伶醉白便宜,不是因为它品质不好,而是因为它消耗的粮食比吴伶醉白少。” 所以吴家想要鱼死网破,利用消耗粮食太多往重碧酒上泼脏水? 不仅没有门儿,连窗户都给它焊死!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吴妨第一次听说这个消息,这比他见到仓库里堆积的几十万斤粮食,还要震惊,还要无法置信。 林羽并未与吴妨打口水仗,直接呈上大家可以查明的证据。 “上次我酿造一万斤的重碧酒,只在城里买了三万斤的粮食,其中一部分还被自家吃了。” 具体的出酒率当然属于配方里的秘密,不可与外人道也。 但大概的粮食消耗数量,有心人只要去查一查粮食的来路,就能够知道他所说不假。 而且林羽已经展示了存粮,又有剑南道第一大诗人的名望,不可能会撒这么低级的谎言。 “真没想到重碧酒好喝还省粮,也不知道林羽哪来的这么多奇思妙想。” “奇人有奇遇呗,连吴妨这种祖上酿酒的都想不到的事,咱们这些外行就别瞎羡慕了,还是安心地等着拿酒吧。” 双倍赔偿是拿不到了,但转手倒卖重碧酒,还能捞上一笔钱。 权贵世家的子弟可不傻,他们最擅长审时度势,只要林羽不与他们为敌,又有吴妨在前面抵挡林羽的怒火。 还可以假装无事发生,大家继续做生意。 “咳咳咳!” 得知自己错估了出酒率的吴妨,已然被接二连三的打击,气得咳嗽不止,再无翻盘的余地。 光是林羽用了五种杂粮,不仅酒的烈数比吴伶醉白高,消耗的粮食还比吴伶醉白少的事实,足以颠覆他对酿酒行业的想象。 在这种时候,说多错多。 说得多了,万一再被林羽抓到把柄,反倒会让人觉得他这个掌管益州吴伶醉的少东家,还不如一个初出茅庐的酿酒新手。 不! 明明来时还是统一战线的那些王八们,已经在嘲讽他了! “林羽,你可真有本事!” 吴妨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脸上像开了染坊似的,但满眼写着不服输。 要不是那些粮商背叛,他今日必是赢家! 危机完美解决,林羽朝着吴妨露出一个得意的笑脸。 “一般一般,不比吴妨少东家,一句话能让全城粮行,截断对我的粮食供应。” 旧事重提,吴妨只觉得林羽是在奚落自己。 这时,却见林羽指着河里浮浮沉沉的青年护卫。 来都来了,怎么能让吴妨空手而归呢? 第一百七十章 花钱买个教训 “吴妨,粮行的商绅真的没有卖给我粮食,你难道不好奇,我是如何在一夜之间筹集这么多的粮食吗?” “如何筹集的?” 尽管吴妨与林羽是敌对关系,但他深知,此时林羽没必要再痛打落水狗,撒谎骗自己。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在旌阳这个屁大的地方,想隐瞒消息很难。 所以他很好奇,林羽是如何解决断粮这一难题的,并想从中吸取经验,了解林羽背后是否还有除长乐郡主以外的大靠山。 “你派来监视我的护卫,知晓我的全部手段。” “谁?我的护卫?” 看到吴妨错愕地看向河中,脸上表情变幻,林羽面露狡黠之色。 震惊吧?愤怒吧?好奇吧? “我已经来了,你也赢了,林羽,把我的护卫放了!” 吴妨瞬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准备知耻而后勇。 但林羽可不是敌人口头上认个输,他就会飘起来,轻易放过对方的人。 他手指转弯,朝着吴妨伸开五指摊开掌心。 “想让我放他也容易,他在替你打探消息的时候,因为翻墙到我家来,踩坏了不少名贵的花花草草,共计需要赔偿五百两银子,算上你刚才吐了口水的高粱,一共赔我五百零一两。” “多少?!” 吴妨恶狠狠地看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青年护卫。 心里很愤怒,脑子里却算了一笔账。 这个护卫买来时只花了二十两,但为了培养,花费了几十两银子,可加起来也不值五百两。 这笔钱他真的不想给! “五百零一两而已,对吴妨少东家又不是什么大数目,你就当花钱买个教训了。” 林羽把手搭在额头朝着河道中张望,忽然露出悲天悯人的表情。 “不好,你再不救你的家奴,只怕他要被淹死了,唉,他要是早知道来打探我的消息这么危险,一定不敢靠近我家一步。” 此话一出,吴家的护卫神情变得微妙了起来。 彼其娘的! 吴妨没忍住在心里痛骂一声,这人他不赎的话,以后还怎么御下? “不就是五百零一两,给银票!” 他就当是花钱买个教训,以后才有机会教训林羽! 早在旁边等着给钱的小厮,急忙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又摸出一两碎银子。 交给了扛着高粱拦在马头前的林大力。 “银货两讫,这袋高粱你们收好。” 林大力把高粱扔到马车上,拿着银票和银子献给林羽。 “大力,辛苦你再把那个护卫捞上来,交给他家主人,我把这一两银子入库。” 五百零一两银子到手。 昨晚的跑腿费,还有买猪肉的钱都由吴羽出了。 剩下的钱,今天中午必须给工人们加餐,再去拉两头猪来杀了吃。 “吴妨,你不是来买酒的,我就不招呼你了,请自便吧。” 揣着银票哼着歌,林羽往仓库里走去。 吴妨死死地盯着林羽的背景,直到林大力又将青年护卫,像抛一条鱼似的,抛到车板上。 他顾不得对方溅了自己一身水,急忙冲上前去,对着青年护卫的脸颊狠狠地抽了两巴掌,让其把嘴巴里的水,全部吐出来。 “说!林羽的粮食,到底是谁给他的?” “是……石……” 啪啪! 又是两个耳光下去,青年护卫脸上烧乎乎的,身体也暖和了起来。 强自克制着,不敢再结结巴巴地说话,忍痛含着泪回答。 “是石林村的村民,还有附近的村民帮忙跑腿买来的!” “他们买了几十万斤粮食,居然没有粮铺怀疑吗?” 这个问题青年护卫是有心无力,根本回答不上来。 少东家只让他来盯着林羽,而他一只眼睛,如何看得过来上千号人。 “城里的事……我不清楚。” 把锅甩给城里的同僚护卫们,青年两眼一翻白,不知真假地昏死过去。 吴妨目光凶狠地看向,昨晚负责在城中值守的护卫们。 护卫们顿时汗毛倒竖却不知道错在哪里,只能不约而同的保证。 “昨晚真的没有可疑的人物,买了几十万斤的粮食。” “那林羽的粮食,难道是大风刮来的吗?” 吴妨双眼猩红,对着护卫们连出几脚,见他们还不承认错误。 憋在怀里的恶气终于宣泄而出。 “一个个瓜娃子,还愣着做啥子,赶紧回城去打听打听,昨晚到底发生了何事!” 说完,他又将车上的青年护卫踢了下去。 早知道得不到答案,他还不如让这个不成器的护卫,在河道里淹死。 想要让人把青年护卫拖下去,重新泡泡脑子。 可转念一想,此人身份已有六百余两,心疼银钱的吴妨,只能让其他人把青年带上,一并上路。 “老爷,吴家人走了。” 守在村口的林浪和林尽,直到最后一辆双头马车消失,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林羽却是连目送都没看一眼,低低地嗯了一声,继续纠结。 杀完猪是给大家做红烧,还是做卤味? 有了。 “要把今天的事宣扬出去,让大家知道,吴家在酿酒行的经验已经过时了。” 吴妨带人上门找茬,是在离间大家对他的诚信。 他只是以牙还牙,没有凭空捏造事实,抹黑吴家,可真是太讲武德了。 “像我这样善良的对手,世间罕见。” 旁边站着的林大力不知道老爷在抽什么疯,但他知道。 天热了,吴家要怒火中烧了。 不用林羽专门散播消息,被诓来签契约书,结果白跑一趟的公子哥们,心里也是又惊又怨。 这股火全部撒在了吴妨的身上。 再加上,为了把即将到手的重碧酒,转手卖个好价钱,没有什么比踩着吴家吴伶醉,大出风头更合适的手段。 人人都不是林羽,但人人都可以效仿林羽。 傍晚时分。 当江南雁前来向林羽,汇报使用了他制作的榨汁器,每日制糖量翻了一倍的好消息时。 顺便带来了吴家被千夫所指的好消息。 “林兄,现在外面都在传,吴家这一代不正经酿酒,只顾着敛钱,根本不研究酿酒如何精益求精。” “原本无忧酒楼,因为免费赠酒的事,吸引了不少没喝过酒的客人,结果新客人没少,熟客却统统跑来青江酒楼买重碧酒喝了。” 林羽看到江南雁笑得一脸幸灾乐祸。 四目相对,他露出了同样的笑容。 利用敌人汇聚的人脉,化敌为友来打击敌人,偏偏吴家还不敢拿那些世家子弟怎么样。 “重碧酒算是踩着吴伶醉在旌阳乃至整个益州打开了市场。” 对于这种免费宣传,林羽自然是多多益善。 现在等着出酒期闲着没事干,巴不得吴妨再来找他几次麻烦。 “可是林兄,粮行还是不肯卖粮,并且在知道你是借助了附近村民的力量后,吴妨特意派了人在城门守着车辆和人员来往,但凡这边方向过去的人,谁也别想再买一粒粮。” 第一百七十一章 兄弟的资助 江南雁说到这里停顿下来。 别看事情闹得满城风雨,但实际上,有钱能使鬼推磨。 只要林兄肯花钱,还是可以从远处买粮运送过来的,反正第一批预售的酒不用发愁粮食,时间足够周转。 “不卖就不卖,正好最近粮食涨价,等过段时间粮价跌了再买也不迟。” 林羽的话让江南雁露出诧异之色。 他还以为林兄会趁粮价正在上涨时,备好下一批酿酒的粮食。 没想到林兄智者千虑,也有一失。 “林兄,南北小麦收割要等到六月,稻谷收割要等七月,其他杂粮也要差不多等到那个时候。” 农作物的播种和收获时间,虽因种植时间多少不同,与林羽前世记忆有差别,但原主可是耕读传家,是个老庄稼把式。 他自然不会遗漏这一点。 正因如此,他让人传扬出去的,未来粮食会涨价,才会让许多粮行的人相信。 从而愿意打着配合吴妨的口号,私下里囤积粮食。 “所以呢?” 林羽似笑非笑的问江南雁。 “江兄你是担心,粮食价格越来越高,等到大多数人从年岁到开春攒的粮食,等到下个月吃得差不多了,粮食会迎来一大波涨价潮,我更难买粮食?” “啊……对。” 事实如此,江南雁见他的心思被看穿,可林兄还是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心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林兄你不会是打算只酿这一批重碧酒,窖藏一些,坐等它升值吧?” “是个好主意,但今年卖速成酒,全国至少能再喝五十万斤。” 知道林兄不是害怕吴家封锁粮行打退堂鼓,江南雁才放下心来。 但他很好奇,在这种劣势的情况下,林兄要如何扭转局面。 林羽给江南雁倒了杯茶,话锋一转,问:“我给你的榨汁工具,只是初版,你可以找一些工匠再改进一下,应该还可以提升产量。” “还能提升产量?!” 提及自家的生意,江南雁果断转移了注意力。 “要如何改进?” “我要知道我还让你找当地的工匠?” 砂糖的产出和榨汁的工具,都是自外引进而来,再本土化的。 林羽根据印象里画出来的图,设计出来的榨汁器,虽然是奶奶使用的本土化且后期的成品。 但有些地方可能并不适配现在的生产模式,所以还要改旧制。 另外他没拆开榨汁器看过,只有一个大概的设计模版。 术业有专攻,精益求精这事还得专业的匠师们来才行,他只懂皮毛。 “我还寻思林兄你要是连木匠都无师自通,那简直就不是人了,现在来看,你还只是一个天才。” 林羽举起茶杯,遮挡住自己嘴角的笑意。 他虽然只懂皮毛,但确确实实是一个业余的木匠。 所以,一些普通的木匠活,他还是会干的。 比如除了借助改良种子增产,这种靠运气的手段以外。 想要稳定粮食价位,他还可以利用木匠的手艺达成心愿。 “江兄,你放心,粮价不会再上涨了。” 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破局之法的江南雁,此时听到林羽的话,心里却没由来得相信。 这是真的。 尽管匪夷所思,但他相信林兄一定有奇招。 “既然这样的话,那我就给大伯写信,预定你下一批的重碧酒,我家那么多酒楼,你少说要给我整二十万斤酒吧?” 兜了这么大的圈子,终于说到了重点问题上。 林羽合算着下一批市面流通的酒水存量,毫不客气地砍了一半。 “只能给你十万斤,物以稀为贵,何况粮食不涨价不代表很好买。” 他没有把握能够在两个月时间内让吴家在剑南道酒行与粮行,彻底失去话语权。 江南雁一阵牙疼,碍于兄弟情面,只能气势微弱地还价。 “十五万斤!” “十二万,再多真的一滴也没有了。” “成交!” 生怕林羽以后反悔似的,江南雁还特意拿出了一张存银票据。 上面落款的是益州钱庄的印章。 “这是二百万两存据定金,密语对上暗号,有这张玉牌即可。” 江南雁把玉牌给了林羽又说完了暗号密语。 如此阔绰的下定,倒让林羽有些不好意思了,赶紧问道:“这么大笔银钱流转,你恐怕做不了主,恰逢吴家封锁粮行,要不我给你写个赔偿契约?” “写个屁,我就是怕你手里没钱和吴家较劲,特意拿钱来支援你的,大伯来信,说皇商之位的事已确定,等到圣旨发下来,我就是江家整个剑南道的大东家和皇使采买。” 靠着林兄帮助,他在家族里的地位那叫一个蒸蒸日上。 连大伯对他的态度都客气了许多。 这年头还没有老板的称呼,不然林羽一定给江南雁竖起一个大拇指,赞他一声。 老板大气! 二百万两的定金可不单单是银钱支援,更代表了江家支持他的态度。 “江大东家,你们江家还是要居安思危,上次我提的事,江大伯回信了吗?还有,糖增产的事先别外传,趁着大家还稀罕,多卖一斤是一斤。” “晓得,只是我家又没皇差,这信还没出蜀呢,偏偏大伯军事繁忙,这回来信都只是绑着飞鸽写了三个字——事已成。” 除此以外,大伯是一个字也没写。 不知道是太忙还是不便谈及制糖的事,以免信件让人查看,让陛下误会江家像吴家一样爱算计。 想到迟早要将制糖方子上交的事,江南雁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林兄给他铺的路,其实他已经看出来了。 先展现江家卖糖的实力,再以此来换取功劳。 手里积压着没有完成的订单,利用得当,指不定能换个正经官身或者最次等的爵位。 想到这里,江南雁顺嘴将吴家降爵的好消息说了。 “子爵不入流,公侯为上卿,林兄,以后等我换了三头马,带你绕着无忧酒楼转十圈。” 杀人诛心莫过于此了。 哪怕是仗着江家的势去踩吴家的脸,但能仗势也是一种本事。 林羽含笑点了点头,旁敲侧击地打听着:“吴家降爵降得这么干脆,是不是因为上头不想分发太多爵位?” 一句话成功让摆龙门阵的闲适感,变得严肃凝重起来。 江南雁谨慎地朝着四周张望,见除了自己的贴身小厮还有没长脑子的林大力在附近,并无他人,这才松了口气,压低声音提醒道。 “林兄,有些话可别乱说,你要知道,因为你和长乐郡主的关系,说不定京城那边的人,会悄悄派人来调查你。” 说不定吗? 林羽想到如今铁桶一片的石林村周围,每日村民八卦里,都会提及有操着官话的外乡人,假装流民来问东问西。 知道江南雁一定是听到了风声,但不能肯定是何人,又不敢确定,这才有此一言。 “懂了。” 江南雁见他听明白,端起茶杯刚要喝。 便听他那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又问出一个要命的问题。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不现实的想法 “除了跟着开国建功的人能分封爵位,普通人还有希望获得爵位吗?” “比如我想买一个最次等的男爵要花多少银子?” 第一个问题只是让江南雁呛了一口水。 第二个问题直接让江南雁捂住了林羽的嘴。 “唔?” 有话好好说,怎么动起手来了? 他以前看小说,经常听人提及买爵位的事,大常没有这种暗箱操作吗? “我的亲兄弟诶,你现在好歹是有头有脸的剑南道第一大诗人,再放荡不羁也要有个底线,朝廷之事不妄议,懂了吗?” 林羽点了点头,但在江南雁缩回手以后。 还是压低了声音把自己的问题重新提了一遍。 江南雁算是看出来了,林兄嘴上说着不想考取功名,合着只是不想吃科举的苦。 但功名利禄这些身外之物,林兄是一个也不想落。 他只能向前探着身体,用只有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回答。 “上头祖辈的爵位就是买的,因此扎下了根基,因为爵位除了封功还在割地,哪怕最高等的国公,只能在京郊占地千亩,但那可是寸土寸金的京城,你懂我的意思了吗?” 无论哪位统治者之争。 争的绝对不是短暂的名和利,权财色,而是土地。 只要人还食五谷杂粮,最终的归宿都是流向孕育生命的土地掌控权。 由于原主在刚建立大常朝时就傻了,对大常的权力结构不甚了解。 往后随着他身价水涨船高,光是一介布衣根本守不住这片家业,所以趁着这个机会,他让江南雁狠狠地给他补了一节私教课。 了解了朝廷上能够在陛下心里有地位有重量的各大世家结构,以及因大常建朝,依靠的就是民兵起义。 所以严控爵位代代传承,以免掌握实权又掌握财富的侯爵,利用圈地养民,成为推翻大常的新皇。 “别看江家酒楼多,田地在各地不超过万亩,我买地要不是为了建作坊,我都不敢买。” 虽说江家有位国公,但并不是官宦世家。 在朝廷里算是新贵却达不到陛下忌惮的地步。 否则这次江吴两家之争,皇商也不会轻轻松松落到江家头上。 “明白了,看来这爵位想靠买是买不到的,要靠实打实的功劳才行。” 对于林羽的总结性发言,江南雁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但他没有说的是。 除了实打实的功劳,还需要朝廷里的那帮子朝臣还有上头那位,认可这份功劳。 寻常人立下功劳,光是层层上报给朝廷,最后接受奖赏的可不是那匹千里马,而是各层官员的伯乐。 世道如此,亘古难移。 “林兄,你是想买个爵位保证家业代代相传?” “嗯。” “国事已定,立下战功的机会少了,我觉得你还是考科举比较容易。” 有酿酒坊和万亩田,再加上他的支持。 在旌阳到益州再到整个剑南道,考上举人这一路,绝对没有人再像以前县考童生一样,敢给林兄下绊子夺名次了。 “我知道买爵位不现实,但让我考科举更不现实,还不如让光儿努力呢。” “也行,反正他现在户籍在你家,虽是你的妻弟,但也是一家人。” 一旦有了官身,福及全家,祸及全家,可谓是荣辱与共。 江南雁也不想让林羽一根蜡烛两头烧,忙着经商还要忙科举,万一英年早逝他可怎么办呐。 “爵位的事暂时不考虑,走吧,请你吃火锅。” “没有什么事是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我喝了一壶茶,就是等着蹭饭呢。” 火锅的吃法古来有之。 只是底料不同。 整个大常只有林羽能炒出来让人流口水的辣锅。 江南雁站在灶台边上磕着瓜子,闻着空气里野茱萸混着葱姜的香气,眼泪不争气地从嘴角流了下来。 “林兄,买酒送火锅底料不?” “算盘打到我家厨房里来了,一会儿煮汤的时候,我给你把配方写出来让你带走。” “还是林兄大方。” 大方确实是大方。 但也提醒了他可以开发配着火锅烧烤喝的新款酒水。 只是夏初果实刚开花,还不到时候。 写配方的时候,林羽被外面的落日晃了一眼,忽然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坏了!我忘记给小姨子送诗帖了!” 反正锅里的汤有江兄帮忙盯着,他马上又铺了几张宣纸。 把他记起来的问世的诗篇,全部写在了上面。 当然了,给长乐郡主和江兄专门写的那些,不在此列。 写完后吹干墨卷起来用布包裹好,又打了一壶酒,差人送去东湖湾陈家。 …… 东湖湾,陈家。 陈蓁蓁坐在可以看到村口情况的亭子里,时不时地向西张望。 眼见夕阳落入地平线,去石林村挑拣粮食的妇人孩童们,开开心心地拎着路上挖的野菜回家,说要炒个火葱肉片。 她期待了整整两天一夜的心情,瞬间跌入了谷底。 “看来姐夫一定是因为事情太忙,忘记给我写诗帖了。” “我早就说啦,你要是着急可以派人去催催林公子,你偏不听,非得在这里等着他不可。” 在旁边敲算盘练手速的陈灼灼停了下来,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陈蓁蓁抿紧了唇,欲言又止。 她倒是想催,可她不敢。 既怕姐夫嫌她麻烦,又怕打扰到姐夫做正事。 她要是有姐姐一样勇往直前的勇气就好了。 “距离天黑还得半个多时辰呢,我差人去问问林公子。” 做事从不缺乏勇气的陈灼灼,遇事不决直接莽。 这次陈蓁蓁赶在她行动之前把人拦了下来。 “算了吧,反正姐夫答应了的,他应该是太忙忘记了这件事,姐姐你去说的话,倒显得你事多了。” “是吗?” 陈灼灼觉得是蓁蓁想太多了。 不就是一本诗帖嘛,一家人还搞得这么客气疏离。 她眼珠一转,笑嘻嘻地抽出自己的小手,眼见蓁蓁又要抓她,赶紧解释。 “我保证我不去说。” “那就……” “我只会让下人传话,啦啦啦。” 得逞的陈灼灼扮了个鬼脸,拔腿就跑。 论行动力,陈蓁蓁自然是不如她的。 眼见姐姐跑没了影,她认命地叹了口气,紧张地捋了捋耳边的碎发,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姐夫不会是因为心里只有姐姐没有我,所以根本不记得答应我的事了吧?” 第一百七十三章 十日待嫁 “蓁蓁,我好伤心,呜呜……” 陈灼灼去而复返,一股脑冲进陈蓁蓁的怀里,撞得她胸口闷痛,心惊肉跳。 难道是姐姐听到她说出倾慕姐夫才华的事,才这么伤心的吗? 看来以后,她要把这份倾慕之情,深深掩埋在心底才行。 “姐姐,你别伤心了,大不了我不去找姐夫要诗帖了。” “你不要吗?” 陈灼灼从她怀里抬起头,手里还拿着一卷绸布包裹的纸张。 看到纸张里头的墨迹,陈蓁蓁心头狂跳,惊喜不已。 “这是姐夫写的诗帖吗?” “是呀,我原本想着,他没写,我正好利用这个借口去他家找他玩,没想到刚出门,就碰到他把诗帖送来了,呜呜……” 原来姐姐是因为见不到姐夫而伤心,不是怪她。 陈蓁蓁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向来举止矜持的她,这次主动将姐姐纳入怀里,摸着姐姐圆润的肩头,柔声安慰。 “姐姐你再忍一忍,还有十日你就能嫁给姐夫了,到时候还不是日日相见?” “十日,我还要等整整十日呢。” 陈灼灼不满地直叹气。 叹着叹着,又有些忧伤。 “蓁蓁,等我嫁了人,家里只剩下你自己玩,你会不会无聊?” 不等陈蓁蓁说她酷爱清静的生活,陈灼灼忽然双眼一亮,想到了一个好点子。 “等我嫁了人,你可以拿着账本去找我,说是家里的账目离不开我,等我算完了账咱们又可以一起玩了。” 这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特别是姐夫把路修好,两个村之间赶马车前去,不到一刻钟就能抵达。 只是嫁了人的姐姐终究不能像在自家一样,再加有大夫人在,姐妹相见难免有些麻烦。 “姐姐,我会多去看你的,所以,能把诗帖给我看看吗?” “爱看等我嫁给林公子,我把他写的全部借来给你看。” 原本觉得前去姐夫家陪姐姐玩麻烦的陈蓁蓁,不假思索地点头答应下来。 麻烦算什么,能够观瞻到剑南道第一大诗人亲笔所书的那些不问世的诗帖,多少麻烦她也有信心处理掉。 …… 县城内,无忧酒楼。 夜色已暗,对面的青江酒楼人声鼎沸,酒菜飘香。 位于顶楼的吴妨,居高临下地望着对面的车水马龙,再反观自家酒楼里三三两两,只是图便宜前来讨免费酒喝,只点两盘花生米的穷鬼。 不用盘账便知道,今日酒楼收益必定是赔本的。 “少东家,老爷来信了。” 郡府离旌阳不过百余里,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父亲得知动用了那么多关系,却未能成功阻拦林羽酿酒,想必信中的内容,一定更让人生气。 “放在桌子上吧。” “少东家,你何时用饭?” 气都气饱了还吃饭? 吴妨感觉额头青筋突突直跳,喉头发甜,胃里堵得难受,根本无心进食。 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接着问道:“赎回来的那个人醒了没有?” 光凭昨夜在城里监视粮行动静的护卫,只知道因为昨夜下雨,购买口粮的客人增加。 但比起逢年过节往家里囤粮的消耗数量来说,实属正常。 他只能借助前往石林村的护卫,得知的消息来推测,林羽究竟采用了什么样的方法。 至于他为何不亲自去那片村庄问? 他倒是派人去了,可那些村子里的人,全部在林羽家做工,一个个像锯嘴葫芦,赏银打发了不少,但没问到一句有用的话。 “还没醒。” “打几巴掌刺激刺激,再不醒剁了他一根手指。” 办事不利还有脸躺在床上养伤? 如果不是那人昨晚偷懒,没将村里的变故及时汇报,会有他今日当众出糗的事情发生吗? “我如此精密的计划,却毁在他的手里,等他醒了说清楚昨晚发生了何事,送去郡主让父亲消气。” 一众护卫明了。 这是打算甩锅给那个倒霉蛋,稳住少东家在族里的地位。 没有人敢提,是少东家当时喝醉了,只顾着与小桃红探讨乐器之乐,让护卫隔日再来汇报。 以免少东家一怒之下,再让他们这些监视城里动向的护卫,背上这口黑锅。 只能祈祷着同僚福大命大,或者明年的祭日,去倒霉同僚的坟头,多烧一捆烧纸。 吴妨将五百零一两买来的一条人命,合理利用完,直勾勾地盯着桌子上的信封看了片刻。 最终还是硬着头皮拆开了信封。 令他意外的是,父亲根本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反倒是夸赞他应对有方,是那林羽太过狡诈。 另外,还给他出了一个斩草除根的好主意。 “姜还是老的辣。” 吴妨又将父亲的计划,从头至尾看了三遍。 父亲只是写了一个大概的计划,但当他理顺了其中的情理与逻辑,脑中便浮现出一个详细的计划,脸上露出阴森的诡笑。 “有时候人多势众,又在自己的安全区域活动,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因为足够的安全与底气,会让人丧失危机感。 尽管父亲的计划十分歹毒,且成功后,吴家难逃指责,但此时吴家酒行第一的地位已经受到动摇,两权相害取其轻。 “手段不重要,输赢才重要。” 江家被定为皇商的圣旨,很快就会传达各地,贡酒之争即将全面开启。 必须先解决掉最有实力的竞争对手——重碧酒。 他要抓紧安排人手,寻觅良机。 “来人,去做一桌丰盛的晚宴,我要带去县衙大牢与吴永同食。” …… 林羽吃火锅时,陪着江南雁一起喝了半斤重碧酒。 尽管清晨醒来时头不疼,但腰子有些难受。 他看向红着脸缩在被子里,往脖子胸前上抹消痕膏的媳妇,有些期待的问。 “娇娘,你妇科学完了学男科不?” “师父说倾其一生精一道已是难如登天。” 那就是不学了。 看来今日要抽空去拜访一下李前辈,答谢他请杜家帮忙的同时,问问还有别的武功秘籍。 不求练成绝世高手,至少保护腰子能够夜战十回合。 “相公可是累了?不如躺下再歇歇?” 面对着少妇韵味十足的娇娇媳,躺下直接站起来,看得着摸得着却吃不着,无疑是更费腰子。 想到再过几日,又要另娶一房新媳,他赶紧翻身下床去扎马步蹲木桩。 每日辛苦两刻钟,让两位媳妇性福一生,这是他应该做的。 扎完马步正咬牙蹲着桩,腰部的疼痛转移到腿部时,陈光儿好奇地站在他旁边,跟着蹲下。 “光儿你没事吧?” 没媳妇的人练什么练,抢在起跑线上吗? “姐夫,我还真有正事想问你,泥胚烤红了像红砖块似的,是不是能出窑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煮字浆缝慢慢熬 “听你的形容,应该是能了。” 得到姐夫肯定的答复,陈光儿不再蹲着。 他揉着微酸的大腿肌,往烧窑方向而去。 林羽少了一起练习的伙伴,反倒更加精神抖擞,坚持到最后一秒钟,才一屁股坐到地上,累得一连喘了好半晌粗气,这才慢吞吞地站起来。 活动了一下四肢,直到它们恢复正常,又简单地吃了个早饭。 这才前往烧窑。 “姐夫,我把它们全部挖出来晾着了,接下来怎么做?” 林羽先走到树荫里,拿着铁钳子夹起一块烧红的字模,用力地往旁边坚硬的石块上摔了摔。 啪。 清脆的响声在林间回荡,听得陈光儿一阵牙疼。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折腾了这么多遭,才把这些泥胚烧成砖头似的,这么一摔再给摔碎了,不是前功尽弃了吗? 然而让陈光儿意外的是,烧红的泥胚根本没有破碎,碰到石块上蹦到了一旁的草地里。 等林羽找到将它夹起来时,有半截还沾着湿泥。 “这种结实的泥胚就算是成了,接下来你找口铁锅搬过来,架在这附近熬锅小米粥。” “熬小米粥?” 陈光儿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下意识的说着。 “姐夫,我早上吃饱饭了,你没吃吗?” 自从家里来了老嬷嬷,还买了新的护院和厨娘,除了招待客人需要姐夫亲自下厨,或是自家人聚餐以外。 新盖的厨房,一整日都准备着三餐和糕点零食。 所以陈光儿不明白,姐夫为啥子要让他去熬小米粥,眼下最重要的,不是要造活字印刷术的字模吗? “光儿,看得出来你已经学会独自思考了,但麻烦你先别思考,有没有可能,小米粥不是熬来给我喝的,是给它们喝的?” 林羽指了指堆成小山的红字泥胚。 “给、给它们喝?!” 陈光儿此时的心情已经不能用震撼来形容了。 他觉得自己在像听天方夜谭一样。 好在他对姐夫是无条件的信任,尽管没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还是赶紧去搬锅垒灶。 淘好了一盆小米粥,等到生起火铁锅里的水冒了泡,把小米粥倒进锅里的瞬间,直勾勾地盯着姐夫手里的钳子。 “别着急,等熬出浆来再煮这些泥胚。” “姐夫,真的要煮吗?” 难道这些泥胚的最终作用,不是拿来印刷书籍,而是拿来吃的? 陈光儿怀疑的心思明晃晃地摆在脸上,林羽也未多作解释。 “你先熬着,我去找些药材。” 啥子?! 还在放药材一起煮?! 陈光儿找了个竹椅坐在锅边,有一下没一下用手里原本搅拌红砂糖的长勺,搅弄着大铁锅里的小米粥。 左思右想,还是想不明白,姐夫这么做有何用意。 半刻钟后,他正望着锅里冒出来的气泡发呆。 林羽拿着一篮子从媳妇那里借来的白芷,一股脑倒进了铁锅里。 再次熬到冒泡,拿着铁钳挑着干净的红字泥胚丢进锅里。 “翻。” 一声令下。 刚才守着铁锅有些犯困的陈光儿,顿时来了精神。 撸起袖子,双手并用,卖力地搅拌着锅里的红字泥胚。 搅着搅着他就发现了那些原本在烧窑里取出来,有孔隙的地方,竟糊上了米浆,变得平整起来! “姐夫!我懂了!” 他之前还在思考,为何姐夫非得采用黄泥制造泥胚,不用木头来制雕版。 现在才明白,木头吸墨易变形膨胀,可经过烧窑烤红的泥胚,再用米粥糊好。 “硬度够了,更耐水耐打磨,这是经过精挑细选出来的材料!” “姐夫你可真是一个天才!” 正在挑捡下一锅红字泥胚的林羽,被陈光儿一惊一乍的举动吓得一个激灵。 险些一钳子带着两块红字泥胚戳进陈光儿的嘴里。 他白了一眼停下搅拌的陈光儿。 “懂了还不干活,等着糊了重新补字吗?” 那可不行! 虽说为了防止发生意外,经常用的那些字,专门弄了复版。 但谁知道锅里煮糊的那个字,会不会是要印刷的千字文里的某个字呢? 如今可不是懈怠的时候。 陈光儿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使出吃奶的力气接着搅拌黏糊糊的泥胚米粥。 根据林羽挑选红字泥胚的补缝程度,每锅煮粥的时间不同。 两刻钟后,第一锅红字泥胚终于出锅了。 “加两瓢水进去,再把这些倒进去。” 林羽将挑拣出来的一篮子红字泥胚交给陈光儿。 他则将煮好的第一锅,倒进竹筛里,又找了块离开地面的支架,把竹筛抬上去。 整整一大锅的红字泥胚,有十来斤重,为了防止表面凝胶,必须马上用清水将多余的米粥黏糊冲洗掉。 直到一起倒进竹筛里的白芷,表面光滑可见,这道煮粥灌缝的步骤算是完成了。 “等着晾干了,就能进行下一步。” 砖块质地的红字泥胚,经过一日晾晒,明日便能全部干透。 林羽接着便是周而复始的与陈光儿配合着,把剩下的数百块红字泥胚煮好。 再抬到支架上冲洗干净,等待晾干。 全部煮完冲洗干净,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候。 “姐夫,浆完缝凝完胶,你说的字模是不是就完成了?” “嗯,字模算是基本完工了。” 造了字模与酿重碧酒是前后脚的事。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制造过程比林羽想象的还要顺利,居然从头到尾没有出现任何的差池。 “光儿,全靠你做事仔细又有耐心,光是写反字雕刻,你比我预计的,节省了数日时间。” 得到表扬的陈光儿,尽管嘴上没有说话,但嘴角的笑容却控制不住地上扬。 可是很快,姐夫又给他泼了盆冷水。 “按照现在的进度,距离第一本印刷的《大常千字文》问世,也要月余时间。” “为什么?不是只要往反字上涂了墨汁,就能印刷了吗?” 陈光儿说的原理没有错。 但许多事情不是一蹴而就的。 作为熟悉整个流程的林羽,先前预计的三个月能印刷出书籍来,除了制造字根,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第一百七十五章 最深的信任是手要放开 “光儿,印刷除了字模和墨汁以外,还需要纸张。” 纸张在造纸印刷术改进后,虽然增加了产量,但由于造纸技术掌控在少有的几家望族手里,数百年来没有更新过,导致生产力依然处于落后水平。 字模晾干以后,只剩下制版、印刷。 选取合适的工具来辅佐,即可得到印刷的书籍。 这些确实都是简单的步骤。 但关键在于,林羽以前用来印刷的纸张,以大常的造纸水平,存不存在还两说。 “合适的纸张以及设计独有而又能让大众接受印刷版面,才是让你的活字印刷术,从小作坊孤芳自赏走向大众市场的根本。” 陈光儿仔细听着他的话,时不时地点头,露出深思的表情。 论起如何制造字模,他是一窍不通,只能听姐夫的,但选取纸张和设计版面。 他应该可以亲力亲为? 不不不,必须有姐夫指点,他才能成功。 就在陈光儿在独立和结伴之间纠结时,林羽淡淡开口。 “光儿,剩下的事你自己做吧。” “好……姐夫你啥意思?” 林羽只得一字一顿的说道:“你、自、己、来!” “我自己?不,我做不好。” “做不好大不了重新开始,再说了,字模已经制成,版面的事我来做,正好我最近也要做手工活,选取纸张和设计版面、以及封线花样这些事你来做。” 想让其他人相信,活字印刷术的首创者是陈光儿。 这些具有独特想法的设计,就是决定归属的重要细节。 而张纸的选择,包括了未来印刷术要与哪个名门望族合作。 就像当初他选择把红砂糖卖给谁一样,反倒是首要大事。 性格决定命运,选择成就未来。 在林羽的鼓舞下,陈光儿终于还是硬着头皮说道:“那我先试试,有拿不定主意的,还请姐夫别嫌我蠢笨不理我。” 还撒上娇了? 林羽强忍着笑场,故作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然后从怀里摸出一沓银票,塞到陈光儿的手里。 “这是五千两银子,穷家富路,出门在外大方些,路才好走些。” 生平第一次拿到如此巨款的陈光儿,双手都在颤抖。 脑中已经在思考,一会儿先去找姐姐缝个贴身的布包,把银票塞在怀里,万一漏出来,他可能一辈子也赚不了这么多钱赔给姐夫。 “另外,你自己去选两个护院当贴身护卫,出门在外,书童或小厮这些心腹要带上一个应急。” “好的姐夫。” 除了上次去参加诗会和三年前参加科考,没见过什么大场面的陈光儿。 对于姐夫的安排,全部记在心里,争取少走弯路。 尽早敲定纸张的选择问题,才能早日利用活字印刷术赚钱,让姐夫放心。 “……谈生意很重要,但最重要的还是自己的生命安全,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有时候该低头时也要低头。” 林羽知道这个小舅子,尽管出身贫寒,还受到了陈老太一家的折磨。 但骨子里却是个清高又自傲,还带着童真与善良的人。 这种人进入朝堂必然是让皇帝又喜又恨的直臣,所以先在生意场上碰碰壁有好处。 碰壁归碰壁,像对上劲敌看不惯又解决不了,该战术性认怂保命,必须要有这样的后路。 “姐夫,我的脖子又不是石头做的,你说的我都明白。” 陈光儿觉得他跟在姐夫身边,学习了这么多,现在他的嘴巴可比骨头软得多。 他也由此明白了一个道理:不要看别人说了什么,要看别人做了什么。 “行吧,我也不废话了,忙活一上午也饿了,吃饭去。” 中午桌子上有两道陈娇娘亲手做的炒野菜。 油水充足的炒野菜,混合着肉与鸡蛋,那叫一个香。 要不是林羽下午还要去找李前辈,还有手工活要做,日程安排得太紧张。 说什么也得跟着媳妇一起上山挖野菜,好好体验一番山野乐趣。 陈娇娘见他筷子不停,小脸上满是自豪感。 “娇娘,这是什么野菜?” 尽管自小跟着奶奶挖过许多野菜,深知它们的名字和食用方法。 但做人有时候就要充满求知欲,好让媳妇增加自信。 “和着鸡蛋炒的是蒲公英,与肉一起焯的是灯笼草,由春入夏心火燥,多吃这些有好处。” 心火燥? 莫名的,林羽觉得陈娇娘是在暗示他昨晚酒喝多了,火烧太旺早起扶腰的事。 所以他决定了。 放下碗筷连午觉也没睡,又写了一套诗帖,带上红白两罐砂糖,风风火火地前往张家寨。 路过东湖湾以西开垦出来的荒地时,林羽特意让乘风停下来,观察了一会儿在太阳底下肩挑手扛的农夫们。 他们使用的农具和原主印象里的一样,还是基础的铁镐、铁锹、铁锄、铁镰那一套。 “粮食产量低,除了与种子休戚相关以外,更重要的是工具的发展。” 而不论种子研究还是工具研究,能够有质一般的突破时间点,都是集中在朝代更迭后,进入社会稳定繁荣时期。 偏偏大常之前的数百年里,朝廷更迭过快,人们流离失所、战死沙场,活下来都是难题,哪还有闲心去想其他。 封建社会把控顶端生产资料的,确实是皇族与权贵。 可推动社会全面发展的,始终是大多数人的智慧与力量。 “身为大常一份子,是时候由我为大家出一把力了。” 当林羽抵达竹屋里,里面静悄悄的。 连看门的狗子都在耷拉着脑袋睡懒觉。 它看到是熟悉的马车来了,眼皮抬了一下又闭上,睡得鼻子冒泡舔了一口,根本不想理会人。 “坏了,我没睡午觉,李前辈在睡午觉。” 真是不赶巧。 心火旺盛的林羽可睡不着,也不便打扰别人好梦。 干脆蹲在门口,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在地面上画着他要做的手工活图纸草稿。 “来了怎么不进去等着,还学别人搞求贤若渴,站在门口等人睡醒那一套。哦,不对,你小子是蹲在门口,画什么符呢?” 屁股突然挨了一脚,身体猛地向前倾斜,眼看就要亲吻他画的草图。 幸好林羽练习了多日,迅速双手撑地,用脚跟为轴心转过来。 长腿横扫,朝着踹他屁股的李苍术使出一招秋风扫落叶。 第一百七十六章 在双修和上天之间二选一 “嘶!” 没有丝毫的意外,这一招根本没有伤到李苍术不说,小腿还被李苍术踩在脚下。 明明林羽看着李前辈脸上云淡风轻,没有任何用力的迹象,偏偏他使出浑身的力气,愣是没能把右腿抽回来。 “前辈饶命啊。” 林羽哭丧着脸求情。 “你再不松开我的腿,我只能抱住你的大腿了。” 说罢,他作势张开双臂朝着李苍术的大腿,合抱而去。 吓得李苍术急忙后退,面对这个厚颜无耻之徒,无奈地直摇头。 “幸亏你没有从小习武,否则你若成魔,这天下都得给你陪葬。” “前辈你这是危言耸听啊,我根正苗红的一个人,不就是脸皮厚一些,怎么就走火入魔了呢?” 林羽认为李前辈对他习武的态度有误解。 他只是因为双修功法,目前不适合他与杨薇修炼,所以想另寻其他功法修炼。 和他要成魔没有半点关系吧? 李苍术目光幽幽地盯着他,刚要开口,林羽及时转身从车上抱起一个糖罐。 “前辈,我给你带了两罐糖来,你可以分给村民们,让他们给你做些好吃的。” 别看李苍术在张家寨,那是说一不二的救世主。 可李苍术从来不会占用别人的一针一线,也做不出厚颜无耻去别人家蹭饭的事。 送村民一些糖再合理地回馈一些吃食,确实是一个解决饮食的好方法。 最重要的,还是林羽赚了大钱,带动张家寨的村民跟着手头宽裕,自家吃饭不愁,否则哪有拿糖换饭吃的机会。 李苍术念在林羽办事周正的情面上,比划着竹屋里头。 “你说你来就来吧,只带两罐糖没带几坛子酒吗?” “前辈你的那些酒喝完了吗?” 一百斤呢! 喝水也不可能两天喝一百斤呐。 “送完了,你不知道那群老东西的胃口有多大……” 李苍术急忙打住话茬。 但林羽听明白了,杜公子和杜小姐为重碧酒造势的事,果然是李前辈授意的。 他也不是什么小气的人,当即对着乘风吩咐。 “去家里的酒坊再搬两坛酒来。” 本来家里留了许多要走人情世故用的重碧酒,论远近亲疏,李前辈值得他如此投喂。 刚才还看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睛的李苍术,闻言终于翘起了胡子,连忙迎着他进了厅堂里入坐。 由于刚才在门前蹲着的时候,把要做的手工活理出了头绪,还需要到城里买工具和材料。 林羽不方便久坐,干脆直入主题。 他坐下又站起,朝着拎来茶壶的李苍术作揖一拜。 “还请前辈教我其他保命的功法。” 人贵有自知之明。 林羽知道按照自己的年龄来看,练就不成什么绝世武功。 他不求武功高强,达到杀人于无形的境地,只求遇到危险可以保命。 站得越高危险越深,攀登山顶的这条路,他想下盘能够稳当一些。 “看来你是真的不喜欢那套双修功法。” 李苍术叹了口气。 白白浪费了他一番苦心。 其实当初选那套功法,他是担心羽娃子忙于赚钱,疏忽练功。 基础差还不努力,再好的功法也无用,所以特意量身选了那一套。 想着和杨薇一起练习,至少能够多坚持一段时间,也有夫妻性趣在其中,可以鞭策羽娃子深入钻研。 林羽却不知李前辈的良苦用心,只能把杨薇年纪太小,他担心自己把持不住的事说了。 “还有,这套双修功法,必须双人合璧,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力量,小薇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不可能经常伴我左右。” “假如没有适合我的功法,还请前辈费心,为小薇寻一套适合她修炼的功法。” 这番说辞倒让李苍术愣神了良久。 回过神来,李苍术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笑得林羽一头雾水,努力回想自己哪句话能当笑话听。 可事关小薇,他说得很认真,所以他是真的想不通。 总不会是李前辈用笑声,掩饰拿人手短却掏不出一本适合他或小薇的功法的尴尬吧? 不至于不至于,大不了他花重金多请几个高手贴身保住全家,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就在林羽都快要放弃时,李苍术猛地一拍桌子。 可桌子上的茶壶纹丝不动,茶杯里的茶水连晃都不晃,看得林羽心里直痒痒。 好强!好想学! “不愧是能够让妻子凭借兴趣爱好,便让她研习妇科之道的好男儿!” 夸得人怪不好意思的。 林羽脸上一热,趁热打铁的问:“前辈能给我这个好男儿增加一条生路不?” “能,双修还是上天,你立刻、马上选一个。” 啥子? 面对李前辈认真的脸庞,林羽眉头紧锁。 知道前辈在打哑谜,但明显对方不想在他作出选择之前泄露谜底。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机缘? “我只能选上天了。” 林羽心道:前辈总不可能真的让我原地升天,双修和上天的选择,应该是功法或修炼方向的不同。 事实证明,他可能猜错了。 几乎是他的话音刚落地,一点寒芒自李苍术的袖中飞出。 是暗器! 站在三步外的林大力,根本没想到李苍术会突然痛下杀手,纵身向前扑来,只来得及说一声。 “老爷小心!” 好在。 虽然猜测荒诞,但林羽还是设想过,可能是真的让他上天的意思。 所以一直有所防备。 早在林大力开口之前,林羽便一个闪身躲过了擦着他脸颊飞过去的银针。 但想要保护他的林大力,可就没有这样的思维与运气。 银针直挺挺地逼近他的面门,朝着右眼戳去。 眼看就要戳进右眼时,一阵疾风袭来,银针稍微往下偏了一寸,扎在了林大力脸颊上的一个穴位上。 渗出一点殷红。 这点小伤对于林大力来讲,无足轻重,他拔下银针冲到林羽的身边,将林羽拽到身后护着。 一边紧张地提防着李苍术再次使用暗器偷袭,一边小幅度扭头关心。 “老爷你没伤着吧?” “没有,你呢?” “除了被扎的地方有点疼,流了两滴眼泪水,没别的问题。” 那就好。 林羽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慌乱的心情。 谁懂那种被信任的人背叛的惊恐与无力感?! 他只是来求教的,又不是来求虐的。 平复好心情,林羽自林大力庞大的身躯后走出。 他不解地看向从袖口里往外掏出针包,正要挑选银针粗细长短的李苍术,忽然心神一凛,头皮发麻。 “前辈你不会还想对我出手吧?”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不讲武德的试炼 回答林羽的,是一根银针朝着他的嘴射了过来。 “我去!” 林羽一把推开林大力,侧身躲过这一根针。 与此同时,他突然头皮发麻,下意识地往前一趴。 咄! 身后传来银针没入木头里的声响,林羽来不及扭头察看,眼前银光一闪。 一根银针再次朝着他摁在地上的右手疾射而来。 “前辈你在试炼我对不对?” 他这么多天的体能也不是白练的,再加上自身反应能力不弱。 看到银针射来的同时,身体做出了反应,双手并用往后退,并在这个过程中撑着地站了起来。 咄咄! 两银银针,一前一后落在了他刚才扶着的右手位置,以及往后偏移两尺远的地方。 但凡他因为大意没有想到后路,此时右手已经被银针扎中了。 李苍术见他还能提前预判,欣慰的笑了。 “只要你能够躲过我手里所有的银针,我便传授给你能够飞上天的轻功,保证你无论遇到怎样厉害的对手,都有自保的本领。” 这果然是一场试炼! 林羽刚舒了口气,还没来得及问具体怎样传授。 眼中寒芒闪过,他的身体已经下意识地弯了个腰,躲过瞄准了他腰子的银针。 “嘶!” 前辈下手有些凶,林羽不敢分心,一直盯着他手里的那把银针。 闪展腾挪地躲避着角度越来越刁钻的银针。 旁边的林大力见老爷没有生命危险,再看满室扎成刺猬的银针,默默地退后了几步。 李郎中是在试炼老爷的反应,又不是考验他的忠心和能力,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是别给老爷添乱当挡箭牌了。 咄咄咄…… 林羽一边闪躲一边观察着前辈手里银针消耗的情况。 直到只剩下最后一根,李苍术还故意的对着他虚晃了一招,出声提醒。 “最后一击,我可是会使出全力的。” 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笑得跟个老狐狸似的,让人不得不防啊。 身体已经隐隐发胀又发酸的林羽,不仅要提防这最后一击,还得准备对方不讲武德。 嗖! 最后一击果然力道与速度较之前更加强劲。 但在林羽的承受范围内。 在银针出手的瞬间,林羽便根据它射来的方向,作出了规避的同时,眼角余光一直盯着李苍术的双手。 咄! 嗖! 毫无意外的不出意外。 紧随其后,又一根银针从李苍术的食指与中指间飞向了他的脚掌。 林羽赶紧在银针射出时,偏离了它的原定轨道。 当它轻飘飘地落在自己原地站着的位置时,林羽依旧不敢松懈,紧张地打量着李苍术的身体。 担心他从其他地方再摸出一根银针来,把自己扎成刺猬。 “最后一击证明了你小子,遇到危险时不光能够预判,在彻底解除危机之前,依然能够保持警惕心,只凭这一点,无论你学不学功夫,也很难让人杀死。” 明明是夸奖的话,林羽却一丁点儿也不愿意听。 他弯腰把地板上的银针全部拔起来,郑重其事的问:“前辈,很难让人杀死,不代表不会被人杀死,你说好的,完成试炼就让我学轻功。” 还是包学包会能速成的那种。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可不能耍赖皮。 林羽用幽怨的眼神,传达着自己的心里话。 把李苍术看得抚须大笑:“哈哈,我说到做到,怎么可能骗你这个小娃子,来来来。” 见他冲自己招手,林羽不仅没有上前,反倒退后了半步,反复确认。 “试炼真的结束了吗?不会我刚往前走你又给我来一针吧?” 李苍术眼见自己都把孩子吓出了疑神疑鬼的毛病,山不来就我,干脆我前去就山。 他的身形如云般飘逸,一跃而起。 在林羽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之前,五步距离转瞬即达,并一把扣住了林羽的左手手腕。 “轻功主要是靠气而非力,速成的方法也很简单,渡气即可。” 气? 不等林羽问清楚,是什么气。 他感觉一道针扎似的疼痛,好像有成千数万只蚂蚁似的,自手腕处往肩膀上面爬,并且还在不断地涌向心口处。 “疼!” 林羽咬紧牙关,脸庞因此而变得有些扭曲。 李苍术尽管心中不忍,但这一关是必须要过的,只能慈祥的笑道:“疼就对了,疼完你就能飞上天了。” 看来这股气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内气? 前辈不说,林羽此时也没心思问。 因为他得用意志与身体的下意识反应来对抗,强迫自己不要把左手抽出来,耽误前辈给自己渡气。 前期难受、中期煎熬。 等渡了半刻钟,林羽感觉像是泡在温泉里一样,浑身的毛孔张开了会呼吸似的,那叫一个舒坦。 同时,他想到自己看过的影视剧和小说里,关于过渡内气,会让渡气者减少寿命或功力的事,面色剧变。 “怎么了?” 时刻观察他身体情况的李苍术,见他脸色有异,吓了一跳。 林羽见状,心中更加难过,试探着问:“前辈,你渡气给我,对你身体有没有影响?” “怎么会没影响呢。” “那这轻功我不学……” “至少需要我多吃一顿饭,多练一个时辰的气才能补充回来。” 啥?啥! 李苍术说完收回了扣在林羽手腕的手指,神清气爽地伸了个懒腰。 “你又不是练家子,只是普通人,给你渡气能消耗我多少东西?” 乍一听像是在嫌弃他很弱。 仔细一琢磨,就是在嫌弃他身体很差劲。 林羽为自己先前的担忧感到无语,同时不免好奇,仅凭自己体内能够储存消化的气,能够飞多高飞多远。 这时,李前辈课堂开课了。 “羽娃子,师父领进门,修炼在个人,你能领悟多少,剩下的我可就帮不了你了,你要记住,气乃天地长存之物,生生不息,周而复始。” 就是可循环利用并扩增发展呗。 林羽对于这些玄之又玄的领悟不感兴趣,毕竟他不是一个习武天才。 他更喜欢那些不靠天赋,纯靠经验积累的技巧。 “前辈,你使用轻功的时候,有没有一些小窍门?” “没有,当年师父教会我,我左脚踩地右脚抬起,当场借着墙壁飞了两丈高。” 林羽磨了磨后槽牙:前辈真是一个让人羡慕嫉妒的天赋选手。 或许是李苍术也认识到了这一点,不再同林羽讲轻功理论,手指着外面一根手臂粗、五六丈高的竹子。 第一百七十八章 极限速成法 “羽娃子,站在岸上学不会游泳,你去外面飞一圈试试。” 试试? 林羽嘴角狠狠地一抽:难道我要靠左脚踩右脚抬来学轻功吗? 他颇为担心地看了一眼还在揉脸的林大力,只得眨着流露出真挚目光的双眸,对着李苍术发出灵魂拷问。 “前辈,假如我从半空中摔下来,你会接住我吗?” “你要是不会飞,还能摔得下来吗?你要是会飞了,还用得着我接你吗?” 李苍术胡子一吹,抄起酒壶开始喝,丝毫没有插手的意思。 天赋型选手的徒弟就挺难当人的。 林羽此时可怜自己的同时,还有些同情娇娘。 欲练轻功,今日这一遭必须飞,做人有时候还是得靠命。 “拼了。” 林羽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很好,没有感受到身体里有哪股气撞得疼,会导致他走火入魔。 当然了,按照前辈的说法,他身体的内气存量太少,还不配走火入魔。 “说起练气来,我记得八十岁了爬山都不累的爷爷奶奶说过,站如松、坐如钟、卧如弓,行,便如风。” 根据科学解释,虽然肺主管呼吸,但实际上一个人的气,是通过腹间的一层像海绵的隔膜压缩来供应的。 良好的姿势有利于海绵压缩伸张,从而呼吸畅快、气息绵长、身体康健。 “老祖宗能代代相传的口诀,果然是大道至简。” 以前林羽站没站样、坐没坐样时,可没少受爷奶的巴掌鞭打矫正。 好在原主也是一个讲究人,所以他的腰背看上去比别人挺得直得多,走路也快得多。 将这些积小成多的人生经验,利用到修炼轻功上面,说不定有意外的效果。 林羽挺直腰背,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能够明显的感受到气息比以前更加绵长,身体更加轻快。 “前辈,是爬这根竹子吗?” 他随手指了一根长得矮又粗的竹子。 李苍术抬眸瞟了一眼:并不是。 但他没有戳穿林羽胆怯的心思,第一次起飞嘛,谁会不害怕呢? 反正他当年不害怕。 “是这根,但不是爬,是靠脚蹬着飞上去。” 所谓的轻功也是借巧力,并非凭空一跃飞百米。 而是借助一个又一个看似不起眼的台阶,从而一飞冲天。 盘旋在体内的气,只是决定这个过程中攀登台阶的大小和承重,以及一鼓作气能飞多远距离。 “我好像应该把这些基本功教给羽娃子?” 不等李苍术意识到自己的疏漏。 距离竹子十步远的林羽,已经几个大跨步助跑,右脚蹬着竹子,身体倾斜着往下往下坠。 眼看就要头朝下摔落,林羽腰马合一将身体猛地向上一拉,整个人保持着与竹子呈丁字状,左右脚快速互换。 从离地一步远,硬是快速地冲向了离地一丈远,并且还在不停地往上攀登。 “成功了!” 李苍术扶须大笑,遥指着还在保持最初的姿势往上踩步的林羽。 “羽娃子,踩竹节处的新枝,调整身体!” 踩新枝? 一踩即脆的新枝,能够承受得住他一百二十多斤的重量? 眼见就要错过新枝的位置,但身体开始失控,即将往下坠落。 林羽瞄了一眼站在下方伸出双臂的林大力,咬了咬牙。 “爱死不死吧。” 他用右脚脚尖踩在新枝与竹节处,左脚脚背趁势勾住竹竿,借助新枝未断的空隙,与身体里那股气力。 硬是把身体从与竹竿形成的直角,掰成了四十五度角。 咔。 这时,脚下的细枝也已经承受不住低下了一直昂扬的脑袋,虽未彻底断掉,但已经没法再当作支撑点。 他迅速调整左脚姿势,用右脚借力蹬住竹竿,借助惯性往上冲,瞄准了下一个新枝落脚点。 当脚踩在新冒出来的竹枝上时,林羽才发现,想象里不堪重负的竹枝,其实足够承受他短暂的攀登之力。 “借力发力,气势如虹力渐微,前辈,我好像明白了……我去!” 人往往容易乐极生悲。 此时的林羽已经飞到三四丈高,接近竹子末端。 这里的新枝又嫩又脆,且竹竿表面有一层细绒毛,稍微不注意,脚趾踩到的新枝没断,脚底却因为顺着绒毛生长的方向打了滑。 林羽的四肢在半空中狂舞,身体朝着地面坠落。 他第一次体验轻功飞上天,又是第一次体验没有任何安全措施,失重往下坠落。 心中难免慌乱。 倒是李苍术,只是瞥了一眼,便喝道:“抱住!” 抱住?啥? 林羽的求生欲望可比脑子灵活多了,挥动的双手被竹叶蹭伤的同时,一把拽住了伤害他的竹叶。 噼里啪啦! 竹叶连同竹枝在短暂的弯折过后,立即跟林羽一样断落。 但这短暂的空隙,无疑给了林羽反应的机会。 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开始搜索下一个能够抓住的竹叶。 终于在抓断两把竹枝以后,他身体坠落的速度变慢了不说,也找到了来自背后一棵柳树的枝条当作最后的缓冲,一把抱在怀里。 在离地一丈远、离林大力的脑袋还有半人高的地方,他死死地抓住救小命的柳枝荡来荡去。 “松手,别荡秋千了,顺势再往上飞。” 李苍术指着被踹秃新枝旁边,另一根只有两指粗的细竹。 林羽认命地叹了口气。 好在一回生二回熟,他也明白了所谓的轻功,不是高来高去的功夫,相反,它是脚踏实地的探索,和对周围事物的认知。 所以这一次,借助着周围树枝和竹枝的力量,林羽在双脚踩到细竹三丈高的枝头时,二话不说跳到了旁边的柳树杈上。 “前辈,我能下去了吗?” “跳下来吧。” 离地三丈高的树杈,一脑门子扎下去,不把双腿蹬断,也要震断脚踝骨。 实在想不出其他好方法的林羽,只能张开双臂,像一只翱翔的大鸟。 原本是打算借助着双臂摩擦树枝的缓冲,平安落地。 第一百七十九章 购置五金木材 结果腾空而起时,体内有气热流像是热气球的热气一样,有了托起身体的力量。 很轻微,但却让他在落地的瞬间,像是踩在了草垫上一样,软绵绵的却十分有力。 呼! 伴随着他落下,树下的叶子以他双脚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来。 “这是什么?!” 林羽被这股无形却有像实质般的气流震惊住了。 李苍术见状,哈哈笑道:“遇事不慌不乱的羽娃子,也有被震动的一天,今日给你渡气教你学轻功,也算是有所收获了。” “早知道前辈只是为了看我震惊,才想教我学轻功,刚才我也不必躲针了,直接给你表演一个变脸不就好了。” 学会轻功怎样操作的林羽,忍不住得了便宜卖起乖来。 他提着一口气往上蹦跶了几下。 旱地拔葱都能蹦到林大力的胸口处,落地时身形轻快呼出来的气,将落叶吹出一圈又一圈堆积。 林羽像是得到了新奇玩具的孩童一般,满脸写着“有趣”、“爱玩”。 “行了行了,别在这里炫耀了,你还有事不,没事……” “险些忘记了,我还给前辈你带了我亲笔所书的诗帖。” 林羽跳到最低的树杈上,又一步跃了下来,从怀里掏出厚厚一本诗帖,放到桌子上。 李苍术只是扫了一眼,对此并不感兴趣。 不过。 上次请老杜的孩子帮了忙,转赠给别人也不错。 “抽空多练练眼力和脚力,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没天赋又想有成就,只能多努力。” “我听前辈的。” 别的不说。 他要先把自家地盘的一草一木练熟悉,知道它们的特性与韧性,借力踩起来才能更安全。 学会了轻功不只是便于逃跑,利用得当,还能够借助一口气打个敌人出其不意。 所以林羽下了死命令,让林大力不要把他学会轻功的事告诉别人。 “老爷,你这么厉害不想让大家知道吗?” “你家老爷还没强大到亮亮膀子,就能让人害怕的地步,这点小成就让看我不顺眼的人知道了,我只会死得更快。” 这就是做人的智慧。 就像工作后,挣钱升职加薪不能让全天下人都知道,是一样的道理。 林大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不管其中的道理,只管遵从老爷的命令就完事了。 离开竹屋,林羽直奔县城的五金木材店。 马车刚到城门口,负责盯梢的吴家护卫就认出了挑起车帘检查的林羽。 “快去汇报少东家,林羽进城了!” 吴家的护卫兵分三路。 一路留下来提防林羽声东西击。 一路跟着林羽的马车进城,查探林羽要做何事。 剩下的则去无忧酒楼通知少东家。 当吴妨得知林羽进城时,并没有感到意外。 “父亲不仅封锁了整个益州的粮行,不再对林羽出售粮食,更是和漕运和各个道口打过招呼。” 谁敢在这个时候私自卖粮给林羽,除非是做完这笔生意,再也不打算在粮行混了! 因此,吴妨对着前来传话的护卫不以为然地摆摆手。 “他爱碰壁就去碰壁,你们派人盯紧一些,要是真有鼠目寸光的人,胆敢卖给林羽粮食,上去哄抢一空,出了事吴家担着。” 少东家发了话,护卫们绝对不可能让这话落在地上听处响。 有之前的倒霉蛋当前车之鉴,他们这回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坚决不让林羽从县城里,带一粒粮食回家! 谁知,跟在林羽马车后面的那一路护卫,七拐八绕后,抵达的不是粮铺,而是一家卖五金木材的店面。 马车刚停稳,掌柜立即迎上前来。 还没招呼林羽,精神抖擞的少年郎将一张采买清单交到他的手上。 “长钉、短钉还有扣钉各来五百斤。” “木匠用的工具组件来十套。” “另外按照我图纸上标注的长宽厚的木材,各来一百套。” 掌柜以为是散客,没想到是贵客。 他急忙看着图纸上标注的尺寸,报上了熟客价。 “这些一共需要八百五十两银子,你看是先付钱再送到家,还是送到家再付钱?” “到付吧,我是石林村的林羽。” 提及林羽这个名字,掌柜脸上的笑容加深,连忙喊店里的伙计倒杯茶来。 如今整个旌阳城,谁人不知剑南道第一大诗人林羽的名字。 再加上林羽买下了两万三千亩的荒地,一举成为旌阳拥有田地最多的大地主,以及与吴家的一些纷争。 最近城里茶闲饭后的八卦,准有林羽。 “多谢掌柜看茶,只是我急着用这批材料,茶改日再喝,掌柜哪天来石林村,请你喝酒。” “好说好说,我这就让伙伴们给林员外装车,马上送去石林村。” 要不是守着店铺走不开身。 掌柜真想亲自押车去石林村,尝一尝传闻里的重碧酒,到底有多醉人。 林羽在提货单据上签了字,如此一来,到付不给钱就要吃官司。 而掌柜的担心对方挑店里的麻烦不给钱,自然要选质量合格的材料。 在掌柜的热情相送下,林羽钻进马车。 “去车马行。” 给陈光儿买了一辆马车,配上专业的车夫。 又给家里买了十匹马养着。 最后买了辆双牛板车,前往菜市场挑了些做饭用的香料,选了十头猪仔和两头肉猪。 在城里东走西逛的同时,林羽留意到身后跟着有人。 当马车拐角时,他特意挑起帘子,果然看到一个人刚探头,与他四目相对,错愕地缩回了身体。 “真当我的轻功是白练的吗?” 林羽自言自语的吐槽着。 不用猜,这一定是吴家的护卫。 在吴家护卫的眼皮子底下,采用对付吴家的材料,想想还挺刺激的。 “看来回去要再多出一笔开支,组织一个巡林队,提防有流寇匪徒破坏大家的好日子。” 有条件发动十里八乡帮着排除敌人,不加以利用的话,太过浪费了。 能让大家还他一个人情,相信不少人乐意至极。 林羽前往五金木材店,又采买了日常用品的消息传到吴妨耳朵里。 倒让方才还自信满满的吴妨,暗中松了口气。 “看来林羽赢了我一次,春风正得意,根本没有乘胜追击的打算,真是一个没有魄力的保守派。” “可是少东家,他去五金木材店采买了许多材料,还很急用,真的不需要再深入调查吗?” 负责汇报的护卫总觉得其中有猫儿腻。 吴妨闻言面色剧变,近日没有抹白粉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 第一百八十章 我真不是在做木马玩具 啪! 他抄起一盏茶杯,砸向护卫的头顶。 茶杯在护卫头顶开了花,幸好茶水是温的,只是浇了护卫一脸,否则定会被烫伤。 “你是少东家还是我是少东家?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林羽买五金和木材,他是为了开荒种地,我还要专门派人去调查这件事,在你眼里,我很愚蠢吗?” 吴妨嘶声厉吼,吓得护卫捂着突突直跳的头顶,赶紧跪下直磕头。 他不像之前那个倒霉蛋一样能言善辩,只能借此期望得到少东家的宽恕。 “不忠者不必再用,你回郡府,再换一个人来。” “少东家,求求你再给我一个机会!” 护卫磕头如捣蒜,头顶没被砸出血来,额头很快见了血。 跟着少东家的护卫,没有过错往后能升任成未来东家的左臂右臂。 而过程中一旦被退还,往后只能当个挡箭牌、替死鬼、跑腿马,一辈子看到头了。 “给你一个机会,然后让你见到林羽砍根竹子认为他是想攻城夺地,见到林羽爬个墙头认为他是想上天吗?” 吴妨确实对护卫的自作主张很生气,但能够在众多兄弟里面脱颖而出的人,绝非愚蠢之人。 之所以不再重用眼前这个护卫,是因为此人对林羽的一举一动过度分析,高估林羽的能力从而让他重蹈上次的覆辙。 “上次林羽能够躲过一劫,根本没用什么高超的手段,就是人海战术。” “这次林羽买了那么多五金木材,不出意外,还要再去铁匠铺打铁制作开荒的工具。” 几乎是他的话刚说完。 又一个护卫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汇报。 “少东家,林羽又去了铁匠铺,订下了两千套农具,共花费定金五百两。” 刚才还觉得林羽去五金木材花了大价钱采买有猫儿腻的护卫,沉默地低下头,认命了。 吴妨无声冷笑,微微点头示意自己晓得了,挥手让二人下去后,脸上的嘲讽毫不掩饰。 “果然还是农夫的想法,只顾着赚钱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哪里想得到商场上的战斗和战场是一样残酷,非死即活呢?” 采买农具好。 林羽名下的荒地开垦得越多,等他吞并的时候,获利越大。 “天快黑了,让后厨再做桌好菜,我今晚再去县衙大牢里探访探访。” 那些渗透不进石林村打探消息的护卫,正好没有用下可以撤回来。 免得打草惊蛇,反倒让林羽有了提防的心思。 …… 自从马车驶出县城,林羽便清楚地感知到,后方没有了跟踪的尾巴。 一直驶过张家寨,依旧没有人跟上来。 “奇怪,是因为铁桶太铁了,苍蝇叮不出缝干脆放弃了?” 还是说故意订了配套的农具迷惑吴妨起到了作用? 无论如何,该有的防备不能少。 回到家,林羽就把石三哥叫来了,让他组织巡林队。 石三哥听完后,欲言又止,看得林羽心里直别扭。 “三哥,咱俩这都什么样的关系了,你说话还藏着掖着,有意见你发表,不适合我再驳回也不伤咱俩的感情啊。” 公事公办,私情私了,互不耽误嘛。 石三哥终于鼓起了勇气:“羽娃子,你看我二哥能不能当这个队长?” 二表哥? 林羽依稀记得,这位二表哥的情况和陈光儿差不多,服徭役的时候不小心伤了身体,所以干不了重活,但具体伤到哪里,原主还真没印象。 因此大姑以前在家里的地位,也是任由几个儿媳妇说了算。 直到他发迹了,大姑才重掌家庭话语权,不过,他这么久了还没见过二表哥。 大概是全家赚钱,剩下一个人在家煮饭? “二哥能干你就让他试试,反正这件事有腿有嘴就行。” “你忘记了,我二哥只是伤了手,不碍腿的事,他跑得可快了,小时候还帮你追过野鸡呢。” 林羽有时觉得自己这张嘴是真的欠,说话不过脑子。 为了弥补,他当即拍板。 “就让二哥干,工钱按你当初管事的月钱开,谁要是不服气,让他们来找我。” 用人何须避亲,谁有本事谁上。 论村庄关系,石林村跟他最亲,说句不要脸的话,他哪天犯了大事要诛三族,半个村子要跟着他陪葬。 论人情关系,别人可能会偷奸耍滑,认为他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大姑一家不会。 “羽娃子,你果然不管赚多少银子做多大生意,还是原来的羽娃子。” 石三哥用胳膊抹了把眼眶。 林羽不习惯煽情,先让他回家让二表哥亲选护林队人手。 然后回来帮忙给他做木匠活。 之前三哥做的竹床是真的好用,摇了这么多天愣是没出一声响。 两个业余的加在一起,应该能凑出一个专业木匠的水准。 “羽娃子,我回来了。” 石三哥对着跟过来的二嫂摆摆手,示意她别说话。 自己则凑到林羽的面前,压低声音。 “二哥说他还认识几个挖石落下残疾的人,想带他们一起参加护林队,其中还有一个打过仗断了条胳膊的,特别生猛,护家吓人但护林子绝对合适,是东湖湾的。” 战场上活下来的老兵,哪个没点看家本领? 林羽点头应道:“这事交给二哥决定,三哥,你快来搭把手。” 他已经将切割木材的工具摆好,拿出了锯条、铁锤和钉子等物件。 只等着按尺寸标好线,将材料切割组装。 石三哥先让他二嫂回去传话,然后拿起林羽画的草图,仔细地看完后,咧开嘴直笑。 “三哥你笑啥子嘛?快来搭把手。” “我还寻思羽娃子你不着急生娃呢,没想到弟妹还没怀上,你就开始给孩子做木马玩具了。” 我在给我孩子做木马玩具? 要不是草图是自己画的,材料是自己买的,林羽面对石三哥这么笃定的调侃,一定会浅浅地怀疑一下自己的目的。 但在正事面前,他还是急忙叫停三哥的不仅催生还开始催育的想法。 “三哥,我真不是在做木马玩具。” “羽娃子你又不是没开过辇的娃子,媳妇马上要娶第三个了,你害啥子臊。” 石三哥指着草图上翘成小船的木底板,还有上面跟着翘起的木板凳。 “只要往翘起的前端或后端踩一踩,这不就是孩童骑的木马玩具了吗?坐在上面摇一摇,喊着你叫爹爹,想想就开心。” 林羽想到小时候坐摇摇车的画面,确实挺开心的……可是,我真的不是要做木马玩具啊! 第一百八十一章 《秧马歌序》 “三哥,要不你再仔细看看图纸?” 林羽觉得他画的很清楚,没有那么抽象。 尤其是使用的木材和弯曲的弧度,写得一清二楚,怎么能和木马玩具沾边呢? “要不我再看看?” 石三哥见他有些急眼,只能捏着图纸,试图从线条字缝里看出不同来。 谁知看了一遍又一遍,除了别人家的木马玩具为了节省木料,都是在左右两条腿上弄上一条弯木当翘板。 而羽娃子弄了整整一扇木板以外,让底座没必要太稳以外。 就是使用的木材不一样。 “羽娃子,你这样安装一整扇木板太耗木材了。” 石三哥指着图上面的底座部位,接着又用手指把整个图样画了个圈。 “还有,制作木马玩具的木材用普通的木材就行,没必要非得选这种枣木和桐木,又贵又滑溜,孩子坐在上面容易栽跟头。” 就算有钱任性,孩子的安全问题也马虎不得! 林羽闻言,严重怀疑自己刚才的想法。 看来两个业余的木匠,应该拼凑不出一双专业木匠的眼和手。 “三哥,不如我们先按照图纸画的做出来?” 人对于没见过的东西,缺乏一定的想象力。 与其空手解释,不如做出来以后,再亲自验证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石三哥见他执意如此,倔脾气也上来了。 “做就做,做完你就知道你画的这个木马,对孩子来说有多危险了。” 本来就不是给孩子用的! 林羽把吐槽咽回心里,埋头开始挑选合适的五金配件。 当他挑完一整套需要使用的配件,石三哥已将骑坐的板凳拼凑出了形状,凿好了对接口。 只等着使用五金连接。 “老爷,五金木材店的伙计,说你买的材料全部送完了。” 由于买的材料较多,只能分批次运达。 林羽派了专人盯着这件事,剩下的只要看完账簿对上票据数量,他只剩下给钱了。 “三哥,板凳你来做,我去结账。” “小意思。” 对于农户人来说,做条板凳是手到擒来的事。 哪怕这条板凳的中间板子是弯曲的,但枣木韧性大,只需要使用巧劲,再加以其他工具和烧火冷却,慢慢掰弯。 剩下的钉钉子,基本是有手就用的事。 等林羽结完账回来,一条弯面板凳已经做好了。 石三哥正在研究如何让底部的桐木与板凳弯面的弧度达成一致。 这样一来,四根板凳腿固定在上面,才能更加稳妥。 “既然羽娃子你一定要做这样的木马,我只能让它少翻车。” “谢谢三哥。” 但并不需要考虑得太多,毕竟板凳的高度只有半米,别说成人了,连十岁出头的孩子都能用双腿来支撑。 稳当一些是可以,没必要太严丝合缝。 “三哥,我们合力把底板弄弯。” “好。” 石三哥先将他做的那条板凳的四根腿,摁进土里留下印迹。 接着把底板放到印迹旁,对比着四条腿的位置,还有板凳坐面的弧度,指挥着林羽用力的程度。 整张底板只有一米长、六十公分宽。 两个成年男子合力之下,只要技巧与火候足够,很容易控制它们的弯曲程度。 不消一刻钟,一张贴合凳面的底部弯板,被石三哥踩在脚下当跷跷板一样,上面晃悠起来。 “三哥,剩下的钉钉子我自己来就行。” 林羽麻利地把钉子钉好,仔细打量着这个世界第一件,种植水稻时,可以促进插秧拔秧的工具,心里满是自豪与成就感。 而石三哥则在他钉完钉子后,不等他提议,一屁股坐到板凳上面。 他这才发现,板凳设计的弯曲程度,比他骑过的木马要平缓,所以翘动的幅度不大,并没有翻车的危险。 只是,当他两只手在半空中抓了抓,什么也没抓到时,顿时眉头紧锁。 “羽娃子,你的图纸上怎么没有马脖子呢?” 光靠一个板凳翘来翘去,小孩子连个抓抱的助力都没有,很容易从板凳上冲出去,摔到底板上面。 尽管底板是个船形,冲下去能兜底。 可撞到木头上,对于娇嫩的小娃儿来说,还是会一撞一头包。 林羽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一把将石三哥从板凳上推下来。 半米高的距离,双腿站地还真不好推,他只能指着不远处新开垦的荒田。 “走,三哥,我带你去玩好玩儿的。” “你要在田里玩木马?” 石三哥一头雾水地站起来,把底板倒扣在身上,扛着他心里的木马玩具,跟上了林羽的脚步。 林羽来到用犁翻过一尺深的荒田里,顺便又看了一眼村里坡道沿途的水田。 此时的水田里,只有一块块的秧苗泛着翠绿色,剩下没有育苗的田地,则灌着水养着田。 再过十来天,等到秧苗长好,气温平稳下来,就到了拔秧苗插秧苗的时候。 由于以前的经济重心都在北方,连如今新建朝的大常也不例外,南方种植稻谷的人并不多,插秧法问世不过几百年。 所以拔秧插秧还是纯靠人力手工,这也是种植稻谷最耗时耗力的阶段。 基本上一斤米十文钱,三四文都是这个阶段的人力钱。 “羽娃子,这块地平坦,要不我把木马放这里?” “不要平坦的地方,我先把山泉水放进来灌灌地,等有了水,你就知道它怎么用了。” 石林村的水源丰富,既有天然适合酿制重碧酒的泉水,又有自千年前修渠引流而来的河水。 只要能够有效地提高劳动率、减少劳动量,不光能带领蜀地平原农户们的日渐富庶。 还能够让可以种植稻田的地方的人们,多吃一顿饭也不是奢望。 对于寻常的农夫来讲,荒地开垦不难,种植也不困难,但付出与回报成正比才是耕地无法增加的根本原因。 “我暂时不能促进粮食亩产增量,但我可以利用工具让大家拓展耕地面积。” 只要有水有地就能种植稻谷,一个人靠着廉价工具即能种植几亩地,还愁大常粮价狂飙吗? 林羽看着哗哗流淌进新开垦耕地里的水流,淹没放到土里的工具底板。 眼前已然浮现出了未来三哥骑在上面行驶在水田里,拔秧插秧,动作快如激流的画面。 想当年苏轼一定也是拥有和他此时一样的激动又自豪的心情,才会写下《秧马歌序》,推广秧马这种工具的。 “予昔游武昌,见农夫皆骑秧马。” “以榆枣为腹,欲其滑;以楸梧为背,欲其轻,腹如舟,昂其首尾,背如覆瓦,以便两髀雀跃于泥中。” “系束藁其首以缚秧,日行千畦,较之伛偻而作者,劳佚相绝矣。” 大常农业,即将站在一个新的起点腾飞!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三哥你可要坐稳了 站在林羽旁边的石三哥,似懂非懂地抠了抠脑壳。 从他能听懂的字眼里,羽娃子的意思好像是说,这种木马是农夫骑的,还要放进泥田里面。 “日行千畦?这得有二三十亩地吧,羽娃子,你还让孩子在水田里玩木马?” 石三哥用脚尖轻点着翘起的一头,看着水流冲激里,依旧稳稳当当的木马玩具,终于明白了。 为啥子羽娃子,要把底板做成一块板子,而不是像普通的木马一样,只在两边木腿上弄木条做底板了。 因为底板是一整块的弯木,它可以在水田里滑行! “但我觉得还是再钉一个马头比较好……” 石三哥正嘀咕着。 这边林羽已经将灌水的口子给堵上了。 这块新开垦出来的耕地不种甘蔗要种粮食,所以还没有把翻土的硬块打碎,还属于晾晒期,最后化作细土敲碎再进行深耕细作。 此时浇太多的水会让地面结块,导致后期的耕作还要再返工,所以只能先浅试一下。 “这些水差不多浇了两畦的宽度,有个百十来米了,三哥,是你坐上去试试,还是我先给你打个样?” “我来吧,你身上穿的衣服脏了不好洗。” 石三哥脱下布鞋挽起裤腿,小心翼翼地踩着平坦处的泥,慢慢地摁住板凳坐了上去。 根本不需要林羽指点,他无师自通,坐上板凳之后,双脚蹬在泥里像两只浆一样往后一蹬。 借助着底板像船的助力,轻巧地带动着十几斤重的木马往前冲去。 这一冲就是五步远。 “我日!羽娃子,你这不是马,你这是船呀!” 石三哥将两只脚落下,被他称作木船的秧马便平衡地停了下来。 他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滑动的直线,还有足以放下许多重物,依旧能够借助脚力平稳前行的小木船。 突然意识到羽娃子做的根本不是娃儿玩的玩具,这难道是…… “这不是木船也不是木马,你可以坐在板凳上面,猫猫腰就能将水田里的秧苗拔起来再插进泥里,所以,它叫秧马。” “坐上它拔秧插秧?” 石三哥略一思索,就明白了这么做的用意。 拔秧插秧难的是插拔的动作吗?不,难的是把腿脚拔出来。 坐着秧马用脚一蹬,可比双腿埋进泥里拔出来,省力又省时! “有了这拔秧插秧的秧马,我一个人一天不说能插千畦稻秧,两亩地总能有的。” 毕竟秧苗还得去田间地头取用,还需要人打配合。 拔秧插秧合适的时间只有适合节气的那几天,早了长得弱收成差,晚了天气热秧苗打蔫容易死。 平时他拔秧插秧,一天起早贪黑能种一亩田,有了秧马,能种两亩! 这样一来就能多佃几亩地,多收几百斤的粮食了! “三哥,除了拔秧插秧以外,它的肚子里还能装下不少秧苗呢,不然,怎么会叫秧马呢?” 经过林羽这么一提醒,石三哥恍然大悟。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底板是一整块,并且比板凳腿还宽了,原来是为了装秧苗! 而林羽生怕三哥搞不明白,仔细地解释起来。 “三哥,把它做成船形,不仅装得多,使用起来还不费力气,也不容易跑偏。” 林羽顺着水流指向田地的另一头。 “只要提前把秧苗的使用量计算好,放到地头上备用,等到了再装进里面,每个这么大的秧马,装两三分地的秧苗随便蹬。” “不光咱们用着不费力气,连妇孺使用起来也是一样的,哪怕身体有些残疾的,只要腿脚利索能弯下腰,借助它种两亩地,好歹能填饱肚子。” 工具使人类生产进步,能够享受更多的功劳果实。 这才是它应该存在的意义。 得知秧马正确用法的石三哥,眉开眼笑地用两只脚蹬着泥地,控制着秧马拐过弯,重新回到起点。 “羽娃子,我晓得了用法,再重新试试它。” 石三哥此时也不嫌弃它没有马头了,左右打量着,最后在地头旁边找了几块石头。 掂量着它们重量能够装得下多少秧苗,把它们按照秧苗的体积,摆放在秧马的弯肚里面。 “一趟至少能装两分地的秧苗。” 有了石三哥这个专业的庄稼把式的判断,林羽心里也有了数。 可他只见爷爷曾经利用过秧马插秧,还真不知道自己操刀制作的秧马,装了苗能不能动起来。 好在,不用他请三哥演示,装完石头的石三哥,已经麻利地坐到了板凳上。 “驾。” 石三哥嘴里发出笑哈哈的声音,两只脚蹬着地向前滑去。 林羽见他速度比刚才还要快,知道他这是使出了全力,急忙提醒。 “三哥你坐稳了可别翻下来摔着!” “放心吧,这才半米高,摔到泥里都不疼。” 啊,这……也是。 毕竟发明秧马的那个人所处的年代,半大孩子也要下地做农活。 使用秧马的人群,上至能活动的六七十老人,下至十岁的半大孩子,适应范围很广。 林羽看着石三哥滑出去老远,才开始将石头往泥地里插。 插完一排,秧马肚里的石头还剩下一多半。 “羽娃子,同样是弯着腰插秧,屁股坐着板凳干起活来就是快。” 借力化力自然轻松省事。 石三哥说完,调转板凳的方向,再次将那些插进泥里的石块,全部拔了出来。 一来一回一畦田,不过半刻钟连插带拔,全部完工。 可见日行千畦虽是夸张的措辞,但日行百畦对于一个壮劳力来讲,手到擒来。 “羽娃子,马上就要拔秧插秧了,多做一些秧马卖给村民们,他们也能省些力气,卖到别处去,还能赚一笔钱呢。” 石三哥现在也不只顾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颇具商业头脑。 只是,林羽没有用秧马赚钱的想法。 不,准确来说,不是没有,而是根本没机会。 “三哥,我不打算拿制作秧马赚钱。” “啥子?放着这么好的生意你不做吗?” 石三哥惊讶不已,用看败家子的眼神看着林羽。 颇有种他把银票扔进水沟里糟蹋了的即视感。 生怕石三哥自作聪明地想要利用秧马赚钱,最后翻车。 林羽耐心地跟他解释清楚缘由,并给他指明了一条发财的路子。 第一百八十三章 肥水不流外人田 “三哥,你觉得这样的秧马,你能明白它的所有构造不?” 听到林羽的这个问题。 石三哥从板凳上下来,把它从泥地里拖到草地上,刚想仔细地打量一番。 恍然想到这个秧马从头至尾的制作过程,他都有参与。 虽然前期准备用多少钉子、设计怎样的尺寸他不知道,可一个板凳再加一块弯木,这构架多简单呐。 只要知道秧马是往水田里放,所用的木材必然是不怕被水浸泡的那种。 “羽娃子,只要你把秧马放进田里演示一遍,我相信整个村子,只要自己钉过板凳做过竹椅的,都能明白它是怎么做的。” “是啊,所以三哥你卖这种没有半点技术含量的农具,不仅赚不到钱,还可能会砸在手里。” 面对林羽泼来的冷水,石三哥还有些不太甘心。 他想了想,忽然双眼一阵放光。 “羽娃子,既然你不想赚这笔钱,不如让我来赚,到时候我赚了钱跟你五五分,只要我们先做一批秧马,等到临近插秧拔秧时再卖给大家,不就能赚到钱了吗?” 都说思想高度决定赚钱力度。 看得出来,以前只知道埋头苦干的石三哥,在经历了这么多天的变化后,终于学会了投机倒把。 但这个计划,有个致命的缺陷。 “三哥,没有秧马之前大家是怎样拔秧插秧的?” “用手用脚啊,还能怎样?” “既然没有秧马大家也能完成目前的耕作,为何还要趁着秧马刚问世,价格虚高时来抢购?” 这番话,成功让石三哥明白了林羽,为何会放弃利用秧马来赚钱了。 真正靠着种田谋生的,都是穷苦的老百姓。 秧马虽是简单的木材与五金拼凑而成,但枣木与桐木当地并没有广泛种植。 一套下来虽不及铁器农具的价格,但也要三百文左右。 “哪怕囤积了秧马,大家不是急着要在今年开荒种更多的田也不需要秧马,羽娃子,是我的想法太天真了。” 石三哥肩膀微塌,面露自嘲的苦笑。 他果然只适合卖苦力,不适合赚大钱。 不,他是连羽娃子懒得赚的小钱他都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好不容易跟着羽娃子,获得了赚钱的机会。 他却根本用不上。 林羽见状,伸手拍了拍被打击到快要碎了的三哥。 “三哥别慌,没有市场需求可以自己造。” “造?” “咱们十里八乡附近没有荒地,但整个旌阳县城多得是,早稻种不上大家可以开荒种晚稻,卖不了秧马,咱们可以囤木材倒卖啊。” 早稻和晚稻之间相差了一个半月的时间。 足够赚得盆满钵满了。 倒卖! 听到这个熟悉的措辞。 石三哥一下子想起了这辈子赚得最多的一个月的银子,就是靠倒卖野甘蔗,赚了足足七两半! “囤积木材这件事要怎么做,羽娃子你教教我。” 石三哥完全放弃了自己思考自造市场需求的事情了。 他对赚钱的方法根本一无所知,但没关系。 谁叫他有羽娃子呢! “只要有得赚,还是那句话,我和羽娃子你五五分!” “五五分就算了,七三吧,囤积木材的钱我来出,咱们主打一个薄利多销,不要挣丧良心的钱。” 对于林羽的话,石三哥那是根本不予反驳,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林羽把囤积木材的计划,全盘托出,争取不让三哥走弯路。 “首先顺着木材商找种植枣木和桐木的林主购买木材,这事你得派个可靠的人去,并且要在插秧前把木材送到石林村来。” “我让我爹去,他种过树知道好坏。” 几乎是透明人的大姑夫,原来还有这样的隐藏本事。 民间果然藏龙卧虎,只有想不到的人才,没有拿不出手的人才。 “这件买卖好做,倒倒手的事,难就难在要对外保密,最好你也别告诉你爹买木材有何用,以免被人套了话去。” 听到林羽的提醒,石三哥这才心有余悸地点点头。 吓死了。 他刚才高兴过了头,还想着回家把这个消息,告诉全家人。 如今看来,别人问他今天和羽娃子做了什么木匠活,直接说成木马玩具算了。 “对外呢,三哥你就随便编一个理由应付过去,咱们旌阳加了附近的县城,一个月之内能得到消息,并开荒种晚稻的使用量,满打满算五万个,别贪多。” 因为这是一锤子买卖,没必要把整个郡府的五金木材店得罪死。 剩余的市场空间,就让那些散户去赚钱。 林羽要与石三哥联手做这笔买卖的原因,主要还是为了防止有人囤积木材,抬高木材价格,阻碍秧马的推广。 他还指望着用这些促进农业发展的农具立功呢! “听羽娃子的,就买五万套秧马的木材。” 石三哥心想:哪怕我一套里赚十文钱,再抽三文给羽娃子,五万套也能赚三百五十两银子。 至于人工费啥的,石三哥根本不算。 反正自家老爹闲着也是闲着,赶路用的是自家牛车,只要有钱赚,都是赚的钱! “除了……” “羽娃子,除了秧马以外,要是你不再做别的了,我先回家告诉我爹订木材的事?” 想到半个月后就能到手的三百五十两银子,石三哥内心火热,脚底下像长了翅膀似的。 恨不得现在就飞回家里。 林羽看出他心里的想法,哭笑不得的说道:“三哥,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 “我能不急嘛,时间可是金钱,它不等人呢。” 呃,这话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 所以林羽选择用一个好消息,来安抚三哥那颗躁动不安的内心。 “除了五万套秧马的木材,我还有别的新式农具要做,你可以一计二用继续倒卖制作它的木料。” “还有新农具?干什么用的?” 石三哥看向林羽的眼神已经变得崇敬无比。 他家羽娃子简直是个绝顶天才。 不仅读书好,写个诗能成大诗人,同样是耕地,人家就能想出用木马玩具改成秧马。 这回又不知道要改造出啥子新式农具来。 林羽蹲下身去,用手捡起被均匀翻起的一个土块,放在手里盘着盘着,将其捏成碎块。 “我管它叫做新式农具,其实也不算新鲜,因为大家都用过,属于开荒必备农具。” 第一百八十四章 牛马狂喜曲辕犁 大家都用过的开荒必备农具?还是像秧马这样需要大量木材构造的农具? 石三哥咬着手指,绞尽脑汁,终于在看到眼前被犁过的荒地时,灵光一闪。 “是耕犁!” “恭喜你答对了!” 林羽丢掉手里的碎土,指着犁过的这片荒地,靠近地头的位置。 那里根本不像被犁过的土地,整齐划一,而是用铁锹,一锨一锨铲出来的。 原因无它。 “咱们目前用的耕犁,又长又大,碰到这些边边角角的地方,根本没办法将犁铲伸进去犁一遍。” 普通的水田,基本一年犁一遍。 但开垦的荒田要耕土翻地,一遍遍地犁上许多次,而荒田需要细分的地界较多,也就是地垄会很多。 因此使用目前的耕犁,会大大降低大家开荒犁地的速度。 “大家不都一直这样用吗?又长又大也没啥子,反正拉犁的是牛,这次地头上犁不到的,用铁锹多铲几次就行了。” 石三哥认为木马变秧马,确实给了他很大的震撼。 但耕犁在他看来,节省了不少的人力,已经属于很顺手很好用的工具。 如果又长又大是一种缺点,羽娃子把它更改成又短又小,犁铲入地太浅倒是给老牛节省了力气,但种植的庄稼,别说一阵强风刮来就倒的稻谷。 哪怕是怕抗倒伏的麦子,犁得太浅,荒地下面的结块太硬,它三五年也扎不下根去,一亩地根本收不了几斤粮。 林羽见三哥又在怀疑他的设想,有些失落地叹息一声。 “三哥你不信我。” “呃……没没,我只是不理解你说的,要怎样才算新,羽娃子,我脑子不好,你让我怎么干我就怎么干。” “行,那就按照我这张纸上面需要的木料,再订一万套新式耕犁曲辕犁的用料来。” 曲辕犁?又有弯的地方? 石三哥赶紧接过草纸,只见画着一个很像他使用过的耕犁,但主要的犁辕由直的改成了弯曲状。 而且他使用的耕犁,只有犁头和扶手,将犁头拴在牛或驴身上,再摁住扶手笔直地前进,就能达到犁地的效果。 家里没有牛,或者村里亲戚的牛借给别人没有还时,还会用上脚踏犁,靠人力来耕地。 因为都是使用力气往前边走边在土地上留下沟痕的工具,脚踏犁的构造同样十分的简单。 像图纸上画的犁,还有犁建、犁评啥子的……好复杂。 “我在辕头这里加了一个可以自由转动的犁盘,还有结构上,我使用的木材比寻常的直辕犁要轻巧。” 林羽夺过图纸,指着他改动过的位置,然后比划着田间地头。 “三哥你想象一样,你扶着扶手,牛在前面拉得快,你跑得飞快,遇到地头直接掉头转弯,是不是省去了铁锹铲的功夫,还省了牛的力气?” 牛的体力和人一样,都是有极限的。 常言道:只有累坏的牛没有犁坏的田。 但当节省了牛的体力,再加上曲辕犁变得更加轻巧,连半个孩子和妇孺也能压得住时。 将大大提升一个家庭的劳力输出,从而提升开垦荒田的效率。 “有了曲辕犁,明年旌阳全境的水田,能增加两三成。” 听明白曲辕犁用法的石三哥,此时已是目瞪口呆,完全说不出话来。 他错了。 他根本不应该说羽娃子是天才,这娃子简直是神了! 光是听着这个构想,石三哥都想把曲辕犁造出来,先开垦它几十亩荒田去。 别说那些没钱买良田,又担心买了荒地收不回本的佃户们。 “羽娃子,有了这曲辕犁和秧马,明年种稻的佃粮,每亩至少要涨十斤,才能请得到佃户们了。” 人人家里有几亩自留地,谁还愿意去给那些地主做工,被各种找麻烦克扣一年到头,好不容易落到手里的几十斤粮食? 林羽对于石三哥操心自己这个旌阳县第一大地主的未来,丝毫不放在心上。 “不妨事,有了工具,大家除了种自己的田以外,有余力的还能多佃几亩田,最多是让那些丧了良心,苛待佃户的地主们恐惧罢了。” 他又不是金银财宝,做不到人人喜欢。 有些恶势力,该得罪的时候必须得罪。 要是不服气反过来惹毛了他,该除害就除害。 江山还能改姓呢,地契改换成佃户的名字,也不是闻所未闻的新鲜事。 “既然曲辕犁这么好用,我们赶紧把它造出来,我去牵了我家牛,下地来试一试。” 又得到了新鲜农具的石三哥,比娃儿得到木马还要开心,跃跃欲试。 然而,林羽手指了指落山的夕阳,又指了指图纸上面的五金配件和复杂的衔接构造。 “今天太晚了,明早再造吧,你知道这是做啥子用的,然后需要多少材料就行了。” 也对。 已经知道曲辕犁的作用了,并且要配合着秧马使用,才会有人主动开垦荒地。 没有秧马,只有开垦荒地的曲辕犁,翻出来的地种的东西卖不出去,还是没人有需求。 所以这曲辕犁晚一天半天造出来还真不碍事。 石三哥又探头计算了一下一万套曲辕犁所用的材料后,朝着林羽伸出手去。 “给钱吧。” “先给五千两定金,对方不相信,你就让大姑夫把我的名号抬出来。” 林羽把准备好的五千两银票,交到了石三哥的手里。 光是买木材,大概需要一万两银子。 自种自销的话,哪怕尾款要不到,林场的东家也不亏。 当然了,虽说给出产制造秧马和曲辕犁木材的东家,送去了一笔横财。 但他是绝对不会赖林场东家的账的。 “我娘说得没有错,跟着羽娃子混,果然顿顿有肉吃。” 得了便宜卖完乖的石三哥,又爱不释手地把秧马板凳摸了个遍,这才头也不回地回家找爹去了。 等人走远了,林羽这才走到秧马前面。 想起小时候自己把它当成是玩具,坐在上面骑着玩的情景,脸上不免露出怀念之色。 “其实留两套木料,做两套木马玩具给未来的孩儿提前预备着,也不是不可以。” “相公,你想生娃娃了?” 身后传来陈娇娘的灵魂拷问。 陈娇娘本来是来喊相公回家吃饭的,看到精巧的木马玩具时,心里也想到了孩子坐在上面玩乐的场景。 但是师父说过,她在病情调理好之前,并不适合要孩子。 第一百八十五章 养得起娃儿才能生 林羽急忙转过身去,见她面露难色,连连摆手。 “你别想太多,我只是触景生情……不是,我只是在胡思乱想胡说八道胡言乱语。” 前段时间陈娇娘身体抱恙,吃的调理身体的药里,有避孕的作用。 他根本不知道娇娘站在身后,否则他就算是把秧马拆了当柴烧,也不会让她触景生情,加重她的思想负担。 谁知,陈娇娘没有他想象里的那么脆弱,反倒十分坦然的建议。 “灼灼小姐马上要过门了,相公和灼灼小姐生的娃娃,我也会当作自己亲生的对待。” 陈娇娘神情真挚,语气诚恳,绝非装大度,而是真的这么想的。 她因以前的遭遇身体不好,还不知道要调理多久。 偏偏相公嫌小薇年纪小,不肯与小薇同房。 “相公你家本来就是一脉单传,早些有了娃娃,跟着你做事的人们才会踏实放心。” 一语点醒梦中人。 林羽原本对生娃一事不上心,但经过娇娘的提醒,才发现他也是因为以前的认知,所以想当然了。 以前他只是一个自媒体工作者,赚得不少但没有如今这样的成就。 偌大的家业没有继承者,很容易生出许多祸乱。 比如,像三哥这样的心腹,只可能会忠于自己的后代,然后代代守望互助,才能将家业做大做强。 “可是娇娘,我还是认为此事能够缓上一缓,再过个一年半载也不迟。” 跟在他身边的人,虽然也在由于收入的提升和身份的转变,思想跟着开悟。 但还没有插手他家务事的想法,哪怕三哥闲着没事催生催育,那也仅仅是关心罢了。 陈娇娘听到他的话,心中感动不已,但作为当家主母,她不可能只顾及自己,不顾及整个家族的繁衍生息。 “迟是不迟,但我觉得这事还是顺其自然,相公娶了灼灼小姐,不要像对待小薇一样就好,小薇年纪小心思单纯,可灼灼小姐是陈员外家的女儿,出嫁前是会教婚后之事的。” 这回林羽听明白了。 与其说娇娘是在催生,倒不如说是在提醒他,不要怠慢了陈灼灼。 “你可真是高估了我的定力。” “相公?” “灼灼满十八了,我既然娶了就要负责,难道让人家守一辈子空房吗?” 林羽抓住陈娇娘的小手,放在掌心里爱不释手地抚摸着。 见她满意地点了点头,可满脸的心酸,顿时心疼不已。 “娇娘,你放心,不论灼灼是谁的女儿,在我心里,你始终是无可取代的那一位。” 患难与共的妻子,又怎么是锦上添花的后来者,能够相提并论的呢? 在他这里没有什么嫡庶长幼,更不讲尊卑,因为娇娘始终排在这些的前头。 “假如灼灼比你先有了娃娃也不怕,以后生一个娃,我给他们留一脉产业,谁也不用争抢,选自己合适的继承,守望互助,共谋未来。” 林羽可不是在画饼。 而是在三妻四妾的时代,有些事情必须提前说明白,以防祸起萧墙。 目前现有的是地产和酒业,往后还会有更多别的产业待开发。 既然准备生,就要养得起。 不然生下孩子来世上,让他们受罪,同根相煎只为争夺家里那点捉襟见肘的资源,时时刻刻内耗得家宅不宁吗? 那他还不如锯了一条腿去当太监更省心。 “娇娘,既然你还没怀孕,不必为生儿育女的事劳心费神,先学着你的医术,其他的事有我呢,只听说宠妾灭妻会被人戳脊梁骨,还没听说谁家宠妻会被指责的。” 林羽顺势将香软的媳妇拉进怀里,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地开解着。 他的心里也很矛盾,觉得自己三妻四妾是对感情不忠贞。 可事已至此,只能争取雨露均沾。 “相公,其实我这段时日,闲来无事时总会不自觉地与灼灼小姐相比较。” 还有这事?我怎么没发现? 林羽知道自己这段时间忽略了媳妇的变化,把人搂得更紧了。 嗯,果然有些地方有了明显的改变。 媳妇的身材调养得更棒了。 “我总是认为自己家世不行、见识不够,做这个当家主母不够资格,更担心相公你一碗水端不平,我没有摆平后院是非的手段……嗯……相公,这是在外头呢。” 陈娇娘满腔的担忧,在林羽的安抚下,逐渐化作了满腔的嘤咛。 “相公,不要,春花她们看着呢……” 啊? 林羽看了眼自己揉着媳妇小肚子的左手,又看了看退后两步的婢女们,一脸的迷茫。 他只是在帮媳妇揉肚子,顺便摸摸腰,怎么好像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做了什么少儿不宜的事似的? 他虽然还没吃晚饭,但也没有这么饿,他可是一个尊重媳妇的男人。 “要不我们先去吃饭,然后我再背着她们给你揉一揉?” 早已熟知相公色性的陈娇娘,嗔了林羽一眼。 到底还是不想让他的兴致落空,轻轻颔首。 “一切都听相公的。” 有妻如何,夫复何求? 林羽到底还是顾及娇娘的身体,没敢像那拉犁的老牛,使出浑身力气去犁地。 只是面对着面,近距离地松了松土,便相拥而眠。 可能是前辈渡的气改善了体质,也可能是昨晚运动量小。 天刚蒙蒙亮,林羽睡不着了,但精神充足,浑身舒展。 “相公?” “你再接着睡,我去练功。” 会轻功这事不宜让太多人知道,所以林羽选了靠近猫熊笼子的竹林。 这段时日被圈养的猫熊,过惯了锅来伸手、笋来张口的生活。 原本干干巴巴、麻麻癞癞的小团子,此时已经毛发油亮、膨胀了好大一圈。 “借你宝地练练功。” 林羽和猫熊打了声招呼,不等它扑上来,一个旱地拔葱飞到它头顶,离地一人高的柳树杈上。 直接把每次都能扑到他裤腿抱着啃的猫熊,惊得张着嘴巴,手里的笋子都掉在了地上。 “嘿嘿,我的轻功可不是白练的,熊娃子,有本事你来抓我,抓到我,我就给你蒸窝窝头。” 没吃过窝窝头的猫熊,不知道窝窝头的美味。 但看到平时被它抓住就会给笋吃的男主人,居然从它熊爪中溜走,反应过来的它,立即抱住树干,快速往上爬。 第一百八十六章 姐夫不管我了 猫熊的瞬间爆发力很惊人。 林羽后续的一口气还没提上来,它已然窜到了脚下,伸出了锋利的嫩爪。 “我去!” 险些被抓住脚踝的林羽,一个箭步跃到上方的枝头,借力飞跃一丈远,跳到了另一棵树上。 徒留一抓落空的猫熊,伸出爪子挠着无人的空气,不甘地低吼一声。 “哦吼!” “哦吼个啥子,咱们下去练练脚力。” 林羽纵身一跃,从一丈多高的树上翩然落下。 原本瞧不起他的猫熊见状,两只豆豆眼绽放出异样的光彩。 这个人类似乎很强! “哦吼~~” 奋力追赶林羽的猫熊发出欢快的叫声。 竹林里有两道残影不停地穿梭,不时地撞倒几棵小树苗,又被人快速地扒起,支使着猫熊用爪子刨土。 将树苗掩埋归位完,一人一熊继续追逐起来。 直到院子方向传来陈娇娘呼喊“吃饭”的声音,林羽才停下,低头扫了一眼自己完好无损的衣服,看着可怜巴巴含爪子的猫熊,伸手揉了揉它的脑袋。 “走,吃完饭先给你蒸窝窝头。” 组装曲辕犁的事不着急。 活字印刷的雕版,同样不着急。 “反正光儿选好纸还要一段时间,最近这几天,我就陪着熊熊你,把竹林里的树全部爬一遍。” “哦吼吼!” 吃过早饭。 陈光儿便在姐姐期待的目光中,乘坐着姐夫专门为他出行买的马车,配备上两个小厮、四个护卫前往县城。 身为陈光儿的第一个小厮元一,生怕自家公子走了弯路,一上马车便问。 “公子,咱们要去哪里?小的怎么没听员外提起呢?” “从现在开始,姐夫不管我的事了,往后喊我老爷就行。” 尽管老爷的叫法,好像显得很老气,但也是一种有担当的称呼。 陈光儿挺了挺腰背,对着元一叮咛道:“等会儿我要去书局谈生意,你看我眼色行事。” 看您眼色行事? 元一愣愣地望着眼神清澈如水的老爷,心里一时犯难。 看老爷的眼色还不如看脸呢。 毕竟老爷有什么心事全部写在脸上了。 但看眼色行事都是给自己人看的,而老爷的脸色则是给所有人看的。 “老爷,真的是员外让你自己去谈生意的吗?” 不会是老爷觉得总在林员外家里玩泥巴,心里过意不去,所以自己找事做吧? 元一的心思自然不会摆在脸上,但陈光儿还是感受到了身边下人对他的轻视态度。 向来与人为善的陈光儿,原本打算视而不见的,可想到他此时肩上的担子,故意板起脸,用力地拍了拍面前的矮几。 啪啪啪! 手掌拍得有些疼,因此他的脸色更加难看,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倒是颇为唬人,把元一和新来的小厮元宵,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谁也没想到,平时看上去十分好欺负的陈光儿,发起火来也会如此可怕。 元宵连忙低下头,不敢与陈光儿对视,倒是元一,悄悄地抬眼偷瞄着陈光儿的表情,等着陈光儿消了气,再说几句好话,将这件事揭过去。 “元一,我刚才说过,从今往后叫我老爷,意思是,你只能服从我的命令,不能质疑我的命令,如果我说什么,你都要考虑是不是姐夫让我做没做,那你还是下车回家找姐夫去吧。” 倒不是陈光儿要与姐夫争权夺利。 而是姐夫说过,给他买来的人手必须由他来亲自降服。 最好刚见面的时候,就把规矩立好。 起初他还不以为然,现在再看元一和元宵对自己的不同态度,后悔当初没听姐夫的话,太放纵身边人了。 “老爷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元一赶紧磕头求情。 他是林羽专门指派给陈光儿的小厮,做的都是轻松省力的事不说,陈光儿为人单纯良善,对待他极好。 要是被送回去的话,只能干些洒扫的粗活。 “是小的一时猪油蒙了心,竟忘记了主仆之别,不该打趣老爷。” “打趣无妨,但怀疑我对姐夫的忠心不行。” 啊? 元一恍然大悟,终于明白老爷生气的原因在哪里,急忙点头如捣蒜。 “老爷放心,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了,以后老爷让我撵狗我不去杀鸡,老爷让我往东我绝对不会往西。” “罚俸三日。” “……是。” 有了实际的惩罚,元一终于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不敢再质疑陈光儿的话,更不敢再对郎舅关系指指点点。 车厢里安静下来,陈光儿把拍得生疼的手掌缩回袖子里。 尽管很疼,但不能当着刚被教训过的元一的面,拿出来吹一吹,真是难受。 可为了立威,难受也只能硬挺着。 一直挺到马车进了城,来到绵远书局。 陈光儿终于在元一和元宵下车的空隙里,迅速抽出右手放到嘴边哈了几口热气。 “老爷,马凳摆好了,请下车。” 向来散漫的元一这时勤快起来,语气里也透着前所未有的恭敬。 陈光儿敏锐地察觉到元一的变化,心情有些微妙。 他知道,从此刻开始,以前和元一不分主仆随意说笑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但无规矩不成方圆,忍受不了孤独哪来的成功。 陈光儿调整好心态,向前迈了一步。 书局门口,老掌柜靠着门框,迎着朝阳感慨着人生。 “睁开眼可能是新的一天,也可能一步走进了阎罗殿,人世无常,晚上去青江酒楼买壶重碧酒,说不定能醉生梦死。” “……” 陈光儿一时嘴拙,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老掌柜这种消极的人生态度。 但是,把重碧酒和醉生梦死联系在一起,真的合适吗? “咦?陈公子?你不是不抄书了吗,怎么还会光顾小店?” 老掌柜踮着脚,视线越过他朝着马车里张望,一脸期盼的说着。 “是不是林羽娃在车厢里,专门带了重碧酒来请我这个一只脚迈进棺材里的老朽,让我临死前能够尝一尝重碧酒到底有多烈?” 陈光儿算是看出来了。 一心准备等死的老掌柜,这是为了喝到重碧酒,焕发了新的生机。 但是,姐夫根本没有来送酒。 自己空着手上门谈生意,好像不太合适吧? 就在陈光儿打算让元一去青江酒楼,取一坛重碧酒,给老掌柜尝尝鲜时,一匹黑马疾驰而来,停在了门前。 “京城来信!” 方才没有喝酒就有些醉醺醺的老掌柜,浑浊的老眼里突然迸发出异样的精光。 第一百八十七章 陈光儿寻纸记 他三步并做二步,快步上前接过一节尺长寸宽、用油布包着水火不进的信筒。 拆开看到信筒上面的火漆印迹,正是家主的信物,眼睛圆睁,看向宋家豢养的信使。 “家主找我何事?” “不知,这是飞鸽传书送到蜀地,我快马送来的,我还要给徽之公子去送信,先行告辞。” 陈光儿看到宋家信使健步如飞地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骑马横街在闹市里,依旧不会撞到行人,显然精湛的马术,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他原本以为宋家只是在文坛有地位,书局遍布整个大常各地。 如今看来是他小瞧了宋家的底蕴,宋家不光能文,门下武者也是何其之多。 否则拥有如此马术的人,为何只能当宋家的信使? “陈公子,我有急事要处理,你要买书先自行试看。” 老掌柜喊来伙计招呼着陈光儿。 因为他发现陈光儿不是自己来的,身边还跟着两个小厮,以为是专门来搬运书籍的帮手。 想着朝廷恢复前朝童生的名单,应该快下放到旌阳了,陈光儿可能是打算买书,准备继续参加科举考试。 伙计跟在老掌柜身边,也曾听说过陈光儿这位三甲童生。 当然,听得最多的还是林羽,如今旌阳县里新的传奇人物。 那可是打败了他家的徽之公子,成为剑南道第一大诗人,还酿造出五种杂粮酒的奇人。 尽管陈光儿不是林羽本人,也是林羽的小舅子,身份水涨船高,自然要小心接待。 “陈公子,书局最近来了一批各地科考用的往年考题,您要不都带回去,趁着科考日期推迟抓紧练练?” 由于吴永牵连出了科举泄题一案,连累整个剑南道科举考试重新出题,并且在查清之前,推后了考试日期。 再加上许多学子参与其中,要重新拟定考试名单,而报名的期限截止在五月初一之前。 绵远书局早早地得到消息,利用各种渠道抄录一批已经公开过的试题,光是旌阳城的绵远书局,每日便能卖出上百套试题。 而一套试题,足有半人高。 陈光儿伸手摸了摸有些枯黄的草纸,尽管草纸吸墨,但渗透性太强。 就算是人手抄录,控制不好力道,都会导致字迹晕染开来,不是印刷的首选。 “多少钱一套?” “四两银子。” 这么厚一摞黄草纸只值二百文钱。 但加上抄录的费用,不算贵,却依旧不是以前的陈光儿能够做得起的题目。 “来两套。” “两套?” “我一套我姐夫一套。” 伙计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同情林大诗人了。 一边赚钱还要一边做题,林大诗人能写得完吗? 陈光儿可不管这个,他只是想把这套题送给姐夫当作礼物。 至于姐夫怎么处理那是姐夫的事,他难道还会想尽方法,请姐夫写下答案,与自己探讨吗? 他和姐夫都是前朝童生,夺取功名后都不再读书了,水平不相上下,要探讨也只能去向功名高的学子或夫子请教。 “陈公子,您往这边走两边,这里有几套试题答案,宣纸手抄的,答案都是以往的优选,还有锦江学院夫子的批注。” 像这种优选答案,不说一字千金,那也是金贵非常。 再加上文人注重名声,绝不可能与草稿纸上的题目混为一谈,所以都是让那些写字漂亮又整洁的学子,以白色宣纸抄录的。 尽管只挑着重点的题目,抄了有半尺厚的答题。 但凭借着纸张和人力的造价,这一套答案,少说也要几十两银子。 “多少钱?” 陈光儿说话的声音都小了一些。 伙计露出讨好的笑脸答道:“不贵,也就是四十两而已,对于陈公子来说,松松手的事。” 松松手? 陈光儿伸出微红的右手,张开五指,轻轻拍了拍书架上的答案。 在伙计满眼殷切的注目中,他尴尬地笑了。 “我还是先看题目,再决定买不买答案。” 姐夫赚钱不容易,他必须警惕这些想掏他腰包的陷阱! 原本还以为陈光儿久贫乍富,会买买买的伙计,哪能想到陈光儿定力这么强。 “陈公子真的不买吗?这些答案可是新上架的,只有十套,一会儿旁人来了,只怕半日就会被抢购一空。” 陈光儿有些心动,但还是忍痛拒绝。 “算了,还是等我自己赚了钱再买吧。” 伙计撇了撇嘴:谁不知道你陈光儿全靠姐夫养着,等你自己赚钱,还不得等到猴年马月去? 心里瞧不起陈光儿这个靠姐姐吃饭的书生,伙计面上却不显。 他比划着书架最里面,还想再给陈光儿推荐华而不实的科举消耗品时。 一阵急促的勒马声自门外响起。 “吁~~” “长寿叔,父亲给你写的信里……” 宋徽之下了马车,没看到在门口晒太阳的长寿叔,急忙把疑问咽回了肚子里。 打算穿堂而过,去找长寿叔问个清楚。 谁知一进门,便与陈光儿打了个照面。 准确来说,是陈光儿听到宋徽之的声音,想到此人才是绵远书局背后大东家的小儿子,说话比老掌柜更管用,想要打探一下除旌阳以外,其他地方的纸张情况。 特意迎上来的。 “徽之公子,真巧。” 陈光儿和宋徽之只在诗会上见过一次面,按照他以前的性情,碰到这种世家子弟,有多远躲多远。 大家不是一个阶层的人,没必要委曲求全去融入不属于自己的圈子。 可如今为了寻找到适合印刷的纸张,只能学着姐夫厚脸皮,装作热络地打招呼。 好在,宋徽之还记得他是谁。 同样踮起脚尖,像刚才老掌柜一样,越过他的头顶向他身后张望。 “陈公子你怎么在这里?林公子也在吗?这可太巧了!” 他前脚刚被林羽打败,父亲后脚就送来了家书,让他多多接触林羽此人。 看完信的时候,他才明白自己以前是多么无知,竟轻信了吴妨的话,认为林羽只是一个寻常的前朝童生。 寻常人能够被父亲专门提点,还让他接触吗? 正愁没理由去找忙于酿酒应付吴家的林羽,论诗作赋,父亲这封信来得可真及时! 陈光儿见宋徽之的脑袋摇来晃去,脸上的笑容快绷不住了。 “微之公子真不巧,姐夫不在这里。” “不在这里他在这里?” 陈光儿眉头微蹙,真想不明白作为蜀地第一大才子的宋徽之,怎么能提出这种没有逻辑的问题。 这里是绵远书局又不是石林村,东家姓宋不姓林,姐夫为啥子要在这里? “难道林公子不是听说了他的功名被陛下恢复了,特意来买科举考题,准备考取秀才的吗?” “不……” 原本陈光儿还想反驳宋徽之,突如其来的好消息,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话在嘴里转了个弯,陈光儿震惊的问:“陛下恢复了姐夫的功名?徽之公子,你听谁说的?” 第一百八十八章 恢复功名的懦夫 “我爹信上写的绝对没有错,难道圣谕比我爹的信还晚……执笔你捅我屁股做什么?” 宋徽之扭头瞪了一眼用膝盖戳他屁股的执笔。 胆子肥了,竟敢当众对主子无礼。 拉下去罚抄十遍《千字文》。 “公子,下发圣谕如果不是急事,且派了专人来颁布,需要官衙层层登记,再由官府择定日期,由当地最高官员代为颁发。” 一连串的流程走下来,可能要十天半个月以后,才能将恢复功名的消息传到林羽的耳朵里。 按理来说公子应当知道其中的缘由,难道是喝多了重碧酒,晕睡了两天两夜,身体醒过来了,脑子还睡着? 倒是执墨,斜了一眼手比脑子快的执笔,再看公子眼珠子滴溜溜地盯在陈光儿的脸上,瞧着陈光儿的反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自家公子这是与林公子有过节,又偏偏惺惺相惜,想去见林公子但找不到借口。 故意泄露恢复功名的事,等着陈光儿邀请他去石林村呢。 “姐夫居然被陛下特赦恢复了功名……” 陈光儿许久才从这个好消息中回过魂来,但这个消息,除了带来了惊喜,更增加了他的愧疚感。 宋徽之见状,狐疑道:“陈公子,你姐夫的功名被恢复了,你怎么看上去不开心呢?” 都在传林羽对待陈光儿这个妻弟,比旁人对待亲弟弟还要好。 难道是林公子养了只白眼狼? “你不懂,姐夫他、他打算放弃科举了。” 陈光儿叹息一声,不知道该如何向姐夫开口,诉说这个好消息。 更别提主动邀请宋徽之,前去石林村,把此事的来龙去脉与姐夫讲清楚了。 而宋徽之也没想到,林羽居然会放弃科举一途。 他还等着林羽考中秀才考举人,再请父亲运作一下,给林羽在蜀地安排一个官职,或是自己先当官,回头再提拔林羽。 两人可以当同僚,一边为民做事,一边闲来吟诗。 这样就算不能像在梦里一样,远赴沙场守国门,好歹生活有了新希望。 结果林羽不想考科举,那还怎么当官?怎么和他做同僚? “林羽他凭什么放弃科举考试,难道就是因为上次被污了试卷没得到三甲,所以觉得自己考不中吗?” “这个懦夫!” 向来脾气温和,连对待情敌都彬彬有礼的宋徽之,突然骂人,把执笔和执墨吓得一个激灵。 更是把陈光儿气得一轻。 “徽之公子你不要污蔑我姐夫,他才不是懦夫,他是有苦衷的!” “考取功名,以身报国,这难道不是我辈之理想?” 换作以前的陈光儿,可能会被宋徽之的话打动,从而觉得姐夫确实不应该放弃科举之途。 但如今的陈光儿,只觉得宋徽之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所以根本没有理会这番言论。 考取功名以身报国确实是他陈光儿的理想,但不能拿它去束缚别人! 而宋徽之还在慷慨激昂的指责着。 “他若是家境贫寒,我怜他情有可原,他如今是旌阳首富,剑南道第一大诗人,功名只需努力一下,对于他而言便唾手可得,我倒要听听他有何苦衷!” 宋徽之越说越生气,根本不想和陈光儿讨论这个问题。 “执笔,备车,我要亲自去石林村问个清楚明白!” 难道在林羽的心里,酿酒赚钱比科举报国还重要吗?! 那么林羽曾经写的那些诗里的情怀,都是杜撰出来的,他惺惺相惜的感觉,都是错觉吗? “我才不相信林羽只是一个满身铜臭,像吴妨一样的商人!” 不等陈光儿解释,宋徽之钻进马车扬长而去。 只留下陈光儿看到双头马车跑得飞快,想追都追不上,气得原地跺脚。 “再说了,我的事还没做完,此时追上去,怎么跟姐夫交代?” 陈光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一想到宋徽之可能会扒开姐夫的伤口撒盐,根本无法冷静。 姐夫难道不想考科举当官吗? 士农工商,哪怕是旌阳首富也是末流身份,还会给剑南道第一大诗人的名声蒙羞。 但姐夫如今不仅要为他们这个小家考虑,还要为跟着他们一起打拼的所有人谋划未来,哪能放下一切,花费数年去走科举之途。 “不行,不能让宋徽之惹姐夫伤心!” 陈光儿近乎发狠地命令。 “元一,把书局所有的纸张各买一百张,记住是所有,无论多贵都买一百张,然后你租一辆车回去。”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百两银票,拍到元一的手里。 为了以防万一,他又对着伙计说道:“如果钱不够,稍后我派人把钱送来,你先放我的人离开,把纸送到石林村的林羽家。” 提及林羽的大名,伙计哪敢推托,连忙赔笑应下。 他把陈光儿送出了门,等马车走远,面露嘲讽。 “每种一百张,无论多贵都要买,还送到林员外家,花别人的钱就是爽,我怎么没有这样好的姐夫呢?” 元一听到伙计的话,低喝一声:“你嘀咕啥子呢?敢说我家老爷的坏话,你还想不想做生意了?” “想想,我哪说你家老爷的坏话了,我是……我是夸他福气好。” 伙计没想到陈光儿身边的小厮如此护主。 见银票还在元一的手里,他不敢再胡乱点评别人家的私事,酸溜溜的去准备陈光儿想要的纸张。 书局里的纸,分类五花八门。 “咱们书局有草纸、黄纸、麻纸这些古来就有的纸张,根据纹路与材质不同,又细分为数种。” “还有宣纸这种自江南新产出没多久,晋升为贡纸的宣纸,以及一些女子们喜欢用的小众花纸,染有各种轻淡的颜色。” 伙计虽心态不端平,但说起书局里卖的书和纸,那是如数家珍。 不然老掌柜也不会让他代替自己,来接待陈光儿。 倒是元一,他出身贫苦,别说纸张的分类了,他连纸都没用过。 如果不是跟着陈光儿,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听完伙计介绍,他额角突突直跳,赶紧说道:“老爷让你每种都拿一百张,你照做就行。” “行是行,这钱可不够买纸的,我得先跟长寿叔说一声才行。” 伙计刚要去后院打声招呼。 却见老掌柜急匆匆地从后院冲出来,两人险些撞了个满怀。 第一百八十九章 犁起一路尘烟 老掌柜见伙计要往后院去,慌张的问:“不是让你接待贵客,陈公子呢?” “留下一百两银子要买咱们所有的纸各一百张,还买了一套往年的科考试题,我正想跟掌柜你说呢,他的钱不够用,让送去石林村再补差价,你看这?” 在伙计看来,老掌柜定会抱怨他几句。 怎么没让陈光儿留下凭证,事后好去要账。 谁知,老掌柜听到他的话顿时急了眼:“那你还愣着做啥子,快把陈公子要的物品装车,我亲自送到石林村去。” 老掌柜亲自押运,一定是怕陈光儿大手大脚花钱,林羽不肯结账。 伙计想到刚才还在他面前摆阔又穷酸的陈光儿,稍后会被林羽教训一通,心里的羡慕嫉妒才少了几分。 连忙招呼其他人,一起去仓库取纸装车。 …… 此时的林羽,刚和石三哥一起将曲辕犁组装完成。 “哦吼……” 猫熊抱着他的裤腿啃着千层底的布鞋,好像在招呼他去练功。 林羽抽出自己的小腿,拍了拍裤子上的竹叶,扶着犁梢站起来。 “三哥,悄悄的试。” “我晓得,你放心好了。” 石三哥早早地将家里半大的牛犊子牵了过来,与林羽合力将曲辕犁抬到屋子旁边开垦的荒田里。 又将曲辕犁套到了牛身上。 小黄牛幽怨地看着自家的主人,反刍嚼草的嘴巴都不想动了。 大概它以为主人牵着它出来是为了吃草,谁想到是让它垦土。 “三哥,要不你还是去换它妈来吧。” “你不是说这么大的小牛能拉得动吗?” 是能拉得动,可看这小牛的模样,明显是第一次下地干活,不知道分寸。 他担心一会儿小牛把三哥拉到飞起。 “羽娃子你放心,它不肯走我就抽它两鞭子。” 话是这么说,但石三哥还是去抓了把豆料,在前路引着小黄牛走了几步。 直到它熟练掌握了如何使用巧劲,拉着曲辕犁往前走,石三哥才牵着绳子,加快脚步。 呼噜呼噜。 荒地里像着了火似的,冒起一路尘烟。 不多时,石三哥把小黄牛停在地头上吃草,兴奋地跑了过来。 “羽娃子,这个曲辕犁确实轻巧,小牛拉着它也不费力气,还有,像地头上那些以前犁不到的地方,它能够转动着犁过去。” “不光方便,碰到有硬土块的地方,直接绕过去,不用再像以前一样要靠两个人往后拖,然后再绕过去才能接着犁,可省时间了。” 平时要犁两分地,少说花半个时辰,如今只用不到一刻钟,犁得还特别利索。 比起秧马来,曲辕犁的设计更加精巧。 以前耕犁太重,遇到石块或硬块阻拦去路,少说要备两三个劳力,如今使用曲辕犁能够灵活变通,一个人牵一头牛就够用了! 在石三哥看来,曲辕犁可比秧马强多了。 “羽娃子,只需要订一万套曲辕犁的配套木材吗?我怎么感觉这曲辕犁应该比秧马更抢手呢?” “因为它好用所以才抢手,而因为它太好用,所以不需要用那么多,插秧早了晚了可不行,但开荒的需求没那么紧张,一个村有两三套曲辕犁,都够用的。” 听林羽这么一分析,石三哥才恍然大悟。 也对。 使用曲辕犁来犁地,光靠一个人赶牛拉套,一天能犁几十亩地呢。 每家就算想要开荒种地,也不可能一口气开垦几十亩,荒地也要从官府买了登记才能开荒,私自开荒是白干。 哪怕是他知道了这个消息,早上专门去县衙把紧邻屋后的草地买了下来,但那也不过三亩二分地。 更何况旁人呢,最多一户能开垦个两亩三分地都不错了。 “曲辕犁的木材和五金成本可不低,一套要一两银子,再加上要用牛耕地,或许会一个村子凑钱买那么两三套,轮流使用。” 林羽把话说得这么明白,石三哥彻底打消了再追加木材的想法。 秧马试坐过了,曲辕犁也让自家小牛拉过了。 他想到仓库里还有其他像做盒子一样的木材,但羽娃子根本没让他倒卖那些木材,不免好奇的问。 “羽娃子,你只造出了这两种新式农具吗?没别的了吗?我看你仓库里还有材料没拆封,那是做啥子用的?” 石三哥没有打探消息的意思,单纯是怕羽娃子贵人事忙,再把赚钱的生意给耽误了。 “那些材料是光儿要用的,因为做出来不对外展示,只是自己用的,三哥你也看到它的尺寸太小,全是下脚料,所以不用考虑利用材料赚钱的事。” “这样我就放心了。” 林羽没有揭穿三哥所谓的放心,看上去有些像是死心的表情。 曲辕犁试用成功,石三哥将它从小黄牛身上解了绑套,合力抬到仓库的角落里,使用油布包上。 暂时不对外示人,以免泄露了商机。 “哦吼。” 忙活了一通,猫熊见缝插针扑了上来。 石三哥虚晃了它一脚,吓得它伸出了爪子。 “小家伙长得还挺快的,只是羽娃子,我觉得它不适合看家护院,要不还是宰……” “三哥你赶紧把小牛牵回家吧,它好像想妈妈了,叫个不停呢。” 林羽赶紧阻止了三哥的危险发言。 他养猫熊难道真的为了看家护院吗? 他单纯是想实现撸猫熊自由罢了。 如今好不容易和猫熊混熟了,能一起愉快地玩耍,可千万不能让三哥把它吓跑了。 “小牛叫了吗?” 石三哥抠了抠脑壳,最终还是牵着小牛先回了家。 林羽低头看了眼又在抱他脚丫子,想让他起飞的猫熊,拖着猫熊艰难地往仓库里移步。 “每天只练早晚功,我还有正事要做。” “哦吼?” 猫熊的脸上写满了不相信。 没有办法,为了证明自己不是无所事事的人,林羽只能拿出买的刨子和凿子,开始做用于放置活字的印版。 拿出之前买的《大常千字文》,按照它的页面大小来进行定制。 单面印版长一尺、宽四寸,中间一寸宽封线的部分,林羽并不熟练地使用着凿子,敲打出了竹叶的花样。 看上去很简单的印版样式,做起来也是十分的简单。 第一百九十章 有了新朋友 林羽在买印版木材时,并没有明确尺寸,以免让人猜测他做盒子的用意。 利用锯子锯出细条与板块,接着开始拼凑。 “先沿着外圈做一个盒子形状。” 然后,只需要根据已经晾晒干的字模大小,将它们按照大常的阅读习惯,竖排放好。 再把细条定固在它们左右,留下能够使用竹夹子,移动和取放的微小空隙。 “单面能够排五行,和这本抄录的千字文一行不差。” 单面做完,另一面照着复制就行。 简单的印版,除了挑捡字模时,耗时半刻钟,整套印版制作起来,连锯木条和钉好,才用了一刻钟左右的时间。 “果然熟能生巧,上次我又是量尺寸又是看教程,花了半天没做好这个装字模的小盒子,现在知道了,尺寸全部随我心情,差几毫米不算差,做起来就是容易上手。” 不过这个印版只是一个让陈光儿试用的最初版本。 后续到底要使用多大的尺寸、以及采用怎样的花样,还有字模要不要增大或减小。 一切全凭陈光儿说了算。 “现在我就可以当甩手掌柜了。” 林羽一把将想要偷拿字模的熊爪拍了下去。 如今他是真的无所事事,正准备带着猫熊去挖笋给它吃。 突然,猫熊冲着大门方向龇牙咧嘴地叫了起来。 “哦吼!” “哦豁!你还真的把自己当成镇宅的了?” 林羽见到它这个反应,知道来了生人。 果不其然,紧跟着不知道在哪里溜达的大黄狗的叫声,从山林里传了出来。 然后一道黄色狗影,直奔大门口而去,嘴里似乎还有团灰扑扑的东西,应该是野兔。 “看来大黄最近吃得挺好,看门期间敢跑到山里去打野了。” 身为主人,不把兔子截和做个麻辣兔丁,简直对不起狗子打野的努力。 林羽一边在心里吐槽着,一边跟上大黄狗的脚步往大门口走。 还没走到门口,就看到一辆双头马车停在外面。 马车刚停还没放马镫,一个青衣男子猛地跳了下来,身后孔武有力的小厮眼疾手快地拉了男子一把。 险些把男子摔了个狗啃屎。 “执笔,你今日怎么总跟我过不去?” “我没想到公子你这么猴急,会直接跳下来。” 执笔也很委屈。 向来风光霁月的徽之公子,一举一动都是世家典范,儒雅有礼。 哪怕是面对长乐郡主的事情,也从未这般着急过,他是真没想到公子会直接跳下马车,还以为需要他扶呢。 “你还敢顶嘴了,回去罚写十遍千字文!” 执笔更委屈了,赶紧松开拽着公子的双手,任由公子横冲直撞地往前走。 然后一脑门子险些撞进迎上来的林羽的脑门。 还好林羽反应迅速往旁边闪了一下,这才避免两人硬碰硬。 宋徽之因此越过他往前冲了一大截又倒退回来,动作有些滑稽,林羽只能想了一遍伤心的事,忍住笑意问他。 “徽之公子有何急事找我?” “父亲来信说你的功名已让陛下恢复了,圣谕不日抵达旌阳县衙公布。” 皇帝恢复了我的原童生功名?为什么? 原本对功名不感兴趣的林羽,面对着这个喜讯,表现得十分淡定。 这让在陈光儿口中,得知林羽不再参加科举考试的宋徽之,确认了这不是陈光儿乱说,心里更气。 “林公子,你可是不相信我说的话?” “没……” 不等林羽解释,宋徽之把信塞到了林羽的怀里,昂了昂首,示意他自己看。 热情难却,林羽只能打开信纸。 当看完上面的内容时,眉头紧锁起来。 自己恢复功名,竟与宋徽之的父亲有关系?还要让宋徽之多接触自己? 不愧是最强军师宋尚书,眼光独到。 林羽把信纸折好,双手奉还给宋徽之的同时,不忘记道谢。 “多谢令尊的赏识,也多谢徽之公子特意登门告知这个喜讯,虽然我已无心科举,但能够有童生的身份,好歹也算是大常的学子。” 他也算是看出来了,宋徽之是真的放下了长乐郡主。 能够通过诗会上的切磋,结识一位新朋友,远比恢复童生功名收获更大。 谁知,宋徽之没有接他的信,而是目光炯炯地凝视着他的双眼,沉声问道:“你真无心科举之途,不打算为民做官?” 啊? 林羽被问得一脸茫然不知所措。 怎么突然间开始谈论理想了? 他和宋徽之的关系,难道不是只是吟诗赋词之间的切磋吗? “林羽!” “汪!” 旁边守着的大黄狗见宋徽之在吼自家主人,马上冲了过来。 执笔吓了一跳,就要去摸腰间的匕首。 没想到林羽比他反应还快,转了个圈抱住狗脖子,半蹲在地上安抚狗子,低头未看宋徽之。 “徽之公子,我听着呢,你不用喊这么大声。” “所以你的回答呢?” 宋徽之的语气因紧张变得有些生硬。 林羽不知这位大才子登门质问的意图,对于宋徽之这个人接触不多,也没法全靠外界传闻来判断他的为人。 但他根据对方所作的那首,想要从军报国的诗,多少了解到了此人内心的爱国情怀。 “徽之公子,我想我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感谢你们父子送来的好消息,但我已无心科举。” “懦夫!” 宋徽之伸手要把人拎起来。 但看到用后腿刨地要往他身上冲,被林羽死死摁住的狗子,知道双方力量悬殊,干脆学着林羽的姿势蹲了下去。 这次,没等他开始劝林羽,林羽率先解释清楚,自己放弃科举的原因。 “我的出身连寒门都算不上,还痴傻了许久,落下不少功课,再加上如今我已成家立业,实在无心顾及科举考试,但我觉得,除了当官为民这条路以外,我还可以走别的报国路线。” 林羽说完,看到一脸震惊的宋徽之,就知道自己没有想错。 宋徽之不是故意来找茬的,只是因为惜才,想劝他考科举去当官的。 和宋尚书一样,哪怕不认识他是谁,只是因为惜才,就愿意冒着被皇帝怀疑拉拢门客的想法举荐他的文章。 宋家人不愧是文坛里独树一帜的清流。 “林兄,只要你心中有国家,就是我的朋友,你不想当官,难道是想去从军?” 宋徽之眼神立即变得火热起来:从军好啊!到时候我还可以和林兄住同一军帐,白日练兵,晚上写诗,有知己相伴在侧,余生岂不快哉?! 第一百九十一章 醋翻老朋友 看到宋徽之兴奋得像喝了几斤假酒似的,林羽暗中翻了个白眼。 自己果然还是太年轻,见识太少了,所以给宋家人下定论有些武断。 眼前这位徽之公子确实也是一股清流,可是他太清奇了! “徽之公子,难道在你心里,只有当官和从军,才能够报国吗?” 林羽的问题像一盆冷水泼在宋徽之的头顶,让他瞬间冷静下来。 并且认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只是,以他的身份地位以及从小到大的认知,不当官不从军,还真没考虑过其他报国的方式。 “林兄,我确实只能想出这两条路子,你如果还有好的方法可以教教我。” 说实话,宋徽之对于进入官场有些抵触。 哪怕宋家人为官清廉,但那是宋家基业深厚,所谓的清贵是清白的清,不是清汤寡水的清。 官场是个大染缸,每个人、每个家族都有他们自己的私心,进入这个大染缸里的人,没有谁能独善其身。 所以他更向往征战沙场。 可不论是父兄还是母亲他们都提醒过,宋家因不与人同流合污,树敌良多,他若去战场,只怕,还没报国,尸身先凉透了。 如果有别的方法能够报国,他愿意与林羽一路同行! “我确实有方法,但我不知道,徽之兄的国与我说的国,是不是同一个国。” 此言一出,宋徽之倒吸一口冷气,急忙朝着四下里张望。 很好,没有外人。 再加上两个人蹲着,就连执笔和执墨听到这话都没反应,说明只有两个人能听见。 可这依旧让他控制不住,嘴角狠狠一阵抽搐,又往林羽跟前挪了挪。 “林兄,你此言有些恐怖。” “我又不是什么反朝廷的分子,我只是说我所忠的国是大常,不是某个人,更不是为了得到某些荣誉和奖励,你有这样的觉悟吗?” 先前便觉得与林羽是知己的宋徽之,此时一把握住林羽的手,泪光闪闪,相见恨晚。 他岂止是有这样的觉悟! “我和林兄想得一模一样!哈哈哈!终于有人与我所思所想一致了!” 正因如此,家里人觉得以他这种思想,不适合进行朝堂当官,干脆任由他追着长乐郡主来到蜀地,让他增加见识。 可越是远离天子脚下,看到那些不守秩序、不遵法令的官员,还有被各种地方苛令压迫的百姓,他越觉得,他所要报以热血赤忱的不是某个人,甚至是某个皇室。 而是大常这片土地上的所有百姓! 林羽没想到自己把调子起得这么高,宋徽之还能跟上,他看向对方的眼神,倒是有了一丝敬意。 “既然徽之兄有这样的觉悟,我想徽之兄应当明白,只要心怀此念,朝着这个方向做事,不论身在何方,终有所成。” 尽管林羽说得很真挚,但是宋徽之不仅没有附和,反倒面露惭愧之色。 “可我至今一无所成。” 你那不是天天追着长乐郡主身后转的缘故吗? 少年情迷失志向也是常见的人。 林羽没打算追究过去,他顺势拉着宋徽之站了起来,比划着仓库的方向。 “原本有一些事,我不方便告诉外人,但我与徽之兄志向相投,不算是外人……” “你我如今是知己!” 几句话多出来一个真才实干的大才子当知己,林羽还装什么矜持,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既是知己,我便让徽之兄知道,我并不是贪图于赚钱享受之人,我也在用我的方式让大常变得更好。” 当然了。 起高调是起高调,林羽做事的初衷更倾向于为了自己。 他在大常呆了还没两个月呢,有了家庭的归属感,担负着建设村庄的任务。 还没自来熟到像宋徽之一样肩负起整个国家的兴旺。 但他目前做的事,确实能够推动大常在各方面发展的进步,所以也不算是欺骗宋徽之的感情。 “我就知道林兄并非蝇营狗苟之辈!” 宋徽之再次兴奋起来。 两人手拉手就要往仓库方向走,一匹快马载着二人疾驰而来。 前肢冲进了大门才被骑马者勒紧缰绳停了下来。 “姐夫!” 坐在后面的陈光儿,松开环住江南雁腰间的双手,颤声道了一声“谢”,手忙脚乱地翻下马来,迈着哆哆嗦嗦无法控制的双腿,快步朝着林羽走了过来。 林羽看到陈光儿和江南雁一起来了,诧异不已。 “光儿,你不是去买纸了吗?怎么和江兄一起回来了?” “姐夫……” 头一次坐快马的陈光儿说话都在抖。 眼见他说话不利索,林羽只能用求知的眼神看向扔下缰绳,快步而来的江南雁。 江南雁先是看了一眼手拉手,不知道要往哪里走的二人,视线定格在宋徽之的身上,双手抱臂,语气有些不善。 “我在制糖作坊的门口碰到了光儿,那一带修路,马车错车堵了一大截,光儿说担心你受到伤害,我便载他回来了。” 他说完,又看向陈光儿,从鼻子哼出一声。 枉费他跑了一身臭汗,结果宋徽之根本不像陈光儿所讲的那样,要伤害林兄。 看两个人好的哟,还在玩手牵手那一套,宋徽之会伤害林兄? 扯淡去吧。 “姐夫,是这么回事……” 缓过劲来的陈光儿,把在书局偶遇和宋徽之当时愤怒的反应说了。 哪怕江南雁在来的路上,已经断断续续听陈光儿说完,但此时又听了一些细节,再看两人情同手足的表现,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我说徽之兄,林兄考不考科举关你什么事?你自己考完举人,你都没打算参加今年的会试,你有劝林兄的立场吗?” 看不惯两人的关系比他和林兄要好是一回事。 但这并不妨碍江南雁为林兄说一句公道话。 哪怕他也觉得,林兄这种做事圆滑的人,适合考科举,再借助诗文之才,定能够一鸣惊人。 可他尊重林兄的选择啊。 不像宋徽之,皇帝不急急太监,咸吃萝卜淡操心,还专门找上门来讨个说法。 “徽之兄你是林兄的什么人,你要来指责林兄的决定?” 原本觉得自己无理取闹的宋徽之,是想为此事道歉。 可他听到江南雁的质问,不知为何心里升起一股不服气,当场举起了与林羽握在一起的拳头。 第一百九十二章 勾肩搭背一起走 “我是林兄的知己,我是关心则乱不行吗?” 对! 宋徽之终于理直气壮了起来,松开紧握的拳头。 他挺直腰板上前一步,与江南雁四目相对,两人之间似有火光迸溅。 “我之前在书局,确实对陈公子言辞失当,我自会向陈公子道歉,至于南雁兄刚才指责我的错误,这是我与林兄之间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你是谁?你再说一遍?!” 眼见两个人莫名其妙地吵了起来。 林羽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赶紧伸开手臂,格挡在了快要把口水喷到对方脸上的二人面前。 “打住,来者是客,我会好好招待,可客人们想吵架,我真诚的建议你们换个地方。” “徽之兄是来送好消息,顺便和我探讨一下志向的,江兄你是关心我才特意赶来的,都是关心爱护我的人,看在我的情面上,咱们别争了行不行?” 被长臂挡住半边脸的江南雁与宋徽之对视一眼。 两人好歹是世家子弟,都有较高的素质与涵养,更接受过严格的礼仪教养。 此时冷静下来,脸色相当的尴尬。 他们的年纪比林羽都要大,却还要让林羽来做矛盾调停人,实在是羞耻。 而谁先走下台阶,成了破冰的关键。 “林兄说得对,关心则乱,刚才我一上来就对徽之兄发一通脾气,是我的错,我原本就知道徽之兄是一个重情讲理的人,不会对林兄怎样,但我没控制好我的情绪,我认错,对不住了。” 江南雁到底是经常混迹于官商之间的人,又年长宋徽之几岁。 自然更容易拉得下脸来,顺着林羽给的台阶走了下来。 他有些担心地看着青着脸的宋徽之:这小子非常的固执,可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让林兄难做人啊。 宋徽之只是对于理想不容让步,为人还是非常随和,哪怕觉得江南雁刚才的反应有些无理取闹,但看在林羽的面子上,他还是连忙拱手。 “我也有错,得知林兄的决定反应过激,这才引起了不必要的误会,应该是我向你们道歉。” 说着,宋徽之给三人各作了一揖。 执笔和执墨在旁边看着,眼见一场争执,被林羽四两拨千斤地化解。 连向来倔强的自家公子,竟能马上不再与人争个长论高下。 对林羽更加高看了几分。 “哈哈!我就说嘛,不是什么大事,人生难得一知己,我就比较幸运了,今日又新增一知己。” 林羽转过身,两条手臂各搭在二人的肩头,轻轻拍了拍,嘴角疯狂地上扬。 如今有了宋徽之这个怀揣理想与抱负的知己,有些事情做起来就能方便许多。 起初他与江南雁的关系,还仅是利益捆绑,需要联手解决一个共同敌人,展现出实力,来巩固彼此的关系。 后来才因为各种原因,将利益化解成真心。 而宋徽之不同! 一个志向远大不谈利害的人,只要自己所做的事有助于家国利益,宋徽之必倾囊相助,且是无偿无私的! “林兄,我怎么感觉你笑得有些……猥琐呢?” “你别在徽之兄面前诋毁我的形象,我如此英俊潇洒,和猥琐沾得上边吗?” 林羽并未把手臂抬起来,搭着他们的肩往仓库方向走。 江南雁与他勾肩搭背久了,自然跟得上他的步调。 然而宋徽之自从记性起,连家里的父兄,都没有与他如此亲近过,一时间愣在当场,被两人带得一个踉跄。 他扭过头,错愕地望着谈笑风生的林羽和江南雁,整个人有些懵。 合着林兄不是清高的诗人,不是老成的天才,反倒与跳脱的江南雁如此脾气相投吗? “林兄你可真有趣。” 啥子? 这话根本听不出是夸人还是损人,但看得出来宋徽之内心受到了很大的震撼。 “坏了,忘记徽之兄的家教很严了。” 林羽赶紧松开手。 谁知手臂又被宋徽之一把捞了回去,重新搭在了肩膀上。 “这是???” “既是一路人,我理应与林兄江兄同行!” 走个路还得喊口号? 宋家的教养有一点点的奇怪。 不过林羽也没往深处想,带着两人来到仓库里。 执笔和执墨刚要进来,被林羽拦了下来。 “仓库重地,里面有些东西不方便让别人看,你们两位暂时还不能进来。” 别看林羽脸上带笑,但语气却不容拒绝。 执笔与执墨只能用眼神询问自家公子的意思:公子助我! “既然林兄说外人不方便看,你们就在外面守着,在林兄这里,我又没有什么危险。” 尽管宋徽之说得是实话,但执笔和执墨还是感受到了,他们在公子心里的影响。 淡了。 陈光儿同情地看了一眼守门的两人,跟着走了进去。 一进门,他就看到了捶打胶泥的桌子上,放置着一个小盒子,里面堆着好几排红块字块,顿时精神一振。 “姐夫,你把印版做好了?” “对,连框住字模的,带封线的雕花都做好了,你去看看,我先领着徽之兄和江兄,去看看新做出来的农具。” 关于农具的事,陈光儿所知不多。 只知道这是姐夫破除吴家限购粮食的“武器”。 他的关注点都在尽早让活字印刷术问世上面,冲到桌子旁边,拿起姐夫做的印版,爱不释手地查看起来。 这边,林羽带着江宋两人来到放在角落里的农具前,朝着蒙上好几层的油布一昂头,抬起揽着江南雁的胳膊。 “江兄,靠你了,我刚才忙活好半天,胳膊酸抬不动这几十斤的油布。” “信你才有鬼了,想指使我干活直接说,你什么时候跟我客气过。” 江南雁得意地看了一眼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宋徽之。 三下五除二,将层层油布完好无损地揭起来,拖到一边放着。 当一只沾满泥巴的秧马,还有一架满是灰尘的曲辕犁重见天日。 林羽好奇地观察着江南雁与宋徽之的反应。 “林兄,此乃何物?” 宋徽之同样好奇地观察着两件所谓的农具。 他除了能够辨识五谷以外,根本没下过地做过农活,对于农具不甚了解。 江南雁好歹东奔西走,身为益州群青江酒楼的东家多年,见识颇广。 他刚想炫耀一番自己的见识,却猛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第一百九十三章 农之利器国之重器 “林兄,此乃何物?” 站在旁边等着江南雁炫耀见识的宋徽之,等了半晌,等来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说辞,忍不住抿了抿嘴角,最终还是哈哈笑出声来。 江南雁脸上一热,神色微恼:没种过地是我的错吗?你宋徽之不是同样没种过地,不知道这是什么农具吗? 为了挽尊,他对着宋徽之一本正经地解释:“不是我不认识农具,实在是林兄总会鼓捣出一些新奇之物,是吧,林兄?” 作为朋友,看破不说破是一种成全。 林羽早就知道,世界上存在不少五谷不分,甚至连自己一顿饭能吃几两米、一斤甘蔗汁能装多大杯容量都不明白的人。 并不是他们认知狭隘,单纯是这些人的日常生活,根本没有接触过,或是根本不需要顾及这些问题。 “江兄说得对,这两件农具别说你们没见过,其他农夫来了也不认识。” 挽尊成功的江南雁,朝着宋徽之双手一摊,笑得十分得意:看吧,不是我眼拙,实在是林兄太厉害。 但他不明白,新农具和自己有何关系? 江家经商不种地,连熬制糖浆用的甘蔗全靠外包种植,林兄带自己来看农具,难道是新的商机? 倒是宋徽之,尽管他从小只接触文学知识、修习为官之道,没有做过农事,但他明白,新式农具的产出,只要有一定的作用,必定能让农民们增产增收。 于是他急忙冲到前方,挡在江南雁的面前,对着林羽问道:“林兄,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说看,这些新农具是何物,有何用?” “我既然带你们来看,就没打算藏着掖着。” 林羽将秧马拉了出来,自己迈开长腿,直接坐在上面,双脚蹬着夯实的略微光滑的地面向前慢慢滑行。 “它叫做秧马,拔秧插秧用的,坐在上面以双手为动力,能像划船一样快速行驶在泥田里,我请人验证过了,有了它以后,一个壮劳力,一天连拔秧带插秧,至少能完成两亩地的劳作。” 至少,说的是下限而不是上限。 由于大常稻谷亩产低,同一亩田里那么多的空间,粮食产量低,代表着杂草产量高。 等解放了拔秧插秧的劳力,有了更多时间去锄草去深耕细作的话,转过年去,在少量杂草的水田里耕作,拔秧插秧的效率,还会连带着增加! 宋徽之不通农事,不知道各地一亩田能收多少斤粮食,但他知道,大常的田地,大半掌握在权贵与商绅手里。 大多数种地的老百姓,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都是难得,大部分人是在给权贵商绅们种地。 使用秧马减少劳作时长,意味着他们可以多佃几亩地,或是解放家庭里的其他壮劳力,去从事别的生产,多增加家庭的粮食收成,或是其他工作的收入。 “此乃农业之利器!有了它,以后种稻谷的人们,再也不用担心饿肚子了!” 宋徽之的评价,把江南雁吓了一大跳。 只是用一个弯曲的板凳和一块弯曲的板子,做成像木马玩具一样的秧马,竟能让宋家子弟有如此高的赞誉?! 虽然不该扫林兄的兴,但他还是忍不住说道:“权贵和商绅掌握着大量的土地,所以佃田一年给佃户多少粮食,也是他们说了算。” “南雁兄,你的意思是,就算林兄的秧马推广开来,只怕最后肥的也是那些拥有大量土地的人?” 宋徽之倒是一点即透,想到这个可能性极高,面露忧虑与不甘之色。 尽管他早在父亲平日的来信里,窥探到当今陛下,有意想要打压权贵世家,没收大量在战时被侵占的田地,但此事必须徐徐图之。 否则一个不小心,就会导致刚刚稳定的天下,再次陷入战火之中。 可眼看着有秧马这样的农业重器,得以利用便能使得民丰国富,最终却落得一个为他人收敛财富,压榨百姓的地步。 宋徽之气得心口微疼,哽咽开口:“林兄,秧马问世,短期之内你怕是会背上骂名,但请你放心,我宋家定会保你清白,不会让你在青史上留下污名。” “没事,那些因为农夫们要开荒种自家田地,需要多花粮食才能请到佃户的权贵商绅们,骂我就骂我呗,大不了我再向江兄多借几个护卫,苟在家里,少出门保平安。” 做善事往往伴随着侵犯一些人的利益。 林羽早就做好了背上骂名的准备。 谁叫他不是真金白银,无法让所有人喜欢呢。 再者,权贵商绅们得到秧马,少佃的人力转化成财力,他们也不亏。 要论谁亏的话,大概只有还想着靠囤积粮食发灾难财的粮商们了。 “林兄,你误会了徽之兄的意思,拥有大量土地的权贵商绅们巴不得,用一个简单的秧马,少花一大部分的人工呢,他们怎么会骂你呢?” 江南雁还以为林羽想错了。 这时,林羽翻身下了秧马,拍了拍曲辕犁的犁梢,笑得有些欠揍。 “他们不骂我就好,我还担心,有了这种开荒利器,大家都去开荒种自家的田,没有人去佃田种了,他们会骂我耽误他们丰收呢。” 开荒利器?! 宋徽之紧张地直咽口水,打量着面前的曲辕犁,小心翼翼的问:“何谓开荒利器?” 由于每年春耕时,天子会下田演示如何耕作,常用的便是耕犁,所以宋徽之自然在读书看图的时候,认得耕犁为何物。 但书国的耕犁和眼前的有明显的差别,中间挑大梁的木材,一个直的一个弯的,而且眼前这个框架更加小巧。 怎么会有如此大的效用?! “咱们三个不便演示,但我敢以我的人格发誓,有了它,农夫们会抢着去开荒。” 曲辕犁与秧马配合使用效果更好,但它不只适用于水田,在北方容易结缄成块的旱地上驰骋,效果俱佳。 尽管没有演示,林羽还是比划着关键的改进部位,讲解了一下具体的操作方法,和实用效果。 等他讲完,宋徽之与江南雁只觉得头皮发麻。 特别是宋徽之,见两种农具配合之下,不仅不会损害佃户的利益,还会使大常因长年战乱荒废的那些农田重新开荒耕作,增加土地。 他脱口而出道:“林兄,这两件农具是农业之利器,而你则是国家的重器!” “我这就给父亲写信,让他请陛下限制名下有大量耕地的权贵商绅,禁止买卖荒地!” 第一百九十四章 阻力与推力 夸得怪叫人不好意思的。 但对于宋徽之提前把消息转达给皇帝,这在林羽的计划当中。 “徽之兄和我想到一处去了,我认为我能够获得新农具的灵感,定是上天想帮助我大常子民,绝不能让它们沦为权贵商绅们盘剥百姓的工具!” 林羽说完暗道一声不好:调子好像又起高了。 果然,宋徽之看向他的眼神,已经不是在看知己,简直像是在看圣人一般,崇拜中透着倾慕,倾慕中透着尊敬。 “林兄!你当真比我更加爱国爱民!得友如此,此生足矣!” 热烈又真挚的情感,像正午的阳光,让林羽不敢直视宋徽之的脸。 其实今日宋徽之不来,他原本是打算去请长乐郡主前来查看完这些农具,再引起朝廷的重视。 不巧的是,吴家紧盯着长乐郡主,生怕他的这座大靠山以公徇私,所以长乐郡主不适合做这件事。 至于江家嘛,此事虽然有功,但糖方的事还没处理,再掺合上农之利器……功高易撼主。 他可不想祸害江家这个铁盟友。 于是,才有了如今的一幕。 作为商人的江南雁,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好像在谈论关乎大常的要事,欲言又止,还是止住了。 像这种话题他根本掺和不进去,他虽然心中也有国有民,但家族排在第一位。 “林兄,徽之兄,我认为此事定然会有一定的阻力,最好还是提前安排好一切,然后一鸣惊人。” 朝廷里有几户大粮商,把持着大常半数以上的粮食走向。 比如吴家,由于千年积累起来的运输渠道,再加上酿酒与各地粮商的关系,才会在战时,通过稳定粮草供应,立下封侯觅爵的大功。 对于他的提醒,宋徽之反倒觉得无足轻重。 “南雁兄,你觉得阻力和推力相比,哪方力量更强?” 江南雁眉头微蹙,认真思考起了宋徽之的意思。 增产增收对于寻常人来讲,甚至对于像江家这样专门经营酒楼的家族来讲,确实是件大好事。 毕竟粮食充足,大家吃得更多,也会吃得更加精细。 而且粮食多了的话,惠及各行各业不说,人口也会爆增,会带动许多产业加速腾飞。 比如在各地拥有多家书局的绵远书局的宋家,或是江南一带传承千年的织造坊等。 “徽之兄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既是如此,就不能只让陛下知晓此事,还要提前告知那些家族中不靠田产继日的权贵世家,这样在朝议之时,才会顺利推广新农具的发展。” “此事就不劳我们操心了,相信陛下自有定论。” 能够打下江山并坐稳江山的天子,靠的可不是气运,而是全方面碾压其他霸主们的实力。 换句话说,只要这两件农具的推广,符合陛下所想的利益,剩下的事,自有人去处理。 “既然林兄早就做好了要将这两套农具献予陛下的准备,运送农具太费力气,有图纸吗?” “有。” 图纸可比实物重要。 实物丢了,还得拆解很长一段时间,图纸丢了,连钉上钉子之前的结构都能了若指掌。 所以林羽是贴身带着的。 他从怀里掏出一沓折叠的草纸,伸展开递给宋徽之。 宋徽之只扫了一眼,眼珠朝上若有所思后,便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它是比传统的耕犁增加了转向,减轻重量和体积也是为了配合这个变化,前进的阻力小了,带动耕犁的力量也会减小。” 一叶知秋,果然不能小瞧古人丰富的学识和判断能力。 林羽在旁边只剩下点头的份儿了。 宋徽之又特意看了看那些标注的注释。 上面独特的字迹,一眼就能看出写字者的风骨。 “看到林兄的字迹,再想到林兄若以此字答题定能在文坛上成就美名,便觉得可惜。” “是挺可惜的,但上天给你开了个大门,总得关上一扇窗,考取功名只是为国为民的手段,我现在做的事与徽之兄说的,不也是一样的吗?” 提及此事,宋徽之眼神闪烁了一下。 一样吗? 自然是不一定的。 当了官立下这样的大功,必定加官进爵。 可只是一介布衣的话,再立怎样的奇功也只是得到一些封赏而已。 想到这里,宋徽之旁敲侧击地询问:“陛下若因农具之事奖赏林兄,林兄想要什么奖赏?” 若是因奇功破格提拔,先进入农事司做官,从最末流做起,按照林兄的能力,要不了几年便能进入京城朝堂,辅佐陛下,谋定天下诸事。 “我其实……” “林兄你不是说过想要买个爵位来着。” 就在林羽决定要不要坦然相告时,江南雁已经赶在他前头,把话挑明了。 林羽干脆承认了:“对,我想买个爵位,但听江兄说,陛下有意削爵,所以,只要陛下能够把农具推广开来就行了,我不缺吃不缺喝的,陛下还开特例恢复了我的功名,算是我报答陛下的。” 这是他的心里话。 哪怕江南雁之前说过,陛下有意恢复一批前朝童生的功名,但以他当年的成绩,恐怕不在其中。 特例恢复他的功名,这样他在外行走多了一个有尊严的身份,再加上农具一事,他有私心。 便当作对皇帝以及长乐郡主他们李家维护自己的报答。 “真没想到林兄只想要一个爵位……” 超乎宋徽之回答,让他推翻了刚才想好的书信内容。 按照陛下如今的心思,林兄想要爵位确实很难。 但如果只是想要一个有名无实的爵位,请父亲帮忙斡旋一下,再请大公主助力,说不定能行! “林兄,我先去给父亲写信,定要在南方一带晚稻种植前,将此事推广开来最好。” “嗯,此事麻烦徽之兄了。” “跟我客气什么。” 在宋徽之匆匆离开后,还在旁边印刷的陈光儿才反应过来。 他双手拿着厚厚一摞满是墨迹的纸,匆匆跑了过来。 “姐夫,你怎么把宋公子放走了?我还等着和他商量买纸的事呢。” 坏了! 林羽面色微变:我难道要告诉光儿,印版完成以后,我直接把活字印刷术的事抛之脑后了吗? 等大常的人们吃饱了饭,精神食粮说不定比口粮更加重要。 “那个……徽之兄只是去马车上写信了,光儿你等他回来再说买纸的事。” 两人的话,让江南雁大为不解。 “向徽之兄买纸?宋家可是掌握了造纸术的名门望族之后,光儿你要是只买一些书写用的纸,去书局买就行了,请长寿叔给你打个折,不必惊动徽之兄。” 不等林羽解释。 林大力走进仓库汇报。 “老爷,绵远书局的老掌柜送纸来了,传话的伙计一定要让你亲自去看看。” 第一百九十五章 必须支棱起来 林羽闻言看向陈光儿:纸是光儿买的,送到家里来,也应该是由光儿去接应,关我何事? 陈光儿同样的一头雾水,他急忙解释。 “姐夫,我的钱可能没有给够,我先去看看,你忙你的。” 说着,陈光儿拿着手里的一沓纸就往外跑。 林羽只得在身后追着喊他。 “农具的事忙完了,这会儿正好没事,再说了,连老掌柜都惊动了,我倒要看看绵远书局的纸能有多贵重,指名道姓地让我去看。” 按理来讲,老掌柜也在,怎么可能发生店大欺客的事。 一百两银子买不了下来的纸张,再添一百两也能解决掉。 或许有别的事找他? “江兄,你还有事吗?” 发现江南雁也跟了上来,林羽好奇不已。 “我没事啊,就等着你中午做饭了。” 江南雁今日上午,原是打算安排好糖坊生产任务,前去郡府和蓉州各个酒楼,盘算一下重碧酒的需求。 借助重碧酒带动青江酒楼盈利一事,和长辈们商量一下。 能否利用江家的人脉,解决臭不要脸的吴家,利用粮食涨价的传闻,借助漕运和陆运之势,威逼利诱整个粮行相关的人,禁止卖给林兄粮食。 如今有了秧马和曲辕犁,粮食涨价的传闻或许只是传闻,他这趟也不必再跑了。 当然要留下来大吃一顿,当作林兄给他的封口费。 林羽一愣:“等我中午做饭?你没吃早饭的话,厨房里热着有肉包子。” “林兄,你白捡一个从天而降的知己,帮你推广农具,你不得请徽之兄吃顿饭再喝一杯?我跟着沾沾光不行吗?” 江南雁的语气跟受到冷落的小媳妇似的,搞得林羽哭笑不得。 用天降知己这个词来形容宋徽之,搞得好像利用农具化解吴家断粮阴谋,是他运气好似的。 实际上没有宋家的助力,借助民间力量,一样也能完成他的计划。 毕竟这天底下拥有最强力量的人,不是少数的权贵商绅,而是大多数的普通百姓! 只是大多数人对这一点没有清楚的自我认知,所以只能被人……及时收回发散的思维,林羽调侃一笑。 “没有徽之兄,你来我家蹭饭难道还要看黄历,不是想来就能来?” “可我来了不一定能看到农具。” 明人不说暗话,江南雁对于在吴家断粮这件事上,没能帮上林兄的忙。 反倒让宋徽之后来者居上,让他耿耿于怀,不吃一顿热腾腾的火锅,难消他心头的郁气。 他气自己无能!在朝廷助力这方面,拍马也比不上宋徽之! “江兄,你可真的是……想吃什么?” “香辣火锅。” “行。” 江兄只是想吃火锅,又不是想吃龙肉。 林羽自然满足。 然后就见江南雁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发狠地说着。 “我要吃两顿!” “可以,晚上我给换个菌子清汤锅吧,不然容易蹿稀。” 两人边商量着火锅涮什么菜,边朝门口快步走去。 此时的陈光儿,早已抵达了大门处。 而得知宋徽之提前赶来的老掌柜,前去主院找宋徽之,从而错过了。 只有方才招待他的伙计,还有书局的几人,正在将他买的纸张和那套试题,从车厢里往下搬。 家里的护院知道书局里的都是金贵东西,早就准备好了板车。 可谁知,伙计只搬了一多半,还剩下十几摞纸时,突然喊停不搬了。 “陈公子,只有你来了吗?林员外呢?” 陈光儿再迟钝,也意识到了伙计对自己的态度很轻慢。 但他向来不是一个爱计较的人,不假思索的说道:“我姐夫还有别的事要做,纸是我买的,不必麻烦他亲自前来了。” “既然这样的话,请陈公子你清点一下,我们刚才搬运的,是一百两银子的纸张,剩下的,需要你先给钱才能接着往下搬。” 伙计倒不是针对谁,他单纯地瞧不起这些啃姐夫钱财的娘家舅子们。 既然陈光儿这么有钱,像个败家子似的,大手一挥就要买下所有类型的纸张。 相信一定能够不会为难他这个小伙计,当场掏出几百两银票砸在他的脸上,自证实力。 而陈光儿看出伙计的刁难后,直接气笑了:“你是担心我会赖账?” “不至于,您可是林员外的小舅子,您让我们把纸送到林员外家里来,您不给钱林员外也会给。” 伙计踮着脚朝门内张望,看到林羽与江南雁并肩而来,顿时双眼放光。 “陈公子,林员外来了,我去和他亲自说。” 说完,伙计越过陈光儿径直走到林羽的面前。 二话不说,先毕恭毕敬地抱拳行了一礼,接着比量着门口停放的板车上的纸张。 说清楚了陈光儿买纸但未付全款,还让把纸张拉到石林村的事。 起初林羽还以为是老掌柜叫他来的,可听着听着,才发现这是伙计拿了鸡毛当令箭。 “老掌柜是有事找我,但不是为了买纸的事找我吧。” 林羽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同时也看明白了,伙计提醒他光儿是在乱花钱,好意不多,拉踩光儿瞧不起光儿的想法居多。 他不想揣测别人的出发点,但面对一个伙计都敢看轻光儿这件事,他强忍着怒意,对着陈光儿招了招手。 “光儿,你来。” 出门在外谈生意,居然连一个伙计都压服不住。 往后还怎么经营活字印刷术的大作坊? 是时候借助伙计这个拦路石,磨一磨光儿,让他支棱起来,改改那软趴趴的性情了。 阴沉着脸的林羽,让旁边的江南雁呼吸都跟着轻了一分。 伙计见状,心里不免幸灾乐祸起来:我就说陈光儿这个小舅子乱花钱,现在被林员外发现,还不当众教训一通? 你当你姐夫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花了十两二十两就算了,花一百两还要赊账,这回被逮住了,往后被你姐夫控制了花钱,看你还怎么挥金如土! “姐夫,我真没想到绵远书局的伙计会担心我赖账。” 陈光儿既气愤又委屈,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 林羽斜了一眼他手里的百两银票,暗叹一声,语重心长道:“我早说过穷家富路,今日再告诉你一句话,叫急事则缓。 要是你当时冷静下来,先处理好一件事,也不至于既没能拦住徽之兄,也没能把买纸的事从头至尾办利索。” 姐夫说得对。 陈光儿虚心听教,一句嘴也没有回。 这也是他的一个优点,由于性子太柔和,所以根本很少和人发生冲突。 对别人的劝言也没有逆反心理,可以很快冷静下来思考问题。 林羽又道:“你既然知错了,为了往后出入绵远书局方便,你再想想,你现在应该怎么做?” 第一百九十六章 因果自受 掏钱补差价不就能解决问题了吗?还要怎么做? 陈光儿抬头不解地望着姐夫郁闷的脸庞,再扭头看了一眼旁边幸灾乐祸的伙计。 电石火光间,他猛然明白了,伙计根本不是因为职责所在,才停下搬纸的。 这个伙计从一开始对自己的态度就不端正! “姐夫,我懂了。” 陈光儿向前一个大跨步,站到了伙计的面前。 然后,在伙计不解且鄙夷的注目下,把手里的一张银票,递给伙计。 “这是一百两银票,能让你继续把我买的纸搬下来了吗?” 当然能。 今日陈光儿所买的一切纸张加试题,总共一百五十四两,老掌柜做主,抹了四两的零头。 还要倒找陈光儿五十两。 可没达到目的的伙计怎肯罢休,没有接过银票,反倒看向了林羽。 “林员外,你看这?” 你小舅子拿着你的钱如此摆阔,你还不拦着吗? 看穿一切的林羽笑而不语,根本没有插手的意思。 伙计一下子摸不清眼前的情形,再看江南雁同情地看着自己,忽然意识到,有外人在场,林员外为了面子,也不会为了一百两银票训斥陈光儿。 只能一边羡慕着陈光儿的好命,一边想要伸手接过银票。 然而,就在他伸手的时候,陈光儿却忽然缩回了手。 “陈公子,你这是要赖账吗?” 他猜得果然没有错!林员外怎么可能会给陈光儿好几百两银票当零花! 谁知陈光儿无声冷笑道:“险些忘记了,你只是跟着老掌柜一起来搬运纸张的伙计,真正接收银票的人应该是老掌柜。” 伙计面色剧变。 掌柜可不知道他故意给陈光儿难堪的事。 他只得赶紧说道:“陈公子你还欠五十两,我带了钱可以给你找零。” “是吗?” 向来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陈光儿,这次没有顺着台阶走下去。 他从怀里掏出装银票的布包,把刚才的一百两银票塞了回去,又当着伙计的面,从一沓银票里,挑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塞到伙计的手里。 “不管是欠五十两还是五百两,你找零吧。” 银票和底气是姐夫给的,往后,他会自己挣面子! 伙计双手捧着轻飘飘的一千两银票,再看陈光儿手里厚厚一沓数额不一的银票。 这才知道自己没有捏到软柿子,而是一脚踢到了铁板上。 自己确实带了五十两的银票找零,可他没想到陈光儿身上会有一千两的银票。 谁家姐夫这么阔绰,会给小舅子这么多钱出门花费啊?! “陈公子,是小的有眼无珠,您别拿小的开玩笑了,把这张银票换成一百两的行吗?” 眼见伙计快要哭出来,陈光儿咬紧嘴唇,还在与自己单纯的良善作斗争。 林羽见状,只是挑了挑眉,不为所动。 倒是江南雁提出一个合理的建议:“看来这个伙计身上没带够零钱,光儿你还是去让老掌柜找零吧。” 作为江家掌控实权的人,江南雁很少会碰到眼前这种狗眼看人低的情况。 如果他碰到,也绝对不会为难自己,只会谁种的因让谁吃苦果。 扑嗵! 伙计当场给江南雁跪下磕头,低声祈求:“请江公子放小的一马,小的上有老母下有儿女要养活,让掌柜知道小的刁难贵客,小的就要被扫地出门了。” 他还特意泪眼婆婆地看向陈光儿,咬了咬牙,又满脸不忿地给陈光儿磕了一个响头。 “求陈公子念在我知错就改的份儿上,饶我一回。” 陈光儿听到他的生活如此困难,难免动了恻隐之心,用眼神向姐夫求助:该如何是好? “自己明知道生活不易,还要为了逞一时口快,冒着自己家庭破散的风险,故意挑唆别人家庭关系?” 此话一出,哭诉自己悲惨的伙计明显噎了一下。 刚刚动了恻隐之心的陈光儿,眉头紧锁,盯着跪在地上依旧不服气的伙计,认真思考着姐夫的话。 是啊,每个人必须为他自己做的事、说的话负责。 明明不是自己的错,怎么听伙计话里的意思,不饶恕的话,就是自己害得伙计丢了事做,养活不了全家呢? “姐夫,我这就去找老掌柜说明白,也跟老掌柜说清楚这个伙计的情况。” “行。” 林羽心道:老掌柜比谁都了解自己手底下人的情况。 但当着伙计的面留了一份情面,这个做法很地道。 终于得到了姐夫的反馈,陈光儿心里最后一丝愧疚也烟消云烟。 伙计见状,知道再求情也无用,只能祈祷老掌柜念在他在书局兢兢业业做事多年的份儿上,能够饶自己一回。 只要过了这一劫,从今往后,陈公子就是他的再生父母! “林兄,你怎么给光儿这么多零花钱?” 抛开对错不论,江南雁觉得这种行为太宠溺了。 陈光儿只是在家读书,需要用这么多钱、买这么多纸吗? 林羽看了一眼竖起耳朵偷听的伙计,把江南雁拉到面前,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解释。 “有没有可能,这是我给他做生意用的本钱?” “嗯?” “嗯。” 江南雁知道林兄不是在惯着小舅子,林家家业不会败在外戚手上,提着的心放回原处,顿时感觉饿了。 “林兄,你现在没事了吧?” 纸钱的事有光儿解决,农具的事有徽之兄解决。 其他的事一切按部就班地运作着,林羽还真的没事可做。 他和江南雁四目相对,哭笑不得的答道:“晓得了,给你炒火锅底料去,看来还得再加两个人的菜,等着老掌柜一把年纪给咱们赔酒道歉。” 作为绵远书局里的伙计,没犯原则性错误就被扫地出门的可能性太低了。 更何况光儿还要替伙计说好话,最多小惩大诫,但往后光儿再去绵远书局,谁也不敢再小瞧他。 …… 城内,无忧酒楼。 宋徽之出城专门去找林羽的事,很快传进了吴妨的耳朵里。 房间里新买的全套桌椅以及茶盏,全部推翻在地,该折的折该碎的碎,看得新掌柜直肉疼。 “少东家,如果徽之公子说服宋尚书,要帮助林羽渡过难关,不说别人了,在朝廷里有官职还想升迁的那几户粮商,一定会背叛吴家。” 江家的助力不可怕,长乐郡主也被少东家拖在了押运银票的路上。 谁能想到在诗会上输给林羽的宋徽之,竟会放下身段,主动去石林村登门拜访? “该死的宋徽之,既没用还要给我在这个关键时刻添乱!” 吴妨气得还想再发泄一通,却发现桌椅全部掀翻在地。 一口血气冲到喉头,满嘴的腥甜,让他双眼猩红,整个人显得面目狰狞。 “他不义我不仁,不管是江南雁还是宋徽之,你们既然要跟林羽称兄道弟、荣辱与共?好啊!我成全你们!” 第一百九十七章 都杀了 “必须把这些欺我辱我的人都杀了!” “都!杀!了!” 听到少东家连徽之公子都不放过,站在旁边的新掌柜冷汗连连,纠结着,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东家,请东家定夺。 杀掉微不足道的林羽无所谓,害死徽之公子,对吴家来说可是一个大麻烦。 吴妨只是心中愤怒,不是失去了理智,察言观色对于他来讲,是从穿开裆裤就学会的技能。 “掌柜,还有你们都听好了,父亲把旌阳之事,全部交给我来处置,谁敢提前走漏风声,杀无赦!” 一个眼刀甩给新掌柜,吓得新掌柜赶紧跪在地上表忠心。 “请少东家放心,小的一定按照你的吩咐办事,只是得罪宋家此事重大……” “无妨,不论怎样的敌人,活着时再可怕,死了也只是死了。” 他讥嘲一笑,反问新掌柜。 “如果我死了,父亲会为了我得罪江家或是宋家吗?” 不会。 新掌柜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似有所悟,但欲言又止。 宋家对待子嗣的态度,虽是放养,但感情不差,可不像吴家,重在利用,无用则舍弃。 可是这话他哪敢当着气头的少东家讲,反正天塌下来还有少东家顶着,与他这个酒楼掌柜无关。 “少东家,最近有些熟客前来喝免费的酒水,昨晚有一个熟客尝出了酒的味道不一样,还要继续使用开封过的酒吗?” 对付林羽的事,作为新掌柜,他只是旁听一下,酒楼的生意才是他主要负责的事。 自从少东家利用那些饭桌上已开封,但未喝完的酒,甚至碗里未喝完的酒,勾兑到一起重新封坛,假装是新酒端上桌。 虽能瞒过那些从未喝过吴伶醉的新客,但还是会被熟客们察觉。 作为新来的掌柜,他只能根据客人的衣着判断是上真的新酒还是重新封坛的酒,可难免会有低调的贵客导致他看走眼,上错了酒,出现纰漏。 “味道不一样就说是新的口味,这么简单的事还用我来教你吗?” 吴伶醉近千年的口碑,会因为几次质疑而崩塌? 给那些蹭酒喝的贫贱百姓喝吴伶醉,他都觉得拉低了吴伶醉的身价,还敢挑三拣四? 至于那些所谓的贵客,他们指不定在林羽那里买了多少重碧酒,只是去不了青江酒楼喝重碧酒,才退而求其次来喝吴伶醉。 对于旌阳城里的客人,不是为了和青江酒楼打擂台,显得他不是那么无用,他是一个也不想接待! 新掌柜被训了一通,只得咽下劝告少东家,干脆直接用卖不出去的新酒招待客人们的话。 “小的告退。” 还是抓紧去后厨,把昨晚饭桌上剩的开封酒,该滤油的滤油,该兑水的兑水。 熬到少东家解决重碧酒带来的危机,一切就能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等新掌柜离开,吴妨依旧难消心头之气。 他对着护卫们下令:“将吴家掌握的那些粮商的把柄,抄录一份送给他们,让他们再坚持十日。” 囤积粮食的事,只是民间自发的个别行为,谁也管不着。 但是,不知道谁传出的,剑南道外的各地粮食欠收,马上粮食要涨价,那些粮商便借着吴家的势,从各地运粮囤粮。 已然引起了官府的注意。 再加上宋徽之的掺和,不得不防备着官府出面施加压力,粮商们为了谋取利益,趁机抬高价格对外大批量售卖,到时候,那些粮商可不会盘查买粮者是谁。 “如果再让林羽见缝插针,像上次一样,借助那些贱民之手,每人买到几百斤的口粮,哪怕他马上要死了,我也绝不允许他赢了我再死!” 人要杀。 计要胜。 他定要向整个吴家,证明自己这个益州少东家的实力! …… 锅底咕噜咕噜冒着气泡。 蒸腾而出的香辣热气,直往宋徽之的鼻子里面钻,馋得他不顾形象地直咽口水。 “南雁兄,这真的是火锅吗?” 火锅由来已久,他在京城不是没有吃过。 但大多都是利用鸡鸭鹅肉炖出来的锅底再放进去一些蔬菜,好吃是好吃,唯一的缺陷,就是锅底的肉少了,味道淡。 锅底的肉多了,每次必须吃完不能再回锅吃第二顿,一个掌握不好就会有些撑。 “徽之兄你以前吃火锅,只是冬日里围炉而坐,图个暖和,没吃过林兄家这种纯汤汁的火锅吧。” 面对江南雁炫耀式的介绍,宋徽之连忙点头。 像眼前这种,只有飘着红油的锅底,里面除了一些葱、姜、野茱萸,再无他物的火锅,他真的是第一次见到。 倒是桌子上的配菜,青的绿的白的红的,满满当当的一大桌,荤素都有,想吃什么直接涮。 再也不用担心锅里的肉块吃不完,还会煮柴了。 本来留下来是为了赔礼道歉的老掌柜,没想要吃饭,可当见到这样的火锅吃法,一屁股坐到宋徽之的下手位,让伙计在旁边候着。 坐等开饭。 “吃啊,你们怎么不动筷子?” 林羽把另一口锅,端到了旁边娇娘和小薇她们坐的桌子上。 尽管大家都是熟人了,但男女大防不同席。 干脆炒了一大锅底料分成两锅煮,各吃各的。 江南雁把他的筷子递过来,宋徽之将碗碟和酒杯放到他的面前。 “你们这是等着我呢?哈哈,我在厨房里闻味道都吃了个半饱了,别忙活了,我自己调小料,你们快吃吧。” 林羽将葱花芝麻等物放进碗里,伴汤搅匀。 除了江南雁以外,宋徽之和老掌柜,都是一眼不错地盯着他的举动。 正打算尝试一番时,陈光儿身为主人,已然将调好小料的两个碗递到了二人面前。 “徽之公子,长寿叔,请。” 宋徽之看到满满当当的一碗油碟,再看林羽碗里清汤寡水的样子,眉头微蹙。 这,能吃吗? 林羽见状,哈哈笑道:“徽之兄,别看光儿调的料模样不好看,但吃起来味道属实是一绝,我和江兄晚上还要再吃一顿火锅,所以没放太多小料,怕吃腻了,你第一次吃,必须吃得够味才爽快。” 原来如此。 宋徽之淡淡地瞥了一眼,开始下锅涮牛肉的江南雁,心里羡慕不已:看来出门在外讨吃食,还要是厚着脸皮才合适。 而老掌柜听完林羽的解释,接过陈光儿手里的碗,强忍着嘴里肆意横流的口水,举杯站了起来。 第一百九十八章 是友非友 “陈公子,买纸一事是我安排不当,狗剩娃他第一任媳妇就是因为照顾娘家弟弟,把他家家业败掉了,和离了还被扒了一层皮,这才对你有意见,这事是他的错,狗剩娃!” 站在后面的伙计,赶紧给陈光儿鞠了一躬,低头认错。 “是小的是错,小的下次绝不再犯,还请陈公子能够原谅小的。” 这一回,伙计的态度诚恳了许多。 看得出来讲的是真心话。 “还敢有下次,直接给我滚蛋!” 老掌柜又狠狠地拍了拍伙计的后脑勺,胀红着脸对着陈光儿说道。 “我罚了他半个月的月银,虽然不多,只有半两,但我又添了一些,听去书局的学子们说石林村要建村学,等学堂建成,折合成笔墨纸砚,我让狗剩亲自送来。” 错认了,歉道了,钱罚了。 在陈光儿看来,这件事可以揭过去了。 但在姐夫那里会不会觉得他还是有些心慈手软? 陈光儿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姐夫。 林羽依旧没有参与这件事的意思,只是夹了一块煮好的牛肉放到光儿的碗里,笑声道:“火候刚刚好,再不吃就煮老了。长寿叔,你也快吃吧。” 无论是陈光儿还是老掌柜,闻言暗中都松了一口气。 陈光儿赶紧举起装着茶水的酒杯饮尽。 此事便揭过不提。 老掌柜跟着喝了一口酒,浑浊的双眼绽放出一抹精光。 “好酒!果然比吴伶醉更加劲爽!” 仿佛平淡的人生里,照进一抹绚丽的烈阳,热辣滚烫,浑身舒爽极了。 “喝了这口酒,年轻十来岁。” 面对老掌柜的夸奖,林羽赶紧又将他的杯子添满,看了眼埋头吃火锅的光儿。 看来光儿不打算趁这个机会,把活字印刷术的事说出来。 也好,光是纸张的挑选,还要花费一段时间。 准备好了一切,才能在谈生意的时候拥有主动权,光儿的心性,倒是因此事沉稳了许多。 名门望族吃饭的规矩,是讲究食不言。 可围着火锅喝着酒,面对如此美味,让宋徽之不开口是不可能的。 吃到半饱时,他打了个酒嗝,用筷子轻击着酒杯与竹桌,摇头晃脑地吟道: “铜炉升白烟,竹香染重碧……” 吟到此处,他停顿下来,举杯看向林羽。 意思再明显不过,让林羽续杯且续诗。 林羽看着这满桌的吃喝,再看身边的三两知交好友,突然福至心灵,脱口而出。 “与君饮千遍,终身如初见。” 说完,林羽又将宋徽之的酒杯添满。 “终身如初见……” 宋徽之反复呢喃着两人合作的这首即兴创作,脸上的红云越来越多,眼神却越来越清明。 “好一个终身如初见!” “好什么好?” 江南雁撇了撇嘴,毫不客气地指出。 “你们二人初见时,可不像现在这样,能够坐下来把酒言欢,说句不打不相识也不为过。” 林羽与宋徽之不约而同地白了一眼江南雁。 然后又同时从锅里捞了一大坨兔肉,放进江南雁的碗里。 让他不会说话可以闭嘴吃肉。 林羽生怕宋徽之再想起不愉快的原因,闹得这场聚餐也以不愉快收场,刚想找补一下。 谁知宋徽之抢白道:“林兄说的如初见,是初见理想而非真人,我没理解错吧?” “没有,一点儿也没错,来,再喝一杯,我想说的都在酒里了。” 烈酒穿喉过,理想心中存。 林羽不谈什么兄弟如手中的话,他只知道,哪怕诗会当日,宋徽之与他结下梁子,凭借两人相似的理念,最终还会殊途同归。 当然,能够与伙伴早日走在同一条路上,并肩作伴,更是人生莫大的幸运。 火锅未吃完,宋徽之又醉倒了。 执笔和执墨扶他上马车时,宋徽之还用大长腿卡着车门,嘴里冲着背后推他的江南雁叫嚣着。 “南雁兄你松手!我还没醉!我还要……嗝……与林兄一起饮酒……作诗!一起吃晚饭!” 晚上是不辣的菌汤锅,他一个人能喝一锅的汤! 江南雁给林羽使了个眼神,俩人一人抱住一条腿,配合着执笔与执墨,将人抬上车。 担心宋徽之情急之下再摔下来,江南雁伸出手臂拦住车门。 “你快回家吧,林兄下午还有事呢。” “何事?国家大事?” 宋徽之迷醉的眼神清醒了一分。 江南雁赶紧说道:“你这心里装着国家大事,天天却醉得不省人事,林兄没有私人生活吗?他过几天要娶媳妇了,这段时日要忙着准备。” “娶媳妇?他不是有……唔!” 宋徽之瞪了一眼踹他屁股的执笔,咬了下舌尖把后面的话吞进了肚子里。 但明眼人都知道他想说什么话。 林羽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两个媳妇,笑着说道:“我四月十六要娶邻村陈员外家的灼灼小姐为平妻,到时候还请两位到位,假如来不了也没事,礼金和贺礼到了就行。” “林兄,你可真是……” 宋徽之一时间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这种顺竿子爬的做派。 还是江南雁说话无所顾忌,白了一眼林羽。 “你的脸皮可真是比城墙拐角还要厚,我当初认识你的时候怎么没有发现呢?” “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江兄你的脸皮比我更厚,所以小巫见大巫察觉不了?” “你拐着弯骂我呢。” 两人打趣的笑声响遍整个院子。 坐在马车里的宋徽之,笑吟吟地看着车下的两人,心里突然释然了不少。 自从诗会以来,他厘清那日吴妨想利用他的事,想到同窗时与吴妨也算相谈甚欢,总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如今看到林兄与南雁兄之间的相处才发现,他和吴妨根本不是朋友。 “既然不是朋友,那也没有什么好亏欠的了……” 既然是朋友,还输得一败涂地,那么,就祝她幸福吧。 宋徽之眉宇间积压多年的郁色一扫而空。 粗枝大叶的执笔自然发现不了这一点,但细心的执墨,看到自家公子恢复了少年得志时的状态,欣喜不已。 看来他也要给家主写封信,告诉家主,香辣火锅有多么好吃。 还有,公子作诗终于不是为了引起长乐郡主的注意,反复推敲了,终于能把作诗,当成了作乐看待。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林公子。 “徽之兄,你往里面坐坐,趴着窗台坐好,免得吐执笔他们一身,下次再来玩啊。” 微醺的夏风吹散林羽的招呼声。 宋徽之托着下巴,靠在车窗上面,欣赏着田间郁郁葱葱的秧苗,还有脸上带着笑容忙碌的村民们。 相较于其他地方的贫困潦倒,这一带的山村散发着勃勃生机。 像是世外桃源般,有些不真实。 第一百九十九章 备嫁娶 “这一切都是林兄一手促成的。” 宋徽之叹了口气,俊美的脸庞上,又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忧伤。 “没能说服林兄科举致仕,终究还是有遗憾。” 执墨好不容易见公子彻底放开长乐郡主,此时又因林公子重新蹙起眉头,心里长叹一口气。 公子遗憾太多,小厮真的难当。 要不让家主劝劝自家公子,或者劝劝林公子? 执墨左右思量,觉得还是把这个难题丢给家主去处理,他伺候好公子就行了。 “唔……” 宋徽之忽然捂住嘴,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在旁边抱剑打瞌睡的执笔睁了只眼接着假寐,执墨赶紧凑上前关心的问。 “公子可是想吐?” “重碧酒醉人但不会让人难受……” 那公子你捂嘴一副沉思状搞什么名堂? “光顾着与林兄喝酒聊天,忘记问光儿了,他要那么多纸作何用?” 光儿? 执墨听到这个称呼,嘴角狠狠地一抽,感觉自家公子只是和林公子、江公子他们在一起呆了半日,便开始自来熟。 更加操心自家公子未来,会不会有更多的遗憾了。 “应该是为了科举考试吧。” “考试用纸是有规定的,他参加过童生试应当知道,选取一种练习不就好了,怎么每样都来一百张?” 执墨被问得哑口无言,正想着,要不掉头往回走。 话还没出口,却见刚才还一脸沉思状捂着嘴的自家公子,此时被手指托着的脑袋,正缓缓向外探出。 他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赶紧喊人。 “执笔,搭把手!公子又醉昏过去了!” 给家主写信的时候,一定要把公子醉酒还爱喝重碧酒的事写进去。 希望家主能够责令公子戒酒。 明明酒量不好,以后可别喝这么多了,害得他们跟着少吃一顿火锅。 …… 宋徽之醉倒回城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吴妨的耳中。 得知宋徽之只是写了封信,动用宋家所有的力量以最快速度送往京城,并未联合宋家在益州的门生,向粮行施加压力。 吴妨一直悬着的心才落到了实处。 “就算你宋徽之不会以势压人,可你既然能与林羽把酒言欢,已经站在了我的对立面。” 计划已定,无可更改。 他只能让宋徽之这个蜀地大才子,给林羽陪葬。 想到日后再回锦江书院,那些教习的大儒们扼腕叹息,那些州府的贵女们黯然神伤。 吴妨狠狠地抹了把脸上早已不存在的铅粉,心中多年来的羡慕与嫉妒,此时变淡了。 “全都去死吧!哈哈哈哈!” …… 尽管陈叔说过,此次嫁娶时间短,过于仓促,一切从简。 但林羽还是尽自己最大力量,先把新建的院子收拾好,又亲自盯着灼灼要住的院子的装潢。 按照陈家送来的图纸,做了一些调整。 全部收拾完毕,距离嫁娶当日只剩下三日。 他才恍然想起,聘礼还没送,赶忙拿着地契还有银票,加上乡俗要置办的东西,往陈家赶。 从陈家回来天都黑了。 吃完饭,林羽趴在床上,享受着陈娇娘给他按摩松骨,商量着新家院子如何分配。 “娇娘,往后你和灼灼的院子,就在我书房的左右,小薇的院子在后头,离着厨房的方向近,光儿的院子,我特意请了钟老看风水,他说长姐如母,光儿如子,便先住在最东侧。” 东方在八卦中为震卦,是长子居住的地方。 长子担负着与主父共同守护家庭的职责,按照钟老的说法,住在这里能够让光儿更加有责任感,但不是长久居住之处。 等到林羽自家有孩子时,便可将东院改成育儿的地方。 陈娇娘不懂这些,只知道相公特意在村口,给光儿安排了住的地方,又在家里留了一套院子,心里十分感动。 “相公是一家之主,这些事相公来安排就好。” “这可是你说的!” 林羽一个骨碌,盘腿坐起,又将屁股往床边挪了挪,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陈娇娘。 “那么我打算等到娶灼灼小姐的时候,也给你和小薇做一身红衣服,在村里绕一圈再抬进家里来,补上欠缺的婚礼,这事你也要听我的。” 不给陈娇娘反应的机会,林羽一把牵住她的双手,将人拉进怀里。 “娇娘,我当时没办法让你和小薇风风光光地嫁到我家来,如今我有了这样的能力,你能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吗?” 这些天,他看着娇娘为了给他娶新媳,一直有说有笑地布置着一切。 心里早就有这个想法。 今日去陈家下聘时,便同陈叔和灼灼小姐提出了这个请求。 本来就是娶平妻,还要替先进门的正妻与小妾,同日补办婚礼,林羽早就做好了陈家人拒绝的准备。 陈叔当时脸色就拉了下来,好在灼灼小姐说她不介意。 最后协商了半日,才决定先在早起迎先过门的,再按照吉时去东湖湾接新媳。 陈娇娘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惊喜,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相公,这、这种事,灼灼妹妹她们家能同意吗?” “我当然是先征求了他们的同意才说的。” 听说灼灼妹妹同意了,在她的大喜之日,让相公与她和小薇另办婚礼。 陈娇娘心中感动得无以复加:“等灼灼妹妹进了门,我一定会对待她像亲妹妹一样的。” “灼灼为人确实不错,所以娇娘你的意思是同意了对不对?” 哪个女孩子不想风风光光地嫁人。 谁想拎着一个破包袱,进了一扇门,从此便被人决定了一生。 以前的陈娇娘碰到这样的事,可能会拒绝,因为在陈老太的打压下,她认为自己配不上相公这样好的对待。 可是现在,陈娇娘在林羽的呵护与关怀下,已经换了一种活法。 “谢谢相公送给我的惊喜,我很喜欢。” 有些爱意她还无法像相公一样宣之于口,但她可以用行动表达出来。 林羽成功说服了一位当事人,刚要下床去和小薇商量一下。 突然怀里的人儿,猛地将他扑倒。 身后是柔软的被褥,身前是柔软的胸膛,他可以清楚地听到,娇娘心中的小鹿砰砰乱撞。 第二百章 成亲当日 “相公,你没受伤吧?要不要我帮人检查一下?” 不知是不是林羽听岔了,总感觉娇娘的颤声里,有种与平时不一样的意味。 但他从未见过娇娘在二人独处时主动过。 总不可能是看他要走,担心他自己睡单人床,这才故意把他推倒的吧? “我没事,我最近练功增重了好几斤,你才多沉呐,伤不了我。” 就在林羽拢紧衣服,挣扎着要站起来。 靠在他怀里的陈娇娘,不仅没有配合他。 反倒将整个人的重量,全部压了下来。 “相公,你今晚还想去哪里?” 她的双眼含着泪光,像是一个幽怨的小媳妇似的。 “我去……” 话还没说完,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细枝硕果,晃花了林羽的眼。 他终于回过味儿来。 合着刚才不是他听岔了,而是娇娘故意的! “相公,成亲以后,你需要陪在灼灼妹妹的身边,现在,你就多陪陪我,行吗?” 陈娇娘不是在吃醋,她只是担心。 等灼灼妹妹进门以后,她再也无法像此时一样,完完全全地拥有相公了。 “好。” 几乎没有任何的迟疑。 在确定娇娘的心意的瞬间,林羽变被动为主动,后来者居上。 两人四目相对,房间里的温度都上升了不少。 陈娇娘被他充满着原始本能的目光,看得脸上发烫。 这眼神看着像是要把她吃了一样,倒叫她不好发挥了。 “相公,你现在要睡觉了吗?” 林羽怎么可能轻易的说睡就睡,他强忍着内心的冲动,哑声问:“娇娘,你刚才想怎样留下我来着?” 难得娇娘主动一次,他想知道,最近娇娘又在书上学到了什么新奇的术式。 “我……我……就是这样,然后那样……” 陈娇娘含糊其辞,越说声音越低,细如蚊呐一般让人听不真切。 林羽只能弯腰低着凑上前去,忽然又被抱了个满怀,耳边响起娇娘得逞的娇笑。 “今晚我们就、就这么睡。” 怎么睡? 抱着睡? 很快,林羽脑中闪过了那日春游时的情景。 他躺在草地里,周围是松软的泥土,让人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温热的暖阳与流淌的溪水,春光美景,让人沉淀。 等到林羽恋恋不舍地起来,还没来得及收拾好心情。 陈娇娘突然转过身,只留下一个美丽的背影。 “相公,过来。” 啊??? 林羽愣了愣神。 陈娇娘见状,只能再次主动凑过来。 这一晚。 半夜才能真正睡下的林羽,梦里还在小心翼翼地开垦着荒野。 因为不熟练,总是遇到凸起的石头磕磕碰碰,好在总能到达地头歇一口气。 清早,从梦中醒来时,林羽伸手摸了摸旁边空落落的枕头,还有些意犹未尽。 “等到搬去新院子,不用避讳旁人,我们可以促膝长谈到天明。” 做饭吃饭很重要,但怎样做得更加丰富、吃得更加美味,林羽自然要上下求索,精益求精。 这一晚。 林羽又和娇娘研究了种树之法。 如何能够催发新枝不停生长,还不会掏空树根。 由于成亲当日要起大早,先要迎娶前头进门的两个媳妇,连续学习了两晚上的林羽,今夜只能中断探讨。 冲了两次凉水澡,在床上翻来覆去烙了几百张饼。 半夜时分终于算是睡着了。 “咯咯咯!” 鸡刚叫,林羽听到外面大黄跟着叫了,腾地一下抱着薄被坐了起来,努力睁开睡意惺忪的双眼。 “晚上不补阳,白天病怏怏……林羽你清醒一点儿,为了雨露均沾,更为了家庭和睦,这段时间要靠自己吸收天地阳气了。” 林羽赶紧对着自己的脸重重地拍了几下。 终于从梦境里清醒过来。 他先自行穿戴着喜服的里衣洗漱完。 接着还要在小厮的帮助下,把喜服外套穿好,各种扣子佩饰齐上阵。 尽管烦琐,但这样的仪式感是必不可缺的。 刚穿好,一道紫色身影手里晃着折扇,十分骚包地走了进来,上下打量着他,啧啧称奇。 “林兄,你这几日忙着娶新媳妇,我还以为你会神色疲惫,没想到你容光焕发,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 “江兄你别埋汰我了,这是我防止自己睡着,特意梆梆给了自己两拳。” 林羽夸张的说法,惹得江南雁哈哈大笑。 倒是不明真相的宋徽之,颇为担心地看了一眼他脸颊的红晕。 见并无大碍,这才知道两个人是在说笑话,他不禁哑然失笑:看来回去我得找些笑话集来看,才能跟得上两人聊天的内容。 林羽见宋徽之比自己这个新郎官还要紧张,局促不安地站在当地,左右张望,像是在等谁,又像是怕谁来找他似的。 赶紧比划着喜堂的方向。 “江兄,徽之兄,今日我娶亲,除了到场的乡亲以外,没有旁人,你们带上执笔执墨他们,随便找张桌子落座,该吃吃该喝喝,啥事也不用你们操心。” 原主本身的亲戚都在石林村。 今日村里不干活的全来帮忙了,干活的也会倒着班地前来吃席。 剩下的就是附近村子里的村长们带着全家来捧场,像佟叔和老掌柜这些有交情的,由于有事来不了,不提前给这些人安排好座位,到时候只能去跟小孩坐一桌。 江南雁今天特意带了十名护卫,以防有人趁乱生事。 想到走来时,前院喜堂空荡荡的,好奇的问:“主礼人是谁?” “请了隔壁村的郎中前辈,也就是娇娘的师父来主礼。” 对于这位李郎中的身份背景,江南雁有所耳闻,对此十分满意。 “既然主礼的人分量够重,我就不用请唐大人来帮你主礼了。” “我倒是给唐大人送了请帖请他来吃席,但是刚才唐管家带着贺礼前来,说是距此地三十里的镇上发生大规模械斗,怀疑其中一方是前朝遗留的反贼。” 第二百零一章 迎媳 林羽的话让江南雁大吃一惊。 旌阳地界为何会突然出现前朝反贼? 林羽同样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沉声道:“因为反贼所在的镇子,是郡主押运银票的必经之地,所以唐大人带兵前去帮忙,担心天黑之前赶不回来,这才先送来了贺礼。” 原来如此。 得知唐知涣带兵前去,江南雁心下安定了不少。 这时,一直心不在焉的宋徽之,忽然精神了起来。 “林兄,照你的意思,郡主也可能赶不过来了?” “应该吧,徽之兄找郡主有事吗?” “没、只是见了面,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宋徽之这些年除了与长乐郡主讨论诗词歌赋,根本没有过其他方面的交流。 如今有了林兄这位知交好友,他早已下定决心,放弃了对长乐郡主的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可想到碰面要说清楚此事,他又有些紧张和心虚。 林羽还以为宋微之不提长乐郡主的事,是彻底放下了呢。 可看宋徽之闪避的眼神,倒像是处于失恋尴尬期。 “徽之兄,你别看郡主表面高冷,实际上是个很随和的人。” “随和的人吗……” 宋徽之无奈地摇了摇头,苦涩一笑:她可从未在我面前展露过随和的一面。 大喜的日子,林羽也不好讨论他人感情问题。 再加上长乐郡主不在,他想插手处理也无计可施。 只能找个机会,给两个人撮一个局,把话说开就好了。 年少的感情虽然热烈又难忘,但人生太过漫长,凡事都会有所改变,心态也会随之变化。 不必总是怀念往日鲜花之灿烂,要懂得珍惜眼前的时光。 不多时,马车载着李苍术赶到了喜堂。 早已迫不及待的林羽,翻身上马,朝着众人拱拱手,控制不住地嘴角上扬。 “各位,我先去村口迎接娇娘和小薇了。” 尽管早已当成新郎官,但他是第一次办婚礼。 骑着马领着迎亲的仪仗,顺着坡道往下走。 隔着老远,就能看到两顶八抬大轿,停在村口未落地。 他紧张地整理了一下衣服,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努力平复下激动的心情。 “新郎官到!” “奏乐!” 女方的仪仗队开始敲锣打鼓。 林羽领着的仪仗队也开始呼应起来。 宁静的村庄一下子变得热闹开来,许多早就等着领红包的孩子们,一窝蜂地挤到轿子前。 “新郎官不给喜糖和红包,我们可不放新娘子!” “红包给得多,孩子生得多!” “给红包给红包!” 按照石林村的风俗,讨要红包的事,一般是女方娘家人来做。 越热闹说明娘家人越多,嫁到夫家之后的底气也就越足。 如今两顶轿子附近,挤满了石林村和东湖湾的村民们,乌泱泱的几百口子人。 其中还有许多是陈财福专门免了今日的农活,特意喊他们早起赶来的。 关于这些细节小事,林羽也是一早就和陈叔商量过的。 他朝着身后的护院们招了招手,对着前来捧场的乡亲们笑声道:“今日红包人人有份!家里还准备了好酒好菜,大家记得准备赴宴!” 话音刚落。 十六个护院将身后半人高的背篓放到地上。 背篓里全部都是用红纸包的半个拳头大小的红封。 寻常人家的红包,只会塞个铜板进去,让大家沾沾喜气,大多是发放装着瓜子花生或劣质硬糖充作喜糖。 像林羽这样家财万贯的,里面装的东西一定值钱。 所以哪怕没有陈财福操持,离得近的也会早早地赶来守着。 领完这一波红包,还有下一波。 “红包里头装的有糖块瓜子,有的是铜钱,有的还有一两块银子,大家谁也别争谁也别抢,就看谁的运气好,怎么样?!” 林羽立下的规矩,在场没有人敢不遵守。 毕竟前来的村民不论是本人或是家里人,都在林羽的作坊里,或者是田地里干活领工钱。 谁敢为了几个红包,让林羽成亲的喜事见了血,沾了晦气。 只怕回到村里,大家都会嫌这个不守规矩不懂事的人晦气。 等到全场安静下来,林羽手臂朝前一挥。 护卫们按照提前交代好的,使出浑身力气,把胳膊抡圆,将红包抛洒向四周。 朝着红包跑去的人们,自然而然地让出一条通往轿子的宽敞大道。 林羽翻身下马,快速走到轿子前,轻轻踢了一下轿门,将林大力递上来的一捧鲜花,塞进了轿门里。 “娇娘,接花。” “嗯。” 塞完一个。 林羽马不停蹄地又跑到后面的轿子。 当地娶妻能够坐得起轿子的不多,娶亲的风俗没有那么复杂。 有轿子的踢轿门,没轿子的对着地面跺几脚,目的并非为了震慑新娘,只是为了挡住一路而来的煞气,寓意新娘以后平安顺遂。 送捧花则是象征着人美如花娇,请郎怜花期。 “小薇,接花。” 林羽重复着刚才的流程的同时,还悄悄把一包糕点,连同捧花一起塞到了杨薇的手里。 “林哥哥,你对我真的是太好啦!” “我最喜欢林哥哥啦!我都快饿死啦!” 杨薇今日起晚了,是被冬雪从被窝里拽出来的。 娇娘姐姐吃过早饭,她担心误了时辰只能饿着肚子,她刚才都让冬雪去捡了个红包,想吃些瓜子解解饿。 没想到一打开,却是半两银子,呜呜呜。 林羽哭笑不得道:“糖糕还没吃,小嘴倒是挺甜的,你先垫垫肚子,等着拜完堂换了喜服就能随便吃了。” 今日娇娘与小薇只是拜堂敬茶,并不走入洞房的流程,自然不必呆在房间里。 等到迎娶灼灼时,她们还要跟着一起喝茶呢。 “林哥哥你可要快一些,别误了时辰。” 连杨薇都在催促,林羽自然不敢耽误。 当即快步上马,让轿夫们跟在他身后往家走去。 抢到红包的村民们,正三五成群凑在一起,拆开喜封,查看自己的手气如何。 有人拆出整包的瓜子糖块,有人拆出了印着喜字的二两银子。 后者惹得众人羡慕不已。 但在场更多的人,还是羡慕坐在轿子里的两位新娘。 “没想到杨家人做了那么多事,林员外还愿意给小薇一个脸面,让她跟着坐八抬轿子,这哪里是娶妾,分明也是正经媳妇了。” “糟糠之妻不下堂,可小薇当初也是跟着林员外一穷二白飞黄腾达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可怜两个孩子娘家人都被押在牢里面,他们两家人也真是想不开,瞧瞧今日这排场,但凡他们不贪心,早就坐在喜堂上收改口钱了。” 提及此事,东湖湾来的村民中,有那日被诓骗去坟地围堵陈娇娘的村民的家眷们,神情变得微妙起来,嘴里的糖块突然泛起了苦味。 第二百零二章 拜堂 呆在县衙大牢里的,岂止是陈老太与杨母一家。 那日参与的人,全部被罚了银钱给陈员外当作赔偿不说,还被罚做半个月的苦力。 明日才能放归出狱。 “放出来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在林员外家做事?” “别指望那群脑壳有包的男人们了,反正林员外没有拦着咱们做事,咱们女工赚得不比他们当初赚的少。” “也对,等灼灼小姐再嫁到石林村来,咱们东湖湾的人,也能跟着沾沾光,找活路做的时候,好歹多分薄面,能提前考虑咱们。” 有些事一旦想开了,就不会自讨苦吃。 大家继续磕着瓜子摆着龙门阵,石林村的村民,还专门从家里搬来了板凳椅子,给那些从其他村子赶来捧场的村民们坐着。 等着下一场迎亲的队伍路过村口时散红包、发喜糖。 这边,领着两顶轿子回到家中的林羽。 一根红绸牵中央,左右两端各自站着陈娇娘与杨薇。 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身着华丽喜服的两个媳妇,一个身材修长又丰满,不到两个月,上衣的尺寸又宽了半寸。 另一个也较之初见时,个儿头长高了半寸,身材长开了许多。 爱人如养花,此时的两朵幼年饱受风吹雨打的花骨朵,一朵早已在枝头绽放,美得令人移不开眼。 另一朵美人坯子,假以时日,也会惊艳全场。 林羽牵着红绸,想起与二人的经历,目光有些痴了。 旁边站着的石三河只得出声提醒。 “羽娃子,钟老不是说过,今日四月十六,只宜嫁娶,其他诸事不宜。” “而且只有卯时初与巳时初是吉时,你可别误了拜堂的吉时。” 这两位迎进门了,还有另外一位呢! 喜欢看,等到晚上把三个凑到一间堂里随便看。 “三叔你别急,误不了吉时的。” 拜个堂而已,花不了多少时间。 没有了双方父母,由李苍术这位师父,代为女方长辈。 林羽这边则是请了林大姑代替。 林大姑刚要抹眼泪,看样子打算忆苦思甜一番。 林羽把石三叔的话说了一遍,免得大喜的日子再把他两个媳妇搞哭了。 “哟,这么着急,赶紧拜完敬茶吧。” 今日补的成亲礼,该有的流程不能差,但一些乱七八糟地给新娘立规矩的事。 全以时辰紧张为由,让林羽一力做主给剔除掉了。 他左手牵着娇娘,右手拽着小薇,神色恭敬地站在喜堂中央,听着石三叔念唱。 “一拜天地:感谢天作之合、地赐连理!” 三人对外齐拜。 尽管没有一生一世一双人,但他们早已是家人。 “二拜高堂:感谢父母生育、养育之恩!” 三人对内齐拜。 哪怕父母不在了,或是早已不配被称作父母,可那都是过去式。 她们早已脱离了原生家庭的苦痛,嫁作林家媳,从此便是林家妇。 “三夫妻对拜:相亲相爱到拜头!” 作为妾室的杨薇,其实对她来讲,拜不拜堂不重要,吃饱饭才是最重要的。 可林哥哥说了,拜过堂她有更多的饭吃,所以她只能走到娇娘姐姐的旁边,跟着娇娘姐姐一起拜。 红盖头垂下,陈娇娘只能看到对面相公的衣摆。 她想到今日还没能看到他穿喜服的样子,心里有些好奇,趁着低头弯腰时,朝着红盖头吹着气。 然而没想到丝绸质地的红盖头太过轻盈,被她一吹,直接跑偏往地上飘去。 “呀……” 红盖头只能让相公揭开,拜堂的时候让别人瞧见,可就出糗了。 不等陈娇娘惊慌失措地伸手去接,有人已经抢先她一步。 抓起红盖头掉落的一头,转了个弯,盖在了她的头上。 “谢谢相公。” 没想到相公反应这么快,每日功夫没有白练。 “跟我还客气什么。” 林羽往前凑了半步,低声解释。 “其实我也很想看看你此刻的模样,只是不太好意思像你一样扯盖头。” 原来不是功夫练得好,是有色心没色胆。 这么一想,她岂不是有色心又有色胆? “相公惯会打趣人。” 陈娇娘按住蹦蹦乱跳的心口,赶紧低头把盖头整理好。 林羽见她害羞,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好乘胜追击,问问她瞧没瞧见自己的英姿勃发。 转而看了一眼规规矩矩的杨薇,刚要收回视线时,就见杨薇乘人不备,飞快往嘴里塞了块喜糖。 “……” 不开情窍的女孩,大概是感受不到仪式带来的感动,说不定还会抱怨他的安排,耽误了她一顿丰盛的早餐。 那还等什么。 “敬茶!” 石三河拉着长声接着念唱。 三人走到高堂位置,手捧温茶毕恭毕敬地递给两位长辈。 林大姑为先,她喝过茶,给陈娇娘和杨薇各自准备了一个红封。 “这是大姑的一点儿心意,钱不多,你们收下添个喜气。” “大姑你说的是什么话,你往里头塞张纸,那也是最贵重的。” “羽娃子这张嘴,真是会哄人,以后多哄哄你媳妇。” 那是自然。 而李苍术则是自怀里取出两只银镯子。 一只上面雕着药草,一只上面浮着祥云。 他把有药草的那只递给了陈娇娘,祥云的那只交给了杨薇。 “多谢师父。” “多谢前辈。” 两人接过戴在左手上,空落落的没有重量。 杨薇强忍着咬它一口试试真假的冲动,倒是林羽看出这镯子贵在雕塑的工艺,又郑重其事地道了番谢。 “别谢了,饿了。” “马上开席,先让大家吃早饭。” 林羽则要先将娇娘和小薇,各自送回她们往后要住的院子。 揭了盖头,把她们带到喜堂吃早饭。 他则囫囵吞枣地吃了两个肉包子垫了垫肚子,马不停蹄地往东湖湾赶。 热闹的迎亲队伍,穿过村口往东走。 平时来个外人就会凸显出来的近乎封闭的山村环境,此时变得热闹又复杂。 热闹的人群之中,吴家前来打探消息的几个护卫,看到林羽骑在高头大马上招摇过市,互相使了一个眼色。 不多时,两匹藏在草丛里的快马,绕过人群聚集之处,朝着城中狂奔而去。 …… 无忧酒楼。 吴妨站在酒楼的最高处,看向对面从天还没亮,就开火炒菜,送走了一波又一波客人的青江酒楼。 想到护卫刚才来报,林羽今日按时娶妻,江南雁与宋徽之一如他所料那般,到场庆祝。 他装腔作势地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嘴角扬起一抹阴险的奸笑。 第二百零三章 有蹊跷 “这样热闹的场合,我怎么能不到场祝福他们永结同心,生死同穴呢?” 好兄弟嘛,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可以同年同月同日同时死。 也不失为蜀地文坛的一段佳话。 吴妨伸手挡住眼前高悬在东方的红日,用手在空中划出一条自东向西的轨迹。 “大家都喜欢月黑风高杀人夜,时刻提防,偏偏我这个人喜欢与众不同,就要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为免夜长梦多,白日能够解决的事,就别拖到晚上了。 同样处于摸瞎的状态,当地人可比吴家人更有地理优势。 白天趁乱动手,才是最好的选择。 “吴刀吴剑。” “在!” “你们将功赎罪的机会来了。” 为了能够亲眼见证林羽的死亡,吴妨等这一日,已经等得太久了。 他派人兵分两路。 一路由吴刀吴剑引领着提前选出来的替罪羊,大闹婚宴现场。 一路由他亲自指挥,前往石林村躲在暗处善后。 …… 巳时初,距旌阳县城三十里处。 唐知涣带着县衙精锐,风尘仆仆地赶到时,长乐郡主以及押运银票的部下,已将所有械斗者捆了起来。 上百个被捆的人们,老实巴交地蹲着。 在他们脚下不远处躺着十几具血迹干涸的尸体,身上全部扎满了羽箭,活脱脱的像一只只不能动弹的刺猬。 “唐大人,你来晚了,本郡主说了缴械投降,这些人久劝不听,还试图引起更大的骚乱,只能以武止武。” 嘶啦。 长乐郡主从衣摆上撕下一块布条,给胳膊受了刀伤的嫣儿止血。 唐知涣见状,赶紧将从城里带来的郎中喊来帮忙疗伤,他则上下打量着长乐郡主。 见她除了头发和衣服有些凌乱,脸色发菜,倒也没有其他伤势,这才松了口气,看向蹲在地上的人们。 “郡主,他们真的是前朝反贼?” “谁知道呢。” 长乐郡主嘴角勾起一抹讥笑。 看得唐知涣心里直发慌。 不是前朝反贼,郡主你就直接射杀了? “射杀的这些人,是这段时日来,一直在暗中阻拦押银队赶路的幕后黑手。” 长乐郡主弯腰拎起一颗被她砍断的人头,递给唐知涣。 尽管唐知涣控制力再好,面对着死不瞑目的人头,还是脸色剧变。 但碍于长乐郡主的皇室身份,他只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问:“这是械斗的主使人?” “不知,但今日械斗一事,我亮明身份摆出阵仗,本来吓住了这些乱民,谁知他们从中拱火后又失去了控制,我便新仇旧怨一起算了。” 唐知涣看着杀了十数人还镇定自若的长乐郡主,眼皮狠狠地一跳。 不愧是跟随大公主殿下征战过的人,此等魄力连寻常男儿都不如她。 不过他也听明白了,今日的事与前朝反贼无关,这倒也算是一个好消息。 否则惊动了朝廷方面,只怕旌阳内外要血洗一番,又不知道掀起多少权贵更迭之事。 “没想到唐大人也会来,剩下的事就交给你处理了,把这些人全部带回县衙大牢,严加审问,说不定这群胆敢反抗官兵的人,还干过什么不要命的勾当。” 长乐郡主抬头看了眼日头。 午宴怕是赶不上了。 但晚宴她应该能够赶上。 不料,唐知涣听到她的话,大吃一惊:“郡主这是何意?” “什么何意?” 长乐郡主冷漠地扫了一眼唐知涣:在旌阳地界上发生的械斗,难道要她插手来处理? 这段时间的刁民干扰她押运银票一事,已让她觉得唐知涣治下不严。 再敢推托的话,她只能一本奏折参到皇爷爷那里,唐大人不愿意处置,定会有别的大人愿意处置。 “下官的意思是,郡主为何不知道我会带兵前来?不是郡主派人给下官送的急信,说此地有反贼作乱,拦去了郡主的去路……” 唐知涣越说越心惊,立即朝着他带来的队伍看去。 这一看,他顿时头皮发麻。 “人呢?!” 他朝着赵承业大声质问。 “送信的人呢?!” 赵承业立即朝着队伍冲了过去,扒拉着人群看了一遍,面色剧变。 送信的人不知道何时,居然掉队了! “大人,人不在!” “真没想到,居然有人胆敢冒充郡主的人给本官送信。” 送信的人穿的是钱庄运银官兵的衣服,拿的也是钱庄的腰牌,再加上长乐郡主运银受阻一事他也知道。 谁能想到有人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才引他前来。 唐知涣急忙将他到来的原因解释清楚。 长乐郡主这才知道,有人故意引了唐知涣前来处理械斗一事。 但她更加在意的是另一个问题。 “唐大人,送信的人特意让你点兵前来相助?” “是,他说这些参加械斗的人里头,有前朝反贼,担心对郡主不利。” 刁民是刁民,乱民是乱民,绝对不能以同样的手段对待。 事发突然,唐知涣几乎是把整个县衙兵马加上守城兵马全部抽调来了,才凑成了这个草台班子赶赴事发地。 没想到来了,却见到长乐郡主依靠她带的手下,控制了局面。 “此事有蹊跷。” 长乐郡主秀眉微拧,看着旌阳城的方向。 明知有蹊跷,她却不明白,故意做出此事的人,究竟有何意图。 乱民……反贼……调兵……难道说,对方是想声东击西,那么所图的目的只有一个。 “不好,县衙里一定出了大事,唐大人,这里我来负责,你速速带兵返回县衙!” “县衙能出何事?” 虽然唐知涣暂时还未想通其中的关键,但还是麻利地翻身上马,听从了长乐郡主的指挥。 自从带兵出城时,他就觉得心里不踏实。 回去看看也好。 回去张贴告示查找那个假冒信差的人。 一定要抓到此人,严查此事! …… 旌阳县衙地牢,关押着重犯的单间里。 一具身穿囚衣的尸体悬梁自缢,挂在牢笼之上。 正是吴妨这段时日经常前来探望的族亲——吴永。 与悬梁尸体相隔着一间牢房的另一间重犯单间中央,同样悬挂着一具身穿囚衣的尸体。 第二百零四章 越狱 他就是旌阳城无忧酒楼的前任掌柜——吴理。 而林宗叔的单间,正处于两具尸体的中央。 此时,林宗叔负手站立在牢房正中,看看这个,再瞧瞧那个,脸上露出癫狂的笑。 “哈哈哈,你们欺我辱我还要利用我,害得我身陷大狱不得出的时候,没想到你们也有今日吧!” “你们不是一直以自己是吴家人为傲,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吴家人,以你们的性命当作赔礼献给我吧!” 站在林宗叔身后的吴刀和吴剑,对视了一眼,按捺住心头的杀意。 眼前这个臭小子,未免太高看自身了。 少东家之所以忍痛假造出吴永公子还有吴理掌柜畏罪自尽,只是因为科举泄题一案牵连甚广,需要吴永公子以死,来斩断线索链。 另外,还因为今日的事,需要与吴家撇清关系。 为了让林宗叔相信,吴家为了与其合作,情愿对吴永公子与吴理下手,才有了眼前的一幕。 虽与林宗叔有关,但也与林宗叔无关。 “哈哈哈哈……” 林宗叔还在放肆狂笑。 吴刀实在忍受不住,看了一眼窗洞外透过来的阳光,催促道:“林宗叔,时间紧迫,速速动身前往石林村。” “掌嘴!” 林宗叔突然转过身,一巴掌呼在了吴刀的脸上。 热辣辣的触感伴随着一股滔天怒火,自心中升起。 就在吴刀摸向腰间的佩刀时,旁边的吴剑连忙拉住他的手臂,摇头示意他不要擅自行动。 他们虽是杀手,只管杀人,但这次是为了将功补过,所以必须严格按照少东家的指示。 “少东家说过,此事非他不可,在事成之前,你且忍忍。” 面对吴剑的劝告,吴刀只能把牙打碎往肚子里吞,退后一步,等着吴剑让林宗叔继续下一步行动。 谁知。 林宗叔指向吴剑腰间的佩剑,语气森然地命令道:“把剑给我!” “林公子想做什么?” 随身武器乃是杀手的第二条性命,尽管吴剑还有其他佩剑,腰间这把只是用来迷惑敌人的。 但眼前的林宗叔情绪不太稳定,他担心自己的剑会伤到自家的人。 “给我!” 林宗叔却根本没有解释的想法,暴喝的声音在幽暗的牢狱之中回荡。 他的声音太大,以至于惊醒了被迷晕在门口的一个狱卒。 狱卒睁开眼,先是看到两具悬挂在牢笼上的尸体,又看到他负责的重犯牢房,大门四开,里面站着两个陌生的黑衣男。 “你们是……” 狱卒的话还没说完,嘴巴便被其中一个黑衣男捂住,脖子一凉又一热。 “唔唔……” 随着血液不停地流出,奋力挣扎的狱卒,终于也变成了一具瘫软的尸体。 被人像对待一块抹布似的,随手丢弃在一旁。 吴剑见状眉毛拧成了一条线:少东家说过,尽量不要杀狱卒,以免县衙深究查出蛛丝马迹惹麻烦。 他算是服了吴刀的莽撞了。 倒是林宗叔,看到流了满地的鲜血,激动地鼓掌大叫:“好好好!杀得好!刚才打你一巴掌是我的错,大哥,我向你说起对不起!” 说着,林宗叔果断弯腰向吴刀鞠躬致歉。 搞得两个人摸不着头脑,不懂他这前倨后恭是何意。 如果说是被吓的,可林宗叔看到死人,完全失去了正常人应有的反应。 应该是身为重犯被拷打太久,身心受到了严重侵害,所以变得非同常人了。 正这么想着,林宗叔因为暴瘦变成细麻杆的身体,一阵风似地飘到门外,对着倒在角落里的狱卒狠狠地踹去。 “起来啊!” “你不是很能打吗?” “老子身上的鞭子、烙铁可都是拜你所赐!” 林宗叔撩开身上的囚衣,露出层层叠叠的伤疤,他发狂般朝着狱卒又踢又打。 这一回,吴刀任由他浪费时间,没再阻拦。 因为林宗叔此时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远比他这个专业的杀手还要浓烈。 他敢肯定,如果要是阻止林宗叔,很可能会被赤手空拳的林宗叔,一口咬死! 直到林宗叔满头大汗,这才气喘吁吁地扶着墙停了下来,指着吴剑,似笑非笑的问道:“你真的不给我剑吗?” “还请林公子爱惜自己身体,不要自残。” 少东家花费了数日,才说服了林宗叔余生无望,只能越狱出去,冒死求生。 如果林宗叔一剑了结自身,他可没办法立即换上另一只替罪羊乖乖配合。 “自残?我每天被拷打六个时辰,我全都咬牙挺过来了,我要活着看到欺负我的人,一个一个地死去,怎么可能会自残!” 言之有理。 吴剑将佩剑递给林宗叔。 拿到剑的林宗叔,以剑为拐戳着地,一步一步地朝着关押普通囚犯的地方走去。 重囚与普囚其实只隔着一条地道。 一个在上,一个在下。 而林宗叔所处的位置正好在下风口处,地牢上方有任何动静,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因此。 早在东湖湾的那些犯人被押送过来,杨母遭受审讯时,他才明白,自己的娘亲是被谁所害的。 跟在林宗叔身侧的吴刀,看到林宗叔的眼神更加癫狂了,手里握着的剑,都在因为激动而发抖。 他心里困惑不已,对着吴剑小声问道:“他难道是打算去救他爹林西峰?” 倒也是个大孝子。 可是少东家吩咐过,只需要帮助林宗叔越狱,前往石林村杀了林羽。 可没提过节外生枝该如何处置林西峰。 “吴刀,你以为他是要拿剑砍门锁救他爹?” “难道不是吗?” 面对吴刀天真的想法,吴剑冷嘲一笑。 他并未多作解释,因为此时林宗叔已经走到了普通囚犯关押的连廊,正眯着眼搜寻着目标。 为了节省时间的吴刀,比划着右手边的位置。 “林西峰在这边。” “我不找林西峰,我找她!” 林宗叔看到来到大牢里,日上三竿依旧睡得像死猪一样的杨母,举剑冲了过去。 谁知脚下被迷倒的狱卒绊了一脚,他也并不停步,举剑刺向狱卒的心口处,权当练手。 噗嗤! 鲜血溅到身上,林宗叔眼睛也不眨一下,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一分。 他甚至蹲了下去,生怕狱卒不死似的,又用剑抹了一次脖子。 吴刀此刻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 “这小子疯了!” 第二百零五章 血亲祭天 杀手还有杀人的准则,林宗叔是谁挡了他的路他就要杀谁,杀人如切菜一样。 “别管他,只要他能完成少东家交代的事就好。” 吴剑死死地盯着林宗叔的一举一动,随时准备善后补刀。 正常人谁会好不容易越了狱,还要以螳臂挡车,想着杀回石林村去报仇? 只怕让林宗叔陷入疯狂,正是少东家计划的一环。 他要做的,就是不能让少东家的计划被任何意外破坏。 林宗叔杀谁都没事,但林宗叔必须要回石林村杀了林羽! “杨秀秀!你给老子爬起来!” 杀了守牢狱卒的林宗叔更加癫狂,拎着染血的长剑,划着牢宠上的铁链,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 靠近重囚地牢的,虽是普通囚犯,但罪名也较严重。 因此杨母是和陈老太住在一起的。 两个人一个耳目昏花,进了大牢得了一场病,神智不清,根本认不得林宗叔是谁,也不知道危险来临。 一个懒惰如猪,知道自己犯的罪太大,干脆装疯卖傻整日躺着,宁愿卖身供人玩乐消遣,也不愿意受累去干苦差抵债。 哪怕林宗叔喊得嗓子冒烟,硬是没能将两人喊过来。 “等老子进去,就把你们都杀了!” 咔! 林宗叔一剑劈在铁链上。 毫无意外,除了因为不会用剑,把剑锋崩了个口子以外,铁链完好无损。 看得吴剑手心直痒痒,却也只能忍着怒意,从狱卒身上翻出钥匙。 在林宗叔还要发泄似的砍第二剑时,提前将铁链打开。 “哈哈哈,我进来了!” 林宗叔一只脚迈进牢门里,恶狠狠地盯着背对他的杨母。 见杨母没有反应,他又将脚缩了回来。 “哈哈哈,我又出来了!” 杨母依旧没有反应。 没有人回应的林宗叔,顿时感觉没意思,他拎起长剑,直接从背后洞穿了杨母的心脏。 直到剧烈的疼痛席卷全身,杨母抽搐了一阵,她想扭过头去看,到底发生了何事。 结果一口气没喘上来,两眼一翻,与世长辞。 “比起我娘被喂下老鼠药,死前遭受痛苦的折磨,一剑了结你,实在是便宜你了!” 如果不是杨母在暗中教唆他娘,如今他也不会落得一个越狱而逃,从此流亡天涯的下场。 除了杨母,还有陈老太。 林宗叔眼神像淬了毒似的,转身朝着有些痴傻的陈老太看去。 “老不死的家伙,要是你那日拖住林羽的后腿,还有林羽今天的好日子过吗?” 他怨恨杨母,更怨恨陈老太一家是废物,这才害得他娘天衣无缝的计划,最终暴露。 该死! 都该死! 巨大的杀机,终于让陈老太有了胆怯之意,她手忙脚乱地扒拉着牢门,要往外逃,被吴刀一脚踹了回去。 “快些处理。” 要杀就杀要剐就剐,还找什么理由。 杀人就是杀人,纯粹一些不行吗? 吴剑在旁边用胳膊肘戳了一下吴刀,示意他闭嘴,少管闲事。 目前来看,不让林宗叔杀够本,是无法离开县衙大牢。 强制林宗叔离开,只会适得其反,等到了石林村不想找林羽报仇了怎么办? 噗嗤! 就在吴刀以为林宗叔还要再说些什么时,这回他一剑洞穿了陈老太的脖子。 林宗叔冷眼瞧着喉咙里不停冒血泡的陈老太,眼前闪过棺材里的那具青黑色尸体。 “娘,再等等,还有一个杀人凶手,我必须要处理。” 还有? 吴刀和吴剑此时都郁闷不已。 什么仇什么怨,一个普通学子居然这么多的仇人,也不知道下一个被杀的人是谁。 两人幽怨地对视一眼,戴好蒙脸的黑巾,跟在林宗叔身后,沿着狭窄又昏暗的过道往前走。 杨母和陈老太这边的动静,早已把邻近的牢房里的囚犯们吓得抱成一团,不敢言语。 特别是杨母一家,更是担心林宗叔迁怒他们,把杨小芳推到了牢门口。 “杀了我吧……” 在大牢里备受折磨的杨小芳,根本不想活了。 当林宗叔靠近时,一把抱住他的大腿,诚恳的祈求。 “我是杨秀秀的女儿,我知道我娘和你娘做的所有恶事,求求你杀了我吧。” 林宗叔被绊了一个跟头,险些摔倒在地。 他本来心里有火气,听到杨小芳的乞求,举剑刺下。 连看也不看刺到何处,人有没有死,掠过这个牢房,继续大步向前走。 “爹!” 林宗叔走了许久没有看到自己想找的人,只能狂笑着呼唤。 “爹!你在哪里?儿子来看你了!” “三娃,爹在这里!” 不远处的角落里,传来林西峰喜气洋洋的回应声。 哪怕同样是诬告的罪名,由于林西峰还藏了些私财上下打点,尽管在牢里的日子过得依然不好,但不像林宗叔一样,天天被拷问。 林西峰知道林宗叔犯的罪太大,他也没舍得再往平日里疼爱的小儿子身上投钱。 他还等着出狱后,再和老大老二一家生活呢,一个铜板也舍不得浪费在小儿子身上打水漂。 “爹,我可算找到你了!” 林宗叔看到林西峰居然住在角落里逼仄但清静的单间里,知道他听到狱卒们说,爹有钱打点却不理会他的死活一事,果然不假。 脸上笑容更深刻了。 而林西峰看到林宗叔暴瘦一大圈,像换了个人似的,不免红了眼眶,上前握住林宗叔没拿剑的那只手。 “三娃,苦了你了。” “爹,你愿意和我一起越狱逃出去吗?” 林西峰的手赶紧松开,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越狱?! “不不不,爹和你两个哥哥说好了,等他们筹了钱帮我减轻刑罚,要不了几年我就能……嗷!” 一阵杀猪般的惨嚎,自林西峰口中喊出。 他不敢置信地低下头,看着穿膛破肚的那把长剑,又不敢相信地看向用剑刺向他的小儿子,又是惊恐又是气愤,张嘴喷出一大口鲜血。 “三、三娃,你……为啥子?” 左右护法吴刀和吴剑,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 他们还以为林宗叔是来救父的,没想到是来弑父的! 为什么? 第二百零六章 锣鼓暄天 杀手的目标是杀人,本不应该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其他的事情。 但眼前的情况,确实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噗嗤! 就在二人震惊时,林宗叔生怕一剑刺不死林西峰似的,抽出长剑,又冲着心口处来了一剑。 林西峰想躲,可他的手被林宗叔反手抓住,根本躲无可躲。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柄带血的长剑,重新刺入身体。 疼痛到麻木的林西峰,双眼喷火地瞪着林宗叔,张嘴又是一大口鲜血。 “逆、逆子!” “我确实是一个逆子,但我至少给娘报仇了!” 呆在地牢里这么多天,听着上头的牢房里,那些东湖湾的村民们,闲着无事摆龙门阵,提起娘的死不对劲时,他才突然意识到娘是被害的。 他又根据杨母所说,一开始就是爹想害死林羽。 事情败露只是为了保住名声,才把一切罪名推到娘的头上。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林西峰的声音虚弱得快要听不清,可眼神里的恐慌却让林宗叔明白。 他的猜测不假。 确实是爹为了保住名声,逼死或者是直接害死了娘! 林宗叔松开抓住林西峰的手,抽出长剑,看着林西峰的身体没有力量地往地上倒去,直到双眼失去焦距,整个人没有了生息。 他才冷声答道:“母子连心,其实我早有怀疑,只是念在父子之情上,没有向你问清楚。” 林宗叔没有说的是。 如果林西峰愿意替他破财消灾,他会假装不知道娘死的真相。 可林西峰决定要与他撇清关系去过新的人生,留下他生死不知。 没有用处的爹,自然不如死去的娘亲。 自林西峰体内流出来的鲜血,一直流到了林宗叔的脚底下。 他像是戏水一样,笑吟吟地踩了一脚,抬头对着等待多时的吴刀与吴剑说道:“走吧。” 吴刀与吴剑谁也没敢再多话,沉默地跟着林宗叔出了大狱。 多日未见过阳光的林宗叔,被刺眼的太阳照得眯了眯眼。 他举起手里染血的长剑,用力地刺向太阳。 “杀!” 吴刀看到林宗叔朝前走去,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这个疯子可算是打算去石林村了。” “别多嘴,把牢狱里的囚犯全部放了。” 这是少东家劫狱的最后一环。 把唐知涣调离县衙,迟早会被识破是调虎离山。 只要犯人全部逃出去,就没有人知道劫狱的真正目标。 而且还能用来拖延县衙官兵追击林宗叔的时间。 “杀啊!!!” 林宗叔疯狂的笑声在院子里回响,十分渗人。 …… 嘀嘀?! 嘀嘀?! 伴随着锣鼓喧天的声响,林羽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跟着八抬大轿,自东湖湾往石林村走。 每到一个路口,队伍便会停下来。 陈家的奴仆将自家准备好的喜糖与红包,散发给围观的路人。 “祝新娘子早生贵子!” “祝新娘子一胎双宝!” 坐在轿子里的陈灼灼,听着这些像是统一了口径的祝福话,嘟起嘴来。 一定是爹爹教的。 想起爹爹来,她又忍不住红了眼眶。 自今日开始,她就不再是陈家女,而是林家妇。 尽管刚刚已经好好地辞别过家人了,她等待此刻,度日如年许多天,但此时,她竟想着再回家看看。 “也不知道爹爹和蓁蓁还有弟弟,有没有想我?呜呜呜……” 东湖湾的风俗,是娘家人只能送亲,不能到男家的喜堂之上露面的。 次日回门才去娘家敬茶。 陈灼灼听着外面那些人的祝福,明明热热闹闹的大喜之日,她却觉得有些冷冷清清。 等待多日终于圆了美梦的成亲礼,好像也没想象中那么美好。 终于挨到轿子落地,牵起了红绸进了喜堂。 一拜拜完天地,转过身来时,她却听到了高堂之上,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灼灼,嫁给羽娃子,往后他就是夫,你就是妻,他是天你就是地,你要收收你的小脾气,服侍公婆……” 破例被林羽请到高堂位落座的陈财福,一时激动说错了话,被坐在一旁的媳妇斜了一眼,赶紧改口。 “虽然没有公婆,但你要亲近姐妹……” 爹爹说了一大堆教育她的话。 陈灼灼此时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她悄悄拽了拽红绸,压低声音问林羽:“林公子,我爹怎么在这里?” “不光爹在,娘和蓁蓁还有弟娃也在。” 林羽一边听着训话,一边和陈灼灼咬耳朵。 “我担心你刚来我家不适应,想着等揭了盖头,大家一起吃了饭,他们晚上再离开,你就当在自己家一样放松,别紧张。” 这件事并不是一开始就商量好的。 尽管当初林羽谈论成亲事宜时,提起过要让娘家人一起来吃席。 但按照陈财福的意思,于礼不合,不搞特殊。 可是方才送嫁时,陈灼灼强忍着不哭的模样还是让陈财福夫妻抛弃了乡俗礼仪的束缚。 在林羽的邀请下跟着来了。 “灼灼,以后遇到事情,不要动不动就哭鼻子。” 陈秦氏用帕子抹了抹眼角。 她听到了女儿在轿子里低声哭泣,当时无比庆幸,林羽能够让他们跟着一起来到这里。 看到林羽对女儿的一片关怀,并且不在乎世俗的眼光,她心里踏实了不少。 那日坟场的事,尽管参与的人们全部受到了处罚,但私底下难免有流言蜚语传出。 如今知道林羽为了照顾女儿的情绪,竟不惜违背乡俗,说明他也不会计较那些流言。 “大女婿,从今天起,灼灼就是你的媳妇了,以后你要像今天一样照顾好她。” 陈秦氏终于没忍住,低声抽泣起来。 面对着丈母娘的叮咛,林羽不敢再和陈灼灼说悄悄话,连忙当众保证。 “请娘放心,灼灼以后是我的妻子,我定会爱她敬她惜她,如有违背,二老要打要罚都行,我绝无怨言。” “好好好!” 陈财福与陈秦氏越看这个大女婿越满意。 拜完高堂敬了茶,夫妻俩将准备的改口费交给林羽时,他转手塞给了陈灼灼。 “林公子,这是爹娘给你的。” 抠门的爹爹可是在里面装了寓意百年好合的一百两银票呢。 林羽没在意改口费的事,他更在乎另一个问题。 “灼灼,你刚才叫我什么?林公子?看来大姑给的改口费还不够,要不我再单独给你封一个红包?” 第二百零七章 眼看他宴宾客 面对他的调侃,陈灼灼庆幸自己盖着红盖头。 否则就要让别人看到她红彤彤的小脸啦! “夫、夫君。” 向来大胆的陈灼灼,在说这个称呼时,不知为何,竟有些扭捏。 林羽知道这是少女的娇羞,一句夫君喊得他心都要化了,看向少女的眼中满是柔情。 假如不是喜堂之上人太多,他一定会让灼灼了解一下,他印象中婚礼最重要的流程,是哪一项。 两人正隔着红盖头深情对视,李苍术假咳一声,让两人从旁若无人之境回过魂来。 “前辈?” 喝了茶给了改口费,难道前辈也要像陈家爹娘一样,教育后辈几句家宅和睦安宁的话? 李苍术可没那么闲得慌,他从袖子里取出一个手串递给林羽。 “方才我给娇娘和小薇每人一个镯子当贺礼,我也给陈氏准备了一件礼物。” 手串是由颜色各异的玉珠制成的,混合起来有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色彩搭配的也别有一番美感。 当林羽接过手串时,感觉精神一振,与此同时,夏日多烦人的蚊虫声音,似乎也远了许多。 “手串有提神醒脑、驱蚊避虫、解毒吸毒、冬暖夏凉的功效,虽不及我的银镯子,但也绝对是世间独一份。” 这么实用的东西现在才拿出来给他瞧眼红吗? 难怪好多人不想结婚也想办婚礼,长辈们的关爱可以来得更猛烈一些。 林羽都想把这串手串套在自己手上。 如今只能忍着满腔羡慕,牵起陈灼灼的小手套在她手上,又领着陈灼灼,对着前辈鞠躬致谢。 旁边坐着的陈家夫妻更是不停地拍着李苍术的马屁,说其他的话时,李苍术只是抚着胡须不言语。 待到陈财福提及“稍后我定要多敬李郎中几杯”时,李苍术的脸上终于绽放了笑颜。 “好说好说。” 今日喜宴上用的可是重碧酒。 由于平时熟悉的乡村们,多数下午要做工,剩下的那些像江南雁一样的年轻后生,辈分不能和李苍术坐一桌。 送上门相陪的女家长辈,李苍术自然会招待尽兴,不把陈财福喝到溜到桌子底下去,他绝不离去。 拜堂的所有礼节完成。 石三河抡起包着红绸布的小锤子,砸向喜气洋洋的铜锣。 铛铛铛! 在堂内屋外全部安静的瞬间,他扯着嗓子大喊。 “礼成!” “开席!” 参加婚宴的村民们,得了喜糖与红包,高兴归高兴,但最期待的,还是今日的喜宴。 平时有人家成亲,只要拿着几颗鸡蛋或是几把青菜当贺礼,就能带着打打牙祭。 因为都是穷苦老百姓,带的礼不多,主人家大多数也只会拿大锅菜来招呼客人们。 林羽家可不一样。 “今天每张桌子上都放了一坛重碧酒,只要喝不醉,可以随便喝。” “听说昨晚青江酒楼的大厨就来指挥备菜,今天还亲自掌勺做硬菜呢。” “十八道热菜再加八道凉菜,馒头花卷肉包子一屉一屉地往外运,随便拿随便吃。” 十里八乡多少年,没有办过这么阔绰的宴席。 中午来不了的,晚上还能继续。 中午到场的,晚上也能继续。 不只十里八乡村民闻讯而来,他们还叫上了许多亲戚来凑热闹。 林羽家院子自然装不下这么多门。 除了亲近的人外,剩下的来客,全部聚集在了村口,搭起简易的棚子,吃着半露天的坝坝宴。 随着人越来越多、阵仗越来越大。 躲在石林村西一里地外竹林中的吴妨,有些后悔选在白天动手了。 “没想到林羽如此大方,不光请全村人吃喜宴,还让不认识的人来蹭饭。” 吴妨看着那些穿着破草鞋,身上挂着布条的贫民。 难以想象,如果他成亲当日的宴席上,看到这样的来客拉低自己的身份,会是怎样的场景。 连招呼客人都不想给他们喝新酒的吴妨,自然预料不到,今日喜宴上的热闹超乎他的想象。 “少东家,越是人多眼杂,林家的守卫越松动,而且也不会有人想到,这么多人吃喜宴时,会发生意外。” “若非如此,我为何特意选在今日动日?” 吴妨瞥了一眼自作聪明,想要安慰他的小厮。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再多的变故也阻挡不了林羽去死的脚步! “县衙牢狱那边还没传来消息吗?” 按照计划,如今唐知涣一定与长乐郡主碰头了,再折返回来,哪怕快马加鞭,也需要一个半时辰。 从县衙牢狱到石林村,则需要半个时辰。 此时成亲的礼仪流程走完,林羽还要做一些揭红盖头、喝交杯酒这些事,等真正敬酒吃饭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留给林宗叔在众人面前亮相,刺杀林羽的时机,只有敬酒的那一段时间。 “回少东家,没有放信号,应该是按照计划,正在赶来的路上。” 少东家已将县衙大半人马全部设计调离,看守牢狱的狱卒人手不多。 再加上这次出手了益州吴家豢养的全部杀手三十人,对付几个狱卒劫出林宗叔,再放跑牢里囚犯,真是杀鸡用了牛刀。 “告诉汇合路口盯着的护卫们,一刻钟后若还见不到吴刀他们,派人去催催。” “是。” 不远处。 吃席的宾客们,嬉笑声、斗酒声,声声入耳。 吴妨也跟着他们笑了起来。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家亡人破!” 喜事和丧事一起办,绝配。 …… 啪! 刚喝完交杯酒,拿着托盘往外走的陈家乳娘,突然双手抽筋,托盘里的酒杯摔在地上,碎了一地。 “大姑爷,我不是有心的!” 乳娘吓得刚要跪地磕头,被林羽托着手臂扶了起来。 “碎碎平安,拿扫把将碎片打扫干净就行,你是灼灼的乳母,哪有动不动对我跪下的道理。” “大姑爷心地善良,小姐真是好福气。” “灼灼嫁给我,是我的福气。” 已经揭了红盖头的陈灼灼,刚刚还因交杯酒碎掉,吓得心头直跳。 听到林羽突如其来的深情告白,心跳得更快了。 等到乳娘将碎片打扫干净,林羽坐到陈灼灼身旁,看到她不停地用小手扇动着脸庞,狡黠一笑。 “灼灼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是身上喜服穿得太厚热得吗?要不要换下来?” “把喜服换下来?” 陈灼灼的小手不敢动弹了,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她探头探脑地看着满屋子站着的婢女小厮,小声问他。 “夫君,我们大白天就要洞房了吗?” 第二百零八章 眼看他饮酒醉 乳娘说过,喝完交酒杯,她要在这里等到晚上才能洞房。 为了防止她饿着,又担心被人笑话失了规矩,陪嫁婢女珠儿,临出门前还特意在家装了一盒吃食呢。 现在夫君让她洞房的话,她要先吃饭才有力气。 因为她听说,洞房是一件很费力气的事情…… 林羽见陈灼灼的脸越来越红,像是快被热气蒸熟了似的,顿时哭笑不得。 “谁说换喜服就要洞房的?我是担心你穿得太多热到,接下来我们还要一起去吃饭呢。” “一起吃饭?” 不是要她等到晚上洞完房才能吃吗? 她也不清楚这是谁定下来的规矩,但嫁给夫君,总是不守规矩似乎不太好。 林羽可不管那些违背常识的成婚规矩,是为了让女子在洞房时无力反抗,还是故意给新入门的女子立夫家规矩。 总之在他这里,天大地大,没有吃饭的事大。 生而为人,连饭都吃不好还想洞房的事? 何不食肉糜。 “所以灼灼你去不去?” 林羽从不强迫他人。 假如灼灼是一个恪守礼节、遵守规矩的人,他也会选择尊重,再喊人上桌菜过来,让她自己吃。 “徽之兄,你又输了!喝!” 这时,前院传来江南雁幸灾乐祸的叫喊声。 陈灼灼是一个喜欢凑热闹的人,她心里痒痒的,再看夫君鼓舞的眼神,她把娘亲教的“守规矩”三个字,果断抛之脑后。 “我要和夫君在一起!” “好,身上的衣服不方便你走动,换一套?” “换身外套即可。” 小厮们闻言,赶紧走出房门去。 男女有别,林羽站起来刚要走,被陈灼灼一把抓住。 “夫君,喜服穿脱很麻烦的,你帮帮我啦。” 谁能拒绝一个娇憨少女眼巴巴的请求呢? 反正林羽不能。 他也没去想,为何灼灼放着一屋子的婢女不用,偏要他来帮忙不可。 两个人,一个是真没有见过古代这么复杂的喜服,一个是真没有亲自动手穿脱过这么复杂的喜服。 明明只是脱一件喜服,却像是打了一仗似的。 “终于脱下来了。” 林羽好不容易将喜服的外套放到床上,此时浑身已经出了一层热汗。 一直低头猫腰配合他的陈灼灼,同样好不到哪里去。 额头上香汗淋漓,染湿了细碎的刘海,红彤彤的小脸上满是幽怨之色。 “明明这么好看却又这么难穿,还好我只嫁一次人,否则不得累死。” 站在旁边的婢女们听到自家小姐没心没肺的发言,心都悬到了嗓子眼里。 生怕大姑爷被这番话激怒,在这大喜日子惹出事端来。 谁知,林羽听完只是哈哈一笑,并且附和着说道:“还好男式喜服的样式没有这么麻烦,还好我穿一套能够重复利用。” “谁说不是呢,夫君你可是捡了大便宜。” 两个人好像鸡同鸭讲,却又分外和谐的对话,让婢女们由忧转喜。 再也不用担心大姑爷日后会挑自家小姐说话的错漏了。 陈灼灼从她带来的箱笼里,挑了件简单的红色外套。 她本身长相娇丽又透着喜庆,无论穿怎样的红色都能压得住,由于生性活泼好动,整个人像个小太阳似的。 有她在身边,林羽的嘴角一直处于上扬的状态。 “下次我去城里,给你买几匹红色的布料。” “夫君也觉得我穿红色好看?可是他们说太鲜艳了,而且我长得不像长乐郡主那么高,可能压不住这个颜色。” “你喜欢就穿,你压不住为夫帮你压。” 啊?这要怎么压? 未经人事的陈灼灼,没听明白话里的深意。 林羽已经拉着她的手走出了房门,直奔前院。 院子里坐的都是老熟人,陈家的娘亲专门坐了一桌,由李苍术还有石三哥陪着。 通过他们一声高过一声的斗酒词,就知道招待得不错。 林羽先添了杯酒敬长辈这一桌。 陈家人看到陈灼灼换了衣服,还愣了愣,等到陈灼灼把夫君带她来吃饭的事说了,他们才发现低估了林羽对女儿的爱意。 “灼灼,娘这回算是真的放心了。” 陈秦氏看向林羽的眼神,那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不能够得到父母祝福的婚事不能强求。 但能够得到父母祝福的婚事,一定更加顺遂。 林羽敬完大姑和三叔这些长辈们,轮到江南雁时,他先声夺人。 “各位亲朋好友,新娘子有些害羞,你们可别起哄闹她。” “知道你平时护媳妇,没想到敬酒的时候还这么护着。” 江南雁调侃一声,把自己手里的酒杯塞给了林羽。 “不起哄也行,陪我喝一杯。” 江兄这家伙怎么知道我酒杯里装的是水的?! 他看了一眼被灌得又要醉了的宋徽之,咧嘴一乐。 “我替灼灼陪一杯,江兄你喝两杯怎么样?” “你这是替灼灼陪的?你是替徽之兄陪的吧?” 嘴上这么说着,江南雁喝起来可不含糊。 但他到底还是没舍得真让林羽喝两杯,自己把杯里的水换成了酒。 免得林兄像宋徽之一样,一醉睡一天一宿。 回头没法和弟妹洞房,再怪他不解风情。 一杯酒下肚,林羽对周围的感知都敏锐了许多,他看到院子周围把守的江家护卫好像增加了一些,假装不经意地凑到江南雁的身边。 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问他:“怎么突然加派了人手?” “哪有突然,都是听说这里有好酒好菜,大家来凑个热闹。” 大喜的日子,江南雁自然不想让林羽操心别的事。 只管平平安安地办完喜事,留着全部的精力一夜春宵即可。 尽管江南雁不说,但林羽捋了捋就想通了。 是由于唐大人收到前朝反贼的信没能来参加婚宴,江兄才加派人手的。 仔细想来,本该出现在婚宴现场的长乐郡主和唐大人都不在,还凭空蹦出来不怕死的前朝反贼。 “我记得钟老说过,今日除了成亲,诸事不宜。” “林兄你就别管其他事了,有人招呼你去喝酒呢。” 江南雁没听清他在自言自语说什么,将人往打招呼的那一桌推了一把。 林羽顺势把白水倒进酒杯,刚刚还有些酒劲冲头的脑子,骤然清醒。 他看着满院的亲朋好友,难以想象,假如发生变故…… “没有假如。” 必须把危险扼杀在萌芽阶段! 生命安全可大意不得,特别是这里坐着的都是他至亲的人。 林羽故意踢翻一只空酒坛,假装醉醺醺地朝四下张望。 “二表哥呢?” 今天如果真有不长眼的,想让他的喜堂染血。 只能全部留下来等着开席。 …… 村西,一里外。 藏在树间观察的护卫,每隔一刻钟,向吴妨汇报消息。 “少东家,林羽喝醉了,宋公子也喝醉了。” “林宗叔已经在来的路上,要绕开吃席的村民,预计两刻钟后抵达会合地点。” 第二百零九章 预备 吴妨满意地点了点头。 再等两刻钟,席上的客人喝得也差不多了。 “不要让林宗叔接近这边,察觉到我们在这里等着善后,另外,速战速决。” 尽管有林宗叔这个替死鬼在,事情闹得有多大,也能收场。 可前来吃席的人太多,全部杀了不现实。 除掉林羽和其亲朋友好友所在院落的人,能够杀进去再杀出去即可。 护卫深知这样安排的利弊,想到江南雁带来的护卫,沉吟片刻,问道:“少东家,那些杀手万一失手该当如何?” “我们善后难道只是为了来杀林宗叔的吗?” 作为掌管益州地界所有无忧酒楼与吴伶醉的少东家,吴妨绝非一无是处的人。 除了明面上的三十个杀手,由吴刀与吴剑带领着打头阵。 目的是坐实林宗叔买凶杀人。 剩下的上百号护卫加上护院,全部蒙着脸,等着听他号令,随时进去补充战力。 “来都来了,不把林羽这个心腹大患彻底铲除,吴永和吴理死不瞑目。” 为了引诱林宗叔拼死也要找林羽报复,他不顾亲情道义。 林羽,今日必须死! 护卫听说他们也有可能参加到刺杀林羽一事中,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江家护卫可不是善茬,许多还是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曾在江国公跟着当今陛下打过几场硬仗。 少东家若是来之前,说明这个情况,恐怕有许多人会打退堂鼓。 “少东家这是连我们也算计进去了。” “还能怎么样,只能祈祷吴刀他们能够一击必胜。” 杀手擅长刺杀,不必非得和江家护卫硬碰硬不可。 一旦杀手失败了,轮到他们上场,来的这上百人可能有许多见不到今晚的夕阳。 为了防止身份败露,连累家人,不能跟着少东家撤退的,只能选择自我了结。 感觉到士气低迷的吴妨,心里冷哼一声:早料到你们怕死可能会误事,才特意没有提前说明,一群贪生怕死的家奴。 心里这么想着,他嘴上却鼓舞着大家。 “但凡今日参战受伤者,月银翻倍。” 重赏之下才有勇夫。 刚才还觉得来这一趟可能回不了家的护卫和护院们,此时像打了鸡血似的。 恨不得吴刀吴剑他们失手,赶紧冲进去砍死林羽那个龟儿子,回去好领双倍月银。 低迷的士气一下子变得高涨起来,吴妨按捺住激动的心情,等到附近出没的护林队,被喝醉的林羽喊到院子里喝酒,而林宗叔等人也快赶来时。 他立即召回盯着林羽动向的护卫。 “林羽能把护林队叫回去喝酒,说明他根本没有危险意识,不必再盯着他了,全部跟着我。” 说完,吴妨带着手下人,蹑手蹑脚地沿着护林队所走的路线,远离给林宗叔设计的山路,往院子方向摸进。 …… 院中。 走路深一脚浅一脚的林羽,拎着一壶凉白开,跌跌撞撞地走到独臂的石二哥面前。 石二哥不到三十的年纪,脸上却长满了日晒斑和皱纹,再加上生活的磨难,看上去比林羽大了一倍似的。 当林羽走到石二哥面前,他还没开口,石二哥皱着眉头,低声提醒道:“羽娃子,今日是你的大喜事,有些话我本不该说。” 石二哥停顿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 “越是热闹的地方越容易出事,这酒我们喝一口,菜就不吃了。” 作为护林队,说是护林,但拿着谁的钱,给谁办差事。 跟着石二哥的三十来个人,不论是何出身,因为身体上的残疾,或者其他原因,找不到能够养家糊口的活路。 如今林羽不嫌弃他们,安排他们进护林队,还说这件事做着危险,白天每个时辰两文钱,晚上三文钱。 拿着这么高价的工钱,还惦记着特殊时期吃席? 他们良心难安。 “林员外,我酒量不好,酒我也不喝了,谢谢林员外的好意。” “今天巡视的时候,西边的树林子里,一条蛇都没遇到,我们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想着再去那边转转呢,就被你喊过来了。” 三十来个人推辞了一番,作势就要离开。 林羽看向西边的竹林深处,眼中闪过一道寒芒。 看来不是江兄多虑,是真的有人想利用他大喜的日子制造事端。 他眼疾手快地一把拦住石二哥,推着他往东边的月亮门走。 “二哥,我有事想请你和护林队的兄弟们帮忙……” 听完他安排的石二哥,诧异地看了眼西边竹林深处的方向,又看了看院中对危险一无所知的老娘和媳妇们,重重地一点头。 “羽娃子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院子里的任何一个人出事。” “我信二哥,但我不会拿亲人们冒险,你们做好你们的事,不必担心院子里的情况。” 他还不知道吴家这次是何计划,但凭玉氏酒坊的前车之鉴就能推测。 吴家做事不讲究,可不管什么祸不及亲友的江湖规矩。 “羽娃子既相信我们,我们也绝不辜负你的信任,你放心吧,护林队里有斥候出身的兄弟,既然知道有敌人存在,一定逃不过他的眼睛。” 在林羽看来,不死的老兵都是王者。 当初组建护林队,就是为了保卫附近村庄的安全,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他对着护林队的众人抱拳一拜:“注意安全,平安归来。” “哈哈,一群毛贼而已,林员外你瞧好吧。” 担心被人监视,大家拎着酒壶,借着笑声掩盖真正的对话。 他们喝完一壶凉白开,学着林羽的模样,像是醉了似的,向东边的仓库走去。 其中的那个曾当过斥候的独眼老兵,则在众人拐弯时扎堆的掩护下,一个猛子钻进林子里。 不久后,林子里响起一道布谷鸟欢快的叫声,长短不一。 此时,林羽正在院中对着管家下令:“把护院们都叫进来,把喝醉扶到南边的厢房去休息。” 原本给客人们准备的是东厢房,靠近院子,走两步就到。 突然换了歇息的地方,再加上刚才护林队来了又走,自从江南雁得知唐知涣离城,心里便一直七上八下。 如今更是听出了一些名堂,举起酒杯走到林羽身边,将半边身子搭在他的肩膀上低声问:“林兄,这是什么情况?” “利用反贼引走唐大人的事,很可能是冲我来的。” 林羽见江南雁并不惊讶,显然早就有这方面的猜疑,慌乱的心情平定了不少。 江南雁捏紧手里的酒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是吴妨?” “不确定,但二哥说他们发现西边竹林里有异动,我担心有人铤而走险想利用喜宴之时,把我们包了饺子,欲除之而后快。” 第二百一十章 来袭 江南雁明白了:虽无确凿证据,但能做到这步田地的,只有吴妨。 他还好奇,吴妨的断粮计划被打乱,重碧酒预售酒能顺利出酒,对方吃瘪后,除了继续断粮,根本没有任何打压林兄的手段。 合着是憋了一记大杀招! “不对啊林兄。” 江南雁想到他一直觉得今日有危险,是他多虑的原因,手指向宋徽之。 “他把唐大人给调走了,拦住了长乐郡主,我是江家人但与他有仇,他想杀了我解气也就算了,可是徽之兄还在场呢!” 徽之兄他姓宋,宋尚书的宋。 “有徽之兄坐镇的地方,吴家还敢乱来?吴家是想赢了面子,输了里子不成?” 对于这一点,林羽也感觉意外。 权贵世弟注重利弊得失,按理来说,不会置徽之兄的安全于不顾。 除非吴妨能够保证,一口气杀死今日在场的所有来客。 林羽一脸严肃的说:“现在不是考虑对方动机与计划的时候,他们不知何时动手,先把院子里的人转移出去。” “万一他们发现……” “保护大家更重要。” 比起反杀吴妨,林羽更想保证自己人平安。 当然了。 追踪吴妨他们动向的护林队派出去了,既然对方离得很近,相信很快能有回应。 江南雁见他取舍有道,欣慰一笑,同时也明白了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 “各位,光是吃菜喝酒也没意思,不如我们换个地方玩些游戏接着喝?” 这个理由可比直接把“喝醉”的人全部抬走,要合理得多。 还能够节省下负责抬人的人力。 “江兄说得对,我家的南院还有小桥流水,可以赏景赏花赏锦鲤,大家可以边玩边吃。” 在场的除了李苍术不赏江南雁的面子,其他人面对这样的提议,全部赏光回应。 再加上连主人家林羽,都提出了邀请,屁股沉的也得抬起来走一走。 宋徽之直接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拉着江南雁的袖子大声提议:“我们去投壶吧!” 他跟江南雁行酒令,喝得他不着四六了,也没能赢江南雁一局。 玩别的游戏,他必定能把江南雁喝趴下! 而在场未定亲事的女客们,听说宋徽之要去投壶,纷纷表态要跟着一起去。 乌泱泱地站起来一群人,比江南雁的话更有召唤力。 江南雁无语地扯回自己的袖子,与林羽交换了一个眼神,拽着宋徽之的手腕,大步流星地往通往南院的月亮门走去。 “投壶确实不错,附近都是竹林,削些竹子弄个木桶就能投,没醉的都跟上,醉了的先去南厢房歇着,等醒了酒再来玩。” 由于还要再吃一场席。 总不可能吃喝一下午晚上再继续。 换作普通的酒水,大家或许还有余力摆一下午的龙门阵,可重碧酒它的酒劲太大。 再加上江南雁的三寸不烂之舌的鼓动,和宋徽之美色名声的追捧。 最后除了李苍术稳坐钓鱼台似地留在原地,目送着喝多的陈财福夫妻被扶走,院子里很快只剩下了林羽一家。 “相公,是不是出事了?” 陈娇娘敏锐地察觉到事情不对劲。 客人们都走了,可护卫与护院却都在墙外站着,没有随着客人离开。 看他们严阵以待的神色,像是准备跟谁打架一样。 林羽刚要回答,护林队的一个半大孩子冲进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两拨人?!” 左右夹击的战术虽然简单,但在包围战中十分好使,尤其是当有心算无心时,成功几率很大。 太险了! 幸亏居安思危,没被喜事冲昏头脑。 但想到对方两拨人加起来人数众多,林羽瞬间面色剧变,他连忙扶着陈娇娘的肩膀,语速飞快地叮咛她。 “娇娘,事情紧急,我暂时没空和你解释,你带着小薇和灼灼她们离开这个院子,跟着江兄徽之兄他们在一起,绝对!绝对不要分开!” 留下来的护卫和护院虽然也是精锐,但在林羽看来,在场最能打的,还是李前辈和江南雁。 江南雁的身手他早已见识过,宋徽之身边的两个小厮也不是吃素的。 一旦有漏网之鱼冲破他的防卫,有他们在,也能保娇娘她们无虞。 “夫君……” 陈灼灼担忧的想说什么。 被陈娇娘一把拉到身后打断。 她左手拽住陈灼灼,右手牵着杨薇,语气无比坚定的说道:“相公你放心,我会照看好两位妹妹和光儿他们的,你……保重。” 四目相对,纵有千言万语,也只能以后再说。 林羽淡定一笑,朝着墙外的众人一昂头。 “放心吧,几个小毛贼而已,等大家玩完游戏,这里也结束了。” “……嗯。” 陈娇娘恋恋不舍地看了他一眼,转过身的瞬间,红了眼眶。 “娇娘姐……” “走!” 向来性情柔软的陈娇娘,冷起脸来让杨薇和陈灼灼,没有一个人敢再开口。 任由她拉着,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院子。 直到院子里只剩下林羽和李苍术两个人,护卫和护院们一分为二。 半数人负责在墙外守卫,剩下的则充当宾客围坐在酒桌旁,神色谨慎地打量着东西两个方向。 林羽见到了这个时候,前辈还不走,只能快步走上前,确认道:“前辈不去玩游戏?” 选择留下来会卷入是非之中。 在他的印象里,前辈是一个世外高人,所以还真没计划前辈会留下来帮他。 “投壶而已,老夫五岁盲投百发百中时就不玩了,去了以老欺小吗?” 李苍术自顾自地斟了一杯酒,放到桌子上,忽地长叹一声,神色有些不耐烦。 “喝个喜酒还要被人打断,真是糟心。” 几乎他的话音刚落。 一声尖锐的布谷长鸣声响起。 紧跟着,院子里自东向西吹起一阵妖风,卷来无数纷飞的竹叶。 伴随着竹叶而来的,则是一群身穿夜行衣跳入院子里的杀手。 为首的,正是吴刀与吴剑,还有他们一起搀扶跃入院中的林宗叔。 “林宗叔?是你!” 林羽看到此人出现,震惊不已。 早在林宗叔被关进死牢时,他以为这辈子不会再见了。 万万没想到,今日带着杀手闯进他家里的人,居然是林宗叔! 林宗叔欣赏着林羽诧异的表情,甩开吴刀与吴剑的搀扶,颇为得意的轻哼一声。 “林羽,看你的反应,没想到还会再见到我吧?” “确实没想到还能见到活的你。” 第二百一十一章 对战 见到林宗叔,林羽终于明白了,吴妨不怕牵连到宋徽之的原因。 一明一暗。 就算杀了宋徽之,那也是林宗叔买凶杀人,和吴妨还有吴家有何关系? “林羽,你还是一如既往的牙尖嘴利!我可真怀念你当初傻了的时候,多么乖巧,让你往东你绝不往西,让你吃猪食你绝对不会吃屎,哈哈哈!” 林宗叔此时把小人得志这个词语,表现得淋漓尽致。 假如不是为了拖延时机,林羽真的不想与这种不知死活的人聊天。 念在大家曾经同村的面子上,他提醒林宗叔:“你带来的这些杀手,除了想要我的命,等到事成以后,应该还会要你的命。” 此话一出,吴刀与吴剑眼神变得凛然。 他们自从进了院子的时候,就察觉到里面不太对劲。 刚打照面,就被林羽识破了少东家的计划,难道是有人泄密? “林羽,你胡说八道什么?信不信我一剑杀了你!” 林宗叔手里有剑心不慌,剑尖直指着林羽。 脑中已经幻想着,将剑架在林羽脖子上,对方向他摇尾乞求饶命的景象了。 人蠢而不自知,林羽双手一摊,似笑非笑地继续挑拨道:“林宗叔,你都沦落成待宰的替罪羊了,还在这里彰显什么优越感呢?” “动手!” 吴剑一声令下。 不能再让林羽说下去了! 等杀了林羽以后,他们还得带着林宗叔去其他客人面前承认罪行呢! 要是让林宗叔知道了少东家的真正计划,一会儿还怎么配合? “杀!” 吴刀带着跳入院子里的杀手们,二话不说朝着林羽冲了过来。 围坐在林羽周围佯装客人的护卫与护院,纷纷抽出藏在桌下的刀剑,迎击而上。 院子里顿时刀光剑影、血花四溅。 不同于吴刀想象的,像砍菜一样砍翻阻拦他的客人,冲到林羽的面前将其砍杀。 流血的大多是己方带来的杀手,被那些看似喝醉的客人们,打了个措手不及。 “不好!有埋伏!” 吴刀一刀砍在刀刃上,看到格挡他的护卫,露出青筋暴起的小臂,暗道一声“不妙”。 “他们不是客人,是练家子!” 杀手主打的是一个出其不意。 明明他们带着林宗叔来的时候,林羽一脸震惊之色。 为何面对他们的攻击,居然是一群练家子? “杀人时还三心二意,你露出破绽了!” 护院里最能打的林初东,使用蛮力将吴刀的刀锋挡开,趁着吴刀后退的空档,一脚踹到对方的肚子上,将其踹出去老远。 “老爷,往外站站,小心溅你一身血。” “好。” 听人劝吃饱饭。 林羽果断站到了李前辈的身后,离着危险人物越远越安全。 相较于杀手们陷入对抗战中的惊恐失措,林宗叔倒是显得淡定了许多。 只是这份淡定里,难掩癫狂与狰狞。 “咦?不是说林羽正在成亲办喜婚,新娘子人呢?人呢?” “我活了这么大,天天被逼着读书写字,好不容易陈家女要嫁给我,却被林羽你截了胡!” 不等林羽提醒对方,嫁给他的是灼灼小姐,而非与其议亲的小姨子陈蓁蓁。 林宗叔举剑劈向他旁边的桌子。 哐! 桌子裂开一条缝,上面的碗碟被砸碎。 碎片划破林宗叔的脸颊,但他好像察觉不到似的,还在陷入自己的情绪里发狂。 “老子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老子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呢?老子要当着林羽的面抢回属于老子的新娘子,再当着新娘子的面杀了林羽!” “老子要让全天下的人知道,老子就是比林羽强!笑到最后的是老子!” 不论是谁,看到林宗叔此时的举止,只有一个想法。 疯了。 林宗叔疯了。 嚣张的人可能会说出他的真心话,但只有疯子,才能在明知自己快死了,还不避讳死亡,反倒想着拉上别人去死。 这倒是改变了林羽对林宗叔一往的印象。 “前辈,林宗叔这是吃错药了吗?” “或许是吃了不该吃的药。” 李苍术知道有几味药,能够让人变得狂躁。 但那些药必须长期服用才会见效。 林羽猜到这一点,不免唏嘘:“看来我低估了吴妨的能力,这小子除了断我酿酒的粮食,还安排了这么一手玉石俱焚。” 确实不能低估了这些,从小浸淫阴谋算计的富贵子弟。 论玩阴的,自己稍微不留神,还真会被玩死。 “新娘子呢!我要和她洞房!” 陷入癫狂的林宗叔,举着剑到处乱砍。 护在旁边的吴剑隐隐有无法控制的感觉。 而此时院中的战况,也不像少东家计划的那样,他们突然杀出,能够迅速得手。 反倒因为林羽提前安排了多出一倍的人手埋伏他们,陷入了苦战当中。 “吴刀,你们不要恋战!过来掩护!” 吴剑暴喝一声,对着左右命令。 “你们二人助我一起杀了林羽!” 听到命令的吴刀也想前去掩护,可他根本找不到对方的破绽离开。 不只是吴刀,其他杀手也是心里直骂娘。 杀手对战他人,由于他们的目标是杀人,几乎在动作和气势上,都优于对方。 可今日他们对战的这些练家子,不知道是何来路,对付他们用的都是杀招,根本没有留下活口的意思。 比杀手的作派还像杀手! 否则,他们怎么可能会陷入苦战之中? “掩护!” 吴剑又大叫一声。 院子里除了刀剑相撞的铿锵声更加激烈以外,杀手们的走位没能有任何变化。 准备好冲刺的吴剑,眼看着林羽面前只是坐着一个老头,如此良机,尽管吴刀等人无法掩护,没法在他之前试探这个老头到底是被吓傻了,还是实力强大。 此时只能赌了一把了。 “左右开道,送我过去!” 伴随他左右的杀手,毫不犹豫地拔出腰间淬了毒的匕首,朝着林羽所站的方向挥去。 就在他们起步后,吴剑的右脚跟猛地蹬离地面,整个人犹如离弦利箭。 三人呈品字状,封死了林羽和李苍术的活动区域,迫使他们除了正面迎敌,没有第二种选择。 面对着三个杀手的攻击,李苍术老神在在地抿了口酒,同情地看了一眼找死的三人,扭头对着林羽说道。 “羽娃子,我只悬壶救人从不持器杀人。” “没事前辈,你只管喝酒看乐子,他们没法得手。” 第二百一十二章 不能死 咻—— 咄咄咄咄咄! 在吴剑与左右两个杀手,与林羽相隔足有两个桌子的距离时。 漫天的箭影自墙外飞来,射在三人身上。 吴剑是这批杀手里功夫数一数二高的,反应也最快,靠着前方两个开道的杀手,成功闪避过大部分的羽箭。 就在前头两个杀手,身中数箭往地上倒去时,他看到林羽的脸庞,深知这是最好的下手时机。 “拼了!” 吴剑扭头避开一支羽箭,抽出手里的软剑朝着林羽的面前投掷而去。 与此同时,一支羽箭在他抬手时,擦着他投掷的软剑,直接命中了他的右肩。 “唔!” 吴剑闷哼一声,却是双眼不眨地盯着即将被刺中胸膛的林羽。 他对自己的力量和速度有信心。 别说是寻常人遇到他这一剑,难以抵挡,就算是练家子,也无法避开这么短距离的致命一击。 哪怕是死,身为杀手也要完成任务! 咻咻咻! 右肩中了一箭的吴剑,再也无法从容地闪避开疾射而来的羽箭,右半边身体很快被扎了数个血洞。 哪怕他被箭力带动着往后退的时候,依旧睁圆着双眼,等着林羽比他优先倒在血泊里。 谁知,就在他的软剑以诡异的曲线冲刺到林羽面前,与其胸膛仅有一寸距离时。 铛! 两根筷子夹住了剑柄处嗡嗡作响的软剑,拦下了他的一击。 桌子上的碗碟在此时,仿佛遭遇了一阵狂风,以筷子为中心,向四周蔓延开来,将桌子震裂成了两半。 是一直坐在原地喝酒的老头出手了! “我说过我只救人不杀人,小伙子,你没长耳朵吗?” 李苍术夹杂着内劲的声音冲着吴剑低吼一声。 原本身中数箭的吴剑,喉咙里顿时涌起一股热血,呛得他直咳嗽。 他猜到这个老头不是善茬,但没想到会这么强! 就在吴剑不甘心地快要气绝倒下时,却听到林羽得了便宜还在卖乖。 “前辈,这一剑我躲得过,我这几日练功练得可勤快了。” 练功? 林羽是个练家子?! 吴剑不敢置信地努力睁开眼睛,朝着林羽所站的方向看去。 可是。 哪里看得到林羽的身影? “我在这里呢。” 声音自背后响起,吴剑心中悚然一惊。 “你……” 他来不及询问:你是何时来到我的身后的? 脖子上冰凉的刺痛感袭来,天地一阵旋转间,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瞬间,他听到“咚”的一声。 那是人头落地的响声。 吴剑想起了自己这把软剑的来历。 那是吴家一个对手的传家之宝,据说是天外陨铁所制,他去灭门时,顺手捡来当作纪念品。 纪念他第一次完成任务。 第一次杀人,连大人带小孩还有老人,足足杀了十人。 它是自己身为杀人的起始,是荣耀。 却没想到,也是葬送他性命的凶器。 只是吴剑至死也不明白,林羽是如何悄无声息地来到自己身后的。 下手还比他一个杀手更加利索。 林羽看着自己没怎么用力,便掉到地上的人头,顿时明白了,为何伏击战会打成对决战。 “欲利其工必先利其器,这群杀手们的武器是真的好。” 不愧是吴家的杀手,专业素质极强。 别的不说,光说武器这一点,旌阳铁匠铺可打造不出这么精良的武器。 哪怕练会了轻功,还能够借此躲避武器袭击的林羽。 为了自保,还是果断站回了李前辈的身后,并朝着围墙外面放箭的林大力等人比了个手势,让他们随时准备。 个人危险已解除,但杀手们还在战斗,还有用得着箭攻的地方。 弓箭手是方才埋伏好的。 远程攻击专克贴身近搏,是在空旷区域对付杀手的不二利器。 “箭射得准不准不要紧,主要只是吓一吓这些杀手们。” 像吴剑这种赶着来送死的,实在是意外收获。 他是真没想到吴家的杀手拥有如此高深的专业素养,不免担心院里的人手不够用。 “啊!” 一声惨叫,吸引了林羽的目光。 只见之前搀扶着林宗叔前来的另一个杀手,拥有着武器的优势,依旧难挡一打二的人数劣势。 终于在被开膛破肚后,发出一声惨叫,跌向了另一个杀手。 看着像是慌不择路,实际上两人暗中眼神有交流。 “初东退后,大力放箭!” 趁你伤要你亡。 林羽可没看漏这个吴刀以巧劲,化解了另一个杀手被砍断手臂的风险。 想通过重伤假装体力不济与其他杀手打配合,来吸引初东他们深入对抗? “直接送你们上西天!” 吴刀与另一个杀手确实如林羽所猜测那样。 打算示弱引起对方的轻视,接着诱敌深入联手将对方击杀。 可谁知林羽一眼看穿他们的配合,并利用他们远离林初东等人的空档,补上了远程箭攻。 咄咄咄! 随着林初东四人的退后,吴刀与另一个杀手被扎成了刺猬。 扑嗵! 扑嗵! 仰面朝天地倒在地上。 自他们身体里流出来的鲜血,慢慢地淌到了林宗叔的脚下。 砍桌子砍累了的林宗叔,忽然拄着剑冲向两具尸体,猛地用剑朝他们腹部刺去。 “起来!” “快起来!” “你们还没替我杀死林羽,你们不能死!老子数到三!再不起来,老子剁了你们!” 尸体怎么可能死而复生? 本来奋力战斗却没有生还机会的杀手们,听着林宗叔用剑穿刺着肉骨的声音,心情更是跌落谷底。 若非杀手的求生意识,远超乎常人,此时他们只怕已然失去战意,全部自我了结了。 “啊!!!” 又有三人被收割了性命。 剩余的杀手们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却依旧难以抵抗眼前那些越战越勇的对手。 终于。 一个杀手临死前,像是被他们杀过的不计其数的死者一样,不甘地问出了他们心中的疑惑。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我们?” 如果林羽雇佣了杀手来设伏,少东家不可能不知情。 可眼前这些人,从一开始遇到他们的反应和杀意,实在是匪夷所思。 快断气的这个杀手打着打着有时都犯迷糊:我和对战的人,到底谁才是真正的杀手?! 林羽看到杀手们的心理防线,已然彻底崩溃,暗中舒了口气。 “前辈,这场殊死搏斗到此为止,没有任何悬念了。” 李苍术郁闷又自豪地抿了一口酒:没想到老夫除了喝酒,也没任何用处。 而面对着杀手的当面质问,与其对战的林初南和江家护卫,二人没有任何的迟疑。 第二百一十三章 不留活口 噗嗤! 长刀没入杀手的胸膛,完全不给杀手喘息的机会。 直到确认杀手断气,林初南与护卫二人,再次投入了战斗状态,去相助己方阵营的人。 杀手们原本就是敌众我寡的形势,面对着毫不停歇的刀剑加身的情势,完全失去了斗志。 “他们已经杀疯了!” “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留活口!” 终于有人看清了事实的真相,但紧随而来的,是长刀穿进心口,再也没有他发言的机会。 林羽冷眼瞧着一个又一个杀手倒下,握紧了手里的软剑。 对待敌人仁慈就是对待自己残忍。 早在确认有敌来犯时,他就下了死命令。 不论来者是谁,一个活口不留! “对于杀手来讲,刺杀时被人杀死,何尝不是一个好的结局呢。” 话音落地。 最后一个杀手尸首分离,脑袋骨碌骨碌地奔向了领头人吴剑。 至死,这群吴家杀手也不明白,少东家天衣无缝的刺杀计划为何会失败。 林初东和林初南在所有杀手全部倒地不起后,还特意转了一圈,确保没有一个活口,这才前来复命。 “老爷,按照你的命令,全都杀了!身上的箭也拔走了,要把他们的尸体抬走吗?” “抬走太麻烦,暂时先放在这里,你们先去院子外面休整一下,让大力他们进来,接下来应该还会有一场恶战。” 护林队传来的消息,可是说了一共有两批人。 从东边来的杀手只有三十余人,但在西边竹林里的,可是有近百人。 既然林宗叔是明面上背锅的,近百人是暗地里来收尸的。 想必不会在第一时间亮明身份。 “亮明身份也没关系,来都来了,一齐埋了。” 林羽眼中的杀意,让李苍术看着都有些胆寒。 他嘬了口酒,感慨道:“羽娃子,你要是生活在乱世,只要不死,绝对是一个响当当的大人物。” 别说封王觅侯,按照羽娃子的人格魅力,进入军中主事,江山最后姓谁还未可知。 林羽则是直言拒绝了这番捧杀:“前辈,酒可以乱喝,话不能乱说,我可是正儿八经的良民。” 只是在这个人吃人的时代,不想被吃的话,只能举起手里的屠刀。 在敌人的刀落在自己脖子上之前,把敌人干掉。 “良民娃子,接下来你要怎么做?主动追击西边竹林里藏着的敌人?” 吴妨带人过来了? “他的行动可真够快的,看来对刺杀一事很有信心。” 想来也是,大喜之事他的精神防备确实因为分神,有些懈怠。 但安全防范工作,他是一项也没落下,还有江兄在旁相助,也不知道吴妨哪里来的自信,居然能一击制胜。 “不!不对!” 他不能小瞧了吴妨这个人。 此时距离杀手前来刺杀,不过半刻钟,而站在吴妨的立场来看,院子里满是宾客。 就算是杀手拿杀人当成切菜,杀完满院子的宾客,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更何况我又不是靶子,不会站在这里等他来杀!” “所以吴妨这么快行动不是来杀林宗叔的,他是来查缺补漏的。” 这时。 一直在拿剑砍着杀手尸体的林宗叔,忽然仰天长笑。 “哈哈哈!死了!都死了!” 确实都死了,但死的可不是林宗叔想杀的人。 林羽皱着眉头看向表现得神志不清的林宗叔,大喊一声:“喂,林宗叔,林羽呢?” “死了!都死了!被我一剑砍死了!” 林宗叔用剑捅穿地上的头颅,得意洋洋地朝着林羽炫耀。 “看见没有,我杀的!是我杀的!” 看出来了,林宗叔是彻底地疯魔了,连谁是谁都分不清了。 只有心里唯一的执念——“杀了林羽”,被烙印在了脑子里。 对付这种疯子,根本不需要吴妨浪费多大的精力。 “我刚才的推断没有错,吴妨也是冲着我来的,按照他谨慎的性格,一定会在来的路上安排探路的。” 一口气把杀手团伙全部杀光,没有了打斗的声音。 如今倒成了阻拦吴妨前来的绊脚石。 “难道要让大力他们假装打斗?不行,万一被钻了漏子就坏了。” 百人之中很可能会有负责远程进攻的弓箭手,绝对不能将己方的人力布置在一起,让人一锅端了。 可吴妨来得太快,光靠离得近的护林队阻挡或追击不现实。 最好的处理方法还是将吴妨引进院子里来击杀。 这样无论是地势还是人力上,才是己方最占据优势。 “眼下只能请护林队里的斥候,先把吴妨的探子抓出来……” “林员外,我们在林子里抓了两个鬼鬼祟祟的练家子,他们说他们是村民,被我们打晕带过来了。” 护林队的两个独手壮汉,一人拖着一个穿着护院青衫劲装、脸上蒙着黑巾的青年,走进院子向林羽汇报战果。 “还有一个在树上放哨的,被张哥发现,两人交手时张哥把他脖子抹了。” 张哥便是那个斥候老兵,西边竹林里的吴妨,还有林宗叔急速挺进的杀手团伙,都是他发现的。 “张哥真是好样的!” 论起杀人的手段来,打过仗的老兵,可不比训练有素的护卫差。 而论起侦察的本事,自然是军中的斥候,远胜于护卫。 杀了吴妨派出的探子,相当于戳瞎了吴妨的眼睛。 只要这些探子不给吴妨传递院子里的局势,他就能够利用吴妨的计划请君入瓮! 前来汇报的两个人,本来还担心张哥杀了人,林羽会害怕。 但看到林羽淡定的反应,还有满院子的尸体,他们心里的担忧瞬间消失,整个人变得兴奋起来。 “林员外,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他们好像重新回到了战场之上,只是这一次指挥他们的不是身经百战的老将,而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年轻人。 好在这个年轻人有勇有谋,他们三十敌一百,说不定也能赢! “接下来把那些探子的尸体处理干净,做好掩护等敌人进入院子里,你们再从后面切断他们的退路。” 围歼是战场上伤亡最小的一种战场模式,却也是最容易让敌人逃脱。 第一批前来刺杀的杀手全部身亡,院子里的情况,隔着老远就能听出不对劲来。 汇报的两人不禁担心:“林员外,要是他们不来院子里,半路上返回了怎么办?我们能打吗?” “假如真有这样的意外发生,拖阻别打,以保护自己安全为优先。” 林羽生怕他们急攻猛进,以少敌多打突击战丢掉性命,板起脸来说道:“这里不是战场,你们没必要为了几两月银拼命。” 此话像一盆冰水泼在两人的头上,让他们体内的好战热血冷却下来,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是啊,险些忘记了他们的初衷是保护这里,不是和谁拼个你死我活。 就在他们想透这一点时,却听林羽话锋一转。 “但等我下令要打的时候,就把他们当作非死不可的敌人,使出浑身解数弄死他们!” 第二百一十四章 敌可用我亦可用 懂了! 战术上要进可攻退可守,战略上以能够全歼敌人为优先。 两个人重重地一点头,赶紧去传达毁尸灭迹的指示。 见林羽对这场战斗的变化了若指掌,他们有了十足的信心,能够打赢这一仗。 尽管他们依然不知道,林羽要靠什么办法,把敌人引进院子,身为战斗的一部分成员,只管听令安排即可。 “训练有素的老兵用起来真顺手,服从性没得说。” 林羽夸赞完,目光落在了还在发疯的林宗叔身上,眼神闪烁了几下,他撩起衣摆,对着李苍术跪了下来。 “噗……咳咳……羽娃子,我说过我不杀人。” “前辈,不是让你杀人,是请你帮忙给发疯的那位扎几针。” 给林宗叔扎针? 一直听着林羽下达指令的李苍术,知道此事应当是将敌人请君入瓮的关键,可利用医术害人,是他所不齿的行为。 但他又很好奇,羽娃子究竟想让他扎成怎样的结果。 想让林宗叔死的话,一剑抹了脖子不是更加痛快? 在他看来,羽娃子可不是那种杀人还要先虐待一番的大魔头。 “前辈你放心,我不是让你扎死他,我是想让你救救他,让他清醒一些。” 话是好话,但林羽脸上露出狡黠的笑意,一看就知道不是好心。 由于事情紧急,李苍术没有深究。 他自怀里掏出随身携带的针包,一个闪身来到林宗叔身后。 处于癫狂状态的林宗叔,反应超乎常人,扭头挥剑就砍。 “我杀了你!” 就在他转身的空档,一枚银针扎在他青筋暴起的脖颈上,整个人像是一块石头似的僵在当场。 李苍术又用另一根银针,朝他肝胆处扎下又拔起,看到上面灰黑的颜色,眉头紧皱。 “羽娃子,此人中毒颇深,寿元将至,没救了。” “无妨。” 林羽对于林宗叔怎么死的不感兴趣。 但对于吴妨的谨慎心思,有了新的认知。 利用药石控制林宗叔,身边配备了杀手跟随,还会担心林宗叔逃跑,提前安排好毒药。 “希望我的计划能够顺利把吴妨引来,否则留下这样的敌人,很有可能阴沟里翻船。” 这时。 李苍术动作快如闪电般,接连在林宗叔的胸膛与头部,连刺下十数针。 随着银针插入又拔出,林宗叔原本迷蒙的双眸,渐渐变得清明。 可是药石对于林宗叔的身体造成的影响太大,随着意识回笼,他头痛欲裂,忍不住惨嚎出声。 “啊!!!住手!住手!” “羽娃子,要不要封了他的哑穴?” 李苍术生怕此子叫喊坏事,方有此一问。 谁知,林羽见状,不仅不让他封了林宗叔的哑穴,反倒请求道:“前辈,你把他的穴位解开,放他自由。” 啥子?! 合着他真的小瞧了羽娃子的良心,让他施针是为了拯救林宗叔? 虽然不解,但李苍术还是非常配合的又给林宗叔扎了两针。 伴随着两声惨叫,林宗叔手里停滞的长剑,缓慢地朝着李苍术所在的位置砍了过去。 铛! 剑尖落地,发出一声闷响。 失去药石控制的林宗叔,此时身体多处疼痛,能够举得起剑全凭着一腔爆发力,哪里还有砍中人的力量? “林宗叔,你刚才不是还要杀我吗?来啊。” 林羽不厚道地朝着林宗叔勾了勾手指,故意奚落他。 “难道你是因为伤不了我分毫,所以只会选择砍尸体泄愤?” “看你满身被拷打的伤痕,这样吧,我让让你,只闪躲不还手,能不能伤到我,全看你的本事了。” 面对如此赤裸裸的挑衅。 完全清醒时的林宗叔,都忍受不了,更何况只有一半清醒的林宗叔。 他如今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就是杀掉林羽。 清醒之后,发现自己做了那么多事,却没能伤到林羽分毫,而林羽还在嘲讽他。 “我和你拼了!” “林羽!我一定要杀了你!” 狠厉的叫喊声,传出去老远。 可林羽还嫌不够似的,站在原地等林宗叔的剑砍过来,在最后一瞬间闪身避开,故意戏谑着林宗叔。 “再来。” “啊!!!林羽!受死!” 嗯,这回声音大了许多,应该能传出百米开外了。 重新落座的李苍术,看着林羽游刃有余地闪避着林宗叔的攻击,还总是时不时地刺激林宗叔嚎几嗓子。 终于明白了林羽的意图。 “这是反向利用林宗叔把西边的敌人引来,敌可用我亦可用,不错不错。” 用耳朵欺骗眼睛。 只是不知道敌人能否上当。 再精妙的计谋也有被凑巧识破的时候。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剩下的就要拼谁的气运好了。 …… 三十丈外。 位于队伍中间的吴妨,举手示意前后暂停前进。 他看向左右两个贴身小厮,低声道:“前方探路的没有折返回来吗?” “没有。” 没有折返说明前方没有危险。 可是吴妨距离林家宾客吃酒的院子,只有三十丈,竟没有听到激烈的打斗声,让他心中生疑。 他踮着脚朝前方张望,由于处于正中间,前方挡着视线的人太多,也看不出什么来。 他只能再次对小厮问道:“全都没有回来?” “没有。” 得到肯定的答复,吴妨心中反倒不怀疑了。 他是肯定。 “看来一定发生了意外的状况,前去探路的要么遇到了危险,要么……” 吴妨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一声尖锐的惨叫。 他连忙将手掌放到耳后,朝着发出声音的方向转动着脑袋。 不等他听清楚对方说的什么话,身为练家子的小厮,已然复述出来。 “少东家,是林宗叔,他还在和林羽打斗,说要杀了林羽。” “有江南雁在场,还有宋家的那个武功高强的执笔,刺杀的杀手们,果然没能速战速决。” 既然如此,说明没能回来的三个探路者,一定是情况危急,不得不前去帮忙。 根据林宗叔喊叫的时长来看,林羽还在宾客的院子里,并且与吴刀吴剑他们对战,并未占到便宜。 否则,早就将林宗叔这个看上去像买凶杀人的贼头擒拿下来,借机逼迫杀手们停止刺杀任务。 不消片刻,众人全都听到了林宗叔发自真心的叫喊声,不约而同地询问。 “少东家,我们是前进还是后退?” 要退必须在杀手被解决之前退,以免被人发现。 要进则是时不我待,去得晚了等其他村民冲到林家来助阵,他们的胜算就会减小。 第二百一十五章 来势汹汹 吴妨在分析出院中情形之后,不假思索地挥手向前。 “加快前进!” 别人能想到的事,他自然也能想到。 必须趁着吴刀吴剑他们还有余力时赶到,让杀手做刺杀的事,他则负责完善自己的计划。 带着林宗叔在来客面前走一遭,坐实是林宗叔买凶杀人,害死了林羽等人。 再找个深山老林、人迹罕至之处,送林宗叔归西。 得到命令的众人为了成倍的月银,也为了能够多一分胜算,急匆匆地向前挺进。 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草丛深处,蹲守多时的石二哥等人。 直到吴妨他们的队伍离开,石二哥这才对着周围打了个手势。 “散开,跟在后面包抄过去。” 按照羽娃子的计划,把这群人引起去,就要围歼。 但石二哥估算了一下院子里的护卫和护院,还有护林队的人数,认为这个任务相当艰巨。 围歼要数倍力量,群起而攻之。 敌我双方人数倒是随着三十余杀手倒下,占据一定优势,但还远远达不到数倍的差距。 尤其是这个吴妨,或许是提防着被人埋伏,队伍特意拉成了长线。 “想要把全部的敌人一口气围歼,还差一倍的人数。” 他只能告诉护林队的人们,同样拉长战线,做好长途追击的准备。 与此同时,派出张哥前去向羽娃子报信。 敌人来袭! …… 院子里。 此时的林宗叔,已经拎着长剑砍到了精疲力尽,一手撑着剑柄,一手扶着桌子,累得像犁了百亩地的老牛,呼哧呼哧喘着带白沫的粗气。 这番折腾下来,别说伤到林羽了,他连林羽的一片衣角都能没碰到! “林羽,有种你站着别动让我刺一剑!” 气急败坏的林宗叔,仿佛又一次失去了理智。 他的话一说完,林羽毫不客气的冷嘲一笑。 “我只是想戏弄你,没想成全你。” 说这话的林羽也有些气喘。 毕竟,林宗叔砍不到他只会生气,而他一旦让林宗叔砍到,就会丢掉小命。 为了保住小命,他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在闪躲,不敢有任何的马虎。 假如林宗叔还要再继续,但吴妨还没有来的话,他只能往最坏的方面打算,带人去深山老林里打追击战了。 好在,他的努力没有白费。 就在林宗叔要冲过来的瞬间,张哥不知从何处蹦了出来。 “林员外,人来了!” 言简意赅,计划已成。 噗嗤! 林羽在林宗叔跌跌撞撞奔向自己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将手里的软剑飞了出去。 软剑擦着林宗叔血脉偾张的脖颈,扎进砖缝里,给青色的石砖,蒙上了一层血色。 哐啷! 林宗叔手里的长剑脱手落地,他用双手死死地捂住不断往外滋血的脖颈,血红的双眼不甘地瞪着林羽。 “你……我……” “你是我杀的,到了阎王爷跟前就这么说。” 杀人不过头点地。 林羽给了林宗叔一个痛快。 作为诱饵的林宗叔,活着也只会想找机会干掉自己。 为了防止被干掉,这个活口不留也罢。 他也不需要林宗叔指认,是吴妨派来的杀手。 因为,林羽已经看到了一群身穿青衫劲装,脸蒙黑巾的人,自山上坡道如猛虎下山之势,朝着院子里冲了过来。 “敌人已到,所有人准备好。退!” “前辈,你也避一避,乱箭可不长眼睛。” 西高东低,自西向东扑过来的吴妨,在地势上占据一定的冲击优势,同样的,一旦决定冲下来,也就别想再掉头离开。 作为这场战斗的指挥,林羽不是拼的谁强谁弱。 他的目的只有一个——以最少的伤亡把对方全灭。 所以该避则避,反过来利用地势,限制住吴妨队伍的发挥,等到他们冲进院子,再以乱箭致以覆盖性打击。 在林羽撤退的同时。 扑嗵! 失去力气的林宗叔,捂着脖子跪倒在地上。 他用乞求的目光,看着离他越来越远的林羽,依旧使出全身力气,死死地捂住脖子上不断往外喷涌的鲜血。 “救……救……我……” 他只是想来杀了林羽,没想过会被林羽杀死。 他还年轻,他还没有娶妻生子。 为什么? 为什么命运要对他如此的不公…… 林宗叔睁着血红的双眼,不甘地怒视着渐行渐远的林羽,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临死之前,他只有一个心愿。 如果有人能替他杀了林羽,他下辈子当牛做马也情愿! “杀——啊?!” 在最前头冲进院子里的吴家护卫,看到迎接他们的,不是势均力敌的混战场面。 而是倒了一地的杀手尸体,还有跪在地上不知死活的林宗叔时,彻底地凌乱。 眼前的情况,和他们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快让开!” 他们想要停下来,可是借着山势冲进院子里的众人,根本无法在后面紧紧咬着屁股冲下来的情况下,掉头折返。 否则的话,他们还没开始和林羽的人交上手,先会因为堵路踩踏的原因,折损一部分人手。 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形势,不论地上的尸体是怎样造成的。 院子里只有数十人,他们则有上百人。 “一鼓作气冲上去!” 跟着队伍一起冲进院子里,同样无法掉头的吴妨,在看清现场的形势后,暗悔自己来晚了。 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只当是林羽的人反扑得太厉害,才导致刺杀失败。 但没有关系。 能够杀掉三十个杀手,而林羽见到他们,也是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往后退,说明林羽已没有了再战之力。 只是他带来的人手,看到遍地的尸体,后面的人群,已有怯战之势。 吴妨当机立断,举臂大喊一声。 “谁能杀了林羽,赏万两白银!”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得到万两白银,可以自买全家,从此脱离奴籍,当一方富农,逍遥快活地过一辈子。 用一刻的拼命换一辈子荣华富贵,吴家众人斗志昂扬起来。 “杀啊!” “杀了林羽!” 叫喊声如震天般响起,但林羽根本没理会别人,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人群里那个停下脚步,不再前进的青年。 哪怕蒙着脸,林羽也已确认了他的身份。 “吴妨,果然是你!” 第二百一十六章 当断则断 此时已经退到月亮门外的林羽,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只剩下敌人的院子,手指着吴妨所在的方向。 “大力,把箭给我对着他射!” 林羽的声音响彻整个庭院。 往前冲的吴家众人,这才看到,杀手们的尸体上,有箭矢留下来的血洞。 “不好!有埋伏!” 能够在吴家当护卫的,身手自然不差,反应能力更是优于常人。 然而他们根本没有计划败露的意思,发现的也太晚了。 话还没说完。 咻咻咻—— 沾血的羽箭如同密集的雨点,朝着人群最密集的地方,倾泻而下。 冲在最前头的一排十数人,毫无意外被射中一大半。 尽管羽箭是远攻利器,但它的射程还是有限,只能在百步之内。 再加上寻常人家,不可能囤积大量羽箭,所以这次射出的,是方才射中杀手的那些羽箭。 因为箭矢的磨损加上吴家众人离得远、反应快,其中大部分并没有伤到要害。 唯有被林大力瞄准的吴妨。 咄。 “啊!” 尽管羽箭只是射到了吴妨的左手小臂,仅仅是没入血肉半寸,但这声惨叫,还是把吴家众人好不容易激起的斗志,吓掉了一半。 “少东家受伤了!” “加派人手保护少东家!” 他们确实是来杀林羽的。 可如果给他们提议行赏的少东家死了,他们拼命还有什么意义? 本来处于后面的人们,眼见有羽箭加持,他们就有些怯战不想上前,听到前面人的话,他们当即站在原地,先把吴妨给围了起来。 “少东家莫怕,我们来护着,这次绝对不会让你再受伤!” 原本被射中了一箭,想着悄悄躲到林羽看不到的地方,避其锋芒的吴妨。 看到周围被围得水泄不通,顿时气得喉咙里涌起一股腥甜。 他可看不到这些人忠心护主,只知道他们眼里满是畏惧。 是啊! 谁能想到,本该被打一个措手不及的林羽,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还组织了弓箭手。 “难道说他一早就料到我会来,特意在这里埋伏着我?” 越想越心惊,吴妨不想自己吓唬自己,但是看到周围怯战的手下。 以及被射中的数人,行动力大大减弱。 他不知道林羽手里还准备了多少弓箭,但他知道,今日这场精心筹备了许久的刺杀,又一次失败了! “箭矢上带着血,说明他们没有多少箭可以用!冲!” 吴妨对着面前站定的手下踢了一脚,发狠地怒吼。 “想想你们的家人,今日是杀不了林羽,他们会同吴家一起受罪!” 身份都被林羽点破了,吴妨不再有任何的顾忌,他一把撕下脸上的黑巾。 这个举动彰显出,今日这场战斗,他与林羽必有一死的决心。 “冲!” 吴妨举起受伤的左臂,振臂高呼。 受到威胁的吴家众人想到今日失败之后,林羽的重碧酒名扬天下,吴家一旦败落,他们还不知道会被发卖到何处,要与骨肉血亲分离。 运气好的可能会遇到良主,运气差的只能进青楼或是当卑微的奴仆。 对于跟着吴妨走南闯北的护卫们来说,这样的人生落差,他们根本不能接受。 若是方才,他们是为了钱财而战,现在他们就是为了自己与家人的未来而战。 “冲啊!” “杀啊!” 震动山野的响声,昭示着吴家众人拼死一搏的精神。 “他们没有再放箭了,贴身近搏!” “一定不能放跑林羽!” 面对着这种热血激战的场面,林羽心里震撼不已,像是真正在战场上与敌兵迎击似的,但他表面上却表现得更加镇定。 同时低声对着四周吩咐:“等他们冲到前面再放箭。” 羽箭确实不够多,需要且用且珍惜。 但。 射出去的第一轮箭,是他故意选用了从杀手们身上拔下来的羽箭。 拔都拔了,利用这些沾血的箭矢,不光是为了让吴妨带的人掉以轻心,考虑不到弓箭手的存在。 更重要的是为了迷惑吴妨,让对方误以为他们是羽箭不够用。 然后让受到远程攻击,丧失战意可能会选择撤退的吴家众人,重新投入到战斗中来。 “大力,还是瞄准了吴妨射。” “老爷你放心吧。” 林大力将新的一支羽箭搭在弓弦上,瞄准了吴妨刚才所在的位置时,突然轻咦了一声。 “人呢?” 刚才还举着手臂喊口号的人,怎么在大家全部冲下来时,消失不见了? “放箭!” 林大力还没来得及汇报这一情况。 林羽已然举起手臂,朝前用力甩出。 咻咻咻—— 第二场箭雨没有了磨损的阻力,更加酣畅淋漓。 一门心思往前冲的吴家众人,尽管心里有所防备,但对少东家所说的敌人没有羽箭的话,深信不疑。 因此这一次,直接射中了十数人,并且还射中了几人的要害。 当即冲在前面的人,有倒地不起的。 而身后跟上来的,则踩着他们的身体接着往前冲。 事已至此,想退是没办法再退了,只能硬着头皮往上冲。 “跟他们互搏!” 此时,吴家人之中距离林羽最近的,仅有十丈远。 哪怕是后方的人,全部挤进院子里,与林羽的距离也不过二十丈远。 林羽眼力过人,他甚至能够看到站在最前方的人眼中,流露出来的恐慌之色。 然而该来的总会来的,不是害怕就能够避免。 “放箭!射完再近战!” 林羽冷酷地下达完命令,稳固好阶段性的远攻伏击战果,这才看向吴妨应该所在的指挥位置。 等着吴妨出招。 谁知这一看,他瞳孔猛地一缩,迅速朝着左右张望。 “大力,吴妨人呢?” “我从刚才起就没有找到。” 林羽看向林大力一直搭在弓弦上的羽箭,头皮一阵发麻。 “刚才射箭的时候,吴妨就不在了?” 电石火光间,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能够成功利用远程箭攻收割吴家人头,除了他步步为营地设计以外。 还有吴妨送人头的功劳! “他这是不管我有没有后招,他自从步入陷阱那一刻,就知道自己必败无疑,当断则断,弃车保帅!” 跑得可真够快的! 当指挥的怯战先逃,吴妨真是一点脸面也不要了。 “老爷,我们追吧,他受了伤跑不远的。” 林大力把弓箭放到背后的篓里,准备抓人。 林羽倒是想让林大力追上去。 可他和吴妨之间,还隔着满满当当一院子的吴家手下。 方才引进陷阱里的待宰的羊羔,此时成了帮助吴妨逃脱的拦路石。 第二百一十七章 他逃他追 “大力,你继续射箭,射完为止,不能让这些人冲出院子,听清楚了吗?” 虽说江南雁他们在外院还留有人手,以防主院里的敌人扩散出去。 但那些人手,非到万不得已时不能擅动,可以说,那是他们保护亲友的唯一依仗。 林大力以为老爷要放弃追击,尽管心里不甘愿,但他还是点头应是。 接着,抽出背篓里的弓箭,使出全力朝着想要翻墙而出的吴家人射了出去。 咄! 咚! 吴家人的尸体从墙头坠落到外院,林大力二话不说冲上前去。 没等林羽反应过来,一具尸体从天而降,砸到了吴家众人的身上,引起一片哀嚎声。 “大力不愧是大力。” 林羽将视线从砸成肉饼的尸体上收回来,朝着时刻关注院中情况的李苍术抱拳一拜。 “前辈,帮我个忙。” “需要我帮你抓主谋?” “是。” 其实林羽不想抓吴妨,他只想杀。 但前辈之前说过只救人不杀人,他理解身为医者的前辈,有自己的处事原则。 既然别人的原则不能改变,只能他改变一下说辞。 “除了那个叫吴妨的人还有两个随身小厮,还有他周围的六个护卫,一起往回跑了。” 打群架时总会有所遗漏,再加上吴家底蕴深厚,趁乱跑走几个护卫在林羽的预料之中。 “前辈放心,他们一时半会儿跑不远。” “你还有后招?” 哪有什么后招,不过是提前安排好了护林队,断其后路。 这会儿护林队没有出现在院子里,很可能会与往回逃跑的吴妨撞到一起。 …… 五十丈外。 吴妨捂着流血的手臂,沿着方才趟出来的路线,往深林方向逃窜。 贴身跟着的两个小厮不时地搀扶着他,其他六个护卫,以“品”字型分成两队。 一队在前方开路,提防另有伏兵。 一方则在后方,阻拦随时可能会追击上来的敌人。 “幸好你们六人都曾上过战场运送过粮食,反应灵敏,等回到酒楼,我一定重重有赏。” 面对吴妨的口头表扬加重金奖赏,六个护卫根本开心不起来。 任何奖赏必须等到他们脱离危险才能拿到,然而根据刚才与林羽交锋来看,他们想逃跑也不可能顺风顺水。 之前探路的没出现在院子里,极有可能是在路上被一锅端了。 因此,六人心照不宣地放慢了脚步。 可吴妨遭受了林羽的伏击,已然没有了战意,他一门心思只想尽管逃离这个地方。 眼见前方开道的人,像踩蚂蚁似的脚步特别慢,不禁出声催促。 “再走快些,不能让林羽带着人追上来!” “少东家,不是我们……唔!” 最前方的护卫话还没说完。 一支短箭射穿他的喉咙,鲜血溅了一地,吓得吴妨一连退了好几步,抱头蹲在地上,同时紧张地朝着四周张望,大喊一声。 “有埋伏!” 不用听他嚎叫,剩下的五个护卫,也看到了站在山路两侧、手持弓箭的伏兵。 好消息是,这群伏兵大多身有残疾,所以能射弓箭的只有一人。 坏消息是,他们虎目泛光、面对死人面不改色,说明绝非常人。 “左十右十,一共二十人,应该还有人躲在草丛里没出来。” “打伏击还知道留后手,看来这回咱们是碰到硬茬子了。” 开道的两个护卫,抽出了腰间的弯刀,一人盯着弓箭手,一人环视着左右。 剩下的三个护卫同样抄起家伙,并朝着两个小厮往前方的山路上使眼色。 一会儿打起来,他们会朝左右开攻,给少东家争取出一条生路。 两个小厮同情地看了一眼,因为指挥失误,很可能要留在这里的护卫们,果断地跟着吴妨一起蹲下身去。 “少东家,蹲好了。” “随时准备离开。” 然而。 随着时间流逝,山路两旁埋伏的人们,根本没有出手的意思,只是死死地盯着他们。 不打也不退。 蹲得腿脚发麻的吴妨,忽然脑中闪过一道灵光,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在己方人数只有九人,且有一名是使不上力气的伤者,对方人数占优势的情况下,他们不攻击的原因只有一个。 “快动手!他们在等追兵!” “这是林羽一早安排好,留着断切我们后路的人手!” 几乎是在吴妨喊出声的瞬间。 意识到被看穿意图的石二哥吹了声口哨。 还没能绕到山路前方,形成三角包围之势的另外十人,只能一个猛子冲出来。 两侧呈扇形朝着九人聚拢而去! 剩余的五个护卫见状,打乱了原来的布局,不再顾及左右攻击,拎起吴妨,直接往前冲。 “不能让他们合围!” 以少对多的情况下,一旦形成包夹之势,想突围就难了! 但如此一来,五个护卫立即陷入了以少对多的混战之中,失去了单人作战强悍的优势。 石二哥见这些人反应比他们这些战场上的老兵,毫不逊色,当即大喊一声。 “先拦住去路!不能让他们跑了!” 一个要拦人,一个要逃命。 在彼此实力相距不大,且五名护卫拼死也要将吴妨送离的情况下。 刚刚合拢的包夹阵型很快,在两个护卫的舍命冲刺下,撕开了一道口子。 “少东家快走!” 吴妨被护卫狠狠地推了一把,脚下一个踉跄。 身边的小厮因为搀扶他,后背挨了一记柴刀,两道热血混杂着泼到他的脸上。 看着惨死在血泊里的两个护卫,还有身后奋力阻拦石二哥等人的三个护卫,他眼眶一热。 终于意识到,以前他对这些手下太过苛刻。 “如果我今日能够逃过一劫,他日必定洗心革面,善待下人。” 吴妨嘴上这么说着,并不耽误他利用护卫们用性命铺出来的道路,继续往前狂奔。 跑跑跑! 只要再往前跑一里地,逃进深山之中,就像鱼入大海,林羽想抓也抓不住他。 今日前来的手下,没有穿着吴家的服饰,抓贼抓赃。 只要他假装不知情,光凭林羽的一面之词想定他的罪,简直是痴人说梦。 就在吴妨跑了一百丈远,腿脚开始发抖,受伤的小臂流出来的血已将整条袖子染红,他停下脚步喘了口粗气时。 搀扶着他的两个小厮突然松手,害得他险些一头栽倒在地。 “日!你们想死吗?!” 再次受到惊吓的吴妨,脱口大骂。 两个小厮无奈地对视苦笑,根本没有时间解释。 其中一人将腰间的匕首塞到吴妨的手里。 “少东家,接下来的路,要靠你自己走了,匕首拿着防身御敌。” “什么?” 眼看着就要抵达无人出没的深山老林,他的两个贴身小厮竟然要弃他而去? 要知道贴身小厮都是从家生子挑选上来的,全家生死都被吴家拿捏着,忠心自是不必多说。 不等吴妨弄明白发生何事,两个小厮手持短刀,猛地转过身去。 第二百一十八章 不插翅膀也能飞 与此同时,在他身后突然传来一道令人汗毛倒竖的声音。 “吴妨,继续逃啊,我数三个数,你要是再不逃的话,我们可要追上你了。” 是林羽! “林羽怎么这么快追上来了?” 吴妨刚想转身,被小厮用力地推了一把。 “少东家快走!” “别回头!” “我们来拦下他们!” 此时,吴妨终于明白了小厮将匕首给他的意思,不是想让他自生自灭,而是要让他自己逃走。 他不知道身后究竟有多少追兵,但既然忠仆这么说了。 吴妨咬紧牙关,握紧手里的匕首,快步朝前跑去。 被李苍术抓住肩膀,带着飞在半空中的林羽,看到吴妨头也不回地跑远了,有些失望。 “我还想用轻功吓一吓吴妨,让吴妨束手就擒,没想到他的两个忠仆倒是聪明。” 假如吴妨看到他会轻功,本就受挫的心情,一定会跌入谷底。 任凭心志再坚定的人,发现自己对强大的敌人一无所知时,也会痛失信心。 结果他白喊了这么大声,吴妨愣是没回头。 “别惦记那个受伤的吴妨了,这两个小厮不好对付。” 李苍术的话刚说完,一支袖箭疾射而出。 双方离着仅有十丈远,这个距离之下发射暗器,命中的概率很高,与之相伴的是,无法命中被反击的概率更大。 发出袖箭的是两个小厮里个子较矮、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的青年。 “下来吧你们!” 青年并未想过能够命中轻功卓绝的李苍术,只是想借他有袖箭,让李苍术忌惮,从而空中降落下来,不再追击少东家。 如果只有李苍术一人,他或许会担心对方从头顶跃过去,但带着林羽这个累赘,就像他们带着少东家逃跑一样,决计会被绊住脚步。 事实也正如小厮所想那般。 李苍术抓着林羽的肩膀躲过第一支袖箭,马上降落下来,站在二十步外对峙。 看李苍术气定神闲的模样,接下来的战斗结果,自然是毫无悬念。 但两个小厮依旧义无返顾地朝着二人冲了过去,并且他们的目标直奔林羽。 “杀了林羽!” 此乃谎言。 他们是不可能杀掉有高手护卫的林羽的,但完全可以借助这个谎言,让李苍术在战斗与护卫之间分身乏术。 二人才可能找到逃生的机会! 就在两人舍弃远程偷袭,冲向林羽时,他果断往后一退。 “前辈,你来阻拦这两人,我先去追吴妨!” 他可没有破坏前辈不杀人只救人的原则。 只是等他离开,这两个小厮无论是自保还是抵抗,都要拿下前辈。 前辈就算不杀人,也要将两人降服,等他解决了吴妨再调转回来收拾这两个人,不是难题。 “拦下林羽!” 两个小厮异口同声地朝着左右包抄,试图堵住林羽的去路。 然而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林羽根本没有选择从地面上追击,而是箭步一跃,踩着一棵杨树上的细枝,窜到了离地三丈高的树梢上。 两个小厮惊得合不拢嘴。 “没想到我还会轻功吧?” 林羽得意一笑,不等袖箭再度袭来,脚尖一点,踩着附近早已摸索清楚的旧枝嫩叶,几个跃步便消失在三人的头顶上空。 两个小厮眼睁睁地看着林羽离开,却无能为力。 刚才使用袖箭的小厮,还想故伎重施,给另一位同伴争取追击林羽的机会。 咄。 一根银针射在了他装备着袖箭的左手手背上。 小厮的左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导致他想要控制机关,都没办法将箭袖对准到出箭口上。 “雕虫小技,还真当它能拦住我吗?” 李苍术随手捡起一根树枝,朝着逼近的另一个抛去。 明明是轻轻一抛,小厮也看到了树枝的移动方向,可等到树枝像块巨石一样,重重地砸在脸上时,他依然无法躲过。 反倒是另一个趁着李苍术抛扔树枝的小厮,发射的袖箭又快又准,眼看离李苍术只有不到一尺距离,就要得手时。 咄。 李苍术歪头躲过,袖箭钉在了他身后的树干上。 “别白费功夫了。” 李苍术并未下死手,还想着两人认清彼此的差距,可以自行结束这场战斗。 谁知,两个小厮根本没有顾念他的手下留情,反倒视线一对,左右开攻,使出浑身解数朝着李苍术再次攻来。 “既是如此,只有把你们留在这里了。” 话落。 两个小厮只觉眼前闪过一道白影,接着那道白影以诡异的步伐走到他们跟前,举起了手刀。 咔嚓! 咔嚓! 手起掌落。 两个小厮几乎同时两眼一翻,彻底地昏死过去。 其中射袖箭的小厮,被劈中的地方,肿起老大一个血包。 “下手太重了,可能伤到了脑子。” 这也不能怪他,实在是既要让两人失去威胁,同时还要让两个好战的人失去行动力,还不能动手杀人。 只能打晕他们。 为了防止他们身体太强硬,在自己追上羽娃的过程中苏醒。 李苍术眼睛不眨地抬起右腿,给两人胸口上踹了一脚。 看着出气多进气少、想跑也跑不了几里路的两个小厮,李苍术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一个旱地拔葱窜到树梢上,朝着四周张望。 “羽娃子他们跑到哪里去咯?” …… 密不见光的丛林深处,吴妨艰难地扶着树干,往上攀爬。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走的是哪一个方向,只觉得这不是他来时的路。 但他也不敢按照原路返回,以防还有伏兵蹲守,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好在,他身后没再传来林羽的声音,也没有听到打斗声。 “我应该是逃脱了追踪。” “沙沙沙……” 草丛里似乎有东西在活动。 吴妨目光如箭,循声而去。 只见一道黑白花影闪了过去。 “熊?!” 他悚然一惊,努力踮起脚尖朝着来时路看去。 按照他的体力和脚程,应当才走进树林一里多路,这里人迹罕见,但有护林队趟过的影子,不可能是熊出没的地方。 “出门没看黄历,但我今日的运气也不应该这么霉吧?” 为了防止意外发生,同时也是跑得太累了,需要恢复一下体力。 吴妨找到一处根叶茂密的老榕树,看着它发达的根须将附近盘绕成一个天然的密洞。 他毫不犹豫地钻进了一处易守难攻的分枝当中,利用那些茂密的枝叶,将身体挡得严严实实的。 如今他已不再想着杀掉林羽。 哪怕林羽在他面前经过,他也绝对不会冒险去拼一把。 “我只要熬到林羽放弃搜寻我,掌柜的得知我计划失败的消息,吴家派人来找我就行了。” 藏好。 必须要藏好。 吴妨看了一眼勒得没有再流出血迹的小臂,确保没有将血滴到树干上,留作追踪的痕迹后,他悬着的心落到实处,呼吸也放轻了许多。 就在这时,他的头顶突然刮起一股邪风。 伴随着邪风而来的,是林羽疑惑的声音。 “明明沿着草折的痕迹一路追过来,怎么就把人给追丢了呢?” 第二百一十九章 熊熊立大功 是林羽! 吴妨受到极大的震撼,呼吸一窒。 他不敢抬头去看上方的情况,但能够通过树枝被踩落的声音,感受得到,林羽正在上空来回走动。 说走动不正确,应该是飞跃! 直到细微的声响渐渐远去,吴妨这才松开捂住嘴巴的双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同时心里震惊不已:林羽居然会轻功?! 这个事实超出了他的认知。 同时也让他后悔不迭:早知道林羽会轻功,我还搞什么刺杀?! 靠在硌人的树干上,吴妨满脸苦涩的笑意。 “林羽啊林羽,你真是一个神人,我这辈子服气的人屈指可数,你是其中的一个。” 他对天发誓。 只要我吴妨能活着离开这里,回去一定劝告父亲,不要再加害于林羽。 此人深不可测,就算侥幸赢了,吴家也只可能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天下酿酒的多了去了,留他一个重碧酒又有何妨?” 在生死面前,吴妨当初对于“天下第一酒”的执念,淡了。 丛林中。 找不到吴妨踪迹的林羽,还没有放弃。 林羽蹲在一簇被踩弯,且正在缓缓直起腰的劲草前,冷静地分析着。 “按照他受伤的情况,还有地上草弯折又弹起的时间来看,他只可能是躲进了这方圆一里地的范围内。” 摆在面前的难题是。 方圆一里地有一大片榕树林,里面根枝交错,生出一个个天然的树洞。 他自上方飞过时,粗略地估算了一下。 “假如地毯式搜索的话,一百个人全部搜完,也要三五天的时间。” 关键是,他不想让别人搜到吴妨。 因为刺杀失败这个罪名,放在皇亲国戚身上是大罪,放在寻常人身边,可能都抵不过三五年的牢狱之灾。 倒是以反贼之由,调离唐大人兵马的事,罪责较大。 可替吴家卖命的人那么多,相信这种关键事情,吴妨用的一定是抓不到吴家小辫子的手下,甚至买凶去做的。 “我绝对不可能让一个心心念念想杀我、还有我亲友的人活在世上。” 说句不要脸的话。 律令不健全的时候,林羽认为可以自行正义与追责。 所以他不光要找到吴妨,还必须在其他人到来之前,亲手杀了吴妨! “躲在树洞里占据地理优势,易守难攻,还容易遭到偷袭……吴妨的运气真不错,居然能够躲进这种好地方。” 林羽犹豫着,要不上天再飞一遍,利用话术把吴妨吓唬出来? 可人到了生死关头,都会爆发出超强的求生意识。 且吴妨虽然为人阴险,但绝对不是傻子,相反还是一个聪明人,诈是诈不动的。 “还是老老实实地进去碰碰运气吧。” 林羽热了热身,将腰间缠绕的软剑抖直,对着旁边的树枝试了试手感。 如此一来,碰到可疑的树洞,可以先用软剑探路。 唰唰唰! 软剑削起树枝来,就像菜刀砍在豆腐上,锋利得反光。 “别人不要的武器捡起来用,就是趁手。” “希望我能持续好运,进去捡到吴妨的尸体就好了。” 先用美好且真诚的愿望,给自己助威打气一番。 等到手里的软剑,将眼前纠缠在一起的根须全部斩断,林羽托着摇摇欲坠的树叶,一只脚刚迈进榕树丛里。 前方横着穿插过去的影子,让他脚步停顿下来。 “哦吼?” 猫熊怎么也在这里? 听到他的动静,还在榕树洞里藏猫猫的猫熊,停止了穿梭,连滚带爬地飞扑向林羽。 “哦哦哦……” 哦个屁啊哦。 我又没喊“果赖”你就过来了。 林羽哭笑不得地看着飞奔过来,抱住他大腿的猫熊,伸手揉着它的脑门。 “我有正事要办,没空陪你玩躲猫猫的游戏。” 刚刚还因为抓住人而兴奋的猫熊,仰头望着它的饲主,清澈愚蠢的眼神里充满着费解。 “哦吼?” 它们不是一直在玩躲猫猫吗? 不对。 猫熊嗅了嗅它抱着的大腿,又朝着方才人影经过的地方嗅了嗅。 它慢慢地松开了熊爪,紧张地对着藏着侵入者的地方,露出了两排还没更换的乳牙,喉咙里发出“吼吼”的声音。 以示恐吓,让侵入者赶紧离开它的领地。 林羽见状还有些迷糊,赶紧揉着它的脑袋问:“你怎么突然紧张了?” 问完,他回过味来,想到去动物园时,曾看过介绍,说国宝的嗅觉是人类的数千倍,甚至更多。 他顿时双眼一亮,赶紧蹲下身去,指着榕树林说道:“来,我们继续玩游戏,只要你抓到我,我就给你吃窝窝头。” 对于之前问题毫无反应的猫熊,听懂了“窝窝头”这三个字。 紧张的情绪被兴奋所取代。 “我数到三,你退后,我要开始飞了。” “哦吼。” 早已练功练出默契的猫熊,果然退后三步,甚至还模仿着村里孩童的动作,用爪子捂住了眼睛,只留出鼻子在外面不停地嗅啊嗅。 林羽见状,面露狡黠之色。 猫熊还听不懂他的指令,不可能主动去找吴妨所在的位置。 但只要他在榕树林里像蜘蛛织网一样飞一遍,有猫熊跟着,且它已经意识到有入侵者。 那么,根据猫熊的嗅觉还有野兽的灵敏,很快就能发现吴妨所在的区域! “三!” “二!” “一!” 当倒计时数完,林羽的身体腾空而起的瞬间。 猫熊一个抱扑扑向他所在的位置。 和以前一样,扑了个空。 猫熊也没有气馁,抬头看着踩着树枝飞行的林羽,嘴里发出兴奋的吼叫声。 攀爬跳跃、钻洞翻滚,滚圆的身体在根须与树枝之间流利地穿梭不停。 遇到实在穿越不过去的树枝,干脆咬紧门牙用力掰开。 噼里啪啦! 咔嚓咔嚓! 一人一熊飞快地扫荡着整个榕树林。 腿都蹲麻了的吴妨,刚想换个姿势继续蹲守,便听到前方不远处,传来脆枝断裂的清响。 紧跟着,他透过密集的根须,看到了方才一闪而过的黑白花影。 是熊! 他再次屏住呼吸。 然而当圆滚滚的熊越来越近,看清楚它的大小时,吴妨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看来我的运气不错,虽然遇到了熊,但是一只食铁猫熊,看上去应该还没断奶,如果它敢过来找死,我还能够放放它的血,补充一下体力。” 一直在附近搜查的林羽,没有降落下来的意思。 按照他现在所处树洞的高度来看,就算林羽再从他的头顶,也发现不了他藏在下面。 “我的运气可真不错。” 正说着,穿过一个仅有小孩能够通过的狭窄空隙的猫熊,停留在了距离吴妨只有十步远的地方。 吴妨握紧手里的匕首,思考着从哪个角度下手,既能一击毙命,又不会引起上方的注意。 实在不行只能暂时装死,等林羽飞远了再动手。 “哦豁。” 第二百二十章 死到临头才求和? “吴妨,终于找到你了。” 吴妨下意识地顺着声音抬头看去。 不知何时,林羽竟飞到了他的左前方,就站在猫熊的正上方。 刚才还一直往吴妨方向冲的猫熊,攀爬着榕树去够林羽的脚踝。 猫熊要和林羽打起来了! 就在吴妨打算利用这个时机,赶紧逃走时。 却见林羽主动去摸了猫熊的脑袋瓜,笑着夸赞道:“不错不错,帮我带路找到了我想找的人,回去给你蒸一锅窝窝头。” “哦吼!” 猫熊听懂了这句话,兴奋地用屁股蹭着树干。 看它高兴的模样,林羽笑得更加开心,只是在看向奋力在往树洞外挤的吴妨时,笑意不达眼底。 唰。 他抽出腰间软剑,踩着树枝,越过兴奋的猫熊,犹如闲庭散步般,朝着吴妨走来。 而此时,已然完全无路可走的吴妨,好不容易钻出树洞,想要逃跑却被脚下密密麻麻的根须绊了一脚,摔了个狗啃屎。 方才被他引以为傲的躲藏之地,此时成了他难以逃离的魔爪一般,让他走投无路。 “别跑了,你跑不过我的。” 林羽已经听到有人赶来的动静,不出意外,应该是前辈,或者是石二哥所率领的护林队。 他没时间陪吴妨玩猫抓老鼠的游戏。 更何况,他尊重吴妨这个敌人,愿意给对方一个痛快。 谁知,吴妨在认清事实后,没有选择安然赴死,而是突然泫然泪下,在难以活动的根须之中,艰难地朝着林羽拱手作揖。 “林兄,我认输。” 啥? “我知道错了,我不应该与你为敌,等我回到家中,我会劝告父亲还有家主,吴伶醉愿意与重碧酒共存。” 光凭林羽的经验来看,吴妨的态度诚恳,不似半点做假。 再加上双方这段时间的交锋,吴妨不仅没有讨到半点便宜,还深知了他的实力。 这样的选择不失为一个正确的决定。 但。 “死到临头才求和,你不觉得晚了吗?” 林羽没有多余的废话,也不想听吴妨说废话。 几乎是他的话说完,手里的软剑已经划开了吴妨脖颈处。 “知错……” 吴妨只来得及吐出这两个字,嘴里剩下的话,就被口中不断涌出的鲜血所取代。 他诧异却又冷静地看着手持血剑,居高临下站在面前的林羽,嘴角抽搐着,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 难怪自己会输。 他一直以为自己面对的,是一个运气不错的布衣百姓,这个布衣百姓最多读过一些书,头脑灵光一些,还研究出了一些稀奇的配方。 却从未真正地了解过林羽此人的性情。 林羽的成功,凭借的根本不是运气! “吴妨,我能够走到现在,并且站稳脚跟,但凡心不狠手不稳,只会沦为别人案板上的鱼肉。” “你以为只有吴家觊觎重碧酒吗?那日你带来的世家子弟里,多少人等着我落败时,瓜分吴家胜利的果实。” 林羽将剑锋上的鲜血,抹在树枝上。 看着吴妨的身体逐渐抽搐着瘫软下去,卡在根须之间不再挣扎,他叹了口气,为这位险些战胜自己的对手,献上最后的敬意。 “我没功夫判断敌人的心思,人心深不可测,我能做到的,就是一直赢下去,哪怕吴家不动我下手,我想让重碧酒成为酒行第一,也会对吴家动手。” “你,死得其所。” 在临死之时,吴妨终于想明白了自己输在哪里。 除了低估了林羽的狠心,他一直以为自己在暗林羽在明。 可听完林羽的话,他才明白,实际形势和他想象里的完全相反。 吴家,危矣! 吴妨不甘地睁着瞳孔逐渐涣散的双眼,慢慢地失去了气息。 直到他的胸膛不再颤动,林羽这才用软剑砍掉附近的枝干与根须,持剑上前,确认人已死亡,将黑巾蒙在吴妨的脸上。 “这样才像是一个亡命的刺客。” 只有以刺客的身份死去,才会减少和吴家扯皮的麻烦。 林羽在附近扯了一根柔软的藤条,捆在吴妨的身上,试图将人拖拽出去。 可是由于吴妨钻进来的地方,实在是太狭窄,他自身离开都很费劲,更别提再带一具尸体走。 “反正人死了,先放在这里空了再来收尸。” 如今吴妨尸体的作用,只是让世人知道谁是这场刺杀的幕后黑手。 可世人大多慕强,只会看到成败,对其中的恩怨曲直不感兴趣。 否则,吴伶醉白不可能会把玉氏酒坊挤兑到关门停产。 尸体存在的意义,只能让吴家人收尸的时候,顺便让吴家付一笔损失费。 “踩坏的花花草草,砍坏的桌椅板凳还有筷子盘子,折算下来可需要不少钱呢。” “吴东家应该不想让自己背负上一个不慈之父的名声吧。” 为了防止有野兽出没把人吃掉。 林羽特意把吴妨的尸体拴到了高处,还砍了一根竹子插在上头,回头收尸时才好辨认。 搞定了死人,接下来还要处理活人的事。 “主院里的情况应该不容乐观。” 吴妨的离开,在一开始可能不会引起重视。 但随着战斗时间的推移,当大家没有人坐镇指挥时,谁还会为了一个怯战而逃的主子,奉献自己的生命? 只会一哄而散,四处逃窜。 “人手还是太少了,护送吴妨的护卫太勇猛,石二哥他们来不及阻拦,逃进树林里的那些人,假如老老实实地呆着也就算了,就怕流窜到别的村子里去,造成危害。” 尽管这个危害是吴家造成的人,但事情原因出在自己身上。 林羽痛定思痛:吴家,是坚决不能再留了。 商战怎么战都行,搞阴谋刺杀,还要连累全家? 那可真是触到了他的逆鳞了! “与吴家这场殊死搏斗,我不仅要赢,还要赢得让天下皆知。” “想欺负我可以,想危害我的家人,我发起疯来连我自己都怕!” 林羽终于飞越榕树林,老远就看到一个身着青衫蒙着脸的吴家人,捂着流血的胸口在往密林里钻。 后面尽管有两人追踪,但距离百步之远,还在左右徘徊着前进。 明显跟丢了人。 见微知着,可以想见主院里的情形,正如他猜测那样,不太理想。 “事到如今也只能有什么算什么,杀一个算一个。” 看准对方逃脱的方向,林羽抽出软剑正要追上去。 突然。 一支羽箭犹如流星过际,稳准狠地射中了吴家人的大腿。 “啊!” 对方发出一声惨叫,朝着前方扑倒,一脑门子撞到树上,昏死过去。 “百步穿杨,真是好箭法!” 林羽大赞一声,朝着放箭的方向看去。 不管是护林队还是自家护院,能够拥有此等箭术的人,绝对要加月银! 然而,当看到射箭的人不是自己人,并且拉弓搭弦,将箭头瞄准了自己时,林羽顿时眉头紧锁。 第二百二十一章 意外的援兵 “这是……谁啊?” 对方是个青年人,身上穿着黑红相间的骑射制服,隔着老远,仿佛还能看到他的双眼绽放着精光。 林羽虽不知此人是谁,但看身上的衣服,还有腰间环刀以及身后的箭筒,应该是官兵的配置。 “官兵怎么来的?江兄请来的援兵吗?” 他上前一步刚要说明这里的情况,还有自己的身份。 青年将弓弦拉满,发出一声警告。 “别动!放下手里的武器乖乖站着!否则下一个被射中的就是你!” 搭在弓弦上的箭矢反射着寒光,令人望而生畏。 林羽一时间拿不准,是自己的轻功更快,还是对方的羽箭更快。 好在,以对方直接射中吴家人的立场来看,谁快谁慢都没问题。 “兄台,我是石林村的林羽,也是这次被刺杀的苦主。” 林羽一边介绍着自己的身份,一边将软剑丢在地上,好奇地打听着。 “不知兄台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见他淡定地丢弃了软剑,还自报家门。 青年却没那么轻易地相信他的话,而是站定在原地,朝着周围大喊。 “这里有人!” 刚才追着吴家人前来的两个林家护院,闻声快步跑了过来。 当看到林羽安然无恙时,激动的大喊起来。 “老爷!” “他当真是林员外?” 青年眼中的警惕,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等到两个林家护院点头称是,他这才将手里的弓箭放下,对着林羽抱拳一拜。 “得罪了,我还要继续追击其他凶犯,告辞!” 说完,不等林羽询问他的来路,人已经像踩着风火轮似的,快速消失在山林之中。 不多时。 就听不远处又传来一声惨叫。 应该是一个倒霉的吴家人被青年射中了。 “老爷,攻进主院的那些人,跑了二十多个,如今他们还不知道藏在这一带的哪个角落,我们还是早些离开这个危险之地。” “看到李前辈和二表哥他们了吗?” 林羽捡起软剑,重新缠绕在腰间。 “有人逃跑时冲到了南院,客人里有受到惊吓昏厥的,李郎中赶过去救治了,石队长正带人追击逃犯呢。” 听到逃犯这个专业定性的名词,林羽想到刚才的弓箭手也是如此说法。 再看两个护院,对于弓箭手的身份好像知晓,他急忙询问,对方是从哪里来的。 “他们是县令大人派来的,一共来了五十个人,全部追逃犯去了。” “老爷你不知道,这群逃犯犯了大事,他们劫狱不说,还把整个牢狱里的所有囚犯都给放了。” 原来如此! 林羽眼中闪过一道厉色,却又不免佩服起吴妨的手段来。 果然是步步为营、环环相扣。 他以为吴妨只是劫了林宗叔出来当替罪羊,没想到吴妨还防备了唐知涣回城,把所有的囚犯给放了。 这么做,一来能够在短时间内,混淆劫狱是冲谁来的真正目的,二来还会分散官兵们的注意力。 但是他不明白的是。 “既然囚犯都给放跑了,怎么会派了这么多人来石林村?” 除了林西峰和林宗叔以外,石林村没有在县衙里蹲大牢的犯人。 刚才的青年应该是驻扎营地的士兵,而非县衙的衙役,一定是唐知涣去增援长乐郡主时调派的。 士兵可比衙役的战斗力要强,把士兵派来这里,还一口气派来五十人,其中一定另有隐情。 林羽现在担心的是,难道还有大量的囚犯跑到了石林村? 那他可真是倒霉他娘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他加快了脚步,暗中祈祷着:娇娘你们可千万不要出事。 两个护院见老爷一脸担忧,不敢卖关子,将他们知道的消息,一股脑说了出来。 “还不是东湖湾的那些村民,他们明日就该放归家中,谁知碰到了劫狱的,打开牢门让他们自己跑。” “碰到这种事他们哪敢跑,干脆等人走了后,把牢门重新锁上,等县令大人回到县衙,听说林宗叔带了人来石林村闹事,就派了人来,县令大人带着衙役,去追其他逃犯了。” 我去! 林羽脚底打滑,险些溜到山坡下面去。 好在他眼疾手快抓住一棵小榆树,这才避免了失足的风险。 两个护院急忙把他拉了起来,见他没有受伤,松了口气。 “老爷,你没事吧?” “我有事。”林羽认真地看着二人,语重心长的建议道:“像这种重大的变故,无论对咱家有没有影响,只要知道,提前说明行吗?” “……好的老爷。” 两人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老爷之所以险些摔下山,是被囚犯放跑加上官兵前来支援的事,联合起来吓到了。 没想到老爷看上去镇定无比,实际上只是装的。 两人看破没说破,只是走得更快了。 路上,林羽还发现了躲在草甸子里的一个吴家人,当着两个护院的面,直接一剑捅了个对穿。 “老爷,不留着活口让他们指认幕后黑手吗?” “抬走太费劲了,再说了,他刚才还想埋伏我们呢。” 林羽毫不脸红地撒着谎。 他总不能说,这个吴家人吓了他一跳,所以他一时失手杀的人吧? 当然了,留着活口指认吴妨是不可能指认的。 指认吴妨就是指认吴家,这群家生子不为自己也得为吴家的亲人们着想,抓回去也是一个死。 终于抵达了屋后的竹林山坡上,看到了主院的情况。 里面躺的尸体,厚的地方摞了三层高。 血气冲天的味道,引来不少苍蝇的同时,还有野兽在附近徘徊。 好在危险解除之后,得知消息的村民,全部抄着铁锹锄头镐子赶来。 那些野兽面对人多势众,不敢靠近。 否则,光是野兽趁虚而入,就够战后的大力他们喝一壶的。 “林兄,你可算回来了!” 林羽刚走进主院,手持一杆齐眉棍的江南雁,急匆匆地穿过尸山凑到他面前,抓住他的衣袖上下打量。 “江兄,我没受伤,你们呢?家里伤亡怎么样?” 尽管他做了力所能及的准备,但面对这场精心策划的刺杀,绝不可能让所有人做到毫发无损。 果然,江南雁的情绪,从他全须全尾活着回来的兴奋,变得低沉。 “我的护卫追击的时候死了一个,你家护院重伤三人,好在李郎中医治及时,保住了性命。” “节哀,多谢,我会补偿的。” 冒着生命危险当护卫的,除了想跟着主子奔一个前程,便是为了家人后顾无忧。 人死不能复生。 说再多的谢谢,也不如给一笔丰厚的丧葬费。 江南雁微微点头以示肯定,继而眉头皱紧,压低声音问他:“吴妨呢?跑了吗?” “死了。” 林羽的这个回答,出乎了江南雁的意料之外。 居然死了? 吴妨活着可比死了有用多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死了就死了吧 比如可以当作拿捏吴家的把柄,或是和吴家做交易之类的,怎么就死了? 江南雁错愕地看着林羽,再次问道:“是自尽?” “不是。” 林羽拍了拍腰间缠绕的软剑。 二人之间已有默契,吴妨的死是谁动的手,自然不必多说。 但江南雁更加不解了:“林兄你为何要这么做?” 在他的认知里,林兄可不是被情绪主导的人。 吴妨活着的益处绝对比死了要大。 “因为他要杀我,所以他必须得死,而且,吴家都快没了,他只是提前去替吴家到地府占个位置罢了。” 冷酷霸道的说法,让江南雁心中一震。 他平时见到的只是林兄温和的一面,没想到林兄被惹急了,竟如此可怕。 “既然不需要拿捏吴家的把柄,那么死了也就死了吧。” 吴妨好歹是吴家在益州的少东家,知晓吴家不少内情。 在江南雁的设想里,可以利用刺杀一事,与吴妨做交换,获得吴家的一些把柄,好留作以后,彻底地扳倒吴家。 但林兄显然有别的方法,此事他不便插手。 “吴妨想要在今日动手刺杀,把我和徽之兄算了进去,单凭吴妨一人,可调动不了这么多杀手,此事,我会和徽之兄向京城写信,给吴家施压。” 他能做的,只有在林兄和吴家对垒之时,在旁助阵。 “得友如此,活该我赢。” “林兄你可真是不替我们谦虚……哈哈哈!” 方才的惊险与刺激,在笑声中荡然远去。 林羽跟着笑了,笑容里透着一丝疲惫。 本身起了个大早忙活成亲的事,还接了两次亲,需要操持的事情太多。 方才又是第一次实战指挥,并运用轻功飞了好几里山路。 此时见到大家平安无事,心里紧绷的弦松开,林羽赶紧用手臂勾住江南雁的肩膀,才堪堪避免自己一口气泄出来,坐进尸堆里。 “林兄,要不要让李郎中替你瞧瞧?” “我只是有些累……等我喘口气,还得去见娇娘她们。” 林羽慢慢引导着体内乱窜的气流归于脐下。 等到双腿不再发软,他收回搭在江南雁肩头的手臂,拄着剑往南院走去。 江南雁看着他的背影,喃喃自语道:“就这么让吴妨死了,果然还是便宜了他。” 特意挑在林兄成亲的喜庆日子,弄得血流成河。 这笔血仇,必须要跟吴家好好清算! “吴家敢行当众刺杀之举,不就是觉得林兄只是一个升斗小民,死了也无人深究?” 吴家虽然是酒行的翘楚,富甲一方,但除了家主吴虑得了一个爵位,族中其他人都是小官小吏。 也不过是一介商贾之流! “当今陛下虽不喜封功授爵,但林兄的曲辕犁和秧马可是大功一件,我一会儿要给大伯写封信。” 必须把吴家的阴谋还有林兄的困境写出来。 等封功领赏的时候,请大伯出面,帮林兄讨份爵位来! 哪怕大伯会顾及皇威拒绝他、甚至责怪他不懂事,他也必须替林兄争取一番。 一心想着报平安的林羽,没想到江南雁打算利用苦肉戏,拼着自身前途不要,也要替他筹谋抬升身份地位的事。 假如他知情的话,一定先跟江南雁磕一个,成亲的同时再结个义。 此时,刚走进南院月亮门的林羽,迎面就被一道红色身影,撞了个满怀。 “夫君!” “……” 林羽低头看着主动投怀送抱的媳妇,庆幸自己反应快,用手挡了一下。 不然陈灼灼撞上的可不是他结实的胸膛,而是捡漏得来的软剑剑身。 尽管不用割伤她,但软肉碰硬铁也会很疼的。 “夫君,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要带着护院上山去找你了。” 陈灼灼抬头凝视着他的双眼,看到他脸颊上染着血,从怀里掏出一方红色丝帕,替他仔细地擦干净,这才松了口气。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夫君你受伤了呢。” “别怕,为夫可是金刚不坏之身。” 林羽温柔一笑:除了灼灼以外,不会有人当众如此直白地表达对他的关心。 不是说娇娘不关心他,但娇娘的关心是含蓄的、内敛的。 而小薇则是关心他……算了,不提也罢。 这时,陈娇娘也走了过来,看到陈灼灼擦血的同时,另一只手还抱住相公的腰,迟疑了一下,还是上前拉住了相公的手。 “相公,刚才有几个刺客闯入,好在有江公子与宋公子在,大家都平安无事。” 林羽朝着宋徽之看去。 他身边的执笔,直到看到他出现,才将剑收回鞘中。 “多谢徽之兄。” “你我之间何言谢字,再说了,这群刺客不光是要杀你,他们还是冲着我来的!” 宋徽之提起这件事,又惊又怒。 他活了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到有人要刺杀他。 哪怕当年父亲追随陛下南征北战,他曾落到过与陛下敌对的势力当中。 对方还念在宋家在文坛上的地位上,待他如贵客,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谁曾想,会在太平时,险些被刺客中伤! 林羽纠结了一下,还是直言道:“他们特意选在今日今时,是冲着我来的,徽之兄你是受我连累。” “林公子说错了。” 不善言辞的执笔冷不丁的在旁边出声。 “有两个刺客在人群里,一眼瞄准了我家公子,明知我家公子身边有我在,还是冲了过来,他们一定是冲公子来的。” “执笔说得对。” 受到惊吓的宋徽之,忙不迭地点头附和。 并将当时的危急之势,夸张地说与林羽听。 特别是他一个闪身避开了对方抛过来的匕首,虽说执笔挡掉了,但足以说明,那些刺客的目的是谁。 “……” 林羽看了眼在场的众人。 除了他的媳妇和老丈人一家,穿得衣服较好,也只有宋徽之能够凸显出非富即贵的特性。 那两个吴家人,只怕是想着趁乱挟持宋徽之,好全身而退。 没想到让宋徽之误会了。 既然如此,他只能认为是自己误会了吴家人。 “徽之兄,我没猜错的话,刺客应该是吴家人。” 林羽义愤填膺地想道:一定是吴妨那小子心理阴暗,得不到徽之兄的友谊,便要将徽之兄毁掉! “是吴妨?” 宋徽之脱口而出,震惊不已。 而早有怀疑的执墨,已经冲到了倒在墙根下的尸体前,将他们脸上的黑巾一把扯了下来。 “公子,林公子,你们快来看!” 第二百二十三章 落幕 宋徽之和林羽走上前,盯着尸体的脸庞看了半晌,面面相觑,也没看出有何端倪。 倒是执墨,忽地灵光一闪:“公子,他是吴妨身边的护卫,经常坐在车夫旁边的那一个!” 不提不知道,一提……不管是不是,宋徽之见执笔与执墨都认出他们是吴家的护卫,心里的震惊被气愤所取代。 “居然真的是吴妨!” 宋徽之浑身战栗不已,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对不住吴妨。 居然让吴妨特意派了手下,来暗害自己。 林羽同样不记得吴家护卫的模样,但看执笔与执墨暗中交流眼神,心里大概明白了。 这两个小厮一早就确认了刺客是吴家人,并且知道徽之兄宽于待人的性子,没有确切的证据不会相信。 所以,不论刚才指认的是不是吴家护卫,这坨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它也得是屎。 “徽之兄,吴妨已死,此事你若想寻个公理,只能找吴家人了。” 假如在确认指使者是吴妨之前,与宋徽之说这话,只怕会伤心。 如今嘛……林羽看向气得捏紧拳头的执笔与执墨,觉得他们愤怒大过一切。 “吴妨死了?!” 宋徽之还想着与吴妨理论一番。 问清楚他究竟做错了什么,才遭此横祸。 此时听到吴妨死了,尽管心里唏嘘了一阵,但想到吴妨不死,死的就是自己,顿时后背泛起凉意。 “他死了,但他一个人绝对不可能完成这场刺杀,这件事,我必定要找吴家问个清楚明白。” “有执笔和执墨他们指认这些尸体,相信吴家能够给徽之兄一个合理的解释。” 不怪林羽煽风点火。 实在是吴家自作自受。 也不知道吴妨对宋徽之下毒手,是一时兴起还是蓄谋已久。 反正这是吴家要头疼的事,林羽乐见其成。 发生了刺杀的事,林羽家既要忙着打扫战场,还要追击逃跑的吴家人。 晚上的宴客,便取消了。 前来帮忙驱赶野兽的村民们,每人都装了些备好还没开火的食材,没让他们空着手离开。 特别是由于立下功劳,提前释放的东湖湾的那些陈氏族人,林羽还当场表示了感谢。 “我家这次遭此横祸,多亏乡亲们给县令大人报信,及时派来了援兵。” “林员外客气啥子,大家乡里乡亲的,我家婆娘还在你家吃宴呢,不是为了你,为了我们自己,也得跟这些贼人拼了!” 在牢房里呆了多日,之前犯错的陈氏族人,倒是想通了一些事情,没有趁着这次的事,挟恩以报。 倒叫林羽高看了一眼,又给他们专门准备了喜事的红封,让他们沾沾喜气。 直到日落西山,主院的血洗得差不多干净了,官兵们才带着十五具尸体,以及七个重伤的吴家人,来向林羽交差。 率领这些官兵的,是一个三十出头、比林羽高出半头的壮汉武将,身上穿着红黑相间的骑射服,威风凛凛,霸气逼人。 “方才围攻的护院们瞧瞧,少的人数对不对得上?” 他将肩头扛着的一具尸体扔到林羽脚下,还甩带出手臂的一抹鲜血,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嘶”了一声,却没多话。 林羽从林大力等人那里,已经听说跑了二十二个人。 让当时在主院里的人们确认了逃跑的人,与当前的死伤人员一致。 林羽连忙对着青年武将抱拳一拜:“多谢各位官爷把逃犯追回来,剩余的那些尸体,我们已经抬到了一起,其中越狱的林宗叔,我们专门抬出来了。” 在他的示意下,林大力拖着林宗叔的尸体,放到了青年武将的面前。 对方拿出自县衙档案里带来的画像,核对了一番。 “确实是这小子,没想到一个读书人,能在旌阳掀起这么大的风浪。” “宁兄,你这话可说错了,他只是一个逃犯,真正掀起风浪的人,还在林子里呢。” 一直站在林羽身后的江南雁,摇着折扇上前一步。 青年武将人长得五大三粗城府也不深,可是根基同样不深,多年没有升迁的他,深知今日的事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于是,他没接这个话茬,而是将画像塞进怀里,对着江南雁抱拳一拜。 “南雁兄,这次还是多亏了你的手下,阻拦有力,不然要是让这些贼人,杀伤了村民,我们可就没办法将功赎罪了。” 尽管调兵的命令是唐知涣下的,但负责护卫旌阳安危的驻兵治下,发生如此恶性事件。 再加上长乐郡主下达了命令,让他们保卫旌阳安危。 一旦出事,他们难辞其咎。 可如今没有出事,剩下的争端,与他们这些驻兵无关。 他们这一趟前来就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林羽看出了对方的心思,可有些事对方不想管也得管。 不等他开口,江南雁抢白道:“宁将军,制造这场刺杀还有引起劫狱骚乱的指使者还在榕树林里,此事是你们负责处置,还是等唐大人带衙役前来再说?” “榕树林里?没听到那边有活人的动静啊。” 宁守将看向手下的兄弟们。 见他们纷纷摇头,不免怀疑林羽看错了。 林羽只得把对方是一具尸体,因为当时体力不支,加上难以抬出的实情说了。 “刺杀的案子应当由唐大人负责,但唐大人没能前来,一定是追击越狱的逃犯,还无暇分身,此事,看在南雁兄的面子上,我们顺手办了。” “多谢宁兄,空了请你喝酒,上好的重碧酒,只有我家酒楼有。” 等林羽说完吴妨尸体具体所在,宁守将亲自点兵前去搜尸走了。 江南雁用肩膀撞了撞他,眉飞色舞的说道:“我还有点用处吧?” “江兄这话说的,你的用处可大了去了。” 有宁守将把尸体带回来,可以一并算作刺客处置。 换个不认识的守将,一定懒得折腾,更不想得罪人。 江南雁的情面确实不小。 不到半个时辰,宁守将脸色不善地抬着尸体回来了。 吴妨的运气不错,尸体没被野兽啃食,但一张铁青惨白又没有受伤的脸,十分显眼。 宁守将显然认出了吴妨,目光幽幽地看了一眼林羽,朝着江南雁抱拳一拜,只说了句“告辞”,生怕惹上麻烦似的,留下一队与衙役交接的人手,便匆匆离去。 “哈哈,宁兄此时避嫌有些晚了,看到吴妨的尸体时,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后悔,追击的时候下了死手。” 林羽反倒觉得,真要是后悔的话,宁守将应该是后悔居然抬了活口回来,给吴家增添了许多烦忧。 抬回来的重伤七人,落地就死了两个。 剩余的五个人出气多进气少。 假如不是他们失去了行动能力,林羽光看他们绝望的眼神就知道,他们一定会选择自尽。 “前辈,帮个忙呗。” 第二百二十四章 无人生还 林羽突然出声请求,让李苍术狐疑不解。 他看了看旁边站着的官兵,低声提醒:“羽娃子,你此时再作何时,可不只是私斗了。” “前辈我晓得,我只是想让你帮着吊一口气,让他们有活力一些,至少等唐大人来时,他们能动动舌头张张嘴,拷问时,能够说明白除了吴妨,是否还有他人指使。” 林羽冷酷地扫了眼艰难呼吸的五人,脸上的神情晦暗不明。 什么是非对错、吴家还有谁参与其中。 其实他根本不在乎。 他只是单纯的,想要亲眼看着袭击亲友的敌人,死在他的面前。 只有这样,晚上睡觉才会安心一些。 “你个娃子,人还怪好的咧。” 李苍术早就经历过医治林宗叔的事,知道林羽没安好心。 但那又如何? 羽娃子让他救人又不是让他杀人。 至于救完人,这些人想死? 他只是一个郎中又不是神仙,只能治病不能医命,全凭个人想法了。 “几位官爷,老夫可否给这五人施针,给他们吊一口气?” “可以,最好能吊到县衙的人来接手。” 双方的要求,正好李苍术都能满足。 他先用银针刺穴,助五人疏通了气血,让五人更有活力。 “唔唔……” 五人原本出气多进气少,身体疼痛逐渐麻木,在银针的刺激下,剧烈的疼痛让他们脸色都变得扭曲起来。 恨不得当场自尽。 但李苍术是一个医术高明的郎中,自然不会让他们轻易死去。 并且为了避免他们自尽,连累提议的林羽和答应的官兵,封住了他们大穴。 接着,只要等县衙来人,再把穴位解开,便于行动、可以说话即可。 李苍术施针时,江南雁和宋徽之见局势平定下来,不需要他们再帮忙,不约而同地告辞离去。 “林兄,我就住在书局里,有事派人联系。” “好。” “林兄,我给大伯写了信说了吴家想杀我的事,回去我再向郡府的长辈们告告状,接下来你有需要我的地方,记得开口。” 三人尽管嘴上谁也没说,但心里清楚。 今日这场刺杀到此落幕了,靠官府无法追究吴家的责任。 想要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必须靠他们自身。 最好能够得到家族的支持,才可能把获得爵位的吴家,一举拿下。 林羽对此早有想法,只是目前他单独制定的计划还未促成,言之易败。 “这回连累你们了。” 好好的来吃酒,变成了提心吊胆的力战刺客。 还要被迫卷入与吴家的争斗之中。 林羽多少觉得有些愧对二人。 江南雁拍了拍他的肩膀,故意板起脸来:“我看你是累了,才开始说起了胡话,你我之间还谈什么连累,不多说了,走了。” “林兄你好好休息,改日我来看你。” 宋徽之一步三回头,忧心忡忡地走了。 上了马车,他才长叹一声,对着执墨问道:“你说,我该怎么用自己的力量帮林兄讨个公道?” 自己的力量而非宋家的力量。 寻常人凭借个人之力对抗世族,难如登天。 但宋徽之除去宋家子弟的头衔以外,他还有蜀地第一大才子的名号,并且名副其实。 “公子今日喝了那么多的酒,还力战刺客,想必一定心中有感。” “啊?我力战刺客?” 宋徽之心道:我那不是和林兄吹牛……哦! 他颇为赞赏地对着执墨点了点头,厚着脸皮改口。 “对,我力战刺客,心中感触颇深,一定要让更多的人知道才行!” 吴家想让林兄吃一个哑巴亏? 他就让吴家无颜立足于世! …… 一直等到月上中天,唐知涣才带着衙役前来。 负责交接的驻兵们赶紧把手里的烫手山芋,交给唐知涣。 “唐大人,尸体都在这里了,活口还剩下五人,但受伤严重,有这位李郎中吊着性命,恐怕也挺不过今晚。” “好,本官晓得了。” 交接完毕。 林羽特意让管家,给离开的驻兵们,每人塞了一大袋吃食走。 他们嘴上说着不收,但架不住折腾了一天还没吃饭,加上布袋里的肉香扑鼻实在馋人,收下的同时,也记住了石林村林羽林员外的名字。 等驻兵们走了,林羽这才对着唐知涣问:“郡主呢?” 吴妨连宋徽之都敢杀,他是真担心反贼的事是假戏真做。 他与宁守将不熟,不便过问,以防对方误会。 和唐大人是老熟人了,对方也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有事自然不会瞒着他。 “那些‘反贼’是有备而来,郡主杀了以后,在调查那群‘反贼’的来路,我派人送了信,说了石林村发生的事,还不知道郡主收没收到。” 连唐知涣都是一个时辰前,才知道越狱的事,是吴家搞出来的鬼。 他想到吊死在地牢里的吴永和吴理,再看躺在地上,等待拷问的五人,心里清楚。 这五人,命不久矣。 “把这五人抬回去审问。” 唐知涣还抱有一定的幻想,准备吩咐手下人动静轻一些,免得磕着碰着,加重他们的伤势。 眼见人要走,李苍术信步上前。 “唐大人且慢,老夫先把他们的穴道解开。” “李郎中封了他们的穴道?” “不封死得快,封了成哑巴。” 不等唐知涣在死得快和成哑巴之间,做出艰难的选择。 李苍术已经麻利地将银针刺入他们的大穴之中。 “噗嗤!” 五人先后喷出一口憋了许多的心头血。 那股受伤时剧烈的疼痛再次遍布全身,让原本心里都有些犹豫的五人,不约而同地咬住舌根。 “唔……” “大人不好了!他们咬舌自尽了!” 正在往衣服上抹着银针血渍的李苍术,看到纷纷咬舌自尽的五人,摇头暗叹。 再高明的医术,终究也救不了所有人。 “羽娃子,无事我先回了。” “今日辛苦前辈了。” 尽管前辈一直说着只救人不杀人,但林羽心里清楚,为了防止他被杀,前辈其实付出了许多。 而且他与前辈并无利益交涉,同时非亲非故,能够得到这样的庇护,他很知足。 李苍术想到今日的惊险,似有千言万语想要嘱咐,放到嘴边,又只说了一句。 “羽娃子,功夫别落下练。” 人死了一切就完了。 而无论何时,自己拥有保命的本事,才是最大的本事。 “晓得了前辈。” 等到李苍术离去,五个咬舌自尽的人,也终于从奄奄一息,变成了毫无生机。 唐知涣目光冰冷地看着新增的五具尸体,想到吴妨连他都算计,让他险些酿成大错的事,怒火中烧。 他看向旁边还能淡定自若的林羽,声音低沉:“林员外,越狱刺杀一事,虽然疑犯全部落网伏诛,但背后的势力还健在,本官有心肃清旌阳商行里的败类,你怎么看?” 第二百二十五章 赔了儿子又折兵 “我认为一颗老鼠屎,不能坏了一锅粥,有些人争不过就要越狱、刺杀、下毒手,假如人人效仿,旌阳还不乱了套?” 终于等到唐知涣这位县官出手。 林羽自然不遗余力地给痛踩吴家几脚。 像是一个旁观者一样,给唐知涣分析着:“大人,吴永科举泄题一案时,本身就让学子们怨声载道,还有为与我竞争,鼓动粮行囤粮抬价,民间也是积怨已久,可惜吴家势大,没有人敢得罪,这才一直置身于事外。” “区区商贾之流,本官还不惧他吴家!” 口号喊得响,不代表行动力强。 否则,唐知涣也不会向林羽询问如何处事。 身为旌阳的县令,三年间升迁无望,不仅是唐知涣的靠山不硬,还和他做事勤勉认真却不爱动脑子有关系。 之前石青柱引发的盗匪案,以及吴永能在其眼皮子买通官吏一事,可见一斑。 但唐知涣有一点好处,就是知道自己的不足,哪怕面对比自己小了一辈的林羽,依旧不耻下问。 “林员外可有好的办法,把吴家势力,清除出旌阳去?” 留着这样一颗老鼠屎,还是一颗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算计长乐郡主的老鼠屎。 唐知涣是真的担心,吴家继续在旌阳地界闹事,搅得整个旌阳乌烟瘴气的。 别的不说,光是城内粮食涨价,导致民怨载道,就是吴家要断林员外家酿酒粮食的恶果。 “大人,清除一时容易,怕就怕你折断一根树枝,来年又长出更多的新枝,大人你不要光针对吴家,惩治恶商本身是大人的职责所在。” 嗯? 唐知涣不解地凑近林羽,虚心听教。 何谓不要光针对吴家? 他连吴家的分枝都对付不了,难道还能把吴家和连带的势力一起连根拔起吗? “大人,很快就要拔秧插秧了,今年秧苗长得不错,粮食价格有些虚高,你听说了原因吗?” “据传是剑南道外欠收,本官派人打听过,确有其事。” 这可真是一语成谶了。 但战争停止,人口增加,再加上生产跟不上,没有天灾人祸,粮食按平均分配来看,也会欠收。 散播流言的林羽,毫无心理负担的继续说道:“大人为保民生,理应控制粮价,吴家若是在背后怂恿粮行继续囤积涨价,大人便可以拿了证据,一封官文上报郡府,要求惩治吴家。” 他特意在“惩治吴家”四个字上加重语气。 针对整个粮行,但只打击吴家。 主打的就是已经结了仇的别放过,还没结仇的先别给自己增加负担。 唐知涣若有所思道:“这样虽对吴家造不成实质性的打击,但能让民间知道吴家的罪行,也可以敲打其他想要效仿吴家的人,倒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再加上他早就有心想稳定粮价,原本是不想掺和进吴家与林羽的争斗中。 可如今两家的争斗,先把他卷了进来。 唐知涣下定决心,对着林羽保证道:“你放心,本官明日就让旌阳的粮行代表们开会,让他们当场表个态,是和吴家一起被骂被罚,还是顺应民意赶紧开仓卖粮。” 趁着吴永和吴妨都死了,吴家在旌阳群龙无首时,正好震慑那些唯吴家马首是瞻的粮行商绅们。 尽管这样做,不能把吴家赶出旌阳去,但让吴家搬起石头砸自己脚,吴家疼了,唐知涣心里就舒坦了许多。 “大人,商本逐利,不宜操之过急,还需要杀鸡儆猴给他们瞧瞧,动摇他们的决心。” “哪来的鸡?” 粮行此时空前的团结,想抓把柄都难。 处置小的粮商,起不到威慑的作用。 处置大的粮商……唐知涣干的是整顿粮行商行风气,让旌阳平静下来,不是去上门抄家,把事情越闹越大,最后难以收场。 不光他的仕途完蛋,百姓们也会跟着遭殃。 “大人,我这里倒有一只现成的鸡,全看大人敢不敢宰杀了。” 林羽附耳低语了几句。 唐知涣听完,先是一阵错愕,接着眉头紧锁,最后双掌一拍。 “真没想到还发生了这样的事,只要证据确凿,足够让吴家消停一段时间了,粮行的人们知道了吴家做生意的门道,也会瓦解他们之间的信任。” “大人英明。” 其实林羽对于唐知涣能成功说服粮行开仓卖粮,不抱任何希望。 吴家势力再大,也不可能掣肘整个益州粮行。 粮行囤粮那是有利可图,吴家的死活他们可不在意。 但是,他得利用唐知涣一心想要教训吴家的契机,借助各方面的力量,把吴家逼上一条绝路。 林羽视线定格在吴妨死不瞑目的那张脸上,暗道:吴妨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在黄泉路上孤孤单单等太久的。 …… 清晨,旭日东升。 一辆双车拉动的华丽马车,奔驰在益州通往旌阳的官道上。 马头前方不远处,旌阳的城墙隐约可见。 坐在车头处的吴雍,四十出头,正值春秋鼎盛的大好年纪,却因为昨晚自旌阳传来的噩耗,一夜白了头。 “咳咳!” 晨风吹过,吴雍剧烈地咳嗽一阵。 贴身护卫吴箭抬手就要将帘子落下,他有气无力地挥手阻拦。 “透透风,我的心里才能好受一些,脑子也能更加清醒一些。” 被他寄予厚望的妨儿死了。 倾全州之力派去旌阳的三十个杀手,还有一百多个护卫加护院,无一生还。 此事还是旌阳县令唐知涣,特意派了信差,把消息传到郡府,经过衙门通报到他的耳中。 说明唐知涣已经把妨儿做的事定了案。 “让我带着赔偿的银两去领妨儿的尸体,还要向林羽道歉?” 吴雍提起通报官文里提到的要求,气得再次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妨儿不过是算计了姓唐的一番,他居然敢折辱于我,等我解决了重碧酒的危机,定要请郡丞大人找借口,扒了他的官服。” “老爷,林羽折损了咱家两位公子,此人不容小觑。” 吴箭心里都在想:要不让吴伶醉和重碧酒共存算了,不然赔了公子又折兵,老爷再失败的话,整个益州乃至剑南道的酒行都要变天了。 可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护卫,敢想不敢说。 而吴雍看出他的心思,不屑地轻哼一声:“你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妨儿自小聪慧非凡,谋算过人,这次只是一时大意阴沟里翻了船,他还有一招制胜的绝招没使出来。” 虽然妨儿说过,此招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使用。 但是,他已经想到了好的方法,从敌人,也就是林羽身上来找补这个损失。 “不就是赔偿银子赎回尸体,再给林羽道歉吗?忍一时狂风再起,我要让林羽知道,什么叫姜还是老的辣!” 第二百二十六章 以旧换新事发 …… 城中,平时天刚亮便开门迎客无忧酒楼,今日却挂着打烊的牌子,酒楼里桌椅板凳散落一地,像是被打劫过似的。 掌柜神情木讷地坐在柜台前,嘴里喃喃自语,反复念叨着。 “少东家怎么就死了呢?” 吴妨之死的消息,昨夜就让县衙的衙役送了过来。 衙役们不仅送来了消息,还以怀疑酒楼里藏有帮凶为理由,在酒楼里大肆翻找,带走了跑堂小二和后厨的人们去审讯。 幸好他昨日一直招呼客人,有人证说明他与越狱刺杀一案无关,这才躲过一劫。 “现在酒楼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能做什么啊?” “我还是等着老爷来了,把大家营救回来,再决定何时开门吧。” 失去了主心骨的掌柜面对着杂乱的酒楼,唉声叹气。 丝毫没有意识到,昨夜衙役们前来翻找所图为何。 担惊受怕坐了一整夜的掌柜,又困又累还又饿,就在他准备去厨房,找些隔夜食吃。 “咚咚咚!” 急促又沉重的敲门声,让他喜上眉梢。 “老爷来了!” 刚才还疲惫不堪的掌柜,仿佛焕发了新的生机,打起十二分精神,整理好衣服,迎上前去。 不料,打开门,就见一群凶神恶煞的衙役,推挤着他冲进大堂。 紧跟着,在衙役身后,一个身穿官服的中年人,冷着脸走了进来。 掌柜认出对方是旌阳县的县官,见对方亲自带人上门,恼羞成怒地质问对方。 “唐县令,昨晚你不是派人前来搜查案犯帮凶,把酒楼里的人都抓走了吗?为何今日还要亲自来一趟,难道你打算抓我这个无辜的良民回去,屈打成招?” 作为酒楼的掌柜,他自然对少东家的安排有所了解。 还真扛不住衙门的鞭打。 此时的发怒,颇有种色厉内荏的意味。 唐知涣面对敢当众对自己叫嚣的一个小掌柜,心知对方没有吴家撑腰,哪有这般胆量,他也没有计较,只是对着随行的衙役命令。 “贴好封条和告示,留下一队人马守着门,即日起,没有本官允许,无忧酒楼禁止开门营业。” “凭什么?!” 掌柜原以为是来抓他的,尽管心里担忧不已,但想到老爷马上就来,只要咬牙撑过一段时间即可。 可他没想到唐知涣亲自上门,是来给酒楼贴封条的! 酒楼封了他这个掌柜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少东家与林羽的斗争他只是知情没有参与过,但酒楼的营业归他管理,他才来到旌阳当了不到一个月的掌柜,要是让唐知涣随意查封,这个掌柜他便是干到头了! “少……吴妨公子犯事,虽与吴家有关系,但无忧酒楼不在他的名下,唐县令你不能殃及无辜,查封无忧酒楼!” 所有的无忧酒楼以及吴伶醉的收益,全部记在了家主的名下。 家主吴虑可是有爵位的人,不是唐知涣一介小小县令能够得罪的。 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掌柜挺直腰板,还欲和唐知涣理论,他刚上前一步,就被人一脚蹬出去老远,一屁股坐到地上,扯到胯骨,疼得他根本起不来身。 “你们不仅无故查封酒楼,还恶意伤人!你一定收了石林村林羽的钱,专门来找酒楼麻烦的!” 掌柜疼得坐在地上大叫,恨不得让门外围观的路人全部听见。 至于唐知涣有没有收林羽的钱,他没有证据。 但并不妨碍他往唐知涣身上泼脏水,官商相护的事,最能激起民愤。 果不其然,外面有前来吃饭的客人闻言,纷纷议论起来。 “我还想着今日无忧酒楼怎么没开张,合着是被县衙查封了。” “没有缘由地查封人家正经营生,小小县令真不怕吴家深究他吗?” “听说石林村的林羽酿的重碧酒和吴伶醉打擂台,有钱能使鬼推磨,被钱财迷了心窍,连名声都不顾了呗。” 路人的声援,无疑让掌柜的底气更足。 他仰头怒视着唐知涣,下达了最后通牒。 “唐县令,你再不离开的话,我就要去郡府告你徇私枉法了!” “不用你告,本官也已向郡府奏明了,查证出旌阳城中的无忧酒楼,以旧酒充当新酒欺骗客人,人证物证确凿,酒楼里的厨子跑堂全部画押作证,昨晚在后厨查抄的酒坛也能证明本官的话。” 此话一出。 外面刚才还在议论的路人和客人,全部目瞪口呆。 既觉得不敢相信,像无忧酒楼这样的老字号,居然会以次充好,但也有一些喝过免费酒水的人,想起酒水的味道有古怪。 在未亲眼见证真相之前,他们不敢再胡乱发声。 唐知涣见路人们冷静下来,他先是看了一眼停在斜对面的一辆马车,与马车上的人四目相对,他笑着颔首。 接着,他对刚才出脚的赵承业,往后厨方向一昂头。 “把证据拿来让大家尝一尝。” 赵承业指着一个衙役,二人阔步朝后院走去。 此时的掌柜才明白,唐知涣前来的真正目的,吓得他一个激灵,手脚并用地想着爬起来。 不等他爬起,唐知涣不紧不慢地开口:“扶吴掌柜一把,把他带到县衙里,好好审问,其他的酒楼里,可否出现过以旧换新的情况。” “以旧换新?不应该是说酒楼以次充好吗?” 终于有路人听出唐知涣的用词有问题。 酒是越旧越醇香,价格更贵。 开门做生意的,怎么可能会把钱财拱手送人? 旁的人也只当是唐知涣一时口误,觉得无忧酒楼可能是生意冷清,一时鬼迷心窍,往酒里兑了水。 只有掌柜的看着赵承业二人,将两坛同样用红泥封好的新酒抱到门口,彻底地放弃了挣扎。 “完了完了……这一回可真的全完了……” 没有人理会掌柜的低声呢喃。 路人们好奇地探头看向两坛新酒,想起唐知涣方才说过,要请他们尝一尝吴伶醉白,争先恐后地往前挤。 “我还没喝过吴伶醉呢,一两酒十两银,今日借县令大人的光,我也能白喝一回。” “无忧酒楼每天都有免费品尝的名额你不去抢,这会儿你着急了,先来后到,靠后站。” 唐知涣看到众人对吴伶醉依旧十分推崇,忍不住轻笑一声。 希望等你们喝完后,还能说出这些话来。 “开封!” 一声令下。 赵承业与另一个衙役,当着众人的面,自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小心翼翼将泥封拆开,以防有泥灰掉落进酒坛里,大家尝不出关键的味道。 等到拆封完,唐知涣在桌上找来一摞完好无损的白瓷碗。 哗啦啦。 两坛酒水分别倒进白瓷碗里。 唐知涣还没挑选合适的客人品尝,一个衣着显贵的青年自发走上前来。 “我酷爱吴伶醉,喝吴伶醉五年了,从未有过问题,唐大人,我愿意替吴家证明清白!” “我也愿意!” “我来喝!” 第二百二十七章 门还没关已砸烂 吴伶醉被誉为酒行第一,还是千年老字号,推崇它的人自然不在少数。 再加上吴家在益州的势力,想要借机卖人情的更多。 唐知涣同情地看了一眼想替无忧酒楼证明的青年:自信是好事,但过分信任别人,很容易被人卖了还要替别人数钱。 “在喝之前,你是否承认,这两坛都是使用吴家特殊手法封坛的新酒?” “那是自然的,大家都能看得出来。” “在此之前,你是否曾在无忧酒楼里喝过免费的酒水?” “喝过。” 两个问题问完,唐知涣无话可说,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 青年也不含糊地拿起两碗酒,仔细地抿了一口,深吸一口气,面露享受之色。 “果然还是熟悉的味道,唐大人,这碗酒是正宗的吴伶醉白,绝对不存在以次充好的情况!” 生怕大家不信似的,青年还举着手里没喝的那碗酒,对天发誓。 “我说话凭着良心的,如果我此言有假,就让我天打雷劈。” 呼—— 一阵疾风骤起。 众人抬头向蔚蓝的天空望去。 远处只有几朵雨云在飘动,但绝对不会变成雷云落在青年的头上。 “现在我要喝另一碗了!” 青年大喝一声,将酒碗凑到嘴边。 因为刚才喝的酒无误,他并无任何防备,张嘴就是一大口。 然而入口的一股油腻子味,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让他大惊失色,从嘴里喝进去的酒,“噗嗤”一声,从鼻子眼里冒了出来。 “咳咳咳!” 此时眼泪鼻涕一大把,还在呕吐的青年,把大家吓了一跳。 “这是喝太急呛着了?” “呛着需要把酒吐出来?” “别说话,你们仔细闻闻,是不是有股子泔水味?” 不提泔水味还好。 提到这三个字,刚刚把嘴里的酒吐完的青年,猛然间回过味来。 他喝的酒碗里的酒,除了油腻子味就是泔水味。 于是,再次呕吐起来。 没吃早饭的他,直到把苦胆汁都吐了出来,吓得贴身小厮想找郎中时。 青年一把推开小厮,指着被擒的掌柜破口大骂:“你们酒楼到底往酒坛里放了什么东西?明明是新开封的酒,怎么一股子油水和泔水的味道?” “……” 掌柜眼神闪躲没有回答。 但有些事情不是逃避就能解决的。 唐知涣又将两碗酒,递到了刚才说想喝的那个青年面前。 “你们放心喝,这酒里并未下毒,只是将客人们喝剩下的碗底酒,收回重新利用,装坛封好再上桌而已。” “根据酒楼厨子的交代,为了防止大家喝坏肚子,他们还特意用布过滤了,可能有些人手脚不勤快,用的布没有洗,或是用了擦桌布,这才有一股泔水的味道,不必大惊小怪。” 刚才质问掌柜的青年,听完唐知涣的解释,恍然大悟。 然后,他再次呕吐起来。 边吐边对着小厮命令:“给我砸!” 无忧酒楼敢给老子喝隔夜的油水泔水? 老子也不必给无忧酒楼留脸面! 而刚才还在替无忧酒楼开脱的那些新客熟客,更是面面相觑。 特别是在此喝过免费酒水的人们,胃里隐隐作痛,不论早饭吃了什么,此时嘴里都是一股臭油泔水的味道。 “各位如若还有不相信本官言辞的,大可以亲自品尝一番,只是这旧酒开封后,多久会变质,是否有人偷懒没有过滤,本官也不晓得。” 话音落地。 无忧酒楼门前,听取“呕”声一片。 也算是旌阳街头一大奇景了。 唐知涣顺利处置了无良经营的无忧酒楼,面对着愤怒的人群,让衙役们贴上封条和告示,押着掌柜先行离去。 离开前,他不忘记叮咛看守封条的衙役们。 “躲远一些,等大家发泄完再重新贴封条即可。” “是,大人。” 几乎是唐知涣前脚离开。 无忧酒楼门前围聚的客人们,心里压抑的怒火彻底爆发。 “我说怎么前天来这里喝了酒,回家身体不舒服,合着吴家卖给我的是别人喝剩下的酒!” “狗屁的千年老字号,吴家就是心黑胆子肥!” “这口气谁爱忍谁忍,反正我忍不了,给我砸!” 酒已入肚。 谁也不可能吐出来与吴家理论新旧,找吴家要赔偿。 再说了,知情的人都晓得吴家两任掌柜和东家,全都死了。 他们难道去找死人理论旧事? 只能自己动手撒撒气,好过吃了这个哑巴亏,不光胃里难受,心里还堵得慌。 “除了贴封条的那扇门,其他的全砸了!” 酒楼里,倒地的桌椅板凳,这次不光七零八落。 而是直接被气愤的客人们摔摔打打,沦为了废柴木块。 后厨里更是鸡飞狗跳。 谁也不敢趁乱偷拿食材,生怕吴家黑了良心的,再在食材里面动手脚。 热闹的动静引起了更多街坊邻居们的注意,无忧酒楼利用喝剩下的旧酒,重新封坛装成新酒的事,一传十、十传百。 很快传遍了整条大街,并且还在朝外扩散。 斜对面的马车上。 林羽端坐在车厢里,隔着车窗遥望这家繁华的无忧酒楼,脑中闪过第一次见到它时的气派景象。 和眼前的混乱落败,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谁能想到,当初不肯对我放行的无忧酒楼,如今不仅可以自由出入,我进去掀翻桌子,也没有人用管呢?” 当真是世事无常啊。 林羽嘴角难掩嘲讽的笑意。 林大力没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摩擦着拳头问:“老爷,我们要不要也进去练练手?” “你没看到门都只剩下一扇了,里头早就被砸烂了,我们进去收垃圾吗?” 他又不是无忧酒楼的客人,更没喝过吴伶醉的新坛旧酒。 这场狂欢他只是看客和推手,不是局中人。 林羽放下竹帘,对着林乘风说道:“走吧,去县衙。” 客人们讨不到赔偿,可以对无忧酒楼撒气,不像他。 可以直接向吴妨的父亲讨要赔偿,索要道歉。 …… 一刻钟后。 吴雍乘坐的马车经过无忧酒楼,老远便听到了打砸的声响。 “老爷,这是发生了何事?” 吴箭大吃一惊,摁住腰间的佩刀,等着吴雍发话,他好上去阻拦。 可是,吴雍眼看着身穿官差制服的衙役站在门口却不制止,想到唐知涣特意用官文通知他去领尸的事,深吸一口气,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第二百二十八章 赔偿道歉真怂了? “别管它,去县衙。” 他对妨儿留下来的烂摊子不感兴趣,只想尽快解决家族的难题。 唯有解决了吴家的威胁,重扬威名,像唐知涣这样的七品小官才不敢在太岁爷上动土。 担心有人认出吴家的马车,前来阻拦,吴雍还特意让车夫绕了远路。 刚到县衙门前,立即有衙役迎上来询问:“车里可是益阳来领尸的吴东家?” “我是。” 吴雍挑起车帘走了下去,打量着旌阳县衙的门庭。 陈旧但不破败,门前还有修补的痕迹。 听闻唐知涣政绩不佳,但是一个清廉的县令,倒不像是假的。 “这种人最难收买,难怪妨儿会让他滚蛋。” 吴雍特意当着衙役的面说的。 不知情的赵承业也不知道他在骂谁,但职责在身,他也没法滚蛋,只能比划着停尸处的方向。 “请吴东家随我来,县令大人和林员外已经等你许久了。” 赵承业在前头健步如飞。 吴雍气喘吁吁地跟上。 好不容易等到前面停下来,想要喘口粗气,呼吸间一股腐臭的血腥味,熏得他险些背过气去。 “到了。” 赵承业自怀里掏出一方帕子系在耳后,盖住口鼻。 仵作说了,尸体太多容易引发疾病,这样能够遮挡一些。 而吴雍和吴箭没有一点点防备,两人只能用手捂住口鼻,但很快因为憋气,只能再次深吸一口气。 主仆二人胃里翻腾起来,此时也不想确认尸体有无错漏,只想尽快解决眼前的事情。 “吾儿的尸身呢?” 嘴上问着吴妨的尸体,吴雍却在打量着四周的情形。 除了尸体便是尸体,没有看到一个活人。 也不知道林羽到底在何处等他。 “吴东家,这边请。” 赵承业径直走到位于最外侧,在一具全身蒙着白布的尸体前停下脚步。 吴雍这才发现,全场除了这具尸体身下垫着草席,身上盖着白布,其他的都没有这个待遇。 不等赵承业揭开白布,光看身形轮廓,吴雍眼眶便是一热。 “妨儿!” 吴雍哽咽着大叫一声,作势要往上扑。 赵承业一把揭开白布,指着突出的眼珠和拉长的舌头。 “吴东家,这是畏罪自尽的吴永,因为死状太吓人所以蒙上了白布,以免吓到你们。” 被吴永惨烈的死状吓得心脏停跳一瞬的吴雍,回过魂来,艰难地吞了口口水。 吴永的牺牲,还是他劝了数日堂弟才得以促成的。 知道吴永不甘心赴死,看到那不甘心的死状,他心里更加明白:定是妨儿派人下的手。 害人终害己。 脑中突然蹦出这句话,吴雍赶紧拽着赵承业的手,让他把白布重新蒙上,气急败坏的催促。 “官爷,我要见妨儿,不想看别人的尸体!” “重犯吴妨的尸体,有专人看守,不在这里。” 毕竟吴家为了一己私利,能够放走上百逃犯。 为了防止他们再生事端无法向苦主交差,吴妨的尸体有专人看管。 特意让吴雍看吴永的尸体,是林兄向大人建议,要借机敲打敲打吴家,不能再让吴家把手伸进县衙大牢里去。 心态险些崩了的吴雍气得刚想爆粗口,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吴东家,你可算来了!” 吴雍转过身去。 就见与赵承业一样用帕子盖住口鼻的唐知涣和一个身穿蓝衣的年轻人,不紧不慢地从另一个没有放置尸体的院子走过来。 有两个衙役抬着一个单架,跟在他们身后一起走了过来。 “妨儿!” 猝不及防地见到儿子的尸体,吴雍当即扑了过去,眼泛泪光。 林羽看到吴雍如此真实的反应,心里清楚。 自吴妨死后,吴家对他的态度也是不死不休了。 挺公平的。 就在林羽准备着吴雍为了亡子,可能会对他刀剑相加时。 不料,吴雍扑到吴妨的身边,二话不说对着尸体来了一巴掌。 啪。 “妨儿,你糊涂啊!” 突如其来的一巴掌,让在场除了护卫吴箭以外的所有人都看懵了。 林羽眯了眯眼,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这个头发苍白的中年人。 方才吴雍本能的反应骗不了人,他对儿子吴妨极其看重,情分很深,不像吴永一样,死了也没当爹的来认领。 可偏偏吴雍当众对着尸体打了这一巴掌,就值得人深思了。 难道是想把责任全部推到吴妨身上去? 正想着,吴雍又狠狠地给自己脸上来了一巴掌。 啪! 这次的声音比方才还要响亮,很快在吴雍的脸上浮现出了五指山。 身旁的吴箭看到这一幕,死死地握住拳头,才克制住当场宰了林羽的冲动。 “子不教父之过,是我没教好儿子,才让他钻了牛角尖,他虽然死了,但犯下的事太大了,我会赔偿林羽一家的损失,也会向他道歉。” 吴雍抹了抹眼角,流下一滴泪珠。 与此同时,早在来的路上,就已准备好的吴箭,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毕恭毕敬地递给唐知涣。 “大人,这是老爷准备的赔偿,请转交给林员外。” 说话时,吴箭没忍住看了一眼蓝衣少年。 尽管对方只露出一双眼睛,但此人深邃的眼眸,与少东家的形容一模一样。 定是林羽! 但老爷说过,要假装对林羽不在意,所以也只能装不知道。 唐知涣错愕地接过赔偿,瞄了一眼单张银票的数额还有厚度,暗中倒吸一口冷气,转手交到林羽的手里。 “林员外,这些足有五千两!” “看来吴东家赔偿道歉的诚意很足啊。” 林羽一早准备好的说辞,此时竟没有了用武之地。 再加上五千两银票,足够把他家附近的山地全部买下来,再盖幢一模一样的三进大院子。 这个赔偿他根本不用讨价还价,说是诚意十足,绝对不是嘲讽吴雍。 而吴雍在听到唐知涣的话后,震惊地打量着林羽,确认道:“你就是剑南道第一大诗人林公子?” “……嗯,我是。” “林公子,犬子无状,你多担待,他做错了事,给林公子造成了这么大的损失,还让林公子受到惊吓,我代妨儿向你道歉!” 吴雍低下头,不假思索地深鞠一躬。 如此流畅的认错方式,倒让林羽有些猝不及防。 吴家,这是怂了吗? 这时,吴雍抬起头,躬着身朝林羽伸出手来,脸上还带着讨好的笑容。 “林公子,我知道我说再多、赔偿再多,也弥补不了对你的伤害,只是希望,自此刻起,林公子与吴家的关系,能够有所变化,咱们可以不计前嫌、握手言和。” 第二百二十九章 有趣的变故 林羽看着面前能屈能伸的吴雍,不禁暗自感慨:吴家不养闲人啊。 不愧是负责益州境内所有无忧酒楼,且执掌剑南道吴伶醉酒业的大东家,说起话来跟老母猪戴凶兆似的,一套又一套。 根本不留给他拒绝的余地。 “吴东家,我这个人很耿直,不接受口头道歉,除非你像爽快给赔偿款一样,再多给我一些实质性的好处,让我看到吴家的诚意。” 不是林羽心理阴暗,实在是他前脚害死了吴妨,后脚老子来了要和他握手言和。 他盯着吴雍伸长的五指,都担心指缝里是不是夹了淬毒的刀片,握手的时候一刀把他给剐了。 杀了人家儿子,毁了人家酒楼,还妄想不计前嫌? 林羽不着痕迹地退后一步:“唐大人,赔偿我拿了,道歉我听到了,关于吴妨率人刺杀我的事,就此了结,其他案件我就不参与了,告辞。” 碰到一个疼爱儿子却对杀儿仇人低声下气的白发老父,他是真担心对方的精神状态。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吴雍还想留下林羽,再打开心扉好好谈谈,唐知涣也觉得其中有诈,上前一步,挡在两人中间。 “吴东家,关于吴妨的案子,还有一些事,本官想问你。” “刺杀一事我并不知情,我若知情,定不会让这个逆子犯下如此滔天大错……林公子,事情忙完,我定当带重礼上门拜访!” 林羽走出去老远,还能听到吴雍热情地招呼他,顿时眉头紧锁,一脑门子官司。 吴雍到底想干什么? 两家关系交恶是摆在明面上的事,冷不丁地低声下气,倒像是吴妨死了给吴雍托梦,完成求和遗愿似的。 怪渗人的。 走出县衙大门,上了马车。 就在林羽复盘着刚才发生的事情时,林大力突然来了一句。 “老爷,这个吴东家看上去不像好人呐。” “怎么说?” 别看大力吃的粮食都消耗在了肌肉里,半点不走脑子。 可越是这样的人,偶尔说出来的话,才会有点睛之笔的效果,让人茅塞顿开。 “老爷,他刚才低头道歉时,脸色可难看了,还咬着牙,你个子矮没看到,我站得高正好能够看到他侧脸。” 林大力模仿了一下吴雍当时的表情。 尽管只有几分像,但还是把林羽看得心惊肉跳。 “看上去像是恨不得我马上死掉……” “对,谁知道他一抬头,来了个大变脸。” 这种能够操控自己情绪的人,不论能力如何,城府绝对不会弱。 “最烦这种打了儿子,有老子撑腰的家族争斗,一次性毁灭才是最好的。” 林羽嘀咕一声,在马车路过钱庄时,特意停车去询问长乐郡主的情况。 听说还在追查“反贼”的线索,并未回城,只是押运的银票平安抵达了。 他只能把想要借助长乐郡主的帮忙,将重碧酒送到皇帝跟前的打算,暂时搁置一下。 “还是先用农具吸引皇帝的关注,希望能够赶在确定贡酒之前,完成一切计划。” 不管吴雍的求和是虚情还是假意。 从双方交锋的那一刻起,注定酒行第一的位置,非吴即林。 任何变故都动摇不了林羽的决心。 五千两的赔偿到手。 林羽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给那些前来助阵的村民们,每日涨了一文钱的工钱。 消息一经传出,大家做事的效率更高了。 由于吴雍来到旌阳坐镇,林羽又特意加派了一倍的人手,驻扎在酿酒坊。 “羽娃子,你安排得人手也太多了,我以前只用看酒,现在连人头都快数不过来了。” 石三哥觉得林羽小心一些是好。 但每日三班倒,上百号人发工钱和吃饭,这得消耗多少钱呐。 大不了他劳累一些,每日多上两个时辰的工,多转几圈,也好过养了太多的闲人在酒坊外面踩蚂蚁。 林羽心里有本账,他也知道人工成本支出高,但这笔钱必须要花。 “三哥,还有半个月就能出酒了,等姑父买的木材送到以后,第二批预售酒也要开始酿造,忙起来的时候,还要增加人手,你正好趁着这个空档,挑挑合适的人选去酿酒。” “不是酿了十五万斤,这么快要酿第二批了?” “路马上就能修好,预售卖不完的,重碧酒的名声传出去,也会吸引不少客商前来采购。” 酒香不怕巷子深,何况此酒是史无前例杂粮烈酒。 林羽对于重碧酒的销路很有信心。 石三哥知道预售等于先给钱再拿酒。 得知招了人是为了挑选酿酒工,这才忙不迭地点头。 “我一定好好盯着他们,挑一些老实本分的,查清楚他们亲戚关系和以前的背景。” 像作奸犯科过的,还有可能是其他酒坊派来盗方的,统统不能要! 林羽赞同地点点头,在选择老实人这方面,三哥比他眼光独到。 “羽娃子,仓库里粮食不多了,你说那些粮商,真的会卖给咱们粮食吗?” 经历了昨天刺杀一事,石三哥深刻地认知到,那些有钱的贵人们心思有多么的歹毒,动起手来要人命。 他相信羽娃子有能力和他们较量,但吴家是吴家,那些粮商是粮商。 战乱时,粮商坐地起价,有许多商家为了一斤多赚几个铜板,宁愿被乱兵围攻召集奴仆抵抗,也不开仓卖粮。 就算羽娃子造出来的农具,能够增产增收,但真正的增产增收,也要三五个月以后。 “羽娃子,万一他们商量好了,要拖上三五个月,或者是狮子大开口要加价卖你粮食,咱们买不买?” “不买。” 林羽斩钉截铁的回答。 “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能够独善其身,自河道疏通以来,剑南道产粮确实多,但江南一带更是产粮盛地,只要时机成熟,我放出话去需要大量粮食,自有粮商找上门来求着我买。” 还想狮子大开口加价卖? 他要的是那些囤粮囤到最后卖不出去的粮商,主动平价卖给他,甚至赔本大清仓! 林羽看向田间迎风摇摆的稻秧,自得一笑。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木材已经上路了,最迟后日送达。 只要木材安全入库,保障了农户们使用新型农具的渠道,这场农业改革,连皇帝来了,也无法阻挡! 就在林羽满怀豪情壮志,想象着自己骑上秧马大展身手时,管家一连声的呼唤,把他放飞的思绪拉了回来。 “老爷老爷!城里的孙东家找你,问你买粮不?” 孙?东?家? “旌城第一粮商孙来旺?” 林羽惊讶地抬头看着头顶的太阳。 烈日当空照,让人一时间分不清它今早是从东边升起来的,还是从西边升起来的。 想到吴雍就在城中,整个粮行顶风作案正与唐知涣博弈,孙来旺却要与他们背道而驰,主动前来卖粮? 林羽意味深长地笑了:“事情好像变得有趣起来了。” 第二百三十章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百米开外,孙来旺正惊奇地打量着周围的变化。 他曾在三年前收粮食时,来过石林村。 那时的石林村脚下踩的是泥泞的道路,村里住的是低矮的茅草屋,村口总有十几个半大的孩子和少年,无所事事地聚在一起。 不是像老太婆一样八卦着谁家娶的媳妇屁股大好生养、谁家媳妇生了娃奶水足,就是喝酒摇色子。 “谁能想到一个小村子,看上去比城郊还要繁华?” 孙来旺啧啧称奇。 眼前的石林村,脚下是一条宽敞到足以有三辆马车并行的水泥路。 听说这条路是林羽烧的,远处一直燃着的火苗,就是为了烧石灰铺路用的。 从石林村到张家寨一直通到城里去,已经修好了一大半,只是张家寨往城里的方向路还没干。 他坐着马车走的石子路,险些把早饭颠出来。 据说为了修路,林羽的大姑父专门去外地,买了大量的木材拉回来烧石灰。 “不愧是收了二百万两银票的旌阳新首富,我要是像他这样有钱,也把从粮铺到家的路修成水泥的。” 不光马车走在上面不颠簸,双脚踩在上面还不沾土,干净又整洁。 再看石林村的村民们,连半大小子都在翻地开荒有活干,如果没有意外,要不了一年,这里的人口就能翻倍。 孙来旺既羡慕又嫉妒。 好在,想到自己这个意外的到来,他又幸灾乐祸起来。 “孙东家,有什么高兴的事,笑得这么开心?说出来让我也跟着开心一下。” 不知何时,林羽竟来到了身侧,跟着他也不知道走了多远。 孙来旺眼珠一转,赶紧回想自言自语的话里,有没有泄露重要的事。 确认没有,他暗中松了口气,老脸上堆起笑纹。 “林员外,我打算把囤的三十万斤大米、高粱卖给你,对你而言,算不算高兴的事?” 三十万斤大米高粱,省着点吃,足够旌阳城内的人吃一个月的。 大米和高粱更是酿制重碧酒的五种粮食里的主要原材料。 像小米、荞麦这种杂粮,不在囤积范围内,只要吴家松口,粮商们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往外卖。 所以孙来旺主动送上门的三十万斤大米高粱,相当于天上掉馅饼。 还是硬往林羽嘴里塞的那种。 “价格呢?” 林羽没问孙来旺,主动来卖粮食的缘由。 问了对方说得也不一定是实话。 倒是准备好了说辞的孙来旺,生怕林羽怀疑他似的,竹筒倒豆子,压低声音解释:“林员外,我这三十万斤大米高粱都是顶好的,只是我家小门小户的,不想再掺和你和吴家的争斗。” “哦。” “吴家派了刺客,一下子死了上百号人,多吓人,还有,唐县令把无忧酒楼封了,吴家说要酿酒买的粮食,还不知道何时能出手。 我思来想去,还是先把囤的这些粮食卖给你,换了现钱再说。” 越是听上去顺顺当当的事,越有可能满布陷阱。 但林羽依旧没有深究孙来旺这番话里不妥当的地方,重复他的问题。 “所以,价格呢?” “价格按上个月的最低粮价算,大米八文、高粱十四文。” 寻常人家吃带皮的糙米,在这个乱世刚结束、农业生产跟不上的时代,都要五文钱一斤。 全家忙活一整天,赚的铜板,光买吃的都可能不够用。 尽管三十万斤这个数量摆在这里,但八文一斤大米在剑南道全境,绝对是数得着的便宜。 而高粱作为酿酒必备的原材料,价格一直居高。 孙来旺报的价,属于粮行内部左手倒右手不赚差价的便宜,但凡再低一文钱,他都要怀疑不是着急出手,而是着急给他下套。 林羽算完这笔账,满意地直点头:“看来孙东家确实着急出手。” “不然我也不会冒着得罪吴家和同行的风险,跑到这里来和林员外做生意。” 价格开到了必须能谈拢的地步,林羽再犹豫下去,显得不尊重送上门的好时机。 他朝着孙来旺伸出手去。 准备收取定金的孙来旺顿时愣住:“林员外这是啥子意思?” “签个契约,价位、质量和交付日期,另外,重碧酒可是天下第一好酒,我只要去年的米不要陈米和陈粮,假如质量不合格,你也得写下赔偿条件来。” 生怕孙来旺还抱有不该有的幻想,林羽又补充了一条。 “货到付款,反正我这么大的家业摆在这里,几百万两银子的重碧酒就在酒坊里酿着呢,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可是……” “我相信孙东家特意找我来卖粮,一定是相信我的为人,我也相信孙东家的为人。” 孙来旺活了大半辈子,见过不少口舌伶俐的人。 但像林羽这样说话两头堵,堵得他根本没有任何出路的人,自己还是第一次遇到。 偏偏人家说得很有道理,让人根本无法反驳。 一旦反驳,就是彼此之间没有信任,那他还怎么完成吴家交代的任务? 就不能让林羽怀疑他! “好,货到付款行,契约我也按林员外的签,只有一点,希望林员外以后能够和我长期合作,看在我今日主动前来的面子上,原谅我以前的怠慢。” “在商言商,我也深知你的不容易,过去的事就过去了。” 林羽笑眯眯地回应着,神色上看不出任何的破绽。 倒让孙来旺有些同情这个聪明的后生了。 两人都生怕对方反悔似的,差人拿了笔墨纸砚,当场拟定契约。 还请来了石三叔做见证,盖上了村长的印章,以及双方的印章后。 契约正式生效。 若有争议,报官必究。 “……三日内陆续送完大米与高粱各十五万斤,若有违约,赔偿石林村林羽总粮价一成的银钱。” 林羽目光落在期限上面,假装不经意的问。 “孙东家的粮铺不就在城内,为何限期三日内?假如缺少运粮食的人手,我可以找人去帮忙,工钱车钱我自付。” 成功获得林羽信任的孙来旺,随手把契约书折起来塞进怀里,等着回去邀功领赏。 因此,对于林羽的问题,他随口一答。 “唉哟,林员外你是不知道,我们担心官府打击囤粮,把粮食存在离着这里五十里开外的郡府那边粮仓里,前几日那边下了雨,山路难行,你多体谅体谅。” 山中天气本就变化多端。 这个借口确实难以去查证。 不等林羽再打探一番,孙来旺一拍脑门,仿佛猛然醒悟似的,哈哈大笑起来。 “对了,粮铺仓库里还放着前两天新囤的两万斤大米和一万斤高粱呢,我这就回城,先让人悄悄地给林员外你送过来。” 第二百三十一章 虚情假意 真要送粮食?! 这些大米和高粱,再加上仓库里剩下的其他杂粮,足够再酿五斤酒了。 林羽满怀期待地跟上了孙来旺的脚步。 “林员外莫送了。” “我不是想送你一程,而是我正好闲着没事,可以陪孙东家一起去城里运粮食。” 此话一出,孙来旺脚下打滑,险些摔进旁边的秧田里。 好在林羽反应快,及时地扶了这位孙大善人一把。 “多谢林员外。” “你我之间还客气什么。” 林羽仿佛已经把孙来旺当成自己人,将人拉到水泥路上,还仔细地打量一番。 确认没有受伤,又是一番情真意切的关怀。 “村里路滑,孙东家小心脚下,不要阴沟里翻了船。” 说着,他又扭头嘱咐跟上来的林大力。 “大力,回去叫些人手跟我去城里运粮食,记住,悄悄的,要低调。” “是!老爷!绝对不会让别人知道我们去城里运粮了!” 林大力的嗓门大得比铜锣还响。 倒是孙来旺,面对这样的情况丝毫不在意,一心只想往马车上冲。 着急回城比可能会被吴家获知私下卖粮还重要? 林羽见状,会心一笑。 “看来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是真的容易崩塌。” 比如他现在就在怀疑,孙来旺刚才说的话还有签的契约,到底几分真几分假。 怀疑归怀疑。 有粮食不收是傻子。 林羽带足了人手,防备着孙来旺以身入局让他送人头,还特意先去县衙把契约书盖了印章,多交了一两银子的存档费。 “看来林员外还是不信我。” 孙来旺故作悲伤地叹了口气。 林羽把属于孙来旺的那份契约还给他,滴水不漏的回应:“我这不是担心孙东家担心我货到了不付钱,有县衙作保,你我都能放心。” 如果林羽真的光凭几句话,就交付满腔信任,孙来旺还会有疑心。 此时见他如此谨慎对待,完全信了自己谈成的这笔买卖,顿时眉开眼笑。 为了加深林羽对这件事的信心,他马不停蹄地将人带到了粮铺的仓库。 打开仓库,里面早已准备好的两万斤大米和一万斤高粱,整整齐齐地摆在门口处,等着抬走。 林羽清点完数目,也不去打听,仓库里被油布蒙着的其他余粮是何物,朝着门外的板车一挥手。 “大力,搬。” 不等孙来旺开口,林羽笑着拱了拱手。 “孙东家,等到所有粮食送达,我一并结账。” “……行。” 真是越有钱越抠门,当场结了这三万斤粮食怎么了?! 孙来旺心里鄙夷,但面上不显。 反正这笔账他就没打算让林羽结,自有旁人付钱。 送走了林羽运粮的车队,孙来旺火急火燎地前往城西郊区的吴家别院。 为了避免打眼,他特意将马车停在二里开外,步行走的后门。 刚到后门处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别院管家急吼吼地虚扶着他的后肩,朝着左右张望,见其身后没有尾巴跟来,这将人往院子里迎。 “孙东家,老爷等你多时了。” “唉,别提了,那林羽和你家老爷猜测的一样,谨慎小心,又专门去县衙做了契约登记,多花我半两银子。” 孙来旺跟着管家的脚步,走过华丽的亭台院落,他也无心欣赏那些名贵的花团锦簇。 终于在一处水榭阁楼,看到了独坐矮几前打瞌睡的吴雍。 “这……” “老爷一夜没合过眼,久等孙来家不来,这才眯了眯眼。” 惭愧的孙来旺脚步都轻了许多,迟疑着要不要打扰吴雍休息时。 对方猛地睁开双眼,目光似箭看向孙来旺。 认清来人是谁,这才重新露出温和的笑意,朝着孙来旺像叫狗一样招了招手。 “孙东家,快来快来,等你等得茶都凉了。” “唉。” 根本没意识到,失去了主动权的孙来旺,屁颠屁颠地凑上前去,在吴雍对面的矮几上努力地正襟危坐。 不等吴雍询问,竹筒倒豆子似的,略带夸张地把刚才成功引林羽上套的事说了。 说完之后,吴雍立即奉上一杯凉茶。 孙来旺双手接过,灌完一杯,这才接着吹嘘:“吴东家,你猜的不错,那个林羽做事可小心了,幸好我反应机灵,完美地配合着他,临走时他还催促我抓紧送粮呢。” “辛苦孙东家,契约赔偿还有三万斤粮食的钱,和事先说好的一样,都由我来出。” 之所以粮价趋于进价。 目的就是为了赔偿时少赔一些。 吴雍自怀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一沓银票,递给孙来旺:“你数数。” “数啥子嘛,我相信吴东家,再说了,这件事也是吴东家为了我们粮行着想,让林羽误以为粮行态度松动,他就不会继续向唐县令出谋划策,再向粮行施压了。” 说到这里,孙来旺不免好奇地打听。 “为何限期三日?依我来看,写个五日十日,林羽也不会怀疑。” 难道吴雍三日之内,就能替粮行解决官府监督的难题? 听说唐知涣不仅是在旌阳境内,调查囤粮一事的真伪和数量,还给郡府方向发了官文。 尽管郡府那边负责此事的官员家里就是开粮铺的,但唐知涣一直揪着这件事不放,闹大了谁也下不来台。 孙来旺知道吴家在粮行人脉广,不免猜测,是否拉拢了更厉害的权贵,能够逼着唐知涣松嘴。 “孙东家,有些事你尽管去做,对你绝对没有坏处,可有些事你只要开口问了,可能会引来杀身之祸。” 吴雍轻飘飘地说出一番令人惊悚的言论。 而他身后站着的吴箭,假装不经意地拍了拍腰间反光的匕首。 从刚来别院就被拿捏得死死的孙来旺,被吓得一个哆嗦,只能低头喝着空杯子里的空气,缓解着尴尬。 坐于对面的吴雍,则目光幽幽地盯着多嘴的孙来旺。 心道:如果不是还需要你活着来迷惑林羽,助我完成大计,就凭你刚才的问题,就能将你丢进池塘里养花喂鱼。 “孙东家,假意卖粮之事,事关重大,三日内,不可再让第四人知晓,否则一旦传扬出去,坏了大事,我想保你也保不住你。” 吴家果然是动用了粮行的人脉,要操纵粮价了。 原本大家对吴家接连在林羽手里落败,失去了信心,如今吴家挺身而出,他们还能再坚持一两个月,继续囤粮不卖,等着涨价发横财! 孙来旺守得云开见月明,像只哈巴狗似的,笑得满脸谄媚。 “我晓得利害,吴东家你把心放进肚子里吧,等我高价卖了粮赚了钱,一定把你今天花出去的还给你,不让你赔本。” 吴雍低头喝茶,掩饰住眼里的嘲讽:我会做赔本生意? 第二百三十二章 春耕很忙先别忙 我通过你给林羽赔几百两银子,目的是换几百万两银子! 至于那些墙头草粮商们,囤粮又不是为了吴家的利益,有些人还想高价卖给吴家酿酒用的粮食,死活与我无关。 抬起头放下茶杯,吴雍故意打了一个哈欠。 不等他开口,识趣的孙来旺立即起身。 “吴东家好好休息,我先告辞了,你要节哀,保重身体啊。” “……” 真是哪壶不开你提哪壶! 吴雍脸上的假笑险些破裂。 他僵硬地点了点头,目送孙来旺离开后,将对面的茶杯拿起,扔进了池塘里。 咚! “让我们的人抓紧造势行动,趁着林羽信心大增,明日一举将其拿下!” 妨儿的尸身已经运回益州的府上。 停棺三日。 “我要在妨儿下葬时,让妨儿看清楚,为父是如何利用他布的局,替他完成遗愿的。” …… “最美是人间四月的天~~” “一江春水……” “老爷你可真高兴。” 林大力打断了林羽哼的歌,探头看向后面跟着的六辆板车。 也不怪老爷高兴。 任谁被限制购粮大半个月,突然有三万斤粮食送上门,还没有马上收钱,心里也会开心。 “大力,今天你辛苦了,好饭不怕晚,午饭给你加一只烧鸡。” “谢谢老爷!” 林大力开心地跟着老爷哼起了欢快的调子。 将三万斤粮食放到仓库里卸车。 林羽叫来石三哥,让他组织干零活的妇孺们,前来挑拣新到的大米高粱。 “挑拣完,马上清洗了再酿一批酒,这批酒能有两万斤,酿成用来储存窖藏当酱香酒卖。” “羽娃子,这一批只酿两万斤吗?” 石三哥不知道重碧酒的配方,但也能大概推断出如今仓库里的粮食,能酿四五万斤酒。 既然孙氏粮铺开始卖粮了,也不必再囤积口粮,完全可以一股脑地全部酿成酒,还能多卖钱。 一套酿酒的工序下来,极其麻烦。 对于现在加盖的酿酒作坊来说,一批次只酿两万斤,有些大材小用。 林羽知道三哥的心思,没有正面回应这个问题,而是调侃道:“不愧是自己做生意的人了,三哥的心如今也大了。” “羽娃子你莫笑话我……” 成功转移了话题,酿酒的斤数问题就这么确定了下来。 孙氏粮铺主动前来卖粮的消息,一经传开,酒坊的工人们干起活来,更有奔头。 尽管林羽只让大家酿制两万斤重碧酒,但他们心里隐隐都在期待,能够再来五万斤、十万斤、甚至更多。 只有这样,大家才能领得到更多的工钱和赏钱。 今日跑了趟城里,耽误了吃午饭。 林羽回到家时,吃过午饭的陈灼灼正在凉亭里敲打着算盘,认真到根本没听到他回来。 “相公,快洗了手来吃饭。” 直到陈娇娘亲自将热在锅里的饭菜端出来,饭香扑鼻,陈灼灼这才抬起头来。 她赶紧放下手里的算盘和毛笔,欢快的像只跳脱的兔子,一蹦一跳地跑到林羽的旁边落座。 “夫君,我刚才给田里的收成算了笔账,光是种植一万亩的甘蔗苗再倒手卖给江氏糖坊,今年至少能纯盈利五千两!” 早在灼灼嫁进来之前,林羽就在老丈人那里,听说了她一直掌管陈家的账目。 不管老丈人是有意还是无意的,由于后院诸事都由娇娘操持,灼灼跳脱的性格不适合在这些事上为娇娘分忧。 恰好家里缺个算账管账的,林羽便让灼灼试试。 没想到仅用一上午,她就把田里堆积了一个多月的账目,全部理顺了。 “灼灼,你可真是一个算账的小天才。” 得到夫君夸奖的陈灼灼,嘴角疯狂地上扬,身体微微摇晃着。 林羽觉得她如果长了尾巴的话,此时一定摇成了风扇。 真是憨态可掬,让人喜欢。 “夫君你不知道,我爹还担心你买了这么多荒地,种了甘蔗会亏钱。” “亏是亏不了的,附近山水养人更合适种植甘蔗苗,回头让咱爹把那些种不了粮食的地方种一些甘蔗试试,积少成多也是一门收益。” 勿以小钱而不赚。 哪怕林羽如今的身价,已经是旌阳本土首富,但他深知财富是靠积累出来的道理。 该花的时候花,但该赚钱的时候必须赚钱,哪怕有一亩三分地,种上几千根甘蔗,每年还能得几两银子呢。 只要不是干违背法纪与良心赚的钱,抠搜一些慢慢积累,绝对不丢人。 陈灼灼记下他的建议,想着下午回门的时候,和爹说一说。 “灼灼,昨日发生了太多的事,本该今日一早回门的,却只能推到下午去,对不起。” “这么近,晚上回去吃个饭都行,我没那么矫情啦。” 尽管陈灼灼是被陈财福养在深闺里的富家小姐,但脾气却随和又大方。 做起事来认真又能干,最重要的是,昨晚他没有洞房,为了确保安全宿在了门房,她也没有二话,更不觉得委屈。 得妻如此,林羽算是捡到宝了。 “相公,灼灼,一起吃些吧。” 陈娇娘专门多拿了两套碗筷,陪着林羽一起吃。 “小薇呢?” “吃过饭去拔秧苗了,到了这个时令她闲不住的。” 自小勤劳惯了的杨薇,不可能像以色侍人的美妾一样,呆在家里吃白饭。 特别是灼灼带着一把金算盘嫁过来,在凉亭里敲了一上午,让她更加有危机感了。 林羽听到娇娘这么一说,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把小薇叫回来。 告诉她过几日可以用秧马拔秧插秧,能事半功倍。 今天孙来旺突然主动送粮食上门,他总是觉得心里不踏实,有种一脚快要踩进悬崖下的感觉。 “假如粮行承受不住压力,打算把囤积的粮食倒卖了,我再晚两天推广新农具。” 不是他不记仇,而是粮行里把持大头的,都是根基深厚的世家大族。 他要借着徽之兄把消息送到皇帝面前的东风,才好扶摇直上。 从长远来看,粮食增产对粮行有增益。 但粮商们在利益一致时,能够齐心协力,遇到变故,都是先独善其身,就怕有目光短浅的人被吴家挑唆利用,把囤粮失利的账算到他身上。 “我倒不怕算账,就怕农具推广因为我的缘故产生阻碍,所以春耕忙我也不能着急,反正这个耕种期用不上新农具,等等看吧。” 推广新农具不比打仗更惊险,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到了傍晚。 林大姑父买的木材,陆陆续续送达到了石林村,放在和山里砍来烧石灰的木材相距不远的地方。 第二百三十三章 风雨晚来疾 不知情的,还以为是专门买来烧石灰用的。 当然了,这和林羽故意宣传有关。 林大姑父把尾款结清,将押车的队伍送走,乐呵呵地打探道:“羽娃子,这些木材到底能赚多少钱?” 去农林场买木材时,林大姑父搜肠刮肚,把这辈子能用上的话,全部拿来砍价。 终于因为买得多,以最便宜的价格,买回来了这些木材。 开始他还以为是羽娃子要用,尽管没提工钱的事,他也乐得帮忙。 后来三娃告诉他,是自家与羽娃子一起联手做生意,像倒卖野甘蔗一样能赚钱,他既相信羽娃子不会让自家吃亏,又担心上万两银子砸进去,亏了全家砸锅卖铁赔不起羽娃子的钱。 所以,他根本不关心木材是用来做啥的,只关心它能赚多少。 “爹,都和你说了,不要瞎打听。” 石三哥无语极了。 他还记着羽娃子说的话,农具的事,在没当众展示前,绝对不能透出口风去。 爹要是知道能赚多少钱,一定高兴得四处宣扬去吹牛皮,可不能坏了羽娃子的大事,成了千古罪人。 “大姑父,三哥说得对,你就别打听了,反正这些木材拉回来,就算没有人买,最后也是我担着。” “你这娃子,姑父不是这个意思……唉,算了,我先去田里忙活,等要卖木材的时候记得喊我。” 以前当家做主的林大姑父,随着儿子儿媳妇们在林羽家成了管事。 如今逐渐变成了家里打杂的闲散人员,哪有需要往哪里搬。 他还憋着一口气,想通过这次做买卖在媳妇面前,树立雄风呢。 林羽看到大姑父因为最近吃得好,脸上的皱纹长开,像是年轻了十岁,张了张嘴,还是咽下了让大姑父再等几天,骑着秧马去干活的话。 人嘛,忙点好。 “三哥,每年插秧的这段时间都要下小雨灌青,你记得把木材用油布盖好,看紧些别出差错。” “放心吧你,自家赚钱的东西,比我的眼珠子还宝贝呢。” 尽管着急倒手木材,但石三哥知道羽娃子不说卖,他就悄悄咪咪地囤着。 有些话根本不用问出口。 跟着羽娃子混,三天吃撑九顿。 尽管旌阳地处蜀地平原,但雨水也是说来就来。 傍晚时夕阳还高悬在山巅,夜幕还未降临,一阵凉风吹来,就下起了密密的小雨。 如此一来,拔下来的秧苗泡在待插秧的田间地头里,也不担心死了。 许多位于山坡高处,难以灌溉的旱田里,享受了这场甘霖,每亩还能多收几斤粮食。 下了工回家拔秧的村民们,不少人站在雨线之中,虔诚地双手合十,朝着天地作揖。 “感谢老天爷,今年又是一个好年景。” “天下太平,风调雨顺。” 林羽听着大家朴实的祈愿,抬头朝着乌云满布的天空望去。 想到玄学之说里,风调雨顺之象,确实与天下太平是相辅相成的,是步入盛世之兆。 尽管诸事纷杂未定,但心中却轻松了不少。 宁做太平狗,莫做乱世人。 只要外部大环境没有太大的变动,他蒸蒸日上的致富道路,就能一直往前进。 “这么好的雨天,不吃顿羊肉火锅可惜了。” 再加上今晚可是洞房花烛夜,适合进补。 饶是外面风欺雨疾,林羽立身厨房中,慢慢烹饪,一些无头思绪也渐渐融于浓汤之中。 “林哥哥,今晚又可以吃火锅了吗?!” 一身蓑衣的杨薇,举着两只沾满泥巴与稻根的小手倚在厨房门口,脖子伸长嗅啊嗅。 林羽扭头看到她满脸是泥,忍俊不禁:“今晚吃羊肉火锅,羊排都煮白了,快去洗脸,喊娇娘和灼灼她们吃饭了。” “娇娘姐姐!灼灼姐姐!开饭啦!” 由于陈光儿这几日一直忙着筛选纸张,晚饭都是自己开了小灶饿了就吃,不饿就埋头忙活。 所以晚饭,只有一家四口坐在堂屋里面,围炉温酒慢慢品。 外面雨水顺着屋檐落在人工挖的小池塘里,附近的溪流哗哗作响,竹叶籁籁出声。 吃饱喝足的林羽,眼前是静谧野趣的夜色,耳边是媳妇们的闲话家常。 他脑中突然闪过爷爷说过“不求大富大贵,但求家宅安宁”这句话。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外面有一股泥土的腥味扑了进来,卧躺在榻的林羽,慢慢地坐直了身体。 眼神也从迷醉,变得彻底清明。 家宅宁安靠求是求不来的,只能自己创造。 林羽趁着媳妇们聊得正欢没注意他,出门往茅房走去。 走到拐角处,喊来大力。 “让初东和初南进城一趟,打听一下粮行的情况,还有,再去县衙问问唐大人,粮商们是何态度。” 马上就是他与吴家决一雌雄的时刻,哪怕万事俱备,不到临门一脚决胜负,也要一直悬着心。 表面收了赔偿不作为,那是装给吴家人看的。 暗地里磨刀霍霍,自己才能心安。 林大力看了一眼越下越大的雨夜,二话不说,闷头朝护院们住的院落冲去。 …… 城内。 尽管斜风细雨时急骤,但青江酒楼的门口依旧车水马龙。 甚至还有客人为了能够在天气不好时捡漏,特意前来,今夜的客人,反倒比平时更多了一些。 “二楼甲字号包间原定客人未至,空了!” 跑堂小二刚收拾完包间,到前台汇报。 当即就有排队等候的客人兴奋地对着身边同行的友好大喊:“不枉我匀特意前来捡漏,在这里等了一个时辰,终于捡到了,先给我们上一斤重碧酒!” “上十斤。” 这时,门外传来一道响亮又豪气的男声。 佟掌柜听出对方的口音来自京城,循声望去。 对方三十左右,身上的衣服配饰低调却很奢华,从头到脚没有千余两置办不下来。 生怕贵客不知酒楼的规矩,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他赶紧迎上前去解释。 “客官,我们的包间要提前预订……” “我订他们捡漏的那一间。” 男人从怀里掏出一锭黄灿灿、沉甸甸的金子,塞到成功捡漏的那人手里。 “兄台,赏个脸,我远道而来,就是为了品尝旌阳的重碧酒,劳你割爱了。” “这怎么使得!你也太客气啦,哈哈哈。” 嘴上说着客气的客人,手上却麻利地将金子塞进怀里,对着佟掌柜说明。 他捡漏的包间,让给了这位贵客。 出手如此阔绰地抢位置,让后方排队的客人们羡慕嫉妒不已。 不愧是京城来的贵客,那锭金子能有一斤沉! 贵客见大家的目光全部集中到了他的身上,按照指示,继续彰显着他的豪气。 “等我喝完酒,若是此酒真如传闻一般绝世无双,我便前去石林村预购二十万斤,到时候请兄台你痛饮一坛,如何?” 第二百三十四章 欲购二十万斤重碧酒的京商 “一言为定!” 拿了金子还能白得一坛酒,谁会拒绝天上掉馅饼还直往嘴里塞的好事? 起初捡到漏的客人,笑得合不拢嘴,满口答应下来。 生怕对方反悔,客人追问:“敢问兄台家住何处?我不是想去拿酒,只是想和兄台做个朋友。” “我的家在京城东郊,族上世代经商,生意遍布各地,我在旌阳没有宅院,在蓉城的锦江书院附近,倒是有间府邸。” 锦江书院可是蓉州的地标建筑。 在附近有府邸的人家,非富即贵。 再加上这位远道而来的贵客,出手豪爽,谁也没怀疑他的说辞。 连一向识人无数的佟掌柜,上下打量着对方,无论是从衣着、谈吐还是气势来看,确实是位富商。 “客官既然得到了这间空闲的包间,那便二楼请吧。” 佟掌柜亲自领着这位京城来的富商上了二楼甲字号包间。 他倒不是看人下菜碟,而是对方说明来意,是为预购二十万斤重碧酒而来。 身为唯一一家拥有重碧酒散卖权的酒楼,无论于公还是于私,佟掌柜都得替林羽,把这桩买卖促成。 “上酒!” “客官要不要尝尝这里的招牌菜?” 在佟掌柜的推荐下,这位京商把所有招牌菜点了个遍。 佟掌柜看了一眼跟着京商的两个随从,为难的说道:“客官,这么多菜,只怕吃不完。” 京商抿了一口先上桌的重碧酒,脸颊逼出一抹红。 他似上了头一样,兴奋大叫:“无妨,今日能饮重碧酒,我高兴,吃不完的菜扔给门口的乞丐去。” 不愧是京城来的富商,上百两银子说扔就扔。 佟掌柜见京商对重碧酒赞叹有加,对于促成这门生意,更有信心。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京商喝完了半斤重碧酒,手里捏着的筷子一个劲的哆嗦,嘴巴还不停歇。 “佟掌柜,实话告诉你……我其实……是特意引起你的注意,勾你过来的……哈哈哈!” 看出来了。 佟掌柜给京商倒了杯醒酒茶在旁边备着,等着对方的下文。 “我打听过了,除了石林村,只有青江酒楼有重碧酒,这东西它真稀罕,这酒一定还没传到京城去,我想捡个大漏!” 提及正事,京商的醉意仿佛去了大半。 看着佟掌柜的眼神,像是看那勾栏院里身材最火辣的姑娘,眼中喷火。 “二十万斤重碧酒我倒手卖去京城,每斤涨价一两银子,我赚二十万两,如此稀罕的好酒,我涨价五两银子,京城满地黄金,谁会嫌贵?” 确实如此。 别说眼前这个京商想这么干。 佟掌柜都想借着和羽娃子关系匪浅,买几百斤重碧酒转手。 只是第一批酒因粮食有限,除了预购的十万斤以及,供应酒楼都困难,他也没有向羽娃子开口。 “客官,这件事我做不了主……” “无妨无妨。” 京商从怀里又摸出一锭金子,强硬地塞给佟掌柜,打了个长长的酒嗝。 “我只是听说你和林公子交情好,想请你帮我引见一下。” 拿人的手短,何况这对羽娃子来讲,也是一件好事。 能够卖得出二十万斤重碧酒的商家,绝非泛泛之辈。 借助京商的渠道,以最快的速度,把重碧酒的美名散播到京城去,对羽娃子也有益处。 佟掌柜考虑再三,决定做一个顺水人情。 他看了一眼窗外的落雨,笑声说道:“今晚客官先留宿在此,等明日我亲自带你去石林村。” “当真?那可太好了!” 京商兴奋地又灌了一大口酒,还热切地拉着佟掌柜。 声称只要生意谈成,少不了他的好处。 佟掌柜又不是为了索要好处,才当这个引见人。 但他还是顺势附和着,并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京商的具体来路,记在心里,等着明日告知林羽。 同时,也得让林羽晓得,他只是介绍,并非信任这个京商。 生意谈不谈得成、怎样谈,他概不负责。 …… 咕噜咕噜。 锅里最后一块羊排,随着冒出的气泡上下翻动。 当林羽在外面透了透气,重新回到室内时,杨薇将最后一块羊排夹到碗里。 见他来了,有些舍不得地夹起羊排问:“林哥哥,你还吃吗?” “我吃饱了,你辛苦劳作了一日,多吃些。” 杨薇最想听的就是这番话。 她筷子调转,把羊排塞进嘴里面,脸上露出享受的表情。 林羽见她还一如既往的,只要吃饱就很知足,想到唐知涣提及杨母和杨小芳被林宗叔杀死,但杨家父子不肯收尸,让把她们扔到乱葬岗的事。 最终还是决定,自己派人去县衙,交完停尸费,买两口薄棺把人葬到东湖湾去。 好歹是生养了小薇的亲娘和亲妹妹,人死灯灭,这一世缘分尽了,以后再无瓜葛。 “林哥哥,我把肉吃到脸上去了吗,你一直盯着我瞧?” 杨薇捧着空碗犹豫,她还想再喝碗汤来着。 可被林哥哥这么盯着看,她忍不住打了个饱嗝,只能恋恋不舍地放下碗,用手抹了把脸。 也没脏呀。 “肉吃到脸上去多吓人,还是放进肚子里更安心。” 林羽调侃一句,引来陈娇娘与陈灼灼捂嘴偷笑。 杨薇微恼,朝着林羽扮了个鬼脸,放下碗搂住陈娇娘的胳膊。 “今晚该我和娇娘姐姐睡了,我吃饱了,先带娇娘姐姐走咯。” 如今大家已经习惯了婢女们收拾桌椅碗筷。 杨薇把陈娇娘拉起来,走到门口时,还不忘记朝着林羽得意洋洋地挑了挑眉。 看得林羽又无奈又好笑:就算小薇你今晚想让我和娇娘睡,我也是分身乏术啊。 因为,他今晚必须把欠的洞房补上。 等杨薇走到房间,才猛然想到这个问题,惊呼出声:“娇娘姐姐,林哥哥他今晚不会要和灼灼姐姐一起睡吧?” 正在拆解发髻的陈娇娘,不小心弄疼了一缕头发,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她生怕小薇使小性子,还要把灼灼拉来一起睡,刚想解释男女之事,却听到小薇嘿嘿发笑。 “太好了!希望林哥哥能多和灼灼姐姐睡一段时间,这样就没有人跟我抢娇娘姐姐啦。” “……” 虽然陈娇娘对于杨薇的偏爱很感动,但她想到相公日渐精壮的身体,还有充沛的体力。 初经人事的灼灼妹妹,可能承受不住连续多日的同床共眠。 “希望相公能够控制好自己,不要吓着灼灼妹妹。” “娇娘姐姐你嘀咕啥子呢,我明天还要早起下地呢,吹灯啦。” 灯灭声熄。 只有雨声淅沥。 洗漱完,同处一室的陈灼灼和林羽,一个坐在床内贴着墙,一个坐在床沿悬着腚。 四目相对,两人之间少了成亲当日的旖旎氛围,多了一分像是完成任务的尴尬。 “那个……夫君,回门的时候,我娘问了同房的事,她明天应该要来咱家,所以……所以你……别坐那么远行不行?” 第二百三十五章 瓜熟蒂落 不等林羽有所回应,向来喜欢身体力行的陈灼灼,主动挪到床边,一把抓住林羽的手,红着脸将人拽到了床上。 再次四目相对,两人的面上都是一片烧红。 陈灼灼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哪怕乳娘曾教导过这方面的事,但纸上得来终觉浅。 面对眼前英俊的男子,她一双眼睛不知道该放在哪里,还要用心想着秘戏图里的动作,不知道该动手还是该动嘴。 作为已有过夫妻之实的林羽来说,他应该算是熟手。 但他顾及着灼灼的感受,不可能像和娇娘在一起时那样,说说骚话促进感情。 直接硬来?那还不在灼灼心里留下阴影? “灼灼,你要是不着急的话,不如我们吃些水果聊聊天?” 说到底,他和灼灼独处的时间,加起来没有一个时辰。 不像当初和娇娘一样同甘共苦过,着实不太好下手。 陈灼灼此时也有些口渴,还在理着脑子里那些乱糟糟的图画,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外间的桌子上,摆着不少时令水果。 林羽穿上外衣去拿水果,看到婢女们都在门口守着,闹了个大红脸。 “你们离远些。” 他其实是想让这些陈家带来的婢女们,去廊下候着。 可谁叫外面下着雨呢,担心她们感染了风寒,只能往远处赶。 四个贴身婢女面面相望,险些绷不住当场笑了出来。 没想到姑爷居然比小姐还害羞,真是新鲜。 林羽装作看不到她们打量自己的眼神,把桌子上的水果一扫而空。 水果放到床头柜上,他返手将门栓锁好。 转过身,刚才还贴墙的陈灼灼,已经捏着一颗野樱桃,朝着他招手。 “夫君,我喂你吃?” 怪不好意思的。 林羽坐到床沿张开嘴,一口能吞俩。 尽管野樱桃的外皮红了,但它就像眼前羞涩的少女一样,外表成熟但内里透着一股青涩的微酸。 必须小心翼翼地品尝,方能不辜负其中的滋味。 “好吃吗?” 陈灼灼眼含媚意,等着他夸奖。 这些水果可是她最爱吃的,并且亲自挑选的,当然希望夫君能够喜欢。 “唔……好吃。” 林羽反手挑了一颗熟透的樱桃,塞到陈灼灼的嘴里。 两人身体接近,能够闻得到对方嘴里散发出水果的香甜,呼吸逐渐变得急促起来。 就在林羽打算交换品尝彼此准备已久的美味时,有些紧张的陈灼灼推了他一把,拿起水果盆里的甜瓜。 “夫君,我们先吃个瓜吧。” “听你的。” 甜瓜皮薄肉厚,带着独有的瓜香。 林羽剥去了甜瓜的外皮,里面鲜嫩多汁的果肉,勾得人肚子里的馋虫直叫唤。 他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块轻咬了一口,果汁从嘴角溢了出来。 “唔……夫君,你轻点儿,这瓜熟透了,一咬就爆汁。” 陈灼灼同样是吃得满嘴流汁,不停地用舌头舔着嘴角的果汁。 没有肥料的加持,甜瓜不过半斤。 两人一起同吃,啃了几口便吃光了。 “夫君,好甜呀。” 陈灼灼憨态可掬的小脸上,满是意犹未尽之色。 她主动抱住林羽,张开小嘴讨着吃食。 “夫君,我还想吃。” “一个甜瓜而已,为夫当然能满足你。” 又一个甜瓜吃得两人满嘴都是甜蜜的果汁,口水粘稠的都能拉丝了。 林羽忍不住暗自感慨:这瓜真是又软糯又甜美,不愧是人间美味。 随着两人品尝的越来越多,距离越来越近。 烛光倒映的两道身影,也渐渐地融为了一体。 不同于陈娇娘初次时的害羞,陈灼灼热烈而奔放。 床腿吱吱呀呀地响了半宿,后半夜才彻底的安静下来。 候在门口的婢女们,听着里面的动静,一个个激动地红了脸。 “没想到姑爷长得高瘦,体力这么好。” “咱们小姐有福了。” “咯咯咯!” 清晨。 林羽听到鸡叫时,自然而然地睁开双眼,下意识地扶了一下后腰。 还好,这段时间的锻炼和增重,没有让他昨晚掉链子。 谁说瓜熟蒂落会痛的? 至少灼灼体质好,昨晚享受得很。 林羽扭头看了一眼睡得香甜,一边喊着“夫君吃瓜”,一边舔嘴唇的灼灼,凝视着她娇艳欲滴的红唇看了片刻。 还是强忍着打扰她美梦的冲动,蹑手蹑脚地起身穿衣,出了房门,继续锻炼身体。 这样晚上才能不露怯意。 经过厨房时,他不忘记叮嘱厨娘,炖一道乌鸡红枣汤,给灼灼补补身体。 “哦吼。” 来到竹林时,猫熊早已在此等候。 见林羽来了,兴奋地张开熊爪往上扑。 雨停了,但地上积了不少水洼,它的身体上挂着不少的泥巴。 林羽侧身闪过,看到猫熊扑进水坑里,身上的白毛更灰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熊娃子,我今天抽空给你洗个澡吧。” 踩着水坑嬉戏的猫熊没有回应。 它不反对,林羽就当它同意了。 雨后的竹林更加湿滑。 哪怕林羽小心谨慎地练习,还是有好几次险些闪到腰。 好在随着时间和经验的累积,他如今已经练成了,哪怕跌进万丈深渊,不论死活也能冷静应对的心态。 倒是没有马前失蹄,像熊娃子一样摔进泥坑里,啃个满嘴泥。 练完功,吃过早饭,林羽前往村口查看昨日送达的木材,有没有被水淋到或泡到。 刚到村口,他就看到一辆外表华丽的有些烧包的马车,自东向西而来。 “羽娃子!” 隔着老远,就听到佟叔的声音。 林羽定睛一看,挑起车帘往外探头的大叔,不是佟叔又是谁? “江兄不是去益州了吗?这么快回来了?” 再说了,江兄的品味不应该换一辆这么华丽的马车才对。 怀揣着满心的好奇,林羽暂时没往木材方向走,站在原地等着马车靠近。 “吁!” 距离他还有十丈远时,马车勒停。 还没等林羽迎上前去打趣江南雁一番,刚修好的水泥路上,传来马蹄的嗒嗒声。 又一辆熟悉的马车,自东向西而来。 这回林羽只是扫了一眼,便认出这是昨日来过的孙来旺的马车。 “今天出门也没听到喜鹊叫,贵客临门的人倒是不少。” 为首的马车车窗挑开,佟掌柜率先踩着马凳下来,直接把林羽拽到一边。 趁着里头的京商还没开口,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原来如此。” 林羽朝着欲购重碧酒的京商看去,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尽管来的不是江兄,但是,一样令人心情愉悦。 还没等林羽开口打招呼,京商兴奋地冲过来,主动找他攀谈起来。 “林公子,久仰大名,今日一见实在是万分荣幸!我想与林公子携手与共,让重碧酒成为天下第一酒,不知林公子意下如何?” 第二百三十六章 签订双倍赔偿 “好啊。” 面对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林羽没有拒绝的理由。 佟叔说了,这个姓贾的京商,要预购二十万斤重碧酒,运到京城倒卖赚差价。 光凭给他送钱让他赚这点,他也不可能伸手去打笑人脸。 二话不说,比划着自家酿酒作坊前面的空地,差大力去附近给光儿新建的屋舍,搬套桌椅茶具坐着聊。 “林员外!林员外!” 屁股还没坐热,孙来旺拎着衣摆踩着水坑小跑过来。 看到有客人在场,他惊讶了一下:吴东家让我来稳住林羽的时候,没说还有别人在啊。 “你这是特意来送粮食的吗?”林羽示意孙来旺坐下说。 不料,孙来旺连连摆手拒绝,苦着脸解释:“我本来是打算今天先送一半的粮食过来,谁知道车队在经过益州的郡府时出了差池,被府衙扣了下来。” 话到这里,孙来旺特意停顿一下。 看到林羽面色微变,十分在意,这才假装急切的继续说道:“我正打算快马加鞭前去处理,绝对不会耽误了送粮的事。” 郡府原本是指益州郡守的官署所在。 但由于连年战乱,益州又处于天高皇帝远的地带,郡守全是当地权贵靠手里的军队推上位,借助权柄搜刮民脂民膏。 导致官署多次变迁与扩建,前朝最后一任益州郡守更是把大半个益州府城,纳入囊中,日日选妃、夜夜荒淫。 大常建立后,打通了剑南道刺史官署所在的蓉州与益州的山路,新建了一片城池,并将官署居于新旧城中心,旨在更新风貌、增进人口、带动发展。 但当提及益州郡府时,当地人都知道这是府城至今最繁华的地方,住在原郡府的人,都是家族底蕴深厚的权贵。 同理,住在那里的也大多非贵即富,拦路打劫或是恶意吃拿卡要的事,自然不会发生。 “怎么会在郡府那一带被扣?难道与唐大人曾给府衙上书,限制囤积粮食有关系?” 林羽如此机敏的反应与丰富的联想,倒叫孙来旺愣了愣。 吴东家只是让我以这个借口,来稳一稳林羽的心。 想要查验,一去一回只用一天一夜的时间。 担心林羽像昨天送粮一样跟着他前去,孙来旺只能打了个马虎眼。 “应该是,反正我去了,把我们的契约拿出来给府衙的官爷们瞧了,他们自然会放心,一定误不了你的事,我特意前来,就是顺道告诉你一声。” “那我就放心了。” 林羽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心道:从旌阳城内到益州城去,并不路过石林村。 再看对面稳如泰山般坐着的贾京商,他脑子里闪过一个字——巧。 是无巧不成书,还是,有人故意制造的巧合? 假如他现在派人跟着孙来旺去 等到孙来旺急匆匆地离开,贾京商试探着问他:“林公子,刚才那位孙东家说粮食被扣下了,耽误你酿酒吗?” 当然耽误。 可面对着要购买二十万斤重碧酒的大客户,这么说不合乎常理。 “不耽误,你是从京城来的,可能不晓得边的情况,听说剑南道以外的粮食欠收,所以境内的粮商们都在囤粮。” “此事我这一路走来,也听说过,外地确实粮食减产,听说江南水乡今年春日多地下冰雹,也有可能会欠收。” 贾京商说话七分真三分假。 这七分真还有三分是林羽掺的假。 林羽看破没说破,抿了口茶,言归正传。 “听佟叔说,贾兄想要买二十万斤重碧酒,可惜你来得不凑巧,酒坊里只有十万斤还没酿好的酒,但已经全部预售出去了。” 他的话让佟掌柜后背冒了一层汗。 大意了。 别看羽娃子嘴上不提囤粮对酿酒有多大影响,但是,心里一定担心生意谈成,无法如期交酒。 这才想着拒绝这桩生意。 贾京商在来之前,就知道林羽年轻但谨慎的性格。 而他要做的,就是利用林羽的谨慎,达成目的! “林公子,你既然能预售十万斤,也能向我预售二十万斤,剑南道内粮食紧张也不是问题,卖酒可算得上是暴利,你一斤粮食多花一文钱,我马上能找到京城的大粮商,给你送十万石粮来!” 十万石,上百万斤。 别说酿二十万斤重碧酒,酿五十万斤也用够。 贾京商为表诚意,特意从怀里掏出一张票契和雕刻着一半石榴花的金牌拍到桌子上。 “这是二十万斤的全款定金,一共四百万两银票的票据,还有提取银票的信物,只要是钱庄都能取。” 尽管心里早有准备,前来谈生意的人,既然知道预售一事,不会空着手来。 但如此豪爽的付清四百万两银票,还是让林羽受到了不小的震撼。 “贾兄,说句老实话,我还是首次见到这么大数额的存取票据。” 林羽将爱不释手地欣赏着这张泼天的富贵,再怎么装,也掩饰不住自己的眉开眼笑。 贾京商其实也是第一次见到,想到自己揣了它一晚上,至今还提心吊胆,但在林羽面前,他还是装得淡定无比。 “林公子可以先去验明真伪,再与我继续谈生意。” “好,你稍坐片刻,我派人骑马去钱庄查验。” 钱财无小事。 像用练功券当真币糊弄人的事,林羽见得多了。 四百万两银票票据这么大的数额,不验一验谁也不放心。 他派了初东和初南两人,只拿着票据前去城中。 林羽则继续打探贾京商的口风。 给钱给得这么痛快,一定是有条件的。 “林公子,验明票据真伪,就能证明我想合作的诚意了,只是如此巨款,仅凭我信任林公子便交给了你,家里人也不放心。” 贾京商欲言又止。 似有什么话想要说,但又因为面子不好开口。 倒把此人出手阔绰还有些经验不足的人设,立得稳稳当当的。 林羽赶紧给对方添满了茶,到底还是没能忍住笑,干脆开怀大笑起来。 “哈哈哈!贾兄我晓得你的顾虑,哪怕我的酒坊在这里,家业在这里,全部加起来也达不到四百万两,所以,你对我的信任是一回事,生意又是另一回事。” 贾京商顾不得喝茶,点头如捣蒜。 对对对,就是这么一回事! 四百万两银票的票据说拿就拿,你林羽也应该表一表诚意,这生意就能一拍即合了! “这样吧,只要票据验完,咱们马上签订契约,和我对外说的一样,不能保质保量定期交付重碧酒,双倍赔偿,再花一两银子去县衙存档留证。贾兄,你意下如何?” 第二百三十七章 计成 “好!” 顺利完成东家交代的任务,贾京官拍着桌子站起来,激动得热泪盈眶。 还不忘记给林羽头上戴高帽:“不愧是剑南道第一大诗人,做事就是讲究。” 嘴上这么赞叹着,心里却在暗道林羽大傻冒,等着后悔吧。 “贾兄谬赞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林羽心道:说好的在商言商,你提大诗人的名号有啥用?能打折吗? 哦,对了。 这位远道而来的大富商,买了二十万斤重碧酒,却根本没想过打折的问题。 和昨天主动送粮上门,却按原价卖,根本不赚钱还要赔一笔运费的孙来旺,倒能凑成一对卧龙凤雏。 无论合作双方心里怎么想,在票据验明为真后。 还是顺利地签订了契约。 兴高采烈的贾京商,只顾着查看双倍赔偿的条件,以及标明,分两批送酒,每批限期四十天。 等到签完,将契约拿到手,才发现上面还有“自行提取、过期不候”这一条。 “林公子,这是何意?” 贾京商指着甲方遵守的条约里的这一条,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林羽扫了一眼,轻描淡写的回答他的疑惑:“窖藏酒没有地方放了,再说多放一天又是新的价钱,贾兄不是经常做酒水生意,这都不懂吗?” 贾京商暗忖:我只是蓉州城来的副管事,平时算算账打打杂,哪里知道酒水生意里面的门道。 仔细琢磨了一番林羽的话,确实说的有道理。 加上这批酒,东家根本也没打算提取,只在乎双倍赔偿的八百万两银子。 所以他也没有多想,又与林羽客套了几句,假模假样地确定了提取酒水的日期,就要离开。 “贾兄,别忘了过期不候,你不来取酒,钱就打了水漂了。” “你放心,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的!” 着急去领功的贾京商,钻进马车里,消失在了县衙大街。 独留林羽站在原地,反复阅览着手里的契约,笑得合不拢嘴。 这时,佟掌柜颇为担心的开口。 “羽娃子,没想到你决定得这么快,我还担心你酿酒的粮食没着落,从而放弃这笔生意。” “佟叔你太操心了,活人不可能让尿憋死,就像刚才那个假京商说的一样,剑南道没粮食我还能加价从别的地方买。” 说是这么说。 可佟掌柜见贾京商离去的方向,不是青江酒楼而是像去了城郊,总觉得不踏实。 哪怕和羽娃子说了收了贾京商金子的事,可此时揣在怀里的金子沉甸甸的,坠得他心里发慌。 “羽娃子,东家他拿了益州所有酒楼的账本,说要去见郡府的那些老爷们,应该是请他们出面买粮了。” “江兄倒没跟说这件事,这是打算给我一个惊喜?” 江南雁确实提过,可以帮忙打听从剑南道外运粮的渠道。 可他当时应该是婉言谢绝,没想到江兄还惦记着。 林羽心中感动不已,对着佟掌柜说道:“多亏你们照顾,我的生意才越做越大,这回四百万两银子到手,改日空了,我请佟叔到家里喝一杯。” 得知自己没有帮倒忙,只是不小心把东家的惊喜提前泄露了,佟掌柜悬着的心落了地,说话也放开了。 “羽娃子,只请我喝一杯不够,我能喝一斤。” “到时候酒坊里的酒佟叔你随便喝。” 两人相视大笑。 佟掌柜为能够帮到林羽而开心。 林羽为赚了四百万两巨款而开心。 有了这四百万两银票,要不了多久时日,益州首富他也能争上一争。 同样开心的。 还有呆在别院钓鱼的吴雍。 “老爷,掌柜吴诚求见。” 吴箭难掩激动的语气,让人一眼就能看穿计划进行的如何了。 原本心里还忐忑不安的吴雍,看到钓竿剧烈地颤动起来,没有起身,而是老神在在地与鱼儿拉扯着。 一尾巴掌大的鲤鱼摆弄着尾巴,水花溅到吴雍的脸上,却引来吴雍的放声大笑。 “哈哈哈!我们父子联手打了这么久的窝,鱼儿终于上钩了!” “让吴诚把契书拿来,我要好好欣赏欣赏这八百万的赔偿契书。” 是的。 花四百万两银子,去买二十万斤重碧酒,是吴雍针对林羽设下的圈套。 他先是借助唐知涣打压粮商的时机,让孙来旺主动把三万斤粮食送上门,给林羽一个粮行态度松动的假象。 接着又捏造出一个并不存在的京商,拿着他全部的身家四百万两银子,上门求购重碧酒。 目的只有一个。 “想要空手套白狼?老子套的就是你的双倍赔偿!” 早在听闻林羽利用预售的方法,赚得盆满钵满时,吴雍就想过,利用这一招来设计林羽。 耐何林羽实在是太过警惕,连妨儿带着那些已经交了银子的富家子弟前去补签赔偿的契书,都是白跑一趟。 于是他只是选择让妨儿大展手脚。 没想到妨儿刺杀失败,倒是让险胜一局的林羽自信心膨胀,借助着唐知涣的帮助,更是丧失了危机感。 这才终于计成! “东家,契书来了。” 吴诚点头哈腰地将揣在怀里的契书,递到了吴雍的面前。 这回吴雍没法再强装镇定,急忙将手里的鲤鱼扔回池塘里,将手上的水珠在身上抹了抹,接过契书,看了一遍又一遍。 特别看了看双倍赔偿的条件,确认林羽没有卖弄文字设陷阱,只要无法保质保量定期交酒,必定要赔偿,再次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八百万两银子!别说是林羽了,就算是江南雁,也不可能做得了主,替林羽偿还这么一大笔银子!”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还不上? 那就用酿酒作坊还有酿酒方子来还! 眼见老爷正在兴头上,吴箭没有泼冷水。 直到吴雍笑得咳嗽起来,他才连忙轻拍着吴雍的背,低声提醒。 “可是老爷,益州各县传来消息,青江酒楼因为重碧酒,客人爆满,江南雁专门去各个酒楼拿了账簿回郡府,一定是去请江家的老东西们出面,为了林羽向粮商们说和。” 身在吴雍的身边,吴箭只敢说事实,不敢做评判。 以免说多错多,像之前被少东家送回府上的护卫似的,沦落到舌头被割的下场。 吴雍止住了咳嗽,高深一笑。 “我明白吴箭你的意思,有着这层利益捆绑,江家说不定会倾全力保住林羽。” 吴箭附和着点了点头。 “所以,我早在郡府那边留了后手,如今计成,别说林羽了,哪怕是江家,马上也要自顾不暇了。” 利益怎么捆绑的就怎么割切。 这吴雍来讲,不足为虑。 “只是连带着我们吴家,在得到林羽的赔偿还有酿酒方子之前,也要过一段人人喊打的苦日子咯。” 第二百三十八章 多方助力 明明老爷说话没有藏着掖着,可吴箭却感觉自己像在听天书一般。 老爷的计划不是要林羽赔偿八百万两银子,为何还要过人人喊打的苦日子? 吴雍并没解释的想法,只是满脸期待地望着郡府方向,脸上笑容加深。 “一个久贫乍富,全部身家加起来只有几百万两银子的小门小户,还敢和我吴家斗?真是自不量力。” …… 益州城,江宅。 江南雁快马从偏门进了院子,从身边护卫的手里,接过两个沉甸甸的包袱。 里面装的,正是从益州各地的青江酒楼带来的账簿。 江南雁拍了拍这些账簿,一脸的志在必得。 “不论是大爷爷三爷爷还是老太爷,他们知道重碧酒为青江酒楼增加了多少生意,一定会选择给林兄送个顺水人情。” 等朝廷推广新的农具后,像没有背景且家资不够的粮商,定会想着将手里的粮食及时脱手。 可粮行里的话事人,是那些朝中有大靠山的世族,他们扛得住三五个月的压力继续囤粮。 “我要做的,就是请长辈们,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别人怎样我管不着,至少先把林兄酿酒的粮食供应上。” 第一批酿的十五万斤重碧酒,十万斤是交付给散户的,只有五万斤能供给酒楼用。 如今,仅剩一万斤。 哪怕不为了林兄,只是为了青江酒楼的生意,这个忙,江南雁也是非帮不可。 此事光靠账簿还不够用。 江南雁故意在地上抓了把土抹在脸上,又朝着明面上能看见的皮肉上,来了几拳。 身后的护卫们见状,谁也没敢拦着,心里却疑惑:公子不是说报账吗?怎么突然对自己下这么重的毒手? “老太爷,重孙子来看你了……哎哟,快扶我一把,被吴妨那个狗东西派的刺客打伤了,我简直走不动路。” 听到公子这番话,护卫们恍然大悟。 并在心里默默地替死去的吴妨上了炷香。 刺杀时自家公子想和吴家人交手,但林公子下了死命令,只让公子负责照看亲友安危。 可他们一起去的同伴有死伤,这件事呆在益州老宅的老爷们,早已连夜收到了消息。 此时公子再来一出苦肉计的话,吴家可就别想像对待林公子一样,只给赔偿道歉就算完事了。 江老太爷听到江南雁夸张的干嚎声,急忙拄着拐杖小跑出来,看到江南雁风尘仆仆,满身是伤,登时大怒。 “乖重孙,你这是怎么了?吴家的刺客还打伤了你?” “对!要不是林兄拦着刺客,重孙子我呀,就见不到老太爷您了……” 爷孙俩一个因心疼红了眼,一个暗中掐着大腿诉苦,眼含泪珠。 不知情的,还真以为江南雁受了多大的委屈。 而知情的护卫们,为了替死伤的同伴出一口恶气,几乎要把后槽牙咬碎。 让公子骗! 这是吴家应该遭的罪! …… 绵远书局。 半截身子埋在藏书中的宋徽之,抬头看了眼外面的落日,揉了揉发花的双眼,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错觉。 这时,外面街道上,传来男声的吟唱。 “我欲乘风归去……” 男子的歌声并不美妙,但胜在感情到位。 宋徽之合上书,走到窗边听了片刻,感慨不已。 “林兄的这首诗歌,真是百听不腻。” “公子想听,我也会唱。” 不等执笔开口,宋徽之连忙翻开书,假装用功。 别人唱歌可能不要钱,但执笔唱歌很要命。 他还要留着这条小命声讨吴家呢。 “执墨,吴雍来了旌阳后,除了给林兄赔偿道歉以外,真的一直呆在别院没出来过?” 面对公子的提问,执墨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说来也怪。 大家都以为吴雍历经丧子之痛,只怕会比吴妨行劫狱刺杀之事,还要疯狂地报复林羽。 结果却是,吴雍交了钱领了尸体,派人送到郡府江家停尸,自己却呆在别院里,大门紧闭,对外还声称谢绝客人登门拜访。 只有从每日别院采买的嘴里能了解到,吴雍住进别院,一直在水榭钓鱼。 好像儿子的死,还有吴伶醉被重碧酒力压一头的事,都与吴雍不相干似的。 “他倒是沉得住气。” 宋徽之再次扣上书,从书架的一个抽屉里,取出他早已写好,并校对更改了数遍,力求达到最完美的一篇文章。 上面写的是他参加林兄婚宴的喜庆,以及面对刺客时慌乱过后,重振旗鼓杀敌的一日传记。 并把第一次血刃敌人联想成第一次上阵杀敌,言语之间,能看到这篇文章的人,都会代入到吴家的对立面。 本来他是打算,等着吴雍拒不赔偿道歉时,将文章广而告之,打击吴家的嚣张气焰。 如今却只能束之高阁。 “公子,这篇传记还公之于众吗?” “不公之于众难道要孤芳自赏?这可是我第一次杀敌,必须让全天下人都清楚,吴家人是什么德行。” 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宋徽之自然心急。 可父亲说过,谋而后动。 既然这是为吴家惹是生非时准备的文章,绝不能大材小用。 忍忍吧。 忍到新农具的消息传开,林兄的酿酒量爆增,吴家一定会再次出手,到那时,就是彻底清算的时候。 而且到了那时,说不定林兄的身份也会随着新农具的推广而水涨船高,必能将吴家彻底打败! “林兄把木材都买来了,却能忍着不用,我也能忍。” 以前不理解父亲总是说忍耐忍耐,如今宋徽之理解了。 无用的忍耐是废物的行为,但有时候还是要先将胳膊收缩一下,才能重拳出击。 他相信以林兄的智慧,没有利用吴妨刺杀一事造势针对吴家,而是隐忍不发,连带新农具的事瞒得死死的,定是有所图谋。 “我拭目以待,看吴家如何落败。” …… “啊欠!” 林羽把凑到鼻翼下的蒸高粱拿到一边,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这个味道可真冲鼻子! 忽视鼻子的痛苦,他对着负责蒸料的管事竖起大拇指:“干得漂亮,这个味道已经掌握了蒸料的精髓,” “都是老爷指点有方。” 如今把控酒坊重要工艺的,全都是林羽买来的奴仆。 并且他听从了牙行的建议,一买就是一家人。 如此一来,这些人才不会为了一时利益背叛主户。 在没有具体的律令约束的情况下,为了产业安全发展,在选人用人方面,还是得入乡随俗。 “听说老爷又卖出去二十万斤酒,恭喜老爷,贺喜老爷,请老爷放心,我以后都按今天的手艺蒸,二十万斤,三天三夜不合眼一定能盯着大家蒸完。” “后续的粮食还没送来,蒸完这些高粱,把炉子关停吧。” 关停蒸炉再重新燃起,花费木材是小事,还得干烧一日到达温度才能用。 管事费解的问:“老爷,孙氏粮铺的粮食不是明日就能送来吗?” 第二百三十九章 背刺 提起孙来旺要送的粮食,林羽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老爷,啥意思?” “不是一路人尿不到一个壶里,把炉子关了吧,冒烟还废柴,大家出汗多了还要多吃盐。” 管事的听不明白诗句,但听懂了老爷的意思,心里大吃一惊。 难道孙氏粮铺明日不会来送粮吗?! 要是没有粮食,老爷签下来的二十万斤酒,该怎么交货? 定期交不上货,可是要赔四百万两银子! 管家只是担心了一瞬,见老爷淡定自若地哼着小曲,去河边捞鱼,说要晚饭做个酸菜鱼。 他瞬间觉得自己的想法就像那不加酸菜的鱼,把各种担忧抛之脑后。 反正天塌下来有老爷担着,他只管把炉子停了。 老爷让啥时候点火,他再动手点火。 …… 入夜。 吴家别院的大门外,停了一匹从郡府来的快马。 “郡丞大人给你家老爷的信。” 送信的人骑在马背上,趾高气昂地将信扔到吴箭的手里,一句废话不多说,驾马离去。 “论起辈分来,郡丞崔大人还得叫我家大人一声姑父,要不是我家老爷替他走动,商郡丞倒台后,哪轮得到他一个曾经的八品小吏上位暂替郡丞的位子?” 吴箭不屑地轻哼一声。 “都说宰相门前九品官,六品郡丞养的信差,比县令脾气还大,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飞黄腾达忘了根。” 他吐槽完转过身,被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的老爷吓得一个激灵。 直到看见老爷面上含笑,没有教训他的意思,这才松了口气。 看来老爷对这位崔郡丞的态度,也是不满。 尽管吴雍心里不满意崔郡丞的做法,但还是提醒吴箭。 “崔家乃千年望族,在文坛地位不弱于宋家,若非宋良辅佐陛下打理天下有功,吏部尚书一职就该是崔家人当了。” “可崔郡丞不过是一介旁枝子弟,在族里没有影响力,年过三十才当上郡衙吏书……” 吴箭的话引来吴雍的一记眼刀,赶紧住了嘴。 “别看如今的崔郡丞只是崔氏旁枝,借助吴家之力才坐上郡丞之位,只要崔郡丞坐稳了这个位置,崔家人迟早会扶他当上郡守,甚至是刺史!” 众所周知,卖酒可是暴利。 小打小闹只要品质过关,留得住老客就行。 像吴伶醉的生意做到了国外去,多少眼红的人盯着这块肥肉。 吴家除了在商场上会有人情往来的投资,在官场上也会选择这些出身名门,但被边缘化的权贵子弟,进行姻亲捆绑。 唯有这样,才能日益壮大家族的规模和势力,让其他世族想对吴家下手时,掂量一下牵一发而动全身值不值得。 “再说了,如若他当初地位显赫,我们吴家女,又如何能嫁给崔氏子弟做续弦?他身份低微时可是吴家帮的他,如今吴家要让他出手帮忙,他就算不想帮也要帮。” 吴雍说完拿过信封,拆开看了一眼里面的内容。 简洁明了。 “可行。” 就这两个字的答复,却让吴雍心中大定。 他还担心崔郡丞说服不了崔家家主,只能利用崔郡丞的把柄,逼着崔郡丞配合。 如今得到崔家主的认可,他做起事来就不必有所顾忌。 六品郡丞的面子可以不给,崔氏子弟的身份还是唬人的。 再加上有了崔家撑腰,接下来想对吴家落井下石的人们,就得掂量掂量,自己配不配与崔家为敌。 “可惜崔家只经营书局和书院,靠着造纸和藏书赚钱,瞧不上酒行生意,不然,定要将林羽酒坊里窖藏抵债的重碧酒,全部送去京城,给崔家主当答谢礼。” 吴箭听到老爷得了便宜还卖乖,嘴角狠狠一抽。 要是崔家瞧得了酒行生意,只怕吴伶醉都得改姓崔。 “吴箭,给吴家那几位沾亲带故的粮商传个话,让他们停止囤粮,尽快找好下家转手,明日一过,可能会砸在手里等着赔钱。” “是!” 至于其他粮商……吴家自顾不暇,只能自认贪心倒大霉了。 …… 青江酒楼来了一位京官,预购二十万斤重碧酒的消息,早已在有心人的散播下,传得粮行人尽皆知。 粮商们都等着林羽求上门来,瞒着吴家加价卖粮。 最好的下家,自然是林羽。 可那几位沾亲带故的粮商,都是借助吴家当靠山,才能赚到钱。 对于吴雍的话哪怕心中存疑,依然不敢违背。 只能放弃了林羽这个冤大头接盘,联系平时关系好的下家,立即降价处理。 情愿少赚些,也不愿意神仙打起架来,受到波及。 由于这些粮商都没有声张,像一心相信吴家,并等着吴家压制唐知涣,依旧囤粮的孙来旺等人,根本不知道粮行的风向有了变化。 哪怕听到风声的有背景的那些大粮商,等着吴家与林家相争,他们卖酿酒粮食时跟风涨价。 察觉到情况不太对,但在唾手可得的利益面前,依然选择坚守囤粮阵线。 一夜时间太短,眼睛一闭再一睁就过去了。 这一晚,林羽担心初经人事的陈灼灼,把握不了尺度,再伤到身体。 两人盖着被子纯聊天,聊到半夜才睡去。 清晨醒来,林羽喉咙发干,下床后先灌了一壶凉白开。 “相公,你和灼灼妹妹昨晚上做了什么,怎么会这么渴?” 面对娇娘的关心,林羽刚想回答,却听她目光落在他腰间,打趣一声。 “难道相公的嘴和舌头一直没闲着?光说好听的话哄灼灼妹妹了?” 好啊,只不过两天没陪娇娘睡觉,她居然怀疑为夫是个花拳绣腿? “媳妇,要不今晚你也来灼灼的院子里,我让你听听为夫的厉害。” 讲故事嘛,一个人听是听,两个人听也是听。 今晚他就讲女儿国那一段,看明天早上谁的嗓子能哭哑,他就把今天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娇娘。 陈娇娘嗔了他一眼:“你和灼灼妹妹洞房才两日,我怎么能去打扰你们。” “你来了我们三个一起……” 林羽话还没说完,管家急匆匆地跑到门口汇报。 “老爷!不好了!粮铺的孙东家来了!” 整个林家谁不知道昨日卖了二十万的酒,都在等着新粮入库开始酿酒。 孙来旺来了,这可是大好事,怎么会不好了呢? 第二百四十章 以小博大 除非——来者不善。 林羽面对陈娇娘担忧的眼神,拉住她的小手轻轻拍了拍。 “别担心,这世间诸事,除了生死无大事,我应付得来,你去忙你的。” “相公,有事你别一个人承担,还有我们在呢。” 林羽含笑点了点头,等陈娇娘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他这才对着管家似笑非笑的问:“孙来旺人呢?” “老爷,这个狗日的,他扔下一沓银票还有衙门开具的解契书,跑了!” 跑了? 林羽朝着管家伸出手去,接过一沓银票还有解契书。 先数了数银票。 不多不少,正好三百三十两。 “卖价卖的低还是有好处的,赔偿赔得要少一些。” 难怪昨天的贾京商不提打折的事,一定是想着让他赔偿的时候,能够多赔一些。 “用三百三十两搏八百万两,如果真的成功,一定是商界传奇了。” 林羽又看了一眼解契书。 上头写着,在衙门登记的契约书,因赔偿到位已作废,另外。 可能是孙来旺担心算计自己,会惹来报复,还在解契书里写明了,是他毁约在先,之前送来的三万斤粮食,分文不取。 “这么一算的话,应该是不到八百两来搏八百万两,能想出这么一招的人,实在是高明。” 事已至此,一卖一买双方背后的指挥者,拿后脚跟想,也能想到是谁。 吴雍。 当时赔偿那么痛快,还说要求和的话,果然是想让他麻痹大意。 管家听着林羽不停地夸奖着某些人,顿时一头雾水:“老爷,你不生气吗?” 粮食没有运来,二十万斤酒可怎么酿得出来哟! “生气?孙来旺不仅照价赔偿了银子,还白送我三万斤粮食,天降横财,我生的什么气?” “可是……” “哦,你说那位姓贾的京商,花四百万两银子预定的二十万斤重碧酒的事?不急,这不是距离第一次交货,还有四十天吗?” 算上尝试制酒曲的时间,一个月都能酿成的酒。 如今酒坊里制好的酒曲足够一口气掺二十万斤酒的了,酿制十万斤快酒,二十多天基本就能装坛。 剩下的这十来天,足够农具推广了。 可是,站在吴雍的立场来看,这个故意给他设的套,还没有闭环。 “老爷,要不我们花高价去外地买粮吧?” “这个好主意已经很多人说过了,江兄去郡府帮忙问了。” 听说江南雁要出面解决此事,管家终于不再担心粮食从哪里买的问题。 江家可比吴家还要强势。 “只要江家肯全力相助,总有粮商会给江家面子,老爷只管在家里等好消息就行。” 管家再看老爷手里的银票和解契书,脸上露出笑颜,替老爷感到开心。 见状,林羽也没向管家说明,吴家另有后招的事。 毕竟他已经提前防备了吴家走投无路,会搞鱼死网破这一招。 敌人怎样别有用心他管不着,只要他把粮食的命脉抓在手里,外面被吴家搅得天翻地覆,他依旧岿然不动。 …… 益州,郡衙。 郡丞崔衍刚坐到摆满的公文前,忍不住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昨晚夫人拉着他秉烛夜谈,话里话外都是吴雍托付的事一定要办好。 “相公,此事办不成,我娘家的分红没了收益,咱家每年少进账五万两银子呢,我如今身怀六甲,即将临盆,花钱的地方可太多了。” 崔衍身为崔家旁枝,享受不到崔家的分红,自小日子过得拮据。 第一任妻子,便是因为掏不出上千两银子请名医的药费,怀着孩子一尸两命。 年已三十,好不容易娶了个十六岁的小娇妻,哪怕小娇妻祖上只是家生奴,全靠姑姑爬上吴雍的床才举家腾飞,全家列入吴家旁枝族谱,她从小没受到良好的教育。 但为了与他联姻,小娇妻自带吴家送的丰厚嫁妆,还易拿捏。 再加上吴雍鼎力支持,自己才坐上郡丞之位。 他自然是要助力吴雍这个姑父,扳倒敌人。 “只是,光靠每年五万两就想打发我,真是异想天开。” 其实吴雍要办的事很容易。 益州郡守由于上任商郡丞被查抄的事,如今当起了甩手掌柜。 而自己作为郡衙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郡丞,只要发布的官文有理有据,还有像吴家这样的酒行龙头支持,是水到渠成。 崔衍早在吴妨去旌阳参加诗会前,就给家主写了信,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毕竟崔家也想为陛下分忧,让吴家配合着,利用限酒令制止一下奢侈成风之事,甚合陛下心意。 之所以拖着处置,直到吴妨死了才肯松口,就是想多要好处。 “吴雍还是抠门,居然只送来了两部孤本藏书还有十万两银票的孝敬,那林羽在诗会上,可是一口气卖出去二百万两银子的重碧酒,等收拾了林羽,这些不全是吴家的吗?” 崔衍又打了个哈欠。 昨晚和夫人聊了半夜,又劳累了半夜,今日这个差事,他是半点也不想干,却又不能不干。 等到府衙里的其他官吏前来,干脆先把重要的事处理了,叫大家聚在一起开个早会。 郡守不在衙门,除了军事由郡尉处理,剩下的,一切全靠郡丞做主。 对于新上任的这位郡丞,不少官吏面上不显但心里不服。 由于郡衙里根本没有大事发生,不少人围坐在一起,郎儿吊当地摆着龙门阵。 咚咚。 崔衍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等谈论声渐渐平静,这才启齿。 “各位同僚,旌阳的唐县令一纸公文送到郡衙,说益州各地粮商囤粮,你们可曾听说过?” 此事岂止是听说过。 坐于崔衍左手边的钱长史,家里头就是益州城最大粮商。 如今别说粮铺的仓库堆满了,连家里放杂物的库房,全都堆起了米面。 钱长史深深地看了一眼崔衍的脸庞,心中困惑:崔衍可是吴家的侄女婿,囤粮的事吴家也有参与,此时专门提这事,是想让大家敲打粮行,还是想敲打唐知涣? “崔大人,益州城内粮价平稳,略有起伏是正常的,再说,咱们剑南道今年没有天灾,民间粮价涨不了多少,我觉得唐县令里面的一些用词,有些危言耸听。” 拿不准崔衍意图的钱长史,说话还是趋于保守的。 而负责益州诸路水运的水曹杨大人,家里同样等着粮食涨价大赚一笔,他才二十七八,为人年轻,心里憋不住话,张嘴便道:“什么叫危言耸听,姓唐的他简直是满口喷粪!” “囤粮就是发国难财吗?那些粮商明明是先把粮食积攒起来,等到别的地方闹了灾,还可以运过去卖,总比灾民想买粮的时候,手里有钱买不到粮食饿死人要强!” 第二百四十一章 限酒令 此乃诡辩。 在座的人心里清楚,但谁也没点破。 其他人也不着急,等着崔衍出面把这道公文驳斥回去。 毕竟这样才符合吴家的利益。 “唉!” 崔衍装模作样地长叹一声。 “本官知道各位同僚一心为民,奈何唐知涣借长乐郡主之手上奏,恐怕此事已经传到了陛下的耳中。” 什么?! 这一回,刚才还作壁上观的官吏们,全部坐不住了,惊得站了起来。 而刚才叫骂得最厉害的杨水曹,反倒缩了缩脑袋,确认道:“崔大人这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你说呢?” 崔衍不答反问,淡然地掸了掸官袍袖口。 唐知涣上奏的事没有瞒着郡衙,并且确实在公文里提到过,长乐郡主曾关注此事。 剩下的,全是崔衍为了拿捏面前这群人的心思,真假参半地编造出来的。 仅有一点,也是重要的一点,他不敢胡编乱造。 那即是,陛下确实已经知道剑南道粮商囤积粮食一事,崔家还等着借用这件事,在民间搏一波好感,树立一心为民的形象。 眼见事情闹到了陛下面前,在场与粮商有莫大关系的官吏们,面面相望,开始绞尽脑汁想着解决之法。 还是杨水曹反应快,对着崔衍拱手作揖,请教道:“郡丞大人,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在场的谁不知道崔衍是怎样登上了郡丞之位。 陛下追究起来,粮行囤粮行为受到遏制,他们只是少赚钱,但吴家失去的可是因重碧酒大卖、此消彼长的数百万两银子! 他们不相信吴家和崔衍能眼睁睁看着这种事发生。 大不了学以前的府衙,阳奉阴违,反正天高皇帝远,公文一来一去也要月余,有这月余时间,让吴家尽早决断。 他们也好高价把粮食出去。 “此事不是我有何看法,而是陛下有何看法。” 崔衍假模假样地对着京城的方向拱了拱手。 众人撇了撇嘴,却纷纷恭敬称是。 等着崔衍卖弄完,给他们提出一些切实可行的办法。 “吴家与我崔氏皆向陛下陈情了此事的缘由,也说明了大家囤粮的原因,为了防止陛下误会,吴家奏请陛下,在剑南道境内下达限酒令。” “其他州县,本官鞭长莫及,但益州境内,自今日起,所有粮行的粮食,皆不可对酿酒作坊出售,哪怕是吴家也不行。” 什么?! 众人再次大吃一惊。 比听到崔衍说陛下知道囤粮一事,还要震惊。 “吴家上奏要在剑南道推行限酒令?” 杨水曹一句骂娘的话咽了下去,额头青筋暴起。 “我看吴家这是没招对付旌阳姓林的,和打不过就拉着别人一起死的做法,有什么两样的?” 一语道破吴家的算盘。 在座的众人面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吴家岂止是想拉着林羽一起死,这是连他们也算计在其中了! 想当初,就是吴家说要断林羽的粮食,让整个粮行给吴家一个面子,他们才没将粮食卖给林羽。 虽说,大家都等着吴家战胜林羽,让吴家念着情分,再联手涨价卖粮给吴家,或是等吴家败了,再涨价卖给林羽。 可如今吴家连招呼也没打一声,直接让府衙下发限酒令,还把事情捅到了陛下跟前。 这不是拿粮行的人们当猴耍?! “各位大人们,囤粮的事说起来,不光是粮行的事,也与我们当地官府有干系,吴家愿意担负起损失,宁愿不酿酒,也要让陛下知晓,粮行囤粮不会影响民生,这是义举。” “举他仙人!明明是担心重碧酒卖得比吴伶醉好,又加上吴伶醉最近卖不出去了,吴家囤得酒够多,才想出这么一个损招。” 杨水曹气不打一处来。 天下酒水若有十分,剑南道因为水好出好酒,所以能占七分。 限酒令一出,所有酒坊不能卖酒,不需要买粮食,确实能保障民生。 可他们囤粮花的加急运费还有保管防潮的钱财,全都要打水漂! “我算是看出来了,吴家这是要牺牲大家的利益,换取吴家的太平,阴损!老子以后再和吴家人打交道,老子就不姓杨!” 别看杨水曹叫得欢,口水喷得周围人满脸都是。 但崔衍丝毫不慌。 只要吴家挺过这次重碧酒的冲击,成为贡酒。 限酒令何时解除是吴家说了算,到时候这些骂得最欢的人,卖惨求饶起来,也是第一名。 “各位大人既然同意本官发布限酒令,那么本官今日便将它传达至各县,另派官兵巡查,若有人胆敢违背,一律严查不怠!” 众人倒是不想同意。 可崔衍把丑话说在前头,不同意,就会被陛下怀疑是居心不良,打算发国难财。 原本囤积粮食一个月,打算在接下来拔秧插秧,人们干体力活也是消耗粮食最多的青黄不接之时,涨价卖出一批。 现在为了防止到了五月,梅雨到来时发霉,只能按照往年的价格卖出去。 “奶奶个腿的,还想着吴家家大业大,能够马上拿下一个暴发户,结果硬是把我们全部带进了阴沟里。” “带进阴沟里?吴家这是想让我们铁了心跟他上一条船呢!” “最好吴家这一回限酒令,能够让旌阳的林羽知难而退,要是再拖一两个月,等到北地麦子收了,哼!” 尽管大家没有撕破脸,但心里的怒火已滔天。 光凭几十、几百万斤粮食,吴家就想要挟他们成一根绳上的蚂蚱? 简直是痴人说梦。 吴家最好能赢了林羽,否则,可不只是吴家会背叛他们。 他们也能背叛吴家! 限酒令是早上在府衙发布的,中午便将原文公告送到了唐知涣的手里。 “郡丞大人有令,限酒令解除时间待定,在限酒期间,所有酒坊不得酿酒,为保民生,所有粮食不得卖给酿酒作坊。” 唐知涣错愕地浏览着手里的公文,目瞪口呆,大脑一时间有些混乱。 他给府衙写的公文,不是请府衙出面,让粮行别再一味囤粮涨价。 怎么闹出了限酒一事? 剑南道粮食足够吃,境内囤粮是为了高价转卖,结果限了剑南道的酒业? 真是头痛治脚的懒政之举! 传信的人见唐知涣还没反应过来,阴阳怪气地嘲讽道:“唐县令,这回百姓们能吃上平价粮食,都要感谢您。” 坏了! 唐知涣面色剧变:限酒令一事不光是冲着林羽去的,更是冲着本官来的!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幸灾乐祸的传信人,等人走后,连忙将公文攥在手里对着赵继承命令道:“备马!我要去石林村!” 第二百四十二章 东风来 此时的林羽,正站在自家仓库里,指挥着石三哥召集来的一队木匠,组装五百套秧马和曲辕犁。 自从孙来旺送来赔偿银子,林羽确定了吴家是想利用赔偿一事逼迫自己就范。 他就知道,东风来了。 “断粮是小打小闹,掐断命脉的,还得是限酒令。” 禁酒令不现实,会引起民间的恐慌。 再加上剑南道风调雨顺,没有禁酒令发挥的条件。 限酒令就不同了,看似限制酒坊,实际上是连带着粮行一起敲打,哪怕陛下知道了此事,只要这个政令有效果,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乐见其成。 “羽娃子,组装完的这些都放到外面去吗?” 石三哥指向堆满成品的仓库。 如果羽娃子还要对外保密,只能在附近搭个棚子藏起来。 好在这些木材不怕短时间的风吹水淋,倒也能藏一段时间。 林羽抬起一只秧马往外走,边走边乐呵呵地说道:“放到外面去多麻烦,直接放到地里去给大家用。” “啥子?大家能用了?” “能,附近十里八村的,想借用随便用,只要别用坏就行。” 惊喜来得太突然,让石三哥暗自后悔,昨天就不应该全家冒雨去插秧。 现在可好,家里只剩下新买的两亩水田还没插上秧苗,剩下的都干完了。 随便来一个大人,骑着秧马在田里转一转,今日便能插完两亩水田的秧苗,根本不给其他人体验的机会。 想要试用,只能去给别人家帮忙了。 而在仓库里组装的木匠们,早在石三哥的演示下,明白了曲辕犁和秧马的作用。 听到林羽的话,近水楼台先得月,纷纷提出要先借他们家用用。 “林员外,我们不白拿,今天的工钱就抵我们借用的费用了。” 身为木匠,知道这些木材价值几何,又知道了它们能减轻全家的劳作。 只要能借用,别说给一天工钱,就是加倍,他们也不亏。 林羽不是小气的人,大手一挥:“行,每人今晚拿一件秧马回家,曲辕犁你们暂时用不着,这个是拿来给我家开荒用的,等插完秧你们想用,再来借。” “多谢林员外!” 大家兴高采烈地道完谢,埋头苦干起来。 二十来个人争取今天把五百套全部组装完,明天就好使用新农具去田里干自家的活了! 石三哥也替大家感到高兴,但是他心里还有一个疑问:“羽娃子,你昨天不还说让我多看着木材,怎么今天就变卦了?” “我也没想到有人能这么快露出狐狸尾巴,原本我还计划木材来了就公之于众呢,这不是有我替我得罪粮行的人,我忍两天有人背骂名,新农具推广起来更顺利。” 明明所有的字石三哥都听得懂,但连在一起,他只能抠了抠脑壳,对着林羽嘿嘿一笑。 “我还是盯着大家组装去吧。” “行,我叫人去请大姑父,让他盯紧下边仓库里的木材,别出现差池。” 在吴家没有给他下套之前。 防的是粮行的人狗急跳墙对木材下黑手。 现在轻松了。 假如他没猜错,吴家能让孙来旺这么快把赔偿的银票送来,说明限酒一事已是铁板钉钉的事。 限酒会让更多粮食流入市场之中,稳定粮价,在这个节骨眼上,推广新农具,对于粮行的冲击,可远比限酒的影响要小。 甚至,粮行的人们还会主动帮忙! “感谢敌人送来的一阵东风。” 林羽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出了仓库,连忙让乘风去县衙。 “把县令大人请过来,就说我有一件大喜事要告诉他。” 别看新农具举荐之功没有唐知涣的份儿,最大的功臣当数宋家。 可秧马与曲辕犁出自旌阳境内,只要唐知涣趁着这股东风,能够提前做好耕地变化的准备。 立下一个推广新农具的小小功劳,升一升官没有问题。 徽之兄那边不必去通知,只等京城来信即可。 “林员外,不必去请我了,我不请自来了!”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急促的勒马声。 还没把林乘风送到门口的林羽,心中一喜,急忙迎上前去,未语先笑。 “什么风把县令大人吹来了?瞧你这么着急,也是有什么喜讯要告诉我吗?” “……” 唐知涣一噎,抹了把脸上的浮尘。 他的脸色这么难看,像是有何喜讯的样子? “林员外,现在不是打趣我的时候,你看看这个。” 唐知涣将府衙要求颁布的限酒令,塞到林羽的手里,同时沉声提醒。 “粮行一定得知了这个消息,如今你想加价买粮食也买不到,此事定是吴家干的,上面扣的是新上任的崔郡丞的官印,他可是吴家的侄女婿。” 为了防止林羽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唐知涣还特意把崔衍与吴家的关系和盘托出。 专门指出了崔衍和吴家既有利益捆绑,还有人情往来的内情。 林羽恍然大悟:“难怪吴妨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合着是家教如此。” “吴妨?” 唐知涣愕然。 他好像没提吴妨,人都死了,和这件事没有关系,他自然不会提一个死人。 也不知道林员外此时提吴妨,到底有何深意? 林羽没别的意思,只是单纯地吐槽,顺便让唐大人转换一下焦虑的心情。 他把公文还给唐知涣,没能忍住笑了起来:“哈哈!多谢县令大人送来的这个好消息,限酒限粮好啊,为民为国好啊,崔郡丞和吴家鼎力互助,真是让人感动,哈哈哈!” “……” 唐知涣拧紧眉头,他望着大笑不止的林羽,颇为心疼。 以一人之力想要抗衡吴家,能够取得胜利已是难得。 一介布衣想要对抗府衙的崔郡丞?难如登天! 尤其是颁布限酒令,有理有据,还有吴家作为表率,美名全让吴家得了,但损失却只能由粮商和林员外承担。 “是我的错,早知道吴家还有这么一招,我当初就不应该咬住囤粮这件事不放。” 唐知涣没敢提林羽预售了二十万斤重碧酒的事。 昨日他得知这件事时,还十分高兴。 大常没有设置专门的酒税,但根据月收益额度要交不同档次的商税。 四百万两的银子,等到重碧酒交付的月尾,光是林员外的户税都要交上万两商税。 现在可好,别说县衙的赋税增收,林员外还得倒赔那个京商八百万两银子! 对了!京商! “林员外,那个前来买酒的京商,一定是吴家派人设下的圈套!必须想办法把契约解除!” 解除契约? 林羽连忙摆手拒绝:“不管是圈套还是套圈,签了契约书,不能反悔。” “可是,限酒令一出,你四十天以后交付不了十万斤酒,就要赔偿四百万两银子,再过四十天,又要赔偿四百万两!” 唐知涣张了张嘴还是没脸问:这么多的银子,林员外你赔得起吗? 第二百四十三章 没打算赔 “谁说我要给那个假京商赔偿的?”林羽斩钉截铁的说:“我当然赔不起这么多银子,所以一开始我就没打算赔。” 不赔? 那岂不是赚钱不要命,正中吴家的下怀? 八百万两的赔偿,足够要林羽拿命来抵了! 唐知涣想劝他想开一些,钱财这些身外之物,没了还可以再赚,性命只有一条,实在不行,他也可以动用关系,帮忙借些银子。 只是他的话还没说,林羽引着他往门里走。 “刚才派乘风去请大人,我不是说有件大喜事吗?等大人你晓得以后,就知道我为何说不赔了。” 离着仓库还有十几步远,堆积在外面的秧马和曲辕犁,就让唐知涣眼前一亮。 尽管他不知道新农具是什么,但传闻林羽买的木材是烧石灰的,如今见它们组装在一起,不像外界传闻那般。 唐知涣脑中不由冒出一个念头:说不定林羽面对这次的危机,早有准备! “县令大人,看到这个弯曲的板凳没?这是秧马,拔秧插秧用的。” “拔秧插秧用?怎么用?” 面对唐知涣的疑问,林羽赶紧叫来几个护院,让人将秧马还有曲辕犁抬到不远处,开垦出来灌了水,准备插秧的自留地中去。 “再去牵头牛过来,耕犁需要牛配合,对了,还要再去买两亩地的秧苗过来,我要插秧。” 许多人家在培育秧苗时,会额外多准备一些种子,防止因天气或种子的原因芽苗死亡,导致插秧的田地空着。 今年没灾没祸,每亩地预留的那一两成秧苗,假如没有人以种子价格买走,只能当野草一样长在田间地头,等到收获,也煮不出一锅米饭来。 全村剩下的秧苗足够种三四十亩田的,再加上其他村子不要的秧苗,所以林羽哪怕开垦的荒田里,有许多适合种植稻谷的水田,依旧不愁没有秧苗可栽。 “老爷你稍候,我这就去石管事家借几筐秧苗来。” 石三哥家的水田离林羽家最近,一来一去确实方便。 “大人,这边请吧。” 安排完,林羽又带着唐知涣跟着护院们的脚步,往开垦完的荒田走去。 一路上唐知涣没有出声询问,秧马和曲辕犁到底是怎么回事,秉持着多看少说做事准则,以免闹笑话。 可是,当他看到秧马放进湿漉漉的水田之中,林羽挽起衣袖和裤腿,一屁股坐了上去。 并将护院背来的秧苗,整齐地码放在板凳下方的木板上时,他终于忍不住好奇地询问:“林员外,你不是要插秧吗?怎么还坐上去了?” “坐着插更快。” 林羽看到唐知涣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哈哈一笑,也没用言语解释。 等木板里的秧苗装填得差不多了,他脸朝黄土背朝天,脚后跟着地用力一蹬。 秧马借力向着屁股的方向推出两尺远,林羽则眼疾手快地按照木板底留下的痕迹,将秧苗分插三行。 平时靠肉眼来衡量秧苗的间距,难免会出现歪歪斜斜的现象。 既浪费了许多田地,收割时也会导致镰刀无从入手。 而木板的间距是固定的,贴着水田的梗一路往后,形成一条直线。 能保证每块田里的秧苗像士兵列队一样,插得整整齐齐,绝不会浪费一寸土地。 “秧马秧马!插秧的木马!世间竟有如此农具,实在是令人大开眼界!” 唐知涣说话的功夫,作为耕读传家的种田熟手以及练功多日,略有成果的林羽,此时已经后退出去了一丈远。 他看着像是突然拔地而起的一片数十棵秧苗,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 “有了秧马,农民们再插秧就能轻松不少!” “不光插秧,拔秧的时候先拔出一片空地,再将秧马放进去,拔得更快。” “真的?” 唐知涣看到林羽边说话边插秧,没一会儿连声音都渐小。 只能踩着地里的田梗往前走。 见林羽骑着秧马,速度越来越快,心里痒痒起来。 尽管他没有什么特别强硬的靠山,但家里条件还算优渥,祖上积累了不少家业,所以他根本没怎么下过田做过农活。 反倒是上任后,要巡视春耕情况,确认当年粮税收益时,曾象征性地插过秧。 弯着身子猫着腰确实难受。 可看林羽此时像玩一样的插秧手法,他也想尝试一下。 这时,林羽已经滑行到了这块方形水田的尽头。 “大人,你要不要也来试一试?” “我能行吗?” 唐知涣嘴上有疑问,但脚下却生风似的,小跑着来到田梗的尽头处。 林羽已经不断后退着,拔出陷入泥土里的双脚,一屁股坐到了田梗的青草上,腾出了地方。 别看唐知涣刚才还觉得秧马新奇,此时真要骑上去插秧,他还是有些犯怵。 万一演示不成,或者翻下掉进泥田里,不惹人笑话吗? 偏偏这时林羽笑着问他:“大人,我再去叫一些村民过来,看你插秧,你觉得怎么样?” “不不,我……本官……” 不等唐知涣语无伦次的回答,林羽抛出一个令人难以拒绝的条件。 “大人有所不知,秧马和曲辕犁这两种农具,可是我新研究出来的,除了让徽之兄看了,告诉了宋尚书奏禀陛下以外,其他人还不知道有这些农具,更不知道怎么用。” 此话一出,唐知涣顿时没那么拘束了。 难怪他觉得没在治下见过这些农具,合着是林羽首创的。 慢着! “林员外,既是你首创的,也就是说,如今除了我旌阳县地界里有这两种新农具,其他地方没有?” “是啊,所以大人你要亲自向大家展示一下它怎样使用,赶在圣旨下达前推广开来,这又何尝不是一件为民为国谋利的功劳呢?” 带动治下区域粮食增产增收,不仅能够增加粮税收益,还能带动治下人口增加。 在这个革旧迎新的时期,光凭这一份功劳,足够让他在大常农业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多谢林员外提点,我不会辜负你为国为民的一片心意,一定要让旌阳治下的百姓,都晓得用秧马和曲辕犁的好处。” 此时的唐知涣,看向比自己小了一辈的林羽,眼中满是敬佩。 仅仅是有商业头脑、为人正派,最多让他觉得林羽值得结交,可以互帮互助带动旌阳商行发展。 可林羽不仅如此,还能让大常农业跃升,如此奇才,就算不走科举之路,他日定能封侯拜相,一飞冲天! “大人你言重了,其实除了为国为民,我还存了私心,推广秧马和曲辕犁,粮食增产增收了,大家填饱了肚子,多出来的粮食才能让我安心酿酒,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第二百四十四章 派系 刚坐到板凳上的唐知涣,险些一脚栽倒进泥地里。 他看向林羽的眼神除了尊敬,还带有一丝畏惧。 太可怕了! 难道说林羽料事如神,一早就算到吴家要利用双倍赔偿一事,设下陷阱,发布限酒令,才故意假装上当,反将一军? “林……先生,这一切都在你的预料之中吗?” 见唐知涣从公子到员外,如今竟连先生的尊称都用上了。 林羽故作高深一笑,接着露出两排白牙,哈哈大笑起来:“怎么可能!秧马和曲辕犁是在吴妨派刺客刺杀我之前就做好的,我只是担心没有酿酒粮食,剩下的,都是天意。” 他只是居安思危而已。 怎么可能会把素昧谋面的人的心思猜得一清二楚? 那他不是人而是神了。 “也对也对。” 唐知涣不再自己吓唬自己,猜度林羽的心思。 他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到脚下的泥地上面。 崔衍为了帮助吴家,把限酒令的锅扣到他的身上,他就顺势学林先生一样,利用新农具逆风翻盘,黑锅是如何背的,便如何回扣给崔衍和吴家。 “我让粮商们尽早卖粮,可是为了他们着想。” “来人,回县衙把限酒令张贴在城内和镇集等人群出入量大的地方,让百姓们都知道是我在为民谋福祉。” 希望崔郡丞的限酒令,能够快速传遍整个益州。 那些记恨他的粮商们能够尽早赶到旌阳来,见证奇迹。 …… 政事堂。 李九鼎在朝堂上处理完日常琐碎的国事,特意留下了六部尚书、侍郎及丞相等人,商议一件要事。 由于今日早朝议事时间太久,李九鼎先赐了早膳。 这种急事缓办的态度,让诸位大臣心里犯起了嘀咕,暗自猜测着,最近在他们手上经办的公干,哪件没有达到陛下的心意,才会故意吊他们胃口。 “难道是上次提议的贡酒一事?” 礼部左侍郎想到上次他刚提议,沿用前朝贡酒,选用吴伶醉当贡酒,就被大公主以各种借口拖延。 后来听闻,大公主向陛下进献了益州酒行新贵,一种叫重碧酒的烈酒。 然而陛下以天下初定,粮食不丰为由,提议暂时不定贡酒,宫中除必要节日和祭祀以外,洒水当省则省,连大公主的提议也给驳回了。 想到此事,户部左侍郎悔得肠子都青了。 早知道陛下从一开始就没有钦定贡酒的想法,吴家鸟尽弓藏,无法沿袭的爵位加上没有贡酒的身份,迟早会落没,他说什么也不收吴家女当贵妾。 坐在旁边的户部右侍郎,听到这话,同样愁眉不展。 “吴家倒是舍得出人出力,可谁能想到他这么舍得,难道是动作太大,引起了陛下的忌惮?” 这场赏赐的早膳,不少人吃得是味同嚼蜡。 倒是宋尚书和左侍郎崔玺,一个心怀坦荡,一个有所准备,吃嘛嘛香。 特别是崔玺,看到不少人暗中早已汗流浃背,更是心中嗤笑不已。 身为朝廷官员,不知为国为民,却一心谋求私利,活该良心不安,吃顿御膳都要胡思乱想。 一顿早餐吃了半个时辰,李九鼎终于放下手里的筷子,像个邻家老人似的,笑得慈眉善目。 “爱卿们,今早的饭菜,可还合胃口?” 李九鼎看向宋尚书与崔玺所坐的方向。 平时这个时候,都是身为军师的宋尚书,默契地捧场。 今日,却被崔玺抢白。 “陛下所赐早膳,虽朴素却用心,甚合胃口。” 崔玺特意在朴素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宋尚书还没明白是何意思,礼部左侍郎和户部右侍郎,已离开座位,跪倒在地。 “陛下,臣举荐吴伶醉为贡酒,只是例行公事,真的不是因为纳了吴家女为妾才徇私举荐的,请陛下明鉴!” “陛下一心为民,削减宫中吃喝用度,没有钦定贡酒,以防嗜酒成风,导致百姓粮食食用减少,微臣定会召集全族效仿陛下,今日起绝不沾一滴酒。” 原本还不知道今日这顿御膳为何而吃的众臣,看到承受不住压力,主动蹦出来承认错误的两位侍郎大人,恍然大悟。 合着他们只是陪坐,不是被问责的那一个。 早知如此,刚才应该多吃几口。 尽管这顿早膳确实朴素,但宫中御膳房拥有他们厨房里没有的东西——砂糖。 利用砂糖制成的糕点或菜品,如今在京城,也只有宫中一家独有。 “哈哈,两位爱卿言重了,朕深知爱卿们为国为民之心意,今日只是因为上朝时间太长,接下来要商议的事又有些费时,这才让你们共进早膳,没承想,倒叫你们吃得于心不安。” 李九鼎的话一出口,两位侍郎大人知道光口头道歉没有用,直接磕上了。 直到额头磕得乌青时,李九鼎仿佛才听到响声,连忙让侍卫们出手。 “将两位爱卿扶起来吧,好端端地来上朝,吃个早饭破了相,传出去,还以为朕在苛待朝臣呢。” “不敢不敢……” 两位侍郎吓得脸色惨白,恨不得瘫在侍卫的怀里装死,渡过这次难关。 同时心里暗恨吴家太过势微,只能折腾自己这个侍郎大人,但凡说服得动哪位尚书大人帮忙,他们今日也不必这般狼狈。 毕竟侍郎官虽然不多,但想要替换十分容易。 但六部尚书,除非铸成大罪,像这种举荐有误的小过错,陛下是不会当众斥责或是惩罚。 就在他们以为今天难逃一劫时,崔玺气定神闲地拱了拱手。 “陛下,臣认为粮食短缺,但权贵世家奢侈成风,好饮酒享受的风气,不能仅靠自觉效仿陛下来遏制,有些才子诗人,可是视美酒为仙酿,赋诗作词良多。” 崔玺说到这里,特意停顿了一下,看向宋尚书。 尽管京城里还没有重碧酒,但半个月前,长乐郡主举办的诗会上,蜀地第一才子宋徽之与旌阳童生林羽的较量,已有不少消息灵通者知晓。 作为掌握天下各道消息的李九鼎,自然明白,崔爱卿这番暗示,是在说徽之公子在身体力行地节约粮食方面,起到了反面作用。 他顺着崔玺的视线,对着宋尚书微微闭眼,示意对方淡定听着。 携手多年与共的默契,让宋尚书知道陛下并无责怪小儿子的意思,刚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宋崔两家因同在文坛和士林地位相当,争夺话事人位置已久。 崔玺这个老匹夫虽是他的下属官员,但一直想取他而代之。 找到机会给他上眼药的事,实属正常。 除非崔玺直接点破,不然看在陛下的面子上,他也只能忍着。 “尚书大人,令郎徽之公子为旌阳新产出的五粮酒重碧酒写诗一事,您可曾听说过?” 嘿! 给脸不要脸是吧?! 第二百四十五章 之争 宋尚书从鼻子哼了一声,看向不动声色的陛下,轻笑道:“小儿昨日送来的家书里,提及过此事。” 家书他还给陛下看过了。 就凭徽之送来的家书里的内容,别说为重碧酒写诗,就算要举荐重碧酒为贡酒,他也要舍命相陪。 他本无意与崔玺争个高低,想着事不关己,等陛下公布喜讯时,把伯乐之功全部推给徽之即可。 谁能想到崔玺吃错了药,一个劲地针对自己。 既然陛下不想管,他顺势挖了个坑让对方跳:“崔侍郎,你乃吏部左侍郎,可不像户部一样掌管天下赋税、核定粮食收成,更不像礼部侍郎一样,陛下减少酒水开支,涉及祭祀和宫廷用度支出。” “术业有专攻,你还是做好自己分内的职责,莫要插手其他五部诸事,还是说,你觉得在本官手下做事委屈了你,想要调离吏部?” 在前朝末年未实行科举制度之前,全是世袭官位。 崔氏一门在前朝甚至前前朝时,便把持了吏部的重要官位,巩固在士林的地位,培养心腹门生在朝堂为崔氏壮大力量。 别看陛下尊重崔氏一门,但宋尚书心里清楚。 陛下苦崔氏久矣。 “还是说崔侍郎觉得只当个左侍郎委屈了你?想要再进一步?” 谁也没想到,宋尚书会把派系之争摆到明面上来。 连向来只管传递圣意,实际手中没有多少实权的丞相,心里都不由得替宋尚书捏了把汗。 通过崔玺刚才的表现来看,分明是与陛下早有沟通,老宋可别阴沟里翻了船,一语成谶! 但是宋尚书狂归狂,他深知陛下不会提升崔玺。 说句不要脸的话,崔氏不像宋家一样,身正不怕影子斜,他们主要还是为家族服务。 科举制度的推行能让陛下招揽效忠于皇室的门生,他若是崔氏一门,定会自剪羽翼,低调行事。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还想踩着宋家上位,当执掌天下官员升迁评定的吏部尚书。 “陛下!臣对您的安排绝无二心!尚书大人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崔玺成功用宋徽之这个软肋,激怒了宋尚书,哪怕身为一家之主,智慧与城府绝对优于常人。 但长年被宋尚书打压之下,好不容易有翻身的机会,再加上有他前日给陛下的奏折里的批复撑腰。 今日,他定要利用宋徽之,把教子无方的宋尚书拉下马来! “咳!” 李九鼎假咳一声,抿了抿嘴,用略带责备的语气教育着宋尚书。 “朕方才说过,今日商量的事有些费时,宋爱卿,你要教育下官,回你吏部的办事堂去教育,崔侍郎说的是令郎徽之公子的事,别打岔。” 这群文臣光会吵吵,老宋到底是年纪大了脾气收敛了许多。 有本事打起来让他瞧一瞧,他还能以犯上罪把崔家收拾一通。 “陛下教训得是,是臣失态了,也怪尚书大人,提到令郎徽之公子的事,总能让你大动干戈。” 崔玺的倒打一耙让宋尚书险些撸起袖子,直接动粗。 不过宋尚书也发现了,陛下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故意在煽风点火呢。 偏偏崔玺还以为陛下是在拉偏架,误以为胜算在握,越发嚣张。 他也不想为了谁是谁非这种幼稚的问题,争个脸红脖子粗,索性顺着崔玺刚才的话往下说:“重碧酒确实比吴伶醉更好喝,臣觉得此酒有资格选为贡酒。” “……” 崔玺无比惊讶地看着在此时此地,举荐重碧酒当贡酒的宋尚书。 只觉得宋尚书是爱子心切,被感情左右了理智,才能说出这样的糊涂话来。 就算宋尚书听不懂陛下刚才的明示,难道看不见被陛下规训的两位侍郎大人,因为举荐吴伶醉被敲打吗? “陛下!” 崔玺可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时机,扬声大喊,祭出了杀招。 “宋尚书深居京城,或许不知因重碧酒酿酒太多,剑南道粮商们囤粮无数,甚至从外地筹集粮食,源源不断地运往益州。” “近年前,剑南道粮食产出除了供应本地食用,还有余力卖到外地,如今变成这样的情况,皆因重碧酒而起!” “益州新上任的郡丞崔衍,还曾收到旌阳县令唐知涣的求助公文,让召集粮商,请求他们开仓以往日平价放粮,结果被拒!” 说到这里,崔玺已然气得红了眼眶。 于公,为了酿酒一事,害得百姓们吃不起饭,重碧酒再好喝,它也填不饱百姓们的肚子! 于私,崔衍作为崔家人,帮助崔家找到了一个既能立功,还能收获民望的好机会,他绝不会无动于衷。 李九鼎看到崔玺的反应,眉毛一挑,不紧不慢地提醒:“旌阳唐县令所说的囤粮一事,长乐曾写信相告,朕已知晓全部的来龙去脉。” 起因虽是重碧酒的产出,但囤粮不卖却是吴家惹出来的是非。 他不信崔玺不知晓此事。 崔玺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为国为民的同时,又能为家族谋取利益,他忽略了这个在他看来不足为虑的小问题。 再加上林羽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他所说的内容失之偏颇又如何? 牺牲林羽一己之利,换取数以百万的百姓们能够多吃几口粮食,值! “陛下既已知晓,应当知道了,重碧酒使用五种粮食制成,导致当地连杂粮也跟着涨价,事出既然有因,便要针对原因出手,益州崔郡丞当机立断,推行限酒令。” “臣认为,陛下可推行至整个剑南道,不信刹不住这股沉迷酒水之风!” 限酒令这三个字一出来。 饶是宋尚书看崔玺再不顺眼,心里对这个益州郡丞的胆量,倒是十分地敬佩。 在场的朝臣们,面色皆是一变。 敢在太平之时提限酒令? 哪怕只是一州一县,也足以让百姓们恐慌,让粮行突生变故了。 这么大的事,除了陛下谁敢插嘴商议。 再加上平时办差不积极的崔玺,今日百般挑战宋尚书,一个要针对重碧酒限酒,一个要举荐重碧酒当贡酒。 其他朝臣看着这俩神仙打架,全部低头当鹌鹑,免得卷进两大士林家族的争斗中。 “兹事体大,崔衍能够仅凭一力裁决,有魄力。” 李九鼎并未立即下定论,而是看向诸位朝臣。 在场只有他掌握了所有的消息,崔玺不知宋徽之的家书内容为何,宋尚书不知限酒令在益州已推行一事。 就算是长乐和老大,也不知道所有的内情,只是单纯以情义相助林羽。 说来说去,不过是两家酒商之争,却已牵扯进三位侍郎和一位尚书,他倒是好奇,还有谁会替吴家助阵。 “爱卿们觉得,限酒令该不该继续广泛推行?朕还未对此事下决断,大家可以畅所欲言,各抒己见。” 第二百四十六章 全方位碾压 在场的全是人精。 哪怕是立功心切的崔玺,此时也意识到,陛下的态度与他设想的有出入。 他只当是陛下认为限酒令不宜推行到整个剑南道,引起百姓恐慌,根本没往其他方面想。 以为胜券在握的崔玺,颇为得意地扫了眼宋尚书后,并未再发言。 “爱卿们无话可说?” 李九鼎面上不显,心中甚是满意。 看来吴家的手伸得还不算太长,这群朝臣不全是只认钱不认人的酒囊饭袋。 就在他这么想时,年过花甲的刑部尚书,忽然站起来。 “陛下,老臣对限酒令一事,倒无反对之意。” 开口先表明立场?这是要支持吴家? 李九鼎微讶:朕可没听过刑部尚书与吴家有勾结! 剩下的朝臣们更是大吃一惊。 刑部老尚书是前朝旧臣,由于直言进谏,还被前朝皇帝刺了个洞穿,险些一命呜乎。 因其性格刚直不阿,再加上素有民望,哪怕大常建朝,依旧得以重用。 平时刑部老尚书只管公正办事,还从未参与过派系之争,或是替哪个家族说过好话。 一时间,胜券在握的崔玺慌了神。 如果老尚书替吴家说话,引起了陛下的反感,可能会过犹不及。 他只能希望老尚书是从天下万民的立场出发劝谏陛下,助力自己。 老尚书像是听到了崔玺的心声似的,缓慢而沉稳地开口。 “酒水虽是消遣之物,但它还能疗伤,前段时间,臣一位在旌阳行医的老友,曾写信说过一个奇事,便是用酒水来退热。” “臣认为益州崔郡丞推行限酒令,是为了防止酿酒造成粮价波动,而非限制饮酒用酒,更非限制酿酒,各位大人觉得呢?” 不愧是执掌刑部的老尚书,懂得拿捏各方。 一番话下来,就把里头的弯弯绕绕说了个清清楚楚。 利用酒水可以退热的新作用,把崔玺想刹住饮酒之风的想法,完全推翻。 偏偏他没有反驳任何人的想法,还替崔衍一刀切的莽撞行为开脱。 崔玺张了张嘴,硬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附和着点了点头,同时暗中反思自己的行为:确实过激了。 宋尚书同样沉默以对:尽管徽之信中写了剑南道粮食危机可以解决,但天下各地总有灾祸发生,囤粮致以民用,推行限酒令,减少饮酒浪费,提升人口增长,确实也有可取之处。 李九鼎见朝臣们彻底地冷静下来,知道火上浇油的大势已去,心中对于爱卿们的表现还算满意。 他便话锋一转,对着老尚书问:“爱卿方才说,酒水能退热?” “寻常酒水自然是不能,效果也不好,唯有烈酒具有奇效……” 老尚书把李苍术提起过的趣事,转述给陛下。 同时不忘记将以烈酒退热的禁忌一并说了。 他知道,陛下事后定会让太医院验证,接着推广至民间,这也是老友特意给他写信相告的原因所在。 话到最后,老尚书不忘记替第一个发现此事的人表功。 “说起来,以烈酒退热的方法,还是这位酿制出重碧酒的林童生,为了救他重伤的小舅子想出来的。” 崔玺正津津有味地听着新奇的医学小故事,哪里想得到,行事公平公正的老尚书,居然会突然替林羽说话。 由于惊讶,他嘴巴微张,刚想插话,却听到陛下哈哈大笑起来。 “旌阳的林羽可真是一个奇人,朕只当他对政事有先知灼见,没想到还懂得这么多奇奇怪怪的学问。” 陛下竟又在夸赞林羽?! 崔玺这回闭上嘴巴,只敢听不敢再说,总觉得事情不太对劲。 事实证明他的直觉是正确的。 李九鼎早在前往石林村调查的皇家侍卫那里,听说过烈酒退热之事,再加上判定的郎中,乃是李苍术。 李苍术当年行医时,还曾救治过他,对于此人的话,他没有半点怀疑,只是他没想到,老尚书会当众提出这件事,替林羽开口说话。 “陛下,正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万里路并非指走马观花走过多少风景,而是增长了多少见识,林童生此子年纪虽小,但心思敏锐、见识独到,他日必成大器。” 这才是老尚书哪怕被陛下怀疑失之偏颇,也要替重碧酒正名的原因所在。 “臣的老友,还送了臣两坛重碧酒,臣喝过了,甚好,除了酒好,出酒率也是极高。” “臣听说重碧酒是五种粮食酿成,再高能有多高?” 憋了一肚子话的崔玺,终于找到一个对事不对人的机会,积极发言。 “贡酒吴伶醉白使用两种杂粮,酿制出的三碗必倒酒,出酒率仅有十之二三,粮食越混杂,消耗不是越大吗?” 谁知,老尚书听到崔玺的质问,面露同情之色。 “崔大人见识少了,重碧酒虽是第一次使用五粮杂配而成的烈酒,烈度比吴伶醉白强了数倍,但酿制此酒,比起原来的第一贡酒吴伶醉,还要节省粮食。” 怎么可能?! 不等崔玺质问,不想与人争论是非的老尚书,直接点明要害。 “重碧酒的出酒率是四成,并且它的配方中,多是粗粮,因此它的质量比吴伶醉好,卖价却更低,实在担不起因它误粮而限酒的罪名。还望陛下明断!” 姜还是老的辣。 此时,崔玺终于反应过来。 一开始就表明了立场的老尚书,根本不想推行限酒令,完全是为了麻痹他才这么说的。 又以烈酒退热这种新奇的小故事,根本不给人插话的机会,等到意识到老尚书是帮林羽说话时,大局已定。 “崔爱卿还有何话要说?” 李九鼎看到崔玺遭到老尚书全方位碾压式反驳,嘴角微微上扬。 不愧是当初能把前朝皇帝气得说不过,直接拔剑的文臣。 哪怕如今说话方式变得圆滑了,但手段依旧很残暴。 “臣……无话可说。” 崔玺又不是帮吴家,而是想立功。 若他早知道重碧酒出酒率这么高,还另有退热的奇效,再加上并没有占用过多的主粮,使用的多是杂粮,师出无名。 他根本不用拿重碧酒来举例推行限酒令,直接以大家更为熟知的吴伶醉白当靶子。 然而,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限酒令一事,确实能够起到震慑剑南道粮商的作用,朕本欲表扬这位益州新上任的郡丞,有先见之明。” 突然峰回路转,崔玺心中一喜。 然而,不等喜色到达他的眼底,李九鼎话锋一转。 “可崔衍推行限酒令,根本是为了一己之私,不是顾念益州百姓,那林羽也是旌阳百姓之一,他只盯着别人家的酒坛子,怎么不瞧瞧人家私底下,做了何等功绩?” 说着,李九鼎指着宋尚书。 “宋爱卿,把你小儿子写的信上的内容给崔爱卿讲讲,免得他被人瞒在鼓里,助纣为虐还不自知。” 第二百四十七章 废了 “是,陛下。” 聪明如宋尚书,此时再发现不了,陛下是想借机敲打崔家,他可以告老还乡了。 而崔玺却犹不自知,特别是陛下所说的助纣为虐,他更是觉得冤枉。 好在,等宋尚书把宋徽之信上的内容,无论是吴妨派上百个刺客,刺杀上千宾客,还是吴家对林羽的阴谋诡计,以及秧马和曲辕犁这两种新农具的面世说完之后。 他终于知道自己输得不冤。 “秧马、曲辕犁……林羽此人,确实如老尚书所讲,学识颇深,臣……佩服!” 嘴上说着佩服的崔玺,心里却是不服。 区区一介布衣,连家里曾有底蕴的寒门都不是,哪里来的这么多超前的想法。 绝对是有人在暗中帮忙! 一定是宋家! 宋尚书却没深究崔玺的心思,继续说道:“陛下,这两种新农具若推广到全国,必定能够增加耕地,从而带动人口增长,盛世,必将到来!” “陛下,臣认为应当立即派人前往旌阳石林村,向林羽讨要两种农具的图纸,抓紧让工部赶制!” 一直没开口的工部尚书,闻风而动。 户部尚书紧随其后:“陛下,臣建议应当在推广农具之前,整理各地现有耕地与可开垦荒地的数目。” “这个提议好,为了避免有人恶意兼并土地,即日起,所有荒地出售与监管,全部由各级衙门负责。” 一句话,把因新农具增加的荒地所有权,全部归于天子手中。 朝臣们立即明白了陛下要推行新农具的决心,心里各自打起了算盘。 他们还没见识过新农具的威力,只是听宋徽之所言,能够帮助开垦荒地、减少劳力。 可就算增加如今现在耕地的一成,全部归于陛下手里,也足以导致名门望族手里耕地占比减少。 从而在朝堂上的话语权,也会随之减少。 必须要趁着命令还没下达到各地方之前,把消息透露出去,提前圈地。 “为了防止有人恶意圈地,导致民不聊生,名下拥有超千亩耕地者,没有买卖荒地的权限。” 李九鼎目露精光,一一扫视着在场的群臣。 “新农具之事,除了旌阳县有人知情以外,朕只知会了你们这些人,若是走漏了风声,发生大量兼并荒地的事,朕唯有拿你们是问。” 由于官员减免赋税,在场的名下谁没有千亩以上的土地? 原本还想着把消息广而告之的朝臣们,此时也只能先顾及自己的家族。 先在家乡置办一些荒地,写下他人的名下,只要事情不闹大,听陛下的意思,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在场多数人都在脑海中构思着,买卖荒地之事。 谁还有心思去理会已经夭折的限酒令? 见状,宋尚书拱手一拜:“陛下,既然拥有了新农具,粮食可以增产增收,而剑南道又是盛产稻谷之处,推行限酒令一事,是否唐突?” “岂止是唐突。” 李九鼎深深地看了一眼,已经额头蒙上一层细汗的崔玺,从鼻子里轻哼一声。 “益州郡丞崔衍,贸然颁布限酒令,降为原职,由益州杜长史担任郡丞之位。” 杜长史乃名满天下的杜大儒的侄子,本来原郡丞因罪被查抄,应该由杜长史升迁。 可谁叫崔衍有一个好的外家周旋,再加上崔家助力,因杜长史年纪尚轻,这才让崔衍上位。 结果崔衍上位还没月余,便因限酒令一事打回原形。 没有直接撤职查办,算是陛下给了今日被当成猴耍的崔玺一个薄面了。 “谢陛下开恩!” 崔玺咬紧牙关,咽下满腔的屈辱。 李九鼎随意地摆了摆手,对着工部尚书说道:“林羽已将图纸交给了宋徽之,朕派专人送去工部盯着监制,若真有奇效,再行商议封赏一事。” “宋爱卿,方才老尚书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这个小儿子前去剑南道读书,是真的长了有用的见识,他日回京,必能成为你的左膀右臂。爱卿教子有方,辛苦了。” 别看林羽的封赏没商定,但仅凭天子的这番话,大家心里明白。 只要宋徽之不再跟着长乐郡主屁股后头转,打算回京,必定破格提拔。 说不定,陛下还会当作是宋尚书的接位人来培养! 以前因为宋徽之故意给宋尚书添堵的朝臣们,此时全部对着宋尚书投去了羡慕的眼神。 第一次因为小儿子被表扬的宋尚书,热泪盈眶。 他朝着上位者拱手一拜:“谢陛下赏识。” “不是朕赏识他,是他有识人之明。” 宋尚书懂了。 回去他就给徽之写信,多与林羽此子交结。 还有,徽之私下里送来的真正的家书上头明里暗里表示,该给林羽的奖赏,他必须尽最大力量争取! 找个机会,去大公主府走一趟吧。 “爱卿们也累了,散了。” 众臣刚刚全部站起,拱手要退。 便听陛下笑声道:“长乐还送来几坛重碧酒,稍后朕派人分发一些送给你们尝尝鲜,等到大丰收时,朕便以此酒告慰宗庙英灵。” “多谢陛下。” 两位举荐吴伶醉的侍郎大人,决定回去就把美妾退还给吴家。 因为即刻起,重碧酒已是陛下预定的贡酒了。 大家毫不怀疑,如果陛下提前半个月知晓新农具的存在。 只怕此时便钦定重碧酒为贡酒。 只是执掌天下的帝王,可不像一州郡丞,可以朝令夕改,为了衙门威望,甚至可以为了承担错误,换人来当。 限酒令废了。 崔衍废了。 风靡千年的吴伶醉,也该醒酒了。 …… 石林村,西山坡上。 组队来讨公道的粮商们,好不容易挤进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之中。 结果根本没有看到身着穿服的唐知涣,只看到一群村民,在十丈开外,围着一个泥人指指点点。 “唐县令人呢?” “那个泥人旁边站着的,不是赵衙役吗?” “我日!那个泥人是唐知涣?!” 粮商们面面相觑,不明白唐知涣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不管卖的是什么药,限酒令的事,也是唐知涣一手促成的,他们必须让唐知涣再向郡衙写一道公文,把限酒令给废了! 众人雄赳赳气昂昂地再次挤进人群之中。 终于看到了,骑着类似于木马玩具的唐知涣,一边插秧,一边向围聚的村民们解说:“……眼手心腿要统一行动不能分心,不然容易栽倒,我这一身的泥巴,就是刚才分神摔的。” 第二百四十八章 朝令出 “哈哈哈,大人,我们可是老庄稼把式了,干农活要分心的话,不是锄头砸到脚背上,就是踩坏了秧苗没收成,这和大人写错公文一样严重。” 起初唐知涣演示新农具时,村民们还很局促。 但唐知涣没摆架子,又摔了一身的泥,大家距离拉近以后,甚至敢说几句大实话。 官与民之间的气氛十分融洽,唯有刚冲进人群里的粮商们,一个个气得脸色铁青。 再看旁边站着的林羽,跟着大家一起笑,像是丝毫不知道外面发生了怎样的骚乱似的,他们更是义愤填膺。 唐老贼真是害人不浅! 到了这步田地,居然还敢瞒着林羽限酒令的事! “唐大人可真是一心为民的好官,放着衙门里的事不处置,居然跑来替林员外家插秧?” “不会是因为唐大人害得林员外卖不出去酒,特意来插秧赔罪吧?” “只是这秧苗还要再过三个月才能成熟,唐大人要献殷勤也不应该这么献,还不如赶紧向粮行认错,让府衙撤销限酒令。” 粮商们的话让正在插秧的唐知涣停了下手里的动作。 他坐直身体,眯着眼朝着众人看去,脸上笑意不由得加深。 之前还让衙役们把旌阳当地的粮商叫来长长见识,没想到他们不仅自己主动找来了,还把其他县的粮商也一并带来了。 县里的商绅都是熟面孔,唐知涣看了一圈,没有见到孙来旺,他有些失望。 “还想让孙东家来试试插秧呢,看来他没这个机会了。” “唐大人,孙来旺可不是什么好人!” 站在林羽旁边的一个郡府来的粮商,特意看了林羽一眼,出声解释。 “孙来旺背着我们勾结吴家,给林员外设下圈套,出了限酒令这一档子事,他还敢来?林员外一定让他走着进来,躺着出去!” “林员外,你还不知道限酒令的事吧?”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人脸。 面对如此热情的外地粮商,林羽表现得非常坦诚。 “我知道。” “限……啥子?” 对方愣住了。 不仅他愣住了,一起前来的其他粮商,也全都目瞪口呆。 林羽知道限酒令的事,也知道欠下二十万斤没粮食酿不出来,哪怕倾家荡产也赔不起,为何还这么淡定? 难道是打算向吴家屈服了吗? 林羽光看他们脸上的表情,便猜到了他们心里的想法。 在场的这些粮商,对于旌阳县的一些熟面孔,他没有任何兴趣,但对于外来的粮商,他还是有兴趣接触的。 他朝着提醒他的粮商拱手一揖,笑声问道:“请问这位兄台怎么称呼?” “我叫苏哲,虽不是剑南道最大的粮商,但益州全境粮食有十分,我家占三分。” 难怪限酒令一出,此人最急眼。 吴家得罪不起剑南道最大的粮商,只怕早有应对之策。 难为了这些州府的大粮商,成了神仙打架被殃及的池鱼。 真是……活该。 “苏公子,限酒令的起因,是崔郡丞认为酿酒用粮太多,挤占了百姓们买粮的比例,提高了粮价,只要打消崔郡丞的这个顾虑,限酒令就没必要实施。” 林羽的话让粮商们面露同情之色。 这小子明明不过数月时间,就从一介布衣,变成旌阳首富,他们还以为是天纵奇才。 怎么看待问题这么天真无邪? “林员外,限酒令的起因为何你不用解释,大家心里有数,如今不是分辨原因的时候,是要如何破除。” “百姓们买的散粮,我们本来也没涨多少价,崔郡丞完全是拿此事当筏子,帮助吴家打压你。” “只要林员外你能够让崔郡丞废除限酒令,我们立马将粮食卖给你。” 此时的粮商们,一个个比林羽还要着急。 恨不得代替林羽去找崔衍讨个公道。 可是他们既不愿意出人也不愿意出力,只想动动嘴,让林羽倾尽全力解决这个问题。 他们虽然已不相信吴家,可等到限酒令废除,还是能够联手涨价,在林羽身上大赚一笔。 对于这些奸商们的心思,林羽看破没说破,而是对着刚才自报家门的苏哲问道:“苏公子家里有多少囤粮?” “大米高粱加起来有一万石,其他杂粮也有五千石,并且还在黄河一带定了五千石的杂粮正在运往益州的路上。” 提起这件事,苏哲便是一个头两个大。 他是按照吴家说的重碧酒所需要的五种粮食囤的粮,起初也是想吴林两家相争,他最后把粮食一股脑卖给获胜一方。 根据吴伶醉白从玉氏酒坊得到更新的配方来看,他觉得吴家是个熟手,定然是最后的获胜者,所以囤积的数目较大。 谁知道吴家会使出一招限酒令,还没提前打招呼。 这说明吴家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和其他粮商合作买酿酒的粮食,只是拿这个当诱饵,让他们心甘情愿地联手逼迫林羽罢了! “林员外,之前是我被猪油蒙了心,不知道吴家手段如此卑劣,我这批囤积的粮食不求赚钱,只要不让我赔本,愿意平价卖给林员外。” 面对苏哲的退让,林羽还未表态,有些粮商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口嘲讽。 “平价卖给林员外?苏东家可真是豪爽。” “有限洒令制约,林员外想买也不敢买,苏东家你还是把话收回去,免得招惹了官府的是非不说,还惹了众怨。” 此人带着当地的口音,一听就知道是旌阳本地人。 林羽好奇的问:“这位东家怎么称呼?” “我是咱旌阳本地的粮商,姓阮,粮铺就在青江酒楼不远处,当初林员外还来过我家粮铺买过粮。” 他不提林羽还险些忘记了。 当初他在孙氏粮铺吃瘪后,去了一家中等规模的粮铺,上面的招牌就是阮氏粮铺。 这位墙头草阮东家,之前抱着吴家的大腿不松手,如今还要搅黄自己的生意,林羽无声冷笑:“阮东家,听你的意思,是只想让我解除限酒令但不想让我平价买粮食?” “我可没这么说,只是现在谁都知道,过段时间各地粮食要涨价,解除限酒令本来是你林员外为了赚酒钱该做的事,但你要趁火打劫压粮价,也不能做得太过分了。” 按照阮东家的设想,少说也得在林羽身上赚个几万两银子。 像苏哲这样着急出手,分文不赚的生意,他可不想奉陪。 “林员外,别看苏东家生意做得比我大,但他到底是益州那边的粮商,离着旌阳远,万一出现差池,你有理也没地方说去。” “不像我们旌阳的粮商,可以和你同心共济,发生争议可以找唐大人替你撑腰。” 阮东家朝着旌阳的粮商们不停地使眼色,让他们别光等着摘桃子,赶紧出出力。 林羽可是他们未来的大金主,必须连哄带骗,和他们的利益捆绑在一起。 第二百四十九章 夕必改 “是啊林员外,咱们可以联合唐大人一起去府衙找崔郡丞,你再叫上徽之公子还有江家的人,实在不行请长乐郡主出面,不信崔郡丞能够死扛到底。” “再说了,益州别的地方粮食产量低,和我们富饶的旌阳有什么关系?咱们旌阳的粮食不光够自己人吃,酿完酒还有得剩呢。” 哪怕在这个需要粮商们团结一致的节骨眼上,他们还是划分出了小团体。 先把像苏哲这样的外来粮商排挤出小圈子,再瓜分利益。 苏哲见阮东家他们一致对外,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辩驳。 说来说去都是卖粮食,实际上他能替林羽做的事,少之又少。 林羽见状,好奇的问:“苏公子面对这些人无话可说吗?” “如果旌阳的同行有解决限酒令的方法,我乐见其成。” 苏哲淡定的态度,倒比急得跳脚夸下海口的阮东家他们强上百倍。 林羽暗叹一声:解决限酒令的办法就在眼前,偏偏一群人只盯着我的钱袋子,既然如此,我只能松松手了。 “苏公子方才说的那些粮食,我全要了,先签契约吧,正好唐大人在这里,可以当个见证人。” 有官府人士见证,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 谁也没想到,苏哲仅凭主动降低姿态说了几句话,就把囤积了上百万斤的粮食,一股脑卖给了林羽。 连苏哲本人都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愣了片刻,急忙催着小厮去拿笔墨纸砚。 “别去马车上拿了,苏公子,我们去家里聊。” 林羽对着还在插秧的唐知涣招呼了一声,对着苏哲比划着自家院子方向,便在前方引路。 丝毫没把其他粮商放在眼里的模样,引起了阮东家等人的不满。 “林员外,你怎么听别人忽悠几句就当真了?你连限酒令的问题都还没解决,就敢签订契约,你不怕府衙抓你下大狱吗?” 眼见到手的银子要被苏哲抢走,阮东家对待林羽的态度也没刚才那般客气。 林羽听出对方恐吓的意思,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指着地里的秧马,提醒他们:“限酒令的问题,我和唐大人已经解决了。” 什么?! 在场所有粮商全部瞠目结舌,不敢相信。 话不投机半句多,林羽懒得同这些打不到交道的奸商解释,带着满头雾水的苏哲走进院子。 此时的院子里,摆满了组装好的秧马和曲辕犁。 苏哲脑中闪过唐县令插秧的古怪姿势,身为粮商,自幼精通农事的他,顿时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林员外,你是从哪里得到这些农具的?” “自己做的啊,有了它们,不光节省拔秧插秧的劳力,还能节省开荒的力气,往后耕地增加,益州的粮食收成至少增收三成。” 林羽信心十足,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他废除不了限酒令还解决不了粮食的问题吗? 而苏哲也终于明白了,林羽要买自家的粮食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意有所图。 “林员外有了解决限酒令的方法,还这么痛快的要买我家囤积的粮食,不知有什么额外的条件?”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 作为拥有合作主动权的那一方,林羽替苏哲等粮商破了灾,还要主动掏钱。 光凭这份诚意,只要是苏家能办的,苏哲定会不遗余力。 “林员外请讲。” “为了让苏公子的粮食,能够尽早送到我的仓库里,希望苏公子签完契约走的时候,带几套新农具回家宣扬一下。” 有唐知涣在,旌阳境内的宣传工作,根本无须担忧。 只是要提防崔衍连同吴家,明知限酒令不可再继续推行,还要选择不撞南墙不回头。 在这种时候,唯有找几个大粮商联合起来,向府衙施加压力,才能让朝令夕改,让粮行和酒行经营步入正轨。 苏哲略一思考,明白了其中的用意,便笑着答道:“举手之劳,这是我应该做的。” “苏公子果然耿直,从今往后,酒坊的粮食就由苏家供应了。” 挺过限酒令的难关,战胜了吴家最后的封锁。 重碧酒每年产出至少上百万斤,需要数万石粮食。 林羽不学吴家空画大饼,只让马儿跑,不让马儿吃草。 为了免除苏哲的后顾之忧,他直接在契约上写明了后续供应粮食的问题。 苏哲仔细看完他拟定的契约,忍不住赞叹:“林员外真如传闻一样,写得一手风骨好字。” “哈哈,过奖了。” “这张契约我一定要拿回家装裱起来。” 看苏哲不像是在恭维,林羽赶紧拿起手里的那一份,反复确认有无疏漏。 契约上写明了,会在限酒令解除后,立即供应约定好数目的粮食。 以及酒坊再有粮食需求,优先与苏家合作的附加条约。 不论怎么看,并没有让人拿捏住把柄的地方。 “苏兄,好粮酿好酒,往后送来的粮食,我要选用最好的,价格可以商量。” “别看我苏家不是益州第一大粮商,但各地收粮的路子多,天南海北,我都能给你搜罗来。” 林羽又不是第一次做生意。 今日粮商不会主动前来,他也会让唐知涣邀请前来参观新农具的使用。 对于苏哲的背景,自然是早就有所了解。 为了给苏哲吃一颗定心丸,回到家好交代,他特意预付了十万两银票。 两人相谈甚欢,临走前,苏哲拍着胸脯保证。 “林兄,你等着看吧,不出三日,崔郡丞下达的限酒令就得收回去。” 三日吗? 林羽但笑不语,抬头看了眼天空。 百里无云的晴朗天气,从旌阳跑马到益州,将新家具的消息传遍各县,左不过半日时间。 粮行还需要他花心思来笼络,才会主动对抗限酒令,而酒行,得知新农具能增产增收,只怕当时就要去府衙,逼着崔衍收回成命。 送走了苏哲,不光酿制二十万斤重碧酒的粮食有了着落,再加二十万斤也不成问题。 “让酒坊里的管事把炉子点起来,还得再去牙行买一批专门酿酒的人手。” 鲸落万物生。 一个吴家倒下了,不仅是踩着吴家扬名天下的重碧酒,会站得更高。 以前那些被吴家打压的酒坊,也会借着粮食增产的东风,销量猛增。 毕竟人们在吃饱饭以后,就要开始考虑提升生活品质的问题。 “在这个信息闭塞、交通不发达的时代,没有什么比勾栏听曲、夜醉天明更好的消遣了。” 干活累了,约三五好友,喝几两小酒吹吹牛皮。 未来低端酒的市场很广阔,不过…… 第二百五十章 大过 林羽还是强忍着心动,放弃了这一部分利益。 挣大钱舍小钱,营造生态商圈。 “我可干不出来那种,抢地摊老奶奶菜篮子的缺德事。” 先以大欺小垄断了市场,再把客人选择权捏在自己手里,确实能够控制价格涨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但人非圣贤,总有贪心的时候。 假如他这么做的话,一旦哪天意识形态犯了错,那就是大过。 林羽确定了接下来酒坊的发展道路,让人将指令传达给各个管事,准备好撸起袖子加油干。 必须借助这次多个行业针对吴家的良机,将吴家在剑南道的酒水份额,完全占领。 刚让管家把指令安排下去,赵承业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 “林兄不好了!那些粮商打起来了!” “赵兄,你说不好的时候,能不能把你脸上幸灾乐祸的笑容收一收?” 嘴上这么提醒着别人,林羽笑得比赵承业还要开心。 剩下的那些粮商,多是一群光想动嘴皮子,不想出力还要卖他粮的美日梦想家。 聚在一起狗咬狗的场面,一定很刺激。 他赶紧抬步往西边开垦的水田方向走,好奇地打听着:“我都买了苏兄家的粮食了,他们总不可能因为想抢生意打起来吧?” “不是抢卖粮的生意,但和林兄你也逃不了干系,他们要买秧马和曲辕犁,听说你家只有五百套,分赃不均打起来了。” 好家伙。 该说不说,这群人反应倒是挺迅猛。 知道粮食卖不成,干脆入手物以稀为贵的新农具。 林羽知晓了打架的原因,立马停下脚步,开始低头踩蚂蚁。 “林兄,你怎么不走了?” “脚抽筋了。” 林羽脸不红心不慌地扯了个谎。 还分赃不均呢,他根本没打算卖农具。 让这群奸商打得头破血流,他也能出口被断粮的恶气。 赵承业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谁家正经人脚抽筋还笑得那么开心? “赵兄你先走吧,我在这里也能看到打架的地方,歇一歇,等他们打够了再走。”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希望粮商们发挥出自己的全部力量,战胜一切对手,轻则鼻青脸肿,重则断手断脚。 到时候,林羽一定会派大力把人扛下山,做到宾至如归。 “我好像也崴脚了,我陪林兄坐坐吧。” 赵承业是专门来请林羽过去调停的。 此时林羽不走,他也懒得去拉架挨黑拳。 干脆找了块干脆的石头,坐着欣赏打群架的粮商。 想当初,这些粮商还为难过大人,让他们内讧练练手脚,以后才便于大人管理。 就是苦了大人,既要插秧,还要时不时地抬头留意打架的状况,脚下一滑,身上旧泥还没干,又添了半身的新泥。 “看来大人还是不适合干农活。” 赵承业随手摘了一把野果子,边吞吐边评价。 林羽从他手里分了半把,看到唐知涣艰难站起来,还要继续埋头苦干的模样,忍俊不禁。 “谁说不是呢,可他不干的话有的是人抢着干,做官嘛,忙些更好。” 话刚说完。 院门处传来熟悉的马儿嘶鸣声。 让此时无所事事的林羽,顿时精神为之一振。 他立即站起身来,就在赵承业跟着站起来,扔掉手里的野果子准备往上走时,却见林羽纵身一跃,朝着两丈高的院子跳了下去。 “林兄!” 他只来得及惊呼一声。 而林羽已经借着坡道上的一棵歪脖树当缓冲,两三步踩到了坚实的地面上。 看得赵承业目瞪口呆。 “我日!林兄还会轻功?!” 不光赵承业吓了一跳,就连来到门口的长乐郡主,看到林羽轻飘飘地落地,同样大吃一惊。 “林公子何时学会的轻功?” “现学的,不错吧?” 林羽得意洋洋地展示了一下,他旱地拔葱能够弹跳半丈高的成果。 万事开头难,等习惯成自然就会从有一个从量变到质变的飞升。 现在的林羽感觉自己在轻功方面,强得可怕。 而长乐郡主看到他炫耀的动作,当场提出邀请。 “真没想到林公子还学会了轻功,改日我们可以较量一二。” “……算了吧,我再练练。” 他知道长乐郡主功夫不错,没想到还会轻功。 别看长乐郡主在吟诗赋词上面没天赋,比试轻功的话,林羽只会被完全碾压。 他的练功之心全靠熊娃子带着,才没那么懒惰,可不想过早地与高手切磋,导致自卑懈怠。 看到长乐郡主风尘仆仆而来,他连忙请人进院子里去歇歇。 “不必了,我特意前来,是有要事相告。” 长乐郡主朝着四下里看去,视线定格在西边争吵声响亮的地方,见离得远,她这才收回视线,凑到林羽面前,压低声音。 “旌阳城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我已全部知晓,重碧酒我早已派人送给了皇爷爷,之所以一直没露面,除了在调查你成亲那日,突然出现反贼的事,还顺藤摸瓜查了吴家做过的恶事。” 难怪银票安全抵达了钱庄,长乐郡主却一下子消失了这么久。 合着是去偷家了。 林羽清楚,无论是献酒还是调查,长乐郡主都是为了帮他才不辞辛苦的在外冒险。 他刚想说几句感谢的话,却听长乐郡主说道:“我不是为了一己私利调查吴家,而是吴家煽动粮行囤积粮食,又为了刺杀你……和江南雁还有宋徽之他们,制造反贼的假象引起恐慌,我绝不能容忍这样的事再次发生。” 哦。 林羽把感谢的话揣进肚子里,张嘴便道:“郡主你吃过早饭了吗?” “还没……说正事呢。” 长乐郡主嗔了他一眼,却没有阻止他喊来护院,前去厨房拿吃食。 毕竟天下之大,唯有林公子家的食物,最是与众不同。 数日不吃,还真是馋得慌。 “郡主既然回来了,说明查到了吴家的罪状?” “对,吴家已铸成大错,但对比我查出来的大过,只是小巫见大巫。” 长乐郡主眼中闪过一道凛然的杀机,让她美艳的容颜蒙上一层寒霜。 大过? 林羽十分好奇,像吴家这样的商人,除了动用杀手刺杀以外,还能够犯下什么能够让长乐郡主想杀人的大过。 站在长乐郡主的立场上来看,能被称之为大过的过错,后果一定很严重。 也不知道能不能达到抄家灭族的地步? “林公子,有些事你不用问,我也不会说,但你要做好准备。” “什么准备?” 第二百五十一章 半场庆祝 长乐郡主右手成刀掌,在脖子上虚划了一下。 “准备等着吴家轻则抄家,重则灭门。” 真有这么严重?! 林羽更加好奇吴家到底犯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过错,才会让长乐郡主作出这样的评断。 然而丑话早就说在前头,有些事再好奇,也只能忍着,等到谜底揭晓的那一天。 “老爷,你要的吃食来了。” 接过护院递来的一个包袱,林羽转手交到了旁边站着,快要流口水的嫣儿手中。 嫣儿一把夺过,倒背在身上,打开包袱看了一眼里面的肉干和果干,这才问道:“郡主,能收下吗?” “你都背到身上了才问我?” 长乐郡主莞尔一笑,对着林羽抱拳一拜。 “林公子,等我的好消息。” “嗯……对了,我也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说出新农具的事以后,长乐郡主脸上的笑容加深,却并没有太多惊讶之色。 就在林羽认为可能是她惊讶过头,或者是喜怒不形于色时。 却听长乐郡主说道:“林公子一早就想借助新农具对付吴家,特意等到如今的时机才出手,你的耐心远超我的想象。” 明明是夸人的话,怎么听上去有些心虚呢? 他可不是故意瞒着长乐郡主新农具的事,实在是她没有到家里来。 不然的话,他也不可能通过徽之兄的举荐,向陛下诉说此事。 “既然林公子有解决目前难题的法子,那我便徐徐图之,让各地方的大内密探查证吴家的罪证,争取将此毒瘤彻底地剜除。” “郡主一定要注意安全。” 限酒令一经废除,吴家行事的手段只会比以前更加恶劣。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更何况吴家的底蕴深厚,实力不容小觑。 要是让吴家知道长乐群主的真正目的,到了鱼死网破之际,吴家可不管它的敌人是一介布衣还是皇室子弟。 人,首先得活着,才能顾虑其他,实在不行揭竿而起,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我明白,林公子你也一样。” 长乐郡主要调查的,不光是吴家在益州的恶行。 还有当年吴家跟着皇爷爷打天下时,为了争夺粮食供应权,赢得竞争对手,给对手捏造出通敌的罪名。 其中牵涉颇广,最严重的还不是欺君之罪。 她在查找“反贼”同伙时,意外抓到一个参与者,得知此事,想要拿到确凿的证据,还需要皇爷爷支持。 “走了,林公子保重。驾!” “多谢林公子的吃食,我会和郡主一起吃完的。” 嫣儿一手勒着缰绳,一手摇晃着手里的杏干。 看得林羽好一阵心疼。 “以前嫣儿姑娘对杏干爱答不理,今天却拿它当美食对待,看来这段时间,她和郡主没少受罪。” 等郡主处理完吴家这桩事,一定要邀请她们到家里来。 他亲自下厨,必须让她们长胖五斤以上才准离开。 和长乐郡主说了两刻钟的话,山上的声音渐渐平息了下来。 “才打了这么一会儿就消停了?看来这些五体不勤的商绅们,才需要多练练怎样下地插秧。” “林兄,别等了,上去吧,你再不上去,大人的腰快断了。” 他家大人是专门插秧给别人看的,不可能半途而废。 要么插完两亩地,要么等事情了结,出面带着粮商们去府衙,逼着崔郡丞收回成命。 林羽恍然想起这一点,懊恼地拍了拍脑门:“坏了,忘记唐大人还在干活了,快,大力,拎壶凉茶上去,可别把唐大人累坏了,他一会儿还得去郡府演示秧马插秧和曲辕犁怎么用呢。” 光靠苏哲的影响,只能促进新农具在民间推广。 崔衍既然让唐大人背上爱民如子的好名声,推行了限酒令。 那他就让唐大人继续积累一层爱民如子的声望,贴脸开大,当场让崔衍下不来台。 “大人还要去郡府演示插秧?” 赵承业算是看出来了。 哪里是大人在用新农具,分明是林兄把大人当成工具使。 钱难挣功难领,他回城的时候还是早早给大人备好红花油吧。 现在打起来的是粮商们,等去了郡衙,指不定会有怀恨在心的人想敲大人闷棍呢。 …… 益州城,郡府大街中心最繁华的路段,无忧酒楼坐落于此。 正值午饭时间,门前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尽管重碧酒在旌阳成为人人推崇的仙酿,买下十万斤酒的客人,半数出自郡府大街,但由于还没交付,青江酒楼每日仅限一百斤。 再加上吴伶醉不需要预订、不断降价的原因,反倒让无忧酒楼的客人,略有增加。 “等限酒令人尽皆知,无忧酒楼一定能恢复以前日日爆满的景象。” 甲字号房,崔衍口着杯中的吴伶醉白,回味无穷。 以前他喝的吴伶醉白,都是不满一年窖藏的次等货,哪怕当上郡丞,也没有实现痛饮吴伶醉白的自由。 限酒令一事,他成了吴家最大的恩人,身为座上宾,别说一年窖藏,若不是益州没有百年窖藏吴伶醉,他此时定能体验一番,前朝皇帝喝贡酒的快感。 “借郡丞大人吉言,多亏郡丞大人说服了崔家主,限酒令师出有名,就算推广不到整个剑南道,风声放出来,酒行和粮行人人自危,也绝不敢顶风作案。” 坐在对面的吴雍,站起来亲自给崔衍斟满了酒杯,轻轻碰杯。 叮。 两人四目相对,一个想的是吴家再次渡过难关,得到了数百万两银子的赔偿不说,还能逼着林羽交出重碧酒的酿酒方子。 光凭五种粮食酿酒这种前无古人的想法,足以再支撑吴伶醉辉煌千年不衰! 而另一个则是想着,借着限酒令,在家主面前留下了好印象不说,还能在陛下面前出出风头,又拿捏住了吴家的命脉。 用不了几年,利用吴家的钱财和家族的门路,他必能飞黄腾达,离开益州去当京官! “郡丞大人……” “姑父,私底下你不必这般客气。” 崔衍打断了吴雍的话,这声姑父说明他承认与吴家是门正经的亲戚。 吴雍顿时眉开眼笑,也不假装矜持,开门见山地说道:“限酒令虽能让林羽彻底落败,但签的赔偿契约,是属于旌阳衙门管,你看,有没有什么方法,让唐县令不再插手此事?” 换句话说。 吴雍是想剪除林羽在衙门里的助力,等到依照契约,把林羽抓进大狱里,才能任由他搓扁捏圆。 他与林羽之间除了酒水之争,还存在着丧子之仇。 “姑父,就算唐知涣想保林羽,也得按契约办事,你不让唐知涣插手,还有其他隐情?” 崔衍对这个凭借糖方,助江家坐上皇商之位林羽,也是相当的感兴趣。 对付唐知涣很简单,官大一级压死人。 若是吴家有信心从林羽身上,得到除了重碧酒酿酒方子以外的好处,他自然想要再分一杯羹。 第二百五十二章 不早不晚 出乎崔衍意料的是,吴雍忽然捏紧了手里的酒杯,浑身战栗起来,显得异常的激动。 “我要亲自替妨儿报仇,手刃林羽,否则枉为人父!” 崔衍一阵错愕,低头掩饰自己微嘲的表情。 真难想象把控住益州所有生意的东家、替吴家主掌管剑南道吴伶醉销路的吴雍,会对一个死掉的儿子如此上心。 居然不惜让他动用手里的权利,也要泄愤。 “郡丞大人,请您成全。” 吴雍自旁边的架子上,拿来一个巴掌大的锦盒,放到崔衍的面前。 崔衍挑眉,故作不解地问:“里面是?” “十万两银票,还有郡府大街的一幢三进宅院,以及城东一千亩良田。” 不愧是酒行龙头的吴家,好大的手笔! 崔衍当然知道,这些重礼还包括了他这次的辛苦费。 拒绝了就全都没有了,所以吴雍根本没打算让他拒绝。 如此小心眼的人,居然想得到环环相扣的阴谋诡计,他这个姑父也是一个奇人。 “也罢,本官念你爱子心切,等那林羽投入大狱以后,定会将他带到府衙来提审关押,届时,他的生死全凭你说了算。” 崔衍将木盒转手交给贴身护卫保管。 正事聊完,接下来便是相互打探,吴家和崔家在京城方面的口风。 吴雍自然是想借这个机会,抱上崔家主的大腿。 可崔衍根本办不到这一点,却又需要崔氏子弟的名号,继续让吴雍掏钱铺路,两人打了一通机锋,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说的话依旧还是没有意义的场面话,吴家也没表露出帮助他进一步高升的意思。 失去兴趣的崔衍直接站起来。 “姑父,本官下午还要应付前来拜会的粮商,让他们去找唐知涣的麻烦,帮你解决林羽的一个帮手。” “官府方面的事,只能全靠郡丞大人了。” 如果吴家当上皇商的话,还能提拔吴雍当个皇商采买使,哪怕只是七品无实权的官员,好歹能在官场走动。 这一切,全都毁在了林羽的手上! 吴雍将崔衍送到楼下,路过大堂时,明显感受到不少人对他投来带有敌视的目光。 他看了过去,了然一笑:是益州城里卖酒水的同行。 看他们气冲冲的模样,应该是来找他算账的,只是没想到崔衍也在这里,于是被迫隐忍不发。 崔衍也看出了这一点,还没迈出门去,便故意大声嚷嚷起来。 “姑父别送了,这次推行限酒令,姑父以身作则,本官定会上表陈情,让陛下知晓姑父的爱国爱民之心。” 此话一出,隐忍的众人,几乎咬碎了后槽牙。 吴雍这个狗日的是为了爱国爱民才推行限酒令的吗?! 分明是打不过林羽,连带着所有酒行都陪吴家受苦受累! 得到崔衍当众撑腰的吴雍,笑得更加开心,等崔衍出了门,毕恭毕敬地拱手长长作了一揖。 “郡丞大人慢走。” “嗯。” 望着崔衍离开的背景,吴雍思量着如何投桃报李。 再给崔衍送银票?送太多了,吴家的财力失去了吸引力,以后可没办法牵制崔衍。 “还是从我的女儿之中挑一个长相貌美的送过去,帮助侄女巩固后宅地位,也能多向崔衍吹吹枕边风。” 话音刚落。 吴雍便看到一辆熟悉的马车,追着崔衍拐过街角的马车,朝着府衙方向而去。 位于最前头的,正是益州第二大粮商苏家的马车。 “苏家的渠道还是不容小觑,这次利用每年五万石的酿酒粮食吊着苏家,如今限酒令一出,苏家知道上了当,一定很生气。” 没办法,做这种局哪有不得罪人的。 反正限酒令会持续多日,等到苏家的粮食卖不出去,他就让崔衍暗示一下苏哲,前来找他协商。 到时候他再为难地以每年买几千石粮食作为补偿,赏苏家一个甜枣吃,不信苏家不消气。 “没有了竞争对手,这些粮商就像以前一样,谁不求着我吴家这个大金主?” 吴雍根本不慌,甚至看到又有几辆马车追了上去,他看热闹不嫌事大。 让身边的护院,前去府衙要一份限酒令的告示,贴在门口。 “必须让大家知道,哪怕有存货的吴伶醉,也不知道能够喝到几时,大家且喝且珍惜。” 前来饮酒吃饭的客人们听到这话。 再看外头那些慌里慌张的粮商家的马车,不早不晚地赶在这个节骨眼上,一辆辆地往府衙方向赶,证明限酒令的影响有多严重,绝不是轻易能够废除的。 纷纷连喝带拿,每一桌都多买了一坛吴伶醉回家,以免酒瘾上来却喝不到酒。 坐在大堂里的几个酒坊东家,面面相望,全都是一脸颓然之色。 “我们这些小本经营的酒坊,不赔本就是好的,哪有那么多库存窖藏的酒水。” “这一回吴家光是卖积压的库存酒,他们就赚大发了。” “岂止是他们赚大发了,限酒令只要持续三五个月,咱们酒坊的熟客,都得被吴家撬走!” 酒行重回吴家一家独大的境地。 酒坊的东家们即使再不服气,也不敢按照计划,向吴雍发难。 只能点了一壶吴伶醉白,闷头喝了起来。 喝完这壶酒,他们只能像旌阳玉氏酒坊一样,被迫改行。 “等整个益州只剩下吴伶醉时,老子倒要看看这些客人们喝啥子。” “有酒喝酒,没酒喝水,实在不行,喝些无忧酒楼兑的剩酒,客人们乐意,你管他们呢。” 斜对过,近日客人如潮的青江酒楼,今日更是人满为患,争吵声不断。 要不是因为重碧酒供应少,只允许在酒楼内喝,不允许外带。 恐怕此时后院的酒窖已经被好酒的客人们搬空了。 “真没想到吴家能想出限酒令这一出,更没想到吴家还拉上了崔氏一起做这个局,看来林兄在他们眼里,比我们江氏一族还要厉害。” 好不容易求得全家助力支持林羽的江南雁,还没来得及把这个好消息带回旌阳,限酒令的消息一经传出,江家内部又出现了反对的声音。 他早知道新农具推广一事,江家的助力对林兄来讲,是锦上添花,而非雪中送炭。 于是便派人前去旌阳询问林兄,下一步想怎么做,他则留下来,等到时机合适,清除掉江家内部吃里扒外的蛀虫。 坐在江南雁对面的宋徽之,是听到限酒令一事后,特意赶来郡府凑热闹的,结果刚到,就看到了吴雍与崔衍依依不舍的场景。 他抿了一口凉茶,看了眼对面无忧酒楼的客人,为抢一坛酒大打出手,而吴雍不去劝阻,反倒火上浇油,借机替吴伶醉扬名。 有种恨不得出了人命,以彰显吴伶醉被人哄抢的地位的意思。 宋徽之失望地摇了摇头。 “吴家的根既然烂透了,就该挖掉,免得浪费了肥沃的土壤。” 第二百五十三章 以笔为刀 “是啊。” 江南雁神情复杂地叹息一声。 “千年佳酿吴伶醉,连最后的体面都无法保留,真是让人唏嘘。” 怪只怪吴家太贪心了,利用各种阴损的手段打压同行,不允许任何人超越吴伶醉。 江南雁能够理解这种与同行一争高下的心情,但他更鄙视吴家的做法。 “徽之兄,你来这里想做何事?” 到了这步田地,江南雁可不认为宋徽之是来看热闹的。 尽管旌阳城的无忧酒楼被查封,没热闹可看,但宋徽之还没无聊到这种地步。 宋徽之放下手里的茶杯,朝着执墨伸出手,比划着江南雁。 “给南雁兄看看我的大作。” 执墨会意,将随身携带的那纸声讨吴家的檄文拿出来,递给江南雁。 “这个时候徽之兄还有心情找我讨论你的新作?” 江南雁哭笑不得。 他对诗词歌赋可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难道是林兄忙于正事,疏于理会宋徽之,这才无聊地来找自己玩? “南雁兄,以你的才华,还不足以让我主动献上新作。” “……” 没有林兄在,江南雁是真的不想和宋徽之多说一句话。 两个人最多就是面子情,根本尿不到一个壶里去。 他打开执墨递来的那张稿纸,扫了一眼,双眼圆睁。 又仔细地浏览了一遍,激动地站了起来,一脸敬佩地看向宋徽之。 “徽之兄,你的这篇缴贼檄文写得真不错!” “什么缴贼檄文?我只是陈述一下实情,可没说吴家是贼。” 是没说吴家是贼,只是把林兄成亲当日,遇到刺客的事如数写了出来,还引导着大家往吴家做过的恶事方面想罢了。 说吴家是贼,好歹只有苦主会痛恨。 这篇文章里所写的吴家形象,分明就是害。 人人得而诛之的害。 “吴家为了推行限酒令,把酒行和粮行搞得没有活路,徽之兄的这篇文章此时发表出来,就让大家有了一致对付吴家的思想。” 江南雁又浏览了一遍文章里的内容,忍不住念了出来。 “……吴家以酒立世扬名,却用新坛装旧酒,此为损。” “……吴家手段残暴对待同行,行刺客之事,此为毒。” “……吴家为谋私利限酒,人人恐慌怨道,此行为狠。” 把吴家所有的行为,扒光了露出内核,昭告天下。 冠以“阴损毒辣狠”之名,推翻了吴家对外宣称为国为民的论调,如此一来,想要对付吴家的人们,拿着宋徽之写的这篇文章,就算是师出有名了! 宋徽之听着江南雁念着他写的文章,特意点明。 “我比较满意的,还是最后一句。” “……除此害群之马,更新商行风气,书到益州,便以德名,与商行各界协同声势,推翻吴家之霸权!” 是的。 宋徽之写这篇针对吴家的文章,绝非仅是为了替自己和林兄出气。 更多的还是想要为益州,乃至整个剑南道的商行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整顿商行、改变店大欺客的不良风气,以及打击恶性竞争。 江南雁听得浑身发麻,眼眶微红,掷地有声道:“我江家作为商行一员,理应协同徽之兄一道,共讨吴家之害!” 光靠一篇文章,最多只能让大家的想法聚集到一起。 还需要有一个合适的领头羊,带动大家一起铲除吴家之害。 放眼整个益州,没有比皇商江家更好的选择。 再者,江南雁也有私心。 “南雁兄是等吴家倒台收割其名下产业,借助此事巩固自家皇商的权柄吧。” 向来不过问朝事、不参与斗争的宋徽之,一旦开窍,清醒的意识形态,到江南雁感觉到了宋家人有多可怕。 他笑了笑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好在,宋徽之哪怕是那种眼睛里不揉沙子的人,但念在江南雁此举,也是助力自己,更能帮助林兄,尽早解除吴家的威胁。 他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自己对江南雁的心思一无所知,继续说道:“我已让长寿叔派人将此文章抄录了一万篇,约好了午时一到,便将它散布在益州城和各县城的无忧酒楼门口。” “难怪你会坐在这里,一直盯着无忧酒楼的情况。” 江南雁突然发现,自己还没有出力,林兄的所有危难就要解除了。 再看从旌阳跑来的宋徽之,他心里酸溜溜的。 好像自从林兄有了新知己,他这个老朋友就显得挺多余。 人比人可真气人啊。 而宋徽之根本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他来找江南雁,纯属是因为江家与吴家有旧怨。 趁这个机会,正好新仇旧怨一起了结。 如今他已打开了天窗说亮话,见江南雁只顾盯着自己瞧个不停,他忍不住眉毛一拧,不解地问:“南雁兄,你已知晓我的计划,还在等什么呢?” “啥?” “你难道不应该赶紧下楼去,拿着我的文章去组织与江家同盟的商行朋友,等林兄新农具一事传到益州,火借风势,双管齐下,让吴家失去东山再起的机会吗?” 还说吴家狠辣,文人才是真的,杀人不见血。 江南雁实在想不到,长相俊美又无害的宋徽之,不仅要除吴家之害的害,还要顺势把吴家除掉。 不过,这倒挺合乎他的想法。 “徽之兄的意思,宋大人知晓吗?” 有宋家的助力,这件事就水到渠成了。 谁料,宋徽之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 “我父亲知不知晓不重要,重要的是,文章我署名了,还是经过杜大儒批发过的。” 竟有此事? 江南雁刚才光顾着看正文,没注意到这一点。 此时再看,就发现左侧末尾处,确实有两行较小的署名。 正是宋徽之与杜大儒的落款,两人的字迹还不相同。 也不知道等到别人抄录时,会不会注意到这一点。 注意不到也没事,杜大儒的署名可不是谁都能随便提一笔的。 “既然徽之兄能扛住京城方面的压力,写下这篇文章,我也能先斩后奏,先收拾了吴家,再向大伯禀报此事。” 江南雁把文章小心翼翼地折叠起来,揣进怀里轻轻拍了拍,越过宋徽之向前走去。 临出门前,不忘记潇洒地挥了挥手。 “走了,等我的好消息吧!” 谁知道他刚走到楼梯转角处,迎面碰到了旌阳来的江家护卫。 江南雁微讶:“你怎么来了?你不是留在林兄那里,帮他调教护院吗?” “公子,我是来报信的,林公子有件要紧的事,请你帮忙!” 刚才心里还酸溜溜的江南雁,一下子像吃了蜜似的。 他扭头看向闻讯走出来的宋徽之,得意地挑了挑眉。 看吧,在林兄心里,还是我的地位更高! “徽之公子也在?林公子正找你呢!” 第二百五十四章 群起而攻之 护卫的这句话,成功让江南雁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而宋徽之则更在意,林羽找他有何事。 还没来得及询问,前去找益州绵远书局的执笔,拿着一封信,匆匆跑了上来。 “公子,长寿掌柜派人送来了消息,说林公子请你帮忙写一篇文章。” 原本江南雁还在心里嘀咕着,商场上的斗争,林兄为何要找宋徽之帮忙。 听到要帮忙写文章,他顿时收拾好了心情,急忙催促宋徽之。 “你快拆开信封看看要写什么文章,我马上差人去准备笔墨纸砚。” 不用江南雁提醒,宋徽之接过信的时候,就料到了林兄的想法。 拆开信,看完里面的内容,他会心一笑。 “林兄果然与我心思一致。” “啊?” 江南雁满腹疑问地探头看了一眼信上的内容。 很简单。 写明了新农具已在唐知涣的助力,开始推广。 并请宋徽之写一篇陈述吴家罪状和恶行的文章,最好能够激起更多人的不满,誓要将吴家这个害群之马踢出商行去。 可能是担心宋徽之不想掺和这些斗争,信的最后,林羽还道:若徽之兄为难,就当我从未提过此事,没有这篇文章,有江兄等人相助,也绝不会让吴家继续害人。 “徽之兄,看来你在林兄的心里,形象还挺清高的。” 江南雁意味不明地嘀咕一声。 惹来宋徽之的一记白眼:谁爱在林兄面前展示清高谁自去,反正我是一早就准备好了文章的! “执笔,你带着我写的文章亲自去趟石林村,告诉林兄此事已成,益州这边有我和南雁兄在,出不了岔子,让他放心。” “对对,我这就去找青江酒楼米面的粮商去。” 得到林羽的消息,江南雁知道时机已到。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况吴家还与其他家族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想要不给吴家东山再起的机会,就要团结各方,重拳出击。 江南雁刚走到门口翻身上马,便看到他要找的粮商,正骑着马往府衙方向奔驰。 两个青年四目相对,粮商勒停了马匹,江南雁立即凑上前去。 “赵兄,你这么着急去哪里?” “江兄你还跟着装什么糊涂,那林羽可是你的好友,你难道不知道,他造出了两件能够增产增收的新农具?” 知道是知道,但江南雁没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 正想着。 身后传来“骨碌骨碌”的声响。 是马车拉着重物的响声。 扭头一看,他大吃一惊。 只见标记着“苏氏”字样的两辆马车,已经被掀开了顶棚,上面没有坐人,而是一车放着数件秧马。 另一辆马车上,则放着两套曲辕犁! “江兄你不地道。” 面对赵兄突如其来的指责,江南雁眼珠子一转,便猜到后话是什么,他干笑一声。 “这两件新农具的事,我也是才知道的,没想到苏家捷足先登,和林兄谈成了大生意。” 江南雁知道林家只有五百套新农具的事。 苏家能够拉着这些新农具招摇过市,说明是林兄授意的,他可不能拖后腿。 不利于盟友团结的话,一概不能说。 “苏哲那小子也是个人才,光是供应重碧酒的粮食,一年也得几万石了。” “赵兄你也别羡慕,你是卖米面的,林兄家里人多作坊也多,回头我把你介绍给他,只要价格合适,你们也能称兄道弟。” 赵公子等的就是这句话。 当即转恼为喜,对着江南雁竖起大拇指。 “走,江兄,我们去凑个热闹?” “凑热闹?” 江南雁这回是真的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赵公子故作高深一笑,双腿夹紧马腹往前走,边走边道:“你不知道,府衙现在可热闹了。” “是吗?你仔细说说。” 新农具能拉到府衙,说明从旌阳到旌阳这一路上,已经有不少人知晓了此事。 那些本来对限酒令无计可施的粮商和酒商,此时有了废除此令的理由,府衙门口能不热闹吗? 江南雁想到林兄先自己安排好了一切,只是让他在火上浇一桶油,而非让他当出头鸟,心里暖暖的。 这么危险的事确实不能让朋友冲锋陷阵,再说了,江家也不是上下一心要对付吴家。 林兄这是不想给他太大的压力。 “快看!天上下鸟了!” “什么下鸟了!这是纸!上面还有字呢!” 江南雁顺手接住折成鸟状的纸张。 打开一看,正是宋徽之所写的那篇文章。 他紧紧地捏着手里的纸张,自言自语道:“可是林兄,连徽之兄都决定要当这个出头鸟,我又怎么能落后于他呢?” 吴家不倒,江家或许上下无法一心。 有些人甚至还想着脚踏两条船,等林兄败落,就按照吴家先前说的协议,将吴伶醉引进青江酒楼。 如今的吴家是群起而攻之,江家人里或有不同的声音。 “那就只能捂嘴了。” 江南雁骑马经过无忧酒楼门前,看到吴家掌柜慌里慌张地拿着地上捡的文章,冲上顶楼,向吴雍报信。 他对着还在浏览文章的赵兄说道:“我们走快一些吧,不然晚了的话,可能没我们表现的机会了。” “对对,我得好好表现一番,让林公子知道,我是站在他这边的。” …… 府衙门前。 崔衍刚下马车,听到后面跟上来的马蹄声,他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追上来有何用?吴雍把那些有后台有靠山的粮商喂饱了,能与吴家一争的酒商唯有林羽一家。” “此刻林羽正为赔偿一事焦头烂额,有唐知涣在,他也不可能越级来找本官,只剩下一些虾兵蟹将,不成气候。” 换作三年前,他或许会担心这些人聚在一起闹事。 现下可是太平年景,府衙光是衙役,就配备了二百余人。 “来人,把今日值班的衙役们全部叫到外面来点卯,本官倒要瞧瞧,这些商绅的胆子有多大!” 崔衍轻轻拍了拍怀里抱着的宝贝木箱。 不管这些人是卖惨求情、还是以死相逼。 限酒令既然颁布了,达不到吴雍想要的效果,他是绝对不会收手废除的。 “新官上任三把火,正好借助这个机会,让本官在他们面前树立一番威望,真有硬骨头,押进大牢里打一顿,还能多收一笔打点费。” 想到此处,崔衍更加期待那些恼羞成怒的商绅们,把声势闹得更大一些。 方能彰显出自己这位新上任郡丞大人,对于益州各行各业来讲,有多么的重要! 第二百五十五章 人算不如人算 “郡丞大人!今日在值的一百八十八人,全部带到!” 贴身小厮威风凛凛地领着衙役们走出大门。 负责掌管衙役调动的尉曹马大人,急忙跟在后面小跑出来。 “马大人,借衙役们一用,你也不想乱民冲进府衙,闹出笑话吧?” 面对崔衍的强行借用,马大人讪讪一笑,没有拒绝。 别看马大人手底下有二百余人,但他的位置是世袭的,且为人性格懦弱。 以前崔衍只是府衙小官吏时,都能调动衙役,更何况如今是郡衙里除郡守外,文官集团里的第二人,自然是说一不二。 “郡丞大人想用就用,只是如此大规模的借用,需要借调手续。” 马大人在随从手里拿过他盖了章的调动官文,转手递到崔衍的面前。 只要崔衍签了字盖了官印,一会儿打起来就算是有伤亡,也与马大人无关,需要崔衍一力负责。 当然了,要是有功劳,也与马大人无关。 “马大人这个府衙尉曹,当得可真是清闲。” 崔衍巴不得马大人不要插手他做事,当即将随身官印掏出,摁在上面,交还给马大人好登记留档。 马大人检查完毕,脸上陪着笑,心里却十分憋屈。 娘的,姓崔的可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哪怕是郡守大人,调动衙役之前还会与他打声招呼,姓崔的先斩后奏还嘲讽自己握不住权柄。 等会儿打起来,最好有人一时失手,给姓崔的打个满脸花,替他出口恶气。 “郡丞大人,我最近崴了一脚,就不给你们添麻烦了,我站远一些。” 马大人拿着借调令,小跑到了大门里面,借着大门的遮掩向外张望。 来了! 追着崔衍马车来的人们,乌泱泱地冲到了大门前,将马车停在了镇守府衙的石狮子旁边。 数辆马车加上随行的小厮护卫,人数约有四五十人。 崔衍见除了打头阵的,后面还有响亮的马蹄声,手臂向前一挥。 “戒备!” 近二百个衙役,一只手按住刀鞘,一只手按住刀柄,严阵以待。 只要郡丞大人一声令下,他们便如猛虎入羊群,将冲撞官员与府衙的乱民统统抓起来。 抓一个平头百姓送进大牢里,想要释放出来,还能够榨出几两银子。 面前这些乘坐着华丽马车的富人商绅,油水更加充足。 “喝!” 众衙役暴喝一声,将已经停下的马匹吓得不停地尥着蹶子。 氛围一下子透着一股剑拔弩张的凝重感。 在这时,领头的苏哲挑起帘子,踩着马凳,不紧不慢地走下马车。 崔衍见到来人,脸上露出嘲弄之色。 “苏东家,你带了这么多人前来,是为了限酒令而来?” “是。” 以为猜中了一切的崔衍,再次将手臂抬了起来。 苏哲是个二十出头的壮小伙,不像他身后从马车里钻出来的那些老家伙一样,经不住敲打。 适合杀鸡儆猴,当场拿下抓进大牢里面去。 苏家这一代只有苏哲还有些出息,想必苏家人得知后,定会倾全族之力搭救。 崔衍一眼不错地盯着苏哲,迫不及待地想要年轻气盛的壮小伙引发冲突,让他借调的衙役们有用武之地。 谁知,承认了为限酒令而来的苏哲,并未像他所想象的那样,带着怒意冲过来。 而是一直站在石狮子以外,即府衙领地以外,笑眯眯地反问:“郡丞大人怎么带了这么多人手在门口等着?衙役们闲着没事干,不用破案巡街维护治安了吗?” 顾左右而言其他? 崔衍审视着苏哲的神情,然而对方只是一张笑脸,离得又太远,根本观察不到细节。 他只能自己往火堆里泼一桶油,不屑地冷笑道:“本官颁布了限酒令以后,最想要破坏城内治安与稳定的,不正是你们这些粮商还有酒商吗?” 不只针对苏哲,连后面那些一起跟来的商绅们同样难逃无端的抨击。 原本还在等待的众商绅,气不打一处来,义愤填膺地怒斥。 “郡丞大人这番话,可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 “府衙大门朝南开,有冤陈情皆可来,谁说我们来到这里,就是为了闹事而来?” “限酒令是官府颁布的,我们没有人说过不遵守,难道是郡丞大人也知道,此令有失人和,所以担心我们会极力反对吗?!” 众商绅振振有词、气势十足。 倒把暗中不停朝他们逼近的衙役们,唬得停下了脚步,心里犯起了嘀咕。 群丞大人真要把这么多商绅全部抓起来吗? 像苏哲这样的年轻人,挨几记黑拳还能扛得住。 如今说话的这些老家伙们,只怕刚擒拿住,就得昏倒过去,请神容易送神难,万一在牢里死了伤了,家属追究起来,他们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相较于衙役们的心虚,崔衍见到众商绅的反应,终于如他所猜想那般,变得激烈起来,主动上前一步,再次火上浇油。 “各位聚集在此,不是想联合起来,向府衙施加压力,撤销限酒令的,难道还是来找本官闲话家常,或是为本官之举歌功颂德的?” 众商绅看着故意挑衅他们的崔衍,集体沉默。 他们咬紧牙关,才能避免当众问候崔衍家族里的女性和男性长辈。 众商绅算是看出来了,崔衍不光颁布了限酒令,要让他们损失惨重,还特意留了后手,想借着他们出错,从他们身上搜刮油水。 “好一个新任郡丞崔氏子弟,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崔衍面对苏哲阴阳怪气的夸赞,轻哼一声,表面依旧是一派瞧不起人的嘲讽模样,心里却有了一丝不详的预感。 他都把话说到这步田地,为何众商绅却还如此沉得住气? 难道他高估了这些人的骨气和脾气? 不管了! 再对峙下去,等到后面的马车赶来,只怕控制不住局面,先杀鸡儆猴把事情摆平! “苏哲带领众商绅聚众闹事,影响府衙办差,来人,将苏哲拿下!” “你们敢!” 苏哲没想到崔衍真的连托辞都不想,就要当众将他拿下,嚣张到了极点。 而这一切都和林兄预料的一模一样! 如此一来,崔衍的下场,也一定会和林兄设计的一模一样! 苏哲顺势后退一步,朝着府衙的方向扯着嗓子大喊。 “草民苏哲!有要事求见郡守大人!群丞大人你胆敢阻拦,就是对郡守大人的大不敬!” 第二百五十六章 无法无天大不敬 对郡守大人的大不敬? 看来苏哲是穷途末路了,才以为能够借用郡守大人的名号压制他。 崔衍嘴角勾起一抹冷嘲的笑意,右手毫不犹豫地向前一挥。 “拿下!” 以前他只是府衙的八品小吏时,面对这种情况,哪怕身为崔氏子弟,也会为了前程而投鼠忌器。 因为一州郡守可自行决定正七品以下官员的调度,只需在每月汇报朝廷的奏折里写明,只要有理有据,吏部不予驳回,陛下只管盖章认可。 现在他可是六品郡丞! 问鼎郡守之位指日可待,还有吴家与崔氏一门在背后撑腰,郡守大人在场也要给他三分薄面。 被衙役围起来的苏哲,没有予以反抗,反倒安抚着周围的人们。 “你们别怕!益州可不是只有崔郡守一位官员,他不可能只手遮天,为了一己利益,不顾全州乃至全天下的百姓!” 口号喊得这么响亮,依旧没有影响崔衍捉拿苏哲的决心。 倒是衙役们,面对毫不反抗的苏哲,还有无动于衷的苏家手下,总觉得事情不太对劲。 他们连下黑手的机会都没有,将苏哲摁在马车车板上,双手反剪,羁押着走到崔衍的面前。 “郡丞大人,人犯已经拿下。” 为首的衙役语气里透着一股子心虚。 毕竟苏哲根本没进府衙领地,也没做出任何危害他人的事情。 实在是没有理由抓人。 崔衍对此倒是不以为然,反正没理由他也可以编造,倒是苏哲如此镇静的表现,让他刮目相看。 “苏东家是想施展苦肉计吗?” “啊?” 苏哲狐疑地看着崔衍,不明白此话何意。 崔衍嘲讽之色更浓,看向其他纹丝不动的商绅,满意地点了点头。 “虽说苏东家没有当众闹事,但聚集了这么多商绅,影响甚广,为了弄清楚你有何图谋,只能请你到府衙过堂一叙了。” “郡丞大人这是硬要往我身上安个罪名?” 进了府衙,不管是真清白还是假清白,几十棍杖刑打下去,签字画押,也会给他扣一个聚众闹事的罪名。 此罪可大可小也破财消灾,是衙门里经常使用的手段。 崔衍像是听不懂似的,再次对着羁押苏哲的两个衙役一挥手。 “押进去,本官要亲自问审!” 苏哲等的就是这个时机。 他深吸一口气,扭身挣扎着朝着围观的路人,还有跟随他一同前来的同行们大喊。 “冤枉啊!” “我确实是来找郡守大人商谈要事的!没想到崔郡丞一心要定我的罪!我一心为了大家能够吃饱饭而奔走,何罪之有?!” 走在苏哲后头的崔衍,听到苏哲把自身标榜得如此正义,对此嗤之以鼻。 一心为了大家能够吃饱饭? 那你苏家怎么不免费地开仓放粮呢? 正巧这时候进了大门,崔衍无视围观的路人们,对着他指指点点,面露不满,再次大手一挥。 “咆哮公堂,罪加一等!先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冤枉啊!” 苏哲死死地盯着门外,内心催促着。 快来啊快来啊! 再晚一步,板子可就真的落到我的身上了! 只是运载着秧马和曲辕犁的马车,根本看不到影子。 苏哲面露惨淡之色,暗中自嘲:早知道崔衍对我的敌意这么大,我应该等等再说。 现在好了,本来只是给崔衍设下一个圈套,结果把自己赔了进去。 “希望二十.大板打完了,林兄送我的曲辕犁能骑着秧马拉我一把。” 眼看着离挨板子的染血长凳越来越近,苏哲头皮一阵发麻。 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怯意,他干脆闭上双眼,任打任罚。 舍得一身剐,只要能把崔衍拉下马! 跟在后面的崔衍见状,冷笑出声:“如果苏东家能够直接认罪,让门口聚集的商绅们散去,本官愿意给苏东家一个破财消灾的机会。” “别说那么废话,要打便打,反正我问心无愧!” 好一个问心无愧! 崔衍见苏哲油盐不进,想要立威的心情更加坚定。 “打!” 一声令下,两个衙役抓着苏哲的肩膀,将人往染血的长凳上摁去。 就在这时,府衙门外的围观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尖锐的怒吼。 “简直是无法无天!” “苏东家是来找郡守大人商量事的,没偷没抢没杀人没放火,怎么就莫名其妙地被抓进去了呢?” “要抓也应该是郡守大人下令,府衙什么时候轮到崔郡丞说了算了?” 外面的人不提此事还好。 提了以后,崔衍脸色更加狰狞,誓要将苏哲严办到底。 他不再维持人前儒雅的形象,对着犹豫的衙役恶狠狠地下令。 “还愣着干什么!打!给本官狠狠地打。” 苏哲紧紧地闭上眼睛,心里把自己安排在外面起哄的手下们,骂了个半死。 激将崔衍也不是这个时候激,你们可真是要害死我了。 由于崔郡丞就在旁边守着,谁也不敢放水。 负责行刑的衙役,只能将手里的板条高高举起,使出吃奶的力气,就要重重落下时。 门外传来一声暴喝。 “住手!” 咔! 衙役手里的板条落在地面上,将地砖打出数条裂缝,板条同样也裂开了数条缝。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阻拦行刑的人,身着一袭华贵的紫衣,骑着一匹驸马停在府衙门口,气势十足。 崔衍眯了眯眼,面无表情的质问:“江公子为何咆哮公堂?” 江南雁没有回答,而是给后来的赵承业让开了一条通道。 赵承业先是打量了一眼门内的情况,同情地看了一眼趴在长凳上的苏哲,将一纸公文送到崔衍的面前。 “郡丞大人,旌阳的唐县令差小的送来了重要公文,事关重大,需要郡守大人与您立即过目。” “唐知涣也敢拦着我打人,想要给苏哲这些商绅们撑腰?” 一心想要立威的崔衍,拿起公文,扔进了小厮的怀里。 “天大的事也没顺利推行限酒令重要,给我打!今日本官定要整顿益州粮行,让苏哲认罪!” 啪! 一声落下,苏哲的臀部顿时渗出了血红之色。 江南雁于心不忍,可想到还在大街上招摇过市的两辆马车,只能从怀里掏出伤药,死死地捏在手里。 等着行刑结束,必让崔衍后悔终生。 …… 啪。 林羽将从土里犁起的一块碎石,扔到不远处的溪流里,对着还想再继续犁地的唐知涣叫停。 “县令大人,你这一上午都犁了五亩荒地了,你不累牛也累了,歇歇吧。” 就算是正值春秋鼎盛,不常干农活的人,也不能埋头干一上午不带停歇的。 早知道唐知涣不是做做样子就收手,他应该提前把拉犁的老黄牛换成小牛犊。 唐知涣停下脚步,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哈哈一笑。 “用我辛苦的一日半日,换个升迁的一官半职,很值得。” 别看唐知涣从头到尾只是演示新农具的用法,但这样简单而重复的举动,却是扳倒崔衍的关键。 第二百五十七章 崔氏子弟也不惧 唐知涣喘了口粗气,揉了揉发酸的老腰。 他看了一眼自己亲手犁得平整的荒地,再看周围没有外人,干脆先停了下来。 等到有人闻讯而来,需要他演示的时候再忙活也不迟。 停下来以后,唐知涣便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林先生,我有一事不明,新农具是你发明的,为何要让苏哲带去府衙找郡守大人?” 依他看来,苏哲的应对能力可不及林先生的一半。 而府衙里还有崔衍替吴家人周全一切。 他担心…… “苏兄去了,崔郡丞看到他,只会误以为是前去闹事的,根本不会把苏兄放在心上,在他们即将胜利之时,这种轻视的态度会让他们一步错步步错,但我去的话,他们就会警惕我前去的目的。” 限酒令确实给他造成了困扰。 但以他的立场来看,不可能越级冲到府衙去闹事。 会先联合旌阳当地的官员想方设法,解决掉限酒令带来的麻烦。 就在林羽想要说明自己的计划时,却听唐知涣幽幽开口。 “林先生与苏哲合作,还将新农具免费送他多套,果然是冲着崔郡丞去的。” “……” 回旋镖扎到自己身上的滋味可真不好受。 刚才还在说,崔衍和吴家即将胜利之时会得意到忘乎所以,如今轮到他了。 不过,事已至此,府衙那边应该把生米煮成了熟饭,林羽也没必要瞒着唐知涣。 “对,崔衍帮助吴家推行限酒令,再加上两家之间的姻亲关系,不除掉他,我寝食难安。” 经此一事,吴家倒下以后,他必定要将产业扩张到益州各县去。 只要崔衍这个郡丞存在一日,就像一把剑悬在他的头顶。 “县令大人,你应该听说过,民不与官斗,假如我不利用这个机会,给崔衍设套,让他自食恶果,吴家的罪名涉及不到崔衍身上,我不信崔衍是个君子,对事不对人,往后不会对我暗中使绊子。” 唐知涣闻言暗叹一声。 崔衍是君子? 那可是为了一己私利,能够置整个粮行和酒行发展于不顾的郡丞大人! “林先生,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以限酒令以前,他与崔衍并无过节。 在限酒令以后,他与崔衍势不两立! 唐知涣虽然能力有不足,但一片赤诚之心,与崔衍绝非同路人。 清除掉府衙里的一个玩弄权术的官员,还益州一片朗朗乾坤,身为旌阳县令,他义不容辞。 “我已经开了口了,只要县令大人把新农具推广到旌阳各地,占据了推广的首功,我的计划就算是完成了。” “如此简单?” 简单? 林羽暗中吐槽道:为了让这个计划天衣无缝,协调各方没有差错,我可是费了不少的精力,把能用的人脉全部用上了。 “县令大人,等会儿有人来了,你继续犁地,我先去村口数数,还剩下多少造农具的木材。” 唐知涣明白,在事情未成之前,林先生不打算告诉他所有计划。 好在,到了他这个年纪的人,好奇心也没那么重了。 计划是什么不重要,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唐知涣目送林羽离开,抬头看了一眼正午的烈日。 “半日时间,足够新农具拉到益州城,沿着郡府大街转几圈了,想必郡守大人得知治下出现了如此农业利器,定会喜笑颜开。” 身边的衙役听到他的自言自语,不免担忧。 “大人,推广的功劳归你,举荐的功劳归徽之公子,郡守大人会不会怪罪?” 怪罪本官? 他只是将新农具推广到全县,又不可能负责整个益州的推广事项。 倒是买了林先生的木材的商绅们,遍布益州各县,来得人越多,推广速度越快,要怪只能怪郡守大人不问府衙之事,反应迟钝……原来如此! 唐知涣略一思考,摸着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须,哈哈大笑起来。 “好一招借力打力。” 看来林先生不光是对崔衍下了狠手,对崔衍推行了限酒令以后,毫无作为的郡守大人也是没留情面。 林先生还挺记仇的。 唐知涣一念至此,有些心虚的自言自语道:“还好我虽然好心办了坏事,推动了限酒令的颁布,但它在林先生的计划之中,不然我可就惨咯。” “大人,你摔得浑身是泥,也挺惨的。” 唐知涣瞪了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衙役。 还是小赵有眼力。 可在这个节骨眼上,像小赵这样有眼力的手下,只能替他冲锋陷阵,帮林先生办事去了。 “希望小赵一切顺利,不然我真的要改行当农夫,把这一季的秧插满地犁完咯。” …… 啪啪啪! “郡丞大人,二十.大板打完了!” 负责行刑的衙役,看了一眼臀腿处不停淌血的苏哲。 尽管崔衍暗示他们下死手,但干他们这一行的,心里清楚怎样看人下菜碟。 碰到寻常人,一板子下去能把腰打折。 像苏哲这样有家底的,最多打个皮肉伤。 所以,苏哲现在只是咬紧牙关不出声,那是因为没疼到实处。 “嗯,不错。” 崔衍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斜了一眼骑马站在门外的江南雁,眉头微蹙。 如果江南雁不是江国公的亲侄子,陛下钦定的剑南道皇商采买。 此时他一定差衙役将人拖进来暴打一顿。 胆敢藐视他的官威,想让他杖下留人,真是好大的威风! “江公子,门外的商绅还有话要与本官说,你能否让开路放他们进来?” 教训苏哲不是崔衍的最终目的。 逼着益州粮行与酒行向他卑躬屈膝,才是他的真实意图。 让外面那些商绅瞧一瞧苏哲此时的惨烈下场,从今往后他在商行里,就是说一不二的存在! 嗒嗒嗒! 沉重的马蹄声再次响起。 崔衍听出这道熟悉的声音,刚想派人去瞧瞧,到底是谁闲着无聊,驾着重车在府衙旁边一直转悠。 马蹄声落,江南雁翻身下马,阔步走了进来,眉眼间皆是少年人意气风发的轻狂之色。 “郡丞大人,你是没睡醒吗?门外的商绅聚在府衙,可不是来找你聊天的,他们和苏东家一样,是等着郡守大人前来,当众展示足以影响国运的国之重器的!” “国之重器?” 崔衍先是一愣,接着欣喜若狂。 正愁没机会拿捏江南雁,现成的把柄这不就送上门来了吗? “本官活了三十年,还没见过能够影响国运的国之重器,如果江公子你在府衙之内哗众取宠,休怪本官依律责罚于你,以儆效尤!” 第二百五十八章 真明白也是真糊涂 “朝闻道夕死可矣,今日就让崔郡丞长长见识,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江南雁露出一抹玩味的笑。 气得崔衍险些当场叫人把他拿下,摁在长凳上行刑。 不过,他也不着急。 拿不出国之重器来,再给江南雁身上多缝几张利嘴,说破天去,他也不会赦免江南雁的罪行。 “有请江公子把国之重器亮出来,让本官开开眼吧,如果拿不出来,休怪本官只能将你拿下,给大家一个交代了。” 崔衍皮笑肉不笑的举起手臂。 衙役们只等一声令下,将江南雁拿下时。 却听门外响起一道熟悉的怒喝声。 “你们真是倒反天罡!” 郡守大人来了?! 伴随着怒喝声,一个三十五六、长得虎背熊腰,一身行武之气的方脸青年,阔步冲进大门,笔直地冲到崔衍的跟前。 “郡守大人,我……” “让开!” 李郡守伸出手想推崔衍,念及对方的背景,只能气恼地越过拦路狗,来到苏哲身边。 当他看到趴在长凳上,被打得浑身淌血的苏哲时,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前去给他报信的苏家人,说苏哲想要献上利国利民的新农具,请他予以推广,但被崔衍阻拦时,他还觉得苏家的下人脑子有毛病。 现在看到艻哲被打得半死,他对苏家下人改观了。 哪里是苏家人有毛病,分明是崔衍病得不轻! “谁打的他?” 李郡守指着趴在长凳上的苏哲,怒声质问。 刚才行刑的两个衙役,一头雾水地看向崔衍。 因为手里染血的木板还没放下,在郡守大人的逼视下,只能忐忑不安地站出来。 “回大人的话,是我们两人打……嚎!” 衙役的话还没说完,李郡守夺过他们手里的板子,对着他们的后背重重地拍了一下。 作为文官家族出身但喜武厌文的李郡守,这一下直接将两条板子一齐拍断。 两个衙役当时喷出一口血,两眼翻白,险些晕死过去。 饶是如此,两个衙役还是庆幸只是挨了一板子,受到惩罚,代表他们打错了人,但只是吐了一口血,不至于丢掉职位。 “带下去疗伤!” 李郡守打完人,依旧气冲冲地扫视着众人。 他先看向马尉曹。 能够指使得动衙役的,只有此人。 “郡守大人,今日衙役全部由郡丞大人借调走了,这是借调文书,衙役犯了何错,由郡丞大人全权负责。” 作为一个合格的缩头乌龟,马大人虽然丢了脸面,但一早就给自己留好了退路。 他就知道,崔衍不顾众怒推行限酒令,一定会出事。 连郡守大人都被惊动了,今日的事不论谁对谁错,都无法善了。 他当然要保全自己,死道友别死贫道。 “是你?” 李郡守目光落在崔衍的身上,好像对此一无所知。 可他僵硬的表情和拙劣的反应,看得旁边的江南雁险些笑场。 “噗……” 就在这时,趴在长凳上的苏哲,突然张嘴吐出一口鲜血,翻身摔下长凳,一头栽倒在地,把众人吓了一跳。 特别是崔衍,目光幽深地盯着快要干涸的血迹,总感觉苏哲的这口血,可能是咬破了血肉硬憋出来的。 不论如何,李郡守特意前来,打了两个衙役替苏哲出面,此事透着诡异。 崔衍只能谨慎地回答:“回大人的话,苏哲是因为聚众闹事,才被下官责令杖打二十.大板的。” “聚众闹事?你说的聚众,难道是指外面聚集的那些,想要看本官演示新农具如何使用的商绅和百姓们?” 由于李郡守说话直来直去,几乎他话一出口,崔衍就知道他的意图。 可这一次。 李郡守说的每个字他都能听懂,连在一起,却让他直犯迷糊。 “演示新农具?这是……何意?” 崔衍猛地想起江南雁方才所说的,能够影响国运的国之重器,呼吸顿时一窒。 他朝着江南雁看去。 只见江南雁笑得一脸狡黠,好似那偷到鸡的狐狸。 他再朝着摔倒在地的苏哲看去。 只见刚才还嘴里喷血的苏哲,正眼中喷火,幸灾乐祸地瞪着他。 崔衍突然感觉头皮发麻,有些事情似乎超出了他的预料,正朝着他难以想象的方向发展。 而李郡守见崔衍事到临头还在揣着明白装糊涂,气得大叫:“姓崔的,别以为你是望族崔氏出身,老子什么都得让着你!” “大人,我没有……” “苏哲为何被打你心里不清楚吗?” 这个问题,崔衍可太清楚了。 他就是想要借着打服苏哲来立威,让门外聚集的那些商绅臣服于他。 这么简单的道理他刚才不是告诉了李郡守,怎么还问? “郡守大人……我向郡丞大人说明了……我有要事求见您……他不仅拦着我……还要下死手打我……” 苏哲收拾好自己心里的恨意,哭处一把鼻涕一把泪,时不时地还吐一口咬破的血水,证明他受伤很重。 江南雁见状,赶紧伸手将人搀扶起来,免得他装得太像,说话声音太小,旁人听不见,营造不出声势来。 “要不是郡守大人……来得及时……我……还有我从旌阳石林村……带来的秧马和曲辕犁……只怕永无见到大人的那一日了……” “为了防止郡丞大人像打我一样……把珍贵的秧马和曲辕犁弄坏……只能让人在城中游走……等候大人到来……主张正义……呜呜呜……”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只是未到伤心处。 但苏哲的哭不是装的,而是疼的。 就算衙役不敢真的下死手,打出血来也足够他十天半个月下不来床。 好在,囤积的粮食还有后续定购的粮食,全部卖给了林羽,他别说躺平十天半个月了,躺上一百天也能吃香喝辣不愁。 “崔衍!你看你干的好事!你害得本官延误了时机,害得益州百姓们因此减少了多少收成!” 李郡守只要想到如今全城都知晓了新农具的事,好端端的一件大功劳,因为被崔衍隐瞒,耽误了他接手推广的时辰,他心里的怨恨,可不比挨打的苏哲要少。 被责骂的崔衍,依旧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秧马是什么马? 曲辕犁又是何物? 这两种农具他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在面对未知的情况时,崔衍秉承着多听少说的处事原则,等着收集更多的情报,再予以反驳。 然而,作为专门来完善林羽计划的江南雁,绝不会让崔衍找到脱罪的机会。 再说了,只是延误推广时机,减少收成这种轻飘飘的罪名,远在京城的崔氏家主动动嘴皮子就能推翻。 要定罪就要定死罪! “郡守大人,崔郡丞想要达到的目的,只怕不是耽误你推广新农具,导致益州百姓们减少收成这么简单。” 第二百五十九章 看似行差踏错一步 李郡守震惊不已,看向依然一言不发的崔衍,沉声质问:“崔郡丞,你到底想干什么?” 此时的崔衍紧抿着双唇,想要出声反驳江南雁刚才给他扣上的罪名,却担心这是一个圈套,不敢随意发言。 他不相信,江南雁这么明显的陷害,李郡守会看不出来。 而崔衍的这个反应,正在江南雁的预料之中。 做人太谨慎了,有时候会反受其害。 “郡守大人,崔郡丞他默认了。” “崔衍,你真是让本官太失望了!” 李郡守痛心疾首的反应,不带一丝虚假。 益州在经过千年前水利家李氏父子治水后,逐渐成为剑南道盛产粮食的风水宝地。 但是,经历了战乱时权贵世家和富豪兼并土地,寻常百姓人均良田未达到半亩之数,而能够开垦的荒地,光是府衙登记造册的,有三十万亩! 新农具的诞生,预示出益州治下,可能多收三十万亩良田与赋税,带动人口增长的各种收益也会随之水涨船高。 假使人口增加五万,连他这个郡守的官级都能随着人口增长而增加一级,崔衍也能受益。 李郡守实在想不明白,这样的好事,崔衍为何要阻拦!真是一个瘟猪子! “郡守大人,按理来讲,崔郡丞不应该玩忽职守,做下这种糊涂事,杖责苏哲一事,或许另有隐情。” 江南雁突然替崔衍说情,这让李郡守大吃一惊。 口口声声说崔衍想耽误推广新农具、不想让百姓们增产增收的是江南雁,怎么自打耳光的还是江南雁? 而崔衍虽不知江南雁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抓准了这个时机,急忙解释:“大人,下官一心为国为民,绝对没有半点私心,此事是下官误会了苏哲。” 轻飘飘一句误会就想揭过? 终于等到崔衍出声反驳的江南雁,露出得逞的笑容。 崔衍见状,暗道一声“不妙”。 “郡守大人,崔郡丞说他一心为国为民,杖责苏哲是误会,可是,据我所知,苏哲当众说明了他的来意。” 几乎是江南雁话刚说完,围观的路人里的苏家人,还有一些粮商酒商,纷纷出声作证。 “大人!我们都知道苏哲是来找您的,苏哲还提醒过崔郡丞,随意污蔑打人是对你不敬,可崔郡丞他一意孤行,根本不听!” “我们来的时候,崔郡丞已经调集了所有衙役,把整个府衙大门守着,那个架势,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崔郡丞定是担心有了新农具,他颁布的限酒令成了笑话,为了维护他的脸面还有吴家的利益,这才明知故犯!” 积怨已久,人声鼎沸。 关于崔衍刚才所做之事,罪状是一条接着一条。 就算崔衍想要反驳,众口铄金,他一张嘴也说不过在场的数百人。 何况他们说的那些事情,是真实发生过的,他们猜度的心思,也像他肚子里的蛔虫似的,除了对于新农具不甚了解,但其他是分毫不差。 向来能说会道的崔衍,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 新农具是什么不重要了,从李郡守和江南雁的言辞里,可以知道它的作用,是足以克制限酒令的。 他与苏哲之间的是非对错,根本不重要。 只要知道他和吴家输得一败涂地,就足够了。 在这个时候说多错多,不如认错受罚,保留住仅有的体面,反正李郡守最多问责,对他造不成实质性的伤害,绝不可能处置他。 江南雁看到崔衍眼中的光彩逐渐变得黯淡,像是接受了失败的结果,暗中冷笑:想不到崔氏子弟还有如此天真的时候。 “崔郡丞,大家说你废公徇私打人、擅自调动衙役,这些罪状你认不认?” 崔衍深深地看了一眼越俎代庖的江南雁,淡定自若地点了点头。 “本官确实行差踏错了一步,本官承认,但此事是本官职责所在,不是废公徇私。” 他必须要撇清因吴家的关系,导致与苏哲之间产生了误会。 最多担一个小题大做的罪责罢了。 “好一个职责所在!赵衙役,你且与郡守大人好好说一说,崔郡丞是如何行使他的职责的!” 江南雁手指着崔衍身后的一群衙役。 一个青年自众衙役里走出。 只见他穿着与府衙衙役们官服相似,但胸前字符不同。 赵承业左右张望,看准了目标后,揪着崔衍的小厮,将人推搡到李郡守的面前。 “旌阳衙役赵承业,见过郡守大人!” 李郡守上下打量着赵承业,终于辨认了出来,这是唐知涣身边经常跟随的衙役。 想起唐知涣近水楼台先得月,赶在他的前头占了推广新农具的头功,李郡守没好气地问。 “旌阳衙役为何会在本官的府衙当中鱼目混珠?” “回郡守大人的话,是我们县令唐大人派小的来给大人们送公文,县令大人说事关重大,必须请您或郡丞大人立即过目。” 如今整个府衙最大的事,就是验证新农具的实际效果,还有确认以后,给各县下达命令,予以推广。 李郡守见唐知涣特意送了公文来告知此事,并非有意隐瞒巧取功劳,心里对唐知涣的怨气稍减了一分,对崔衍的怒气则又增加了一分。 “唐县令让你送的公文呢?” 赵承业闻言,扭着崔家小厮的胳膊,往李郡守所站的方向一推。 嗒啪。 崔家小厮胳膊脱力,手里拿着的一封公文重重地摔落在地,沾了一地的灰尘。 “大胆!” 李郡守怒视崔家小厮。 “公文事关重大,岂能由你这个家奴负责把持?崔衍,你真把府衙当成你自己家了吗?” “下官……不敢。” 平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此时开始上纲上线。 崔衍暗中记下这笔账,等着风波过去,一并与眼前这群人清算。 不必说李郡守和江南雁,哪怕是眼前这个小小的旌阳衙役赵承业,他也绝不放过! “崔郡丞,唐县令送来的公文里写了什么?” 面对李郡丞的疑问,崔衍突然脑中灵光一现,明白了自己眼前面临的困局。 不好! 他根本没看公文里面的内容! 不出意外的话,当时特意选在苏哲被打时,才来送上的公文里,写的一定是新农具的事。 他明明该看,却没有看,但在大家看来,这只是一个借口,一个为自己明知新农事存在却还故意杖责,想要打死苏哲,杀人灭口的借口! “下官……下官……” 崔衍结结巴巴,无法作答。 说他没看过?根本没有人相信,并且还会推翻他履行职责的说法。 说他看过了?罪过就更大了。 “崔郡丞,你怎么支支吾吾的?难道唐县令的公文里,写了你的坏话不成?” 还没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李郡守,捡起公文。 只看了一眼,他瞳孔猛地一缩,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第二百六十章 实则步步都是陷阱 “崔!衍!” 李郡守的叫声震耳欲聋,吓得还在思索对策的崔衍一个激灵。 崔衍不耐烦地剜了一眼李郡守:瞎叫唤什么?天又塌不下来。 “崔衍!这么重要的公文,你扔给小厮保管?” 新农具的事已经人尽皆知了,崔衍不明白,到底还有何事更加重要。 不等他问,看完公文的李郡守,反手将上面的内容展示给崔衍看,并用手指着其中最重要的部分。 “你睁开你的眼睛看清楚,上面写的是什么?” “……下官听闻秧马与曲辕犁之事,已由宋家徽之公子禀报给陛下知晓,图纸也已奉上,不日定会下旨全国推广,望郡守与郡丞大人齐心协力,尽快在益州推广新农具,切勿因限酒令之事懈怠,让陛下疑心我益州官员别有居心……” 当崔衍念完,反应过来,唐知涣是在指责自己,脸色瞬间黑如锅底。 现在他算是彻底明白了。 自己根本不是行差踏错了一步,而是从一开始,就步入了别人的陷阱之中。 布置陷阱的人,猜中了他会利用官威,来摆平反抗限酒令的商绅,特意派了苏哲前来府衙,引起他的误会。 再施展一番苦肉计,联合江南雁一道把他的行为,说成了徇私枉法。 然后牵扯出推广新农具一事,由徇私枉法上升到误国误民的地步。 “郡守大人,崔郡丞阻拦农具推广、试图败坏国运,罪不容恕,绝不是一句轻飘飘的误会,就能够解释得了的。” 等候已久的江南雁骤然发难,手指着崔衍,怒声呵斥。 “不论他与吴家有怎样的关系,不论他是姓崔还是姓吴,胆敢为了一己之私误国误民,就不配当这个郡丞!” “陛下已知晓新农具一事,更了解了益州推行限酒令的原因,郡守大人若不处置崔衍的话,只怕陛下会以为整个益州府衙,上下沆瀣一气,不顾民生只顾谋财害命!” 谁也没觉得江南雁是在危言耸听。 帝心难测。 倘若只是新农具推广延误半日时间,最多落一个益州府衙上下办事不力的罪过,可以弥补。 可关键是,限酒令一事不光是益州府衙的事,吴家为了造势,早已让崔衍将此事,由崔家主之口,告知了陛下。 两件事联系到一起,简直就是在告诉陛下。 益州府衙根本没有调查民生问题,一拍脑袋就决定了推广限酒令,遇到这么矛盾的事,陛下自然要深究。 究其原因,便能知晓这是由于崔衍与吴家联手制造的矛盾不说,还会牵扯出,李郡守放任自流的失职之罪。 原本李郡守只是想借机敲打崔衍,没想过真的处置崔衍。 此时,他却不得不被迫表态。 “崔衍,你看准本官生病不在府衙期间,借口民间粮食不足推行限酒令,惹得百姓们怨声载道不说,有人前来献上利国利民的新农具,你还极力阻拦,想要草菅人命,你可知罪?!” “……” 早已看明白眼下境况的崔衍,自嘲一笑,依然沉默不语。 若说之前是他想要找准机会反击,那么此时,他只想静静。 破局是破不了的。 哪怕他写信给家主,诉说他的冤屈,可他做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都已成为了实证。 针对他设下这个陷阱的人相当的高明,巧用人心,丝毫不给他留有侥幸逃脱的余地。 想要减免处罚,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郡守大人,下官知错了,此事确实是下官一时糊涂导致的,但下官并非没有调查囤粮一下,胡乱下令,而是误信了吴家的说法。” 郡丞的官位是保不住了。 崔衍如今能做的,只能是尽快与吴家分割,希望不要因此牵连到整个崔氏一门。 只有这样,或许能让家主保他一命。 李郡守只是例行询问,没料到崔衍竟真的认罪。 惊喜来得太突然,他还没反应过来,刚才还说一句话喘三口气的苏哲,扬声质问。 “崔大人是误信了吴家的说法才推行限酒令的?” 这一嗓子吼得里外三层的围观者们,精神瞬时一振。 限酒令的事这么快就要了结了?! 众人看向崔衍。 此时的崔衍由于自打耳光带来的耻辱,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 可比起性命来讲,遭受一些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是,本官确实是偏信了吴家的鬼话,颁布限酒令,给大家带来了麻烦,是本官的错。” 崔衍不情不愿却又不得不朝着李郡守拱手一拜。 “还请郡守大人拨乱反正,废除限酒令,不要增加下官的过错,下官……感激不尽。” “好说,本官马上下一道官文,通过各县废除限酒令,并立即安排推广新农具。” 李郡守对着人群里那些眼熟的粮商酒商们,兴奋地宣布。 “等到益州家家户户粮仓满盈,你们不必去外地买粮,可以直接将本地的粮卖到外地去,赚得更多。” “还有,益州山清水秀,产出的粮食质量高,酒水更是一大特色,府衙往后会重点关照酒行,争取拧成一股绳,做大做强创辉煌!” 推广新农具的功劳,是没有李郡守的份儿了。 此刻他最优先考虑的,是别让崔衍的错误连累到自己,安抚好粮商和酒商们。 特别是林羽,更得好好关照关照。 “吴家在旌阳用旧酒充当好酒一事,本官也有所耳闻,即刻起,本官会专门组织一批人手,查封各县的无忧酒楼,给大家一个交代!” 赏了粮商酒商们一个甜枣,对于闹出这些事情来的吴家,自然也要惩处。 只是李郡守到底不敢将吴家得罪死,只能借由已有的罪名,敲打敲打吴家,告诉大家和陛下,他和吴家没有瓜葛,推行限酒令的事,与他真的毫无关系。 江南雁没想到都到了这步田地,李郡守还是没有看明白趋势。 放着偌大的顺水人情不送给林兄,选择了谁也不偏袒。 “大人英明!” 他拱了拱手,脸上的笑容有些寡淡。 苏哲跟着大喊。 “多谢大人替全州百姓考虑!” “大人英明!” “大人爱民如子!” 商绅们夸奖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冒。 李郡守笑得合不拢嘴。 不管是真心表扬还是假意奉承,至少崔衍主动认罪,他废除了限酒令能够独善其身,陛下不会怪罪,百姓们不会闹事。 足够了。 “来人,先把崔郡守押到后院去,重兵看守起来,等陛下的处置决断。” 只是扣押而非送进大牢,不是李郡守心怀仁慈,纯粹是他没有直接处置郡丞的权力。 否则,先得打几十大板给围观的人们消消气,免得心中有怨的人们,再来找他的麻烦。 都说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李郡守刚下完令,崔衍老实巴交地准备跟着衙役往后院走时。 第二百六十一章 营造全州之敌 咚! 咚!! 咚!!! 门外的沉冤鼓骤然敲响,震得人们耳朵嗡嗡作响。 李郡守同样被吓了一大跳。 要知道府衙的沉冤鼓可不像县衙里的那样,张家丢了鸡、李家丢了鸭都能来敲一敲,升堂问审。 这些小事有专门的小吏负责接待,登记过后逐一处理。 而前来敲击府衙沉冤鼓的,都是县衙接待过但有冤情的,或是事情太大,小官小吏处理不了的。 “何人击鼓鸣冤?带上堂来!” 李郡守大喝一声,装着一脑门子的官司,快步往大堂里走。 他平时经常称病外出游玩,别说十天半个月,就算一年半载下来,也没几件正经大事,需要他来决断。 今日的大事小情像是集中到了一起似的,一窝蜂地涌了进来,崔衍这个副手还犯了事不能用,真是令人犯愁。 好在,走进大堂里,听闻鼓声的杜长史赶了过来。 “杜长史,你来得正好,赶紧帮助本官升堂问审,本官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好。” 什么冤情错案也比不过陛下惦记着处理的事更重要。 向来乐得当甩手掌柜的李郡守,把此事丢给杜长史,点了一班人马。 “苏东家,请吧。” 整个益州只有苏哲带来了几套新农具。 哪怕李郡守察觉出,方才苏哲有假装重伤的嫌疑,此时也只能佯装不知,关切的询问。 “苏东家的伤还能撑到本官演示完怎样使用新农具吗?” “方才江公子给了伤药,已无大碍。” 连江南雁都是有备而来? 李郡守同情地看了眼脱下官服的崔衍,突然福至心灵,对着杜长史挤出一个笑脸。 “小杜,府衙的事全靠你了。” “……好。” 自从崔衍上位后,便被排挤打压的杜长史,突然委以重任,还有些不太适应。 好在他原本就是郡丞的备选,商郡丞停职时,府衙一切事务全靠他打理,才能维持得井井有条。 对于李郡守的临危受命,杜长史镇静自若地接应下来。 目送李郡守带着苏哲等人离开,杜长史扫了眼站在门边上的崔衍和江南雁等人,正了正官帽,受命坐到了大堂之上。 啪! 惊堂木拍响。 “将击鼓鸣冤的苦主带上来!” 原本崔衍觉得事不关己,抬步要走。 突然,一群人争先恐后地走进大堂之上。 他看到几个脸熟的面孔,顿时呼吸一窒,瞳孔睁大。 怎么是他们?! “我们要状告吴家连同崔郡丞,欺占我们的商铺和良田!” “大人!你要替我们做主啊!” “还有我家酒坊,因为酿出来的酒和吴伶醉口味相似,他们直接派人烧了我家的作坊,杀了我爹娘,人证物证俱在,大人必须要让吴家血债血偿!” 崔衍认识那几个说欺占商铺和良田的苦主。 他们曾经来状告过吴家。 后续……吴家将那几间商铺分给他两间日进斗金的铺子,又将一千亩良田过户到了他的名下。 经过他的协调,这些人分明已向吴家屈服,为何现在突然蹦出来? 特别是那个杀人放火的苦主,吴家还曾派人四处搜寻,此时现身,一旦告不赢吴家,必然有杀身之祸。 “大人,还有我们……” 苦主们一个接一个地诉说着吴家做过的恶行。 有些有充足的证据,有些则只剩下了人证。 吴家所犯的事,一桩桩一件件,说出来全是因为利益,不是欺行霸市就是草菅人命,简直骇人听闻。 更让崔衍感到恐惧的是,这些苦主里有一部分人,还蓄意将矛头指向了自己! “大人,我去年腊月里状告过吴家,结果负责接待的崔大人,暗中通知了吴家,逼着与我私了,否则要将我下大牢,不信您可以查阅卷宗。” “我也是这样的情况。” 杜长史目光森然地看着没有否认的崔衍,深吸一口气,拍响了手边的惊堂木。 “来人!调阅卷宗!” “马大人,清点一百衙役,将苦主们状告之人,全部带上堂来,本官奉郡守大人之命,彻查此案,必定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早在崔衍承认罪行时,杜长史就觉得事情还没完。 如今看到这么多人,犹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一个接一个要状告吴家,心里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吴家在益州根深势大,带上堂来也会百般抵赖,有人想方设计的为其周全。 再加上这些苦主状告的虽是吴家人,但没涉及负责益州诸事的吴雍,有吴雍在外奔波走动,抓来的吴家人有主心骨,谁也不会轻易认罪。 他能做的,只是保持着公平公正的态度,严加审讯,能抓一个算一个。 而崔衍此时已然神色慌乱,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把罪名撇清。 “必须请求家主帮忙……对了,先让吴雍去找吴家主,避一避风头,再找几个背黑锅的把事情扛下来。” 纵然罪名再多,只要朝廷里有人护着,还能东山再起。 方才还想着与吴家撇清关系的崔衍,此时只能与吴雍同心协力,借着吴家有利可图请崔家主出面维护自己。 否则数罪并罚,别说官身了,他只怕小命都保不住! 就在这时。 门外的街道上,突然传来如浪潮般汹涌的呼喊声。 “吴家丧尽天良、做尽恶事,实乃全州之敌!” “必须除此害群之马,更新商行风气!推翻吴家之霸权!” 年轻且有力的声音,穿透大门与墙壁,传到大堂之上的每个人的耳中,让众人心神为之一振。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今日前来状告吴家的苦主们,是联合起来的。 但这些人加起来,也才几十号人。 但停在府衙门口声援的,光听声音就有数百之众。 并且还不断有新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加入进来。 营造出一种,整个益州城的人们,都在声讨吴家的阵势。 崔衍顿时慌了神,大声喝道:“杜长史,门外那些人咆哮公堂、聚众闹事,你难道坐视不理吗?” 绝不能让吴家倒台! 想要仅凭几句话就推翻吴家?真当吴家是纸糊的吗? 杜长史眉头紧皱,有心想袒护声援苦主的人们,可职责所在,他确实不能让这些人围聚在府衙之外。 他抄起惊堂木,就要落下。 站在崔衍身旁的江南雁,突然挺身而出。 第二百六十二章 有理为何要饶人 “剑南道皇商采买使江南雁,状告吴家当众行凶,卷宗在旌阳可查,希望长史大人将接管行凶主谋吴妨尸体的吴雍请来,向本使道歉赔偿。” 能够引来这么多人讨伐吴家,相信吴雍早已知晓事情有了变数。 徽之兄能够在道义上谴责吴家,但没有权利将人缉拿归案。 江南雁只能选择秋后算账,先用一个适当的理由把吴雍控制住,群龙无首的益州吴家,就像一盘散沙。 不必逐个击破,风一吹就能满地飘零。 “不行!不能让吴雍来府衙!” 杜长史还没回应,崔衍红着眼,手指着江南雁,大声嘶吼着阻止。 “必须要先拿到旌阳的卷宗,才能去找吴雍,就算他是皇商采买使,也不能破例!” “你……” 江南雁没想到到了这个地步,崔衍还没放弃挣扎,不惜得罪自己也要保住吴雍。 好好好。 他可算明白林兄为何冒着宁愿得罪崔氏一门的风险,也要费心劳力地将崔衍拉下马了。 这些狼狈为奸的狗东西们,利益捆绑得太深了。 要死不能死一个,必须一锅端! 而崔衍的罪行与吴雍相关联,绝不能让吴雍闻风而逃! “杜长史,我除了要让吴雍赔偿道歉以外,我还要状告吴雍指使杀手,劫杀我江家押运砂糖的护卫!” 此事一经提出,崔衍面色古怪地欲言又止。 杜长史同样觉得江南雁有些得理不饶人。 这都多少年的老黄历了? 当初江吴两家的砂糖归属之争,不是在旌阳县断完了案子,涉案者吴永吴理等人,也已全部畏罪自尽。 此时提出来,不仅没有人证,只怕连物证也不充足。 “江公子,没有证据的状告,一经查实,是要受反坐之刑的。” “无妨,我受得起,先把吴雍叫来与我对质!” 江南雁这是豁出去了,打算与吴雍死磕到底。 虽然如此行径显得无赖,但只要吴雍到场,他当场反悔,等到群起而攻之,给吴雍定了罪,难道崔衍或府衙里的官吏们,还真能揪住他的错处不放? 在场的官员哪个不是人精,一下子就猜出了江南雁的心思。 崔衍面露鄙夷之色,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卑鄙。” “多谢夸奖,不管黑猫还是白猫,抓得住耗子才是好猫,崔郡丞,你就等着吴雍到来,和你一起厘清从前的冤情旧案吧。” 江南雁为了让吴雍到场,连脸都不要了。 面对这样的绝境,崔衍胸中气血翻涌,到底还是没能按捺得住,一口血喷了出来,仰面朝天栽倒在地。 小厮伸出手,想要上前搀扶,被崔衍暗中打掉了手,睁着一只眼看向往外走的衙役们。 他现在能做的,只能是拖得了一时算一时了。 小厮立即会意,火急火燎地朝着要去请吴雍到来的一队衙役扑了过去。 “郡丞大人昏过去了,快请郎中!” 江南雁知道这是拖延之计,恨不得再让崔衍吐一口血。 府衙里一阵兵荒马乱。 府衙外,汇聚的人越来越多。 执笔身处于人群之中,挤到最前头,看清楚了府衙内的形势,见一切如公子所料,没有出现任何差池。 有心想挤进去,告诉江公子不必豁出脸皮与吴雍较量,但是人实在是太多了,连一丝夹缝都找不出来。 “我还是先回去向公子禀报,稍后再和公子他们一起来吧。” …… 石林村,村口。 林羽手里拿着一张发黄的草纸,仔细阅览着上面的文章,不住地点头称赞。 “徽之兄这场舆论战打得真不错啊,里面没有写出吴家有多少实质性的罪恶,但留给了大家遐想的空间,更能让路人从八卦之中找到同理心。” 比起吴家刺杀权贵子弟这种窝里斗,普通人更憎恨吴家带给他们的实质性影响。 例如,吴家子弟看谁不顺眼就要仗势欺人,想必与吴家子弟在一起的同窗学子们,必定深受其害。 再例如,吴家在商场上欺行霸市,不管是遭受过这种对待的,还是没遭遇的,文章里都能写出人人自危,从而拧成一股绳去对付吴家的导向。 “以前我对徽之兄的才华不甚了解,现在我算是明白了,宋家为何能引领文坛走向了。” 他还想着请徽之兄随便写篇文章,然后给长乐郡主减轻一些压力。 有了这篇檄文,哪怕证据还不是很充足,长乐郡主面对抓捕吴雍的阻力,仅限于吴家人。 “与吴家的最后对决居然这么顺利,反倒有些让人心里慌张。” “羽娃子,又有邻县的人来买木材和图纸了,他们想加价两成把剩下的八千套包圆。” 包个屁圆! 奸商! “告诉他们,木材是按照名下田地亩数来卖的,谁也别想奇货可居,陛下已经知晓了此事,府衙那边也在搞推广,要不了多久,遍地都是曲辕犁和秧马,囤多了就像囤粮一样砸到手里,赔钱都卖不出去,说不定还会被征收!” 别的理由劝阻不了那些唯利是图的奸商。 可提到征收,他们想起了被限酒令支配的恐惧,纷纷打起了退堂鼓。 按照林羽所说的,能用多少买多少,免得竹篮打水一场空。 等到吃过午饭,林羽盘点一番,发现卖出了三千套木材,规矩也立得差不多了,他便同唐知涣打了声招呼。 “县令大人,我要去趟郡府找买酒的贾京商,告诉他限酒令解决,酿酒的粮食到位了,提醒他按时来提取酒水。” 唐知涣心道:你直接说你是去落井下石的,我难道还能拦着你不成? “林先生,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如今吴家是被逼急的兔子,你要注意安全。” “有长乐郡主和南雁兄他们冲锋陷阵呢,我只是去收个尾而已,安全得很。” 作为死过一次的人,林羽非常惜命。 假如不是需要收割吴家的产业,为重碧酒造势扬名,彻底取代吴伶醉,他也不会在事情未平定之前离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同娇娘她们打了招呼,约好办完事马上就回。 林羽带着三十个护院加上大力等护卫,直奔益州城。 …… 此时的益州城,万人空巷。 除了府衙被激愤的民众包围。 吴妨停棺的宅院,也被人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几乎吴雍前脚刚到家,这些人就像是突然冒出来似的,将院子围成一只铁桶,许进不许出。 手里捏着一团满是墨迹的草纸的吴雍,想到宋徽之写在上面的文章,脸庞气成了猪肝色。 “早知如此,当初我应该再多派一些杀手,先弄死这个蜀地第一才子!” 外面的人又在叫嚷着,让他出面澄清文章里的内容。 澄清个屁! “只有这群闲着没事做的学子,才会天真地以为是非对错是靠嘴上功夫争论出来的,他们难道不知道,只有胜利者才有权利评定对错吗?” 第二百六十三章 惊变 话虽如此。 被围困在宅院之中,也是一件棘手的事情。 “看来宋徽之与林羽他们联手了,想要分化我和崔郡丞的力量,早知道我刚才应该拿着文章前往府衙,状告宋徽之才对。” 特意赶回家来,是担心今日前来吊唁的宾客,误会文章里的内容,担心受到连累。 给宾客们解释完,这些是宋徽之与杜大儒的一面之词。 不管宾客们信不信,只要他这个顶梁柱还在,谁也不会背叛吴家。 好不容易从宾客们抽身出来,安排吴箭悄悄地溜出去府,前往府衙请崔衍派衙役来清场,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夫人抹着眼泪凑了过来。 “老爷,今日本是妨儿下葬的日子,再过两个时辰就是风水先生看好的吉时,你不是说会带着林羽,前来妨儿灵前赎罪,为何还不见他到来?” 任凭外面已是满城风雨,吴宅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在吴夫人看来,只要相公还在,一切都是小事。 眼下儿子的葬礼才是至关重要的大事。 “夫人,事发突然,谁也没想到宋徽之会骤然向我们吴家发难,不过你放心,今日我带不来林羽,他日将林羽带到妨儿的坟前,让他以死谢罪。” “真的吗?” 吴夫人泪眼蒙眬地凝视着吴雍的脸庞。 她并非怀疑相公的能力,只是单纯的想求个心安。 大儿子死了,她得让吴雍有愧疚感,才能在后院立足,替襁褓中的幼子谋取更多的怜惜与利益。 吴雍见她一身素衣,因为悲伤过度,细腰间的衣带更是松垮得不成样子,惹人怜惜,顿时热血冲头,将人搂在怀里。 一边轻轻抚摸着吴夫人的美背,一边柔声安慰道:“等崔衍把外面的人赶走,我马上前往石林村,亲自去找林羽。” “嗯,我等着老爷的好消息。” 夫妻二人温存了片刻,这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信心满满的吴雍,还特意站到院子里最高处的亭台楼阁,朝外面张望。 看到上千人顶着烈日围在外面,视线定格在领头堵住大门的宋徽之身上,冷哼一声:“不愧是宋家,在文坛的召唤力确实不容小觑,只是这天高皇帝远的,光凭一群学子,就想要定我吴家的罪,实在是异想天开。” 回头他就让崔衍上奏陛下,宋徽之今日的荒诞之举。 正好崔宋两家不对付,他给崔家提供了宋徽之的把柄,更能促进两家关系更深一步。 只是…… “吴箭这都走了两刻钟了,怎么还没回来?” 吴府距离府衙只隔着三条大街,由于被许多建筑挡住了视线,吴雍看不到府衙大街同样人山人海的现状。 还在等着援兵的到来,好唆使崔衍,将聚众闹事的宋徽之当众拿下,让那些想看吴家倒台的小人们瞧个明白。 在益州这一亩三分地上,吴家可是连宋家公子都敢得罪,谁要是敢借着宋徽之的文章生出是非,掂量掂量自身的背景与靠山,有没有宋徽之厉害。 “杜大儒的错误就不能追究了。” 毕竟吴家子弟还有不少在锦江书院就读,抓住这个把柄,还能再送几个侄子进锦江书院,最好让杜大儒亲自指点。 就在吴雍信心满满地计划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时,一道黑影翻墙而入,对着周围严阵以待的护卫们摆了摆手。 “是我。” 吴箭揭开蒙在脸上的黑布,踉踉跄跄地冲到吴雍的面前,单膝跪地。 吴雍看到他挤得满头大汗,鞋子也不知道被谁踩没了一只,不解地问:“你怎么自己回来了?崔衍派来的衙役呢?” 他还等着衙役前来,自己敞开大门去人前露一把脸,看那些学子们无能的狂怒。 吴箭翻墙而归,让他心里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好在很快,预感成真了。 “老爷,不好了,崔郡丞获罪被羁押,小的根本没见到他!” “你说啥子?” 震惊之下,吴雍连当地的乡音都蹦了出来。 崔衍获罪被羁押?! 短暂的惊讶过后,吴雍镇定下来,沉声询问。 “吴箭,你是听谁说的此事?” 他严重怀疑,是有人故意误导他,才编排了这个消息,迷惑吴箭。 吴箭见老爷不相信,急得抓耳挠腮。 “不用听谁说,外面全知道了,除了咱们府上被围了,府衙也被围了,还有许多人要状告吴家欺行霸市、草菅人命,府衙的杜长史全部受理了,正要派人把涉案的人抓去府衙对质呢!” 此话一出,吴雍面色剧变。 府衙何时轮得到杜长史当家做主了? 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崔衍确实出了事,位居其下的杜长史才敢受理涉及吴家的案子! 吴雍抬头望着朗朗晴空,脸上却蒙上了一层阴霾。 益州的天,变了。 “快!快告诉夫人,先不要管妨儿下葬一事,赶紧带着卿儿躲进地道里避一避!” “老爷,你是担心外面的人冲进来,对你不利?” 吴箭挺起胸膛,信誓旦旦地保证。 “请老爷放心,只要他们胆敢擅自闯入,我一定让他们站着进来,躺着出去!” 周围的护卫闻声,同样高声附和。 “誓死守护老爷!” 别看吴雍筹谋的本领不及吴妨,但拉拢人心的手段相当高明。 再加上他可是吴家在整个益州乃至剑南道的话事人,一旦发生意外,吴家无人担得起责任来,只会变成一盘散沙。 在这个节骨眼上,吴雍是吴家最重要,也是责任最大的那个人。 “多谢你们的倾力相护,吴枪吴斧,你们二人前去告诉夫人,外面发生了变故,剩下的人跟我去前院。” 哪怕知道大事不妙,吴雍也不可能像妻儿一样,说躲就躲。 他躲了的话,相当于亲自将门户打开,等着环伺的群狼冲进来,将吴家基业毁于一旦。 “我身在吴家长在吴家,又蒙家主不弃成为剑南道的管事,每年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哪怕是死,我也要守护吴家到生命的终结。” 吴雍的话让在场的吴家众人热血上涌,红了眼眶。 “誓死守护吴家!” 他振臂一呼。 吴家众人立即跟着大喊。 “誓死守护吴家!” “随我走!” 吴箭在前方开路,吴雍快步紧随。 走过花园草地、穿过池塘垂柳、绕过水榭长廊。 门外的呼声越来越清晰,震得人心头发颤。 吴雍站停在大门前,对着神情畏惧的门房厉喝一声。 “怕个锤子!开门!” 他倒要看看,自己站在宋徽之的面前,对方会如何做! 两个门房对视了一眼,尽管心中害怕外头的人冲进来,但老爷的命令不能违背。 他们刚摸到门栓,还未来得及将门栓抬起。 外面的呼喊声突然静止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 全部抓起来 “老爷,这门还开不开?” 门房颤声询问。 吴雍透过门缝朝外看去,不解到底发生了何事。 就在这时。 砰! 外面有数人猛烈地踹着厚重的木门。 只一脚,门栓开裂,撑开拳头大的门缝,一只粉拳从门缝里探出,轻巧地抬起架在半空的门栓。 咔嗒。 门栓落地,身穿一袭红衣的少女右拳紧握,左手扶着门扇,将一扇门迅速地推移出半丈的距离。 “上。” 嫣儿闪身往后一退。 刚才配合踹门的十数个官兵,一窝蜂地涌起来,二话不说,将目之所及的吴家门房和管家等人,全部双手反剪摁到了地上。 而吴雍认出嫣儿正是长乐郡主的贴身婢女,形势不明,哪敢与其争锋,赶紧命令吴箭等人往后退,拉开双方的距离。 在这个空档里,门外又涌进几十个官兵,包围了整个前院。 “全部在墙根底下站好!谁敢反抗!格杀无论!” 官兵身上的制服和手里的弓箭佩刀,让院子里的吴家下人根本不敢反抗,纷纷照做。 唯有吴箭和一众护卫,目光全部集中到了吴雍的身上。 “老爷,现在怎么办?” 这些官兵一看就知道来者不善。 如果听从他们的话,乖乖站好,等到锁链戴到身上后,只能任人宰割。 吴雍沉吟未语,死死地盯着那条已有一丈宽的门缝。 从这些官兵身上的制服可以看出,此乃益州城的驻兵,能够调动近百驻兵,必须有负责掌管全州兵马的郡尉出面才行。 可带着这些官兵前来的,是长乐郡主的贴身婢女。 “就算是长乐郡主为了帮助林羽对付我,也得有个理由让陈郡尉出兵!” 而这个理由,决定了他是誓死反抗,还是先逃出生天,前去京城寻求家主帮助告御状,让无故调兵的长乐郡主受到责罚。 嫣儿一直观察着吴雍的情况,见他没有束手就擒,还在伺机而动,她对着左右的官兵打了个手势。 “去,将吴雍拿下,还有他身边的护卫,全部抓起来!” “你敢!” 别看吴雍不敢对长乐郡主不敬,可面对着嫣儿这个婢女,他丝毫不怵。 过去这么久,还没见到长乐郡主,他心里明白。 “想抓我,必须得有个正当理由,区区一个婢女也敢在吴宅抓人,你可知,这是吴侯名下的宅院?” 家主吴虑被封侯的消息,早已人尽皆知。 寻常商贾的院子,官兵们想进便进了,只要事后有合适的理由即可。 像吴家这样有头有脸的人家,又有吴雍坐镇,想要把院子里所有人全部抓起来,确实需要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抓的正是吴侯宅院里的人。” 嫣儿的回答,令吴雍大吃一惊。 他以为长乐郡主带兵抓人,是冲着他来的,可听嫣儿的意思,竟是冲着家主来的? “吴雍,你还不配过问郡主抓人的理由。” 郡主还在搜集证据,嫣儿总不能打草惊蛇。 能够借调陈郡尉手下的兵马来帮忙,还是因为陈郡尉与大公主有交情,在没有证据的时候,宋徽之写的文章有了抓人待审的理由。 但这个理由告诉吴雍,只可能会引来对方的反驳。 所以,她只管抓人,其他一概不知。 “可恶!竟敢欺我吴家至此!” 吴雍没得到想要的答案,而官兵们已手持佩刀,向他逼近。 吴箭等护卫们,手心里不停地往外冒汗,神色焦急地看着自家老爷。 到底是缴械认命,还是誓死抵抗? 老爷再不做决定的话,他们可就没有选择的权利了。 眼见官兵们快要形成一个圆形的包围圈,大门外的人群里,不知道是谁高喊了一声。 “吴家欺君误民!作恶多端!吴侯担任粮草副官时还曾勾结敌军,暗害粮草主官!” “长乐郡主已经找到了他们犯案的证据,正在赶来的路上,大家必须把吴宅围好了,千万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吴家人!” 被官兵们阻挡在门外的众人,本来静待抓人。 听到这人又提起了吴家犯下的新的过错,气愤不已。 “绝对不能放跑任何一个吴家人!” “丧尽天良的狗东西,一定要将吴家满门抄斩!” 人潮如浪花般,朝着阻拦他们的官兵冲去。 站在人群最前头的宋徽之,没料到吴家被查抄的原因,竟与吴侯有关系。 一时不察被撞了个踉跄,他顺势弯腰钻过官兵的阻拦站到了台阶之上,朝着刚才说话的人看去。 然而人潮汹涌,哪里还能找得到给吴家人通风报信的“正义使者”。 “被摆了一道。” 宋徽之眉头紧锁。 破船还有三千钉呢,即将倾覆的吴家,依旧有人相帮,还是能够探听到长乐郡主动向的人,故意向吴雍传达消息。 看来今日抓捕吴雍一事,必然要经历一场恶战。 再看他聚集起来的学子们,一门心思地想冲进院子里行使正义的权利,他更加头疼。 此刻,这群正义之师成了让官兵们分心保护和阻拦的群体了。 “大家静一静!我是写文章的宋徽之!” 宋徽之使出最大的力气吼了一声。 声名在外的好处是,这一嗓子终于让挤在前面的学子们安静下来,缓解了官兵们的压力。 可院子里面。 吴雍在得知宅院被围官兵前来抓人的原因后,抽出腰间装饰用的匕首,捅到了毫无防备的一个官兵脖子上。 扑嗵。 吴雍夺过官兵手里的佩刀,一脚将因大意失掉性命的官兵推到地上,满脸发狠地对着周身的护卫们下达命令。 “随我杀出去!” 家主当年为了升官发财,倾全族之力,可是做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事,他还参与过几件。 被抓了严刑拷打也是一个死,还可能会连累家主,此时杀出去也是一个死。 就凭长乐郡主没有亲自前来抓人,说明不想与他当众对质,证据还不充足。 到了必须搏一搏的时刻。 “既然横竖都要死,不为自己找一条生路,也得为后人拼出一条血路,保留香火!” 面对生死时刻,自小的家教熏陶,让吴雍越发地冷静。 享受了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是时候为家族献上生命了! 他看向门外那些想要围攻他的学子们,对着宋徽之挺拔的背影,露出一抹狞笑。 “吴箭。” “在。” 吴雍附耳对着吴箭交代几句,举起手里佩刀,掉头就往暗道所在的院落相反的方向冲去。 “杀!” 第二百六十五章 杀就完了 早在吴雍动手杀人之际,其他官兵在片刻的骚乱过后,开始排兵布阵。 嫣儿早已退到了弓箭手的攻击范围之内,等到弓箭手准备好,指着吴雍逃窜的方向。 “射!” “等等!” 郡尉手下的孙副将,方才冲进后宅之中抓人,此时急忙跑来,张开长臂,阻拦在弓箭手面前。 “嫣儿姑娘,郡主不是说了要抓活口吗?” “抓活口是目标不是目的,吴雍誓死抵抗,还杀了一位官兵,你觉得还能抓活口吗?” 嫣儿上前一步,将长剑架在孙副将的脖子上,眉眼间满是与长乐郡主相仿的凌厉之色。 “让开!否则视你为吴家人一并处置!” 手持弓箭的官兵们见状,尽管面对的是带领他们前来的副将,可是郡尉有令,一切抓人行动全都由嫣儿姑娘负责。 他们只管听令行事。 孙副将自然也看出了嫣儿姑娘根本不给他一个薄面,为了防止被射成刺猬,还被冠上吴家同伙的罪名。 他只能铁青着脸,往旁边挪了挪。 嗖嗖嗖—— 箭如雨点般,朝着那些护卫着吴雍撤向另一个院子里的吴家护卫射去。 由于孙副将的阻拦,吴家护卫以爬满蔷薇的墙壁作为掩体,不仅毫发无伤,还趁这个空档,斩杀了那个院落里的两个抓捕吴家女眷的官兵,带着几个女眷一起奔逃。 嫣儿狠狠地剜了一眼孙副将,一个跨步越过孙副将。 “随我冲!” 绝不能让吴雍逃走! 郡主说了,就算争取不到吴雍这个人证,也要让吴家为制造“反贼”一案付出惨痛的代价。 纵使吴虑之前确实做过背叛陛下的事,但事情越往深处查,发现涉及的有功劳的家族越多。 想要让吴家抄家灭族,肯定会有其他家族觉得唇亡齿寒,官官相护。 “先把吴家在剑南道的势力拔除,少了吴伶醉这棵摇钱树,吴家就算不被抄家灭族,也要被其他家族蚕食瓜分。” 跟在郡主身边多年,还曾被大公主指教过的嫣儿,一下子就明白了眼下最该做的事情。 既然吴雍有反抗皇权的打算,别说留活口了,她需要当场将吴雍斩杀。 才能让那些观望的家族,知晓郡主的决心,众人推墙倒。 在京城的吴家人还没听到风声之前,将吴家在剑南道的势力,彻底抹除! 铛! 嫣儿抬剑格挡开,特意躲在月亮门后偷袭的一刀。 刀剑相撞,震得她虎口一麻。 同时也看清了院子里负责拖住她们脚步的十个吴家护卫。 “兵分三路,一路随我解决这十人,剩下的左右包抄,继续追击!” 嫣儿快速调整了追击路线,脚尖朝地上轻点,纵身一跃,抬起吴家护卫佩刀的同时,身体悬在半空之中,一脚将对方蹬开。 这一记兔子蹬腿使出来,她踩着月亮门站在墙头之上,身轻如燕般返身飘下,剑尖直接挑破埋伏在门后的另一个吴家护卫。 噗…… 另一个吴家护卫手捂着脖颈处喷涌而出的鲜血,看到骤然贴近的少女的美丽容颜,他不甘地栽倒在地。 面对溅到脸上的鲜血,嫣儿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左脚倒勾住花藤,右脚蹬向花墙,借力扭转身体躲过吴家护卫的又一击。 手里的长剑先是挑穿对方的肚子,接着又一剑划破脖子上的血管。 扑嗵。 又一个吴家护卫倒地不起。 嫣儿对着看呆了的官兵,冷酷地吐出一个字。 “杀!” …… 嗒嗒嗒。 急速行驶在田间的马车,因为前方有马车经过,不得不错车让路。 等了半刻钟,前去指挥错车让路的林大力,满头是汗地打马凑到了窗户前。 “老爷,这些马车都是往村里去买木材的,说是后面还有不少人跟着呢。” 坐在马车里,屁股被颠成好几半的林羽,终于忍不住挑开车帘,对着前方的林乘风说道:“一会儿到前面驿站把马套解开,放下马车,我和大力他们骑马走。” 从石林村到出县城,短短三十里路,停了好几次了。 除了买木材的商绅以外,大抵是因为今日发生的大事小情太多,路上的马车还在不断地增加。 坐在马车里有遮挡物,确实比骑马的安全系数要高。 可这么走下去,等到益州城的时候,说不定天都黑了,吴家这盘已经端上桌的黄花菜,早就凉透了。 嗒嗒嗒! 急促的马蹄声在官道上踏过,一队装备优良的骑兵,越过林羽所坐的马车,朝着前方冲去。 林羽正仔细观察着他们的盔甲上是何标志,林乘风压低声音提醒。 “老爷,这是益州城防巡各地的骑兵,一队八人,共有四队,这是其中的两队。” “负责巡防的骑兵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林羽想到长乐郡主所调查的事,心中一颤。 难道是吴家要拼死抵抗,长乐郡主为了防备此事,才从别处调集了兵马?! 假如是这样的话,那么提前向吴家发难的徽之兄和江兄,不就危险了吗? 想到这里,林羽立即从马车上跳下来,对着一头蒙水的林乘风说道:“赶紧解马套,马车先扔在这里回来再说!” 自己利用信息差,打了吴家一个措手不及。 千万不要因为同样的缘故,导致江兄和徽之兄发生意外! …… 益州城,吴宅后院。 吴雍气喘吁吁地躲在假山后面,看了一眼身边仅剩下四个护卫,对其中两人抱拳一拜。 “有劳你们掩护吴箭了。” 早在他们途经第三个院子里,吴箭便趁着后续没有追兵的空隙,躲进池塘里。 只要将附近的追兵全部吸引走,让吴箭脱身,剩下的,就全靠吴箭和吴家的命数了。 “请老爷放心!” 两个护卫知道此时去当诱饵,必死无疑。 他们谁也不知道作为老爷贴身护卫的吴箭,为何会在这个危急关头离开。 但倾巢之下岂有完卵,只有遵从老爷的决定,或许有一线生机。 第二百六十六章 漏网之鱼 不等两个护卫离开,吴雍先行一步,以身为饵朝着另一方向跑去。 咻! “老爷小心!” 身后的护卫看到箭矢朝着吴雍射来,毫不犹豫地挺身阻挡。 利箭穿透护卫的胸膛,吴雍听到身后传来“扑嗵”一声巨响,在面对生死关头时,哪怕心里早已做好了为家族赴死的准备,心里却依然避免不了恐惧万分,头发阵阵发麻。 后悔涌上心头。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去招惹林羽。” 重碧酒再好又如何,如此烈酒,注定许多人喝不了。 吴伶醉哪怕会被重碧酒抢夺走喜好烈酒的那部分客人,但还沦落不到彻底消失在酒行中的地步。 到底还是他们太贪心,想着将重碧酒像当初的玉氏酒一样收于囊中,偷鸡不成蚀把米。 不仅得罪了江家,还招来宋家以及长乐郡主的敌视,这才带来了灭顶之灾。 咻! 噗嗤! 又一支利箭疾射而来。 这次身后的护卫为了阻挡两个追袭的官兵,没能腾出手来,吴雍在危急关头,闪身一躲。 虽躲过了致命伤,但右肩中了一箭,鲜血染红了衣衫,滴落在地,疼得他满头大汗,要不是咬着舌尖坚持,险些一头栽倒在地。 “老爷快走!” 与官兵缠斗的护卫,身中一刀,喊出最后的遗言。 吴雍见护卫在对战中逐渐落入下风,不仅右肩剧痛,心里也是一抽一抽地疼。 益州的兵马并没有多么精良,只是吴家在益州以一敌十的杀手和护卫,全都折损在那场刺杀里。 否则,他也不会沦落到自己逃命,无人相护的地步。 “一步错步步错,悔之晚矣。” 站在池塘边上的吴雍,看到前方有人拦路,后面追兵堵门。 想到他预留的后手,哪怕他想要来一个痛快的了断,为了给吴箭争取时间,只能咬紧牙关,纵身跃入池塘之中。 扑嗵! 水花四溅。 泛着凉意的池水渗入伤口,疼得他险些昏厥。 但他还不能昏过去。 吴雍此刻爆发出强大的力量,双腿向后猛地一蹬,冲进了盛开的荷花当中,试图借助荷花的掩映,达到迷惑追兵的目的。 当嫣儿杀掉两路诱饵护卫,重新追上吴雍时,池塘里已被大片的鲜血染红。 “嫣儿姑娘,要下水打捞吗?” “不用。” 嫣儿手指着池中锦鲤游动的方向,握住手里的长剑,一眼不错地盯着它们最终聚集的地方。 在听到“咕噜咕噜”的换气声时,长剑脱手而出。 “啊!” 一阵惨绝人寰的叫声在池塘回响。 不多时,在锦鲤的簇拥下,一具尸体浮到了水面上。 直到吴雍的尸体飘了一阵子,确认没有威胁,嫣儿这才对着身后的官兵一挥手。 “连人带剑捞起来。” “是!” 解决了吴雍,嫣儿的心情却始终紧绷着。 “总感觉这次的追击太过顺利,总有种遗漏了什么的感觉。” 是什么呢? 嫣儿盯着那些从四面八方而来,不断跳入水里的官兵,忽然福至心灵,目光落在周围倒地的吴家护卫身上。 “吴雍身边的贴身护卫呢?” 她记得是叫吴箭来着? 作为贴身护卫,居然没有贴身跟着吴雍,他去了哪里? 这时,前去后院抓捕家眷的官兵,跑到嫣儿和孙副将的面前。 “报!孙副将,根据吴家下人所说,吴雍的妻儿一直没有找到!” “你是说吴夫人和那个不满三个月的小儿子不见了?” 孙副将脱口而出的话,让嫣儿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看来这个孙副将与吴家关系匪浅,刚才是有意阻拦弓箭手射箭,为了吴雍逃脱争取时机。 孙副将似乎还未察觉到自己的心思被发现,对着嫣儿抱拳一拜。 “嫣儿姑娘,我带上一队人马,前去吴夫人的院子里搜一搜,她们应该是躲起来了。” “我亲自去吧。” 嫣儿根本不相信孙副将会将人带来。 吴雍的妻儿虽不是此次抓捕的关键,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不论是妇人还是幼子,绝不能留下后患。 等到嫣儿召集了一半人手跟着前来汇报的官兵,前往吴夫人的院子,孙副将看向还在池塘里飘着的吴雍的尸体,幽幽地暗叹一声。 就在刚刚,吴雍的贴身护卫吴箭暗中与他联系请他帮忙。 说是吴夫人和其幼子藏在假山秘道之中,担心离开吴宅的必经之路有嫣儿姑娘把守,请他调虎离山,把人引到后院去。 “吴兄,看在你当初曾为我妻儿请名医的份儿上,我徇私一回,但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希望你的计划一切顺利,能够让妻儿逃出生天。” 在孙副将看来,吴夫人和其幼子身为妇孺,追丢了罪责也不重,更掀不起什么风浪。 殊不知,吴箭请前院追击的护卫,调离到后院,是另有所图。 …… 咚。 吴箭的身体翻过无人看守的高墙,轻盈地踩在小巷之中。 贴着墙根闪身躲进另一条巷道,又往前走了几十步,便来到了人山人海的街道上。 站在他的位置,直接能够看到居高临下的宋徽之。 此时的宋徽之还在帮着孙副将带来的官兵,控制混乱的局面。 “大家不要着急,吴家人一定会全部被抓捕归案的!” “你们担心人手不足的心意是好的,但抓人这件事还得靠官兵,不然容易帮倒忙。” 宋徽之的话句句在理。 奈何人群之中,有人故意挑唆大家的情绪。 他说的话被淹没在浪潮之中,只能靠着蜀地第一才子这张脸,挡在被冲击的官兵面前。 确实能起到一定的作用,但因此,也将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 少了执笔在身边的执墨看到有不少人,满脸嫉妒地踩着自家公子的双脚,将白靴踩成了灰黑之色,自家公子还只能忍着疼赔笑脸,寸步不让,气不打一处来。 “公子就是心地太善良了,让他们冲进去几个人,看一看院子里面战斗的死伤情况,他们就不敢再挤了。” “执墨,这些人可是我号召来的,我得对他们的安全负责。” 宋徽之正说着,突然感觉一股凉意,从脚底板升起,直冲天灵盖,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他凭直觉扭头往后看去。 第二百六十七章 挟持 站在他身后的两个官兵,用手捂着鲜血喷涌而出的脖颈,来不及呼叫提醒,睁着血红的双眸,一头栽倒在地。 扑嗵! 血溅五步。 刚才还在往大门里面挤的人们,顿时鸦雀无声。 紧跟着,像退潮的海水,争抢着踩着后面人们的脚,不停地往后退。 “公子小心!” 执墨张开双臂想要冲到宋徽之的身前,替公子挡住这一劫。 但是他的反应怎么可能敌得过作为吴家三甲之一的贴身护卫的吴箭。 再加上有人暗中绊了执墨一脚,他整个人没有扑到自家公子的身上,笔挺地摔在了门前的台阶上。 啪! 宋徽之倒吸一口冷气。 倒不是替执墨这一摔感觉心疼,而是他此时脖子上架着一把匕首,脖子上蹭破的皮让他肉疼。 疼痛感让他的脑子,比平时转得更加灵活。 宋徽之看向人群里那些四散离开的身影,感到十分的挫败。 “真没想到吴家沦落到这步田地,还有人帮着里应外合,想让吴雍逃跑。” “事到如今,徽之公子还有心思关心我们吴家的事,你难道不怕,我一刀放干你的血,让你下去陪老爷走一程黄泉路?” 吴雍死了?! 宋徽之瞳孔猛地一缩。 看吴箭咬牙切齿憎恨的神情,绝对不是故弄玄虚。 吴箭挟持自己,到底想干什么? 这时,守在吴宅大门口的官兵们,终于姗姗来迟,冲了过来。 看到吴箭的匕首架在宋徽之的脖子,还见了血,他们同样又惊又怕。 伤到了寻常的学子,最多被教训一番,或是罚俸。 可伤到了宋徽之,宋家人护犊子可是出了名的! 不光吴家要遭殃,他们也得跟着受连累,毕竟在是他们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 “放开徽之公子!” 官兵们抽出佩刀,将吴箭团团围住。 然而,有人质在手的吴箭,根本不惧这种阵势,对着从地上爬起来的执墨命令。 “把你们公子坐的马车赶过来!” “你想干什么?” 宋徽之朝着执墨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别轻举妄动。 既然他横竖都落在了吴箭的手里,必须要先弄清楚对方的意图才能行事,否则赔了夫人折了兵,还不如一刀撞死让父亲替他灭了吴家满门。 “徽之公子,我劝你还是乖乖配合我,否则,我手里的刀可不长眼。” 吴箭轻轻一划。 宋徽之的锁骨上添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为了防止执墨关心则乱,宋徽之死死咬着牙齿,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疑问。 “既然你的主人死了,你为何不直接杀了我替你主人报仇?” “徽之公子可是蜀地第一才子,如此聪明的人,难道想不明白吗?” 吴箭对着执墨大喝一声。 “备车!” 话落,匕首的刀尖瞄准了宋徽之脖子上跳动的青筋。 只要一刀下去,神仙来了也难救。 “公子……” “备车吧,他只劫持了我一人,却没有选择骑马离开,而是要备车,说明他是想载着行动不便的人一起逃离这里,吴雍宁愿死也要保护的人,定是青梅竹马的吴夫人还有他出生不久的爱子。” 吴家宅院的事,许多人并不知情。 可谁叫宋徽之与吴妨是同窗。 吴妨可没少在茶余饭后,为了套其他家族的情况,先抛砖引玉,说起自己的事。 因为吴妨如此努力,不少同窗暗中打探了许多吴家宅院的事,当作趣闻。 其中就包括吴夫人与吴雍之间,为人津津乐道的感情经历。 “不愧是蜀地第一才子,确实不能小瞧了你的智慧。” 宋徽之听到吴箭的话,暗中松了一口气。 看来吴箭并不是想虐杀自己,才没有第一时间动手杀人,而是想挟持他当人质,将吴夫人和其幼子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这样一来,他的性命短时间里不会受到威胁不说,吴雍在设定这个计划时,主要是为了给吴家留香火。 “既然要挟持我一起乘车前往京城,看来我的性命暂时无虞。” 不料,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吴箭冷哼一声。 “你最好别耍花招,留着你的性命是为了保护夫人和小公子,假使你耍花招,咱们就鱼死网破。” “反正长乐郡主要灭吴家满门,也不怕得罪你们宋家人!” 长乐郡主要灭吴家满门? 宋徽之暗道一声“情况不妙”。 难怪吴雍兵行险着,把妻儿的性命押在他的身上。 换作旁人当作人质的话,只怕威慑不住长乐郡主,唯有他,才能让长乐郡主投鼠忌器,放吴雍妻儿一马。 “宋氏子弟这个身份可真是一把双刃剑。” “徽之公子却莫拖延时间,假使夫人和小公子被官兵抓到杀了,你我都要跟着陪葬。” 话糙理不糙。 宋徽之沉默地配合着吴箭,朝着执墨赶来的马车走去。 刚才骚乱的人群,因为少了那些怂恿者,此时也变得安静下来,纷纷自觉地让开一条道路,以防冲撞了吴箭。 毕竟对方手抖一下,就可能让宋徽之归西。 来到马车前,脸上带着摔伤的执墨,晃了晃手里的马鞭,冲着吴箭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公子,壮士,我来给你们赶车吧。” “滚!” 吴箭上下打量着执墨。 别看这个小厮当护卫不合格,可那眼珠子长得太机灵。 对付一个大才子宋徽之,吴箭已经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全靠老爷的吩咐才没出差错,再来一个机灵的小厮? 他怕这对主仆在他眼皮子底下悄悄联手,破坏了老爷舍掉性命安排的一切。 “执墨,你让开吧。” 此时的宋徽之早已看透了问题的关键。 吴雍是把妻儿的生命,与他的生命捆绑在了一起,容不得半点马虎。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配合吴箭先把吴夫人母子二人平安接上马车,再想办法处理后续的问题。 “好。” 执墨对于公子的命令,自然是服从。 为了防止吴箭怀疑他别有居心,直接将马鞭扔到车板上。 等到吴箭挟持着宋徽子,踩着马凳上了马车,执墨还贴心地将马凳收到车尾,对着吴箭解释。 “马凳绝无问题,是我担心吴夫人和小公子行动不便,这才特意收起,我与公子愿意配合壮士护送你们去京城,还望壮士对我家公子手下留情。” 执墨说着,从怀里摸出一瓶伤药,放到了车板上。 谁知,吴箭软硬不吃,他根本不在乎宋徽之的伤势如何,抬脚就要将伤药踢下去。 第二百六十八章 最毒妇人心 “你也不想吴夫人或小公子有伤时,只能像我一样扛过去吧?” 宋徽之轻飘飘的一句话,成功拿捏住了吴箭的命脉。 逃亡的路上,难免要经历摔摔打打,他的身上尽管常备伤药,但吴家用的伤药,与宋家用的,效果上有一定的差距。 这么一想,吴箭将装着伤药的瓶子捡了起来,就在他单手往怀里揣时,宋徽之慢悠悠地提醒他。 “你不担心我的人在药里下毒吗?” “公子慎言!” 执墨十分配合地惊呼一声。 拿着伤药瓶子的吴箭顿时面色剧变,果断把手里的药瓶塞到宋徽之的手里,并且将匕首移到了跳动的筋脉处。 “胆敢耍花招,先害得是你自己!上药!” “好。” 宋徽之微微一笑,对着执墨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不要慌。 看来,这位吴家的壮士,忠肝义胆却没有头脑。 等到吴夫人她们上了车,人多眼杂,总有脱身的机会。 吴箭等宋徽之抹完药,验证没有毒,这才将伤药一把夺过,又撕扯下一片布条,将宋徽之的手绑紧,塞进车厢里。 “坐好了!驾!” 马车朝着吴宅后门的一处墙头,笔直地冲了过去。 那一片地方,原本没有任何人影。 可等到吴箭驾驶着马车赶到,立即从一个被杂草掩映的狗窝里,钻出一个小厮。 紧跟着又是一个身穿孝衣、风韵犹存的妇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吐着奶泡,睡得正熟的婴孩。 殿后的则是一位二十五六的乳娘和一个婢女,二人手里都带着沉甸甸的包袱,有一支金步摇的珍珠流苏还露在外头,可见里头的细软价值不菲。 “夫人,快上车。” 吴箭再次将匕首按在宋徽之的脖子上,谨慎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对着后面追上来的官兵们大喝一声。 “你们胆敢再靠近一步,我就要了他的命!” 吴箭把宋徽之挡在身前,掩护着吴夫人等人进了车厢。 眼见小厮也要跟进去,被吴箭拎着后脖颈拽了出来。 “你坐在外面看管这位徽之公子。” 小厮需要坐在外面的车板上,看管并排而坐的宋徽之。 面对着层层官兵的把守,小厮吓得脸色铁青,哆哆嗦嗦的问。 “要是有人想救、救徽之公子呢?” “杀了。” 冷漠且决绝地吐出两个,吴箭趁着孙副将手下的兵马还没追上来,扬起马鞭朝着巷尾冲去。 直到冲出巷尾,绕过府衙大街的外围,直奔城东而去。 还在后院搜寻吴夫人等人下落的嫣儿才闻讯追出后门来。 她扫视了一圈在场的众人,看到在前院收拾尸体的孙副将居然不在,唏嘘不已。 “真没想到吴雍居然愿意为了妻儿献出生命。” “嫣儿姑娘,徽之公子被劫走了,对方不让追,我们该怎么做?” 在场的官兵可不敢担负起害死宋徽之的罪名。 再加上许多官兵不了解抓捕吴雍全家的重要性,两权相害取其轻,吴箭说不让追,他们是真没打算追。 嫣儿看到眼前的官兵没有半点追击的意思,贝齿紧咬。 被吴雍摆了一道! 吴家粮草的事还没定论,自然不能以此来调度官兵,如果不是吴雍反抗杀人,孙副将不需要暗中阻拦她抓人,明着就能用律令替吴雍周全。 “郡主还不知何时才能来到,只能先把这里的事交给孙副将处理,我亲自去追人。” 嫣儿担心孙副将一不做二不休,再次放跑吴家人。 可事已至此,还是先把徽之公子解救出来再说。 就在嫣儿冲到吴宅大门前,翻身上马准备追击时,一道熟悉又有些轻佻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嫣儿姑娘,我在府衙收到了郡主要查抄吴宅的消息,想着来帮个忙。” 是江南雁! 嫣儿掉转马头,激动的热泪盈眶。 “江公子,你来得可真是时候!” “啊?” 江南雁一脸茫然:怎么嫣儿姑娘一副被人欺负的快要掉眼泪的模样呢? 不等他关心一二,嫣儿语速飞快将刚才的事简洁地叙述了一遍。 “江公子,你盯着孙副将把吴家人全部抓住,我去追徽之公子,我会沿途留下记号,等到郡主前来,让她带帮手来!” “你快去追,可千万别跟丢了。” 江南雁说完才想起嫣儿姑娘是专门探查情报的。 马车载着一车人,出了益州城,往京城的方向都是山路,根本跑不起来。 对嫣儿姑娘来说,困难的不是追上马车,而是追上以后,该如何才能搭救宋徽之。 “早知道吴雍会盯上徽之兄,应该他去府衙我来吴家的。” “公子,你练过武,吴家人不敢劫持你,只怕会绕远路去府衙,找机会劫持徽之公子。” 听到小厮的分析,江南雁嘴角狠狠一抽。 确实如此。 看来徽之兄是命里有此一劫。 “去把家里所有的护院和护卫叫来,咱们帮着孙副将,手拉手把整个吴宅围成一个铁桶,别说狗洞了,哪怕是个老鼠洞,有人敢露头,当场给他拿下!” “是!” 江家的护院和护卫可都是训练有素的,武力和武器都不比官兵差。 除了上战场,还没遇到过这么大的阵势,正好把那些新人拉出来练一练,也让益州乃至剑南道其他家族瞧瞧,江家的实力有多么雄厚。 …… “驾!驾!驾!” 吴箭将手里的马鞭抡圆,不停地鞭打着拉车的两匹骏马。 两匹马作为权贵世家养的良驹,脚力远胜寻常马匹。 可平时车厢里只坐两三个人,今日光是成年男女便有六人,在平坦的城里还能快速奔跑,出了城来到颠簸曲折的官道上,速度减慢了一半。 “废物!” 吴箭发狠似地又抽打了几下,直到马腹上见了血,马儿发出悲惨的嘶鸣声,速度更慢。 车厢里的吴夫人,这才出声制止。 “再打下去,它们只怕会发狂,撂挑子不往前走,你不必再敲打它们别他,若它们胆敢停下,直接用刀子划伤它眼睛周遭部位,保证它不敢再和你作对。” 马全身上下最大的弱点就是眼睛。 宋徽之原本想趁机给没头脑的吴箭,出个馊主意,让马车停下来。 眼见吴夫人和吴妨形容里的温婉良善,完全背道而驰,他没有贸然行动,以免被发现异样,虽无性命之忧,但说不定会遭罪。 “徽之公子,你与妨儿多年同窗,今天本是他下葬的日子,听门房说你来了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来送他一程的,没想到,你居然帮着林羽迫害我们吴家。” “……” 突然提及吴妨,宋徽之心头一颤,目不转睛地盯着吴夫人。 此时坐在角落里的吴夫人,像一条阴暗的毒蛇般,给人一种,只要她稍不顺心,就有可能咬人一口的感觉。 “我们出城过去了半个时辰了吧,如今正是妨儿下葬的吉时,徽之公子,妨儿经常夸你文采出众,诗词文章信手拈来。” “我数到七,你给妨儿写一篇诗词或文章,若作不出来,超过十个数,我便用刀在你身上刻个字可好?” 第二百六十九章 不是仇家不聚头 不等宋徽之回答,吴夫人已自顾自地数完了七个数。 她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因此错愕不已的宋徽之,从发髻中抽出一根扁长的中空发钗。 拔掉往发髻中插的那一头,露出一柄指甲薄厚、三四寸长的刀片。 “十、九、八……” 毫无预兆地开始数数,让宋徽之脑门上瞬间见了汗。 哪怕大脑飞快地转动,强自镇定下来,可他作诗赋词或写文章,除了天赋还要靠灵感。 何况看吴夫人这个疯狂的状态,没有保证平时的水平,依旧会挨一刀。 “三!” 吴夫人突然停顿下来,看到眼前俊美的男子,慌乱不已的模样,笑得花枝乱颤。 “徽之公子,不如我再给你一个选择。” 她转身从包袱里掏出了吴妨的牌位,放到宋徽之的面前。 “只要你朝着妨儿的牌位磕一个头,我就给你多增加十个数,如何?” 羞辱! 这是赤祼祼地羞辱! 原本宋徽之还很慌乱,面对吴夫人志在必得的嘴脸,此时反倒彻底地冷静下来。 他凝视着越来越逼近的刀尖,不紧不慢地吟道:“子系狈豺狼,得志休猖狂。虎落被犬欺?终是梦黄粱。” “你敢骂妨儿?!” 吴夫人虽出身低微,但为了附庸风雅,相夫教子,也曾努力学习过诗词一道。 听出宋徽之是在骂她是狼狈和豺狼,得意得了一时,很快就会梦醒,她冷冷一笑。 “在这种时候,徽之公子不选择讨好我,还要骂我,真是好骨气。” “过奖了。” “我倒要看看,等我手里的刀割开你的肉,刮开你的骨头,你还敢不敢接着骂我和妨儿,骂我们吴家!” 作出了诗还得挨一刀? 宋徽之郁闷不已,干脆闭上眼不接招。 他现在的生死被人拿捏,只能让吴夫人当乐子消遣。 就在宋徽之等着展现自己的骨气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吁!!!” “夫人!看好徽之公子!前方有人拦路!” 吴箭眯着眼,朝着奔腾而来的马队看去。 他们身上穿着整齐的服饰,应该是某个大户人家的下人。 像这种拥有二三十人骑马好手的大户人家,放眼整个益州,两只手能数得过来。 但吴箭硬是没认出他们身上的衣服,归属于益州哪户人家,所以只能放慢了速度,等着对方的马队走过去再说。 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 等到马队越来越近,吴箭立即看到了处于正中心位置,一座小山包似的壮汉,骑在马背上,与身边的人说着什么。 别人认不出来,此人吴箭早有耳闻。 他是林大力! 由于吴箭不知道这群人来的目的,只能停下马车,提醒车里的人们。 “夫人,林羽来了!” “林羽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吴夫人探出头来,朝着马队之中看去。 她只见过林羽的画像,或许是因为对方是害死妨儿的凶手,所以在人群之中,她一眼便认出了,在小山似的壮汉身边骑着马,一派潇洒自如的年轻人,正是林羽! “真是冤家路窄。” 吴夫人将刀柄按在宋徽之的脖颈上,阴险一笑。 “徽之公子,救你的人来了。” “救我?” 宋徽之愣了一下。 在听说林兄来的时候,他确实欣喜不已。 可转念想到,林兄是从旌阳赶来的,根本不知道城中发生了何事,更不知道吴雍以死为妻儿谋取后路。 此时打照面的话,只怕会落入吴夫人的圈套里。 “你想干什么?” 宋徽之扯着嗓子朝外面大喊。 “林兄快走!” 然而,早已发现吴箭乘坐着宋家马车的林羽,意识到不对劲,早已让马队停在了距离马车十丈开外的地方。 此时看到宋徽之落在吴家人的手里,他更不可能束手旁观。 “看来长乐郡主把吴家逼到了绝路上,他们连徽之兄背后宋家也不顾了,只想着保命。” 尽管徽之兄被抓住,让他感到很意外,但对方带着幼儿潜逃,对方也有软肋在,说明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 林羽朝着不远处树林里的一道残影看去,嘴角微扬。 敌在明,我在暗。 徽之兄的平安,他保定了! “马车上坐的是吴东家?” 林羽明知故问,双腿夹着马腹,慢慢地往马车方向靠近。 大力则挡在他的前头,以防对方使用暗器伤人。 就在他距离马车仅有十步远时。 唰! 竹帘拉起,露出一张美丽却又阴狠的妇人脸庞。 林羽恰到好处地愣了愣,视线定格在宋徽之的身上。 见他脖子上有伤口,此时还被横刀逼迫着,咬了咬后槽牙,假装震惊的对着妇人问道:“你是谁?吴雍呢?” “我是吴雍的妻子,妨儿的娘亲,林羽,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 吴夫人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番话。 说完,她便哈哈大笑起来。 “缘分!这一定是老天爷赐给我的缘分!” 缘分吗? 林羽暗道:通往益州城的道路那么多条,我偏偏选了这条路,就算有缘分,那也不是老天爷的功劳。 但他自然不会表露出真实的心思,依旧满脸震惊的问:“你们吴家人为何会在徽之兄的马车上?你手里还拿着刀,你想做什么?徽之兄可是宋氏子弟,你敢劫持他,不怕宋家发怒,给吴家带来灭顶之灾吗?” “问得好!” 吴夫人满眼痛恨地盯着林羽。 “要不是你唆使长乐郡主对我们吴家发难,要不是你指使江家和宋家联手欺负我们吴家,我们孤儿寡母也不会沦落到劫持人质逃亡的这一步!” “林羽!是你害得我们吴家,在酒行的地位一落千丈,还害得我们吴家在剑南道永无立锥之地,这一切的根源都是你!只要你死了,江家与宋家无利可图,我们吴家接下来的日子,才会好过一些!” 嘿! 以后谁再说妇人头发长见识短,林羽一定会把疯狂但睿智的吴夫人拿出来反驳这种鬼话。 吴夫人看问题真的太犀利了,并且遭遇这么重大的变故,还能快速厘清,怎样用最简单的手段,处理最棘手的事情。 照她这个说法,林羽已经猜到,她接下来想做什么了。 第二百七十章 一命换一命 “林羽,宋徽之为你出头声讨我们吴家,他引你为知己,如今他为你被人劫持,你难道不自责不内疚吗?” 林羽又看了一眼宋徽之脖颈上的伤口,这回是真情实意地点了点头。 “此事确实是我的错,没有协调好你和江兄之间要做的事。” “林兄,此事不怪……嘶!” 不等宋徽之相劝,吴夫人手里的刀锋,在他的脖子上又划开了一道血口子。 林羽顿时急了,翻身下马,一边朝着马车方向跑,一边伸出手掌比划着。 “千万不要伤害徽之兄,你不就是想离开吗?我愿意配合你!” “哼。说得比唱的还好听,有本事你就自己走过来!” 吴夫人轻哼一声,抓住宋徽之的袖子,带着人往车板方向挪了挪。 吴箭见状,警惕地盯着马背上的林家下人,压低声音提醒:“夫人,一切以你和小公子的性命为重。” “有人质在手上,还怕林羽鱼死网破不成?” 吴夫人看出林羽对宋徽之的重视程度,不比对他自身性命差。 只要控制住宋徽之,她根本不担心林羽耍花招。 就在这时,林羽突然扯着嗓子大喊:“徽之兄,你可千万要沉住气,不能乱动,虽说吴夫人只是一个女子,但赶车的吴箭可是吴雍身边最厉害的护卫,你想跑也跑不过他的。” 林兄怎么还提醒吴家人怎么做? 宋徽之知道林兄重视自己,但并不觉得林兄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 他略一思索,还是十分配合地挣扎了一下。 早有准备的吴夫人,立即将人推到吴箭的面前。 “想逃?吴箭,你看好他,我要下去亲自会一会林羽。” 吴夫人握紧了手里染血的细刀,眼中的杀意喷涌而出。 关心则乱,再聪明的人面对自己的亲友有生命危险,也会丧失理智。 她要的就是林羽自投罗网。 等到林羽距离马车仅有两步远时,吴夫人一个骨碌跳下马车,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朝着林羽步步逼近。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林羽看出对方眼中的杀意,假装不知,又朝着身后追来的林大力挥了挥手。 “别过来,既然吴夫人点名要和我独自谈条件,我相信她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是吗?” 吴夫人面露嘲讽之色:那你可是太天真了。 她朝着后方勾了勾手指,吴箭会意,拽着宋徽之走了过来。 “林羽,你看好了。” 吴夫人一刀刺入宋徽之的左上臂,鲜血涓涓流出。 尽管宋徽之疼得浑身打颤,依旧紧咬牙关,咽下涌上喉头的血水。 他不想因为自己的示弱,让林兄对吴夫人听之任之。 “吴夫人……你究竟想让我做什么,我说了我会配合你,你不要伤害徽之兄。” 林羽脸上已经有了隐忍的怒意。 他目光幽深地穿过宋徽之染血的胳膊,落在三人身后的马车上,眯了眯眼。 时机还未到,他还不能出手救人。 吴夫人没留意到他的视线,吴箭的全部精力集中在钳制宋徽之的身上,自然也发现不了这一点。 见他失去了冷静,吴夫人得逞一笑:“既然你这么在乎宋徽之是死是活,那么,便由你来代替他当人质。” 吴夫人将细刀拔出,指着林羽。 “走过来!” 果然是想一命换一命。 林羽看了一眼还被钳制住的宋徽之,并没有往前走,反倒是退后了一步。 “你先放了徽之兄,我才能当你们的人质,我可不是傻子,不可能乖乖地送死,还让徽之兄落在你们手上。” “你有得选吗?” 吴夫人再次举起手里的细刀,瞄准了宋徽之的右臂就要往下扎去。 马车里突然响起一连串的惊呼声。 “夫人不好了!” “快把小公子还回来!” 挥舞细刀的吴夫人面色剧变,下意识地扭动身体往马车冲过去。 吴箭同样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但他好歹是吴雍的贴身护卫,见识过不少大风大浪,依旧控制着焦急的情绪,刀锋按在宋徽之的脖子上,只有眼神不时地瞄向马车里。 就在吴夫人走到车板前时,一把匕首猛地从车厢里刺出,搭在了她的脖子上。 “别动。” 执墨一手挑着车帘,一手拿着匕首,气喘吁吁地对着吴夫人警告。 “我的同伴在车厢里面,已经解决了你的随身婢女和乳娘还有那个小厮。” 话音刚落。 咚! 小厮的尸体被人从车厢里丢了出来,砸落在地,将吴夫人吓得一个激灵,险些自己把脖子撞到匕首上面,了断性命。 “林公子,你交代的事情,我们办完了。” 一道清冷的女声传出,一身红衣染血的嫣儿左手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孩,右手拿着滴血的长剑,弯腰走出。 吴夫人看车厢里满是血迹时,直接窒息住了。 当看到嫣儿怀里的婴孩,毫发无损时,这才深吸一口气,颓然苦笑。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原来林羽你知道我恨你,想要杀你,你是故意把我和吴箭引出马车,好让这两人抓住我儿,是不是?” 她的声音满是愤恨与不甘。 除了恨林羽狡诈,更恨自己大意轻敌。 刚才就应该趁着林羽独自往前走的时候,让吴箭用暗箭杀掉林羽! 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吴夫人满眼怜爱地看着襁褓中的小儿子,心道:接下来的路,要靠你自己走了。 “哇……” 一直在睡觉的婴孩,可能感受到娘亲的心意,突然哭出声来。 嫣儿冷眼瞧着婴孩,在吴夫人担忧的注视下纵身跳下马车,朝着吴箭逼近。 执墨将匕首抵在吴夫人的喉间,反剪着她一条胳膊,跟了上去。 林羽看到吴箭握刀的手都在抖,也不知道是急的还是气的,他顺势嘲讽道:“原本只有你们手里有人质,现在好了,我们手里也有人质,还是两个,一命换一命还能剩下一个呢,你说是不是,吴箭?” “你……” 吴箭没法反驳,只是脸色十分的难看。 让人一看就知道心里骂得有多脏。 好在,吴箭也不是吃素的,哪怕心中慌乱,还是劫持着宋徽之,与林羽谈条件。 “你把夫人和小公子全部放了,我就把徽之公子还给你!二人缺一不可,否则的话,我就拉着徽之公子一起死!” 夫人和小公子都不在了,他有辱老爷交代的使命。 至于他们死后,吴家会遭到宋家怎样的报复,谁还在乎?! 第二百七十一章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不等被逼到绝路的吴箭,再像吴夫人一样,做出拿宋徽之身体泄愤的事。 林羽二话不说,夺过吴夫人手里的细刀,反手对着她的脖颈划了一刀。 “嘶!” 吴夫人捂着流血的脖子,惊恐交加地看着突然动手伤她的林羽,心脏有一瞬间的停跳。 吓死她了。 她还以为什么都没来得及和吴箭交代,就会死在林羽的手里,真的要害死小儿子,拉宋徽之当垫背。 吴箭见吴夫人受伤,顿时大怒:“林羽,你想干什么?你是不是想害死宋徽之?!” “慌什么,你和吴夫人对徽之兄捅了那么多刀子,徽之兄能活下来,她不能吗?” 林羽漫不经心地说着,抬手对着吴夫人的左上臂又狠狠地戳了一刀。 这一刀可比刚才吴夫人使出的力气还要大,直接深可见骨。 当林羽扭转一下再拔出来时,鲜血喷溅而出,吴夫人疼得险些昏死过去。 “啊!!!” “林羽,就算是我死了,化成厉鬼,我也要杀了你!” 面对吴夫人的诅咒,林羽眼皮都没眨一下,面露轻蔑之色。 “你在活着的时候都没有我厉害,还想等到死了来杀我?如果你死了真能做到这一步,我不介意让你再死一次。” 想利用鬼怪之说,让他心生畏惧从而束手束脚? 林羽向来只敬天地,不畏鬼神。 “好你个林羽,难怪妨儿和相公全部栽在你的手里,年纪轻轻竟如此心狠手辣……啊!!!” 趁着她说得正起劲,林羽又往她丰腴的锁骨上划了一刀。 鲜血顺着衣襟往下淌,吴夫人原本因憎恨而胀红的脸颊此时变成了白色,俨然一副失血过多的模样。 直到把宋徽之身上受的伤,全部奉还给吴夫人,林羽这才将细刀抵在吴夫人脖子上跳动的青筋处,冷冷地斜了一眼想要上前解救的吴箭。 “不要白费力气了,现在摆在你们面前的只有一条路,你们放了徽之兄,我放了吴夫人和吴家小公子。” “你刚才不是说要一命换一命,怎么现在这么好心?” 吴箭一脸的不敢相信。 他算是彻底是怕了眼前的林羽。 此人行事看似毫无章法,实则步步为营。 偏偏他不够聪明,根本看不穿对方心中所思所想,只能被牵着鼻子走。 实在让人可恨! 林羽见吴箭这个只知道听主人命令办事的护卫,开始独立思考了,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狡黠一笑。 “我当然没有那么好心,吴夫人现在受了伤,你带着她再带着吴家小公子,跑起来一定很慢,而且绝对要去医馆医伤,我可以向你保证,我的人不会拿你怎么样,但等长乐郡主的兵马来了,我可管不了郡主的想法。” 林羽会担心宋徽之的生命安全,从而允许吴箭带着夫人小公子逃脱,换取宋徽之一命。 可长乐郡主身为皇室子弟,行事顾全大局,可不会困顿于小情小爱之中。 吴夫人略一思索,便对着吴箭命令道:“赶紧拿着车上的细软,带着小公子离开,不要去京城,也不用管我,你……” 噗嗤。 不等她的话说完。 林羽手里的细刀一吻封喉,切断了吴夫人的生机。 吴夫人瞳孔地震般,不敢置信地看着杀人不眨眼的林羽,张着嘴还想说什么,却已无能为力。 此时的吴夫人万分后悔。 早知道是这个结局,她应该先杀了宋徽之,让林羽内疚一辈子! 好过一切如黄粱一梦,到最后还是沦为他人刀下鱼肉。 扑嗵! 直到吴夫人身体瘫软地倒在地上,其他人才反应过来。 吴箭眼睛泛着血丝,如果不是嫣儿将长剑横在嚎啕大哭的吴小公子脖子上,她都担心,被仇恨冲昏头脑的吴箭,可能会一刀杀了宋徽之。 “嫣儿姑娘,你不要太紧张,把吴小公子勒得喘不上气来了。” 此时的林羽,可比刚才双方打照面时,显得更加松驰与自得。 少了吴夫人这个头脑,只剩下一个幼儿和一个没头脑的护卫。 再加上,吴夫人临死前,已经告诉了他,对于吴雍来讲谁更重要。 他才会毫无顾虑地挥动手里的细刀。 “吴箭,别拿那种吃人的眼神看着我,吴夫人知道自己是累赘,她又相信鬼神之说,我杀了她好过她自杀,增加罪孽,说起来,你还要感谢我。” 是吗? 吴箭先是一愣,接着大怒。 “你耍我!你杀了夫人还想让我对你感恩戴德,你做梦!” “你也知道你不是在做梦,那就好说了。” 林羽一把揪起嫣儿姑娘怀抱中的婴孩,用手里染血的细刀在襁褓上比划着。 “我给三个数,放了徽之兄,否则,我不介意在他身上复刻徽之兄受过的伤。” “林兄……” 宋徽之同情地看了一眼吴小公子,欲言又止。 这种情况下,林兄完全可以挟持着林小公子让吴箭投降。 只要吴家不是灭三族的罪过,作为一个不满周岁的小孩子,不会有性命之忧。 以此来劝说吴箭,事必成。 可他能想到的事,林兄不会想不到。 在纠结了片刻以后,宋徽之还是决定听从林兄的安排。 “一!” 吴箭死咬着嘴唇,浑身颤抖着。 林羽淡淡地吐出一字。 “二!” 他手里的细刀,已经挪到了婴孩的脸上,替其轻轻抹去了脸颊上的泪珠。 哭累了的婴孩吸着手指,好奇地盯着这把细刀,伸手要去够时。 吴箭终于没能绷住,大声质问:“林羽,如果我放了宋徽之,你当场反悔我该怎么办?” “我死给你看?” 林羽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反问。 吴箭深吸一口气,朝着半空中一昂头。 “我要你以全家性命发誓,如果你毁约的话,全家立即暴毙!” 在场的谁不知道,林羽最重视的就是家人。 而古人重誓。 这个要求确实很合理。 林羽几乎不假思索地说道:“我会在人质互换后,给吴箭一刻钟的逃跑时间,不会追击,如有违背此誓言……叫我全家立即暴毙!” 话落,他揪着婴孩的襁褓,递向吴箭。 “别磨蹭,不然等到长乐郡主来了,我可做不了主了。” “林公子,你不能……” 嫣儿姑娘刚要反对。 林羽朝着旁边的林大力喊道:“嫣儿姑娘,对不住了,大力!” “我来也!” 林大力三下五除二,抓住嫣儿的两条小胳膊,向后反剪,将人控制住。 然后当着众人的面,一记掌刀轻轻劈在嫣儿的后颈处。 嫣儿心不甘情不愿地翻了一个白眼,晕倒过去。 接二连三的变故,把吴箭人都看麻了。 他没想到林羽为了维护誓约,直接把长乐郡主的贴身婢女给打晕了! 只是这回吴箭学精了,为了防止被骗,他特意挟持着宋徽之,朝着嫣儿的方向走了两步。 第二百七十二章 借马 直到确认嫣儿的呼吸,确实是陷入了昏迷状态,他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彻底地相信了林羽。 “换人!” 吴箭毫不犹豫地将宋徽之推向前方,将匕首收回袖口之中。 虽然收了匕首,但他还是时刻紧盯着宋徽之的后背心。 一旦有异动,先拉一个垫背的,到了黄泉路上,也好向老爷和夫人交代。 “别紧张,给你,接稳了。” 林羽伸出长臂把宋徽之拉到身后,用身体阻挡住了吴箭攻击的方向,另一只手将婴孩抛向吴箭的怀中。 这种情况下,吴箭哪里还能提防他人,只能收好匕首,使用双手去接。 安稳地将人接住,他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便听林羽用有些戏谑的语气说道:“你只有一刻钟的时间。” “……” 吴箭看了一眼倒在血泊里的夫人,来不及让母子道别,匆匆跳到马车,将两包袱细软扛在后背。 又从小厮身上扒下外衣,将小公子包裹在其中,挂在胸前。 他跳下马车,看了一眼累得直吐白沫的两匹骏马,目光落在了在场唯一一匹没有人骑的黑马上。 “林羽,你的马借我一用。” 哪怕吴箭假装很凶悍的模样,但此时人质交换完了,他根本没有同林羽谈判的条件。 只能寄希望于林羽可以善良大方一回。 好在,他运气不错。 林羽在给宋徽之处理完伤口后,面上带笑,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地盯着吴箭,反问:“你真的要骑我的马逃跑?它可是一匹不服输的烈马。” “再烈的马我也能驯服。” “那你请便吧。” 林羽对着林大力等人吩咐。 “把马车上的尸体抬下来,去森林里砍些木头做个拖架,一会儿拖在马车后面,送进城里去。” 他说完便朝马车走去,丝毫没有反悔给吴箭献马的意思。 而吴箭也没客气,几个跨步冲到黑马前头,翻身上去。 原以为这匹烈马要花些工夫才能驯服。 没想到它不像林羽所说的性子刚烈,相反,十分温驯地随着他的驱动,开始缓慢地向前走。 “人善被马欺。” 吴箭只当是林羽马术不好,没把这件违和的事情往心里放。 生怕长乐郡主追来,他即刻夹紧马腹,像脱弦的利箭,朝着前方官道的一条岔路口冲了过去。 借着树木的遮掩,试图让林羽等人根本看不清楚他走的是哪一条路。 此时,站在马车顶棚上的林大力,在张望一阵过后,对着林羽说道:“老爷,他往左边那条路上走了。” 左边是哪边? 林羽不是分不清左右,而是他对这一带的地形不熟。 好在,执墨张嘴就来:“林公子,那条路通往一处山寺,看来他是想逃进山里,再寻生路。” 吴箭二人躲进山里就像是水入大海,想捞都捞不起来。 林羽心道:我还是低估了吴箭的脑子,这个护卫的想法,倒是和吴妨不谋而合了。 他拿起吴妨的牌位,随手扔给了抬着吴夫人尸体的护卫。 “让她抱着吧,黄泉路上说不定能做个伴。” “林兄,你当真要放过那个护卫?” 宋徽之见他除了收尸以外,根本没有追击的打算,心中不免生疑。 难道他刚才想错了,林兄特意让吴箭带人走,不是为了追杀,而是真的打算网开一面? 尽管这样说明林兄很善良,但这样的善良对于家族之间的生死决斗来说,不太合时宜。 “徽之,你目前呢,就做一件事,好好养伤,剩下的你不用操心。” 林羽伸出长臂,轻轻拍了拍宋徽之完美的右肩,笑得慈眉善目,掩饰内心的歉疚。 “我说了放他先跑一刻钟,绝对不会提前去追人的,就算是我借了他一匹马,也不代表我会放水。” 宋徽之扭头看了看肩膀上的手掌,再想到林羽对他的称呼,莫名有种面对着父兄教诲的错觉。 对。 一定是错觉。 林兄比他还小几岁呢,为人再老道也当不成他的父兄,最多是他的兄弟。 “那匹马有问题?” “不然呢?” 对待敌人仁慈,就是对待自己残忍。 林羽可不会为了别人眼里的善良,做出自虐的事情。 听完他的解释,宋徽之悬着的心终于落到实处,双眼一翻,终于坚持不住昏了过去。 “公子!” “执墨你别晃他了,我给他上的伤药里有安眠的成分,这样有利于伤口恢复。” 执墨松了口气,作揖一拜:还是林公子体贴入微。 “等会儿我去追吴箭二人,留下一些人手看着你和徽之,长乐郡主应该也快来了。” 林羽说着,将一颗散发着特殊臭味的药瓶打开,放到嫣儿的鼻翼下。 不过三息时间,嫣儿猛然惊醒,直接坐了起来,揉着生疼的后颈,眼神幽怨地瞪着林羽。 “那个……大力手劲太大了,你要不上些跌打损伤的药膏?” 要不是男女授受不亲,林羽早替嫣儿涂上药膏了。 但经历过了陈灼灼的事以后,他也只能让嫣儿忍一忍,反正昏迷状态也不知道疼痛。 嫣儿从他手里接过药膏,依然眉头紧锁。 不等她询问,林羽抢先作答。 “吴箭借了我的马,朝着附近一座山寺跑过去了。” “林公子,你怎么把马借给他了?” 嫣儿急得倒出来半瓶药膏,顿时不知道是该心疼那匹马,还是该心疼手里的药膏。 亦或是心疼自己配合林公子来了一出苦肉计,结果还是把人放跑了。 她该如何向郡主交待? “我知道嫣儿姑娘你很着急,但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我家老爷那匹马刚才吃了拉肚子的野草,跑不出一里地就会蹿稀。” 车顶上的林大力插了一句嘴,弯下腰,眼睛笑成了一把镰刀。 “老爷,他们果然没跑远就遇到马蹿稀了,吴箭把马赶到另一个岔路口去了,还弄了一身的马粪。” 嫣儿抬头看到林大力脸上幸灾乐祸的笑容,想象得到吴箭此刻有多么狼狈不堪,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心情放松了不少。 吴箭只跑了一里地,还带着一个婴孩,放弃骑马只能靠双腿,跑不了多远。 她将药膏收到怀里,迫不及待的问:“林公子,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追他们?” 第二百七十三章 走投无路 “严重声明一点,只有我发了毒誓,不是我们。” 林羽义正词严的声明,让嫣儿暗中咋舌。 无耻啊。 但这个无耻,她很喜欢。 “我先去追了。” “穷途末路的人,最容易爆发战斗力,嫣儿姑娘你小心一些。” 林羽说完率先跳下了马车,伸展着胳膊腿,做着热身运动。 不等嫣儿朝前冲,他纵身一跃,身体轻盈地踩在枝头上,朝着吴箭离开的方向张望。 “他跑到附近的一条溪流旁,冲洗了一下吴小公子脸上的马粪。” 极有画面感的实况汇报,让嫣儿胃里感觉有些不适。 她朝着四周张望,好奇的问:“林公子,你没给我准备马匹吗?” “啊?你的马呢?” “为了避免被吴家人发现,我栓在二里开外了。” 这事闹得。 林羽指着马车,就在嫣儿以为,是想让她解开拉马车的马匹,前去追人时。 便听他笑嘻嘻的说道:“既然嫣儿姑娘你没有马骑,不如留下来接应赶来的郡主她们,大力,我们走。” “好咧老爷!” 早已观望多时的林大力,身姿矫健地从车顶棚跳到平地上,几个跨步翻身上马。 不等林羽招呼,已经带着一半的马队,风风火火地朝着吴箭离开的方向跑去。 “林公子,我也……嗯?!” 嫣儿姑娘抬头看向方才林羽停留的树枝。 只见树枝无风却猛烈地晃动,哪里还能看得到人影! “林公子的轻功虽然不能了无痕迹,但冲击力更强。” 她算是看出来了。 林公子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她一个人去追击。 准确来说,应该是从一开始就打算由他去追击吴箭二人。 尽管不知道他这么安排的原因,但嫣儿确实有些后继无力。 她伸了个懒腰,将长剑收于鞘中,在附近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着,等待郡主的到来。 …… 溪流旁。 吴箭给哇哇大哭的小公子洗完脸上的马粪,又给他折了根狗尾草拿在手里摆弄着。 哄好了孩子,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一边沿着溪流冲下来的桃花花瓣往上游的山寺走,一边低声咒骂。 “宁愿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能相信林羽那张破嘴。” 吴箭至今都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相信了林羽是一个良善之辈,会好心借马让自己逃亡。 就凭林羽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杀了夫人,他就应该知道,林羽远比长乐郡主派来的那些官兵,更想让吴家人死! “好在我们成功地逃到了山里面,接下来,只要到了山寺附近,先找个洞穴安置下来,吃食可以去山寺找……” 精通各种贴身保护手段,却从来没有过荒野求生经验的吴箭,看了一眼头顶快要长到遮天蔽日的参天大树,听到森林深处响起狼嚎猿啼,他握紧了手里的匕首,搂紧了怀里的孩子。 “小公子,接下来我们要趟过一条荒无人烟的地带,求求你别声张,万一引来野兽,惊动了追兵,我们俩的小命都要交代在这里。” “哈哈……” 玩弄着狗尾草的吴小公子,根本听不懂吴箭的话。 好在,婴孩的野生直觉,让他此时安静了下来。 吴箭松了口气,朝着后面张望了一眼。 只一眼,他瞳孔猛地一缩,瞬间窒息。 树影斑驳的草地上,趴着一头灰狼,正想着悄无声息地接近他。 好在他想查看林羽是否守约,回头看了一眼,否则的话,就要成为狼群的午餐。 “必须赶紧离开这里。” 吴箭再次系紧了包袱,纵身一跃,跳到了距离地面半丈高的树杈上。 刚才想要扑上来的灰狼,急得跟着纵身一跃,却被吴箭的匕首一刀割断了喉咙。 “嗷呜……” 一头打前锋的灰狼倒下。 紧跟着就从草甸子里钻出数只灰黑的野狼,朝着吴箭二人不停地狂叫。 坏了。 它们这么叫下去,会把追兵吸引来的! 不等吴箭想一个两全之法脱身,一道犹如从地府传来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吴箭,不如我帮你把狼群处理掉,你自己痛快地了结?” 铛! 吴箭仿佛脑后长了眼睛似的,举起匕首用力格挡住偷袭的一击,扭身想要反击。 来者已经脚尖轻点,潇洒地飘到了距离他三丈远的大树上,正居高临下,一脸戏谑地打量着他。 不是林羽,还能是谁! “林羽,你居然敢毁约?!” 吴箭此时是又恼又恨。 感觉一片真诚被辜负了,夫人更是白死了。 林羽挥舞着手里新驯服的匕首,同样暗自后悔:早知道应该利用撸猫熊的时间,多练练冷兵器,明明是优势在我的偷袭,却变成了拉锯战。 “我可没有毁约,是你跑得太慢了,难道你不知道,我的轻功很好吗?” 面对林羽得意洋洋的提醒,吴箭明显愣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周围的情况,只见林羽,根本不见那座小山包的随从还有那些骑马的林家人。 树下的狼群还想着飞扑上来,说明它们认为周围没有人群靠近,极其安全。 一时间,他恶向胆边生,有了更好的脱身办法。 “林羽,这可是你自找的。” 吴箭决定了。 他要采用老爷的方法,挟持林羽给他和小公子开道。 这深山老林的狼群虎窝他不闯了! “看你的表情,好像不是我在追你,而是你想抓我。” 林羽朝着那些开始叠罗汉似的,踩着同伴后背往树上窜的大灰狼昂头示意。 “我劝你还是小心一些,毕竟你成功了,我失去的只是自由,你不可能真的杀得了我,而你失败了,可就连最后一丝逃脱的机会都没有了。” 凭借吴箭的功夫,林羽在大力他们到来之前,除了偷袭以外确实没法近身搏斗。 所以他似乎只能想方设法,拖延住吴箭的脚步,绝对不可能凭借自己的本事,缉拿吴箭二人。 假如让吴箭误会,觉得可以利用这个现状,将林羽擒拿的话。 那么这个误会,就是林羽故意引起的。 “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我再也不会相信你的鬼话了!” 这次,吴箭毫不犹豫地手持匕首,踩着坚实的树杈,朝着林羽冲了过来。 面对犹如滔天巨浪般倾袭而来的杀意,林羽稳了稳心神,他没有选择正面对抗。 在吴箭离他仅有两步的上下距离时,他脚尖轻点往更高处移动,袖中寒芒一点,朝着吴箭射去。 “又是暗器?你以为能够打中我?白日做梦。” 吴箭轻巧地闪身躲开这一击,眼看着林羽飞到了树枝顶端,身形摇摇欲坠,而最近的落脚点不足以让林羽换位置,他心中大喜过望,脚跟一蹬,形同脱兔般。 咔嚓! 第二百七十四章 死无全尸的结局 脚下借力的树杈,被暗器打断。 吴箭这一脚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想要抓住附近的树枝,避免下坠时,才赫然发现。 他此时身处的位置,根本是一块左右悬空之处。 也就是说,林羽是故意引诱他到这里来,然后假装逃脱不得,让他使出全力去追击,然后一脚踩中了林羽设下的圈套。 “林羽,你不得好……” 话还没说完,包袱里的吴小公子腾空而起,手舞足蹈地跟着吴箭一起,往下方坠落。 突然发生这样的变故,吴箭哪里还得顾上咒骂林羽。 “小公子!” 他极力地伸出双手去抓,因为马虎大意而被甩出去的小公子。 眼看就要抓到裤腿时。 “嗷呜!” 一道灰影闪过,血盆大口咬在吴小公子乱蹬的小腿上,身形轻巧地跳落到地。 早在下方接应的几只灰狼,在它落地时,迅速冲上来将捕捉到的“猎物”,分而食之。 吴箭望着地上的血迹还有肢离破碎的身体,双眼通红,眦目欲裂。 “不!!!” 此时,他的身体也坠落到了草地上。 他双手撑地,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朝着被扯断双腿的小公子冲了过去。 狼群感受到威胁,嘴里叼着猎物四散逃开,只将一块染血的破衣留在原地,风一吹,飘向了溪流之中。 “小公子!把小公子还回来!” 吴箭几乎发狂般朝着刚才在半空叼住吴小公子的灰狼冲了过去。 一刀斩断灰狼的脖颈,将它咬的一截小腿抢夺回来。 可是,只有一截小腿又有何用呢? 丧失了理智的吴箭,根本不在乎头顶上方还有林羽,他一个猛子,朝着叼着吴小公子头颅的灰狼冲了过去。 “倒是一个忠心耿耿的护卫。” 站在别一棵树梢之上,远离战场的林羽,见此情景不由得叹息一声。 却也只剩下一声叹息。 “假如倒下的不是吴家而是我林家,被狼群分食的就是我的家人。” 直观体验一个家族的败落,给林羽敲响了警钟。 小富思安,大富思危。 想享受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很容易,想要长期维持下去,还得努力。 “吴家败就败在看似人脉广,实际上产业的上下游都是自己人,小作坊使用这种模式,能够规避许多麻烦,赚到更多的钱,可随着产业增加,一味的只顾自己赚钱,遇事想着送钱打点,无异于割肉喂狼。” 正复盘总结着。 下方传来一声惨叫。 与狼群搏斗的吴箭,由于长时间的奔走,终于体力不支,被一只狼骑在背上,咬了一口后颈肉。 尽管没有一击毙命,但伤到要害的吴箭速度明显变慢了许多。 而咬到猎物的狼群因为鲜血,变得更加疯狂起来。 在吴箭将一只狼捅得肠穿肚烂时,剩余的几匹狼一哄而上,将他压在身上,疯狂地啃咬起来。 “啊!!!” 林羽用双手堵上耳朵,别过脸去,不想看下面狼群血腥分食的一幕。 免得晚上做噩梦。 “嗷呜!” 几乎是吴箭刚断气,狼群突然变得紧张不安。 接着,它们使出吃奶的力气,将吴箭的尸体分成数块,叼在嘴里,飞快地朝着森林深处跑去。 林羽朝着刚才狼群们张望的方向看去,一座小山包正横冲直撞地朝这边跑来。 “老爷!你在哪里?!” “我在树上,别着急,吴箭和那个孩子……被狼吃了。” 被狼吃了?! 林大力等人听到这话,跑得更快了。 生怕老爷遇到危险。 等他们来到满是血迹的草地上,看到鲜血淋漓的碎尸,全部皱起眉头。 林大力心直口快的说道:“死无全尸?这也太惨了吧。” 哪怕被他们抓到,说不定只是充当奴婢,或是发配边疆,好死不如赖活着,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想不开。 林羽直到所有人赶来,这才从树上一跃而下。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痕迹,对着众人说道:“回去吧,这里的血腥味会引来其他野兽。” 人死为大。 不是他不想给吴箭两人收尸,实在是根本收拾不了。 在狼嚎虎啸的催促声中,林羽与林大力等人按原路返回。 返回的路上还碰到了一只半大的老虎,好在他们人多势众,对方只是奶凶奶凶地警告一声,回去搬救兵。 见状,林羽纵身一跃上了树,给大家在前方探路。 众人想到刚才草地上那残忍的一幕,像是身后有狼群追赶似的,一个赛一个跑得快。 等到所有人气喘吁吁地赶着马跑回马车旁,长乐郡主还没来。 “你们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嫣儿看到人群之中没有吴箭的身影,只能踮着脚朝人群后面看。 然而还是没有。 “林公子,人呢?” “狼肚子里呢。” 林羽把水袋打开,喂给拉稀的马吃完止泻药,这才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告知了嫣儿姑娘。 听说吴箭二人全部葬身狼腹,尸骨无存,嫣儿沉默了许久后,叹了一口气。 “倾巢之下没有完卵,狼群不杀他们,落在我们手里,吴箭只怕也要自绝。” 林羽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 解决掉了所有的漏网之鱼,没有等待援兵前来的必要。 一行人拉着四具尸体,返回益州城。 来到城楼下,林羽发现城墙外满是衣衫褴褛的流民,其中还有一些人正目光灼灼地盯着马车后面拖行的尸体,不停地咽着口水。 这让林羽不由得大吃一惊:“益州城作为一州之首,怎么还有这么多吃不上饭的百姓?” “京城外面不能进城但也不肯离开的流民更多,比起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往大地方去的流民,大多想着贵人心情好,能够从手指缝里漏出来一些,足够他们吃喝的。” 嫣儿对此早已是见怪不怪。 这些流民有些是因为身体疾病,穷困潦倒,失去了家业,有些则是因为太过懒惰或是有吃喝嫖赌的陋习。 由于两世为人的生活经验,林羽知道村里人穷,是由于没有挣钱的门路加上商绅压迫。 可他没想到,城里的人穷起来连一席之地都没有。 他不是救世主,没有助人情结,只不过眼前的一幕,刷新了他的认知,对他以后如何将产业扩大到益州来,有了一定的考量。 有嫣儿开道,亮出长乐郡主的腰牌,守城士兵只是看了一眼马车后面拖着的尸体,没有检查,挥手示意。 “进去吧。” 林羽夹紧马腹,慢慢前行。 马车则在后面缓缓地行驶着。 突然。 第二百七十五章 益州流民?京城校尉! 蹲守在城墙下的一伙七八个流民,朝着马车后面拉的尸体扑了过去。 “他们身上有金银财宝,快抢啊!” “这些娘们儿的肉也是香的!别浪费!” 也不知道是谁大喊一声,原本对着四具尸体虎视眈眈的流民们,全部像是饿狼一般,朝着马车后面扑了过去。 吓得两匹骏马不停地尥着蹶子,生怕这些流民把它们抢走。 林羽和嫣儿骑马走在前头,根本没想到,会有人对尸体下手。 而他们此时已经进入了走向城里的门洞之中,旁边还有同行的其他马车,无法驾马转身。 等他们下了马冲到车尾时,四具尸体早已被扒了精光,上面确实还有几个牙印,但还没到吃死人肉的地步。 “老爷,那些人真是太凶残了,见谁都咬,我想拦都拦不住。” 林大力捂着被啃了一口的胳膊肘,脸都黑了。 城里的人牙口太好了,什么都敢吃。 林大力不想进城了,他想回石林村去干苦力,也好过被人当尸体啃咬。 倒是嫣儿,尽管小脸惨白,但还是冷静地分析着刚才的情况。 “就算流民缺衣少食,也不该对尸体抱有想法,一定是他们见到吴夫人衣着光鲜,故意有人制造了骚乱。” 她刚要脱下外衣,给尸体披上。 林羽已经从马车里走了下来,将从车厢里拿来的披风和软榻上的床单,披在了四具尸体的身上。 当看到吴夫人嘴巴被人掰开时,他眉锋一扬。 这是特殊癖好,还是有人检查过吴夫人的嘴里是否藏有东西? 但是嘴里能藏什么呢? “毒药?暗器?还是别的小玩意儿?” “老爷你在嘀咕什么呢,赶紧进城吧。” 林大力警惕地张望着周围,生怕又有一伙流民冲上来抢尸体。 为了吴家人的尸体,他是真不想豁出清白和性命。 “大力说得对,走吧。” 林羽深深地看了一眼其他没有动弹的流民,还有懒懒散散行动的流民,眉毛拧成一条线。 刚才那群流民的身手太敏捷,根本不像饥饿许多的流民。 倒像是有预谋有组织的团伙。 “嫣儿姑娘,你刚才碰到我的时候,只说了徽之兄被吴箭他们挟持的事,按理来说,徽之兄带着人把吴宅前门堵了,你带着官兵去抓人,打了吴雍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不应该有漏网之鱼才对。” 吴雍再高强的本事,也不可能面对嫣儿姑娘的穷追不舍,还能有信心把吴夫人和其儿子一并送出来。 可他就是以此为基础,谋划了让吴箭趁乱挟持徽之兄的逃跑战术。 再加上刚才行动诡异的那些流民……总感觉有阴谋呢。 “此事我不方便与林公子说明。” “……” 林羽看着面色凝重的嫣儿,知道自己的直觉没有错。 长乐郡主调查吴家旧事,只怕牵扯到了其他势力。 这才有了里应外合助吴箭逃跑,又派流民前来搜尸的事。 看来,吴夫人身上应该有什么重要的线索,因为他根本没考虑过这一点,从而遗漏了。 “借我的手杀了人,还把证据给毁了,也不知道这证据对吴家有利还是有害。” 能够在官兵眼皮子底下动手,对长乐郡主的命令阳奉阴违的人,绝非吴家这种商贾之流。 林羽见好就收。 人不惹我,我不犯人。 假如对方想替吴家报复,他只能让对方步吴家的后尘。 …… 二里开外。 扒完衣服的“流民们”,从两个方向汇聚到一起。 一个怀抱着吴夫人衣服首饰,二十左右、满脸涂着黄泥巴的青年,撩开挡在眼前的蓬乱的头发,对着另一路汇合的手下们问。 “林羽和长乐郡主的婢女没追来吗?” 对着尸体咬了几口,故意留下痕迹的手下,对着地上啐了几口吐沫。 “他们担心流民会冲上去咬尸体,所以进城去了。” 谁能想到会有人对吴家人的尸体下手呢? 再加上林羽根本不知道内情,而长乐郡主只是查到了当年粮草供应的皮毛,没有深入了解,其中的水有多深。 所以作为婢女的嫣儿姑娘,也没有设防。 “吴雍让孙副将放走吴夫人去京城投奔吴家是假,想要拿着证据要挟主人助吴家一臂之力是真。” 青年朝着众人招了招手,将所有抢来的衣饰全部放到草地上,开始翻找。 金银财宝他们见得多了,根本不屑一顾,利落地扔到一边。 直到在吴夫人的发饰里发现一支镂空的金钗,手下立即送到青年的面前。 “校尉大人,你快看!这里面好像藏的有东西。” 咚! 青年一拳砸在手下的头顶上,气不打一处来。 “我们故意伪装成流民,就是为了不让别人知晓我们的身份,要不你去林羽面前,把我的身份说穿,让长乐郡主知道,我们是为了清除掉吴家粮草一案与王爷牵连的证据,才特意跑来益州的!” 早在吴家没有当上皇商,还被陛下嫌弃之时。 王爷就担心吴家这次招惹到了长乐郡主,会牵扯出许多是非,才让他明面上以探亲的身份,实际上带着王府的心腹前来善后。 结果正如王爷所料那样,吴家确实倒了大霉。 把自己当成益州土皇帝一样的吴家人,不光胆敢招惹长乐郡主,还惹恼了江家和宋家,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手下捂着被砸起一个大包的脑壳,嘴里碎碎念道:“大人你还说我呢,你不是把王爷都给抖落出来了吗?” “……” 砰。 又是一拳,手下疼得直咬牙,这回是一个字都不敢再往外说了。 生怕气恼的校尉大人,直接挖坑把他给埋了。 青年狠狠地警告了一眼手下和其他人,这才接过金钗研究起来。 “别看这玩意小巧,却很精致,它其中应该有机关,小指粗细的东西居然有好几道锁,一定是墨家所制。” 青年自己打不开它,只能将它先仔细地收好。 又让其他人,再检查一遍所有的衣饰,是玉石砸碎了,是金银割破了,连双层的布料也全部划开,扯成丝线辨一辨。 第二百七十六章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头儿,没有其他可疑的物品了。” 经过大家四次三番地交换检查,确认没有遗漏后。 青年指着地上的这堆东西。 “能换钱的带走,但是不能在这里典当,回京的路上在人少的县城换了,就当是给你们刚才的辛苦费。” “多谢大……头儿!” “剩下的烧了。” 手下们连声应着。 他们换下浑身发臭的乞丐服,穿上象征着校尉家家丁的服饰。 干劲十足地找了块空地,将衣物全部烧毁,然后又用刀剑挖土掩埋起来。 最后突出来的小鼓包,还被众人用靴子踩了个严严实实。 “把靴子底下的族徽花纹也抹掉,别给大人找麻烦。” 这几日益州城下过雨,地面还很湿润。 大家又将靴子的底纹抹除掉,聚集在一起。 剩下的金银珠宝能换钱的,大家闭着眼抓阄分了。 青年没有参与其中。 他虽然也是王爷的手下,但出身显贵,对于死人身上遗留的脏物,并不感兴趣。 “只是这金钗确实不错,等王爷找墨家子弟打开后,可以让他赏给我玩一玩。” 换个颜色和形状,里面藏着小抄之类的,绝对没有人能发现。 “王爷交代的事情办完了,吴家的事我也管不了,已经让族里的人们趁着这个机会,与吴家划清界限,大捞一笔,剩下的孙副将如何处理,与我无关。” 走了。 回京交差去! “头儿,我们回益州吗?” “不用了,我已经和族里面打了招呼,走到前面驿站借几匹马,咱们直接北上走河道,长乐郡主那边,另有高人盯着。” 青年走到一棵老柳树前,将踩的满脚泥蹬在上面。 一整片泥巴糊在树上,他谨慎地踢打成数片,结果又粘了一脚泥。 “都出城好几里地了,相信也没有人会查到这里来。” 他再次把泥巴蹬到树上。 蹬完两只靴子,仿佛一下子减轻了十来斤重的负担。 完成任务的青年,愉悦地哼着在青楼里新学的《水调歌头》,步伐稳健地向着平坦的官道走去。 …… 直到林羽跟在马车后,来到吴宅的门口。 长乐郡主终于姗姗来迟,也抵达了吴宅的门前。 “林公子?嫣儿?你们这是?” 长乐郡主显然不知道吴家发生的变故,看到他们一起出现,惊讶不已。 再看到马车后面拖行的尸体,她面色微变。 “这是怎么回事?” 从吴宅里头拖死人,她能理解。 大概是吴雍意识到罪名太大,想要拼死一搏逃出生天。 可从外面往吴宅里头抬死人?这是唱的哪一出? “说来话长……” 林羽简单地说明了一下来龙去脉。 等长乐郡主明白,有不少人在官兵的把持下,还能够劫持了宋徽之逃之夭夭,险些溜走几条漏网之鱼时,她手托下巴,沉吟未语。 一股生人勿近的高冷气息扑面而来,让林羽屁股下面坐着的马儿都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嫣儿立即翻身下马,硬着头皮上前,单膝跪地道:“郡主,是我办事不力。” “你……” “郡主,我倒觉得这件事不是嫣儿姑娘的疏忽,应该是有人在顺水推舟,或是另有图谋。” 林羽刚才光说了吴夫人他们逃跑的事,没想节外生枝。 可他担心郡主会责怪嫣儿,不想让嫣儿背这个办事不力的黑锅。 于是把进城时,有人假装成流民,将尸体衣物扒下,还故意啃了几口尸体的事情说了。 “战时流民易子而食倒是常见,但自从大常建立,次年始,朝廷推广移风易俗,再有吃人肉的事,不论是活的还是死的,一律按杀人罪论处。” “郡主,他们当时只是咬了几口却不见血,应该就是怕引起我们的追究,真是饿到极点的流民,可不会顾及这些。” 连杀人罪名都不惧的流民,那可是穷凶恶极之徒,怎么可能做出这么有组织有纪律的事情来。 长乐郡主亲自将嫣儿扶了起来,朝着门内走去。 “搜查吴宅一事,确实责任重大,如今吴雍等人已死,我想要的证据只能在吴宅搜寻一番,找得到也好,找不到也好,雁过留痕,那些流民是白白送上门的线索,嫣儿你要打起精神来,查找流民的事就交给你了。” “是!郡主!” 嫣儿感激地看了一眼跟上来的林羽。 林羽回之一笑,心头微沉。 到底还是一脚淌进了浑水里面。 可事情关乎着长乐郡主调动大量兵马搜查吴家,假如虎头蛇尾,重要的嫌疑人全死了,结果连个有用的线索都没留下的话。 只怕长乐郡主没法交差。 而能够在这种情况下,为吴夫人等人逃亡铺路,还能迅速组织起人手假装流民的势力,连益州驻兵和巡兵都没放在眼里,说明对方的身份不是单纯用富贵可以形容的。 “希望这个线索,可以让郡主少收几封被参的折子。” 长乐郡主可是帮着他死磕吴家,要彻底挖空吴家基业的队友。 遇到再厉害的对手,他也不能让队友独自坚强! “不好了!走水啦!” 长乐郡主脚步一顿,看向火光冲起的方向。 嫣儿跟着抬头张望,惊呼一声:“我记得那里好像是吴雍跳水的池塘,旁边是吴家的藏书阁。” “剩下的吴家人该抓的抓了,该杀的杀了,这个时候才走水,还是在吴雍死的地方,总不可能是巧合。” 长乐郡主哪里还不明白。 她错信了益州的官兵。 吴宅里面有敌人! “救……” “郡主。” 林羽打断了长乐郡主的话,看她火急火燎的样子,却也只能让她放弃。 “这一把火,可以让不少人睡个安稳觉了。” “吴雍死了,有价值的线索应该在那群流民的手里,为何现在会起火,郡主冷静下来想想,就能知道原因。” 有人为了切断与吴家犯案的联系,才冒着被发现的风险,放了这把火。 而吴家可是传承千年的巨贾,与他有联系的人何其多。 手里还不知道握有多少权贵以及官员的把柄。 “林公子,你是担心,就算我扑灭了这场火,找不到充足的证据,也没办法将狼狈为奸的贪官污吏一并清除,还有可能让他们成为吴家起复的靠山?” 长乐郡主眼中夹杂着欣慰与失望。 欣慰的是,眼前的少年能够看透朝堂之上的利害关系。 失望的是,眼前的少年居然出于私心想让她放弃对于真相的探索。 他以为自己查吴家的案子,只是为了帮他推翻吴家在酒行的地位吗?! 林羽人精似的,看到长乐郡主的表情,就猜到她心中所想,他只得苦涩一笑,反问她。 “郡主,假如我说我不是因为担心吴家的事,才不让你去救火的,你相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