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少来撩拨!》 第1章 姜家有女初长成 ——姜家的女儿,注定是要进宫的。 这是姜晏宁自小就明白的道理。 六岁那年的正旦盛宴上,作为襄南侯府的嫡次女,姜晏宁跟着姐姐姜晏宛一同入宫赴宴,也是第一次见到了继皇后,和当时年仅八岁的雍王殿下。 小雍王见她的第一眼,就很喜欢她。 自此竹马伴青梅,他从未掩饰过,对姜晏宁那独一份的偏爱。 姜晏宁还记得,她与姐姐一同跪在大殿上。 当时,坐在圣上身旁的继皇后,身着正红绣金的凤袍,戴着一顶金灿灿张扬肆意的硕大凤冠,抬手一指,十分慈爱地唤了她的名字,特意将她叫到了跟前问话。 那一日问的,无非是冷不冷,穿得暖不暖和,来的路上有没有遇到麻烦等等,之类的问题。倒是小雍王,突然间凑到了他母后跟前,揪着姜晏宁问个不停。 “你就是姜晏宁啊?姜家的小五?” “你多大了?许人家了吗?” “你喜欢什么呀?” “你见过可以跑的兔子灯吗?我会做,可好看了,那你要来看一看吗?... ...” 姜晏宁一字一句地小心回着话。 生怕出什么纰漏,给襄南侯府丢脸。 她的声音细细微微的,有几分胆怯,不时,偷偷打量一旁,求助于阿姐帮忙解围。 “睿儿。”皇后轻抬玉手掩嘴含笑,瞧得出宝贝儿子的心思。又看到面前跪着回话,那面团一般粉粉嫩嫩的女娃娃,早已吓得战战兢兢——一双手死死攥着裙摆。那小小的一只惹人怜爱,不禁出声提醒道,“莫要吓到了五姑娘。” 五姑娘,小五。 姜晏宁在姜家排行第五。 大哥哥姜清倬与二姐姐姜晏宛,同是父亲襄南侯姜崇晦的原配发妻——周大娘子所生。 三哥哥姜清佑,是父亲的侧室孙小娘所生。 四哥哥姜清伦,是叶小娘所生。 而姜晏宁的母亲曹大娘子,是襄南侯的续弦夫人。尽管一直渴望能够生个儿子傍身,可成婚近八载,目前为止也只有姜晏宁这一个女儿罢了。 襄南侯府受皇恩庇佑,姜家一门武将,手握重兵。 姜家的女儿——注定是要嫁进皇宫的。 阿姐早有心属之人,过了正月大概就要议亲了。 所以嫁进皇宫的,八成会是姜晏宁。 彼时的姜晏宁还不知何为“嫁”,但想到平素里——哥哥姐姐们对自己的疼爱照拂,她也是愿意为了保护大家嫁进宫里的。 只是小雍王的热情,着实吓到了她。 “... ...那,那我就让人给你送去吧。以后... ...每年的正旦,我都让人给你送兔子灯!可好?”雍王并不遮掩,他对于姜晏宁的好感。 两个比桌案高不了多少的娃娃,逗笑了皇帝与皇后。 姜晏宁茫然地看向已经13岁的阿姐,她还不知雍王是何意思。 “姜侯啊,你家这姑娘生得个个都好啊,二姑娘出类拔萃文采了得,没想到你家这五姑娘,也是个... ...” 圣上原是打算称赞两句,借此拉拢一下关系的。 可一回头,就看到跪在地上的姜晏宁,早已经吓得整个人趴在那里了,头还压得特别低... ...想说的话,一下子就憋了回去。 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姜晏宛暗戳戳地,伸手捅了捅姜晏宁吃得溜圆的小肚子,让她抬起头来。 谁知,姜晏宁还以为自己行礼不够标准,被阿姐警告了,竟直接把脑门贴在了地面上。 霎时间全都沉默了。 只有雍王笑了,那时的他,眼里只有姜晏宁。 皇后悄悄瞪了雍王一眼,出声解围,“姜家的五姑娘这也是第一次进宫,难免紧张了些,只怕在出门前没少被家人叮嘱,入宫后要收敛言行、一切小心,才会这样紧张吧。” “皇后您怎么知道?”姜晏宁惊了,脱口而出。 神了,皇后是怎么猜到的呢。 皇后分明愣了一愣,怎料到这姜小五——竟是这般的本性。 雍王一个没忍住,扑哧笑得更大声了。 “有趣,有趣啊!姜侯这姑娘,果然有趣。”皇帝盛赞,这深宫高墙之中,许久未曾见过这般活泼灵动的人儿了。“五姑娘啊,以后若是得空,不妨常常到宫里走动走动,也就不会那么害怕了。可好?” “那以后每次来,都能吃到这么多好吃的吗?”傻乎乎的姜晏宁哪有那么多的心眼,满脑子都是刚才塞进嘴里的好吃的。 这还是阿姐拦着了,不然以她方才风卷残云之势,恐怕... ... 圣上是很难说出,这番诚心邀请的。 皇后掩口娇笑,也被这傻乎乎的样子逗乐了。 姜晏宛恨铁不成钢,轻“啧”了一声。 才抬起头的姜晏宁,闻声稍稍侧目,立刻意识到不对,慌忙又趴了下来。 “瞧把五姑娘吓的,莫要怕才好,以后这皇宫... ...多走动走动,也就不怕了。下次你若来,本宫定让人多多为你准备些好吃的,如何?” 皇后一语双关,瞧向身旁的圣上。 得到默许,便有意促成自己儿子与姜家的婚事。 现如今,太子乃是先皇后所出。 天生体弱多病,众人皆知,恐怕难以活到继承大任的那一日。 圣上的几个儿子早已蠢蠢欲动,有争储位的之心。 皇后自然——也要为自己的儿子谋划一番。 雍王年纪最小,若能得到姜家的助力,日后登基便又稳了一步。 “听闻,姜侯请动了豫国公府的小公爷陆司昀,为儿女担任夫子,教授学问?”圣上好奇,前日里才听到的消息,忍不住要亲向姜崇晦确认一番。 “是。”姜崇晦揖手回道,“小公爷才学渊博,臣家里的一众儿女,若能得陆小公爷的教授,定能争气些。臣,也是托得了国公爷的面子,这才请得了小公爷出山。” 豫国公府的小公爷——陆司昀。 都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博学广识之士,时年18,早已功名加身。 13岁,便已是得圣上钦点的状元郎。 比起他的学问,还生得一副皓月明眸的好样貌。 可惜,命不好。先后订婚的两位未婚妻接连殒命,倒让这位少年博学的陆小公爷,凭白担了个“克妻”的名声。 若是寻常人家也就罢了。 偏偏他还是豫国公府的嫡长子,将来是要继任国公之位的。 如若因此说不上好的亲事,将来的嫡子没有个出身高贵的母家撑门面,豫国公一门只怕是会代代衰败的。 姜晏宁第一次听母亲说起这些闲话时,倒有几分是心疼这位天命才子的。 想来有大学问的人,或许生平都会遭遇些——常人难以想象的坎坷吧。 第2章 少年时的承诺 “既然陆小公爷如此难得,才应了姜家讲学一事。陛下,那不如让睿儿也同去姜家,跟着姜家的孩儿们一同上课,听一听陆小公爷的学问吧。” 皇后突然向圣上谏言。 请求圣上下旨,让雍王同去姜家,听陆司昀授课。 “这……”圣上面露难色。 早先有几次倒也向国公爷提过,希望他家的小公爷,能入宫给几位皇子授课。 可当时正巧赶上,小公爷的第二位未婚妻,亡故不久。 陆小公爷帮着岳家处理未婚妻的身后事宜。 所以错过了... ...圣上钦点了太学院的高学士,为几位皇子讲学。 “姜侯,不知你意下如何呢?”圣上当众,给足了姜崇晦的面子。 姜崇晦自知不妥。 他怎会看不出来,皇帝皇后看上了自家的小宁儿,说什么要送雍王到襄南侯府上课,还不就是为了撮合皇后的嫡子和小宁儿的事嘛。 瞧了瞧姜晏宁,那被吓得跪在大殿上的可怜模样。 老父亲心疼坏了,只觉得心口哗哗淌血,有人要生抢自家的小心肝了。 小宁儿的天性洒脱,自小就不受约束,本该是个肆意撒欢的年纪,也是宛宛非要拉上她一起上课,老父亲才不得不答应。 现在,皇帝皇后要把雍王一起塞进来。 想到将来,若是小宁儿嫁进了宫,这宫规森严不得活活憋死她吗。 雍王若无意争夺储位也罢,可作为继后嫡子,将来一旦太子崩逝,雍王势必会是太子的绝佳人选,小宁儿岂不是要跟满后宫的女人,去争夺自己的丈夫了? 短短的一瞬间,姜崇晦仿佛已经阅尽了小女儿的一生,鼓足了勇气,打算拒绝皇帝皇后。 怎料,陪着姜晏宁同跪在圣上面前的姜晏宛悄悄回头,向父亲递了一个眼色,刚还在想说如何拒绝的姜崇晦,立刻软了下来。 众人皆知,襄南侯战场上无所畏惧。 唯独,怕他的嫡长女——姜晏宛。 “这到底,还是要问过陆小公爷的意思吧。”老父亲依然嘴硬,对大女儿的畏惧,并不能完全阻挡他对小女儿的保护之心。 反正不管说什么,他都不答应把小宁儿嫁到这宫里来。 “哦?”圣上今日笑得格外虚伪,姜崇晦没有反对,就已经成功了第一步。“豫国公府的陆小公爷,何在啊?” “臣在。” 姜晏宁闻此一声,鬼使神差地侧过头去,偷偷看了一眼。 只见大殿之中,一众锦袍官服的大人里,站出一个身形挺拔,姿容绝佳的少年。 他的声音宛若山谷流水,清澈爽朗,不卑不亢。 那也是姜晏宁第一次看见,这位传说中的——陆小公爷。 “臣,豫国公府,豫国公之子——陆司昀,参见圣上。” 他在当时的那一场盛宴上,何其夺目出彩,以至于很多年后,姜晏宁仍无法忘却。只记得他从人群里走出来的那一刻,就是那样的美好。 仿佛只要那一个刹那,所有人都成为了陪衬。 ——怎会有人生得,如他这般好看。 那一年的正旦盛宴上,6岁的姜晏宁,初识18岁的陆司昀。 乍一眼如惊鸿初现,那是足以惊艳余生的温润、儒雅。 那也是他一生中最好的年岁,少年得意、壮志满怀,他眼中的光清澈澄明,对未来充满了希望。那个样子的少年立于大殿之上,风骨昂然,超脱世俗。 他的眼里,有天下苍生,亦有山河无悔。 可五姑娘当时年幼,如何通晓情爱二字之深意。 只觉得可惜极了,如此一位翩翩公子,却因着先后两位未婚妻之死,担得了个“克妻”之名,若余生因此难寻良配,当真是可惜。 姜晏宁心想,节后他若是来姜家教书,定要待他好一些,绝不惹他生气。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她更愁的,是早上起不来怎么办。 “咳!”小雍王察觉她从刚刚开始,就一直盯着陆司昀看,心生醋意故而咳了一声,吸引她的注意。 “子煦啊,你上次进宫,已是前年了吧。你的姨母也是天天念叨着你,若是得空,去看看她吧。”圣上当众与陆司昀拉起家常。 按理说,他也算得上是陆司昀的长辈了。 圣上身边最得宠的秦贵妃,与陆司昀的母亲秦大娘子,乃是嫡亲姊妹。 陆司昀幼时便聪慧无双,模样也随了秦大娘子那般的俊俏,很是讨人喜欢。 当时秦贵妃正得圣宠,身怀有孕,为讨个喜庆便将陆司昀接到了身边照顾。后来生下三皇子,三皇子随了圣上能文能武,果敢率真,同年纪中唯独与陆司昀说得来。 秦贵妃请了圣意,又将陆司昀留在身边,与三皇子作伴。 陆司昀也算是在圣上跟前长大的了。 “是。”陆司昀轻应了一声,举止得体。 只不过,连姜晏宁都听得出来,那一个“是”,听得出谦卑恭敬,听不出亲切热络,仿佛除却“臣子”这一身份以外,他与皇家再无渊源。 姜晏宁后来从雍王口中听说,陆司昀12岁便以君臣有别之说自请出宫。 否则他日,绝不入朝为官。 姜晏宁问雍王,这是为何。 雍王答,笨,先皇后与我父皇的长子早夭,二皇兄一生下来就被封了太子,可惜也随了先皇后体弱多病,三皇兄生母与陆夫子的母亲是为亲姐妹。四皇兄虽也是先皇后所生,天性洒脱不羁,不受束缚,无意皇位之争。将来若是二皇兄不幸崩逝,这皇位定会是我与三皇兄争个死去活来,陆夫子之名早已传遍天下学子,将来是要入朝为官的,以他和秦贵妃一派的关系,势必会支持三皇兄。如若不能及时中立,以示效尤,将来拥立新君必会遭人诟病,连带着三皇兄都难以名正言顺坐上那个位置。 而陆司昀此前未能应允圣上之邀,为几位皇子讲学,只怕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姜晏宁惊讶地看着雍王,她与雍王仅仅相差两岁。 却不知眼前这个被她视作“跟班”一样的家伙,居然有如此通透的想法。 雍王得意地晃着脑袋,自诩道,皇家儿女自小就要懂得多一些,才可在这深宫高墙之内,立得安稳一些。你放心,将来若是我坐上了那个位置,我的孩子只会全都是你所生,定不会有争君夺位一事发生。 谁要给你生孩子。姜晏宁无比嫌弃地翻了个白眼,雍王的满满诚意,丝毫未能打动得她。 雍王苦笑,算了,你现在还小,等你再年长些,自然会明白的。 第3章 于是竹马恋青梅 圣上到底是借着旧时的抚育之恩,硬是将雍王塞进了陆司昀的课堂里。 盛宴过后,晚些要出宫的时候,天色已经大暗。 姜晏宁贪嘴,偷着多抿了几口果酒,稍稍有了些醉意,小脸蛋粉嫩嫩红扑扑的透着光,一双迷迷瞪瞪的大眼睛,迷茫中又透着好奇,四处撒么。 晚风沁着寒意,微醺的姜晏宁打了个哆嗦,她的丫头春喜抱着大氅等候在玄清门前,一直用体温给暖着,不时踮脚张望,远远地瞧见了姜晏宁,迈着小碎步加急跑到了跟前,给姜晏宁裹上。 这大氅还是叶小娘年前亲手给做的,用的是叶小娘陪嫁带来的薛州重华锦,叶小娘出身薛州,可是出了名的纺绣之城,一手女工当真是没话说。 按着姜晏宁的喜好,赤红色的大氅上特意绣了只小白鹿,用金线勾勒出了白鹿的形态,就仿若山间神鹿一般,栩栩如生。 姜晏宁脚下跟踩了棉花似的,摇摇晃晃地站不稳,抱着阿姐的胳膊呵呵傻笑个不停。 阿姐摸了摸她的额头,又给她拉紧了大氅,担心灌进风去再病了,对着大哥哥姜清倬说道,“小五喝醉了,你背着她,赶紧上车吧。免得让多嘴之人看了去,曹大娘子又该责难小五了。” 大哥哥应道,“也好。” 说罢,蹲下身来。 如同哄着小孩儿一般地说道,“小宁儿,快上来,大哥哥带你去买糖人儿吃。” 糖人儿? 听到有糖人儿吃,姜晏宁乐开了花,伸手比了个二,“要两个!” 姜晏宛气得扭了她的耳朵,训道,“还不赶紧去。” 姜晏宁吃痛,捂着耳朵揉了又揉,瘪着嘴乖乖趴在了大哥哥的背上,凑在大哥哥耳边说,“二姐姐的脾气,越来越差了。” 姜清倬悄悄打量了一下自家二妹,偷偷回应道,“是吧!我也这么觉得!” 姜晏宛气得叉腰,怒道,“啧,你们俩!” 姜清倬把背上的小丫头仔细背紧了些,笑道,“哎呦,生气了,快跑!” 说罢,背起姜晏宁作势要跑,姜晏宁趴在姜清倬的背上,被逗得咯咯直乐。 姜家一行人先后出了宫门,正欲回到自家马车上,离宫返家。却在宫门口,被雍王身边的桓婴小公公拦下了。 姜清倬这边刚把小宁儿放在马车上。 看着急急而来的桓婴,正色道,“公公可是还有事要吩咐?” 桓婴先对姜家人浅浅见了礼,随后换上一副笑意满满的样子,凑到了醉酒的姜晏宁身前,“五姑娘,雍王殿下知您此时出宫,特命小的赶来,将东西交给您。” 姜晏宁看了看大家,疑惑着,雍王会让小公公转交什么东西。 虽酒意未退,可她瞧见了阿姐使的眼色,让她接过来。姜晏宁只好怯生生跳下马车,上前从桓婴手中接过了那只锦盒。 满心好奇地打开一看,谁知,竟是一只兔子模样的花灯! 她惊得“呀”了一声,想不到雍王手里,当真有这般稀罕的玩意儿,一双眼睛瞪得更大了。兔子灯下还带着轮子,这八成就是雍王说的,可以跑的兔子灯。 好像有什么香味,姜晏宁凑近了些,探着鼻子嗅了嗅,好香啊。 她问桓婴,“小公公,这个兔子灯,为什么那么香啊?” 桓婴被问得愣了一下,显然他也不明白姜晏宁所说的“香”是怎么回事,凑上前也闻了闻。恍然明白过来,遂解释说,“五姑娘,这是殿下寝宫内所焚香粉的香气,这兔子灯啊,一直放在殿下的书案上,所以才沾染了些香气。” 姜晏宛见桓婴似在打量小五,而小五又全然无察,不禁出声提醒道,“小五,还不谢谢殿下与桓婴公公。” 姜晏宁点头,忙见礼谢道,“多谢雍王殿下,多谢桓婴公公。” 桓婴替雍王送了东西,却又不急着回去交代,还在悄摸地打量着姜晏宁的反应。 姜晏宛悄悄向姜清倬递了眼色。 姜清倬心中了然,从腰间掏出银子来,塞给了怀婴。 姜清倬道,“多谢小公公了。” “不谢,不谢。”桓婴本就是替雍王做事,自小与雍王在一处长大,怎会看不清楚雍王的心思。这番瞧准了姜晏宁的反应,回去也好向雍王回话。“殿下说了,这只花灯,五姑娘且拿去先玩着,待到上元节那日,殿下还有更大的惊喜要送给五姑娘呢。” 姜晏宁抬头看了看,满心的注意力都在那只兔子灯上,丝毫没有反应过来,桓婴此话意在何为,只是茫然地点了点头。 倒是姜晏宛,与父亲和姜清倬交换了眼色,对于雍王的用意,大家心知肚明。 回去的路上,姜晏宛和姜晏宁姐妹俩同乘一辆马车,姜晏宁一边抱着阿姐的胳膊撒娇,一边向阿姐展示有轮子的兔子灯,毫不掩饰她对兔子灯的喜爱之情。 父亲的马车走在前面。 姜清倬骑马,因为担心醉酒的小妹会突然不适,为了方便随时照顾她,于是护在了她们的马车旁边,于是倒也方便了他们一起说说话。 阿姐突然问,“小五,你喜欢兔子灯吗?” 姜晏宁还没反应过来,只是点点头,说,“喜欢啊。” 阿姐又问,“那你喜欢雍王吗?” 姜晏宁这次想了想,她喜欢兔子灯,兔子灯又是雍王送的,于是又点了点头,笑着说,“喜欢啊。” 姜晏宛隔着窗子看向姜清倬,二人都表现出了不同程度的担忧。 姜晏宛悬着一颗心,试探着问,“那你,想要嫁给雍王吗?一辈子... ...都在那深宫高墙里过,你愿意吗?” 姜晏宁听了这话,起先并未做出任何反应,只是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 想到那深宫高墙,想到端坐高位、哭不得笑不得的皇后娘娘,顿时,就皱起了眉头。 她坐正了身子,酒意散去了不少,心中自是不愿意的。 她说,“我... ...我不想的。” 即便年岁再小,可自小到大也是被宠着的,宠大的孩子自然知道要什么,和不要什么。 姜晏宛松了口气,就该猜到小宁儿只是觉得新鲜,但若是让她一生都被困在那座皇城之中,她一定熬不住的。 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了句,“你呀!” 姜晏宁依偎在阿姐身边,委屈巴巴地说道,“但要是为了爹和阿姐、大哥哥、二哥哥和三哥哥... ...非嫁不可的话,我也愿意的... ...” 姜晏宛心头一阵酸涩,抬手抱住了姜晏宁的小脑瓜。 许久才说了句,“小宁儿不要担心,你若不想嫁进宫去,阿姐定会护着你。绝不会让任何人委屈了你。” 姜晏宁憨憨地笑了。 姜晏宛紧紧牵着她的手,问她,“那你将来,想要怎样的生活,可有想过吗?” 姜晏宁认真的想了想,她说,“就像现在这样最好了。有爹爹疼,有阿姐护着,有哥哥们哄着陪着,还有两个小娘给做衣裳穿... ...就是我娘太凶了。” 想到自家阿娘凶悍骂人的模样,姜晏宁居然真的打了几个冷颤。 第4章 痴情总被辜负 姜晏宛憋着笑,趁着她酒意上头,问,“我问你,此次出门之前,你阿娘可有跟你说过,要你做些什么吗?” 姜晏宁点头,惊讶地看着阿姐,道,“阿姐你真是神了,你怎么知道的呢?我阿娘说了,我是侯府嫡女,定要让我抢个皇子回去争争面子才行!” 姜晏宛早就猜到了,并非是她看不起小五的生母——曹大娘子。 只是这位曹大娘子出身江南盐商富户,许是家中经商的缘故,身上难免沾染了些市井俗气。目光短浅了些,总想让她们两个嫡女,争个高低,出个风头。 姜晏宛自从小五知事懂事,便请自家祖母出面,将小五带在身边。 由她日日照拂教导,这才没让曹大娘子,将小五养成了曹大娘子第二。 姜晏宛问,“那你可有想过,照你阿娘的话去做?” 姜晏宁的反应很强烈,立刻否认,“怎么可能!皇子!那都是圣上亲生的儿子,抢个皇子... ...还没出宫门,就会人被打死的吧。” 她显然误会了,曹大娘子所说的“抢”为何意。 竟以为,她的生母曹大娘子是真的,让她抢一个皇子回去... ... 骑着马,跟在马车旁的姜清倬实在没忍住,笑得肩膀都在抖。难怪二妹非要拉着小宁儿一起去上课,小宁儿什么都好,就是脑子不太聪明。 还不知道曹大娘子,要是听闻小宁儿误会的事,得气成什么样呢。 姜晏宁听到了笑声,一把撩开帘子,看到强装正色仍不改笑意的大哥哥,气得朝阿姐告状道,“他笑我!” 姜晏宛点了点她的鼻尖,道了句,“该!” 心想,你这般不聪明,幸好不想嫁到宫里去。 回到家,姜清倬背着醉得不省人事的姜晏宁,由春喜领在前,奔着姜晏宁的朝榕苑而去。 曹大娘子早早等候在家门前望春秋水,好容易盼得一家老小归来,见姜晏宁醉成这般,又急又气,不停的追问是怎么回事。 姜晏宛拦住了她,道,“大娘子,天寒了,让大哥哥先将小五送回去歇着吧。我来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事。” 姜崇晦拉住了姜晏宛,急切地问道,“宛儿,你跟小宁儿在车里聊过了吗?那雍王的事,她是怎么想的呀?” 生怕小女儿被雍王一个破灯笼就给骗走了,姜崇晦急坏了。 曹大娘子一听雍王,立刻好奇,也想要打听是怎么回事。 姜晏宛淡淡地说,“父亲,大娘子,我们还是进去说吧。门口这么冷,不是说话的地方。” 姜崇晦拦开了自家的夫人,为了求得答案知晓小宁儿的心思,只得妥帖应下,“好好好,回厅里说!回厅里说!” 姜晏宛让丫头云凝去备些茶水点心,便陪着父亲和曹大娘子一同去到厅里。 在厅里,她大致转达了小五的意思,并为姜崇晦和曹大娘分析了当下局势,以及小宁儿要是嫁给雍王的利弊关系。 在她的悉心解释下,就连一心想要送亲生女儿入高门的曹大娘子,都犹豫了。 雍王虽是继皇后的嫡子,是将来最有希望继承皇位的人选,可无疑是推亲生女儿入火坑,她也是万万舍不得的。 姜崇晦本就不想,用孩子们的婚事做交易。 他是个武将,一生戎马。 不稀罕像那帮文臣一样拉帮结派,牺牲儿女亲事,去结亲家巩固势力。 见惯了生死,宁愿孩子们都活得自在点儿,长久些,开开心心的那便足够。 知道这二位都没了要把小宁儿嫁进宫里的心思,姜晏宛淡定而去,在朝榕苑门口正巧遇上了,听闻小宁儿醉酒赶来照顾的孙小娘。 孙小娘面带忧色地询问,“醉得厉害吗?我让厨房熬上了醒酒汤,若是难受,也可喂她喝上一些。” 姜晏宛道,“小娘不必担心,小五只是果酒饮多了些,酒劲儿上来,醉得厉害。倒不见有多难受,我来照顾就好。” 孙小娘道,“也好,那若是你忙不开了,记得差人来叫我。” 姜晏宛点头送走了孙小娘,想着小五刚进门,整个姜家大概都知道她喝醉的事。 明早清醒后,估计又要被曹大娘子责罚了。 曹大娘子责难小五,罚得最多的,就是跪祠堂了,还不给饭吃。 整个家里,就小五进祠堂次数最多。 前些时候家里的下人打扫祠堂,发现姜家太祖的牌位后面,还印着小五的小脏手印呢。大概是被罚跪祠堂的时候,爬上去睡觉了。 不过,姜晏宛只是让人悄悄将手印擦去。 并在祠堂供桌下面,给小五准备了垫子和薄被,以备不时之需。 守了小五一整夜,姜晏宛就睡在了姜晏宁身边。 清晨,姜晏宁从睡梦中醒来,姜晏宛已经离开了, 云凝和春喜守在门口,见她醒来,立刻传达姜晏宛的意思。 “五姑娘,我们二姑娘让奴婢提醒您,您要是不想被大娘子责罚去跪祠堂,最好趁着大娘子还未起身,就去姑老太太那里躲一躲吧。” 姜晏宁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坏了,她怎么把这事儿忘了!? 急忙道,“快快快,春喜,我衣服呢!快更衣... ...” 姜家的姑老太太,也就是姜晏宛、姜晏宁等人的姑祖母,他们父亲的亲姑姑,也是他们祖父的妹妹——姜少薇。 姜少薇是姜家太祖父的庶出女儿,嫁给了顷阳薛氏的薛晋为妾。 薛晋官拜翰林,正妻乃是燕陵王之女——定安郡主李澜樾。 燕陵王与宣宗皇帝是同辈,是仁宗皇帝最宠爱的一位妃子所生。 仁宗在世时,燕陵王就十分受宠。 后来因皇位之争,燕陵王果断站队宣宗皇帝。全力扶持宣宗皇帝上位,所以,才在宣宗皇帝继位后,深受宠信,荫泽子孙。 他的女儿看上了薛晋,而当时薛晋已有婚约,未婚妻正是姜少薇。 薛晋和李澜樾一眼定情。 转过头来就与姜家退了婚,可姜少薇对薛晋同样情根深种,不惜为妾也要嫁给他。 姜家太祖心疼女儿的痴情,甚至以姜家对薛家曾经的救命之恩相挟,才换得了姜少薇如愿成为薛晋的妾室,陪伴爱人。 可谁知,薛晋对姜少薇无情,又畏惧于郡主威严,从不踏足姜少薇处。 姜少薇在薛晋生时便不得宠,一世都不曾有机会,生下自己的孩子。 薛晋死后,姜少薇更是遭到了郡主和薛家人的刁难,生了重病,竟被丢到了乡下庄子里,任其自生自灭。 后来,姜家人得知这位庶出姑母的遭遇后,颇为不忿。 多次与薛家交涉,却遭薛家为难,无法接回自家姑母。 是姜晏宛的生母——周大娘子出面,以娘家势力相要挟,逼得薛家不得不点头答应,这才接回了病重的老姑母。 而那时,燕陵王早已过世,他的子孙不争气,屡屡犯错,是两代君王体恤燕陵王功绩,才让燕陵王一脉保留了体面。但其子孙在朝中仅任闲职,后世更无出类拔萃之辈,燕陵王在世时满门荣耀的光景,早已不复存在。 第5章 少年的心意 周大娘子亲自将这位薄运的姑老太太接回姜家,养在宜兰苑里。 据说那时候,可怜的姑老太太就剩一口气了,话都说不出来,只知流泪。 枯瘦一副皮包骨头的样子,偎在被子里,看不出个人形。双目凹陷,肤色蜡黄晦暗,吓哭了不少——派去近身伺候的小丫头们。 郎中来过多次,周大娘子还曾带着其父手书,亲自登门请来了太医院的卢太医。 可卢太医看后,也只是摇了摇头,暗暗吩咐姜家的人,“准备后事吧。” 形同枯槁之人,早已是油尽灯枯之相。 唯独周大娘子不信邪。 是周大娘子衣不解带地照顾在病榻边上,一口饭一口药的喂进去,这才把命悬一线的姑老太太从鬼门关前抢了回来。 哪怕是卢太医都要赞一声神迹。 姜晏宁每每听姑祖母说起往事,提到周大娘子是如何守在病榻前,将药一口口的喂进——连嘴都张不开的姑祖母口中时,都被感动得热泪盈眶。 姑祖母用瘦弱的身子,抱着小小的姜晏宁,说道,“那时我本死了心的,想着就这么去了也好。昏昏沉沉将死之间,就听到她附在我耳边说,姑老太太,欺负你的人还好好的活在世上呢,你当真愿意就这么随了他们的愿?” 姑祖母说罢,抹了把眼泪。 正是周大娘子这一声声的呼唤,重新让她燃起了活下去的斗志,硬是挺过来的。 可惜啊,如此一位大娘子。 却在接回姑老太太的第二年身染恶疾,折腾了近两个月,身故了。 姑祖母疼爱家里的每一个孩子。 但要说最喜欢的,还是年纪最小的小宁儿了。 她这一生,不曾有幸拥有自己的孩子,小宁儿恰好是她看着长大的,自是投入了更多的心思,当做个宝贝疙瘩一样宠着。 姜晏宁又是个特别简单的孩子,热情活泼,倒是没被她的生母曹大娘子影响。 家中兄妹几个一同长大,不分嫡庶,感情好着呢。 男孩子们自小在一起练武,姜晏宛就负责监督,姜晏宁在二姐姐一旁站着当跟班,时不时溜到场上去,跟哥哥们玩闹在一处。 哥哥们也都宠着她、让着她。 还陪着她一起玩,教了她一些拳脚功夫,美其名曰——防身之用。 玩累了,孙小娘那边早就闻讯准备好了吃食,一群孩子熙熙攘攘的跑到孙小娘处大快朵颐,好不热闹。 说起孙小娘,那是整个姜家最擅长烹饪之人。她本是周大娘子的陪嫁婢女,说是周大娘子怀上大哥哥的时候,抬了出身清白的孙小娘做侧室。 姜晏宁打小就愿意赖在孙小娘身边,蹭吃蹭喝。 姜晏宛嘴上不说,但是姨家舅舅家送来的稀罕食材,大多原封不动就送去了孙小娘那边,然后又变成了各种珍馐美味,进了姜晏宁的肚子。 此时,姜晏宁在姑祖母的院子里也赖了好几天了。 姑祖母卧病多年,食得多清淡,与姜晏宁的口味略有差异。 到了饭点,孙小娘就会让人送食盒过来。 曹大娘子几次想要发难于姜小五,却都无从下手,一天天过去,气慢慢也就消了。 初十的这日晌午,宫里来人了。 皇后派宫人挑了些礼物送来。 其中一匹银月锦,点了名是给姜晏宁的。 姜晏宛心事忡忡地看向小宁儿。 宫人还将一个赤色锦匣亲手交给了姜晏宁。 待宫人离开,姜晏宁在家人的注视下打开了锦匣、 怎料,锦匣里竟是一只更为精致的... ...兔子灯! 春喜忍不住惊叹,“姑娘,这比那一只还漂亮!” 云凝先是瞧了瞧自家姑娘的反应,悄悄瞪了春喜一眼,让这个跟五姑娘一般没脑子的丫头住了嘴。 自宫宴结束不过十日。 除去宫宴那日和初十的这一日,八日之内,雍王就已做好了另一只更加精致的兔子灯。 显然是用了心的。 宫人说是为送皇后赏赐而来,可明眼人却都看得出来,皇后那分明是帮雍王送兔子灯——做掩护啊。 姜晏宁的一双眼睛紧盯着兔子灯,琢磨那家伙又在里面设置了怎样的机关,倒是对皇后特意送给她的银月锦不怎么关心。 “宁儿,这可是皇后送给你的!快来瞧瞧,做身什么样的衣裳,回头好进宫谢恩!” 曹大娘子可是高兴坏了。 在她看来,这分明是皇后看上了自己女儿的意思啊。 有了皇后做靠山,姜晏宁就算进了宫,也不至于过得不好吧。 姜晏宁未曾留意,堂上众人各怀心思。 顺口说道,“我不喜欢那个颜色,阿娘你拿去做衣裳吧。” 银月锦雍容华丽,水蓝色的丝缎面上浮着一层银绒,皇后自是拿出了最好的送来。 可姜晏宁不过六岁,这般料子难免衬得“老气”了一些。 不喜欢,也不足为奇。 谁知话一出口,曹大娘子紧张得不行。“胡说,皇后送来的东西,管得着你喜欢不喜欢的,都得好好用着,让人传出去,倒说是咱们姜家没规矩了!” 姜晏宁心里不服,刚要反驳,却被姜晏宛轻轻拉住了。 姜晏宛道,“宁儿,这一次你阿娘说的对。毕竟是皇后赏赐的东西,怎好当着面的说喜欢不喜欢。你若是将自己少有的宝贝送出去,听了人家这样说,怎会高兴?” 姜晏宁被说动了,于是问,“那该怎样说?” 姜晏宛想了想,道,“若是以后还有机会见到皇后,皇后又问起送你的料子你可喜欢。你只需回答,‘喜欢得很,但想到是皇后所赠,故而十分珍惜,好好的收藏起来了’便足矣。” 喜欢得很,但想到是皇后所赠,故而十分珍惜,好好的收藏起来了…… 姜晏宁在心里默默记住了阿姐的话。“嗯,记住了。” 还没到用晚膳的时候,刚送来的兔子灯,就已经放在了姑祖母面前。 姜晏宁得意地向姑祖母展示着她的新“玩意”,“可以这……还能这样……姑祖母姑祖母,你快看啊,可以牵着这样走,它有轮子就自己跟着了……” 姑祖母笑呵呵地望着姜晏宁,小丫头正玩得高兴。 瞧着只顾低头摆弄兔子灯的小宁儿,姑祖母伸出手来,挡在了桌子的边缘。 唯恐小孩磕了脑袋。 “姑祖母,姑祖母!”姜晏宁扯着姑祖母的袖子摇,满眼都是崇拜,“这个小雍王好厉害呀,是不是?他好厉害呀,他会做那么多好玩的小玩意呢!” “是呀是呀,好厉害呀。”姑祖母耐心地应和着,满眼都是快要溢出来的温柔。 从身旁笑呵呵的苏妈妈手里,接过了帕子,轻轻拭去姜晏宁额间冒出的汗珠。 小孩子就是如此,跑跑跳跳的,大冬天也时常满身是汗。 可禁不住冷风一吹,总是要病一场的。 况且是小宁儿这只皮猴子。 她在跟前玩,姑祖母就一遍遍地给她擦掉汗珠,免得着凉。 苏妈妈笑道,“要奴婢说啊,这雍王殿下最厉害的,就是让我们五姑娘亲口称赞了他。” 姑祖母似乎听出了苏妈妈的言外之意,颇为惊讶地转过头去、此时方才明白了些什么,又惊,又喜,又怅然。 苏妈妈向姑老太太点了头,她本是周大娘子的陪嫁,周大娘子将姑老太太接回后,便吩咐她留在了宜兰苑,照顾姑老太太。 不知不觉,已是许多年了。 “小宁儿,那你可知,雍王让人送来的兔子灯,是何用意?” 第6章 花朝灯会的意外(一) 正月十五的花朝灯会,是每年里最热闹的一天。 姜晏宁前些时候宫中醉酒而归,虽惹得曹大娘子不快,可连着许多日,一直躲在姑祖母的宜兰苑里,没再兴起半点风浪。 到底是亲生的女儿,曹大娘子心中挂念,也就不忍心再苛责了。 老父亲做主,带着全家人出动,早早用过晚膳后,一起上街去看花灯。 “哇!哇!~” 马车将将停稳,姜晏宛先一步下车,姜晏宁探了个头出来,就发出连连感叹。 每年的花灯会上,总能看见许多稀奇古怪的花灯。 但总不过就那么几种,也说不上特别惊艳。可时隔一年再次看到,姜晏宁仍是觉得有趣极了。 四哥哥姜清伦伸手去扶自家小妹下车,细心牵着小妹的手腕,叮嘱她看着脚下,“看着点,小心踩空了。” 姜晏宁倏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就追着一个个灯笼,往人多的地方挤去。 “看好她!”老爹急得大喊,人这么多,生怕孩子丢了。 姜晏宛回个头的功夫,刚刚还跟在身后的小丫头已经钻进了人群里。 急忙招呼三弟四弟,“清佑,清伦,你们跟紧她,别让小五走丢了!” “宁儿!宁儿!” 曹大娘子跟随夫君下车,已经看不见女儿的身影了,焦头烂额地朝着人群里呼喊着。 “夫人,夫人啊。”姜崇晦拦下要去追寻女儿的妻子,苦苦劝说,“放心吧,有佑儿和伦儿跟着她呢,丢不了的。难得出来一趟,就让孩子们好好放松放松吧,你我也到处逛一逛,找个清净点的地方等着他们就好。” 曹大娘子蹙起眉头,无可奈何。 花朝灯会上人山人海,喊破了喉咙,声音也淹没在了人群里,只得作罢。 姜崇晦为免夫人扰了孩子们的兴致,牵起曹大娘子的手,走向了和孩子们完全相反的方向。 可一回头,就看到曹大娘子的心思仍记挂着小宁儿,不时向小宁儿他们的方向张望,试图在人群里,看到小宁儿的身影。 他轻叹了口气,从路边的摊子上取下一个面具,挡在曹大娘子的脸上,遮去了她的视线。 “侯爷!”曹大娘子面带娇羞嗔怪道,紧张得看了看周围,生怕被人瞧了去,握紧的拳头轻轻推了夫君一把,“真是的。” “夫人,夫人你看那边!那边有卖甜酒酿的,你之前不还一直念叨说,想念家乡的甜酒酿么,走,过去看看。” 姜崇晦生拉硬拽地把曹大娘子拖走了。 姜晏宁这边,早就跟三哥哥和四哥哥一起玩疯了,笑闹的声音一同淹没在了节日沸腾的气氛里。 她沿着小路走到了河边,一个一个地欣赏着廊下造型各异的花灯。 转过身,又去小摊子上找乐子。 “小宁儿。”四哥哥在摊子上发现了一个极丑的面具,扣在脸上,去吓她。 “啊!”姜晏宁冷不丁地,毫无防备果真被吓了一跳,伸手掐了一把四哥哥的腰窝,瘪着嘴不甘心地抱怨道,“讨厌!” 姜清伦吃痛,只得递上面具赔罪。“我是觉得,这面具最配我们家小五了。” “胡说,我哪有这么丑!”姜晏宁跺着脚地撒泼,实在是因为四哥哥选的这个面具... ...太丑了!青面獠牙,像个恶鬼一般。细看之下,又好像没那么丑了,竟还有些说不出的好看。“这是什么呀?” 寻常的面具她都认得,却从未见过这样子的。 “这是般若,是从遥远的海外传到我们这里来的。”三哥哥介绍说,可看起来他并不喜欢这般若面具,反倒挑了一些相较之下好看温和的面具,拿给了姜晏宁做选择。 “那我就要这个!” 姜晏宁戴上了般若面具,转个身的功夫又钻进了人群里。 姜清佑跟在后面付钱,再回头可就看不到姜晏宁了。 “宁儿!小宁儿!”姜清佑急得大喊,茫茫人海,哪里还有姜晏宁的影子。 “小宁儿呢?”姜清伦举着糖人回到姜清佑身边,却不见了小宁儿的身影,于是问道。 他不过去买了个糖人的功夫,怎么都没有想到,小宁儿会在这个时候跑没了影儿。 二人急得团团转,像极了热锅上的蚂蚁。商量好了分头寻找等下汇合,就一头扎进了人群里。 姜晏宁举着面具玩得正兴起,全然没有意识到眼下的境地,她随着欢闹的人群走上了廊桥,将般若的面具戴在脸上。 与那些不认识的人玩闹在一起,别提有多开心了。 过了廊桥,她渐渐察觉到了什么。 放眼望去,从所站的一处往前,整条街上都挂着形态各异的有趣花灯。 兔子灯? 这是……刺猬?刺猬灯? 她瞧瞧这里,摸摸那里,一双眼睛被整条街上各式各样的花灯吸引住了,看丢了魂儿。 小马!她嘿嘿笑着,这花灯竟是小马儿的模样,真有趣,像是真的小马一样呢! 姜晏宁凑近了些,点起脚尖,想要从上面看进去,瞧瞧这小马灯的灯骨是怎么扎起来的。 忽而又像是听到了,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姜晏宁抬起头来,睁着一双大眼睛四处寻找,谁?是谁在叫她? 不远处,雍王元睿就站在那里。 这一刻的惊艳登场,他可是准备很久的。 满街的花灯,少年的他站在人群里,穿着一件松石绿的锦袍,披着一件霜白的毛领大氅,望着他心仪的姑娘,笑得格外温柔,灿若星辰。 “姜小五!”他如此唤她。 姜晏宁只觉得眼熟,乍又想起,这不正是前些时候进宫,见过的小雍王殿下么! 皱了皱眉头,显然,并不惊艳于此番“偶遇”。 明明是难得的好日子,终于可以喘口气好好玩一回了。 怎的就在这里,还遇上了雍王?! 即使如此,姜晏宁还是很得体地走了过去,站在雍王面前,回忆着进宫那日,阿姐曾教过的规矩。 该怎样行礼来着?是哪只手在上面? 从宫里回来都多少天了,她早就把那些礼数忘了个精光,现下窘迫地揣摩着,好像……又怎么都不对劲似的。 “臣女……襄南侯,襄南侯之女——姜晏宁,见过雍,雍王殿……” “才几日不见,你怎的就好像不认识我了似的?”雍王疑惑地问。 正旦盛宴分别至今不过半月。 想这半个月来,他日日都在书房里琢磨,亲手设计出各种花灯的图稿,又亲自盯着匠人们制作。 几次累得趴在书案上睡去,梦里也都是姜晏宁看到花灯时的如花笑颜。 “啊?” 姜晏宁被问住了。 她怎会不认识雍王呢?要真是不认得他,又怎会上前来打招呼。 可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但有一个问题,让她十分在意。 姜晏宁怔怔地看着小雍王殿下,“那,雍王殿下……是来寻我的吗?” “不然呢!”雍王气得大叫,憋了满肚子的话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涨得小脸通红。“我们不是说好,正月十五花灯会再见的吗?你都忘了?真是个……没良心的!” 有……约过吗? 姜晏宁一脑袋问号,丝毫想不起来有这回事了。 第7章 花朝灯会的意外(二) 他们什么时候约好了? 她怎么不记得了…… 算了,都不重要了。 雍王看出了——姜晏宁早把这事抛到了脑后,心中顿时恼火。 却也不想因为责怪她不守信用,而耽误了今晚的“约会”。 瞥见她手里的面具,以及微微上扬的嘴角,不难想象,姜晏宁在忘记了他们的约定后,刚刚玩得有多开心。 想到这儿,小雍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莫名地生出了——捉弄姜晏宁的念头。 他上手,一把抢过姜晏宁的般若面具。 “是我的!”姜晏宁迟了些反应过来,大叫着,想要抢回来,可奈何个子不够高。 雍王早就猜到,她会想要抢回去,一早就把面具举得高高的。 任她提着碍事的裙摆,在自己跟前跳啊跳的,却怎么都够不到。 捉弄姜晏宁,看她气鼓鼓的样子,倒让自己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给我了。”元睿耍赖说,“谁让你不守信用,居然敢忘了我们之间约好的事。这个是我的了,算是给你的惩罚。” “哼!” 姜晏宁气坏了,叉着腰,对着元睿做了个鬼脸。 居然抢她的面具?! 看着吧,她一定要抢回来! “怎么?想要啊?”元睿故意逗弄她,恶作剧似的,拿着面具在她眼前晃了晃。 姜晏宁伸手去夺,又扑了个空。 桓婴守在一旁,急得直冒汗,小声嘟囔着,“哎呦我的小殿下啊,你是非要把人家惹哭了才甘心吗。” 那惹哭了,还不得你自己哄啊。 6岁的姜晏宁,怎么抢得过8岁的雍王殿下。个子都比人家低了一头,踮起脚尖也够不到人家举起来的东西 。 不多会儿,就累得筋疲力尽了。 姜晏宁呼呼喘着热气,死不认输。 眼珠子滴溜一转,明着抢肯定抢不到了,那就得想个办法才行。 “小殿下是坏人。”姜晏宁跺着脚发狠似的抱怨,样子却可爱极了。 根本不像她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凶悍。 元睿一愣,自小到大都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的,恭维话听得多了,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说他是坏人。 见姜晏宁一脸的认真,雍王也陪着演了起来,板起脸正经地问,“我怎么就是坏人了?” “就是就是!”姜晏宁哪里懂得说明缘由,总之就是觉得,雍王抢她的面具,那就是坏人。“谁让你抢我面具的,你说,你要怎样才肯把面具还给我?” 怎样啊…… 这下轮到元睿犹豫了,还真没想好要什么样的条件。 怎么样的条件,才能不为难她,又让自己解了气呢。 不对,还得让她记住了,以后都不敢忘记他们约定好的事情。 想来想去,忽而勾起了嘴角有了主意,“那你亲我一下吧。” 啊??? 桓婴吓得掉了魂儿,小殿下这是疯了吗??? 生怕雍王提出的条件,惹哭了襄南侯府的五姑娘,以后人家要是躲着不见,雍王生起气来,为难的还是他们这些做下人的。 姜晏宁也傻眼了。 她就算再蠢,也知道此事万万不可。 见她窘迫犹豫不决,雍王把心一横,故意激她,“怎么,不敢了吧!” 姜晏宁皱起了眉头,瞧了瞧周围,想着要是阿姐在就好了,还有人告诉她该怎么回答才守规矩。 “那,那肯定不行。我……我阿姐说过,男女,男……男女……” 男女什么来着? “男女授受不亲?” 元睿见她犯难,怎的也想不起来,不忍心才提醒了一句。 看来这小丫头,果然如传闻中的一样,不爱读书。 “对!男女授受不亲!”姜晏宁用力点了点头,就是这句,“你是外男,我不能与你太亲近,否则会家人蒙羞,连累兄弟姐妹们被人耻笑。” 她虽说是被宠坏了,不懂什么规矩。 但若是因一己的行为,给哥哥姐姐们带来麻烦,也是万万不愿意的。 “外男?什么外男!你早晚都是要嫁给我的。”元睿很是明白这一点。 襄南侯府是整个京城里所有人家,都想要拉拢的势力。 历任襄南侯——都是手握重兵的,到了姜崇晦这一任,姜家麾下的玄策营坐拥四十万大军,和八万铁骑。 数目之众,连当今天子在襄南侯面前,也是客客气气的。 皇后怎会不懂这个道理。 更何况,姜家一门兄友弟恭,姐妹和气,也从未听闻姜侯爷偏宠哪位妾室,闹出什么宠妾灭妻的笑话。 姜崇晦的原配发妻,是周太傅之女——周怀贞。 如今的续弦,也是江南首富曹家的女儿。两位小娘,一个是周大娘子的陪嫁丫鬟,一个是出身纺绣名城——薛州的闺秀。 襄南侯府从没闹出过什么妾室争宠的传闻,一门上下和睦至极,谁家不羡慕? 哪家大人不想将自家女儿,嫁进姜家的门。自从姜家的大哥满十二岁起,上门说亲的都踏破了门槛了。 可襄南侯早已为嫡长子物色了最好的女子。是多年前,随他一同征战昆州时,为救他而牺牲的旧部——陈琼之女,陈明月。 陈琼牺牲时,唯独放不下孤苦无依的妻女,姜崇晦当着他的面对天发誓,定会给他一个交代。 后来,姜崇晦做主,派人把陈琼的妻女,送到了自己母家一位长辈的跟前受照拂,定下了嫡长子姜清倬和陈明月的婚事。 襄南侯“忠勇仁义”堪称表率,可谓是人人敬重,深得人心。 若能娶到他家的女儿,何愁旁的人来争那位置。 早在正旦盛宴之前,皇后就已经叮嘱过他了。 姜家嫡长女姜晏宛,与卢太医之子的卢喻之,相看有意。 两家就差定亲了。 襄南侯断不会违了女儿的心意,让她入宫。况且,姜晏宛比雍王年岁大了些,是个极有主意的,只怕不好控制。 嫡次女姜晏宁虽是续弦继室所出,生母出身商贾人家略有不配。 可年岁尚幼,深得家中宠爱,若能和她定下亲事,有姜家助力,何愁三皇子一派再兴起什么风浪。 元睿当然明白母后的意思。 姜晏宁会是他坐上皇帝宝座的最佳助力,不论如何,与她亲近些总没有坏处的。 生在皇家,许多事明知不得已,却不得不为。 然而在他第一眼看到姜晏宁的时候,一贯的冷静和理智,就被彻底打破了。 在无数如同木偶一般的人群里,他一眼就看到了鲜活绚丽的姜晏宁。 与这高墙深宫格格不入。 却让自小备受压力的元睿,感到了一丝丝的快乐和自由。 心仪姜晏宁的这件事,原本就没有理由。 注定会爱上的人而已。 “小殿下,该启程回宫了。”桓婴上前提醒,免得小殿下因为贪玩误事,再落下什么把柄到那些言官手里。 “还给我!”姜晏宁趁着元睿分心,就要上前去抢她的般若面具。 “你来追我啊,追到……就还给你喽。” 说罢,元睿高举般若面具,竟钻进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第8章 缘起于微 在哪儿呢? 躲到哪里去了…… 姜晏宁在人群里寻着元睿的身影,不过眨眼的功夫,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那家伙,居然抢走了她的般若面具! 等下找到他,一定要好好教训他才行! 花朝灯会上,多的是戴着各色面具的人,一个个面具下面,一双双瞧来的眼睛,姜晏宁看着谁都像是雍王元睿。 不对,他一定戴着般若面具。 戴般若面具的,才是他。 姜晏宁有了主意。 拨开人群,姜晏宁朝着与人潮相反的方向,寻着戴般若面具的人。 看到了! 她猛地被人一挤,撞上了迎面而来的人,一抬头就看到了——戴般若面具的人。 “抓到你了吧!” 她洋洋得意地说。 谁知,被她扯住胳膊的人,稍稍迟疑了下,然后抬手就要去取下脸上的面具。 等一下……他,他不是雍王。 姜晏宁突然意识到,眼前的男人不是雍王元睿……他的个子,比元睿要高许多。 他的眼睛…… 姜晏宁突然慌了神,心跳得特别快。 你……你是…… 姜晏宁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他的手指白皙而修长,仅用一只手的拇指和中指,就轻易地捏住了面具的两侧,取下了覆在脸上的般若面具。 是他! 姜晏宁的脸“唰”地就红了。 “五姑娘。”陆司昀眉目间隐着淡淡的笑意,薄唇轻启,嘴角扬着如夏花般温和迤逦的笑,同姜晏宁打了招呼。 听到陆司昀唤她五姑娘,姜晏宁的脸烧得更厉害了。“陆……陆小公爷,竟还记得我?” 他们只在正旦盛宴上匆匆见过一面,因着她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男人,才记得深刻。 想不到,陆司昀竟然还记得她。 陆司昀听她这么说,笑意更明显了。“自然记得。只是……” 只是? 姜晏宁侧耳细听,不知他要说些什么。 “只是,五姑娘是同家人一起来的吗?”陆司昀四处看去,并没有看到姜府的人同行,想起刚刚姜晏宁着急寻找的模样,猜测她是不是和家人走散了。 “呀!”姜晏宁猛地想起,自己竟是和家人一起来的。“糟了!” 说罢,就要跑去寻找。 “五姑娘!”陆司昀出声叫住了她。 他一袭素衣立于往来的人群之中,却颇为惊艳。姜晏宁匆匆回头,几乎看呆住了。 陆司昀只是担心,花朝灯会上的人这么多,姜晏宁此去未必就能遇上姜家的人,万一她再迷了路,想要找她就更不容易了。 趁着姜晏宁止步,陆司昀提步上前,站在了姜晏宁面前。 “不如与我同行,我帮助你寻找你的家人,如何?” 有他在旁看护,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人,来找她的麻烦。 “嗯!”姜晏宁忙不迭地应下,才又想起些什么,“那,那就谢……谢谢陆小公爷了。” 她学着记忆中阿姐的样子,向陆小公爷致谢,手忙脚乱的模样惹得陆司昀面上几次浮出笑意。 另一边,雍王跑到路口,一回头却不见了本应跟在身后的姜晏宁,踮着脚,在人群中着急寻找。 “雍王殿下,时辰到了,该启程回宫了。”桓婴凑上前提醒,免得他误了回宫的时辰。 “再等一下。”雍王道。 怎么就不见了呢? 不是应该跟着他过来的吗?难道在半路上跟丢了? 这般想着,便要回去寻找。 谁知,竟被桓婴拦下。 桓婴道,“殿下,时辰到了。” 再晚,宫门就要关了。 雍王不甘心地看着手里的面具,今日相聚这般匆匆,想来也有许多的话没来得及说,都未能好好告别,也不知下一次再见面,那个没良心的小丫头还会不会记得自己了。 “殿下先行回宫,桓婴等候在此。若见了姜家姑娘,定会转告殿下之意。”桓婴不由得催促。 看得出殿下对姜晏宁的不同,可眼下最重要的,便是要让殿下赶在宫门关闭之前,回到宫里才行。 “桓婴。”雍王没办法,深知回去晚了会是什么样的后果,接下来两三个月内再想见姜晏宁,可就难喽。“那你见了姜小五就告诉她,下月初三,我会求母后找个机会宣她进宫,让她一定要来!一定!” 看出了殿下的迫切,桓婴安抚道,“殿下,姜家小姐早晚都是要进宫的,以后的岁月漫长,还怕不能相守吗。” 对啊。 他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 “没错,桓婴你说的没错。”雍王吃了颗定心丸,终于松了口气,看着手里的面具,笑了。 “起驾。”桓婴扶雍王上车,朝着领头的5侍卫高呼,目送雍王的车驾朝着皇宫的方向驶去,不禁掩嘴偷笑。 雍王小殿下怕是着了魔了。 陆司昀与姜晏宁同行,十八岁的陆司昀不时侧过身留意,尚不及他腰的姜晏宁。 十二岁的差距,使他们并肩同行的背影远远看去,竟还多了几分难得的温馨。 “……这么说来,你刚刚是和雍王在一起?”陆司昀惊讶地问,同时抬起头来寻找。 若是雍王也在,他理应前去问候才是。 可看了半晌,也未见雍王的影子。 “肯定是把我丢下了,这个家伙,抢我的面具,还欺负我。真的是太过分了!”姜晏宁生起气来,双颊气鼓鼓的。 想到那家伙把她丢下,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就一肚子的火气。 哼,以后再也不要见到他了。 “宫中有宫禁,今夜虽是花朝灯会,宫门会关得晚一些,可几位皇子功课繁忙。便是这一小会儿的相见,想来,他也是好不容易才抽出来的时间。”陆司昀解释道。 可姜晏宁哪里听得进去。 他们一同走上石桥,上台阶的时候,姜晏宁小心翼翼地提起裙摆。 她突然想到一件事,“陆小公爷要来我家做夫子了是吗?” “是,正月过后,便要到襄南侯府为你们授课了。”陆司昀说。 若非如此,他怎会违了礼数,独自送姜家的小姑娘去寻家人呢。 “那夫子,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姜晏宁眨巴着眼睛,无比天真地问道。 “什么问题?” “夫子也会觉得,晚起的人,便是懒惰吗?”姜晏宁考虑到自己肯定会迟到,于是先想好了退路,免得夫子也会觉得她懒惰成性,不可教也。 “……”陆司昀看穿了她这点小心思,不忍扫她的兴致,只好转移话题。“与你一同上课的,有你家的哥哥姐姐们,还有宫里的雍王殿下,你阿姐断不会让你再睡懒觉的。” 是啊…… 说到阿姐,姜晏宁的脑袋就大了。 阿姐肯定不会让她睡懒觉的! 第9章 晚起不等于懒惰 “……如若只是自家兄长们,定会替我遮掩,让我多睡上一会儿的。可是偏偏,还有一个小雍王殿下!” 姜晏宁抱怨着。 这已经是今天第二次,她如此讨厌雍王了。都怪他! 听到姜晏宁的话,陆司昀也不好接茬,只是右手微微握拳,放置在唇边,轻咳了两声作为提醒。 毕竟,议论皇子,实在不太好。 “五姑娘与雍王殿下年纪相仿,相信日后相处下来,也是会有机会成为朋友的。” 朋友? 什么狗屁的朋友…… 姜晏宁心里清楚的很,“夫子不必劝我,若嫁进宫里当真是我的命,我是绝不会为了一己私欲,置家人于不顾的。” “……” 陆司昀愣住了。 他不知道这些话是谁告诉姜晏宁的。 又或者,是她自己的想法。 只是觉得有些意外。 正旦盛宴上,他远远就瞧见了,这个第一次进宫险些被吓破胆的小丫头,那拘束的表象下,藏着一颗纯粹质朴的童心。 今夜的花朝灯会更是如此,她天真烂漫,看似无忧无虑,可提起自己的婚事,语气竟然如此老道。 似乎早已想通。 世家子弟,命途多舛从不由自身。这个道理,陆司昀比她更清楚,只是突然有些心疼,姜晏宁小小的年纪,便心甘情愿为了家人而付出。 姜家不同于寻常人家,她的父兄皆是手握重兵之辈。圣上定不会让她像她的兄长阿姐那般,再与她父亲的旧识好友结下姻缘,更不会让姜家与朝中其他握有重兵的将士一族联姻。 姜晏宁的婚事,只怕定不会随了她自己的心愿。 “四哥哥!四哥哥~!” 姜晏宁挥手高呼,在人群里发现了姜清伦的身影。看到自家哥哥,别提多高兴了。 她“失态”欢呼的样子,引得路过旁人纷纷侧目,姜晏宁却全然没有发现。 姜清伦找她找得快疯了,从这头到那头找了三四遍,要是再找不到她,怕是要回去带人来搜了。 这会儿听到了她的声音,一双眼睛立刻在人群里锁定了姜晏宁的位置,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过来。 陆司昀看着姜晏宁高兴的样子,竟不觉得她这般算是鲁莽,放眼整个京城,恐怕都难寻得像她一样,敢把喜怒哀乐随心所欲挂在脸上的世家小姐吧。 想到这儿,陆司昀不由得又笑了。 “你跑到哪儿去了!”姜清伦气呼呼地冲过来,眼尖瞧到姜晏宁身后来的人,率先上前一把将她拉到一边,挡在身前避开人群。“在家里,是你闹着要糖人的。我去给你买个糖人的功夫,一转头你就不见了。你也不怕遇上偷娃娃的把你偷走了,看看谁家愿意养着你这臭脾气的小丫头!” 听起来是在训她乱跑,可每一字每一句都难掩关切。 襄南侯府的融洽,是整个京城都知道的,想来她也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被一家人宠成宝一样,才能这般快活自在的长大。 自然是愿意为了家人,一辈子被约束在那深宫之中的吧。 “错了嘛,我都知道错了。我糖人呢!”姜晏宁认错认得快,可丝毫没有认错的态度,小手一伸,大喇喇的要起糖人来。 “吃了。”姜清伦赌气说道。 “讨厌啦,你把我的糖人吃掉了。”姜晏宁撇了嘴。 “陆……夫子。”姜清伦这时才注意到陆司昀,立刻揖手问候道。 “无碍,今日花朝灯会,没有夫子学生,不分大小,你们好好玩吧。”陆司昀摆摆手,既然遇到了她的家人,便将她交于她的家人照料吧。 也免得旁的人看到,总要质疑一下她与外男交往过密。 正要离开,陆司昀突然间想到了什么。 他折身回到姜晏宁面前,将手里的面具递给了她。姜晏宁受宠若惊慌忙接下,不知,他这是何意。 “方才,你问了我一个问题,我还没回答你。”陆司昀说,“我并不觉得,晚起的人就是懒惰。” 说罢,陆司昀起身与姜家兄妹告辞,翩然而去,留下云里雾里的二人面面相觑。 “你……当真问了陆夫子,这么蠢的问题!?”姜清伦忍不住吐槽,自家小妹是个缺心眼的,这话任谁听了,都能明白其中用意了吧。 “你这么聊天是谁教的,以后容易没朋友。”姜晏宁也觉得自己的问题蠢极了,特别是陆夫子居然还一本正经地答了。 她就觉得自己更蠢了。 甚至有些琢磨不透,陆司昀这意思,到底是真的觉着晚起不是懒惰,还是单单在嘲笑她? 望着陆司昀远去的背影,姜晏宁出了神。 这时的她并不知道,此后漫漫一生,都因着她六岁这年的花朝灯会,发生了改变。 陆司昀于正月后,来到姜家担任夫子。十四岁的姜晏宛,也于二月十七与卢太医之子卢喻之行文定之礼,互换庚帖。 次年腊月,姜晏宁的二姐姜晏宛突然与卢喻之解除婚约。并于第三年开春,火速嫁给了三皇子祁王,成为了祁王妃。 自此,姜家疑似在不久之后的储位之争中,选定阵营。襄南侯府不可能同时扶持两位皇子争夺皇储之位,因姜晏宛先一步嫁与祁王,姜晏宁与雍王之事,便不了了之。 继皇后顿感威胁,怎么都没有料到秦贵妃与祁王一派动作如此迅速,便拉拢了襄南侯府。不甘示弱,于是为雍王定下了张相独女——张嫣的婚事。 自姜晏宛嫁与祁王后,陆司昀在姜家又讲了三年的学。 姜晏宁也从当年懵懂无知,渐而长成了一个12岁的小姑娘。直至圣上的一纸诏书,为雍王和张嫣赐了婚... ... 姜晏宁与小雍王青梅竹马一场,最终落了个空。 又遭张嫣那几个好一通嘲笑,心中郁结难平,大病数日。 恰逢西境军事告急,圣上下旨,命姜崇晦、姜清倬、姜清佑父子三人率大军前往西境克敌。 临行之前,姜清倬来到朝榕苑探望姜晏宁。 他知道,小宁儿大病一场多半是被气的。张相的女儿多年来一直与小宁儿较劲,从前雍王又一直是帮着小宁儿的。 突然之间,圣上下旨赐婚,张嫣自诩是抢了小宁儿的良缘,京城中的女眷们不明所以跟着起哄。 那些年里,虽知继后不断撮合雍王与张嫣,可雍王心里到底只有一个姜晏宁。 小宁儿曾问过雍王,会不会娶张嫣。 那时候雍王还曾信誓旦旦向她保证,除了姜晏宁,绝不会娶其他人。 可最后,却是一句“圣命难为”就了断了六年的青梅竹马。 “小宁儿,你想要出去看看吗?”姜清倬心疼小宁儿受得委屈,下个月雍王就要大婚了,想来京城之中一定很热闹,小宁儿的心里会更难受吧。 姜晏宁有气无力地看向大哥哥,不确定自己想的是不是他说的那个意思。 “后日,我和父亲就要出发了,你若是想,大哥哥带你走。”姜清倬看见小宁儿落下的两行泪,心都要疼死了,抬起手来,轻轻拭去。 “嗯。”姜晏宁用力点了点头。 “好,大哥哥来安排。” 就这样,12岁的姜晏宁,跟着父亲、大哥哥和三哥哥一同离开了京城,随大军前往西境增援。 这一去,又是三年。 第10章 登门是客(一) 三年后。 “回来了!回来了!”姜清伦三两步走进大门,站在庭中,高呼着这个好消息。“大军在城外驻扎,他们已经进城了!” 曹大娘子急匆匆地寻了出来,眼含热泪,仰头张望。 恨不得立时就瞧见那个小没良心的。 “宁儿呢?看见宁儿了吗?”孙小娘与叶小娘相互搀扶,循声而来,急切地问道。 姜晏宁一走就是三年。 原以为她只是随着父兄出去散散心,玩够了,自然就会回来。 怎料这三年,竟只有偶尔送回来的只言片语,也不知她在外面过得如何。 “别担心,肯定是一起回来了。”叶小娘也揪着心,却还要安慰孙小娘宽心。“都回来了,定不会丢下小宁儿的。” 孙小娘连连应和称是,又交代伦哥儿,“再去探探,到哪儿了,怎么还不进门呐。” “夫人,别担心了。咱们姑娘肯定好着呢!”曹大娘子的陪嫁钱妈妈小心地搀扶着她,听着两位小娘的话,劝曹大娘子宽心。 “这孩子,放出去就不想着回来!”曹大娘子抱怨,她这个亲娘倒显得多余了。 姜家玄策营的将士们,驻扎在距离京城二十里之外的地方,姜崇晦带着随行小队贴身护卫和自家儿女骑马进城。 城门大开,百姓夹道欢迎。 文武大臣立于道路两侧,更有太子亲迎,何其风光! 只是,春喜孤独的坐在姜晏宁的马车里,不安地祈盼着:姑娘,你可千万别再捅出什么篓子来了!春喜这条小命就在您手上握着了! 城门不远处,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躲在人群外面,换了常服的桓婴在看到姜晏宁的马车入城后,走到后方马车跟前欠身回话。 “殿下,姜家的人已经进城了。” 马车里,半晌没有任何回应。 桓婴静静立于马车一侧候着。 这三年,雍王是怎么过来的,他再清楚不过。 三年前,姜家的五姑娘难受,雍王殿下亦是煎熬。 他是个极忠心的,即使现在,雍王决定要去与姜晏宁见上一面,他也会毫不犹豫地驾着马车追到襄南侯府去。 “回去吧。”雍王在迟疑良久,最终还是放弃了。 是他先放弃了姜晏宁。 如今,他已没有了身份立场,再去要求姜晏宁什么了…… 此时的姜晏宁,正一身飒爽男装,跨着黑马“旋风”抄小路入城,奔在前往祁王府的路上。 “咣咣咣咣!” “谁呀?!大白天的,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也敢来这放肆……”门内的小厮满腹牢骚,一边抱怨着,一边打开了门。 刹一见门外站着的少年很是陌生,当场来了脾气。 “你是不是疯了?这可是祁王府!你……哎呦!”小厮话未说完,胸口挨了重重一脚,摔在地上仰面朝天翻了个跟头。急赤白脸地大喊道,“来人呐,来……” “五姑娘!!!” 恰好云凝路过,一眼就认出了姜晏宁。 手里的东西“啪”地落在地上,哭着就奔了过来。 小厮吓傻了。这……这是姜家五姑娘??? “云凝!我阿姐呢?”姜晏宁扶住云凝,便询问阿姐下落。 云凝泣不成声,只伸手指向一侧小路。 连日来的委屈,让她甚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抬起的小臂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愤怒,居然颤抖不已。 小厮低头伏在一旁,看着姜晏宁远去的背影,忙招呼旁的下人,“快!快去告诉祁王殿下,姜家那活祖宗回来了!” 下人连滚带爬地跑去送信儿。 “……姐姐素来宽宥,自不会与我计较的,对吗?不过便是一张皮子,姐姐用,与我用,并无不同,怎的说,也都是给殿下用的。不过近来殿下,都住在妹妹的院子里,妹妹用,也是殿下用罢了。” 姜晏宁人还未走进院子。 远远的,就听到那祁王的侧妃赵氏在刁难姜晏宛。 赵侧妃所说的皮子,是昔日祁王殿下与姜晏宛的定情之物。 满京城谁人不知,祁王殿下亲猎巨虎,将皮扒了,送给了姜晏宛,作为文定之礼,这才俘获美人芳心。 想来不到七年的时间,色未衰,爱已迟。 祁王的新宠赵侧妃,竟敢堂而皇之地上门索要祁王与姜晏宛的定情之物。 “怎么,赵侧妃自己没有皮子,没皮没脸的来要皮子了?!” 姜晏宁是在回来的路上,听到大哥哥身边近卫梁钰说漏了嘴,才知道这些年来姜晏宛在祁王府的日子不好过。 一进城,便赶着来确认。 怎料刚一踏进祁王府的大门,果然让她看到了,祁王的侧妃刁难自家阿姐这一幕。 “你是何人!”赵侧妃恼羞成怒,又从未见过眼前突然冒出来的男子,秀气美艳的小脸儿上带着怒气,似是猜到了,此人与姜晏宛的关系非同寻常。 “小宁儿!?” 姜晏宛瞥见姜晏宁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站在了眼前,根本顾不上前来挑衅的赵侧妃,上前拉住姜晏宁的手,生怕这又是一场梦。 “你们... ...”赵侧妃怀疑地看着这一幕,惊慌失措。 万不敢相信眼睛所看到的,堂堂的祁王正妃,竟公然和一男子在府里拉拉扯扯? 这,她要去把这件事,告诉祁王殿下!还有秦贵妃... ... “阿姐,我回来了。”姜晏宁激动地拉着姜晏宛的手,只觉得三年不见,阿姐看上去清瘦了很多。 恨自己居然相信,祁王会真的对阿姐好的鬼话! 若她早一点知道,断不会在外面待上三年之久,任由阿姐孤身一人留在祁王府里,受这些闲气。“阿姐,我来带你回家。” 这就是姜晏宁此行的目的,她是来接阿姐回家的。 “小宁儿,我给你的信你没看到吗?”姜晏宛心下犹豫,见姜晏宁态度坚决,便什么都明白了。 八成是没有看到那些信,就匆匆赶来的。 姜晏宁刚要询问是什么信。 却倏地听到一个声音,打断了她和阿姐的对话。 “我当是谁呢!这么大胆子竟敢闯我祁王府,还要拐带我夫人离家。”祁王笑着走了过来,刚一听下人禀明,说那姜家的小祖宗杀进来了,便赶来解围。无奈笑说,“果然是小姨子。” 见他还有脸笑,姜晏宁铁青着一张脸,又紧了紧握着的拳头。 许是感受到了杀气,祁王忙解释,“三年不见,宁儿,你的脾气还是这么差?倒不似我夫人那般温柔贤惠,怎的看,都不像是两姐妹。” “我阿姐温柔贤惠,让人欺负成这样!祁王殿下当初费尽心思娶我阿姐过门,答应过我什么,可是忘了?!如今连个侧妃都敢到我阿姐面前耀武扬威,怎的?是觉得我父兄在外征战,姜家无人为我阿姐撑腰了是吗?!” 姜晏宁厉声责问,毫不给这位未来太子的热门人选... ...一个面子。 “殿下,您看她... ...”赵侧妃说着,便倚在祁王身侧求庇护,娇柔的身段,委屈的语气,难怪祁王会如此宠爱她。 第11章 登门是客(二) 一番质问,问得祁王是哑口无言。 姜晏宛在一旁拉了拉这小丫头,三年不见,竟还是这么个直脾气。 却听一旁传来笑声,打破了僵局。 姜晏宁这才注意到,方才跟在祁王身后,一同赶来的人竟然是... ... 陆... ...陆小公爷?! 即使三年未见,只一眼,姜晏宁就认出了他。 “子煦,你瞧瞧!你教过的学生里,可还有比她脾气更大的?”祁王半开玩笑地同陆司昀说起,并未因姜晏宁的质问而恼怒,反倒颇有一副——瞧着小辈的欣慰。 “没有。”陆司昀含笑如实作答,三年未见,她虽长大了些,却还是昔日那副率性洒脱的模样。 今日一面,倒让他有些怀念,从前在襄南侯府授课的日子了。 就连姜晏宛也被逗笑了。 瞥见自家小妹只见了陆小公爷一眼,便仓皇失措的模样,心中有数,将她拉了回来。 “殿下!~”赵侧妃觉得被忽略了,十分不快,扭着身子,拉扯着祁王的胳膊,想要讨个说法。 “莲见,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祁王对赵侧妃有板有眼地说道,“放眼整个京城,不,整个天下!你谁都能得罪,唯独一人不能惹……” 赵侧妃悄悄打量姜晏宛。 先前授意过她,可以欺负姜晏宛的人,是祁王。现在又告诉她,不能得罪姜晏宛的……还是祁王。 “是姜家的五姑娘。”祁王纠正她。 可赵侧妃轻笑一声,全不在意。 她并不觉得姜晏宛的妹妹,怎么就欺负不得了。 “祁王殿下若真觉得我不好惹,为何还敢放任侧妃招惹我阿姐?我才不管你的侧妃是何人,我姜家将士在外征战出生入死,无外乎求个家中女眷在后宅里生活得安逸些。”姜晏宁看着赵侧妃在祁王身旁扭捏的恶心样,心疼阿姐受人欺凌,下意识握住阿姐的手,信誓旦旦地说道,“若真有人趁我家人不在,欺辱我姜家的姑娘,也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赵侧妃被姜晏宁的气势震慑。 只觉得姜晏宁瞪过来的那一双眼睛,恨不得当场将她生吞活剥,给姜晏宛解气。 吓得她往祁王身后躲了躲。 避开了姜晏宁的眼神。 只是姜晏宁毫无畏惧,三年来随父兄征战沙场,比京城里娇养在闺阁之中的女儿们多了些飒爽英气。 “祁王殿下,我姜家的女儿也不是非要进你祁王府的大门。我阿姐嫁你并非高攀,当初我如何送我阿姐出嫁,亦可如何……再将她迎回去的。” “宁儿,你怕是误会了。”祁王窘笑着辩解,又瞧着身旁的姜晏宛和陆司昀并没有为他开脱的意思,只好硬着头皮迎上了这小祖宗的怒视。“就冲你这样护着你阿姐,说这话可就见外了,姐夫怎敢欺负你阿姐啊。” “可我刚刚亲耳听到,你那侧妃上门挑衅,口口声声索要你当初亲自为我阿姐猎得的皮子。还说……你都住在她那里,她用便是你用。” 姜晏宁可没那么好糊弄。 “胡说!”祁王这下明白了,只得转过身去怒斥赵侧妃,“你的胆子也太大了!当着宁儿的面,胡说些什么!” 姜晏宁明知话里有诈,正要开口,却被姜晏宛拉住了。 她侧目看向阿姐,只见阿姐向她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也只好就此打住,不再发声为难。 午膳时候,不见了那赵侧妃的身影。 祁王拉着陆司昀作陪,哪里还敢再招惹句句咄人的姜晏宁。 “夫人。”祁王夹了块杏花酥,放进姜晏宛面前的碟子里。“小厨房做了你最喜欢吃的,尝尝看,这次的味道如何。” 姜晏宁警惕地注视着他,自从看到他那个侧妃是如何刁难阿姐的以后,再难相信,他对阿姐的好是出自真心的。 陆司昀抬起头来,顺着姜晏宁的视线看向祁王夫妇,不由得勾起唇边笑意。 “殿下不必如此。”姜晏宛被祁王照顾得有些不自在,小声提醒。 “夫人呐,你没瞧见你妹妹那个架势,恨不得在这王府打一架吗。忍忍吧,总不能真让她把咱家房顶给掀了吧。”祁王无奈地说,挑挑眉,示意姜晏宛看向等着找茬的姜晏宁。 席间众人纷纷笑出了声。 祁王的生母秦贵妃,与陆司昀的母亲秦大娘子是嫡亲的姐妹,二人又是一起长大,自小要好。 陆司昀在姜家授课之时,祁王也曾借着这般借口,常往襄南侯府跑。 那时候,祁王与雍王的关系还未至后来这般紧张。 一来二去的,就跟姜家的五个兄弟姐妹都熟络了。姜晏宁是兄弟姐妹之中年纪最小的一个,自小就颇受宠爱,祁王爱屋及乌,也当,她是自家小妹一般看护着。 如今四人坐在这里,就好像回到了那个时候。 祁王向姜晏宛递了个眼色,暗示她正合时机,姜晏宛心领神会,不动声色地去拉姜晏宁的手。“小宁儿……” “殿下!殿下!” 赵侧妃人虽没到,可麻烦还是找来了。 她的婢女琉翠着急忙慌地跑来,打断了席面的和谐,叫嚷道,“殿下,您快去瞧瞧吧,侧妃腹痛难忍,疼得厉害呢。” 姜晏宛轻叹了口气,对于这位侧妃早已是见怪不怪,自打她入府以来,总是能变着法地吸引祁王殿下的注意来争宠。 今日,又是这样。 姜晏宁看出阿姐不快,咬了咬牙。 “疼,就去请大夫,我也不是大夫,跟我说又有什么用。”祁王殿下挥手让她退下。 “可是殿下……”琉翠还要说什么。 “在军中,常有人会因为喝了不干净的水、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而腹痛。我倒是跟着随军医士学了个偏方,就是将牛粪混着药草煮成一锅汤水,让腹痛之人饮下,虽腥臭难忍,但不多会儿顺了气也就不疼了。不知侧妃愿不愿意试试。” “你……侧妃金贵之躯,怎能,怎能和军中那些粗鄙的莽夫一般,喝什么……什么……”琉翠听完觉得头皮发麻。 牛粪!? 姜晏宛在桌下悄悄捏了她一把。 不禁头疼,跟着大军出去待了三年,先前的直肠子没改,还又添了些毛病。 “说的对。”祁王憋笑,打量着陆司昀拧成一团高低不平的眉毛,可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没当场笑出声来的。“去告诉侧妃,她要是不愿意看大夫,就让她试试宁儿的偏方。” 姜晏宁犹豫了,一双眼睛瞄过祁王后,落在阿姐身上。总觉得这两个人……怪怪的,不知不觉间,眼神竟看向了陆司昀。 等她反应过来,“唰”的脸就红了。 陆司昀不知她在想什么,只见她呆坐在那里,看了看祁王,又看了看祁王妃,最后茫然地看向了自己。 或许,是有话想要问他? 第12章 登门是客(三) “……” “……” “……” “你到底想问什么?”姜晏宛知她从刚刚席上开始,就一直打量着自己,一肚子的问题憋到这会儿着实不易。 再让她这样憋下去,恐怕真的是要憋病了的。等到祁王和陆司昀以商谈要事为由,暂时离开后,才找到机会让姜晏宁“一吐为快”。 “阿姐,你在这里,当真过得好吗?”姜晏宁不安地问,细细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三年来游历在外,这是她最最放心不下的。每每惦记着身在祁王府的阿姐,总觉得莫名难过。 姜晏宛短暂迟疑后,释然地笑了,曲起手指,轻轻点了下小宁儿的鼻尖。 “还以为你要问什么……女子成婚后的生活,哪有不受委屈的。这里好了,那里便不好,那里好了,这里便不好。总是有好的,也有不好的,不好总看着一处不好的,就想着都是不好的吧。” 姜晏宁愣是没听懂。 阿姐这话给她听得糊里糊涂的,什么好的,不好的……这里,那里……“我才不管那些,我阿姐配得上最好的,只能是最好的。” 姜晏宛心头一暖。 大概,这是成婚以来听过的——最让她动容的一句话了。 “对了,你今日进城……可有看见什么人吗?” “什么人?”姜晏宁想都没想。 “就是……”反倒是姜晏宛,不好开口了。 姜家人回城的日子,是半个月前就定好的,自此每一日都有专门的人,去确认位置。 前几日,雍王身边的桓婴公公还状似寻常的,“偶遇”进宫探望秦贵妃的她。 话里话外无不在打听,小宁儿有没有递什么消息回来。 这就不由得让她怀疑,桓婴问的这些话,到底是桓婴自己好奇,还是替雍王问的。 小宁儿与雍王少时青梅竹马,本可以成就一段佳话。 是作为长姐的她先嫁给了祁王,这才断了小宁儿与雍王的路。 而后,满京城里谁人不知,雍王与张嫣定亲,小宁儿神伤离京三年。 如今,雍王早已娶了张相的独女张嫣。总不好,再来打听小宁儿吧。 瞧着小宁儿一脸懵,姜晏宛才稍稍松了口气,看样子是没见着,要不然也不会是这样的反应。 “宁儿,你怨阿姐么?” 话问得突然,姜晏宁毫无防备,愣在了当场。半晌才反应过来,摇了摇头。 “真的不怨?”姜晏宛心中不安,三年来,她一直在意着,小宁儿远离京城三年不归,除了雍王与张嫣的事以外,会不会也怨着她,所以不愿意回到这个伤心地。 “阿姐不愿我嫁入宫中,宁可违了自己的心意,也要护着我。我是明白的。”姜晏宁并不是真的傻,这点事要是还想不明白,就真的太蠢了。“只是阿姐,我希望你过得好。” 姜家的女儿,注定要与皇族联姻的。 不是姜晏宛,便是姜晏宁。 “阿姐也希望你过得好。”姜晏宛诚恳地说,当初她也曾动过心思,要圆了小宁儿的愿,让她嫁给雍王的。 可是后来,在日渐相处中,愈发觉得不那么简单。 小宁儿对雍王,并非男女之情。 那时候她年纪还小,哪里分得清这些,偏又是个宁直不屈的性子。 雍王年幼,许多事情都是他母后拿主意。 小宁儿若嫁给他,他未必真的能护小宁儿周全。 若他母后为了巩固自己一派的势力,逼得他再多纳几个侧妃,小宁儿又如何能忍。 姜晏宁自然相信阿姐的话。 “阿姐会给你找一个更好的人……”姜晏宛一步步将话题引到此处,轻叹一声,终于要说到重点了。“你觉得,陆小公爷如何?” “夫子?!”姜晏宁吓了一跳,猛地窜了起来,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好不好。” “如何不好!”姜晏宛追问。 可姜晏宁哪里有心思去想为什么不好,只是觉得荒唐极了……夫子,那可是夫子啊!她,她想都不敢想的。 “陆小公爷,除了年岁大你多一些,人品家世、相貌学问,哪一样都是顶好的。”姜晏宛苦口婆心地劝着,“国公爷和国公夫人你也是见过的,为人随和,脾气又好。他家里关系简单,自不会有那些糟心的事。豫国公府名声在外,你若是嫁过去,未来也是国公夫人……只有一点,便是他那克妻的传言……” 这是姜晏宛唯一担心的。 不论从哪一点分析,陆司昀这般的条件都是极难得的,小宁儿那样的性子,怕是再难寻得像豫国公夫妇这样脾气的人家了。 只可惜,除了陆司昀比小宁儿整整大了十二岁以外,就是他还有个“克妻”的名声。 “你难道,就不喜欢他?” 姜晏宛一句话,正中姜晏宁的心思。 要不是还觉得小宁儿是喜欢陆司昀的,她也断不会答应秦贵妃,帮忙促成此事。 “我……” 姐妹俩难得说个话,谁知,那边祁王殿下就进了门。 “夫人,今晚……”话音未落,瞧见了姜晏宁还在这儿,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不早了,你怎么还在这儿。” 姜晏宁咬了咬牙,“那祁王殿下怎么会在我阿姐这里?!” “笑话!”祁王大喇喇地坐下,自顾自地倒了杯茶水,“你阿姐是我夫人,是我祁王府的祁王妃。我在自己夫人这里,有何不妥?” “你……”姜晏宁怄了一肚子的气,却辩不过祁王的道理。 人家说的也没错。 “宁儿今晚要是不打算回去襄南侯府的话,那就让云凝在偏院给你收拾间厢房吧。”说罢,祁王突然向姜晏宛递了个眼色。 姜晏宛立时明白过来,祁王定是有所安排。“小宁儿,你今日回京城,还没回过家吧?你若是不回去看看你阿娘,明日怕是姑祖母都保不住你了。” 哎呦喂…… 姜晏宁一听自己阿娘被搬了出来,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当然相信阿娘有那个本事,搅翻整个襄南侯府。 “算了。”思来想去,还是先回家一趟吧。反正他们也回来了,襄南侯府和祁王府相隔不远,不妨碍日后走动。 人前脚出了门,转个身就探头回来了。 警告祁王道,“要是再让我发现你们欺负我阿姐,我就把你的祁王府拆了。” 祁王根本没有料到,这丫头竟还有后话,愣愣地怔在了那里,只等到姜晏宁出了门半晌,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诶,这小丫头!” “宁儿已经回去了,殿下也可以回紫兰苑了。”等确定了姜晏宁离开,姜晏宛就松了口气,准备撵人了。 “我不走。”祁王突然耍起了赖,脱了靴子翻身上床,就扯过铺好的被子往身上裹。“我睡我夫人这里,谁也不能赶我走。” “……”姜晏宛翻了翻白眼,觉着多多少少都是受了小宁儿的影响。 “再说了,你家那个小祖宗如今回来了,她是真盯着。万一让她觉着我对你不好了,她可是真敢杀到咱们祁王府掀房顶的。” 祁王说得一本正经。 借着姜晏宛那宝贝妹妹的势,今晚说什么都要留在这边过夜了。 第13章 旧情难忘 姜晏宁气鼓鼓地出了祁王府的大门。 扭过头一看,跟在后面驻足观望的祁王府小厮,吓得急忙将大门关了起来。 姜晏宁随手捡了块石头,抡圆了胳膊,丢向了大门。 “砰!” 似乎还不解气,又低下头,四处去寻找打门的石头。 “五姑娘。” 陆司昀恰好路过,叫住了她。 若非如此,恐怕今夜……祁王府的大门怕是要遭殃了。 “夫……夫子。”姜晏宁心虚,悄摸地将手里的石头藏在了身后。 那得意的样子,倒是与从前闯祸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可是,夫子…… 脱口而出的称呼,好像…… 姜晏宁恨不得立时就找个地缝钻进去。 “无妨。”反倒是陆司昀,并不太在意这个称呼,觉得颇有些亲切。“五姑娘习惯了怎么称呼,便怎么称呼吧。” 姜晏宁尴尬地点了点头。 倏地想起阿姐的话,此刻面对陆夫子,不免会想,要是嫁给他会如何…… 实在有些难为情。 悄悄扔掉手里的石头。 低着头看向鞋尖,不停地用鞋尖去搓地面,来掩饰心底的仓惶。 姜晏宁,你在搞什么? 他……他可是陆夫子!…… 姜晏宁在心里暗骂自己是个蠢货。 “五姑娘是要回襄南侯府了吗?太晚了,我送你吧。”陆司昀看了看天色,邀请姜晏宁同行,他低垂下双眸的同时,早已将她的小心思看在眼里。 ——莫不是……祁王妃已经同她提过了吧。 姜晏宁一怔,瞥见豫国公府的马车已然停在了面前。眉头微蹙,顿觉不妥,忙指向“旋风”……“夫子不必麻烦了,我骑马来的。” 男女同乘,不太妥吧。 忽而又觉得自己避嫌避得太刻意,反倒容易让人多想。 姜晏宁尴尬笑了两声,“夫子乘车,我骑马,一样同行。” 说罢,笑得更尴尬了。 姜晏宁,你还能更蠢点么? 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听得出来你的意思。只怕陆夫子早就怀疑,阿姐同你说过了什么吧……亏得你今日打上祁王府,好一通威风,现在可是要多糗有多糗了。 她笑得脸都僵了,却还不敢表示出什么,铁了心的要装傻装到底。 “也好。”陆司昀淡淡地说。 仿佛隔了半个世纪的两个字一出口,姜晏宁顿时松了口气。 飞身上马好不利索。“那,走吧。” 姜晏宁骑马跟在陆司昀的马车后面。 就连陆司昀身边的小厮百里岳,都忍不住频频侧目去打量……这个五姑娘到底在想什么…… “祁王妃……”陆司昀一手抬起马车的窗子,看了过来。 听到他提起阿姐,姜晏宁倒吸了一口冷气。 ——陆夫子不会突然问,阿姐是不是同她说过些什么吧。 可看到姜晏宁煞白的脸色后,陆司昀莞尔,接着问道,“你不必太担心你阿姐过得好与不好,她是个聪明人,自会明白该在意什么。” “等等。”这话是什么意思? 姜晏宁懵了。 陆司昀这话好像知道些什么。 还劝她不必担心? 她如何能不担心……祁王府里多了个难缠的侧妃。谁都看得出来,祁王对那侧妃是有些偏宠的,否则一个侧妃,哪敢做出跑到正妃面前耀武扬威的举动。 姜晏宁细一琢磨,还真让她想出了些头绪。她三年不在京城,京城里的事并不是桩桩件件都清楚,祁王和阿姐之间的关系,或许也不像她自己所看到的那么直接。 “吁!” 姜晏宁猛地勒住了“旋风”,抬腿跳下了马背。一手拉住马车,不等停稳,就已经坐了进去。 百里岳牵着马走在路上,马车上坐着自家的公子,本是稳稳当当的。 谁知这五姑娘果真“动如脱兔”,身手灵敏。再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在车上了。 陆司昀冲他摆摆手,让他继续赶路就是。 旁的人上前牵住“旋风”,跟在马车后面。 “夫子,我阿姐和祁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离开的时候,他们明明还好好的,祁王当年登我家门求娶我阿姐之时,不像是……怎的才三年,就另娶侧妃了。” “还有啊,我瞧着他那侧妃……怎么都觉得怪怪的,就是……就是那样……” “他好像很偏宠侧妃,可两个人站在一起,怎么看,就又不像是特别亲密的样子……” “我阿姐怎的,就能忍了呢?” “旁的不说,我阿姐受了气,周家一点反应都没有?这未免也太奇怪了……” 姜晏宁满肚子的疑问,在陆夫子面前,丝毫没有任何顾忌地吐了个干净。 陆司昀静静地听着,也没有要打断她的意思,只等到听她把牢骚发完了,才体贴地递上了水袋。 “谢谢夫子。”姜晏宁的心思,这会儿全在阿姐身上,也没有再去想妥不妥的问题,接过水袋大口喝了起来。 说了半天,嗓子都要冒烟了。 解了渴,水袋拿在手中把玩。 才猛地意识到,刚才喝的水里甜甜的,不像是糖或者蜜,似乎……是甘草。 又反应过来,拿在手里的水袋……居然还是温的!? “你阿姐与祁王殿下是夫妻,夫妻自有夫妻的相处之道。我等均是外人,不好评价人家夫妻的相处如何……”陆司昀暗戳戳地在提醒她。 可瞥见姜晏宁又皱起了眉头,只好叹了口气,接着解释道,“你阿姐与祁王最大的问题,并不在于祁王。” “什么……意思?他们俩的问题,不在祁王,难道在我阿姐?”姜晏宁自是替阿姐抱屈,“夫子,你不能因为你和祁王自小一起长大,就什么都偏袒他。当初说要娶我阿姐的人是他,说什么思慕我阿姐的人也是他。可是这才三年,他就另立侧妃,还纵容他的侧妃跑去欺负我阿姐。你说,是不是太过分了?!” 百里岳在马车外听得来气。 三年不见,这姜家的五姑娘,怎还是那般的不讲道理! 竟说自家小公爷偏袒祁王殿下,话里话外皆是在指责小公爷维护祁王,混淆是非。 ——哼,我家小公爷若不是为了你和你阿姐,犯得上这么冻着,等在祁王府门口大半宿儿,非等到你出来,再与你说这么多吗。 “那你可知,卢喻之回来了。” 陆司昀并未解释姜晏宁所误会的事,反而极其平淡的,提起了一个人。 姜晏宁自然知道这是谁,瞬间失语。 “他不止回来了,还与你阿姐见过面了。”陆司昀本不想提起祁王府的这些流言,只是见姜晏宁误会颇深,况且,她既已回来,早晚都会听说这些的。 “我阿姐和他……难道……” 三年来,姜晏宁始终牵挂此事。 她一直觉得阿姐心里还是有那卢喻之的。只可惜,卢喻之的母亲偏在那时候过世,他要为母亲守孝不说,还在其母临终之时应下,要纳了姨母的女儿做侧室。 这才令阿姐寒了心,决意与之退亲。 又被祁王钻了空子。 如今再见,难道……真的是旧情难忘? 第14章 其实,你也很好 “那倒没有。”陆司昀说。 祁王与姜晏宛的关系,就是猫抓老鼠而已。祁王以为他是那只猫,其实他就是那只老鼠。 看似是他添了侧妃,故意给姜晏宛添堵。实际上,他是利用侧妃刺激姜晏宛,是他一直觉得,姜晏宛抛弃了曾经定过亲的卢喻之,转过头就嫁给了他,做了他的祁王妃,全都是因为姜晏宛……如传闻中的贪图权势。 他在意姜晏宛心中是否还惦念着卢喻之。又或者,只有权势。 可这些,姜晏宁不懂。 陆司昀轻叹了一口气,抬眸看向姜晏宁的时候,只觉得她那双眼睛,还像三年前一样的明亮纯粹,西境三年的苦,并没有改变什么。 只是有那么一瞬间,想到三年前的事,陆司昀竟觉得,自己是有些理解祁王的。 “我自小便不如阿姐聪明……功课不行,规矩礼仪不行,女红不行,琴棋书画不行,没有一样是能拿得出手的。”姜晏宁的情绪有些低落,大抵是想到了自己。 连阿姐这样处处优秀的人,嫁进了宫,都还要被人嫌弃。 如果那时候嫁进宫里的是自己,说不定早就忍不下这口气,收拾东西打包回家了。 “其实,你也很好。” 当陆司昀面不改色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姜晏宁反倒是第一个被吓到的人。 她脑子里立刻冒出的念头就是,夫子生病了? 然后又想了想。 十分怀疑,陆夫子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在自家人手里了。 否则,怎么会说出这么“违心”的话来。 “你不必想着去成为任何人,你本来就很好。”陆司昀认真地说。 “夫子,你不会是因为……怕打击我,才这么说,来安慰我的吧?” 姜晏宁心里没底儿。 她太了解自己了。 用阿娘常说的一句话来形容,就是“扶不上墙的玩意”。 “你阿姐自然有你阿姐的好,可你也不是全无好处的。无需在意他人评价,只要做好你自己——就很好了。”陆司昀给出中肯的建议。 马车停在了襄南侯府的门口。 大哥和四哥早已等候多时,翘首以盼,却怎么都没有想到……小宁儿会从豫国公府的马车上下来。 二人当即交换了眼色。 姜清伦从随行的人手中,接过小宁儿的“旋风”。 “……那今日就先这样,多谢夫子送我回来。”姜晏宁跳下马车,回过头跟陆司昀告别。 说话间,姜清倬已然走到了她身边,伸开手臂揽在了小宁儿的肩头。 宽厚的臂膀看上去,十分可靠。 “大公子。”陆司昀瞧见姜清倬,轻轻点了头,从容儒雅一如既往。 “夫子?” 姜清倬神色诧异,疑惑小宁儿怎么会乘坐陆司昀的车驾回来。 西境的三年,褪去了他身上少年的稚气, 添了些成熟、稳重。 是个看起来就很可靠的少年将军了。 “恰好我今日去探望祁王,才在祁王府遇上了五姑娘。聊起当年的事,一时兴起便忘了时间,只好送她回来了。” 陆司昀却主动替姜晏宁解了围,帮她想了个天衣无缝的借口。 如此一来,曹大娘子应该也不会太为难她了吧。 “夫子,要不然今晚你就留下来过夜吧。我让人捎个消息去国公府就是了,我们多年未见,难得有机会,不如今夜痛饮一回……” 姜清倬突然邀请陆司昀留府过夜,全然不知发生在祁王府里的一切。 再怎么说,陆司昀陆小公爷也做了他们五年的夫子,教授了他们兄妹五年的课程。 转眼又是三年,如今连他家年纪最小的小宁儿,都到了及笄的岁数可以嫁人了,自然多的是对人生境遇的感慨。 “不急,以后……有的是机会。”陆司昀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姜晏宁,对姜清倬说道,“今日家中还有事,我已先答应了母亲会回去。改日吧,改日我定当登门,正式拜访姜侯。” 姜晏宁没来由地心虚,总觉得陆司昀话里有话。 不过她这傻大哥——好像还蒙在鼓里。 姜清倬送走了陆司昀,回过头看向姜晏宁,即使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也敏锐地觉察出,小宁儿和陆司昀之间的气氛不太对。 姜晏宁找了个借口就溜进了家门。 接着,就跟羊入了虎口似的,亲娘也拉着她检查,生怕身上掉块肉。 加上两个小娘,还有看着她长大的下人们,你也围上来,她也围上来……这摸摸,那摸摸,姜晏宁被围得那叫个严实。 战场上练就的突围功夫,硬是在一群后宅妇人的包围下,全然没了发挥的空间。 只得缴械投降,任由她们揉捏。 “怎么瘦了,定是在外面没吃好。”孙小娘摸了摸姜晏宁的胳膊,就心疼坏了。 外面不抵家里,跟着大军同行必是风餐露宿,饥一顿饱一顿的。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却瘦成了如今这般,怎能不叫人心疼。 “……这衣裳,怎的这样薄啊?早就变天了,穿这么单薄怎么能行?不过啊,咱们小宁儿个子长了不少,以前做的那些怕是穿不了了。没事,小娘那边还有今年的新料子,花样好看着呢,是京城里少见的样式,保证你明早就能穿上。” 叶小娘拉着姜晏宁,就喜欢得不得了。 哎呦,这么个粉嘟嘟的丫头,在外面待了三年,怎让亲爹给养得个面黄肌瘦,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不行…… 叶小娘和孙小娘相视一眼,打定了主意,这段时间一定要把丫头养得白白胖胖的。 “哎呦!”姜晏宁猛地惨叫一声。 腰侧传来一阵强烈且分明的痛感。 都不用想会是谁暗中下的“毒手”……“阿娘诶,你要掐死我啊。” 只有亲娘会下这么狠的手。 孙小娘瞧出曹大娘子正在气头上,担心小宁儿又要遭殃了。 急忙把孩子往身后藏,还叫来了自己的儿子转移话题。 “佑儿,不是叮嘱过你,要照顾好小宁儿的么?你是怎么照顾的!你瞧瞧,都瘦了一大圈,你到底有没有好好照顾她。” “天地良心啊,小娘!”姜清佑被临时拉出来扛雷,委屈极了,伸出手掌对天发誓,“好吃的好喝的全都是紧着小五先来,可就是不长肉……我能怎么办?!” “小娘,我作证,这确实不能怪清佑。军营里能有什么好吃的,就算最好的都紧着小宁儿先吃,也不比家里舒服享受,有时候夜里都睡不好,还要防着敌军随时偷袭,衣服都不敢脱啊。提起兵器就要跟人拼命的!……” 姜清倬这话,是故意说给曹大娘子听的。说罢,故意向姜晏宁使了个眼色。 姜晏宁立刻心领神会,扑通就跪倒在了曹大娘子面前。嘴一咧,放声大哭,眼泪哗哗就落。 “娘,我错了……” 曹大娘子哪里还能绷得住,一颗心掉地上摔成了八瓣,那叫个舍不得啊! 跟着一起哭,二话不说就把闺女往怀里搂,母女俩一哭,连带着后宅里这些女眷都忍不住掉泪。 场面差点控制不住啊。 第15章 绯闻(一) 『襄南侯府的五姑娘要和陆小公爷成婚了。』 姜晏宁赖了个床的功夫,绯闻就已经传遍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人们讨论最多的,无外乎是陆小公爷“克妻”的传闻,和昔日襄南侯府嫡次女与小雍王的一段“往事”罢了。 这两位都是有些“经历”在身上的人。 他们的婚事自然能够引得起关注。 这满京城里的人啊,虽然时常会好奇,陆小公爷最后会娶个什么样的女子。 或者,是那位姜家五姑娘,最终会嫁个什么样的男人。 可谁也没有想到,偏偏是这两位被凑到了一起。 豫国公府一脉主文,世代清流。 不说国公爷父子,就连陆小公爷的生母——秦大娘子,也是学富五车出口成章之辈,文采斐然。 襄南侯府一派善武,也就出了个有“女诸葛”之称的嫡二姑娘精通文墨,还嫁进了祁王府,做了祁王妃。 要说上阵打仗,那姜家的确没的说。 随便一个拉出来,都是战场上立下过战功的人物。 可…… “……传,传出去了?”姜晏宁在睡梦中被春喜拖了起来。 春喜着急忙慌地把“绯闻”说给自家小姐听,门外还站着全家的人,都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姜晏宁昨天才回京,今早这亲事就传开了,未免有些太快了。 令人出乎意料,猝不及防。 “难道是……”姜清倬回想起,昨夜陆司昀送小宁儿回来时说过的话,这才明白了些什么。 “是什么?”老爹急得团团转,豫国公府也不是他理想中的良配。那陆司昀“克妻”谁人不知,跟他扯上了关系,自家女儿还有命活吗? 怎的,怎的就…… 哎呦!急得一拍大腿,这都什么事啊! 当阿爹阿娘、两位小娘、三个哥哥,还有姑祖母一众人将她围在中间的那一刻,姜晏宁才意识到——自己的麻烦大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别着急,慢慢说。”姑祖母听说了这件事后,深知其中影响之大,拖着病重虚弱的身子也要赶过来问一问。 多少年没出过宜兰苑大门的姑祖母,为了小五,也还是迈出了这一步。 姜晏宁皱了皱眉头,努力在脑子里组织着语言,想着该如何把事情告诉诸位,才算是个交代。 “你快说呀,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和那陆司昀……” 曹大娘子失了耐心,哪里还坐得住啊。 “我和陆夫子……”姜晏宁觉着,这事……也就昨日阿姐同她说了说,既没有和陆夫子商量,也没有怎么样,不算是发生了什么吧。 想不通,怎么就闹得人尽皆知了? “你和陆夫子怎么了?他欺负你了?”姜清佑暗自握紧了拳头,只等小宁儿亲口承认,他便去把那陆司昀抓来,好歹也要讨个说法。 姜清倬回头瞪了他一眼,“大娘子已经很着急了,你就不要跟着添乱了。陆夫子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清楚,这件事里究竟有没有误会,得先让小五把话说清楚。” 误会? 那算是误会吗? 一家子急得团团转,当事人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坐在那里神游。 “都别吵了。”还是老爹站了出来,稳住了全场。“你也问,他也问,小宁儿的脑子本就不好使,你们让她怎么说得清!?” 脑子……不好使? 姜晏宁嘴皮子打架,脑子里乱成了团浆糊,但还是听懂了的。“不是……我说,爹……” “对对对,不能这么问!这么问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四哥抢着回答,一脸的认真,“小宁儿,你就什么都别想,昨天的事——记起什么,你就说什么,乱一点也没关系。说得仔细些,哪怕是很小的事,也不要漏掉。” 剩下的,交给他们来分析就够了。 姜晏宁一脑门黑线,没想到在自己家人眼中,自己不仅仅是个缺心眼的货,还是个——傻缺。 “对,就按伦哥儿说得办。” 曹大娘子十分罕见地认可了姜清伦的意见,并且示意姜晏宁,不需要想什么来组织语言。 只要把她记得的,都说出来就行了。 于是,姜晏宁仔细回忆,将自己如何打上祁王府给阿姐撑腰,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说到当众怼祁王殿下的时候,曹大娘子的脸越来越黑。 “……然后,祁王和陆夫子先用完了午膳,说是还有事情要商议,就先出去了。阿姐还给我夹菜,说没关系,让我慢慢吃……云凝端来了一盆炖鱼,可好吃了,是裹着面糊糊炸过以后,才又炖的,又酥又嫩,味道可足了,鱼肉也鲜……” 姜晏宁记得最清楚的,就是昨天吃过什么,想起那盆炖鱼口水直流。 “先别说鱼,说人!那陆司昀呢?”姜崇晦被自家闺女气得肝疼。 咬着牙,恨不得将陆司昀做成那盆鱼。 “不知道啊。”姜晏宁茫然地说。 一大家子难得露出了同一个表情。 就在姜晏宁想要感慨,家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默契了的时候,还是姑祖母开了口,耐心引导起来。 “你和宛儿用膳,吃饱了,宛儿有没有跟你说什么?你又是怎么,再见到陆夫子的呢?” 阿姐说了什么……“噢,对了——阿姐问过我觉得陆夫子如何,还有,喜不喜欢他。” 一听是姜晏宛的意思,姑祖母是第一个默声的,心中猜出个大概,不好再说什么了。 姜清倬看了看父亲,父子俩的眼神一对上,多少也反应过来了一些。 祁王和陆小公爷是表兄弟。 姜晏宛和祁王是夫妻。 姜家虽从未表明过立场,要支持祁王如何,但大家早已默认了。 姜家总不可能放着自家“女婿”不帮,去帮外人吧,外人上了位,就凭姜家和祁王的关系,也不会继续留着姜家了。 皇后和雍王找上了张相做靠山。 文官为重。 自然,在朝中很有话语权。 姜晏宛想要撮合小宁儿与陆夫子,绝不仅仅是她自己的意思。 怕是,秦贵妃和祁王早就有这样的想法,算着陆司昀与姜晏宁好歹相识一场,趁此机会亲上加亲,把祁王、姜家和陆家的关系彻底绑在一起。 秦贵妃授意。 祁王安排。 姜晏宛劝说。 于是乎……便有了这一场“绯闻”。 只可惜——曹大娘子一听说,这事与姜晏宛有关,立刻就炸了。 要知道,当初皇后极力拉拢姜家,三不五时便有礼物送来,还常常邀请曹大娘子进宫“小聚”。 眼看着宁儿和雍王的事就成了。 雍王凭借嫡子的身份,有姜家助力,自然是继承皇位的不二人选。 到时候坐上皇后宝座的,就是姜晏宁了。 偏偏这时候杀出来一个姜晏宛,火速嫁给了祁王,成为了祁王妃。 在祁王和雍王之间,姜家只得站队前者。曹大娘子还想挽回雍王与姜晏宁的事,再找上皇后的时候,以皇后、张相夫人为首的一众女眷,对她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好一通羞辱。 那就变成了她再也无法进去的“圈子”。 被皇后和张相夫人排挤后,曹大娘子自然也遭到了京城贵妇圈的冷待。 瞬间沦为笑柄。 第16章 绯闻(二) “什么意思!” 曹大娘子一回到房里,就闹起了脾气。冲着姜崇晦抱怨起来。 “当初,是你那宝贝女儿先与卢家小子定了亲的。我宁儿和雍王好好的,皇后是如何讨好我家的?……” “你那女儿偏要横插一脚,搅和进来!她嫁给谁不行,非要嫁给祁王,她难道不知道祁王和雍王是死对头,秦贵妃和皇后不合……” “胡、胡说什么呢。”姜崇晦听着不对,急忙拦下了夫人的话,不让她继续说下去。“你这话传出去,咱们一家都倒霉了。” “那就倒霉啊!”曹大娘子是豁出去了,正在气头上,哪里肯听姜崇晦说什么。“行,她要做王妃,她要嫁殿下,给她,都给她!宁儿生在我肚子里,我就是个商贾人家的女儿,生来就比人家低一头,我认了!是我连累了女儿!” 说着,曹大娘子娇滴滴地抹了把眼泪,原以为嫁进襄南侯府,便是好日子了。 可没成想,这家里就没一个打心眼里认可她的。 她亲生的女儿,就被人夺了去。 说什么是为了宁儿好,背地里——还不是瞧不上她出身商贾人家,才把宁儿带走的。 这事说起来,也是姜晏宛在背后挑唆的老夫人,才由得老夫人出面,带走了宁儿。 女儿没在她跟前长大,这就是女儿跟她不亲近的原因啊。 “她们……她们在宁儿面前扮好人,自己嫁了祁王,让咱们家帮她和她夫君,将来她做皇后!还得牺牲我宁儿的婚姻,去帮她笼络陆家!” “你误会了……”姜崇晦知道,夫人心中一直有怨气,于是乎耐着性子安抚,“她们姐妹俩打小一起长大,宛儿何时没把宁儿当成是妹妹了?宁儿也是自小就跟着宛儿的,你说这吃的用的,哪一处宛儿不是挑最好的给她准备?就连周家送来的好东西,也都是先让宁儿挑过了的。她心里有多疼这个妹妹,你就算看不出来,你想想,她要是对宁儿不好,宁儿能这么死心塌地对她吗?一听说宛儿在祁王府受了委屈,二话不说就冲到祁王府给她阿姐撑腰去。” 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 曹大娘子辩不明白,然后更生气了。 “孩子们的事,让孩子们自己去处理。他们年纪是小,没有咱们经历的多,可他们也不是都傻,这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的,她自己都明白。” 姜崇晦追着夫人劝,巴巴奉上茶水,讨着夫人开心。 又说道,“你说人家姐妹俩好好的,咱们做大人的,不好在中间说什么吧。今天这个多吃一口,明天那个多吃一口,她们自己有商有量的来,都开心。总不能大人看见那个多吃一口了,就赶紧告诉这个,说那个偷吃了,你怎么不生气啊?更有甚的,还得逼孩子们打一架……怎的,闲得啊?他们和和睦睦的,将来咱们不在了,他们还能好好相处,相互照顾,非得把他们折腾的心里有个疙瘩,老死不相往来……这就好了?” “你!我……你明知我不是那个意思!”曹大娘子面带愠色,十分不满自己的夫君——竟然这样曲解自己的意思。 “对对对,你当然不是那个意思了。”姜崇晦凭借多年经验,也是顺坡就下,“我姜崇晦的夫人,怎么会是那般蠢笨的女人?怎么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呢?我当然知道,我夫人聪明善良,温柔贤惠,自然是都明白的……你呀,就是担心女儿过不好罢了。” 曹大娘子嗔怒,朝着姜崇晦的胸口打了一拳,责怪他兜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让自己险些下不来台。 赌着气,转身坐了下来。 姜崇晦只好又绕到另一边,去哄夫人,“夫人啊,你得这么想……你看,你最担心的,就是宁儿嫁不到好男人,以后的生活过不好。那宛儿呢?宛儿最担心的,也是宁儿嫁错了人,过得不开心。你们俩惦记的是同一回事,怎么就不能好好的商量一下,了解了解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怎么想的呢?” “这……”一根筋儿的曹大娘子渐渐被说服,觉得自家夫君的话很有道理。 嫡姑娘姜晏宛对她虽然刻薄了些,可是正如姜崇晦所说的,对宁儿却是极好的。 “说起来还不是都怪你们,觉得我没什么见识,不懂这京城里达官显贵的往来,说什么事都要将我排挤在外……”曹大娘子的气消了大半,借着今日的因,索性将此事一并说了出来。“说到底,我才是宁儿的亲娘,她的婚事你们怎能绕过了我,私下里就决定好了呢?” 姜崇晦急忙附和,跟在夫人身边赔着笑,又哄了起来。“说的对说的对,确实是为夫疏忽了……怎么能这样呢!你好歹也是他们的嫡母,我这就去跟他们说说,以后不准这样了,家里的事情怎么能绕过你呢?必须得经你点头,那才像话!” 作势,便要寻出去跟他们说。 曹大娘子被哄得噗嗤笑了,刚才还在气头上,顿时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那你还不快去问问,宁儿是怎么想的,他们……到底在盘算些什么!” “为夫这就去!夫人,你且好生在这里歇着,为夫做你的马前卒,替你去探探消息,你等着。”信誓旦旦地说完,就走出了房间。 突然松了口气,这一家子……要是没他可怎么办! “那几个小的呢?”姜崇晦叫住家里的下人,询问那几个孩子,这会儿又跑到哪儿偷摸商量对策去了。 “大公子去了祁王府,说是周家送了东西来,要给二姑娘送去。三公子和四公子按着姑老太太的意思,先送两位小娘回去休息了。五姑娘被姑老太太叫去了宜兰苑说话……”下人一一数着。 “知道了。”姜崇晦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会儿,倬儿肯定是去问宛儿意思的。 姑母支开了佑儿伦儿与两位小娘,八成是要先探探宁儿的意思。 也好,去宜兰苑吧,先问问宁儿是怎么想的。 正要走,突然又停了下来。 叮嘱下人,“夫人正在气头上,去厨房煮些梨汤来,端给夫人去去火气。”又随口叹道,“这几个孩子啊,没一个让她省心的。” 下人低头应下,目送侯爷离开后,不由得笑成了一片。 此时,宜兰苑里,姑祖母让苏妈妈叫人抬来了一个樟木箱子。 姜晏宁正专注于碟子里的点心,疑惑地看着摆在屋子里大箱子。 “三年前,你突然要跟着你父亲和哥哥们去西境,临走时把这些东西送过来,要我替你看着。你都忘了?!”姑祖母点了点姜晏宁的脑门,一双眼睛里满是疼惜和不舍。 她心疼小宁儿。 因为生在姜家,所以婚事很难由得自己做主。 宁儿的心性单纯,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东西。 她是个直肠子,炽热、率真、善良,若仅仅只是将她当做个孩子来看待,自然是极好的。 可若是将来嫁了人,只怕会是她的弱点啊。 第17章 绯闻(三) “姑祖母为何这样看我?” 姜晏宁翻了翻箱子里的东西,都是她那时的宝贝,还有许多是雍王送来的。 三年前她走得急,生怕这点“家底”被阿娘全扔了,就用床幔包了个特别大的包袱,一路拖到姑祖母这里的。 想来那时候真是幼稚啊。 哭得梨花带雨的。 姑祖母大半夜被惊醒,让苏妈妈开了门,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事呢。 可是吓得不轻。 一抬头,姜晏宁就对上了姑祖母的视线,她从姑祖母的眼睛里,好像看出了些什么。 “……原以为,你会嫁进宫里,嫁给那雍王,还替你担心来着。”姑祖母怜惜地摸了摸姜晏宁的小脸,“想着你这脾气,怎受得了处处被人拘着的日子,不过瞧见,雍王对你也算是一心一意,想来是不会太为难你的。还松了一口气。” 现在看来,当初想的确实是多余了。 “我与雍王,没有缘分。” 姜晏宁脱口而出的话,着实让姑祖母愣了一愣。 很难想象这话,居然是从小宁儿的嘴里说出来的。 本还有些犹豫,想着这话会不会是谁说过的,恰好让她听了去,就这么学了。“你还小,缘分的事说不好的。” “幼时我本想着,既然姜家的女儿总是要进宫的,那么是谁并不重要。只要能让圣上相信,我父兄忠君爱国、断不会有不臣之心,那便足够了。总不好让家里的男人们在外征战,却备受猜疑。”姜晏宁低着头说道,“后来就遇上了雍王,我就想着,是他就是他吧。谁知,阿姐嫁给了祁王殿下,皇后让他娶张嫣的时候,他竟还骗我。” 姜晏宁只觉得,她最难受的就是雍王骗她。她也不是非嫁他不可,可到头来,他抽身另娶,反倒让姜晏宁成了满京城的笑话。 “那你跟姑祖母说句实话。你心里,可还想着他?”姑祖母担心姜晏宁说得都是气话。 可她想了又想,“喜欢过他的,他对我好,给我好吃的好玩的,我就喜欢他。但那时也讨厌他的,想着再也不要见到这个人了……谁知三年过去了,便好像没那么在意了。” 也喜欢过他,也怨过他。 但三年的时间好像真的挺久的…… 久到让她放下了那些怨恨,似乎也一点点地理解了他的难处。 若是要他选。 他大概也不会想要娶张嫣吧。 “姑祖母。”姜晏宁望了过去。 “嗯?”姑祖母耐心听着她说。 “恨一个人太累了。人与人从一开始的相识,本就不是因为恨,我们都是相互喜欢着,才有了后来许多的交集。那最后也不一定要相互恨着,草草过完了一生,才算是结局吧。” 姑祖母听完姜晏宁的话,那虚弱腐朽的身躯分明一僵。她的眼神里流露出一言难尽的情绪,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姑祖母遥遥望向窗外。 那云,那风,都还在。 只是心里空落落的。 自己半辈子都没想明白的道理,倒不如小宁儿一个心思单纯的姑娘,看得明白。 ——阿晋,若我早一些明白这个道理,我们是不是就不会走到这一步了。 姜崇晦站在屋外,听完了小宁儿和姑老太太的对话,心中百感交集。 好不容易收拾好情绪,正要走进去。 却听下人跑来说,豫国公和小公爷来了。姜崇晦眉头一皱,有了些不太好的预感,这个时候来能是什么好事? “让他们到书房等着。” 八成也是为了,满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绯闻而来。 姜晏宁在屋里陪着姑祖母有说有笑,讲起这三年在西境的一些趣事,把姑祖母逗得开心极了。 “……姑祖母,你去过西境吗?西境可好玩了,我以前也觉得,西境总是在打仗,境外蛮族以游牧为生,他们的生活肯定过得特别艰辛。不像咱们,有精细美味的佳肴,有各种丝织锦缎,那蛮族人的生活不就跟野人一样吗?说不定连衣服都不穿,裹着兽皮就可以到处跑……” 说完,姜晏宁乐得合不拢嘴。 幼时不懂事,没见过什么世面。 只觉得境外蛮族就像是一群野人聚在一起,用粗糙的石器,吃生肉,茹毛饮血。 姑祖母吓得脸色都变了,她没有去过西境,也没有见过蛮族。但听家里上过战场的男人们说过,蛮族人的个子特别高,要比他们高上一大截,又壮又凶悍。 用一种他们听不懂的语言交流,像是狼嚎一般。 “不是的,没有那么夸张,我还跟他们打过仗呢。”姜晏宁得意极了,她应该是整个京城——唯一见过蛮族人的女子了吧,而且,她还骑着旋风上阵杀过蛮族人呢。 “你……你怎么会……” “以前总听说,蛮族的人又高又壮,可是我看过他们,他们确实有一些特别高特别壮的,但不是每个人都那么高那么壮。”姜晏宁向姑祖母解释。 在京城里生活惯了的官家小姐,怎么可能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呢。 姑祖母这两年的情况一直不太好。 强撑着熬到了现在,甚少与人提起。 她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些她看着长大的孩子们。 宛儿是个有主意的,嫁给了祁王殿下,宫里的日子再不好过,也能应付得过去。 倬哥儿跟陈家那姑娘,也该办事了。 还没定下来的,就剩佑哥儿,伦哥儿和小宁儿了。佑哥儿、伦哥儿那,到底是娶回来的,有宛儿把着关总不会太差。 只有宁儿……自打姜晏宁和雍王的婚事没了下文,姑祖母整日是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生怕在择婿的这件事上,宁儿再吃了她吃过的亏。 “宁儿,那你……喜欢陆夫子吗?” 在想了很久之后,姑祖母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虽然从曹大娘子的角度来看,可能无法理解,但姑祖母是作为旁观者去看的,自然看到的比曹大娘子更多一些。 小宁儿与那陆小公爷。 说不定真的有缘。 姜晏宁看着还在等她回答的姑祖母,心中起了涟漪。 从她第一次,在阿姐口中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那时候心里只有惊慌。 只因那时她从未将陆夫子视为可婚配的对象,更没有想过,要是跟他一起过一辈子会如何。 可现在姑祖母也问起了同样的问题。 想了好久,姜晏宁看着姑祖母,给出了一个答案。 “喜欢的。” 第18章 折花之约(一) “姑娘,姑娘!”春喜急匆匆地跑来,站定在姜晏宁面前,半晌喘不匀个气。 一张俏丽的小脸儿,硬是憋得通红。 “怎么急成这个样子?”姑祖母轻抚着胸口,似是胸闷造成了不适,“慢慢说,你整日守在姑娘跟前,还是要稳重些的。莫要让人——瞧了你家姑娘的笑话。” “姑老太太,姑娘……出事了,那,那陆家……来求娶了!”春喜慌得丢了魂似的。 “求娶?”姜晏宁一愣,“娶谁?” “还能娶谁。”姑祖母道,“姜家一共就两个女儿。你阿姐已嫁,你说还能娶谁?” “难道是我?” 姜晏宁此时才反应过来。 春喜口中那个被求娶的——竟然就是她自己?! 姑祖母倒是镇定,或许这一刻她早就想象过无数次了。 只是突然听春喜说起的时候,心里竟还是有些失落的。“春喜,你可听清楚了?这事……可容不得你胡说半句。” “是真的!”春喜拼命点头,她在书房门口听得真真的,一个字都不敢差。 “陆家是哪个陆家?”姜晏宁还在算着,自己认识几个陆家的? “大概……是豫国公府的陆家吧。” 姑祖母说完,就看到春喜的反应了。 显然是猜中了。 正是豫国公府前来求娶了。 在姑祖母的催促下,姜晏宁硬着头皮跟着春喜一起,到前厅来探究竟。 其实就是想看看,老爹对于豫国公府的求娶,是什么态度。 春喜只是听到,来做客的豫国公和陆小公爷提到,求娶五姑娘。 还没听明白侯爷是个什么意思,就慌慌张张地跑去通知姜晏宁了。 ——这会儿,不知道阿爹是否已经答应了陆家的求娶。还是,拒绝了呢? 姜晏宁心里七上八下的,脚下的步子不知不觉地也加快了许多。 “姑娘,姑娘你慢着点……姑娘,等等我啊姑娘!”春喜跟在身后,提着裙摆追了一路。 “你倒是走快一点儿啊!”姜晏宁催道。心里着急,生怕错过些什么,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个什么样的结果,答应还是不答应…… 阿爹会答应吗? “砰。” “哎呀。”姜晏宁只顾低头赶路,竟未瞧见挡在了身前的人,突然就撞了上去。 然后捂着脑袋,蹲了下去。 若是平常,春喜此刻必然大叫“哪个不长眼的竟敢撞五姑娘”。 可现在,姜晏宁却“意外”地没有听到这一句。 正觉得奇怪,春喜什么时候也变得这般守规矩了。 谁知一抬头就看到了……“夫,陆夫子……” 居然是陆司昀——陆夫子。 “为何慌慌张张的?是出了什么事吗?”陆司昀温文尔雅,静立在姜晏宁面前。 方才姜晏宁猛地撞上来,就连他都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搀扶,却还是在最后一刻守住了理智。 看她自行站定,陆司昀那尚未收回的手,略微有些许的不自然。 姜晏宁这厢还没反应过来,傻乎乎地伸着手在陆司昀眼前晃了晃。 “夫子吗?你是... ...夫子吗?” 觉得今日夫子有些不同。 然,她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同。 “是我。”陆司昀含笑应下,对于姜晏宁的“荒唐”举动,早已是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 “夫子,你是来我家提亲的?跟我?”姜晏宁忘了害羞,只觉得既惊讶又意外。 “姑娘。” 春喜站在身后,悄悄拉了拉姜晏宁的衣裳,提醒她说话要注意些。 可姜晏宁哪还有心思去想旁的。 现在只想知道,陆夫子是不是真的要娶她? “是。”陆司昀将春喜的举动看在眼里,却只觉得眼前的姜晏宁是那样的鲜明、生动。 她的眼神诚挚而热烈,透着不解,透着茫然。 蹙着眉头的表情难得这般认真。 也许她根本没有想到,事情的进展竟然如此之快。 想到这里,陆司昀的心里竟生出一丝不舍。 可生在姜家,这些事情本就由不得她做选择。 太子的病越来越重。 昨夜里又突然病得厉害,连夜召了太医诊治,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 但凡消息灵通的,都知道了。 昨夜圣上在秦贵妃处休息,半夜听闻太子发病,急忙赶去了太子的东宫。 这一整晚都守在太子身边,等着太医院拿出救治的方案。 谁知太医院的众太医,全都在东宫门前跪下了,直言太子的病情加剧,无力回天。 太子病况加重,东宫即将易主。 朝中几大势力蠢蠢欲动,一场殊死的较量迫在眉睫。 以祁王和雍王为首的两股势力,已经在暗中展开博弈。 一旦太子身故,储君之争就会是明面上的战争了。 事态根本由不得他们细细考量,必须在极短的时间内,把一切局势定下。 否则,牵一发,动全身。 只是... ...他还不确定,眼前的这个小丫头是怎么想的。 有些怜惜她。 便想着娶了她以后,要对她再好一些,定不会让她觉得委屈了。 姜晏宁在得到了陆司昀的回答后,也印证了心里的猜测。 表情有些怅然,她点了点头呆怔地应道,“噢... ...”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陆司昀看着她,眼底浮出些许疼爱。 她没有闹,没有质疑,像是一早就知道了会是这样的结果。那样一个张扬肆意的性子,眼下却乖巧听话了许多,她是认命了吗? 是因为认命了... ...所以得知他来求娶,才毫无反应的吗? 姜晏宁摇了摇头。 她与陆夫子相识多年,想知道的,早就知道了。只是如今突然要嫁给他,心里的感觉倒是怪怪的。“夫子,是真心想要娶我吗?” 陆司昀想过所有她可能会问的问题,可唯独没有想过这一个。 突然间,心里的感觉竟有些异样。 凝视着姜晏宁娇艳又尚未褪去稚气的面容,陆司昀在心底里认真思考着这个问题。“那你呢?你愿意与我成婚吗?” 这可把姜晏宁问住了。 半晌,才泄了气似的说道,“我也不知道。” 睁着一双眼睛,她努力地想要从陆司昀身上找到一些什么,来确定自己是不是想要嫁给他。但此时,她根本不知道成婚到底意味着什么。 可瞧着,竟从陆司昀的眼神里,看出一丝丝的失落。 姜晏宁只觉得心口闷闷的,有一点点的别扭。 “夫子下次还会来吗?”姜晏宁问,也不知是否是在担心,陆司昀以后不会再来了。 “会。你父亲说要考虑三日,再决定是否应允你我的婚事。所以三日后,我还会再来。”陆司昀十分坦诚地说道。 其实他已经笃定,有姜晏宛在其中游说,襄南侯最后是一定会应允这门亲事。 只是想来,要想获得未来岳丈的首肯,也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那夫子下次来,为我折一支花吧。”姜晏宁说,“我想要——夫子出门的时候,所见到的最好看的那一支。那时,我便告诉夫子我的答案。” 第19章 折花之约(二) 一切正如陆司昀所预料的那般进行中。 豫国公府小公爷陆司昀,登门求娶襄南侯府嫡次女——姜晏宁的消息一经传开,短短一日,就已经成为整个京城最热门的八卦了。 放眼京城中几大势力,闻听此讯全都傻了眼。 一时间乱作一团,都在做着打算呢。 豫国公府。 马车在豫国公府门前停下,陆司昀先行下了车,折身候在一旁,静待父亲豫国公从马车里走出来,抬手搀扶。 国公爷双脚站定在地上,先是不急不缓地掸了掸衣袍上的浊气。 “父亲,那儿子就去书房了。”陆司昀抬手向国公爷见礼,便有意告退。 “等一下。”国公爷出声叫住了他。 今日是他催着,要去襄南侯府提亲的。原本国公爷还疑惑,素来理智的儿子怎么会做出这般冒失逾矩的举动,莫不是真的动了凡心。 可现下看来,倒也不像。 听见父亲出声,陆司昀候在原地。 “你母亲定还在等着消息,你难道不想去和她说说清楚吗。”国公爷这会儿也没反应过来,他这个宝贝儿子,向来是冷静、寡淡的,今日之事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京城中,人人都羡慕他豫国公府出了位博学广识的小公爷。 可只有国公爷知道,自家这个儿子,打小就出乎寻常的早熟。 那一副云淡风轻、老气横秋的模样,当真让他担心。 自从前两位定过亲的准新妇故去后,他的话就更少了。 国公爷还在担心,是不是那两位的事情刺激到他了,以至于他看破红尘——那就糟了。 不过,今日一早还未起身,就听下人来报,说是小公爷有事求见。 怎料儿子刚一开口,竟是提出让他做主去姜家提亲。 国公爷还什么都没弄明白呢。 就让夫人赶紧备了礼物,在儿子的催促下,匆匆前往了襄南侯府。直到这会儿还纳闷,自家儿子跟姜家那小女儿,怎么就突然有了情意了? “天色已晚,儿子不便打扰双亲休憩。母亲那边,还请父亲代为回复吧。” 陆司昀大概知道,他们想问些什么。 只是现在,一切都尚未确定,并不好说。 “那你让为父... ...怎么跟你母亲交代。”国公爷心里打鼓,想必自家夫人比他自己更想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陆司昀颔首的片刻,眉眼低垂,仿若无念。道是,“实话实说便好。” “这... ...”国公爷让亲儿子一句话给顶了回来,愣在当场不知所措,稍稍留意着四周的下人,面子上有几分挂不住。 “父亲只需将今日所见,如实告知于母亲就好。”陆司昀说罢,揖手告退。 目送儿子率先离去的背影,国公爷郁闷得拂袖,叉着腰站在车前,生生憋了一肚子的气。 旁的下人见状纷纷低头,唯恐在这时候被国公爷挑中撒气。 “这小子!随了谁了!”国公爷抱怨,往周围看去,尽是一些不敢回话的,他继续发着牢骚,“反正不像我,我脾气这么好,是不是?你们... ...你们说是不是?是不是吧?!” “... ...是,是。” “是... ...” 国公爷面带疑惑,还在回味着今日之事,提步走进了秦大娘子的州梧轩。 刚进门就听到了朱小娘的声音。 “... ...大娘子先前,可听昀哥儿提起过姜家五姑娘?” 秦大娘子点着手底下的珠子,忽而抬头回忆了下,“好像提过。当年昀儿在姜家授课,偶尔倒是能从他口中听得一二。不过昀儿那性子你也知道,素来寡淡无趣,又极少议论他人是非,三言两语的,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咱家昀哥儿是君子磊落,自是不屑得议论那些无聊琐事。想来,那姜家的姑娘能让咱昀哥儿惦记上,必是有她的不同之处。大娘子可曾见过,定是长得十分出众吧?” 朱小娘一早起来,就听院中的下人说了此事,当时还觉得定是这帮下人闲得乱嚼舌头,陆司昀向来稳重,怎会做出这般冒失之事。 不过还是好奇,就来了秦大娘子处,想要打探打探消息。 不成想,就看到了秦大娘子正吩咐人,把仓库里的那些东西搬出来,清点整理。 这架势,分明就是要去下聘了啊。 一打听,果然都让下人们说中了。 倒让她好奇起来,那个比陆司昀小了十二岁的姜家姑娘,是个怎么样的女孩。 竟让一向拘谨守礼的陆小公爷,都乱了分寸。 “前些年,那丫头还小的时候,倒是见过几次。”秦大娘子有些模糊的印象,陆司昀在姜家授课,两家便有了些来往。逢年过节的偶尔走动,她还给这些小辈儿们准备过礼物,“虽说那时候还没长开,但看着就是个美人胚子,跟姜家的二姑娘可有的一比呢。不过三年没见了,不知道如今长得如何... ...” “那必是好看得不得了了吧。不然,怎的就轻易勾了咱家昀哥儿的魂儿呢。”朱小娘打趣儿地说着,说罢,跟秦大娘子笑成了一团。 想着儿子早些时候那着急的模样,秦大娘子强忍笑意,眉尾上扬。 那小子平日里正经得不得了,偏就这一次,倒知道着急了。 朱小娘笑够了,忽而唏嘘感叹,“也不知姜家姑娘的性子如何。将来我们母女啊,还是要在她手底下讨生活的。” 只是想到那位姜家的二姑娘,是个极有主意的主儿,盛名传遍了整个京城。 便是担心,这五姑娘也如二姑娘一般的厉害。 朱小娘的女儿还小,将来母女俩都要倚仗这位新主母过生活。 “别担心,姜家的五姑娘我见过,不是个泼辣厉害的。”秦大娘子自是明白朱小娘所担心的事,拉了拉她的手,轻声安抚道,“大不了,等国公爷百年之后,你与我一道去乡下的庄子里养老。就把这城中的大宅子留给他们,那时候,遥儿大概也嫁人了。咱们去过咱们的日子,也免去了京城里琐碎的规矩... ...” 一直躲在门口偷听的国公爷,听着不对劲,她们这是连自己百年之后的事情都盘算好了啊?大娘子竟要拐带着妾室一同去乡下养老? 再也忍不住了,“当真是好主意啊。” “国公爷。”朱小娘闻听国公爷的声音,立刻起身候在了一旁。 “怎么这么晚?”秦大娘子站起了身相迎,脸上堆满了笑意,一直在等着好消息呢。“如何?姜家可是答应了?” “唉。”国公爷突然叹了口气。 一时间,把秦大娘子和朱小娘都给搞蒙了。 “莫不是... ...昀儿先前定亲那两位的事情,影响了?”秦大娘子猜出个大概,心里泛起嘀咕,想着定是因为陆司昀“克妻”的名声在外,影响了姜家的态度。 “姜侯虽未把话说得这般明白,可也听得出来。他家那小五,全家都当个宝似的看着守着。我这刚一说明来意... ...你们是没瞧见,姜侯那张脸——拉那么长!就跟咱要抢他家宝贝似的!” 国公爷也没想到,上门提个亲,本来是好事啊。怎的就好像,是要挖了他姜侯的心肝一般? 第20章 折花之约(三) “人家,可是不愿意?”秦大娘子试探着问了出来。 心里多少有些失落。 只是想着,儿子这些年都没遇上个动心的,难得对这五姑娘不同,该不会要让他失望了? 即使陆司昀面上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但作为他的父母,又怎能看不出来。 朱小娘左看看秦大娘子,右看看国公爷,心里犯了难。 她的身份卑微,不好在嫡公子的婚事上说些什么。 “还没说。”国公爷最是瞧不得夫人伤神,只好如实说出,“我瞧着姜侯是舍不得。但他也并未直说成与不成,只说要考虑三天,三天之后再给回话。” “三天... ...”朱小娘暗暗揣测了一番,“大娘子,瞧着是有戏的。不然若是要拒绝,何必又推说三天来吊我们的胃口。只怕是人家家里也要商量一下,还是不要太担心了。” 听到朱小娘这样说,秦大娘子有些信了。 “放心吧,这事啊——八九不离十。咱家昀儿昨日刚去过祁王府,听说就在祁王府遇上了姜家那丫头,还是昀儿送她回去的呢。让人看见了,这才传出的闲话。” 国公爷倒也不是傻的,稍微想想,便能猜出其中原委。 姜侯带着他的儿女回京,日子是定好了的。 陆司昀怎就在那一日,被祁王请去了祁王府? 回来的时候,向来注重避嫌的他,怎么就与那姜家那丫头同乘一辆马车,还被人瞧见了。 虽是未至晌午闲话就已经传开了。 可陆司昀就像一早猜到了似的,早早地等候在他这个做父亲的房前,请他去帮忙提亲。 此事,和祁王与祁王妃绝对脱不开干系。 既是祁王和祁王妃的意思,姜侯那边,自有祁王妃前去游说。 只是自家儿子对于姜家那位五姑娘到底是个什么心思,尚且还不能确定。若只是为了配合祁王,巩固陆家与姜家的关系... ... 也是有可能的。 “国公爷今日,可见到五姑娘了?三年没见,五姑娘如今是什么模样了?”秦大娘子问。 难不成真的让朱小娘说中了? 这三年过去了,姜家的五姑娘出落得更是美艳,才让自家儿子见一面就决定求娶。 “那倒没有。”国公爷话说得十分遗憾,原本也想趁着今日,见一见这位五姑娘的。谁知道那姜侯把女儿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无论他怎么暗示,也不肯请五姑娘出来见一面。“不过咱昀儿应该是见着了... ...你们不知道,这小子刚开始还跟我装傻。结果回来的时候,在马车上一个人就跟那儿偷笑!” 国公爷说起儿子的糗事,也是丝毫不留情。 想着那小子在家门前还装得正经,都不好意思揭穿他。 秦大娘子一愣,瞠目结舌,看了看朱小娘,半天都没说得出话来。 朱小娘反应过来了,在一旁偷偷抿着嘴笑。 陆司昀向来沉稳利落,让他们如何想象,他竟然也会有这样一面。 国公爷心里那个得意啊。 恐怕那小子自己都没发现呢。 “不过这两日啊,家里还是要小心些。昀儿到姜家提亲的事已经传开了,这个节骨眼上,可别再让雍王搞出些什么事来。”国公爷还是担心雍王那边的情况。 另一边,陆司昀刚走到书房门口,突然停了下来。 跟在身后的百里岳,紧跟着也停了下来,“公子?” “百里,这个季节什么花开得最好看?”陆司昀只是刚刚想到了和姜晏宁的约定。 只是突然觉得,眼下已至深秋,天气渐凉,好看的花大都开败了。 “这个时候... ...菊花吧。”百里岳不解风情,只是疑惑自家公子,怎么会突然关心起什么花开得好看了。 菊花... ... 陆司昀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 “公子,您当真——要娶那姜家五姑娘?”百里岳鼓足了勇气问。 十分不解,公子这样一位学富五车的大才子,为何非要娶姜家那个不通文墨的小丫头。 在他看来,姜晏宁年纪小,不懂规矩。 书也没读过几本,就是个被宠坏了的五姑娘。 无非是生在了姜家这样显赫的人家,才会被捧上天罢了。 陆司昀这时才注意到,百里岳的语气里,似乎透露着对姜晏宁的不满。“怎么了?” “小的,小的就是觉着... ...那姜家五姑娘,着实配不上您!”百里岳替自家公子抱屈。 前一日,祁王和自家公子商量,希望自家公子能娶那姜家姑娘的时候。 百里岳就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说。 只是还没等到他开口,劝自家公子慎重考虑,事情就已经被逼到了这一步。 现下里他只觉得自家公子委屈极了。 再怎么说,也不能为了帮祁王,连自己的终身大事都赔进去吧。 “你说... ...她配不上我?” 陆司昀有些诧异,很意外近身伺候自己的百里岳,竟然是这么想的。 百里岳自小跟着公子一起长大,当然和旁的下人不一样。 他自觉该为公子说句公道话才行,于是理直气壮地说道。“是!那五姑娘配不上公子您!公子您在姜家授课的时候还没看出来吗?那五姑娘就是不学无术的,公子您讲的那些她是一点都听不懂。还常常偷懒、迟到、在您的课上睡觉... ...若您娶个这样的未来主母,那您——那您以后得过得有多憋屈啊。” 虽然不想承认,可百里岳说的,又偏偏是事实。 陆司昀在姜家教了多年的课,自是清楚姜晏宁是什么样的人。 “她或许不是一个合格的学生,可未必就不是一个称职的主母。”陆司昀说. “可她差一点就嫁给了雍王,若不是二姑娘先一步嫁给了祁王,那五姑娘就是雍王妃了!” 百里岳跟在公子身边,自然也知道,五姑娘和雍王青梅竹马。 雍王追五姑娘追得紧,看得跟那什么似的。 那时候他们都是公子的学生。 即使如此,公子每次只要与五姑娘多说一句话,雍王就会来捣乱。公子是看着他们打打闹闹一起长大的,都以为五姑娘是注定要做雍王妃的。 可谁知,二姑娘突然就嫁给了祁王殿下。 这才断了五姑娘做雍王妃的路。 雍王见姜家不可能再帮扶自己,才遵照皇后娘娘意愿,转头找上了张相的女儿。 听说,圣上给雍王和张相的女儿赐婚当晚,雍王竟还喝醉了酒跑到姜家门前去闹呢,说什么也要见五姑娘一面。 只不过是五姑娘没有见他罢了。 直等到天快亮了,宫里的人才迟迟赶来,将醉倒在襄南侯府门前的雍王给拖了回去。 后来,五姑娘随着父兄一同前往西境抗敌。 雍王与张相的女儿大婚,这才算是断了他们之间的那段缘分。 整个京城谁人不知——五姑娘与雍王的这一段。 如今雍王另娶,自家公子却要认栽娶那姜家五姑娘。 “百里,我庆幸过的。”陆司昀缓缓开口,说得黯然。 百里岳错愕。 “圣上为雍王和张嫣赐婚的时候,我也曾卑鄙的庆幸过。”陆司昀的语气,比这秋夜里的凉意更甚。他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眼神里透着难言的失落。 第21章 折花之约(四) 祁王府。 面对突然到访的雍王,祁王和祁王妃都显得有些意外。 显然他们并没有预料到,雍王殿下竟会大半夜的闯来。 “雍王此番,不知所为何意啊?”祁王在提出这个问题之前,特意看了看祁王妃姜晏宛,二人对于雍王的用意似乎早已心知肚明。 “为何要把她牵扯进来!” 相比祁王夫妇的淡定,雍王的愤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起初,他也只是觉得荒诞,不值一提,定是那些无聊的人以讹传讹罢了。 可是有关于姜晏宁和陆司昀的绯闻传了一天,逐渐不对劲。雍王派人去查,这才确认陆司昀已经带着豫国公前往姜家,向姜晏宁提亲了。 此时方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一切竟都是真的。 “雍王殿下!”姜晏宛见雍王情绪激动,生怕雍王在祁王府上,与祁王起了冲突,让有心之人大做文章,便想要出声喝止。 “为什么要把姜小五牵扯进来!”雍王勃然大怒,冲着祁王夫妇怒吼。“小五本就与你我的事无关,你要拉拢姜家,要拉拢陆家,都随你!但你不该把小五牵扯进来!” 姜晏宛怔然,不由得看向了祁王。 “雍王,别忘了,你早已成婚。姜晏宁如今15岁,正是择婿的年纪,她早晚都是要嫁人的。即使不是陆司昀,也会是别的什么人,难道别人就一定比陆司昀还好吗?” 祁王句句中的。 一时间,雍王哑口无言,无从辩驳。 没错,他已成婚... ... “雍王殿下,”姜晏宛于心不忍,出声劝道。“你与宁儿缘分已尽,莫要再执着了。” “缘分已尽... ...”雍王神伤,眼底写满了失落。脚下一个踉跄,被这两句话刺得生生退了好几步才站定,如鲠在喉却难言情意之深刻。 “来人,送雍王回府。” 祁王下令,叫来了人,送雍王离开。 可一回头就看见祁王妃望得出神,“怎么了?你现在同情他了?” 姜晏宛目不斜视,语气却出奇的冷静。“不管怎么说,他对小宁儿一片痴心。若不是他母后是个专制跋扈的,雍王... ...或许也算得上是宁儿的良配。” “你要明白,宁儿若是嫁给了雍王。你我... ...便难成夫妻了。”祁王提醒她。 他们心里都明白,姜家只会扶持一位皇子。 姜晏宛嫁给了祁王,那姜晏宁便不可能再嫁给雍王。反之,姜晏宁若嫁给了雍王,姜晏宛便不可能再嫁给祁王。 祁王和雍王,只能选择一位。 当年雍王和皇后都看上了姜晏宁。 因为她年纪小,虽然有些贪吃顽皮,但不像姜晏宛这般有主意。如若姜晏宁嫁给了雍王,整个姜家便任由皇后拿捏,势必会成为替雍王争夺储君之位的马前卒。 而且他们都清楚,姜晏宁是个关不住的性子。 她可以纵马横枪,与其父兄同战沙场。 却是个在深宫高墙内,活不下去的脾气。 也许,正是因为姜晏宛舍不得把她心爱的小妹送进宫里,才会应了祁王的亲事,做了祁王妃,断了皇后与雍王的念头。 这也是祁王心里的死结。 “我家宁儿,自小就是个执拗的脾气。祖父在世的时候常说,姜家的人有三硬,命硬、骨头硬、脾气硬,小宁儿全都占了。”姜晏宛缓缓转过身来,淡然地看向祁王。“我母亲死后,我便觉着这世上再无亲人,可我家小宁儿出现了。那一日院中只有她与我在,不知哪里冲出一条野狗,冲着我们狂吠,小宁儿才三岁,想都没想就冲了上去,死死地抱着那条野狗。对我说,阿姐,跑啊,阿姐快跑。” 姜晏宛说着,轻轻抹去了眼角滑落的泪。 祁王听得入神。 “那孩子被咬得浑身都是伤,血淋淋的,差点就救不回来。睁开眼睛的第一句话,便是问,我阿姐呢。” 姜晏宛低着头,右手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左手手腕上的疤,面上却带着少有的笑意。 小宁儿为了救她拼尽全力。 她又何尝不是为了救小宁儿,险些被咬断了手腕。 只是,她不后悔。 “宁儿那个脾气,倒是像个骑马打仗的。”祁王不得不承认。 想起那丫头回京的第一件事,竟然就是跑来自己府上,给她阿姐撑腰,不由得笑了。 是个真性情的姑娘,难怪会让陆司昀惦记许多年。 “那年正旦,皇后初见宁儿的时候,我们就察觉到了,她挑中了宁儿。宁儿多饮了些果酒,回去的路上迷迷糊糊的,我便问过她,愿不愿意嫁进宫里。她是不愿意的,可是为了家人,又是愿意的。”姜晏宛说起来心疼,回身恳请祁王,“殿下,有朝一日若妾不在了,还请殿下念在往日情分上,护我姜家周全,护我小妹周全。” 祁王看向姜晏宛,竟有些失神。 说不清楚那一刻究竟是怎样的念头,但有一点无法否认,他羡慕姜家的手足情深,更羡慕姜晏宁——羡慕她,能得姜晏宛如此在意。“好,我答应你。” 此时,姜家也乱成了一团。 姜崇晦等着盼着,闻听下人来报,说是大公子回来了,立马就派人去请。 姜清倬前脚进门,还没回房整理,就被父亲的人请到了书房。“父亲?” “如何了?可打探清楚了?”姜崇晦一直在等消息。 “是,的确是宛儿的意思。”姜清倬承认,“不过听宛儿所说,此事乃是秦贵妃授意。” “秦贵妃?她凭甚插手我家的事!”姜崇晦气得拂袖。 才摆脱一个皇后,怎的又冒出来一个秦贵妃,个个都想插手小宁儿的婚事。 “父亲,秦贵妃——是祁王殿下的生母。”姜清倬以为父亲气糊涂了,难不成忘了,秦贵妃也是宛儿的婆母。 “那又如何?”姜崇晦才不管这些,小宁儿的婚事让他们惦记上了,准没好事。 “父亲,此事... ...怕是与储君之争有关。”姜清倬回来的路上,就在想这个问题了。“太子病重不起,各家都在做着打算。前些时候,秦贵妃特意将宛儿召进了宫,授意宛儿促成陆夫子和小宁儿的婚事,以此绑定陆家和咱们姜家的关系。” 陆家的大娘子——陆司昀的母亲秦大娘子,与秦贵妃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 秦贵妃的儿子娶了姜家的嫡长女。 如今,又要让姜家的嫡次女嫁给陆家的嫡长子,也就是秦大娘子的亲儿子,陆司昀。 以此来绑定三家利益,其心思再明显不过。 祁王殿下,文有豫国公府陆家,武有襄南侯府姜家,储君之争占据极大优势。 纵然雍王的生母乃是当今皇后,同样难以撼动祁王的地位了吧。 “那宛儿呢?宛儿怎么说?”姜崇晦不相信,宛儿竟会亲手把宁儿推进火坑里。 “宛儿的意思是——全凭小宁儿的心意决断。”姜清倬得了姜晏宛的答案后,也镇定了许多。兄妹达成共识,既是小宁儿的人生,便由她自己做一回主。 无论小宁儿怎么选,姜家,都是她的后盾。 第22章 折花之约(五) 姜家,宜兰苑。 “怎么?你是还没想好,要不要答应?”姑祖母打了个哈欠,实在是乏了。 看到姜晏宁双手托腮,趴在桌上,一副神游状态——忍不住的关心。 姜晏宁的那张小脸皱巴巴的,都拧成了一团。 似乎真的是很苦恼呢。 “姑祖母... ...”任凭她那脑子想破了大天去,也找不到一个能够完全说服她自己答应的理由。总感觉,所有可以答应的理由都是为了家人。 但要是问起她自己,还真是不知道。 眼下氛围——整个姜家,除了姜晏宁全都是紧张兮兮的。 只有她姜晏宁,这一场风波的主角。竟然堂而皇之地躲在姑祖母这里避风头,悠闲地吃着姑祖母给备的点心,想着要嫁给陆司昀的理由。 “我朝最重孝道,儿女的婚事,大多都是由父母做主的。所幸咱们姜家的女儿啊,都摊上了不错的爹娘,婚姻大事大多都是自己拿主意。”姑祖母怜惜地抚摸着小五的头,眼神里满满的都是慈爱,“你的命很好。你爹万事以儿女幸福为重,你阿娘虽总盼着你嫁个好人家,却也是更在乎你开不开心,过得好不好。” 姜晏宁听着姑祖母这么说,心里也是暖暖的。 姑祖母瞧着她这眉眼,喜爱得不得了。“父母尚且如此,哥哥姐姐们待你又是极好的。为了你的事啊,大家是忙昏了头,跑断了腿,唯恐你啊... ...受一丁点委屈。” “但我阿娘好像误会阿姐了。一直觉得阿姐要用我的婚事,来帮助祁王殿下巩固势力。”姜晏宁撅了撅嘴,尽管她很努力地想要化解阿姐和阿娘之间的隔阂,却总是无济于事。 阿娘从以前开始,就一直希望姜晏宁这个嫡次女,能够压嫡长女一头。 为此,在姜晏宁的婚事上,可是没少下功夫。 姜晏宁不到五岁的时候,满京城里年纪相仿的公子哥们,曹大娘子就全都打听了个遍。 曹家出身商贾,低人一等,曹大娘子也只是希望女儿可以高嫁。 “那你阿娘和阿姐的心意,你都明白吗?”姑祖母很有耐心地引导着姜晏宁。 小宁儿点了点头,“阿娘希望我高嫁,是因为不想日后被人提及我的婚事,与阿姐的婚事有所区别,会被人议论我阿娘的母家曹氏出身商贾,连累我也在人前低人一头。” 姑祖母含笑点头。 曹大娘子因为出身的问题,没少在京城里受那些贵妇人的冷嘲热讽,自然是不希望女儿,也吃她尝过的苦。 “阿姐——也是疼爱我的。”姜晏宁说,“我性子鲁莽,做事冲动,没脑子,说话也不会兜兜绕绕,不适合在宫里生活。便是有未来夫君的宠爱,可是我自己没有能力在那样的地方把日子过好了。但,姜家的女儿肯定要跟皇族联姻的,不是我,就只能是阿姐了。” “你阿姐的一番苦心,总算是没有白费。”姑祖母很欣慰,小五年纪虽小,但看事情还是很豁达的,并未将一时得失放在心上。 姜晏宁接着说,“阿姐挑了陆夫子给我,除了... ...陆家的背景外,她肯定是考量过陆夫子这个人,适不适合做夫婿的。” 姜晏宁可不傻。 就算是有人授意阿姐,促成她与陆夫子的事情。 但阿姐为了她,肯定考量过陆夫子的各方面条件。 从那一日,阿姐劝她的话里,就不难察觉这一点。 “我虽是嫡女,但身份和阿姐相比,有着不止一点的差距。若想要嫁得好过阿姐,那是不可能的。陆夫子这个人什么都好,不过就是因为先前两位订婚的女子都是短命的,才连累他落得个克妻的名声,这才难寻到家世好的女子为妻。我们俩凑在一起,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姑祖母闻听此言,愣了半晌,竟扑哧笑了。 这小丫头想得还挺多。 她居然还知道,各取所需? 姑祖母想了又想,抛出了个问题,“那姑祖母问你,雍王和陆夫子,你愿意嫁哪一个?” “这... ...”姜晏宁犹豫了。 “假设,这雍王还未娶妻,他与你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他和陆夫子,你更愿意选哪一个?”姑祖母再次加注,想要知道小宁儿心里的选择。 “陆夫子。” 这一次,姜晏宁没有犹豫。 但显然这个答案,让姑祖母很是意外。“为何?” 也许,她以为小宁儿会选雍王吧。 “雍王与我... ...”小宁儿拖长了声音,就在姑祖母以为,她又要说出那一句没有缘分的时候,却听她说,“并非良配。” “良配?” “是!雍王与我,并非良配。幼时我与他一同长大,整日嬉笑玩闹,确实开心,大人们说,我们这就是青梅竹马。可那时与我一同长大、一同打闹的,还有哥哥们、阿姐,和陆夫子。”姜晏宁说。 “所以呢?” “所以可见,青梅竹马并不是说我就与他有了情意。我是喜欢他,因为跟他一起玩得很开心,可我也喜欢阿姐,喜欢哥哥们,喜欢陆夫子。我喜欢和大家在一起!那时我以为,将来我是一定要嫁给他的,所以便学着喜欢他,可我自幼就有阿爹阿娘、小娘们、姑祖母、阿姐、哥哥们宠着的,我哪里懂得如何去讨好别人。大多时候就只是他在迁就我,讨我开心罢了。” 姜晏宁掰着手指头地,数那些对她好的人。 “也就是因为跟他在一起玩闹,他大多会哄着我、迁就我。许是年纪相仿,长大的经历也相似,所以待在一处胡闹,都是肆无忌惮的,才会觉得特别开心。” 姑祖母倒是没有想到这么多,如今听小宁儿细细分辨,听得有些出神。“这么说,你不想嫁给他?” “也不是。”姜晏宁倒是没有嘴硬,当着姑祖母的面一五一十地说着当初的事情,“我是想过要嫁给他的,但是我又没有到那种——喜欢他喜欢到,非要嫁给他不可的地步。” 阿姐也曾问过她同样的问题。 但那时,她在气头上,也想不出个什么。 姜晏宁对雍王的好感,是建立在她知道自己肯定要嫁给他的前提上的。 所以从一开始,就在试着接纳,不去讨厌。 虽然雍王也确实不错。 但如果一开始,姜晏宁不是知道自己一定要嫁给他,也断然不会——拿他当做未来夫婿那样在意的。 只是当阿姐嫁给了祁王后,她和雍王之间便再无可能。 她气的,是自小玩得要好的伙伴,居然会毫不犹豫地就抛弃她。 转个头就跟她的死对头张嫣在一起了。 姜晏宁是想到——自己的“小跟班”,会像之前对待自己那样,对待一直跟自己作对的张嫣,才格外生气的。 但是后来跟着父兄去了西境,上了战场。 真刀真枪的见识过了,也曾亲眼看着保护自己的人战死。 就突然想通了。 从前在家里,是被人保护得太好了,所以就将那些孩童间的逗趣,看得比一切都重要。 雍王曾经对她很好,她也曾将雍王视作好友。 既然错过了,愿他余生幸福美满,何尝不也是一种因缘。 何必互生怨怼,非要做出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引得旁人介怀。 第23章 选择 “可你还没回答姑祖母呢。” 姑祖母提醒她,刚刚问她的问题,她还没有回答。 “我选陆夫子。” 姜晏宁说得诚恳,像是下定了决心。 “为了你阿姐?”姑祖母又问,想知道姜晏宁选择陆司昀,是不是因为姜晏宛的事情。 “有这个原因。”姜晏宁没有否认,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拒绝阿姐的提议,是因为她知道阿姐需要她这么做。可不只是这个原因... ... 只见她起身,绕开了姑祖母,走到了那一箱子宝贝前。 从箱子里翻出那个般若面具,拿在手中细细端详。 思绪仿若回到了六岁那年的花朝灯会上。 “我好像,是愿意嫁给他的。” 有些人的出现,或许从一开始,就是注定的。 姜晏宁在前面说着,并未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姑祖母身体抱恙。还是苏妈妈率先发现,姑祖母皱起了眉头,一手压着胸口,试图将不适忍下。 “老太太。”苏妈妈扶住了姑祖母,“又不舒服了吗。” “姑祖母... ...”姜晏宁诧异地看向姑祖母,为自己的后知后觉感到愧疚,她跟姑祖母说了这么久的话,竟都没发现姑祖母的身子不舒服。“姑祖母这是怎么了?我去请大夫。” “回来,回来!”姑祖母却招呼姜晏宁回来,拉住姜晏宁的手腕。“莫要去了,姑祖母老了,身子骨儿的不中用了,正常。” “不行,我还是去请大夫吧。” 姜晏宁看到姑祖母的脸色,心中不安。 可姑祖母却始终坚持,不论姜晏宁怎么说,都不让她去。 “唉,五姑娘啊。”苏妈妈见她们祖孙僵持不下,看不下去了。 “不许说!”姑祖母却偏过头,阻止苏妈妈告诉姜晏宁真相。 “怎么回事啊?苏妈妈,你倒是说啊!”姜晏宁急得不行。 没办法,苏妈妈不顾老太太的阻拦,说出了实情。 姑老太太病了很久了。 姜晏宛还以祁王妃的名义,请了太医院的太医,来为姑老太太瞧病。 可是姑老太太的病,是多年累积的。自打嫁进薛家的大门开始,便郁结于心,后来常年遭受虐待攒下病根,难以医治。 太医只说让好生休养,具体如何就没说。 瞧着,是不太好的意思。 “不会的,不会的... ...”姜晏宁慌了神儿,拉着姑祖母说道,“我再去求阿姐,让阿姐请更好的太医来,一定是有法子治的。” “莫要声张。眼下,东宫尚危,太医院的太医大多都在东宫候着,你这时候去请太医,岂不是要触怒圣颜。”姑祖母牵着姜晏宁的手,轻抚着那张白里透红的小脸儿,“姑祖母老了,总会有那一天的。若是能亲眼看到我们小宁儿成婚,也是上天对姑祖母的恩赐了。” 姜晏宁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趴在姑祖母的腿上,泣不成声。 .. ... 转过天来,姜晏宁无精打采地坐在会仙楼上,面前摆着她最爱的炙羊肉,烫着小酒。 只是她现在的心思,全然不在这些美食上。 一个晌午想尽了法子,也没想到眼下这个时候,如何从东宫抢人,来给姑祖母看病。她也知道时局之变,更不敢在这个时候叨扰阿姐。 祁王府还有个侧妃,阿姐的日子也不好过。 姜晏宁十分担心,再给阿姐惹来麻烦可怎么办,但她又不能放任姑祖母不管。 想来想去,脑袋都快炸了。 从会仙楼二楼临窗的雅间看下去,正好是街上熙熙攘攘的热闹景象。 “唉。”姜晏宁长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和这热闹已经格格不入了。 是求阿姐呢?还是由着姑祖母病着呢? 是救姑祖母呢?还是触怒圣颜,得罪圣上呢? 不论如何,都是要做选择的,真烦啊。 此时,豫国公府陆家的庶姑娘陆司遥,同她的母亲朱小娘一起,以帮秦大娘子采买为由,乘坐马车来到街上,正巧停在了会仙楼斜对过的暨云锦缎庄。 “小娘,你看这个怎么样?” 陆司遥一眼就瞧上了一块——水色芙蓉锦,绣有牡丹图样的料子。 她是陆家的二姑娘,生母是国公爷的侧室朱小娘,她也是国公爷唯一的女儿。 当年秦大娘子生陆司昀的时候难产,坏了身子。 豫国公府那么大的家业,国公爷膝下就一个嫡子,实在太显单薄。 于是秦大娘子做主,挑了朱小娘进来,才生下了陆司遥这个二姑娘。陆司遥虽非嫡出,但作为家里唯一的女儿,懂事、乖巧,也深受秦大娘子喜爱。 “怕是不妥。”朱小娘仔细打量着料子,犹豫了许久。“大娘子素来端庄稳重,这料子的颜色更衬你们年轻人,只怕大娘子不会喜欢。” 秦大娘子前些时候为给儿子筹备聘礼,把压箱子底的好东西都翻了出来,逐一清点。 也许是累着了,松了口气,竟就染了风寒。 朱小娘这才受命,替秦大娘子出来采办。 陆司遥笑说,“不是给大娘子的,是给未来嫂子的。听说未来嫂子比我大不了多少,她应该会喜欢这个颜色吧?我想送她一件衣裳。” 朱小娘这才重新端详起料子来,想象着眼前站着那位豫国公府未来的主母,琢磨着手里的这块料子,该给她做件什么。 “只是,襄南侯府应该不缺料子。”朱小娘有些心虚,她是小门户出身的,父亲是个翼州县衙门的文书,“姜家五姑娘,是襄南侯府姜侯爷的掌上明珠。她的生母曹氏也是出身江南首富之家,自小便什么都有了。我们觉着稀罕的,她未必会觉得好吧。” 陆司遥捧着料子,认真地想了想母亲的话。 “可是,她觉得好与不好是她的事。眼下,是我作为妹妹想送给她这位嫂子的礼物,这是我的心意。她若是个不好相处的,丢在一旁,那便不是我们失礼了,不是吗?” 朱小娘被女儿的话说动了,点头答应,“你若觉得好,那便这么做吧。” “一个姜晏宁而已,生母商贾出身,哪有你们说的那般金贵!” 刺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说话的女子是工部尚书之女——谢媛。 一群女眷簇拥着一位衣着华丽、满头珠翠的年轻妇人进入店中,拿着方才朱小娘的话,挤兑着未能到场的姜晏宁。 说罢,一群人哄笑作一团。 朱小娘将女儿拉到身后,赔着笑。 她自然认得,为首的那位年轻妇人,正是雍王妃——张嫣。 第24章 教训 张嫣翻起白眼的动作依旧娴熟如初,冷冷地看向眼前这两位——“你们,是豫国公府的?” “是。”朱小娘死命拉着女儿的手,低着头谦卑回话。 “那姜晏宁当真要嫁给陆司昀了?”张嫣早就听说了这件事,不过一直不能确定。 她不相信姜晏宁会嫁给别人。 而且这个别人,竟然是陆司昀?! “... ...”朱小娘自知此事需得谨慎,不好作答。 姜家与陆家的事情,私下里说是十拿九稳了。但三日之期未到,国公爷与大娘子还没正式上门提亲,也还做不得数。 她一个小娘,妄自在外议论嫡子婚事,惹来闲言碎语,只怕不好。 张嫣瞧着她的反应,倒也猜出个大概。“哼,陆小公爷是真的找不到女人了吗,竟要娶个昔日遭雍王所弃的女人。” “那可说不准呢!陆小公爷有‘克妻’之名,与那狐媚子姜晏宁说不定倒是绝配。”谢媛看出雍王妃的态度,积极配合。 数落起即将与姜晏宁定亲的陆司昀来,毫无顾忌。 陆司遥听见有人这般贬损自家兄长,气不过,便要站出来理论。 朱小娘唯恐生事祸连陆家,一忍再忍,硬是将女儿拖回到身后。“闭嘴。” “你们还不知道吧,真以为姜家是什么好门户了?”谢媛笃定这朱小娘是个怂的,断不敢为姜家说些什么,于是更加嚣张,“我可是听说了呢。那姜侯虽有些军功在身,却也是个贪图美色的,这才被商贾出身继室母女拿捏住了。姜晏宁得其母亲传,一身狐媚子的本领,见一个就勾搭一个,可怜咱们雍王殿下年少分不清好坏人,也曾被她一度迷了心——好在,最后还是幡然醒悟,娶了咱们张姐姐。” 陆司遥听出来了。 她这拜高踩低,无疑是想借着姜陆两家的亲事,给如今这位雍王妃出口气罢了。 谁不知道,当年雍王追姜家五姑娘追得那叫一个热烈,五姑娘随口说一句想要只野鹿。 雍王便连夜出城,亲自带人埋伏了近半个月。 捕回一只野鹿,来不及洗漱,便赶着去姜家,巴巴给送去。 朱小娘跟女儿交换了眼色,都明白了对方的来意,没必要横生枝节。 “还有那个二姑娘!我可不是说你啊。”谢媛故意看向了陆司遥,继而笑道,“我是说,姜家的二姑娘——姜晏宛... ...” 她越说越嚣张,仗着身旁这位出身显赫的雍王妃,似乎忘记了姜晏宛此时——已经是祁王妃了。还大肆鼓动身旁的女眷们附和,招摇至极。 只是,旁的人起哄说姜晏宁还好。 但一说到姜晏宛,心里都打起了鼓。 想到这姜晏宛如今是祁王妃,她们今日在这里传祁王妃的闲话,只怕会惹火上身。 身后有人拽了拽谢媛,似乎是在提醒她,莫要过了。 可谢媛说得正起劲儿,哪里肯停。“那姜晏宛前脚方才与卢家退了亲,后脚就嫁进了祁王府,这姐妹俩呀,当真是没浪费那点子狐媚的功夫,勾引男人的伎俩可是一个赛过一个... ...” 余光瞟到了刚刚走进店门的身影,那招摇的笑意还僵在脸上。 旁的女眷嗅到了杀气,纷纷退到一旁。 只有那雍王妃张嫣,不肯输了气场,仰着头站定在了那里。 “说呀,接着说。”姜晏宁双手环抱在胸前,站在门口,将她们的话七七八八地听了个大概。说她别的都忍了,只是她竟口出狂言、贬低阿姐,这决不能忍。 “说就说,我还怕你不成,姜晏宛... ...啊!” 话音未落,已是一声惨叫。 姜晏宁手中的马鞭在姜晏宛三个字出口的瞬间挥出,重重地打在了谢媛身侧的柜台上,愣是抽裂了一个柜子。 堆在柜台上的衣料稀里哗啦地散落了一地。 “姜晏宁!”雍王妃面上挂不住,站出来给她的狗腿子撑腰。“... ...啊!!” 姜晏宁回手又是一鞭子,马鞭在她手里格外听话,这一下打在了雍王妃地发髻上,挥落了一地珠翠,方才衣着雍容打扮贵态的雍王妃,此时披散着一半的发髻,吓得鬼叫不止。 “来人!来人啊!把这个... ...把这个姜晏宁给我拿下!”雍王妃立刻招呼守在门口的侍卫。 最先冲上来的两个,只见姜晏宁手里马鞭挥出同时,一脚踹在了其中一个的胸口上,一个叠着一个,摔了出去。 后面进来的,看清了眼前做男子打扮的——竟是姜家的五姑娘。 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往上冲了。 “给我拿下!拿下啊!”雍王妃大喊。 “别傻了,他们敢动我一下,不出个把时辰,我姜家的人便能拆了你张家的大门,押着你那年过半百的老爹,割了他的脑袋上殿请罪去!”姜晏宁道。 只一句,便让张嫣住了嘴。 她很清楚,姜晏宁说的,是一定会发生的。“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要干什么?我可是听着你们骂我,骂我娘,骂我阿姐,骂陆家... ...才进来的,你居然问我想要干什么?”姜晏宁笑了,觉得她这个问题好生无脑,“我就是进来教训你们的呀,你们该不会觉得图个一时嘴爽,骂完了就完了?” 雍王妃侧过头,恶狠狠地看向谢媛。 都怪她这张破嘴,怎的就又惹上了这个煞星。 但此时她也知道,姜晏宁生气定是因为谢媛辱骂了姜晏宛。 不过谢媛也是仗着她的势,给她出气来着,就算她真的有点害怕眼前的姜晏宁,也决不能把谢媛推出去做挡箭牌。 那样,日后她又如何在京城的女眷中树立威望。 “是我们... ...”正要辩解。 “我姜晏宁与你们不同,我上过战场,杀过敌。我在西境待了三年,性子野了,遇上了找麻烦的就会想着怎么砍了他。”姜晏宁手握马鞭,挑起谢媛的下巴。 谢媛听她这话,吓得直哆嗦。 生怕姜晏宁拗脾气上来,当真会杀了她。 她们当然知道姜晏宁在西境杀过敌,立过功。 既是杀过人的,手上染过血,若是想要了她们的命,何其容易。 “姜晏宁,这里是京城!”雍王妃愤愤不平地提醒她,就算她在西境杀过敌又如何,这里可是京城,她们也都不是一般人。 姜晏宁若敢在这里胡作非为,难道不怕给姜家惹祸吗? “京城又如何!堂堂贵族之女,用着下三滥的话辱没我家门,侮辱我阿娘阿姐,羞辱襄南侯府。此事拿到圣上面前分说,你看谁占理!”姜晏宁也不怵她。 打小二人便不对付,斗习惯了。 张相和襄南侯,一文一武。说不上斗,但多少是有些矛盾的。只不过两家大人心不和面和,从不把这些矛盾拿到台面上说。 但谁才是京城里拔尖的千金小姐,张嫣和姜晏宁可是谁都不服谁的。 “再让我听到,哪个背地里说我阿姐一句坏话的,我便撕烂她的嘴!”姜晏宁嚣张至极,不可一世。回头又瞧见了角落里的朱小娘和陆司遥,昔时曾经见过,有些印象,便也一并照应了。“哪个再敢招惹陆家人的,我就抽花了她的脸。听到了没有!” 第25章 还是朋友 姜晏宁说罢,尽可能地保持着优雅的姿态,向陆家母女点点头示意。 朝着店家丢下一袋碎银子,算是赔了方才打烂的那些东西,提步向店外走去。 陆司遥悄悄拉了拉朱小娘的衣袖,“小娘,我倒是觉着,这未来的嫂子颇为顺眼呢!” 朱小娘谨慎地瞪了陆司遥一眼,唯恐她跟着学坏了。 想着姜晏宁这脾气,或许是个好相处的。可未免有些太霸道了,简直担心她进了门,会不会给陆司昀招来麻烦。 不过经这么一场闹剧,店里的诸位贵女都老实了许多,不见了最初的气焰。 那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心虚地看着狼狈不堪的雍王妃,估计是在琢磨,究竟要站队雍王妃,还是要站队姜家的五姑娘。 从前觉着姜家的五姑娘是仗着雍王和皇后的势,才那般嚣张跋扈。 既是张嫣嫁给了雍王,理应灭了那姜晏宁的气势才对。 可不曾想,姜晏宁的嚣张——更甚。 这今后还是不要得罪姜家的好,姜晏宁本就是个不守规矩的,指不定还会做出些什么更出格的呢。比起雍王妃,她们更不想跟姜晏宁作对。 陆司遥细细打量着她们的反应,得意了。 看来这位新嫂子进门后,豫国公府的女眷也不用再看别家贵女的眼色了。 姜晏宁前脚出门,后脚就迎面遇上了赶来的雍王。 雍王急急赶来,就是听说张嫣带着府里的人要抓姜小五。 一看到姜晏宁,立刻就从马背上翻身跳了下来,不等骏马停稳,他人直接跑到了姜晏宁跟前,面带急切,前前后后地看了一个遍,“可有伤着?” 姜晏宁很是意外,看了看跟在雍王身后,喘着粗气的桓婴。 “殿下。”桓婴意识到什么,急忙拉住了雍王。 毕竟是在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让人瞧了去只怕又会惹出是非... ... “小五... ...我听说,我... ...我就赶来了。是我来晚了吗?他们可欺负你了?”雍王甚是担心,张嫣仗着雍王府的势力,带着雍王府的侍卫动姜晏宁。 “他们——欺负不了我。”姜晏宁说,“也没对我如何,雍王殿下不必在意。” “小五,我不是那个意思。”雍王担心姜晏宁误会了他的用意,刚想要解释,就被身旁的桓婴拦了下来。 桓婴不断在雍王身边轻咳,以示提醒。 “什么意思都好,只是如今你我,早就不是小时候那样了。如今就这么站在街上打个招呼,都难免招来闲话,惹人误会。” 姜晏宁有意与他保持距离。 想到刚刚那些贵女的发难,意识到她与雍王之间的关系,会被那些人拿来大做文章。 下一次,可能会听到更难听的话。 连她的家人,都会因此遭受刁难,特别是阿姐... ... “小五,你当真要嫁给陆夫子了吗?”雍王在桓婴的不断提醒下,尽力克制着自己,与姜晏宁保持着距离,却还是忍不住关心起她的婚事。 姜晏宁先是一愣。 想着这京城里传播消息的速度还真是快。 这会儿的功夫,恐怕城里每个角落都知晓,她姜家与陆家将要定亲的事了吧。 “此事,便不劳烦雍王殿下操心了吧。殿下不如多关心关心雍王妃,也免得她再到处找人的麻烦,我阿姐已经嫁人了,若因雍王妃的言行造成我阿姐的困扰,我定是要追究到底的。” 雍王侧目,看向桓婴。 桓婴领命退下。 “小五,我以为我们还是朋友... ...”雍王颇为失落。 本以为他们之间,即使不能再回到从前那般。 但好歹也算是朋友。 可自从姜晏宛嫁给了祁王,他自己另娶了张嫣开始。 姜家与他,就好像无形之间有了道分界线一样。 “当然。”姜晏宁很是平和,生气的时候已经过了。如今木已成舟,自己的小跟班到底是娶了自己的死对头,总不能因此怄一辈子的气吧。 “你若有事,还是可以来找我的。”雍王迫切说道,他不想因此和姜晏宁断了联系。 那个储君之位——原本就不是他更加想要的,没想到却因此弄丢了姜小五,得不偿失。只是如今才明白,似乎已经迟了很多。 “那... ...”姜晏宁脱口而出。 险些说出想要拜托他帮忙请太医的事。 可是转念一想,东宫尚危,太医院有名的太医此时都在东宫候着,就算是雍王去请,也必定会给他招惹来一身的麻烦。 雍王等着她继续说下去,看她的样子,猜到她一定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可姜晏宁选择了隐瞒,“好,要是真有事的话,我一定找你。” 她最终还是没有向雍王说出请求。 却不知,身后的一双眼睛早就恶狠狠地盯上了他们。 张嫣气得咬牙切齿,这么多年了,她始终介怀姜晏宁与雍王之间的关系。 桓婴无奈地搀扶着这位雍王妃上马车,一看她这副狼狈的样子,大概就能猜到是出自于哪位的手笔。暗暗叹了一口气,唉... ... 又让雍王妃瞧见了雍王和姜家五姑娘站在一起,只怕回去后,免不了还得大闹一场。 就连桓婴也没想到,雍王与姜家五姑娘的重逢,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告别了雍王,姜晏宁径自回到会仙楼上。 可远远地却瞧见——有个人已经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心想说谁这么不开眼啊,没看到雅间里的东西吗? 连她的位置也敢抢? 可越走近,就越觉得那个背影很是熟悉,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陆... ...陆夫子?”姜晏宁怎会想到,占了她的雅间,坐在她那一锅炙羊肉前的,竟会是她传闻中的未婚夫婿——陆司昀。 他怎么会在这儿?! 姜晏宁当时就觉得,脑子里各种想法层出不穷,快要炸了。 他为什么在这里?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刚刚的事情,他又瞧见了多少? 他瞧见自己同雍王说话了? 还是更早... ...他该不会是瞧见她在锦缎庄里,撒泼的样子了吧。 心想说坏了坏了,这还没答应嫁给他呢,就彻底败坏了自己在他心里的形象... ...如果有的话。 对啊。 姜晏宁心想,她什么样子是陆夫子没见过的?就连上课的时候趴在书案上睡觉,口水流了整本书,陆夫子都是瞧见过的呢。 索性就这么坐了过去,倒想看看,陆夫子要做什么。 雍王看着姜晏宁进入会仙楼的背影,向折身返回的桓婴说了句,“去查一下,姜小五这两日都去过什么地方,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桓婴很是好奇,“殿下,五姑娘这两日应该是在忙着议亲的事吧。” 雍王回过头来,目光深邃。 以他对姜晏宁的了解来看,姜晏宁刚刚一定是想跟他说什么来着,只是——不知是什么事,她或许是不希望带给他麻烦。 “是。”桓婴见雍王笃定,只好应下。离去之前,习惯性地抬起头,看向了会仙楼的二楼,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那是姜家五姑娘的位置... ... 只是,陆司昀? 桓婴竟意外瞧见陆司昀坐在了姜晏宁的对面,随即惊慌地看向雍王,好在雍王并未察觉,已经上了马,调转了马头。 这才松了口气。 第26章 暧昧 “看见我,很意外?”陆司昀故作疑惑地问,眉眼间却不见丝毫不解。 他只是故意在逗弄姜晏宁罢了。 方才她好生威风,这会儿到了他面前,那威风劲儿就减了不少。不难想到她是诧异——竟会在这里遇上他,毫无心理准备罢了。 “不、不意外。”姜晏宁话一出口,自己都后悔了。 怎么口吃了,这谁听不出来有问题啊。 要不要嫁给他,她还没想到理由呢,这会儿突然间见了,只觉得有些尴尬。“陆夫子,方才... ...你都瞧见了?” 姜晏宁小心翼翼地问。 她也不知自己想要个什么样的答案。 陆司昀在这里坐了多久,瞧了多久?就算他并未瞧见姜晏宁在锦缎庄里的嚣张跋扈,也会看到她在街上与雍王站在一处吧。 退一步说,即使他真的什么都没有瞧见,那回去后... ...必然会从陆家朱小娘和二姑娘处,听说今日发生在锦缎庄里的事情吧。 怎样都逃不过去的。 姜晏宁心中好生别扭,她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别扭。 来求娶的人是他,又不是自己哭着闹着,非要嫁给他不可。 可心里有那么点失落。 她是喜欢他的,毋庸置疑。 起码,是超过学生对夫子的那种喜欢,偏偏就在这样一个他来求娶的时候,就让他瞧见了自己最不想展现在他面前的样子。 姜晏宁心想,本可以在他面前留下些好看的样子,非要做这一副跋扈的样子,说不定会让他小瞧了去。 “第四次了。”陆司昀见怪不怪地抬起左臂,伸展衣袖,整理着袖口翻起的边。 “啊?”姜晏宁一愣,她怎么没有听懂。 却听陆司昀不紧不慢地解释道,“这是我第四次,见你为你阿姐的事发脾气了。” 他没有否认,方才瞧见了锦缎庄里的那一幕。 也对!刚刚锦缎庄里闹得那么大,整个京城之中有头有脸的女眷们都在那了,就连路过的百姓、运货的苦力、附近的商贩,都忍不住停下脚步向里面张望瞧个热闹。 姜家五姑娘大战雍王妃。 明日一早定是传遍整个京城的“趣闻”。 “第一次,是你阿姐与卢家退亲。我虽不知内里发生了些什么,但也是亲眼瞧见,卢家那位大公子苦苦挽留,你阿姐甚是委屈。你从侯府大门内冲出来,一脚就踹在了人家胸口,可谓是人仰马翻,听说那位卢大公子被抬回去后,整整休养了四个多月才见好转。” 陆司昀是亲眼见过的,姜晏宁为护其阿姐,在襄南侯府门前对卢大公子大打出手。 此事幸得皇后娘娘出面——不过也有人说,是雍王请了皇后亲去的卢家,探望重伤在身的卢大公子,才算是将此事压下... ... “好像是有,这么... ...回事吧。”姜晏宁心虚,一双眼睛四处寻摸,甚至不敢去看陆司昀。 陆司昀莞尔一笑,接着说道,“第二次,是祁王提亲... ...” 说到这儿,陆司昀故意顿了顿。 毕竟那时——也是他陪着祁王,前去襄南侯府提亲的。 当时的姜晏宁,以为二姐姐姜晏宛是受到祁王胁迫,为了让她不至于落到皇后手里,才会匆忙答应祁王的亲事。 堵在门口,差点连祁王都给揍了。 前去送聘礼的人堵了一整条街,愣是没有一个敢冒头闯进去的。 好在祁王不是卢大公子那种文质彬彬、不通拳脚的人,姜小五在这未来姐夫面前,也是三两下就被控制住了——但,她咬人啊。 她是真的咬人。 那时候她才八九岁,祁王骗了她,说她阿姐在身后,趁着姜小五扭头,上前就制住了她,冲着抬聘礼的下人大喊,“快点抬进去。” 谁知姜小五低头就一口,然后就听祁王殿下嚎了一嗓子。 这丫头也是实在,咬住了说啥不撒口,给站在一旁的一群人急得呀。 她阿娘都要让人去厨房里拿芹菜了,说是姜小五最讨厌芹菜的味道,要抹在她的嘴边,看她松不松嘴。 然后她阿姐闻讯就出来了。 姜晏宁嗷了一声,扑在她阿姐怀里大哭,跟受了好大欺负似的。 姜晏宛那个心疼啊,怒斥这许多人就欺负小五一个。 当真是没处说理去。 祁王手上留了个牙印,许多年都未能除掉,那就是姜晏宁的杰作。 当时个子小小的她,站在襄南侯府门前,脸上还挂着泪,硬生生把姜晏宛挡在身后。非要祁王发下毒誓,“此生不负姜晏宛”。 这才有了祁王和姜晏宛后面的故事。 姜晏宁在陆司昀的提醒下,回忆起当时的窘态,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祁王思慕于阿姐。 即使姜晏宁那时候年纪还小,却也看得出来。 祁王把阿姐宝贝得很,即使没有在姜晏宁的逼迫下发下毒誓,当时的他,也是绝不会负了阿姐的。 只不过... ... 姜晏宁想到祁王府里的那位侧妃,心里对于祁王这个姐夫的意见就涌了出来。“第三次,就是刚刚?” 那四次呢? 姜晏宁想来想去,都没有第四次了吧。 “你忘了?在你随姜侯回城的当日,曾经闯到祁王府上,怒斥祁王偏宠侧妃,而忽略了你阿姐的感受。”陆司昀也不是要揭她的短。 只是想到那时候,姜晏宁气冲冲要吃人的模样,就觉得好笑。 该死的,她把这回事给忘了... ...所以,闯进祁王府质问祁王,是第三次。今日之事,算是第四次了... ... 难怪陆夫子会说,这是他见过的——姜晏宁为她阿姐发的第四次脾气。 “其实,我很羡慕你们家兄弟姐妹间的感情。”陆司昀道,语气里不难听出真心,“你与你阿姐虽非一母同胞,却相互牵挂,相互惦念,都可以对方豁出去。这份感情很难得。” “有何好羡慕的,方才我也见了夫子你的妹妹啊,年岁好像比我还要小一些,却也是个... ...看起来很温顺的人呢。”姜晏宁对陆司遥的第一印象不错。 她看得出来,要不是她先站了出来,听得那些贵眷们侮辱自己兄长,陆司遥恐怕也是要发脾气的。 这样的性子,很好。 “遥儿,是朱小娘的女儿。”陆司昀端起桌上的杯子,轻抿了一口,却皱起了眉头。 “诶!?”姜晏宁想要阻拦,却已经来不及了。 只因陆司昀所用——恰好是她的杯子。 她杯中所饮实非茶水,而是... ... 陆司昀轻咳了一声,显然并未料到杯中竟是酒水,一时间还有些呛着。 “... ...我是自己喝着玩的,没想到夫子会用我的杯子。”姜晏宁看到陆司昀唇边挂着的酒水,立刻掏出帕子,赎罪般地上前去帮忙擦拭。 她半个身子倾向陆司昀,心无旁骛地擦去陆司昀咳出的酒水。 这一举动... ... 令陆司昀面颊泛红。 “我自己来就好。”他说着,便要伸手去接姜晏宁手里的帕子,谁知却刚好将手覆在了姜晏宁的小手之上。 两个人都是一怔,立刻反应过来。 姜晏宁急忙抽回了手,做到了对面,帕子也顺势落在了地上。 第27章 我属意于你 “无妨。” 倒是陆司昀率先镇定下来,也不知是真的镇定,还是... ...故作镇定。 只见他弯下身子,捡起姜晏宁落在地上的帕子,小心折好,放在桌子上。 “方才与你说到朱小娘,她是我父亲的侧室。我母亲秦大娘子16岁嫁与我父亲为妻,她比我父亲小两岁。两年后生下了我,却因难产伤了身子,难再有孕。我13岁那年,母亲做主抬了朱小娘进门,给父亲做侧室。朱小娘的父亲,是翼州县衙门的文书。” “翼州?”姜晏宁很是诧异。 她是知道翼州的,翼州临近西境,她随父兄在西境抗敌,自是途经过翼州的。 那里常年遭受战乱侵扰,地处荒凉不利于种植。 翼州很穷,穷得超乎想象。 她跟随父兄到达西境的第二年,赶上翼州天灾,颗粒无收,城中百姓饿的呀... ... 70岁的老知县拿出家里的田地房产,求姜侯帮忙,借贷些银钱,请京城运送些粮食救急。姜晏宁的父亲见状,于心不忍上书京城,请求圣上向翼州拨些赈灾粮食。 可偏偏就是张相!极力阻止! 最终,圣上妥协于张相,没有向翼州拨放赈灾粮款。 姜崇晦无奈,让姜晏宁带上亲笔手书,跑了一趟江南,求助于曹大娘子的娘家——也就是姜晏宁的外祖父。 姜晏宁的外祖父曹嗔,接到这位侯爷女婿的手信后。二话没说,当即召集本地粮商,四天之内凑出整整八百石粮食,由姜晏宁和江南当地的多个镖局联手押送,日夜赶路,一个半月内将粮食一粒不少的押送到了翼州。 这才解了翼州的燃眉之急。 “你外祖父慷慨解囊,曾救翼州百姓于水火的事,早已传开。翼州之穷,想必你也曾亲眼目睹吧。”陆司昀试问。 回想那时,圣上听信张相之言,弃翼州于不顾,满朝哗然。 而江南首富曹嗔在得到襄南侯授意后,召集江南富户、粮商,筹得八百石粮食送往翼州救助同胞。此壮举,令无数人折服。 姜晏宁点头,她从没见过像翼州那么惨的。 当年花白胡子的老知县,端着自家少得可怜的那两三张地契、房契,跪在大营外面,求阿爹救济翼州之时,姜晏宁就站在大哥哥姜清倬身旁。 那一幕时至今日都令她深感震撼。 一个知县,穷得连件完整的衣裳都没有,破旧的长袍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满是补丁。她襄南侯府便是一个做苦力的下人,穿得都比一个知县要好。 那两三张贫瘠之地的房契、地契,便是都卖了,也未必能在京城最好的馆子里,吃一顿好的。 “朱小娘家世清白,只是自幼长大的环境略微穷苦了些,我母亲挑中了当时年仅19岁的她,来做我父亲的侧室。两年后,她就生下了遥儿。” 陆司昀将自己家里的情况,大致向姜晏宁说了清楚。 “19岁?两年后... ...那陆司遥今年... ...”姜晏宁掰着手指头在算。 “13岁,她比你正好小两岁。”陆司昀道。 “那你家,就你们兄妹两个?”而且,哥哥比妹妹整整大14岁... ...难怪,陆夫子会说羡慕她与她阿姐的感情。 “父亲膝下,就我与遥儿兄妹两个。我还有两个叔父。岳大娘子是我二叔的妻子,我二叔早些年因意外而丧,父亲便将二叔的妻子岳大娘子,和二叔唯一的儿子陆司徽,接回了家中照应。” 陆家人丁单薄,是想着他们孤儿寡母的不容易,便将他们接回到了陆家生活。 陆司昀稍稍缓了口气,又接着说,“三叔外放,一家人生活在外地,偶尔逢年过年的回京述职之时,才得以见上一面。与我父和二叔不同,三叔妻妾众多,子女也多。不过,人很风趣,很好相处。” 那还真是... ...不同。 姜晏宁印象中的豫国公,大约是个刻板、守礼、正直、仁信的国公爷。再想象陆司昀这位妻妾众多的三叔... ... 真难想象,会是什么样子。 “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姑母,外嫁溯州李氏,三五年才会回来一趟。”陆司昀说。“目前,陆家关系比较近的亲戚,就这么多了。” “噢... ...”姜晏宁听得出神。 心想说果然家大业大,这亲戚也多,盘根错节的竟有这许多关系。 只是转念一想,便又愣住了。“可是夫子,与我说这些... ...是为何意啊?” 陆司昀好端端的,跟她说起陆家的亲戚关系,这是何用意? “将来你嫁入陆家,这些关系自然是要先熟悉一下的。不过你不必担心,你年纪小,母亲会帮你的。”他说。 “我... ...我可还没,没答应呢。”姜晏宁面上火烧火燎的。 怎的,这就安排起了她婚后的日常? 她还未答应要嫁给陆司昀。 “没关系。先记着,总没有坏处。”陆司昀也不反驳,但听他那意思,似乎笃定了姜晏宁一定用得上似的。 “陆夫子,你真的——要娶我吗?你不后悔吗?我,我这个样子... ...”姜晏宁极不自信。 她只是觉着,若非阿姐和祁王的意思,陆家怎么可能接受她这样的,做陆家的媳妇呢? “是,我属意于你。”陆司昀直言。 属意?属意... ... 姜晏宁愣在了当场,属意的意思是... ...他... ... “可是我们的很多习惯都不一样啊。”姜晏宁还有顾虑。 “没关系,你愿意改的,可以改。不愿改的,我会尝试着接受。”陆司昀明显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了,他和姜晏宁之间相差了整整12岁。 姜家是武将出身,姜晏宁随着父兄在西境待了三年,带过兵,打过仗。她与京城里那些养在深闺的淑女自是不同,不喜欢读书,不喜欢背那些文绉绉的话。 这些,他全都能接受。 “那我要是嫁给你,是不是就不能习武了?”姜晏宁担心地问。 陆司昀认真思考了下,“习武并无坏处,还可强身健体,只是不要过度伤身便好。我院子后面的花园里有处空地,可以为你修建一处专门练武的地方。” “... ...”姜晏宁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又问,“那我,是不是就不能经常出来,吃肉,喝酒了?” 经常出来吃肉、喝酒... ... 陆司昀皱起眉头,思索片刻。“已婚的妇人若是常常外出,确实于礼不合,容易惹人说起闲话。你若是喜欢吃肉、喝酒,我们大可以在婚后,将自己院子里的小厨房收拾出来,你若是想吃,可以让厨娘、下人们弄给你i吃。如果你还是想要出来吃,我会尽量抽出时间,带你出来。” 这下,好像确实没什么理由拒绝了。 第28章 姑祖母病危 “你当真想好了?”曹大娘子自姜晏宁身后绕过,挡在面前。 “……”姜晏宁愣了片刻。 完全是被亲娘的反应吓到了。 “她既然有了主意,就听她的吧。”姜侯在一旁打着圆场,并且在看到其他人有意发问的时候,还特意用手势往下压了压,让大家不要问那么多。 如今这样的结果不是正好吗? 秦贵妃有意促成姜家与陆家的联姻,好借此巩固祁王的势力。 这件事交给了祁王妃姜晏宛来办。 正好陆司昀对迎娶小自己12岁的姜晏宁并无异议。 自家小五也不再抗拒嫁给陆司昀。 如此,皆大欢喜。 “宁儿... ...”还是姜清倬站了出来,不顾父亲的反对,坐在小宁儿面前,“你一定要想清楚了。这事一旦定了,可就没得反悔了。” “就是就是。”曹大娘子难得如此赞同嫡长子,“宁儿,你要想清楚,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你若不愿意,有母亲和你大哥哥给你做主呢。” “你们。”姜崇晦气得跳脚,他们这是将自己排挤在外了啊。“又不是我逼着宁儿要嫁,你们倒是一副我要把她卖了的样子!这是做什么!?明日,陆家便要来问最后答案了,嫁与不嫁总要有个结果的吧,你们希望我怎么回答?” 姜晏宁受不了他们了,唠唠叨叨个没完。 不管嫁与不嫁,他们都能吵个没完没了。“停!!!” 一声喝止,议论纷纷的厅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姜晏宁站起身来,眼神里透着对未来的迷茫,她说,“嫁。” 反正都要嫁的,横竖也躲不过去。 厅内自是有为她高兴,也有为她担忧。 她心事忡忡,不想听家人那些唠叨,扰乱她的思绪。 起身就要离开。 可刚走到门口,便听到了姑祖母宜兰苑传来的消息——姑老太太不行了。 “什么?!” 一群人匆匆赶往宜兰苑。 姑祖母已经陷入昏迷,什么都不知道了。 “姑祖母!”小宁儿最是伤心,凑上去拉着姑祖母的手哭得喘不上气来,“去请太医啊!去请太医!姑祖母... ...” “不可。”苏妈妈抹着眼泪,转述着姑老太太昏迷前的嘱托,“老太太昏迷前特意叮嘱了,无论如何不可去宫里请太医,免得连累姜家。” “还有别的办法吗?”曹大娘子问向四周围,“我们去请别的大夫,多得是有本事的,还怕请不来吗?钱妈妈,你立刻套车去请京城里所有的大夫,不论花多少钱... ...” “没用的。”姜崇晦痛心地说。 太子病重。 眼下满京城里但凡叫得出名字的大夫,都被太医院请去了,圣上最是疼爱太子,恨不得把这天底下所有的大夫都请去,给太子治病。 便是用最贵的药,也是用得起的。 “那又如何... ...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姑祖母死吗。”姜晏宁泪眼婆娑地抬起头来怒吼。 却听外面的小厮来报,说是太子妃到。 一屋子的人都傻了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点发懵。 姜家素来与东宫没什么往来。 太子病重,太子妃突然造访,是何用意? 姜崇晦看了看长子姜清倬,眼神里透出不安,猜测着太子妃深夜造访的各种可能性。 姜清倬上前劝道,“父亲,不论如何,太子一日身在太子位,太子妃就是太子妃,我们总要迎驾的。” 姜崇晦点了点头,他当然明白这些道理。 于是一家人留下两个小娘照顾昏迷的姑祖母,其他人前往门前迎驾。 太子妃匆匆进门,只道是受人之托,才走得这一趟。 “... ...还因太子病重,所以请姜侯莫要声张。” 说罢,便唤来了跟在身后的乔太医。 “这是... ...”姜崇晦愣住,不知道太子妃这是何意。 “有人求到了太子跟前,说是姜家姑祖母病重,希望太子能借太医一用。”太子妃说着,意味深长地看向了,跟在曹大娘子身后的姜晏宁,苦涩一笑。又对姜侯说起,“姜侯、曹大娘子,还不快引太医去为老太太瞧瞧去?” “噢!对对!”姜侯抬手,便要让曹大娘子领太医去往宜兰苑。 却又瞧见太子妃眼神里露出些许异样,才明白了用意。 “太医不便单独前来,所以本宫只是受太子之意,送太医过来罢了。姜侯就请放心的去吧。如果可以,能否请五姑娘陪同本宫,在姜家的园子里走一走?” 太子妃说罢,便向姜晏宁伸出了手。 曹大娘子在身后推了姜晏宁一把,姜晏宁莫名被推到了跟前,只好低着头,双手奉上,去迎太子妃的手。 太子妃握住了姜晏宁的手。 那白皙的玉手,冰冷得像是没了体温似的。 姜晏宁一怔,随即又低下了头。 太子妃笑了。 姜崇晦只好先行告退,与曹大娘子一起,领着太医往宜兰苑去。 “走吧,我们随便走走。”太子妃拉着姜晏宁的手,向一旁走去。 留下了姜家的兄弟三人,愣在原地。 “大哥,太子妃这是何意,她单独找上了小五,不会有什么事吧?”姜清佑很是担心。 小五那个没心没肺的,太子妃这样冒然找上了她,不会惹什么麻烦吧?想想近来发生在小五身上的事,太子妃挑中小五陪同,难道是因为陆家和姜家的婚事? 可姜清倬的心思,却不在太子妃找小宁儿是何目的上。 他更在意的是,“你们说,是谁跑到太子跟前,请太子借太医给姑祖母看病的?” 按着太子妃的话,应该是有这么一个人,为姑祖母的事情求到了太子跟前。 太子病得都起不来身了,所有的太医都候在东宫。 太子受人之托,还特意让太子妃带着太医跑了这一趟。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似的。 “难道是陆家?”姜清伦大胆猜测。 陆家好歹有一定的身份地位。 说不定会为了将要成为一家人的姜家,特意去宫里请了太医呢? 姜清倬却摇了摇头,“我感觉不像。国公爷即便有心帮忙,也断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求太子,此事成了还好,若是不成,陆家和姜家都会有麻烦。国公爷不会是这样没有分寸的人。” 这一说法,很快就获得了其他两兄弟的赞同。 若不是国公爷,还会是谁呢? “管他是谁呢?能请来太医为姑祖母治病,就是咱们姜家的恩人,日后知道是谁了,回报给他就是。” 姜清佑不以为意,大抵觉得——祁王和秦贵妃的可能性更高一些。 怎的来看,姜晏宛也算是促成了陆家和姜家的联姻,自是要给她一些面子,为姜家请来太医给姑老太太治病的吧。 第29章 太子妃的托付 “... ...太子妃若是觉得冷,大可以去屋里坐坐,我——臣女让人为您备上热汤,暖暖身子。”姜晏宁觉得,太子妃的手那样冰凉,许是这天气冻的。 太子妃听到她这么说,却忽而就笑了。 她进宫许多年,却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般关心她。 是真心的,因为她这个人,而关心她。 姜晏宁却不知她在笑什么。 “九年了,你还是这般的性子,真好。”太子妃很是羡慕,女儿家生活在这举步维艰的京城里,九年都不曾变过性子,本就是一种幸运。“不记得了吗?你六岁那年头次进宫,我们就见过的。” 六岁?是第一次进宫的那次啊... ...姜晏宁为难地说,“臣女第一次进宫,哪里敢抬头看向各位贵人,只有低着头,聆听教训的份儿罢了。” 太子妃轻掩着嘴角,笑出了声,“也是,你那时候确实很紧张呢。” 回想起姜晏宁刚进宫的那一次,实在好笑得很。 太子妃道,“我入宫久了,常见到一些头次面见陛下的人,他们都很紧张。可你好像更害怕你阿姐似的。” “那是自然,刚知道自己要进宫赴宴,还没顾上高兴呢,就从早到晚地被阿姐拖着教训,见了贵人们如何行礼,贵人问话如何回答... ...一大堆的规矩,可没想到当时吃得好好的,突然就被皇后娘娘叫到跟前回话了,把阿姐精心教的那些——全都给忘了。”姜晏宁嘟囔着。 那时候,可真丢脸呀。 不过皇宫里吃的是真好,好多菜色是她见都没见过的。 吃得是开心了,开心得竟什么都忘了... ... “... ...那也是我和殿下,参加的最后一次盛宴了。” 太子妃的语气里,有着很明显的担忧。 她在担心太子的病情。 也在担心自己的将来。 自九年前那一场盛宴之后,太子的病就越来越严重,无法久坐,不能劳累,动辄便会呕血。 从此以后,只能养在东宫里闭门不出,她作为太子妃,侍候在太子身边,听尽了闲言碎语。 “太子妃,太子的病... ...真的那么严重吗?” 姜晏宁恍惚间问出了一个——大为不敬的问题,意识过来之后,她立刻想要改口。 却见太子妃并不在意,还向她摇摇头,表示没有关系。 她小心翼翼地牵着姜晏宁的手,目光中或有无奈。“太子病了许久,能撑到今日已是上天眷顾,不敢再奢求什么了。” 姜晏宁曾听雍王说起过,先皇后萧氏拢共为圣上生下过四个子女。 嫡长子出生不足百日便夭折,二皇子便是如今的太子,出生的那一日就被立为了太子。然后是四皇子穆王,和长乐公主。 萧皇后在世时,身体就不太好,生下的孩子们也都是病病殃殃的。 太子养在东宫,受尽了圣上宠爱,但身体状况却十分令人担忧,一直拖到了这个年岁,耗到了油尽灯枯。 大家都知道太子难以继承大统,所以太子妃人选…… 眼前这位太子妃,出身于没落的贵族。家族早已没了实权,空有虚名而已。 她与太子成婚十五载,如今不过二十七岁的年纪,膝下并无子嗣。 一旦太子殁了,极有可能被拖去殉葬。 姜晏宁是可怜她的。 她与宫里那些贵人不同。 她是温和,简单的。 这便是今日,姜晏宁对她的第一印象。 “太子妃可是要与我……说些什么?”姜晏宁能够感觉得到,太子妃特意支开阿爹阿娘,把她叫到这里来,是有话要同她说的。 “五姑娘……”稍稍犹豫后,太子妃开了口,“若是,若是日后我殉葬于太子,可否看在今日的事上,替我……照拂我的家人?” 照拂……太子妃的家人? 姜晏宁很是意外,太子妃这话,就好像知晓了自己的结局,在做临终前的安排。 “可是太子妃为何,为何交托于我……”姜晏宁不懂,难道太子妃身边,没有更加亲近的可信之人了吗? 如此之事,竟然交托给她这么一个——连认识都算不上的人。 未免也太草率了吧。 “太子的病,恐怕拖不了多久了,总会有那一天的。我作为太子妃,却未能给太子诞下子嗣,必是要殉葬的。” 太子妃很坦然,想到会为太子殉葬,看不出丝毫不甘。 她说,“成婚十五载,我刚嫁进宫里的时候,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丫头,什么都不懂,只能茫然地望着周围,幸好——遇见的是他。” 太子妃出身于早已没落的名门贵族,父亲故去得早,家中是其二叔当家。 听闻圣上要为太子择选太子妃,挑中了他家,于是便将大哥的独女送进了宫里。 “我自幼与瞎眼的母亲相依为命,受二叔照顾颇多,若非二叔偶尔送来米粟,只怕早已饿死。想着若我嫁进宫里,能为家族带来好处,也算是报答他们了。只是时至今日,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的母亲……” 太子妃幼时过得很苦。 说是二叔偶尔送来米粟,其实一年到头也不见得能有一两回,都是一些少得可怜的旧粮而已。 圣上挑中了他家,既不会影响大局,出身也尚可匹配。二叔接到圣旨,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差事,于是才想起了她。 她为了报答二叔这么多年来,对她们母女的照拂,自愿进宫。 然后,就遇见了太子。 太子的身体不好,难有子嗣,但是对她却是温柔体贴,呵护备至的。 明里暗里的,为她家求了不少的赏赐,娘家家族过得好了,二叔对她母亲照顾得更好了。 她感激太子这么多年来的宠爱与呵护,自愿为他殉葬。 唯一挂怀之事,便是她瞎眼的母亲。 一旦太子殁了,太子妃随之殉葬,娘家失去庇护,太子妃担心自己瞎眼的母亲会无人照料。 她特地走这一趟,为姜家送来太医,只为一个人情。——向姜晏宁所求,便是盲母有所托付。 “太子殁后,继任太子的人选,不外乎是祁王或者雍王。雍王与你青梅竹马,这份情意无可代替。祁王是你姐夫,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人……横竖不论是谁,你都有这个能力。”太子妃并不隐瞒她的谋算。 新任太子定在这二位之中,不论是谁,姜晏宁都是占尽优势的,也只有她可以完成托付。 “好。”姜晏宁应了,“太子重病,太子妃亦可不顾后果的跑这一趟,为臣女的姑祖母送来太医相救。这份情义,姜晏宁记下了,他日若有机会,定全力相报。” 第30章 宫中大乱 太子重病,却有人将卢太医送出了宫。 虽然只是短短的两个时辰,但此事被陛下知晓后,还是惹来了圣怒。 陛下扬言要严惩,查到了太子妃身上。 病重的太子从床榻上摔了下来,护住了跪在一旁面临处罚的太子妃。 “……父皇,是儿臣的主意,一切都是儿臣的主意!父皇若是要责罚,就请责罚儿臣吧。” 陛下当即心疼坏了,就要去搀扶太子。 “你如今还病着,你怎知道他们调太医是去作甚了?朕是生气,你都病成这样了,这些在你跟前伺候的人,竟还是这般的肆意妄为!” 陛下质问太子妃,太子病重之时,她带着太医出宫,到底去哪儿了。 太子妃却不好作答,悄悄看了看太子,低着头跪在陛下面前,一言不发。 皇后坐在一旁,镇定自若,只盼他们错得更多些。 “还不说?来人啊!”陛下气急,召来了宫人。 “是襄南侯府!”一直守着太子妃的嬷嬷看不下去了,生怕太子妃因此事受到连累,索性说出。 “襄南侯府?” “是,襄南侯府,姜家!姜家的姑老太太也病重,无处求医,这才……”嬷嬷不顾太子妃的阻拦说出真相, “姜家……好啊,姜崇晦,你竟敢……”陛下对姜家是有心结的,眼下,太子重病,姜家一个姑老太太生病,倒重过太子了。“来人,来人啊!” “是我求太子和太子妃,太子才答应借太医的!太子妃是替我跑的这一趟!” 雍王高声叫嚷着,快走进了东宫大门,扑通跪倒在陛下面前。 “此事与太子妃无关,与姜家也无关,父皇要罚,就罚儿臣吧!” 说得慷慨激昂,大义无悔。 从他选择向太子张口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早有心理准备。 “你……”陛下险些被气得吐血,“姜家,姜晏宁……你还是放不下她是不是!你……” 皇后原本事不关己地坐在一旁看好戏,谁知自己儿子突然冲了出来,顿时傻眼。 “陛下,睿儿虽是一时糊涂,但绝不可能还与姜家姑娘有何牵扯了呀。你,你倒是说话啊,告诉你父皇,你只是……对……陛下,睿儿年幼时在姜家读书,自是与姜家的人熟悉,听闻姑老太太病重又怎能坐视不理……” 皇后拉扯着雍王,要他向陛下澄清。 心里早已恨死了姜晏宁,每次遇到她,雍王在陛下面前就总是犯错。 可任凭皇后怎样开脱,雍王都拒绝承认自己与姜晏宁无关。 “你、你真是朕的好儿子!为了一个姜晏宁,你忤逆朕多少次了?!一个姜晏宁,一个姜晏宁就让你……让你着了魔了!” 陛下怒斥。 从一旁宫人手中接过果盘,直接砸向了雍王。雍王跪在地上也不闪躲,他喜欢姜晏宁,曾为了权势弄丢了她,如今一切责罚对他而言都心甘情愿。 可他越是坚持,陛下就越是气愤。 什么果盘啊,茶具啊……但凡能够摸得到的,通通丢向雍王。 吓得跪在一旁的太子妃都傻了眼,何曾见过陛下如此生气。 太子想要阻拦,却拦不住。 皇后唯恐儿子受伤,不顾仪态地扑到儿子身上,硬是替他捱了那些。 “父皇!”张嫣得到消息,匆匆赶来,却看到殿内狼狈的这一幕。 “你来做什么!”皇后怒斥,这般仪态让她瞧去,自己这婆母还有何威严。“还不快回去!” “父皇,母后……雍王殿下是为了妾的事,才会向太子殿下借太医,为姜家姑老太太治病。”张嫣顺势也跪了下来,说出一句令在场所有人都深感震惊的话来。 “你胡说什么。”雍王斥责,他不想让张嫣再搅进他与姜小五之间,“此事与你何干。” “怎么回事?”皇后却顺着张嫣的话茬问了下来。 “回父皇母后的话,妾与殿下成婚以来,时常介怀姜晏宁的存在……”张嫣说。 “你闭嘴。”雍王试图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只是不想从她的口中听到姜小五的名字。 “所幸那时,姜晏宁随其父兄去了西境,妾才觉得心中好过了些。可是突然听闻姜晏宁又回来了,妾心中对她的妒恶又增了几倍,昨日在京城的一个锦缎庄里,妾纵容身边的人诋毁姜晏宁与其家人,正巧被她听到了,她与妾发生了冲突。”张嫣不顾雍王阻拦,执意说出,“妾本理亏,不该因一时之气辱没襄南侯府,雍王殿下是为了替妾弥补,才会请太子殿下派遣太医前往姜家,为姜家的姑老太太治病,化解妾与姜家的矛盾……” 张嫣的说辞,似乎合情合理。 即便陛下有意责罚雍王,但雍王妃张嫣已将所有过错揽到了她自己的身上。 皇后看出了陛下的意思,出声训斥,“雍王妃,你怎可如此糊涂。襄南侯府是陛下倚重的重臣,你此举险些连累了殿下,你可知罪!” “是,妾知罪,听凭皇后娘娘责罚。”张嫣低头不再狡辩,将此事一并认下。 “那便罚你……”皇后特意看了看儿子,下了狠心,“那便罚你禁足于雍王府内,非诏不得出府!” “是,多谢母后恩典。”张嫣面无表情地领了罚,自顾自地退了出去。 太子和太子妃相视一眼,松了口气。 雍王听得皇后的一通训斥,迟了许久,才从宫里乘马车回到雍王府。 拖着疲惫的身子,一进大门,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等候多时的雍王妃张嫣。 他对张嫣视若无睹,径自走过了她的身边,朝着书房走去。 “若早知如此,当年,我便不该嫁你。”张嫣突然大声说道,她的声音回荡在庭院中,清冷落寞。“你以为只有你后悔吗?我也在后悔!我以为我赢了她姜晏宁,却不想,我彻彻底底地输给了她。” 她恨姜晏宁。 这三年来,每时每刻都恨。 想到姜晏宁三个字,她都恨不得撕碎了,咬烂了,吞进肚子里。 “可你为何不娶她呢?你那么爱她,那么在乎她。你该娶她的呀,你怎么就为了我张家的势力,放弃了她呢?”张嫣故意当着雍王的面这么说道。 成婚三年来,从无恩爱。 只有不断地相互伤害,雍王对她视若无睹,她是人前尊贵的雍王妃,是皇后的儿媳!可是私下里,却是一个从不受丈夫疼爱的可怜女人! 这一切,都只是因为,她丈夫心里装着一个别的女人! 怎能不恨。 所嫁非人,是她的痛。 痛失所爱,是雍王心上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她知道,唯有姜晏宁的事,能够刺激他,令他对自己有所反应,“可惜啊,她要嫁给别人了,你当做宝贝的姜晏宁!就要嫁给陆司昀了!” “你说够了吗。” 雍王丢下一句话,走了。 “没有!……他们大婚,我还要以雍王府的名义送去贺礼!祝他们永结同心,早生贵子!”张嫣站在原地,对着雍王的背影歇斯底里地大喊着。 第31章 明年的兰花 豫国公一早便带着小公爷陆司昀,以及备好的聘礼前来姜家等候回答了。 襄南侯姜崇晦的脸,那么老黑。 豫国公和襄南侯就这么坐着,谁也不想先开口,在未来亲家面前失了气势。 “小公爷,我家姑娘邀您花园一见。”春喜怯怯地跑来,替自家姑娘传话。 陆司昀起身同堂前的襄南侯夫妇行了礼,便随着春喜来到花园。 远远地,就瞧见姜晏宁坐在亭子里,百无聊赖地等着。 春喜已领着陆司昀走到了近处,却见姑娘还在神游尚未回神。 “姑娘……姑娘,姑娘!”春喜忍无可忍,叫醒了正在做梦的姜晏宁,随后恢复柔声道,“姑娘,小公爷来了。” “嗯?”姜晏宁偏过头,瞧见了跟在春喜身后的陆司昀,突然就笑了。她告诉春喜,“你先下去吧。” 春喜还有些不放心,仔细打量了陆司昀好几遍,才惴惴不安地退到了一旁去守着。 “今日,你该给我答案了。” 陆司昀对她说。 “那,陆夫子可还记得,答应过我什么?”姜晏宁故意发问,想看看陆司昀是否记得。 说话间,陆司昀微微一笑,从袖中——掏出一方手帕。 “这是……”原本还在期待是什么花,姜晏宁一下子就有点不知所措了。 这帕子,分明是……她的? 她隐约记得,那个时候她与陆司昀在会仙楼说话,临走的时候不慎把帕子落下了。 陆司昀当着她的面,缓缓将叠起的帕子展开,玉色的帕子上——竟多了一支兰花? 姜晏宁这才觉得有些惊喜,脸上的担心渐渐褪去,只剩下……疑惑。 “陆夫子当真敷衍,我要你折一支出门时所看到最好看的花,你却在我落下的帕子上画了这样一支兰花……” 姜晏宁虽然惊喜,但这样的结果,显然还不是她想要的。 谁知话音未落,陆司昀突然从展开的帕子后面,神奇地变出一支兰花来! “……!!!” 姜晏宁这次,是真的被感动到了。 “是不是我的表演,看上去破绽太多了!”陆司昀头一次这么没有信心,只因为这样的事确实是第一次做。“我跟百里学了两天,勉强做成这个样子,是不是有点失望了?” 姜晏宁从他手中接过兰花,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儿摇头。 “那你的意思是,不好……还是?”陆司昀无法确定她这摇头,到底代表什么。 “很好!”姜晏宁给予了十分肯定的回答,“根本就没有破绽!” “那就好。”陆司昀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见她喜欢,便觉着很欣慰,所幸这两日的苦练没有白费。 “可是……帕子上的兰花,和这支兰花之间,有什么关系呢?” 姜晏宁不懂,若只是变个戏法,为何还要煞费苦心地,在帕子上画一支兰花呢? “你说,要我出门时看到的最好看的那支花。恰好我房前种着一片兰花,每次打开门必然会看到,我本想着挑一支最好看的给你带来,却又担心三日之期太久,原本最好看的那一支变得不好看了。于是,我将亲眼看到的最好看的那一支画下来,一并带给你。” 陆司昀的笑靥,在清晨微光的映衬下,格外好看。 姜晏宁看得心动,猛地,脸红了。 她想起了六岁那年,第一次在正旦盛宴上看到他的时候,便觉着他很好看。“那……这是画上那支最最好看的吗?” 她摇了摇手里的兰花,问道。 “不是。”陆司昀有些遗憾,可转而又说,“不过明年,你便可以亲眼看到,最好看的那一支了。” 明年……亲眼看到? 姜晏宁猛地反应过来,明白了什么,脸更红了。 “那现在,你的答案呢?”陆司昀问。“你是真心愿意嫁给我的吗?” 姜晏宁红扑扑地小脸看上去玲珑剔透,像极了秋日里熟透的果子,挂着一层晶莹的露水。 好看极了。 她打量了陆司昀许久,点了点头。“我想,应该是的。” 她是喜欢陆司昀的。 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喜欢陆司昀了。 也许是正旦盛宴的一眼万年。 也许是花朝灯会上,她的般若面具被雍王抢去了,苦追了许久都没能再遇到雍王。谁知,揭开了一模一样的面具,却看到了陆司昀的脸…… 陆司昀也将自己的面具,送给了她。 缘分或许就是这么巧合,一切都是老天爷安排好的。 两位小娘协助曹大娘子,清点陆家送来的聘礼,忙到了快天黑的时候,才勉强清点出了数。 “陆家送来的好东西,还真不少呢,看样子也是颇为重视小五的。”孙小娘这会儿才觉得安心,清点妥这些聘礼,觉着陆家是上了心的。 叶小娘随后抬起头,想看看曹大娘子是何反应,可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竟没发现本应兴致勃勃清点聘礼的人。 她疑惑地瞧了瞧孙小娘。 孙小娘抬起头来,跟着她一同找了起来。谁知,竟在廊下找到了独自一人坐在那里的曹大娘子。 “大娘子这是怎么了?”孙小娘凑到跟前,不知发生了何事。 却见曹大娘子听到她们的声音,悄悄抹去了眼泪,轻声啜泣了两下,便止住了忧伤。“没事。” “大娘子这是在担心,咱们五姑娘出嫁后的事吧?”叶小娘明白了过来,“小五是大娘子的心头宠,这冷不丁地长大了,突然要嫁人,大娘子舍不得也是人之常情。” 听到她们这么说,曹大娘子的眼泪就憋不住了。 孙小娘急忙安抚,“大娘子,好在小五的婚期定在了明年开春,嫁得也不远,若是想家了随时都能回来看看。” “哪那么容易。”曹大娘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到底是做了人家的新妇,总还是要守些规矩的,只盼着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别太为难她了。” “那是自然。”叶小娘得了孙小娘的示意,急忙接话说道,“国公爷和国公夫人自是好说话的人,他们定会待咱家小五像亲生的一般。瞧着今日国公爷来提亲,话里话外都是称赞咱家小五的,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就是啊大娘子,好容易碰上这样好脾气的公婆,也是咱家小五的命好。陆夫子温润儒雅,瞧着小五也是乐意的……” “那小没良心的!”曹大娘子一听姜晏宁是乐意的这话,当时就蹭蹭冒火,委屈瞬间就涌了上来,“你们说说,你们说说!我这个亲娘对她怎么样?我坑过她吗?还是害过她?” “没有没有。” “怎么会呢。” 孙小娘和叶小娘连连否认。 “可那小没良心的呢?我刚刚还在担心,她不善女红,也不会算账,这嫁过去了被公婆嫌弃可怎么办。你们知道她跟我说什么吗?她居然问我,能不能把小厨房那俩厨娘给她带上!是不是没良心……” “这……许是小五还没反应过来,出嫁是怎么回事吧……”叶小娘努力想要挽回些什么。 “那小没良心的,居然还想把我的厨娘带走!”曹大娘子一下就哭出来了。 女儿嫁出去就嫁出去了,居然想把厨娘带走,太过分了。 第32章 新妇 “也不知那姜家五姑娘都喜欢些什么,我们也好提前准备一下。”朱小娘向秦大娘子打听起来,既揽下了差事,便想办得更妥帖些。 “她... ...”这样说起来,秦大娘子也犯了难。“昀儿以前在姜家授课,逢年过节走动的时候,我倒也给他们备过些礼物。总不过是些锦缎啊,首饰啊之类的,也没有准备过别的。” 这些事,从前都是身边的下人帮忙准备的。 “是啊,女孩子大多都是喜欢这些的。”朱小娘附和。 “可五姑娘或许不同。”秦大娘子有些担忧,只因姜晏宁确实与寻常女子不太一样,“珠宝首饰,似乎也没见她多么喜欢。绫罗绸缎,她外祖父一家是江南的首富,也不缺这些。” “五姑娘在西境待了三年,听说也曾带兵打仗,非是寻常女子。”朱小娘将自己打听来的小道消息缓缓托出,“不然,依着她的喜好,我在京城中寻个最好的铁匠铺子,给她打一套兵器如何?” 朱小娘想到投其所好。 日后,也好换得自己与女儿,在这位新妇面前的好。 只是秦大娘子一听,脸色吓得惨白,连连摆手。“不可不可不可!哎呦,她若是抄起家伙,把昀儿给打了可怎么办呦!就昀儿那身子骨,可挨不了几次的... ...” 朱小娘一听,是这么个道理。 “可是——大娘子,听说那五姑娘是个暴脾气的,若是将来与咱昀哥儿生活在一起,难免偶尔拌个嘴的。大娘子还要时常劝着些才好... ...” 朱小娘只是想起,在锦缎庄里见到姜晏宁时候,那姑娘的脾气当真是了得。 虽然知道她心眼不坏,可是想到以后生活在一起,难免大事小事的多了,会有摩擦。 秦大娘子认真琢磨了一番,道,“儿子——虽然只有一个,但命也只有一条。他们小两口的事儿,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嗯,对,也不知道那姜晏宁... ...打不打婆婆。 朱小娘看出秦大娘子的担忧,一愣,忍不住想笑。 这也难怪,据说这姜晏宁连她姐夫祁王都敢打,怕是真的生起气来,也是个不管不顾的。 “说什么呢,你们。”国公爷一进门,就听到自家两位夫人,正在议论将要进门的新妇。“莫要听外面的人胡乱议论。那些说姜家姑娘不好的话,多是有心的人特意放出来,败坏姜家姑娘名声的。” 秦大娘子和朱小娘一听,确实有道理。 “国公爷今日回来得,怎么这样早。”秦大娘子起身,叫来向妈妈为国公爷更衣。 朱小娘立于一侧,跟在秦大娘子身后。 “唉。”豫国公叹了口气,坐了下来。“太子病重,圣上无意早朝,今日竟连圣上的面都没见着,只是宫人来传了个话,就把我们都给撵回来了。” 朱小娘刚想起了什么,可心思缜密,适时地闭了嘴。 有些话自是轮不到她说的。 她看向秦大娘子,秦大娘子显然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使了个眼色,让她从向妈妈手里接过茶水,奉给了国公爷。 待朱小娘退到一旁,秦大娘子坐在了国公爷对面,才又说起,“太子当真,病得这般厉害?那会不会... ...” 陆司昀和姜晏宁的婚事,定在了明年开春。 若是在那之前,太子殁了。 只怕他们的婚事,还要往后延。 国公爷却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这些事,得看天意,轮不到我们在这里议论。既然没事发生,该准备就准备着,只是不要弄出太大的动静。毕竟太子病重,圣上心烦,这个时候要是有人存心找茬,也是说不清的。” 秦大娘子了然,看了看朱小娘,朱小娘轻点了头,表示明白。 “姜家姑娘年少,比起昀儿小了不少,自小被全家人宠成了个宝,性子是有些张扬的。毕竟年幼嘛!人家嫁过来后,慢慢地教给她就好了,切不要为难她。” 豫国公与两位夫人细细地交代起来。 朱小娘瞧着国公爷和秦大娘子都陷入了沉默,于是站出来打破了僵局,故意一笑,“都说公爹偏宠儿媳,瞧着倒是真的。咱家新妇还未进门,国公爷这就偏宠上了。” 秦大娘子也被朱小娘的话逗笑了,心情不再像刚刚那般沉重。“依我看呀,外面的人怎么说姜家姑娘不好,根本就不重要,倒是咱们国公爷,好像对这个儿媳妇特别满意呢。” 说罢,二人早已笑作了一团。 国公爷也不否认,姜晏宁在外人看来嚣张跋扈、不守规矩,与那些养在深闺的贵女不同。 可这却是国公爷所欣赏的一点,“我陆家世代文臣。如今,家里倒是要出一个能带兵能打仗的儿媳妇了——那姜侯总在人前显摆啊,说什么他姜家各个都能带兵打仗,便是个女娃娃也有开疆扩土之能,那得意的呀... ...” 国公爷想起提亲那日,姜侯的脸色,心中顿感豁达。 舒坦! 让他再显摆! 如今他那有开疆拓土之能的女娃娃,便要成为他陆家的儿媳妇了,百年之后也是要放在陆家祠堂里的。 到底是把姜侯心爱的小棉袄,穿在自己身上了,简直做梦都能笑醒了。 “听说,姜家那位姑老太太,似乎病得很厉害,我方才正打算与朱小娘商量,要不要备些礼,去姜家看看。”秦大娘子说道。 好歹孩子们也算是定了亲的,既然知道了姜家的姑老太太病重,于情于理都应当去探望。 “对,是得去看看。姜家那位姑老太太和五姑娘感情最好,她病着,五姑娘心里肯定不好受。你们多置办些补品送去,聊表一下咱们的心意。” 豫国公答应得爽快,不想失了礼数。 “好,那我和朱小娘这就去准备了。”秦大娘子向朱小娘递了眼色,二人心知肚明。 “昀儿呢?”豫国公这才想起,从姜家回来后,这两日似乎都没怎么看见过陆司昀。 正觉得奇怪。 秦大娘子也刚刚想起,是没留意到,陆司昀这会儿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总不会是要成婚了,还忙在着抄写他的那些书文吧。 倒是朱小娘笑了,“遥儿早些也好奇,去看过她哥哥了。说是在设计——练武场的草图。一大早起,就待在花园里琢磨来着。” “练武场?”国公爷反应过来,不禁也笑了,“八成是给姜家那丫头准备的。” “就是让遥儿看了笑话。” 秦大娘子嗔怪道,儿子这般行径,哪里还有斯文公子的样儿。 “怎么会呢,遥儿还羡慕呢。”朱小娘主动牵起秦大娘子说道,“遥儿不知有多喜欢这位未过门的嫂嫂呢,还说,等嫂嫂进了门,要跟嫂嫂学武呢。” “胡闹。” 秦大娘子原本还在担心,儿子的失态之举,是否会让朱小娘母子看轻了。 可听到朱小娘这么说,心中的不安才打消了。 嘴上却还难为情地抱怨了一句,多了几分娇意。 第33章 太子的邀请(一) “... ...姑母年岁大了,早些年受了些苦,身子骨一直都不好。劳烦你们惦记,还特意来探望。”曹大娘子迎着前来探望的秦大娘子和朱小娘。 很是意外。 自家姑母虽说病得厉害,但劳烦陆家两位女眷全都来了,就显得颇为重视。 想到这儿,不禁觉得是陆家给小宁儿的面子。 心里的不快才稍稍散去了些。 “曹大娘子这是说得哪里话。”秦大娘子与她攀着交情,热切诚恳地说道,“五姑娘与我家昀哥儿定了亲的,陆家与姜家自是一家人,一家人又何须说得两家话。只是我们才知道姑老太太病重的事,不然定是一早便来了。” 因着东宫一事,姜家并未声张,姑老太太生病的事。 所以陆家,是在听说圣上因太医私去姜家,为姑老太太诊治一事震怒,才知道姜家那位姑老太太病了。 又是一番客气后,秦大娘子提出要去看看姑老太太。 却听说姑老太太刚刚睡下,不便打扰。 只好继续与曹大娘子闲聊。“... ...怎么,不见五姑娘?” 秦大娘问出心中疑惑,与朱小娘交换了眼色。 本打算趁着机会,来看看姜家那位五姑娘的。 “小五去了宫里。”曹大娘子回说,“一大早,祁王妃便亲自来接的,说是要带她去宫里见见秦贵妃——怎么,秦大娘子不知道?” 曹大娘子心中起疑,她还在纳闷,姜晏宛进宫面见秦贵妃,也算是去见她自己的婆母。 为何非要拖着小宁儿一起。 眼下秦大娘子问起,她才反应过来,身为秦贵妃的姐姐,秦大娘子竟不知情,这姜晏宛不会又瞒着她在搞什么事情吧。 秦大娘子也是个心思狡黠的,三两句话,就听出了曹大娘子的疑惑。 急忙解释,“是我疏忽了,想来是该进宫问安了才对。” 可她并不知道,秦贵妃私下里命祁王妃把姜晏宁带去宫里的事。 猜想八成与东宫有关,也就不好再问什么,免得令曹大娘子生疑。 ... ... 另一边,姜晏宁随姜晏宛同乘,入了宫门。 拜见了秦贵妃后,便一直等着秦贵妃有什么吩咐。可秦贵妃跟前守着一群大臣家的女眷,半天也跟她们说不上一句话。 姜晏宁叹了口气,逐渐没了耐心。 心想说,当贵妃真忙。 秦贵妃给姜晏宛递了个眼色,姜晏宛就把姜晏宁带了出来。 “你在附近待着,不要乱走,等下我去找你。”姜晏宛再三嘱咐,只因殿内说的事情,不便让小宁儿知道。 在姜晏宁多次保证下,姜晏宛才折身回到殿内。 姜晏宁百无聊赖地在宫里闲晃,不知何时才能回家开饭。正想着,突然一个小宫人站在了身后,着实把她吓了一大跳。 “姜姑娘。”宫人躬着身子,规规矩矩地问候道。 姜晏宁听他的声音很熟悉,“你是?” 他将头稍稍一抬,让姜晏宁看清了他的长相后,随即又将头低下去了。 “你是... ...太子妃身边的?”姜晏宁记得,那夜太子妃送来太医,身边就跟着这位小宫人。 这么一想,难道是太子妃——让这小宫人过来寻她的? “小人是东宫里侍候的太监,名叫戚欢。”自称戚欢的小宫人,向姜晏宁说着,“太子殿下想请您前去东宫说说话。” 太子殿下? 姜晏宁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太子殿下找她干嘛? 她和太子也不熟... ...不对,也不是不熟。 要不是太子殿下借了太医,姑祖母还不知要昏迷多久。想着这一份借太医的恩情,姜晏宁决定要去见一见太子,当面感激一下。 随着戚欢来到东宫,一路上,姜晏宁在戚欢的暗示下,没敢多看沿途的其他人。 余光瞟见了路上往返的那些人,他们行色匆匆,十分紧张。 却在擦肩而过的时候,莫名地,从他们身上都嗅到了药味。 是太医? 但有些人并未身着官服,不像是宫里的太医。 看样子是宫外的那些大夫。 姜晏宁心中有了猜测,太子的病怕是已经无力回天了。 宫里有太医院,却还是召了民间的大夫进宫,一起为太子诊治。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病急乱投医? 对,既然已经到了这般地步,可以想到,太子的病情一定不会好到哪里去了吧。 戚欢带着姜晏宁从后门进入东宫,绕过了守在殿前的那些人,直接进到了太子书房里。太子拖着病重的身体,坐在书案前,太子妃惴惴不安地守在一旁。 看到姜晏宁的时候,太子妃的眼神里——也露出难得一见的惊讶。 似乎,她并没有想到,姜晏宁会出现在这里。 姜晏宁看到她的眼神,也是立刻觉察出,原来请她到这里来——是太子的意思。 “殿下身体不适,为何还要... ...”太子妃率先问道。 “玉珍,吾有些话要和姜家姑娘说,你不是为姜家姑娘备了些礼物么,去取来吧。” 太子说道,似是故意想要支开太子妃的。 太子妃看了看姜晏宁,又看了看太子,好像还有些疑惑,不知太子到底要对姜晏宁说些什么,却也只好答应,“是。” 说罢,便退了出去。 “太子寻我,是为了何事?”姜晏宁心中不安,话一出口,才想起忘了向太子行礼,“... ...臣女,襄南侯之女——姜晏宁,拜见太子殿下... ...” “不必了,起来吧。”太子倒是随和,在姜晏宁的意料之外。“吾因身体的缘故,甚少参加宫中宴席,倒是记得姜家五姑娘初入宫的那次行礼,至今难忘。” 他笑着,忆起往昔略显忧伤。 太子语气温和,如同自家兄长看小妹一般,打量着姜晏宁。 不多会儿,又轻咳了起来。 “太子殿下... ...”姜晏宁担心,不禁看向周围,生怕太子病倒了无人照料。 “吾此一生,甚少会去期待些什么。只是,你与九弟之事,确实乃吾心中所憾。”太子殿下直言不讳,说出他心中的遗憾。 他自小体弱,从不会去特意期待些什么人、什么事。 唯独看好九弟雍王与姜晏宁这一对,却没想到——一个另娶,一个另嫁。 最后,也未能凑成一对。 姜晏宁张了张口,实在说不出个什么。 “那日,九弟匆匆而来,向吾借用太医。在吾的追问之下,不得已才说出实情,吾这才知晓,是因自小看顾你长大的姑祖母病重,寻不到大夫,他这才冒着被父皇母后责难的风险,跑来东宫借调太医。”太子将那日之事,如实告诉给了姜晏宁。 至少,他希望姜晏宁能够知道,雍王为她所做的一切。 “是雍王?”姜晏宁猛地想起,不久前见到雍王的时候,她本想拜托雍王帮忙去请太医的,可后来,因为担心会给雍王惹来麻烦,所以选择了沉默。 没想到最后,竟还是他求到了东宫,为姑祖母请来了太医。 说不上来心中是何感受,只觉得有些... ... 不自在。 第34章 太子的邀请(二) “殿下与臣女说起这些,不知... ...是有何用意呢?”姜晏宁疑惑。 太子殿下正要说起原因,突然就咳了起来,咳得愈发激烈,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殿下!” 姜晏宁被这阵仗吓到了,直怕太子出点意外。 这四下无人的,她该如何向旁的人解释,万一圣上问罪,即便她仗着父兄的军功,也未必能逃过一劫。 太子却抬手制止她意图去唤太医的举动,许久,咳得才停了下来。 只说,“... ...不碍的,莫要声张。” “太子殿下,万望您保重身体,切莫操劳... ...”姜晏宁心中不安,这一句却是诚心的祝愿。 虽然自小就听多了那些宫廷内外的阴谋阳谋、尔虞我诈,也深知祁王和雍王之间的党派之争。可平心而论,她并不希望这一切真的发生... ... 如今这般,本就是最好的了。 太子听了她这话,先是微微错愕,眼神里透着不可置信的震撼。 许是并没有想到,这个在满京城的传言里,被说得何其嚣张跋扈、不守规矩的小丫头,私下里却是个难得通透的人,有着一份不属于这深宫高墙的纯粹。 渐渐地,脸上浮现出了笑容。“吾似乎懂了,为何九弟会对你念念不忘。” “... ...”姜晏宁低着头,未作回答。 “这世上有许多事,本就非人的心意所能成。不论成长的过程中发生了什么,最后是否还在一起,又或者是分道扬镳,都不应该忘了初时的心意。”太子慢悠悠地说道,“唯有那时,才是真心。” “臣女,谨记太子殿下教诲。”姜晏宁欠身行礼,规规矩矩。 “雍王护佑你,是他的心意。他自小便待你很好的,也望你记着他的心意,若是日后... ...他身处险境,而你又恰好能救他一命的话,还望你记着幼时的情意,不吝相救。” “... ...是。” 姜晏宁虽然不懂,雍王殿下堂堂一个皇子,生母又是当今皇后,怎会落得需要她来相救的地步。不过她还是答应了太子殿下的拜托,并将这话放进了心里。 “还有一件事。”太子殿下说着,颤颤巍巍地起身,把姜晏宁吓得不轻。 却见他从书案下,拿出一早准备好的玉佩来,走到姜晏宁面前。 “还有一件事,吾——要拜托你的。” 姜晏宁微微一怔,急忙行了大礼,她自知是受不起太子殿下这话的,“太子殿下的吩咐,臣女不敢... ...” “起来。”太子却说,等到姜晏宁诚惶诚恐地站起身来,才将玉佩交到她的手里,“此乃吾近身之物,也是吾的生母萧皇后之物。吾自幼体弱,虽身居太子之位,然,手中并无实权,也不能承诺你什么。但此物你且拿着,日后若有需要,萧氏一族定会助你。” “这——太子殿下,这东西太贵重了。” 姜晏宁就算再不懂事,也听出了此物的含义,她是万万不敢接受的。 “此物交到你手上,吾只希望,你能... ...在吾去后,护佑太子妃离开京城。”太子说。 护佑,太子妃离开京城? 姜晏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听到了什么。 诧异地看向太子殿下求证实。 却看到太子格外认真地点了点头,证明他刚刚所说,实乃真心托付。 “这是为何?”姜晏宁茫然了,那日太子妃送太医到姜家,也曾拜托过她一件事,是希望在为太子殉葬后,姜晏宁可以照顾她瞎眼的老母亲。 但今日,太子又拜托给姜晏宁一件事,竟是希望姜晏宁可以护佑太子妃离开京城? 她心中不安,到底该听谁的。“可是按着规矩,太子... ...” “按着规矩,吾死后,太子妃膝下无儿无女,理应殉葬。”太子自然是最清楚不过的,“所以,吾要托付于你,在吾死后,照顾好太子妃,将她送往远离京城的地方。” “这件事,只怕凭我... ...做不成的。”姜晏宁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没有子嗣的太子妃是必然要殉葬的。 这件事根本没有她说话的地方。 “父皇那边,吾自会留下遗愿,换太子妃远离京城的恩典。只是旁的人,大概不会——那么轻易地放太子妃离去。” 太子早已考虑过这个问题了。 眼下他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带太子妃离开这里。 姜晏宁正要发问,可转念一想,竟就猜出了太子口中,不会轻易放太子妃离去的人是谁。 只怕这其中——定有她的姐夫,祁王殿下。 “吾令太子妃亲自送太医去你姜家,就是想向你讨个人情。太子妃出身于曙地,原也是名门望族之后,只可惜传到这一代早已没落。不然,她也不会沦落到要嫁给吾这般地步了。”太子顾惜着多年的夫妻之情,想要在自己最后的时间里,安排好太子妃的去处。 “可是太子殿下,不愿意让太子妃殉葬吗?” 姜晏宁犹豫着,倒还是问出了那句话来。 太子妃作为太子的正妻,这么多年来与太子殿下相依相伴、相濡以沫。 难道最后了,太子不希望和自己的太子妃——葬在一处吗? “... ...”太子沉默了,长长地叹了口气。 怎会不想呢。 他自幼便有父皇的宠爱,可私下里,却只是个没什么实权的废物太子。 所有人都在等着他死。 然后抢夺被他占有的东宫之位。 他怎会不懂! 可还要装作不懂,维系着表面上的兄弟情意,维护着皇家的体面和尊严。 太子妃——对他而言,却是这死气沉沉的高墙之内,唯一的例外。 尽管他知道,太子妃出身于没落的贵族,是迫于无奈才被亲人送到他身边,成为他这位形同虚设的东宫太子的太子妃! 但他从未介意。 太子妃是这东宫里唯一鲜活的生命。 “结发与妻,本应相伴于白首。奈何,命不遂人愿,难逃生死相隔。” 他也曾想过,把心爱的她带进冥府里,继续做一对痴缠的恋人,相依相伴。 “她还年轻。”太子缓缓道,决定放手,“若不是嫁进了东宫,本应嫁个寻常的郎君,相守一生,岁月静好。吾,不愿将她一并带入黄泉,草草了结一生。待吾去后,放她出宫,在山高水长之处,任她自由生长。若有来生,吾愿生做飞鸟走兽,林间的风,天边的云... ...再去看她一眼,便也足矣。” “... ...” 姜晏宁湿了眼眶,许久没有出声。 到底——什么才是爱,她并不清楚。 此刻,却有些悟了。 第35章 无法言说的心情 从东宫出来,姜晏宁心中舒出一口气,可心情却并未因此而获得片刻轻松。 依然有什么东西堵在了胸口,让她憋闷得难受。 她按着心口的位置,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试图用深呼吸来调整身体的不适。 抬起头,一双眼睛呆滞地望着四周围的高墙,眼底竟浮起一阵阵的眩晕。 就连阿姐叫她许久,她都没有听见。 “... ...宁儿,宁儿!这是怎么了... ...宁儿!”姜晏宛吓坏了,她不知道小宁儿这是怎么了。“宁儿,你别吓阿姐,你到底怎么了?” 姜晏宁眼前一片模糊,等到她看清楚阿姐的样子,就觉得心里那种憋闷和烦躁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眼中涌出泪花。 “阿姐... ...” 姜晏宛听到她出声,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可是吓得不轻,魂儿都要丢了。 她将小宁儿拥入怀里,像小时候那般,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没事了没事了,阿姐在呢。” “阿姐,我带你回家吧,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姜晏宁的泪倾泻而出。 在她第一次感受到深宫内的无奈时,她更害怕的,是失去阿姐。 这个地方太可怕了,她不敢把阿姐留在这里。 “好。”姜晏宛答得爽快,一双眼睛扫过四周,猜想到小宁儿在这宫里,必定是遇到了什么。 一边轻声安抚,一边警惕着周围。 在姜晏宛看来,小宁儿绝不是胆小的人,她上过战场,见过流血和牺牲。 这世上能吓到她的东西很少,会让她如此后怕的,大概只有这宫墙之内的人心了。 先将小宁儿送回到自家马车上,随后向秦贵妃请了安,说宁儿身体不适,要先将她送回去。 秦贵妃眼底露出诧异之色,“不适?怎会突然不适?... ...需要请个太医过来看看吗?” “应是不必。”姜晏宛说,“妾已经询问过宫里的人了,有人告知于妾,说宁儿方才在宫中等候之时,东宫的人曾将她请去过。” “东宫?!” 秦贵妃一听,当时就有了怀疑。 东宫的那两位,素来与宫里的人少有来往,也甚少参与这宫里的许多事。 如今却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把姜家小五请了过去。那姜小五回来后就失了魂儿似的,若说与他东宫无关,谁会信。 “本宫明白了,祁王妃今日且先送五姑娘回去吧,下次,本宫再寻机会请她来说话就好了。” “多谢母妃。” 姜晏宛随后出宫,与姜晏宁同乘一辆马车。让小宁儿倚靠在她的肩上,像小时候那般哄着她,一同回了襄南侯府。 进门的时候,姜晏宛特意叮嘱春喜和云凝看着,若是曹大娘子的人来问,就说她们姐妹难得相聚,要在一处说说话。 “好了,现在没有别的人了。”姜晏宛关上房门,回到小宁儿身边,“那你愿不愿意告诉阿姐,你到底是怎么了?” 姜晏宁抬眸正要说出。 可是想到太子的拜托,话就像是生了刺一样,死死地卡在了喉咙里。 看到姜晏宁的反应,姜晏宛也猜出了她的意思,瞧着,她是不方便说的。 “阿姐。” 姜晏宁却主动拉住了姜晏宛晚点手。 “怎么?”姜晏宛问道。 “阿姐以后... ...也会住在那座皇宫里吗?”姜晏宁痴痴地问。 姜晏宛先是一怔,随后谨慎地看向周围,留意起门外有没有偷听。“怎么了?可是太子——与你说起了什么?” 莫不是,太子在怀疑谁? 透了消息给小宁儿,是想通过小宁儿,给他们提醒些什么吗? 姜晏宁摇了摇头,“阿姐,太子要是没了,太子妃... ...是不是一定要给太子的殉葬啊?” 一句话,问得姜晏宛语塞。 姜晏宁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看着姜晏宛起疑的目光,接着说道。“太子殿下,想让我把太子妃救出来。我该答应吗?” “胡闹。”姜晏宛松了口气,从小宁儿口中听得这话,才松了口气。 因为她知道,这件事小宁儿是肯定做不到的。 “我好想帮他们呀,但是我不敢。”姜晏宁抿了抿嘴,把脑袋耷拉了下来,“那天,姑祖母病重昏厥,怎么叫都叫不醒,我可害怕了呢。又找不到大夫,太子妃就带着太医来了... ...” “小宁儿。”姜晏宛早就听说了这件事,一直想要问她来着,趁着把话说到了这儿,瞧着门外也没人在听,于是坐到了姜晏宁身边。“那时候太子妃与你说过什么吗?” “太子妃说,她会为太子殉葬,就是希望我能记着她送太医来的这份恩情。在她殉葬后,帮她照顾她的母亲。” 姜晏宁好似那个没心没肺的,这么会儿功夫,就把事情全都抖出来了。 姜晏宛恍然,倒也是意料之中的。 “唉。”叹了口气,“太子妃也是个命苦的,娘家失势本就指望不上,全凭着太子的恩典,才得以照拂娘家。她那叔父也是因此才对她母亲好一些的,还特意差遣了婢女,照顾她母亲的起居。” 一旦太子妃殉葬。 太子妃的娘家失去了庇护,可以想见以后的日子该有多难过。 打眼一瞧,小宁儿闷闷不乐的。 “知道你心里牵挂,放不下此事,但你我身在京城,不好照顾得太过明显,反倒叫那些心怀歹意的趁机捉住了把柄,怀疑我们的用意。”姜晏宛细细琢磨,倒也是姜家欠了太子妃一个人情,这人情若是由小宁儿来还,也怕对方会得寸进尺,索要颇多。“这样好了,阿姐会修书送去周家,请大表兄帮忙照拂太子妃的母亲。你就不要再想着此事了。” “周家表兄?” 姜晏宁很是意外,这倒是个好主意。 周家表兄,是姜晏宛舅舅的长子,其妻——正是曾与姜晏宛定过亲的卢家公子卢喻之的胞妹卢巧娘。 若是由周家私下里出面,将太子妃的母亲接到庄子里照顾,倒也不会太过张扬。 “如此,你的心结可解开了?”姜晏宛曲起手指点了点小宁儿的鼻子,看到她渐而舒展的眉心,也才宽心。 “以后可要记得,待你成婚后,免不了要见到的贵人便多了,更会时常宫里行走。不能再像做姑娘的时候,这般想躲便躲了,当着外人,不论心里有什么事儿,都得要搁住了。万不能让那些人看出你心中慌了神儿,没了主意,让人拿捏。” “这不就跟打仗一样吗?” 姜晏宁随口抱怨。 “就是要跟战场一样,爹娘、哥哥姐姐都不在你身边,你就要自己撑得起来,才不会让人看轻了。” 姜晏宛很是担心,小宁儿这样的性子,能否撑得住。 有时候不愿意她长大,有时候又希望她能快些长大,这般矛盾的心思,恐怕小宁儿是不会懂的。 第36章 藏起的爱意 直等到小宁儿睡下,姜晏宛才起身走出房间。沿着小路,一路来到花园里,见到了等候在此的祁王。 “殿下怎么来了。”姜晏宛明明让人捎了口信回去,告知祁王,今晚会留在姜家陪伴小宁儿的。 方才云凝在门外递了消息,她才知道祁王竟也随着她来到了姜家。 “从母妃那里听说了,宁儿怎么了?东宫的人欺负她了?”祁王从宫里返回祁王府之前,去向母妃问安。 才从秦贵妃口中,听说姜晏宁的事。 回府的途中,家人来报,说是祁王妃要留在襄南侯府过夜。 于是他直接命人调转车头,直接来了姜家,先与老丈人寒暄良久,才偷摸找到机会,来到花园里等姜晏宛的。 “谁能欺负得了她呀。”姜晏宛莞尔一笑。 想着东宫那边若真是有此心机,想要借着小宁儿,扰乱他们的心思。 倒也是个厉害的。 小宁儿一个人,便足以搅得他们人仰马翻。 担心祁王会因此误会了东宫的意思,才出言解释。“太子妃放心不下家中亲人,所以才借由向姑祖母借太医的事,卖个人情给姜家。请小宁儿在她为太子殉葬后,代为照顾她的母亲。” 祁王稍加思索,“这是太子的意思?还是太子妃的意思?宁儿有说,今日让她去东宫的,到底是太子还是太子妃吗?” “今日请她去东宫的,大概是太子殿下。”姜晏宛分析道,“听小宁儿的意思,大约是前几天,太子殿下遣太子妃送来太医,为姑祖母诊治的事,想向小宁儿讨个人情... ...” “人情?”祁王很是谨慎,东宫讨人情,竟讨到了姜晏宁的头上,可真是抓中了姜家人的要害。 颇有些,打蛇打七寸的意思。 姜晏宛点点头,“太子妃大概该是希望自己殉葬后,姜家能代为照顾她的母亲。殿下不必担心,妾已做好了安排,正打算修书于大表兄,请大表兄出面,照顾太子妃的母亲。” 祁王对于姜晏宛的安排并无异议,他一直都相信,他这位祁王妃的能力,总是能够将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得很妥当。 “殿下,还有何事吗?” 姜晏宛看出,祁王似乎还有心事。 “我今日进宫,倒是听说了一个趣闻,想来,你也是感兴趣的。”祁王话里有话。 姜晏宛稍稍一琢磨,立刻担忧起来,“与小宁儿有关?” 只见祁王殿下甚是郑重地点了下头,“你可知,东宫里的那二位,是如何知晓姑祖母病重的吗?又为何会在那样的情况下,派来太医?” 听他这话的意思,可见,太子与太子妃知晓姜家姑老太太病重之事,绝非巧合。 姜晏宛再一想,事情也就猜出了七八分,脸色当时就变了。 “是雍王,去东宫求了太子。”祁王说,他在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很错愕。 怀疑雍王故意透露消息给太子,想要利用太子来牵制姜家。 可没等到他回祁王府,就改变了想法。 他深知雍王对姜晏宁的心思,雍王能在这个时候去求东宫,不惜触怒父皇,可见其心里对姜晏宁还是在意的。 姜晏宛不知祁王提起雍王是何用意。 “殿下是在怀疑,小宁儿与雍王——藕断丝连?” “自然不是。”祁王否认,“我也是看着宁儿长大的,怎会不知道她是个什么臭脾气。宁儿对雍王,或许有着少年时的情义,可雍王另娶张嫣的那一刻开始,宁儿是断不会再想着跟他有些什么了。” “那殿下... ...” 姜晏宛疑惑,既然祁王相信小宁儿,为何又要说起雍王之事。 “我只是在想——我们是不是错了。”祁王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让人摸不清头脑。 连素来聪慧的姜晏宛,都不知他到底想说些什么。 “我自问,对你也算是很好的,也将姜家视作家人,你与姑祖母之间的感情,并不比宁儿少。可是姑祖母病重,昏迷不醒,我知你心中忧虑,却从未想过擅闯东宫,为姜家借个太医。”祁王心中的顾虑更多,直到雍王这么做了,他才想到,竟然还可以这样。 相比于自己的顾虑,雍王对姜晏宁的心思,更多了些赤诚。 至少,雍王为了姜晏宁可以不顾一切,甚至连东宫之争皆可抛到脑后。 “殿下是后悔,促成小宁儿与陆夫子的事了吗?” 姜晏宛听出来了。 在她猜到是雍王为小宁儿这么做的时候,也曾动摇过。 “我很佩服姜侯的一点,就是你说过,姜侯从不让家中女眷,插手子女间的往来。所以你一家兄弟姐妹,相亲相爱,得以和睦相处。”祁王羡慕地说,“若是父皇也能明白这个道理,不让宫中后妃们干涉皇子公主们的往来。或许我与雍王,也能更和睦些。” 可想想也明白不可能。 他与雍王,是注定要争到最后的人。 如若雍王与他的关系,不似这般,他绝对算得上是姜晏宁最好的归宿。 “做出这个选择的人,不只是你,也有他。”姜晏宛提醒他。 小宁儿与雍王的事再无可能。 每个人都做出了选择,而放弃小宁儿,是雍王自己的选择。 “也只盼着,陆夫子与小宁儿成婚后,能对她宽容些,再宽容些。”姜晏宛担心地说。 “放心吧。”提到陆司昀,祁王一改方才的态度,自信了许多。旁的人或许不了解陆司昀,可他们是有着一起长大的默契,“他娶咱们宁儿,是心甘情愿的。” 只是,祁王并不好告诉自己的祁王妃,陆司昀是从何时开始,惦念上的姜家小五。 总之,定比姜晏宛所知的,要早许多。 时势按照如今这般发展,本就在那位陆夫子的谋算当中。没有一件是冤枉他的,费了这许多的功夫,好不容易能将被他放在心上的姑娘娶回去,还能亏了她不成? 如果姜晏宛知道了。 陆司昀有这样深沉的心思。 她不会为姜晏宁遇上这样一个人而感到高兴,只会更加担心。 “也不知明天是何天气。”姜晏宛抬头望着繁星漫天的夜空,担心起明天的天气来。 只希望是个好天气。 如今这样的情况下,打个雷、刮个风,都不是什么好事,只盼着一切快快结束。 可天不遂人愿。 夜里的时候星星那么亮,本应该是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 眼看着天色将明,忽而一场疾来的风雨,吹开了窗子,好大一声动静。 姜晏宁在睡梦中猛地惊醒,冒着虚汗。 不知怎的,突然想到了姑祖母,连鞋子也顾不上穿,光着一双脚跑去了宜兰苑。 “姑祖母!” 第37章 回光返照 也许正如大家所说的那样,姑祖母也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姜晏宁望着病榻上沉睡中的姑祖母,悲痛无声,心底一片死寂。 在生死面前,人竟是那样的渺小无助。 眼看着至亲的人一步步走向鬼门关,却束手无策,什么都做不了... ... 脑子里一片空白,并没有像她以为的那样,会闪过许多和姑祖母生活过的回忆。 家里的大人们,已经在商量着姑祖母的后事如何处置了。姜晏宁跪坐在姑祖母的病榻前,隐隐约约,还能听得见大人们在院子里说话的声音。 姜清伦走了进来,看到姜晏宁,就默不作声地走到了她身边,陪着跪了下来。 姜晏宁呆怔地转过头看向了他。 原本一个爱笑爱闹的小人儿,现在出奇的安静,一句话也没有说。 姜清伦抬起手臂,揽住了自家小妹的肩膀,心疼极了。 姜晏宁低下了头,就开始轻声啜泣。 四哥哥轻轻摸着她的脑袋。 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 姜家已经默认了这个结果。 陷入一片无声的悲痛之中。 静待着姑老太太的死亡。 姜晏宁非要守在姑祖母身边,说什么都不肯离开... ...曹大娘子劝了,两个小娘劝了,哥哥们也都劝了,可她的拗脾气上来了,谁也劝不走。 “让她守着吧。” 最后,是阿爹发了话。 于是,大家都不再劝。 姜晏宁和苏妈妈守在姑祖母身边,不知不觉地竟睡着了。 梦里,好像一直有人在拨弄她的耳朵,痒痒的。 她以为是春喜在调皮。 半睡半醒间,摸了摸耳朵,嘟囔道,“春喜,别闹,让我再睡一会儿啦。” 却听耳边一阵嬉笑。 等了一会儿,“春喜”又在拨弄她的耳朵了。 “春喜... ...别闹了。”姜晏宁迷迷糊糊地醒来,一双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在眼前晃。“姑祖母!” 声音里带着哭腔。 姜晏宁又惊又喜,睡意全无。 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姑祖母,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还揉了揉眼睛,直怕自己看错了。 “姑祖母?你,你好了?!” 姑祖母坐在床榻上,抬起的一只手,还在抚摸着姜晏宁的小脸。 瞧这张小脸呦,哭得都皱巴了。 姑祖母的精神看上去也好了许多,看着姜晏宁一直在笑,好像看不够似的。 她点点头。 “太好了,太好了!”姜晏宁激动坏了,眼泪都出来了,“姑祖母,真是太好了!以后不再要生病了好不好,宁儿担心死了。” 姑祖母在笑,“苏妈妈,你去把我前些时候收拾出来的东西,都拿来。” 苏妈妈听完一愣,眼神不由得看向了姜晏宁,似乎什么都懂了。 不像姜晏宁那般开心,反而多了些忧愁。应了姑老太太的话,让人抬来了许多东西。 “这是什么?”姜晏宁疑惑地问。 “都是给你的。”姑祖母说着,示意姜晏宁自己去打开看看。 “给我的?都是给我的?” 姜晏宁懵了,偷偷捏了把大腿,想着是不是还没有睡醒。 “啊呀,疼啊。” 可是不小心手劲儿大了,疼得龇牙咧嘴。 把姑祖母和苏妈妈逗笑了。 姑祖母一生无儿无女,这些东西,大多是她攒下来的。也有她当年出嫁的时候,带去薛家的嫁妆,后来随着她一并被接了回来。 有锦缎、布料,穿的用的,有妆盒、首饰,一些金银玉器,有她亲手给孩子缝制的小被子、小衣服,各种稀奇有趣的小东西。 还有地契、商铺... ... 姜晏宁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东西。 拿在手里,心底的感觉却怪怪的。 她看了看姑祖母,“都是给我的?” 姑祖母又点了点头,开着玩笑说道。“都是你的,等下让苏妈妈叫人,悄悄地送到你的院子里去。你可要收好了,别让哥哥姐姐们抢去了。” “为什么,不给他们呢?”姜晏宁不懂。 姑祖母不是偏心的人,为何这些东西,只有自己的,却没有哥哥姐姐们的? “这些东西,都是给你一个人的。待你出嫁的时候,一并带去,也是姑祖母的一些心意,只望你年年岁岁都能记着,还有我这么一个姑祖母,便足够了。” 说罢,姑祖母招了招手,让姜晏宁上前一些,又抱了抱她。 把这么个小丫头往怀里一抱。 眼泪就不由自主地往外涌。 这可是她从小看到大的丫头啊。 “姑祖母... ...”姜晏宁好像感觉到了什么。 “我们小宁儿,是个有福气的丫头。以后啊,肯定能好好的,且有好日子呢。”姑祖母抱着她,就觉得很是满足了。 好一会儿,她才将小宁儿推开,不着痕迹地擦去眼角滑落的泪。 催促道,“好了,跟着苏妈妈去吧,把东西放进你的院子里去,可要放好了啊。” 姜晏宁不知所措地点点头,在姑祖母一遍遍的催促中,才随着苏妈妈一道去了。 那天晚上,姜家的姑老太太,没了。 按着父亲的意思,姑祖母把自己的东西都留给了小五,便让小五换上了孝衣,替姑祖母守孝。 姑祖母一生无儿无女,临了了,她将自己的遗物全都留给了姜晏宁,也算是全了她自己的遗憾。 姜晏宁哭得双眼通红,跪在姑祖母的棺材旁,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每每擦去,又会立刻涌出来。 姜晏宛与父亲商议,姑祖母毕竟入过薛家的门,还是要知会薛家一声,才算是道理。 至于他们来不来的,自是他们的事情了。 家族中的长辈们来送这位姑老太太,有与这位姑老太太齐辈儿的,被孙儿们搀扶着赶来,扑在棺材上便嚎啕大哭。 只说那苦命的妹子,怎么就这么去了。 因着长辈们说话,曹大娘子便把守在棺材前的姜晏宁支了出去,也顺便让她去吃点东西。 姜晏宁没有去厨房,红肿着一双眼睛穿过了花园。想着要将姑祖母留下的东西分一分,给哥哥姐姐们各留几件,也好让大家都记着姑祖母。 却瞥见周家外祖父,坐在园中惜缘亭里休息。 姜晏宁上前见了礼,“... ...您为何一个人坐在这里啊,大哥哥他们没有陪着您吗?” 她觉着奇怪,周家外祖父每次来家里,都是大哥哥陪着的,可现在到处都看不见大哥哥的影子。 “你大哥哥去忙别的事了,来了贵客,我不便露面,只好在此稍作等候。”周家外祖父细细瞧着,“五姑娘若是没有别的事,不如坐下来,和老夫聊聊如何?” 她? 姜晏宁不好拒绝,便答应了下来。 即便是她也知道,周家外祖父远来是客,怎可将他一人留在花园里坐等。 “听说五姑娘定了亲事,明年立春也要嫁人了。”周家外祖父道,“到时候,老夫再给你添几件嫁妆,压压箱底。” “不用了不用了。” 姜晏宁一听,连连摆手,表示那太麻烦周家外祖父了。可又不好让外人听去,于是凑近了些,才悄悄说道。 “家里已经给准备很多了,好几箱子呢。我爹说了,陆家送来的,都给我添到嫁妆里,要从姜家再给出一些,和阿姐出嫁时一样。阿娘还有好一堆给我呢,两个小娘也要给添,阿姐还说要给我添几套首饰。还有姑祖母留下的东西... ..大哥哥也说,要给我挑几个得力的近侍,随着我嫁过去... ...真的已经好多好多了。” 姜晏宁掰着手指头都数不过来了。 第38章 东宫之变 周家外祖父听完就笑了。“怎么,嫁妆多一些,还不好吗?” “这... ...”好是好,姜晏宁不可否认,有钱当然好。“可我不善管家,不善打点那些。就连我的丫头春喜,也是个糊涂的。东西太多了话点不过来,放在那里,今日担心丢一个,明日担心丢一个,日日记挂,反倒没了好好过日子的心情。” 平日家中,那些事都是阿娘打点,就连两个小娘也要协助管家、一起帮忙。 家里一群下人忙来忙去,搬着一堆东西,还要清点,还要计数。记下后,还要对得上往日的数目,一件件一个个出来进去的都要有明目,丢一个少一个,还要想办法找。 姜晏宁看着都头疼。 周家外祖父听了她的这番话后,却陷入了沉思。一双阅尽沧桑的眼眸,似是那秋时的江水,面上波澜不惊,实则暗潮汹涌,深浅难辨。 只见他深思良久后,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五姑娘都明白的道理,却不是所有人,都能明白的呀。” 姜晏宁没懂,周家外祖父的这番话是何意思。 好像是在夸她,又好像是在说谁。 “五姑娘,你阿姐疼你一场,日后,你可要多向着她一些,莫要让她被旁的人欺负了去。”周家外祖父心事重重地说道,“宛儿自小便没了亲娘护着,难免,自己个儿的主意多一些。可她最疼你了,你多劝着她一些,她会听的。” “您是要我劝阿姐什么呢?”姜晏宁都听糊涂了。 可周家外祖父没有说,看向了姜侯书房的方向。 姜晏宁循着他的视线看去,壮起胆子,拉了拉他 的衣角。“您放心吧,我会保护阿姐的,没有人可以欺负她。” 周家外祖父的眼神里,多了些许的欣慰。 而姜晏宁不知道的是,一场巨大的阴谋,伴随着姑祖母的离世同时进行着。 以姑祖母的葬礼为由,以祁王为首的多方势力齐聚于姜家,正在谋划着一场宫变。 那天夜里,姜晏宁哭累了,趴在姑祖母的棺材旁打起了盹儿。 梦里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她想做一盏特别特别大的花灯,就溜进了父亲书房,把那些书卷啊全都给嚯嚯了,阿娘举着根藤条,从前院追到后院,她沿着小路一路跑到了姑祖母的宜兰苑求救。 忽而一阵冷风吹来,把她给冻醒了。 姜晏宁抬起头,偌大的灵堂里竟只剩她一人。 她心里有些不安,拖着跪麻了的腿爬起来,跑到棺材旁,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姑祖母的棺材。“别害怕啊,宁儿守着您呢!宁儿去看看,就回来。” 说着,提起裙摆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 出了宜兰苑,往前院去。 那窸窣怪异的声响仿佛是从大门外传来的。 姜晏宁穿着一身孝衣,揉着刚刚睡醒的眼睛,打开了门... ...霎时间,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 门外稀疏的火光映衬,无数隐匿在暗处,准备起势的将士正在待命。 父亲和哥哥们、祁王... ...身着盔甲。 听到动静,立刻警觉回头。 他们都没有想到,悄然进行中的阴谋,会被姜晏宁率先发现。 在看到大家的那一刻,她心里是明白的。 大哥哥骑在马背上,正要带着将士行动,高呼一声,“小宁儿,说句吉利话来听听!” 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在那一刻,纷纷集中在了姜晏宁的身上。 “大哥哥!等你们打赢了,回来的时候,能给我带个大大的糖人吗?” 姜晏宁伸手比了一下,双臂伸展,意思是要那么大的糖人。 “好!”祁王听着喜庆,抢先应了,“等我们回来,给你带个最大的!” “好!” “好!” 顿时一片呼喝。 男人们跨上了马背,朝着皇宫的方向而去。 那一晚,皇宫里天翻地覆。 没人说得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太子殁了,祁王反了。 宫门打开了缺口,祁王带着姜家的兵马冲入宫中,以绝对的优势,在天亮之前就占据了整个皇宫。 事实上,守宫门的禁卫军副统领,正是豫国公的门生。往昔密不透风的皇宫,却在顷刻间失势,宫内有秦贵妃的人接应,祁王一早就部署好了所有的安排,在那一场宫变里,每一个人都是推动了历史发展的棋子。 第二日,以豫国公府为首的群臣上殿奏请。 圣上改立“护驾有功”的祁王殿下为太子,又因“痛失爱子”“病重不起”移居圣清观休养,由太子殿下代为理政。 太子“体贴”地派人护送圣上前往圣清观,便入主东宫,开启了大权在握的新篇章。 姜清倬按照约定好的,在天亮之前回到了姜晏宁面前,手里拿着一个特别特别大的糖人。 姜晏宁坐在秋千上,接过了大哥哥递来的糖人。 “成了吗?” “成了。”大哥哥说。 “那就好。”姜晏宁笑了,成了就好。 可是当她站在城门上,目送着如今已是太子殿下的姐夫,派了他的亲信护送陛下的车驾远去圣清观的背影,心里却并不好受。 那个曾经高高在上、令所有人在他面前臣服的陛下,坐在一辆四面包裹、连里面是死是活都看不清的马车里——像个犯人一样,被押解出京。 姜晏宁觉着,好像有些更为沉重的东西,压在了心口,让她喘不上气来。 回过头,她就看到了同样来为陛下“送行”的——雍王。 “你,还好吗?”姜晏宁有些心虚。 没想到自己多年后再回到这里,几次与雍王见面,都是在这样尴尬的状况下。 雍王看起来,突然间成熟了许多,再不像少年时那般意气风发、无拘无束了。 他苦笑了下,只道,“还好。” 所有人都知道他不好。 他曾是那个位置最有利的竞争者,与祁王不分伯仲。一夕之间,疼爱自己的太子二哥殁了,三哥宫变,当上了太子住进了东宫。 他的父皇被送去了圣清观,临行前连面都没见上。至于他的母后——被软禁在盛宁宫里,也是无法相见。 如今这般,他已经输了。 “不必担心我,三哥并不会为难我的。不必为我求情,将自己置于窘境。” 他却还在担心,姜晏宁会因为他无法与皇后相见一事,去求她的阿姐和家人,反倒给她自己招来麻烦。 说完,看了看周围,坦然离去。 这一刻,望着雍王的背影,姜晏宁突然觉得——他们好像随着一些事情,都不由得长大了。 虽不是自己情愿的,却也只能如此。 尚在孝期,一袭素衣立于城上,远眺繁华如故的京城,却只能轻叹一声。 她果然命好。 在局势朝息万变之间,占尽好处。 可她既不是命运的推手,也无力阻拦什么,却只能眼看着这一切的发生,默然地接受。 第39章 放太子妃离宫 夜深人静。 前太子的棺椁已经放进了墓室,今夜就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前太子妃被迫移居西华苑。 今夜她将会在这里自尽,为前太子殉葬。 前太子妃身边的婢女青岚,急得在房里踱步,“太子殿下生前,分明说过求圣上下旨,免了您的殉葬。如今瞧着这位新太子,怕是不肯放过您了。” 想到如今这位太子——在前太子殁了的第一时间就起兵造反,事成后,立刻将皇帝送去了圣清观,又把皇后软禁在了盛宁宫。 事情办得干净利索,滴水不漏。 又怎么可能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放过前太子妃,他必定会将所有对他不利的人,赶尽杀绝。 即便皇帝曾经允诺前太子,会保全前太子妃一命,免了她的殉葬。 只要如今这位太子不答应,什么都没用。 反倒是前太子妃,十分沉得住气,坐在镜前梳妆,准备着上路。 她从未想过,前太子病故后,自己可以独活。 唯一的牵挂,就是她的母亲。 如今她已将瞎了双眼的母亲托付给了姜家的五姑娘,是绝对相信,五姑娘一定会替她照顾好她的母亲的。 她也可以安心上路了。 就在这时,西华苑的大门开了,好像有什么人来了。青岚立刻猜到,定是宫里的那帮阉人,为了讨好新太子,要来索前太子妃的命了。 她将太子妃护在身后,提防着闯进来的人,亵渎了这位菩萨般的人儿。 可房门开了,从门外走进来的... ... “是你?”太子妃惊呼一声,怎的都没有想到,来的竟会是姜晏宁。 姜晏宁看了眼门外的守卫,随手把带来的包袱丢了过来,“赶紧换上,我带你们出去。” “这是——什么?”太子妃惊讶地看着她,还没明白过来,她到底是怎么闯进来的。 这里可是西华苑,她不要命了吗? 还是青岚率先打开了包袱,里面装着两套黑色的披风,她紧着取出一件,手忙脚乱地要给太子妃换上。 “我都打点好了,外面守着的是我姜家的人,等下我带你们从小门出去。已经备好了车等在宫门口,到时候直接送你们出京城。” 姜晏宁前些时候,故意当着阿姐的面说出东宫之请,就是为了今日做准备。 她知道,就算她不告诉阿姐,阿姐也定能查得出来,那时候她反倒不好筹谋这一切。 若是她告诉了阿姐,阿姐反倒会大意,因为她不相信小宁儿明明知道做不到,却还是会去做。 可就在她们换上了披风,小心翼翼遮挡着脸,跟在姜晏宁身后出门的时候... ... “祁... ...太子殿下... ...”姜晏宁傻了眼。 千算万算,也没算到——会让她那位姐夫给堵个正着儿。 如今已是太子殿下的祁王,独自站在西华苑中,原本守在外面的侍卫,都不知哪里去了。 月色之下,一袭深蓝的长衫。 肃着张脸,让人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青岚将太子妃挡在身后。 “宁儿,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太子殿下冷着脸问道。 姜晏宁把二人尽可能地挡在后面,“太子殿下,我——受人之托,来兑现承诺的。今日,我一定要带她们走。” 太子重重地叹了口气,拿这小丫头也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刚要开口,却听西华苑外传来巡逻侍卫的脚步声,太子上前一把夺过了姜晏宁手里的火把,丢向了屋内。 火苗顺着房内帘幔迅速烧了起来。 沿着窗框、家具,很快就烧上了房梁。 木质结构的房子,借着屋外东风,在大火之中燃烧起来,先是浓烟滚滚,继而劈啪作响。 “站过来。” 他朝着前太子妃和青岚低吼了一声。 青岚谨慎,还是前太子妃拉着青岚,站到了如今这位太子的身后。 “把头低下一些。”太子又道。 二人照做。 片刻功夫,宫中巡逻的侍卫看见火光,便赶来救援。却看到了太子立于西华苑内,负手直视着烧起来的房子,身旁跟着姜家的五姑娘,还有两位——看不清样子的宫婢。 纷纷跪倒在地,“太子殿下。” 然而等候良久,却也没听到太子吩咐他们救火。 于是几个人难免猜测,起火一事,或许并不简单,不好贸然询问,只能继续等着。 “传令下去,先太子妃秉性刚直,自殉于火海,为先太子殉葬。”他道,“遵循她的意愿,待大火烧尽之后,取出她的尸身与先太子葬于一处吧。” “是。”众人只得应下。 不禁怀疑,这把火会不会就是这位新太子放的。 “走吧。”太子看了眼身后,示意姜晏宁和那两位跟上。 按着姜晏宁最初的计划,亲自将她们送到了小门外,却拦下了要与她们同上一辆马车的姜晏宁。 姜晏宁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谁知太子却对驾车的小厮说道,“按着五姑娘最初安排好的,你带着这二位照原定计划先去。之后,先不要回来,等在原地,会有人去接应你的。” 小厮是姜家的人,冒死陪着五姑娘闯这塌天大祸,做了好一番壮烈的心理斗争。 万万没想到,自家五姑娘的“内应”,居然是太子殿下... ... 不可思议地看向五姑娘。 早知道就不那么紧张了。 姜晏宁也有点懵,诧异地看向自家姐夫,什么意思——让小厮先按着她的计划,把人带出城去。 然后,又让他先不要回来。 等在原地,还有人去接应? “太子殿下... ...”这不是要杀他们灭口的意思吧? “待我向你阿姐那边问清楚,也好将先太子妃双目盲症的母亲接出来,与她们会合。再将她们一起送去更安全的地方,不好吗?”太子听出小五误会了他,解释完,便向车内二人嘱咐。“记住了,出了这个门,这世上再没有先太子妃了。从此隐姓埋名,不许泄露一个字。若是因你们身份败露,今日之事把小五牵扯出来,吾会立刻派人将你们灭口。” “多谢太子殿下。” 隔着马车的窗幔,里面的人缓缓应下。 姜晏宁目送着马车远去,疑惑不安地看向太子。“太子殿下是来帮我的?” 这会儿,才稍微反应了过来。 “你以为自己很聪明,能拿这主意了?什么都敢做,胆子倒是大了许多。你也不想想,她原本就是要殉葬的,明日交不出她的尸体来,看守西华苑的是姜家的人,你姜家如何脱身。再一盘问,难免就会将你到过西华苑一事问出,你又该如何从这局势当中全身而退?” 太子接连抛出的两个问题,一下子就把她给问住了。自以为周全的安排,不成想在他们看来还是破绽百出的。 若不是太子及时赶到,只怕这会儿,姜晏宁连同前太子妃——已经被宫中巡逻的侍卫拿下了。 “我... ...”姜晏宁哑口无言。“可是阿姐同你说了什么?” 能想到的,只有这个理由了。 定是阿姐的拜托,所以太子殿下才会相助。 “你阿姐怀了身孕,只是眼下不便声张。这些事情,就不要告诉她——让她担心了。”太子道。 第40章 误会 那,既然不是阿姐的请求,太子怎么会出面来帮忙的?他不是最想要杀前太子妃的吗? “离京三年,你与我倒是生疏了。宁儿,我可是你姐夫,你想在宫里救人,你不来求我帮忙,你跑去自己冒险?!但凡有个闪失,你让我怎么跟你阿姐交代?”太子质问。 感觉到姜晏宁会冒险救人的时候,他还在心里掂量了下,觉得不可能吧。 小宁儿要是想在宫里救人,最简单的方法,不就是来找他帮忙吗? 直到亲眼看见,小宁儿宁可自己冒险,也没提前跟他们泄露半个字,心里更多的是一种失落。 看着长大的孩子,翅膀硬了,会自己飞了。 “你阿姐把你当成命根子,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把你当作半个女儿一样的。从前你跟在我后面,‘姐夫’长‘姐夫’短,你想学骑马,你阿姐不让,你就求着我,让我帮你跟你阿姐商量。你那匹旋风,还是我千挑万选给你挑的。如今,是为何啊?” 太子始终不解,小五出门三年,本是因着与雍王的事,可为何回京后,反倒与自己生疏了。 “因为你对我阿姐不好。”姜晏宁赌气,从知道他对自己阿姐不好的那一刻开始,就不愿意再拿他当姐夫了,自然也就与他生疏了。 “我怎么对你阿姐不好了?” 太子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这小白眼狼到底误会了什么。 “你娶侧妃!” 姜晏宁气鼓鼓地说,两个腮帮子都快吹爆了。 当初听到这事的时候,她也不信,可后来发现是真的。顿时,“姐夫”这个形象在她心里就彻底塌了。 “我娶侧妃就是对你阿姐不好了?!”太子也被气得够呛,顾不上形象,捋起长袖跟姜晏宁站在宫门前讲起“道理”来。 “对!你娶侧妃!你对我阿姐不好!你说过只爱我阿姐一个人的!骗子!你还让你侧妃欺负我阿姐!呸,大骗子!” 姜晏宁不甘示弱,比他更生气。 “我——我娶侧妃,跟我对你阿姐好不好的有什么关系?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怎么可能娶个侧妃,就是不爱她了?!” “就是就是!你个花心大萝卜,你见一个爱一个!你有了赵侧妃,你就任由她欺负我阿姐!你没良心!大骗子!” 姜晏宁为阿姐生气。 早知道他这么快就娶侧妃,当初就该咬得再狠一点,绝让他进门。 “你!我... ...”堂堂一个逼宫夺位的太子,竟然被小姨子气得在宫门前转圈圈,气急败坏地伸出手指想要戳她的脑袋,又怕弄疼了她,她阿姐那里交代不了。 “我没有对你阿姐不好!只是这宫里的事情,你不能光看表面。我和你阿姐相亲相爱的,她那边天天惦记着你在西境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吃饱,冷不冷的... ...一听说你们在西境打仗,她晚上连个觉都睡不安稳。多少次了,大早上我睁开眼睛,她就在佛堂里跪一晚上,求着菩萨保佑你不要受伤。她对你的那个心意我都羡慕,你还觉得我对她不好!?” 姜晏宁才不管这些。 “我问你,你知不知道你阿姐当初,为什么要抢在皇后求父皇为你和雍王赐婚前,嫁给我?”太子越看姜晏宁,越觉得雍王那句话说得对,这就是个小没良心的。“你阿姐不想让你蹚这趟浑水,你明白吗?就这个门,进了这道宫门的,没有一个女人这辈子能过得踏实的。更不要说自由自在了!” “... ...”姜晏宁撇过头去,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我与你阿姐都有不能言说的委屈。我若是不纳侧妃,你阿姐便要担一个善妒的名声,免不了就会有人拿这个大做文章,数落你阿姐,诋毁你们姜家的女儿。” 太子亦觉得心中憋闷,这些事情平日里他都没处说,倒是今夜里一股脑儿都吐给姜小五了。 “我也是为了护你阿姐。逼宫夺位一事,我们谋划多年,只是早晚的事情。你阿姐在我身边,以姜家嫡女的身份位于正妃,她也是我的太子妃,日后,便是我的皇后。生同衾死同穴,待百年之后,我的皇位定是要传于我与她的儿子,她也是要与我同葬的。可若是我对她的宠爱太盛,难免就会为她招来麻烦,让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盯着她,处处针对她,那时她在我身边只会更辛苦。” “我立个侧妃放在那里,人人都看得到我偏宠侧妃,你阿姐也可活得轻松些。” “当真?”姜晏宁有些不信。 太子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伸出右手来发誓。 姜晏宁这才觉得心安了。 听他这么说,倒好像阿姐在他身边,也不是失宠了的,“那你保证,你这辈子都不会欺负我阿姐,你要是敢欺负我阿姐,让我阿姐伤心的话... ...” “你说,你随便说!”太子坦荡荡地表示,自己什么条件都能答应。 “那你一辈子都吃不到甜果子!”这是姜晏宁能想到最“恶毒”的诅咒了。 “行!我发誓——我要是让姜晏宛伤心的话,我这辈子都吃不到甜果子!” 太子无所畏惧,他觉得姜晏宁的担心完全多余。看到她松了口气,不再那般恶狠狠地盯着自己了,才撇撇嘴不满地抱怨起。 “还吃不到甜果子,瞧你小小年纪恶毒的呦,陆司昀要是娶了你,那得让你嚯嚯成什么样啊!” “啧!”姜晏宁皱起眉头表示不满。 太子煞是一副担心的样子,惆怅地表示,“可以想见陆司昀以后的日子,更难过喽。不过你放心,他肯定是不敢立侧室的,他要是敢立侧室,你——你就拿把长枪,往豫国公府门口一坐!就跟当年拦我似的,谁敢往里面闯,你就挑了他!” “男人是不是都要立侧室?是不是让男的立侧室,才是对他好?”姜晏宁没明白,但觉着是这么个道理,自家老爹也有两个小娘,听说豫国公也有一个侧室,就连深爱阿姐的太子姐夫,也有侧妃... ...“那我将来,也给陆夫子多娶几个侧室。” 太子一愣... ...这是重点吗? 这小丫头到底怎么理解的? “还多娶几个,这话你要是给陆司昀说了,不得气死他啊。你们姜家的女儿啊,果然都是没有心的!” 姜晏宁听糊涂了。 “傻小五你记着啊,将来那陆司昀要是试探你,说他要立侧室的时候,你不能立刻就答应。你得装一下,装得不情愿,不高兴!这做夫君的才会觉着,你是把他放在心上的。”太子想着,这些道理大概也没人会告诉她了,本着为他们好的用意,先教了。 姜晏宁还是没懂。“那到底要还是不要?他说要,我还得装不高兴?装完不高兴的话,那还要不要?要是还要的话,我为什么要闹这一场呢?” 结果又不会改变。 “真笨。”太子实在气不过,这丫头是真教不会,“算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今天的事绝对不能让你阿姐知道,日后若有人问起,你就——都推到我身上,说是我让你进宫,来见那前太子妃的最后一面。抽空来宫里多陪陪你阿姐!听到了没?” 第41章 姜清倬的婚约 后来,听宫里传出的消息说,先太子临去前,曾向圣上请旨,免去了先太子妃的殉葬。 可先太子妃不忍独活,于是就在西华苑内放了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当今太子——体恤先太子妃对先太子的深情,这才准许,将她的尸骨与先太子合葬。 事情到此,也算告一段落。 有情、有义、有理、有矩... ...全了皇家的颜面,也遮掩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私心。 但好歹,算是好的结局。 姜晏宁进宫探望阿姐,她听太子姐夫说了,阿姐的肚子里有小宝宝了。 很是激动自己就要当姨母了。 她把耳朵贴在阿姐的肚子上,努力想要听清楚,里面的小家伙在做什么... ... 可是听了半天,也没听到个什么动静。“阿姐,他睡着了吗?他怎么不说话啊?他一个人待在里面,平时吃什么呀?你怎么喂他呀?你会喂他吃糖人吗?... ...” 一连串的问题,以云凝为首的一众宫婢,笑出了声。 姜晏宛嗔怪着,用手指点了下姜晏宁的小脑袋,“想什么呢,他才多大呀?自然是没有动静的。想要等到他有动静,还得好几个月呢。” “还要这么久啊?”姜晏宁有点失望了,“阿姐,那他在你的肚子里,你会不舒服吗?会不会疼啊?” 姜晏宛抚摸着小宁儿的鬓角,“不会,他很乖的。他若是调皮了,我就告诉他要老实些,不然,他有个姨母可是个不讲道理的,定是要揪住他,狠打一顿屁股!” 姜晏宁嘿嘿笑着,盯着阿姐尚且平坦的小腹,觉得稀奇。 “这还是五姑娘,第一次瞧见有身孕的吧。”云凝从宫人手中接过果盘放在桌上,看着五姑娘这般稀罕太子妃的肚子,也觉得温馨。 “可不是嘛!”姜晏宁稀罕得不行。对着阿姐的肚子摸了又摸,“阿姐,让他早点出来吧... ...他早点出来,还能陪我玩。我可以把糖人分给他!从前我就是家里最小的,好不容易有个比我还小的... ...” 姜晏宁想想就觉得开心。 以后家里,还有比她更小的了。 姜晏宁的父亲总共有三个儿子。 包括姜晏宛的生母——那位已故的周大娘子在内,还有两个小娘,她们都有儿子。 所以姜晏宁的阿娘曹大娘子,在生下她之后,一心想要再生个儿子傍身。 奈何肚子就是不争气。 成婚多年,连姜晏宁都15了,阿娘却也没能再生一个。 曹大娘子一直觉得,是她自己有问题。 私下里寻遍了名医,找遍了偏方,什么药都敢吃,就是想再生个儿子。 毕竟连两位小娘都各有儿子,她一个继室大娘子,却膝下无子,令她颇为介怀。 结果有段时间,曹大娘子把自己吃得一身药味。 每次她要去抓闯了祸的姜晏宁时,姜晏宁远远就能闻见她身上的味道,总能及时开溜。 后来,吃得差点把命都搭上。 姜侯急了,把她院中的药罐子,全给扔出去了。 说是生不生儿子都一样,不让她再继续折腾她自己了,有个小五,一样能当儿子养。 曹大娘子扑在夫君怀里,哭得那叫个委屈啊。 不过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再过半个月,大哥便要成婚迎娶大嫂进门了,这些时日家中定然忙碌,你可乖着些,千万不要再闯祸了。”姜晏宛叮嘱道,“眼下我身子不便,你要是再被大娘子抓到错处,我可赶不及去救你。” 姜晏宁委屈地撇撇嘴,自从姑祖母过世后,姜家冷清了许多,眼下又要急着操办大哥哥的婚事。“大哥哥昨夜还喝醉了,被送回来的呢。像是——不想成婚。” 昨儿夜里,家中闹了那么一出。 姜清倬醉酒被人送了回来,却说什么都不肯回房,在院中哭闹了一场。 姜晏宁还从没见过大哥哥这般伤心的样子,也是有些惊到。 “父亲可生气了?”姜晏宛追问。 “肯定生气了。”姜晏宁说,“大哥哥喝醉了尽说些混话,像是疯了一样。阿爹都快气炸了,差点动家法呢!” “哎呦!” 姜晏宛一紧张,肚子便觉着不舒服,皱了皱眉,一手还按在小腹上。 “阿姐... ...你怎么了?”姜晏宁吓坏了,也不知道说这些会让阿姐难受。 云凝在一旁要去请太医。 却被姜晏宛拉住了,“不必,就是突然之间有些着急了,不碍的。” 转过头来,又对姜晏宁说,“父亲和大哥之间,若再有争吵,你记着,万不可上去劝着。事关大哥的婚事,本就是死局,再闹也改变不了什么了,只会让父亲心里更加难过。” “我没劝,我就是看他们吵起来了,吵那么厉害,阿爹都要动家法了,大哥哥还不肯低头认怂。我就把他敲晕了... ...”姜晏宁无辜的表示。 父亲和大哥哥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吵得可热闹了,她都插不上嘴。 阿娘和两位小娘都劝不住。 也不知道大哥哥哪里来的那么大火气,三哥哥四哥哥两个人都拉不住他。 姜晏宁眼看父亲气头上,要对大哥哥动家法了,大哥哥却还是不肯低头。 上去一记闷棍,就把大哥哥敲晕了。 当时就安静了。 除了被打晕的大哥哥外,全都看着她,她抱着根棍子站在那里,尴尬地傻笑。 片刻后,阿娘生拉硬拽地把父亲拖回了房里,三哥哥和四哥哥扛起被打晕的大哥哥,火速撤离案发现场。 孙小娘和叶小娘,一个上前关心她拿棍子的手有没有磨破,一个担心她是不是吓到了。 姜晏宛愣了片刻,似乎可以想见昨夜家中热闹的场面。“... ...也好,打晕也好,让他冷静冷静。既已耽误了陈家姑娘那么多年,总是要有个交代的。他与陈家姑娘的婚事,是许多年前父亲亲自定下的。如今想要反悔,难免会让人觉得,是姜家背弃承诺,至人家孤儿寡母的于不顾。” “成个婚而已,怎还有这么多的顾虑。大哥哥又不喜欢那陈家姑娘,他喜欢的是曾家姐姐。”姜晏宁自然是向着自家大哥哥说话的。 大哥哥如今24岁,比她年长9岁,比阿姐年长两岁。阿姐16岁嫁给了当时还是祁王的太子殿下,如今又有了身孕,即将为太子殿下诞下嫡子。 可大哥哥始终未娶。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大哥哥就是不想娶那位陈家姑娘。 偏他与陈家姑娘是有婚约在身,可不是说毁约就毁约的。于是一年拖一年,生生拖到了现在。 眼下陈家姑娘也21岁了,生生被熬成了老姑娘。大约也是察觉出了姜清倬的意思,所以从未催过... ...这次是因着陈家姑娘的母亲病重,时日无多,想要在临死之前,给自家女儿安排好一切,才会来信向姜侯提起。 于是,姜清倬的婚事就被正式提到了日程上。 第42章 女儿家的前程 姜晏宁提到的曾家姐姐,是他们在西境时遇到的一位医女。 曾家姐姐,名允娴,年18。 出身于悬壶世家,她的曾曾祖父,也曾是宫中任职的老太医。后来看尽了朝野中的明争暗斗,于是告老还乡,在乡野间做起了一名云游大夫。 他家医术世代相传。 曾允娴遇姜清倬的那一年,刚好是他们到西境作战的第一年,那时候她才15。 姜清倬率小队人马突袭,却遭到了埋伏。 整队的人都死了。 姜清倬身负重伤,昏倒在了树林里,就像所有话本子里——英雄和美人的相遇一样。 上山采药的曾允娴救了他,把他藏在了山洞里。 短短的四日,朝夕相对,情愫暗生。 姜清佑和姜晏宁赶去寻找的时候,发现了他们。 当时姜清倬的伤势严重,为了确保姜清倬可以痊愈,他们就带上了曾允娴一起。 曾允娴随军,为姜清倬医治。 她的医术,比军队里的军医还要好。因为她是个女的,于是在军营中,吃住都与姜晏宁一起。 时间久了,二人成了朋友,姜晏宁就称她一声曾家姐姐。 曾允娴与姜清倬的事情,姜晏宁和姜清佑都是看在眼里的。 可姜清倬身有婚约,不敢向曾允娴许诺什么。 他们在西境三年,曾允娴就熬了三年,也熬过了女子嫁人的最好时候。 她知道,姜清倬最终还是要回去,娶那位陈家姑娘的。于是在得知他们即将回京后,毅然决然地与大家告辞,离开了。 姜清倬娶不到他爱的人。 却不得不迎娶一个他不爱的人,所以内心痛苦不已,连日来靠着喝酒来麻痹自己。 “大哥哥一定要娶陈家姑娘吗?”姜晏宁只是心疼他们,这一场婚姻里,注定三个人都不会幸福。 阿姐郑重其事地向她点了点头。 “对了,我听人说——西华苑走水的那次,你也在?为何你进宫我却不知道?你是去探望先太子妃的吗?”姜晏宛突然提起,昨日宫里传的那件事。 她并不知道,西华苑烧起来的那天夜里,姜晏宁也在宫里,并且去过西华苑。 西华苑突然烧成了废墟。 尽管后来——宫人从里面抬出了两具焦尸,说那是先太子妃和她的婢人,可容貌早已辨别不出。 难怪姜晏宛会疑心。 她不想怀疑,姜晏宁是否私下里偷偷放走了先太子妃,又担心整件事情与小宁儿有关。 “我... ...”姜晏宁犹豫了,她原本就有打算,要等到送前太子妃离京后,便同阿姐坦白此事的。 “听说宁儿来了?”太子殿下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一进门,就看到姜晏宁一脸凝重,似乎要向姜晏宛坦白什么,“怎么了?又犯什么错了?怎么又惹你阿姐生气了?” “殿下... ...”姜晏宛没想到,太子会在这个时候过来,有些意外。 “没事,自家闲聊。”太子似乎并不在意,顺势坐在了一旁,却悄悄地向姜晏宁递了个眼色,“前日里不还好好的吗,吾命人接你进宫,想让你劝劝先太子妃。怎么?事情没办妥,看着个大活人在眼前烧没了,心里难受?” “是殿下接宁儿进宫的?”姜晏宛十分诧异。 任她怎么想,都没想到真相竟会是这般。 “是啊,宁儿没跟你说吗?”太子故作惊讶,随后又向姜晏宛“解释”,“先太子妃之前不是有求于宁儿嘛,她与宁儿也算是有点交情。吾思来想去,这宫里也没有谁跟她走得再近些,本想劝她打消殉葬的念头,这不是说不上话嘛... ...于是,就让人把宁儿接进宫,来劝劝她的。” 姜晏宛半信半疑地看向姜晏宁,“既是如此,妾刚刚询问宁儿的时候,她为何不肯直说呢?” “... ...噢,那八成是因为吾拜托她的事情。”太子道,“吾同她说了,你现在怀有身孕,既然先太子妃未能救下,惹出了火烧西华苑的惨事。让宁儿不要将那夜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你,免得你担心。” 听到太子这么说,姜晏宛才稍稍安心,想来想去,这大概是最合理的解释了。 “宁儿,你也不必难过。你救过她了,已经尽力,她是何种结局便与你无关了。无论她好是不好,都不是你的错了。” 太子的话里,饶有些一语双关的味道。 不过,姜晏宛也算是松了口气,终于知道与小宁儿无关,就不再悬着一颗心,惴惴不安的了。 ... ... 豫国公府。 “小娘!”陆司遥听得一些传闻,匆匆跑来。 却不成想撞见朱小娘正与秦大娘子一处,商量着姜家大公子娶亲,要送些什么贺礼。 “没规矩。”朱小娘瞧了瞧秦大娘子的眼色,瞪了陆司遥一眼,“遥儿,怎可这般无礼,还不快见过大娘子。” “大娘子。”陆司遥毕恭毕敬地向秦大娘子行了礼,在朱小娘的注视下,不敢有分毫疏忽。 “罢了罢了,这是做什么。”秦大娘子招呼陆司遥坐到跟前来,“遥儿,你这样匆匆跑来,可是有何急事?” 陆司遥正要回答,看了一眼朱小娘。 却见朱小娘向她摇头,警告她不要胡言乱语。 陆司遥便不敢再说。 “这是做什么。”秦大娘子不满,觉着朱小娘此举,是在让陆司遥疏远自己一般。 “大娘子,我是想着,过了年——新妇就要进门了。家里总要有个规矩的,不然该让新妇笑话了。” 朱小娘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 她是生怕被抓到错处,不仅自己受到刁难,还会连累女儿,将来她们娘俩都是要在新妇手底下讨生活的,在摸清那新妇到底是个什么脾气以前,总归是小心着些更好。 “倒也不必。”秦大娘子说,“姜家的五姑娘,不是个爱挑事的性子,你呀,不要担心了。” “就是!大娘子,遥儿都跟小娘说了,未来嫂嫂那么好的性子,怎么会跟我们为难呢。可小娘就是担心,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得罪了未来嫂嫂。” 陆司遥对姜晏宁的印象很好,不像自己小娘那般谨慎,她倒是觉得姜晏宁是个活泼大方的,定不会计较那些后宅里的细枝末节。 “遥儿说的对,你呀,一辈子都是这么小心翼翼的。”秦大娘子也是心疼她,朱小娘自打进门就是这般,始终是改不了的。 “姜家姑娘可能不在意,但我们不能凭着人家不在意,就不去做了。总还是小心些更好,她若是也如大娘子这般体恤我们母女,愿意多带遥儿出去走动走动,将来给遥儿找个好人家——我定是要亲自为她请尊菩萨回来,日日烧香拜佛,祈祷她长命百岁,无忧无虑的。” 说到底,朱小娘的一门心思,全都在自己女儿身上。 “放心吧,姜家姑娘进了我家的门,就是我家的人了。既是姻亲,如今的太子、太子妃,又怎会看着姜家姑娘的小姑子嫁不出去的。” 秦大娘子看出了朱小娘的心思。 陆司遥虽得家中宠爱,却始终是个庶女。 朱小娘是想借着姜晏宁与那位太子妃的关系,为自己女儿谋个好前程。 起码,做个正室夫人。 第43章 年少时喜欢的人 “遥儿,跟大娘子说说,你又打听到什么有趣的了?”秦大娘子问起陆司遥。 后宅里的生活,大多是打发些时间,听听倒也无所谓,主要是为了安抚朱小娘那颗飘忽不定的心。 “大娘子,您没听说吗?姜家闹起来了!”陆司遥方才从采买的小厮口中,听得关于姜家的传闻,便急着赶来告诉自己小娘了。 “姜家?”朱小娘本以为她就是凑个热闹,可一听到姜家,脸色大变,“是——襄南侯府?” 若说起姜家,眼下能让人想到的,也就只有襄南侯府了吧。 陆司遥点头。 朱小娘悄悄看向秦大娘子,她在观察秦大娘子的反应,瞧着秦大娘子的脸色不对,便急忙阻止陆司遥继续说下去。 “没个规矩!现在就议论姜家的事情,到时候嫂嫂过了门,难免会有嫌隙的。” “不急。”秦大娘子却拉过了陆司遥,“遥儿,告诉大娘子,你都听说了些什么?难道是五姑娘... ...” “不是,不是嫂嫂。是嫂嫂的兄长,姜家的那位大哥哥。”陆司遥道,“遥儿听人说,嫂嫂的那位大哥哥原来另有心上人,所以才与订了婚的未婚妻拖到现在... ...” “遥儿!”朱小娘阻拦不住,眼见秦大娘子的脸色愈发难看,便一把将陆司遥拽了过来。 “无妨。”秦大娘子轻叹了口气,“发生在亲家家里的事情,小辈儿的自然都会好奇。外面的人既然在传,你捂住了遥儿的嘴,又如何堵得住遥儿的耳朵?她不说不问,未必心里就不好奇,倒不如让她明白些道理,也免去了误会。” 说罢,秦大娘子又将百般委屈的陆司遥叫到了跟前,缓了缓说道。 “遥儿啊,年少无聊时,人们总会生出些心思,放在各种的事情上,喜欢吃的,喜欢用的,喜欢玩的... ...也有人会将那些个感情,放诸在一些人的身上。可并不是每一对相互有了心思的人,就都能够走到最后,成婚过日子的。你明白吗?” 陆司遥年纪尚小,只是照例将大娘子的话记下,却未能感同身受。 “... ...那些人是幸运的,他们有幸在年少时,遇上了心仪的人。却也是不幸的,因为他们身上还承担着对家族、亲人之间的责任,无法与心仪之人相守一生,往后的日子里若能学会放下,或许还能和和睦睦走过一生。若不能,那便是一个人的画地为牢,了此残生。” 陆司遥愣住了,她呆滞地看向了秦大娘子。 有那么一刻,她仿佛听出了秦大娘子这番话背后的用意。 家族的命运,是他们这些长在高门大户的儿女们——无法逃避的责任。 不论是姜家的那位大哥哥,是自家的兄长,还是她... ...都不可能逃得掉。 朱小娘自是听懂了的,瞧着女儿懵懂的样子,一阵心疼。忍不住上前将陆司遥抱在怀里,许久未能说出一句话来。 ... ... 姜家的婚事,如期举行。 道贺的人络绎不绝,姜侯守在庭中,不断有人上前恭贺,不论认识的不认识的,但凡听见一句“恭喜恭喜”,姜侯就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姜清倬虽是不太满意这桩婚事,可既到了这一刻,退也没有退路了。他站在父亲身边,应付着前来道贺的各位大人,只是面上,难掩疲惫之色。 姜晏宁托着下巴,远远地看着大哥哥,说不上是心疼大哥哥,还是心疼即将过门的大嫂嫂,或者,是心疼此刻不知身在何处的曾家姐姐。 “春喜,你说大哥哥——能忘掉曾家姐姐吗?” 姜晏宁希望,大哥哥尽早忘记曾家姐姐。如此一来,虽然对不住曾家姐姐,但是大哥哥与大嫂嫂,还能平稳和睦地度过一生。 “这谁知道呢。”春喜觉得,姑娘这话简直就是为难自己,她又怎么会知道,大公子能不能忘记那位曾家姑娘。“那要是忘不掉呢?” “忘不掉的话... ...”姜晏宁猛的抬起头来,小脑袋瓜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春喜,若是你将来嫁人了,你会希望自己的夫君纳侧室吗?” “他敢!”春喜怒喝一声,急忙捂住了嘴巴,随后又压低了声音,“奴婢虽然只是个婢人,却也容不得别人这般糟践。女子嫁人,嫁的便是将来的一生,是未来几十年里的生活,自己的夫君,怎可让与她人?若不能两人一生,那便不是最好的姻缘,奴婢还不如守在姑娘身边,陪姑娘过上一辈子。姑娘是绝对不会委屈奴婢的!” 对此,她十分有信心。 姜晏宁仔细想了想她的话,嗯——是这么个道理。“你说得好像也对。” “那姑娘——可是想到了什么人?”春喜毕竟跟着她久了,倒是从她的话里听出了些许意思,不禁偷笑着打趣起来。“让奴婢猜猜,那人,或许姓陆?” 陆... ...陆夫子啊。 “说、说什么呢你!”姜晏宁双颊通红,一时之间竟没反应过来,被春喜给耍了。 “好了好了,姑娘不气。”春喜讨饶,故意凑近了些,“那姑娘是在想,将来陆小公爷另立侧室的事吗?” “... ...” 姜晏宁沉默了,有些失落。 不知该从哪里说起,一肚子想说的话,就像是个落地了的线团,浑了的抓一把丢在一边,也理不出个线头来。 “春喜,我想着——他肯定是要立侧室的吧。就像太子姐夫那样,太子姐夫那么喜欢阿姐,却还是要顾及许多,立了侧妃。可见这男人... ...一辈子只守着一个女人,是做不到的。” 自那日听过了太子姐夫的话后,姜晏宁便在一直琢磨着这件事了。 她的性子不比阿姐,甚至不如阿娘。 若是日后陆夫子另立侧室,也不知她们能否像她阿娘与小娘那般——和睦相处。 “为何做不到。” 突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姜晏宁本以为占据天时地利人和,趴在假山石上根本不会有人发现,所以也没在意,样子是不是狼狈。 乍一听到陆司昀的声音,慌了神地,与春喜交换了眼色,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尴尬的小拳头砸着身下的假山石,恨不得当场挖个地缝钻进去。 这背后说人的事情啊,当真干不得 。 怎么每次都会被人抓到? 也不知是不是她太倒霉了。 “呵呵呵... ...” 姜晏宁窘迫地笑着,看了看假山石下的春喜。 春喜一直用眼神暗示她下来。 姜晏宁扭动身子,偏向另一侧,果然看到了站在身后的陆司昀。 她把头埋进双臂之间,尴尬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打定主意,准备从假山石上爬下来。 “小心!”陆司昀瞧着危险,三步并作两步到了跟前,伸手去接住了她。 姜晏宁低着头不敢看他,用极小的声音嘟囔,“陆夫子怎会在这儿... ...” 她都没有听到前院通传,说豫国公府的来了。 “方才那些话,是谁与你说的?”陆司昀面上和善温润,只想知道,姜晏宁的那些话是从哪里听来的。 他不相信,这小丫头的脑子里——能够想得到这些。 第44章 说情话的陆夫子 “这... ...”姜晏宁挠头,要说吗?“是我自己... ...” “你想不出来这些的。”陆司昀极是了解她,一句话便断了她的后路。 也引得春喜在一旁偷笑。 自家姑娘每次遇到陆小公爷,都是要吃瘪的。 “就是那日啊... ...太子姐夫跟我说,他立侧妃是为了阿姐好。还说将来,你也会问我——” 姜晏宁无从狡辩,只得全盘托出。 当时太子姐夫说过,要是有一天陆司昀那么问她,她装也要装一下的。 回来后,她就一直在想,陆夫子什么时候会另立侧室,那个时候自己到底要怎么说,才能让他满意。 太子? 陆司昀显然愣了一下,没想到竟会是太子同她说的这些。 “以后不要听别人怎么说,你想要知道的话,就自己来问我吧。” 姜晏宁稍稍一怔,这是什么意思?“什么都可以问吗?” 陆司昀点头,“什么都可以问。” “那我想要知道——夫子何时另立侧室呢?”姜晏宁索性问出,为求一个心安。 要不然天天惦记着,也难受。 根本没有留意,身边的春喜不断给她使眼色——让她不要乱说话。 “我不会另立侧室。”陆司昀认真地说。 这下,把姜晏宁难住了。 不会另立侧室? 春喜率先听出了陆小公爷的言外之意,忍不住笑了,偷偷打量着自家姑娘。 可自家姑娘却一点都没反应过来。 “国公爷都有一位大娘子,一位小娘... ...陆夫子将来也要有个小娘才对吧。” 姜晏宁记得陆司昀说过,秦大娘子因难产伤身,所以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 才又抬了朱小娘进门。 朱小娘进门后,为国公爷生下了一个女儿。 “为何,我非要有个侧室不可?”陆司昀疑惑,心中已是不快。莫非——这也是太子殿下教的? “那、那将来——总要有人给你生孩子的吧。” 姜晏宁天真的以为,另立侧室,就是抬个小娘进门——来给生孩子的。 “不是... ...还有你吗?”陆司昀说。 自己的这个大娘子还没进门,怎么就惦记上,要给自己抬小娘进门了? 春喜听着愈发不对劲了,便悄悄往后退了几步。 免得打扰他们说话。 “我?”姜晏宁当时就委屈起来了,“难道都要我一个人来生?” 想到自家五个兄弟姐妹,是先后两位大娘子以及两个小娘所生——姜晏宁不安。 若是将来全都指望她的话,她如何是好。 陆司昀原本只是觉得,自己并不需要侧室,有她就已经足够了。 可是突然看到姜晏宁委屈的表情,立刻反应过来,以前上课的时候,她就很害怕留作业——总觉得完不成。 意识到——姜晏宁肯定是误会了。 “... ...我可以帮你的。” 话一出口,陆司昀第一个反应过来,自己都愣住了,面上也是浮起一阵微红。 他也真是——怎会这般大意,不假思索就说出如此轻浮的话来。 心中虽有不安,却好像并不后悔,只是静静望着眼前小丫头的反应。 帮我——姜晏宁起先没想那么多,但觉着这话,怎么越琢磨,越觉得怪呢。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陆司昀从怀中掏出一物——是用帕子细细包裹着的。 等他小心将帕子展开。 包裹在帕子里的竟是支玉簪。 通体萤透,毫无瑕疵。 浅浅的豆绿色,温和、纯粹。 簪头雕着一朵精致的兰花样,小巧玲珑,工艺绝佳,那可是京城里还从未见过的样式。 一看就知道是费了番心思的。 陆司昀没等姜晏宁开口询问,便轻轻捏着发簪,顺手插进了姜晏宁的发髻里。 他颇为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这是什么?”姜晏宁的小手,不安分摸索着发髻里的玉簪,只是奇怪陆夫子好端端的,为何要送一支发簪给她。 “你自幼习武,我想着你平常不爱戴那些首饰,定是觉得累赘。所以亲自绘图,命人制作了这支小巧的玉簪。”说罢,他含笑低垂了双眸,似有秋水荡开,尽是化不去的浓情蜜意。“本想等到成婚那日,再亲手给你戴上。不过,当我拿到这玉簪的成品,便忍不住想要立时就看到——你戴上的样子。” 所以,趁着今日姜家喜事,他随父亲母亲前来,就迫不及待地找了个借口开溜。四处寻找,才在不远处看到姜晏宁爬到假山石上,和春喜讨论着女孩家的心思。 本不想打扰她们的。 可在听到这小丫头说起,日后要给自己立侧室的事,就再也忍不住了。 “你能想着我,我很高兴。”他说。 姜晏宁听到他这么说,当时就傻了。 于是想起春喜半开玩笑说的那些话,定是让陆夫子听去了,霎时间双颊红晕更甚,犹如云边晚霞。 春喜早早就退去了一旁,留意着周遭是否有人经过,也将他们的对话听进了耳朵了。 忍了又忍。 也不禁觉得难为情。 陆小公爷好会说情话,三言两语,便将自家姑娘撩拨得慌了神儿。想来等到姑娘成婚过了门,倒是也不用担心,他们夫妻会生疏了。 怕是陆小公爷——还有的是,要教姑娘的呢。 分了神儿,突然想到了这里,春喜羞怯地低下了头,用手偷偷压了压泛红的脸颊。 一时未能留意。不知远处,一双眼睛将这一切都看了去,忿忿地拂袖离开。 “... ...夫子,陆夫子!”恰好姜清佑寻了过来。 竟撞见了陆司昀与自家小妹“私会”一幕,顿时心领神会,坏笑起来。 “明年可就是你陆家的人了,夫子这会儿,也沉不住气了?” “三哥哥!”姜晏宁羞愤气急,抬手就要去打人。 “哎呦!” 姜清佑顺势躲过,一副好险好险的样子,拍着胸口,好似惊魂未定。 “夫子,你可看好了,这才是小宁儿的本性呢。你可知道,她在战场上是何模样?” “你!”姜晏宁追也追不上,只有干生气的份儿。 姜清佑故意逗弄,觉着小宁儿双颊通红的样子——可爱极了,实在忍不住不去逗她。 “宁儿的本性,我是知道的。她什么样子,我都喜欢。”陆司昀说。 姜晏宁听完,身子一僵,好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耳朵里还有滋啦滋啦的声音。 “哎呦喂,这话听的真是... ...难怪能让小宁儿都羞红了脸,倒也难怪了。”姜清佑虽是来开玩笑的,但看到陆司昀和小宁儿之间如此“和睦”的画面,也是深感欣慰的。 “三哥哥,你是过来寻我的,还是来寻陆夫子的?”姜晏宁恼羞成怒,气得在原地跺脚。 这个三哥哥,真是气人。 “不一样吗?找到你,不就找到陆夫子了?找到陆夫子——不也找到你了?”姜清佑说完大笑。 许久,笑罢了才恢复些正经,“找到你们谁都好,主要——还是陆夫子。你们的情话要是说完了,就跟我来吧。还有正事呢。” 姜晏宁疑惑地看了看陆司昀,陆司昀只是微微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是何事。 只好随着姜清佑一并去了。 第45章 曾允娴之请 让姜晏宁没有想到的是,三哥哥竟然会带她来见曾家姐姐。 更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大哥哥与陈家姑娘完婚的当天,曾家姐姐竟然出现在了京城。 脑中飞快闪过一千万种可能。 并且根据从前看过的话本子,脑补出一场二女争夫的绝佳大戏。 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竟不知该帮谁才好。 不过姜晏宁想到的这些——都没有发生。 日子除了话本里的爱恨情仇,还有许许多多的前因后果,和每个人的经历与生活。 曾允娴是曾家嫡女,曾家在穹城开设医馆,治病救人,颇有些名望。 她此番低调进京,与姜清倬的婚事无关。 是因曾家遭人陷害。 朝中于穹城采办的药材,多是用于军中,穹城知县似乎早有预谋,将检验药材一事交托给了曾家,且不容曾家拒绝。 现在,送往前线的药材出了问题,被爆出以次充好,引得朝中一阵动荡。 太子下令严查,将此事交给了豫国公处置。 穹城知县抓了曾允娴的父亲,押解进京。 曾允娴暗中随父亲前来,她深知父亲蒙冤,带来了证据,想要为父亲洗清嫌疑。 可她在京中并无认识的人,又听说姜清倬大婚,自然不便打扰。 于是扮作男装住在了客栈里,多次申冤,却始终见不到负责此案的大人。 “我在府衙外见到她,她想要将冤情呈递给负责此案的人,却被府衙的差人阻拦,无从得见,于是就想要翻墙进去... ...被我拦下来了。”姜清佑说。 巧的是,他陪同大哥前去陈家姑娘在京中住处迎亲,路过府衙,先是看到了人群外曾允娴的身影。 像姜晏宁一样,他也以为曾家这位是来抢婚的。 暗中跟随,不想竟看到了这样一幕——曾家姑娘扮作男装避开众人,意图翻进府衙。 这要是让她翻进去了——可就是大罪。 于是姜清佑将人拦下,听她说明始末后,让她先回住处等候。并向她保证,一定会将能够负责此案的人,带到她面前... ... 豫国公夫妇虽已经来到了姜家,可姜清佑在人前一直没能找到说话的机会。 接着,就想到了小公爷陆司昀。 好巧不巧的,又撞见了陆司昀陆夫子与自家小妹“私会”的画面。 听姜清佑说眼前的陆小公爷,就是豫国公的嫡子后,曾允娴扑通跪倒在他面前,陈述父亲冤情。 “快快请起。”陆司昀听闻案情后,也深感震惊。 穹城一案,他听父亲说起过。 可按照父亲的说法,是穹城知县将采办药品一事,交给了当地极有威望的一间医馆来办。 知县还亲自验过药材,确认无误,差人送到京城的,事后知县已经捉拿了医馆的大夫曾仪,押解进京。 “不是的!”曾允娴说道,“家父只是负责检验,并不负责采办一事。负责采办的,是知县的妻弟。” 原来,穹城知县的小舅子,也是开设医馆的。 可惜,药卖得特别贵,医术不精,和曾家医馆根本没得比。 穹城百姓自然更加信服曾家医馆。 军需药品的采办,由上面层层下达指令,分配到每个州、每个县。 有些药材生长在特定环境。 当地县令责命本地的医馆、药庐,向以采药为生的百姓进行采买,再统一交出。 而穹城县令,则将采办一事完全交给了自己小舅子负责。 曾仪只是受命,帮忙验收药品。 “家父当日所验药品,皆为上品,每一品每一类,皆记录在册。只是不知为何,送入军中的药品,就出了问题!”说着,曾允娴拿出了她的证据。 正是当日所验药品的清单。 曾仪行医多年,凡过手的药品、开出的药方、病患的特征,每一件都会详细记录下来。 这也是曾家几代传下来的,就是为了避免有人从中动什么手脚,嫁祸诬陷。 陆司昀看着曾家姑娘递来的证据,稍有迟疑,修长的手指微微弯曲。 姜清佑看出陆司昀的顾虑,悄悄用肩膀碰了碰姜晏宁,示意她上前接过。 姜晏宁恍然,陆夫子素来遵从孔孟之道。 主动上前,从曾家姐姐手里接过证据,转交到陆司昀手中,却见陆司昀嘴角微微笑着,不明所以。 陆司昀展开册子,细细翻阅,果然看出了问题。 他将事情揽下,表示定会查明原委。如果曾仪当真是清白的,他一定要为其洗刷冤屈。 三人从客栈出来,姜晏宁问,“夫子是从那册子里看出什么了吗?那一个小册子,当真就可以证明曾家姐姐的父亲,是清白的吗?” 或许是心有不安。 只是觉得单凭一个小册子,又能否令其他的人相信呢? 陆司昀只是浅浅含笑,“不必担心,我自会查出真相。” 说罢,看向姜晏宁。 姜晏宁面上微红,转过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心想着,方才从曾家姐姐手里接个册子都为难,为何又这般——肆无忌惮地盯着她看。 “那不是钱妈妈吗?”姜清佑率先发现,曹大娘子身边的钱妈妈,竟然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客栈。 她面前的人是... ... “外祖父?!”姜晏宁仅凭一个背影,就认出了她的外祖父——曹嗔。 曹嗔与钱妈妈,都听到了她的声音。 诧异间,姜晏宁就已经跑到了外祖父面前。 她又惊又喜,“外祖父!您怎么来京城了?阿娘都没有告诉我呢!走,宁儿带您回家!” 钱妈妈为难要拦,却慢了一步。 “宁儿。” 曹嗔拉住了兴冲冲的姜晏宁,面露难色。 说话间,姜清佑和陆司昀也跟了上来。 “外祖父。”姜清佑随着姜晏宁一同称外祖父,恭恭敬敬地见了礼。 也很意外曹家外祖父竟会在大哥大婚时,出现在京城的客栈里。 若是受邀而来,此时,也该在姜家才对。 可却从未听曹大娘子说起,曹家外祖父会远道而来恭贺大哥新婚之喜。 眼下,又是曹大娘子近身侍候的钱妈妈相陪。 心中已猜出了七八分,悄悄看向了陆司昀。 陆司昀的眼睑微微低垂,片刻过后,就已经明了姜清佑的意思。 显然,曹大娘子向所有人隐瞒了,自家父亲会来京城的事情。 “外祖父,今日大哥哥成婚,可热闹了!我带您回去看看,阿娘好久没见您了,她要是知道,肯定开心极了!... ...”姜晏宁自顾自地说道,根本没有看出外祖父眼中的为难。 钱妈妈不忍心告诉她实情,“姑娘... ...” “宁儿,你——还没向外祖父介绍,你的未婚夫婿呢!”姜清佑站出来打圆场。 姜晏宁这才想起,“对啊,我给忘了。外祖父——这位是宁儿的未婚夫婿... ...” “晚辈陆司昀,见过曹外祖父。” 陆司昀揖手见礼,从容镇定。 “... ...好,好!”曹嗔看着这位外孙女婿,他早就听女儿说起过,外孙女婿是豫国公的嫡长子,除了年岁比小宁儿大一些,倒也般配。“果然不错,不错!” 第46章 海清河晏 “外祖父来京城,是有什么事吗?还是专门来看大哥哥成婚的?” 姜晏宁许久未见外祖父了,当然激动。 “姑娘,老爷来京还有要事... ...”钱妈妈想要拉开姜晏宁。 “要事?外祖父还有什么要事,比大哥哥成婚——更重要的吗?” 姜晏宁自然不信,眼下姜家最大的事,就是大哥哥成婚。 外祖父已经到了京城,为何不愿随自己回家呢。 “五姑娘,想来——曹外祖父或许是来寻我问话的。今日大公子成婚,莫耽误了时候,你先随你三哥哥回去。如何?”陆司昀帮忙解围。 姜晏宁彻底糊涂了,外祖父明明不认得陆夫子,怎的又变成了来寻陆夫子的。 “是啊是啊,你先回去。外祖父要跟你这位未婚夫婿说点事情。” 连外祖父也这么说。 姜晏宁半信半疑,在三哥哥和钱妈妈的不断催促下,只好答应先回去。“那——外祖父说完了话,要来找我啊!一定,要来找我!” “好。”曹嗔宠溺地看着小宁儿的背影,神色之间却多出了些许的落寞。 “曹外祖父... ...” “陆公子,可是当真喜欢我家宁儿的?”曹嗔担心,“宁儿这孩子,自小就被家人宠坏了。因是家中最小的,所有人都让着她。姜侯又是个不拘束的,对儿女的要求也不高,宁儿不似寻常的高门贵女,偏偏随了她父亲,是个舞刀弄剑的性子... ...你可要想清楚。” 陆司昀怔然片刻,倒也明白了曹外祖父的担忧,“曹外祖父可是担心,五姑娘嫁到我家,会因她的习惯、喜好,与寻常贵女不同,就遭到我家里人的嫌弃吗?” “... ...”曹嗔突然语塞。 他正是这个意思,犹豫良久,才委婉说出。 只是没想到,这个外孙女婿如此直接。 突然的,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豫国公府门第太高了。 当年他将女儿嫁进襄南侯府,已是多有后悔,如今,他的女儿又将女儿嫁进豫国公府... ... “宁儿心思单纯,随了姜侯嫉恶如仇。她不屑于门第之见,自幼便在姜侯的教导下,亦能与庶出的兄长和善相亲,最是鄙夷嫡庶之说。关于曹大娘子与曹外祖父所想,相信宁儿还不知道,我亦希望,她能永远都不知道。” 陆司昀忽然改口称宁儿。 一番话,已经表明了立场。 从方才姜晏宁的反应来看,她根本不知道母亲和外祖父所顾虑之事,那本不应该是她所在意的。 她的外祖父虽是江南首富,但是商贾出身。 因而如此,曹大娘子嫁进襄南侯府已是高攀,也承受了许多。 如今姜家嫡长公子成婚,曹家外祖父作为曹大娘子的娘家,自然是要来恭贺一声,送上厚礼的。 只是眼下,他人却在客栈里。 不难想象,曹大娘子是担心自己商贾出身的父亲,出现在高门云集的婚礼上,会再次引起旁的人无端关注。 可宁儿看见外祖父的时候,双眼放光,可见她真的很喜欢自己的外祖父。 曹外祖父愣了许久,眼中含泪,徐徐点头。 明白陆司昀的意思。 “曹外祖父在京中多留两日吧,您若是就这么悄悄回去了,宁儿回头寻不到您,会很难过的。”陆司昀不希望姜晏宁失望。 想到她离去的时候,几次回头,生怕看不到外祖父的样子,就很是心疼。 不知她幼时,经历过多少次了。 “好... ...”曹外祖父答应了。 “明年立春,宁儿会嫁进陆家,那时还望曹外祖父能够前来,宁儿一定会很高兴的。” 他只是想要这么做而已,想要看到姜晏宁眼里有光的样子。 那样的宁儿——很好。 ... ... 满堂宾客,喜不自胜。 姜侯喝得酩酊大醉,看得出是格外高兴。 嫡长子娶亲成家,于整个家族而言,是大事。 眼见父亲醉酒失态,家里人拦不住,太子妃顾不得身孕,拉着姜晏宁一同上前搀扶。 一左一右,护在姜侯身边。 谁料,老父亲看着左右两个女儿,甚是欣慰,几度吞泪欲语难平。 那位征战半生的姜侯,当众撒了热泪。 拉紧两个女儿的手,不住地点头。 “好、好啊!” 姜晏宁有点懵,今日发生了太多的事,脑子已经不够用了。只能茫然地望向阿姐... ... “你们知道,你们的名字——是何用意吗?” 当着一众宾客,姜侯把三子、四子,以及身着礼服的大儿子都叫到了跟前,颤颤巍巍地走到堂中,指着堂上“海清河晏”的匾说道。 “这是你们祖父,特意为你们起的。海清河晏,山河永存!这是我们姜家人,世代,都要记在心里的!宛儿、宁儿,女儿安身;倬儿、佑儿、伦儿... ...儿为立命!我姜家,不论嫡庶,不分儿女,但有一人在,战至一兵一卒——也誓不退让西山贼寇半步,绝不放外敌入境、欺我百姓!!!” 姜侯的酒醉豪言,引来了满堂宾客的叫好,皆感叹于姜侯的胸怀气魄。 姜晏宁在周遭无尽高喝声中,失了神。 那一刻,她只看到了父亲壮志在怀的豪情,看到了大家欢呼赞叹的样子,满耳回荡着父亲的话。 一字一句。 她在震耳欲聋的环境里,却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 姜家的兄弟姐妹相拥在一起... ... 海清河晏,为山河永存。 庶日一早,姜晏宁在春喜的催促中起身。 今日是大嫂嫂过门的第一日,按着规矩,是要向公婆敬茶的。 除了身在宫里的太子妃二妹,他们这几个弟弟妹妹,都是要在的。 姜晏宁更衣梳妆,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 今日才终于看清楚了——这位大嫂嫂的样子。 比起其他人家的新妇,大嫂嫂的年纪略长了一些,常年生活在庄子里,让她看起来少了些娇气,多了些质朴和从容。 穿着新妇的衣衫,跟在大哥哥身后走进厅里,向厅上坐着的主君、主母问安。 只见她跪在曹大娘子面前,接过身后丫鬟蓉儿递来的茶杯,先后奉到姜侯和曹大娘子面前。 谦卑地低着头,道,“公爹、婆母。” 虽是在乡下长大,规矩礼数却是一点不差。 可见她的母亲,也是自小将她教养得极好。 姜侯甚是满意,看向身旁的曹大娘子。“夫人可还有什么要嘱咐的?” 曹大娘子抬眼瞪了他一下,还在怪罪他昨日喜宴上醉酒失态的事情。 随后叮嘱了些寻常事,便罢了。 姜晏宁怯怯琢磨着,嫁人之后竟有这许多规矩,真是可怕。 往外走着,却被大嫂嫂突然叫住了,“宁儿。” 姜晏宁愣了下,却还是停下了脚步。 “... ...我嫁与你大哥,随着你大哥唤你一声宁儿,可好?”大嫂嫂面带娇羞,缓缓说道。 姜晏宁点了点头,“都好。” “我有东西要送给你,你可以跟我来一下吗?” 第47章 又要打仗了 大嫂嫂居然亲手缝制了一件——牛皮软甲,送给了姜晏宁。 姜晏宁捧着大嫂嫂的礼物,意外极了。 “大嫂嫂... ...” “这已经,是我缝得最好的一件了。”大嫂嫂有些难为情,她已经挑着最好的一件送给姜晏宁这位小姑子了,不过针脚处还是有些不整齐罢了。 牛皮较硬,混着苎麻编织的线,来回穿透。 又要合身,又要好看,着实是费了些功夫的。 “幼时,我常见母亲给父亲做的,便也学着做了一下。”大嫂嫂身上有着新妇的娇羞柔和,自幼长在姜家远房的庄子里,虽不缺吃穿,但用度固然节省。 拿不出贵重的礼物送与婆家的弟、妹,于是亲手缝制了软甲。 “这样的礼物,自然是要送给大哥哥的,怎好送我... ...”姜晏宁觉得这般珍贵的心意,岂不是新婚的妻子送给夫君,更合适些吗。 她的话音刚落,只见大嫂嫂侧目看了眼大哥哥的方向,红着脸颊缓缓低下头来。“送过了。也送过你三哥哥、四哥哥了。这件,是给你的。” 姜晏宁起得晚,所以大嫂嫂先送了姜清佑和姜清伦,到了姜晏宁那里,听说她还在睡着,就没去打扰。 等到给公婆敬了茶,这才拦下了姜晏宁,将特意准备的礼物送给了她。 姜晏宁看向大哥哥。 “收下吧,是你嫂嫂的一番心意。”姜清倬从旁边走过,说了一句。 “真的可以吗?”姜晏宁爱不释手,惊喜极了。 “可以的,只要——你不嫌弃就好。”大嫂嫂好像松了口气,见姜晏宁喜欢,她对姜晏宁更亲近了些。 “当然不嫌弃了,这软甲多好啊!这个,应该很难做的吧?看着薄,但是能抵御刀剑伤,那缝制起来也一定特别麻烦吧。” 姜晏宁说着,不由得看了眼大嫂嫂的手,还是留有一些明显伤口的。 顿时感动不已。 “我是不希望你们都能用得上,但若是真有用得上的一天,也希望它能护着你们的。”大嫂嫂这下更喜欢姜晏宁了,悄悄地藏了藏手上的伤口。 进京前就听说了姜家的五姑娘嚣张跋扈,可接触下来,却被姜晏宁的细心打动。 她将礼物送给夫君和两位小叔子,虽然大家都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喜欢,但只有姜晏宁留意了她手上的伤。 “一定会的。”大哥哥说,“早就跟你说过了,小五肯定会喜欢的,你还一直紧张来着。” 姜晏宁看着大哥哥,觉着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前些时候,他每日醉酒归来,似乎都不想成婚。 可现下却与大嫂嫂格外和睦,夫妻恩爱。 大哥哥自成婚后,愈发稳重、得体,就连姜侯也常常私下里向曹大娘子赞许,说是早知道倬儿成婚后,会变得越来越好,就该早一些催他成婚的。 姜晏宁也曾怀疑,偷偷地留意过大哥哥和大嫂嫂,试图找出破绽。 可后来发现,大哥哥和大嫂嫂过得确实不错,和寻常的夫妻没什么不同。 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大嫂嫂也读过不少书,明了不少理,总能够在大哥哥有了情绪的时候,适时开解。帮助大哥哥出谋划策,大哥哥对她——也多了些的信任。 就连特意带给小宁儿的糖人,都有了大嫂嫂一份。即便最初他对这门婚事当真反感,但也接受了大嫂嫂成为他的妻子——这个事实。 于内,大嫂嫂协助曹大娘子打点家中大小事,将许多事务安排得恰到好处,就连两位小娘,也时常称赞她的温顺贤惠。 近来,曹大娘子又在张罗着,要为姜清佑、姜清伦说亲,两位小娘整日跟在曹大娘子身后,家中的事情多是大嫂嫂在打点。 不知朝中又出了什么状况。 父亲和大哥哥每日早出晚归的,似乎很是紧张。 姜晏宁也曾打听过,可实在没打听出来个什么。 她去寻大嫂嫂,想要知道,大哥哥有没有跟大嫂嫂说过些什么。 可大嫂嫂却说,“我什么都没有问过你大哥哥。他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的。” 所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姜晏宁觉得她说的是真的。 离开的时候,却看到大嫂嫂让人将大哥哥的盔甲收拾出来,要亲自整理。 “又要打仗了吗?”姜晏宁小声嘀咕着。 看这架势,似乎是的。 西境之外群山环绕,以鞑浊部落为例,全是善于骑射掳掠的勇士。他们不甘心西境游牧的生活,屡犯边境,使得边境的百姓苦不堪言。 唯有姜侯驻守的那几年,边境的百姓才得以过得安稳一些。后来换防,姜家的主要的兵力,又放到了南边,镇压南境蛮夷,西境就明显吃力了。 听闻附近几个县又上书禀明,说是遭到了那些小部落的洗劫。 姜晏宁也不希望打仗。 可她知道有些事情,她阻止不了。 曹大娘子心中不快,见了大嫂嫂总要挑剔两句,要么是茶水点心布置的不妥当,要么就是家中下人过于闲散,总能让她挑出茬来。 即便大嫂嫂已经做得很好了,可曹大娘子免不了的总能挑出一些不满。 姜晏宁偶尔遇上,都看到大嫂嫂安静地立于一旁,不论阿娘挑剔些什么,大嫂嫂也只是说,“儿媳记下了。” 姜晏宁就会想办法帮大嫂嫂说话,把阿娘劝走。 两位小娘也劝大娘子。 说是小辈儿还年轻,做事难免不周到,让大娘子不必着急,耐心再教一教就好。 姜晏宁知道大哥哥最近很忙,都抽不出空陪大嫂嫂说说话了。 她主动向大嫂嫂提出,一起上街走一走。 可大嫂嫂却拒绝了。 原因是——“家中还有事情要做,婆母的心情,想必比我更差一些。宁儿若是得空,还是多陪陪婆母吧。” 有那么一瞬间,姜晏宁觉得自己阿娘简直太幸运了,要是换成一个跟她一样脾气的,说不定早就把房顶掀了。 大嫂嫂拜托姜晏宁。 要是再上街的话,帮忙准备一些药品。 姜晏宁应了下来,却还是疑惑,“军中不缺药品的,大嫂嫂不必太紧张了。” “可我还是想要,给你大哥哥随身备上一些。我不便出门,免得惹婆母不快,宁儿要是上街就帮我准备一些吧。” 大嫂嫂总担心自己做得不好。 两边又都想顾得周全些。 “是不是我阿娘又找你麻烦了?”姜晏宁对大嫂嫂很不好意思,“大嫂嫂,你不用放在心上的,我阿娘那个脾气就是这样。只要心里不舒服,就想要找点由头发泄出来,过了,她自己都忘了。不是你做得不够好,真的!” “我明白的,婆母的心地不坏,只是放不住事罢了。婆母是最不希望打仗的人了,她比我更担心。”大嫂嫂表示理解,这样一个什么都表示出来的婆母,总好过那些背地里耍手段的吧。 “... ...好吧。”姜晏宁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了。 然后答应了大嫂嫂,再出门的话,一定会帮她准备些药品的。 第48章 盼君归(一) 不知怎的,穹城药案就从豫国公手里,转到了陆小公爷手里。 等到姜晏宁知晓的时候,陆司昀已经揽下了严查穹城药案的差事,出发了。 莫名地,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姜晏宁守在阿姐身边,直等到阿姐睡下后,才从东宫里出来。 带着春喜,沿着宫里的小路一直走,走到了皇宫的城墙下。宫里的守卫并未阻拦这位姜家五姑娘,由着她和春喜爬上了城墙。 这里,就是整个京城最高的地方了。 姜晏宁回头看了看身后,想要一鼓作气爬到墙头上去,站得更高些,却被春喜一把拉住了。 “姑娘!你不想活了,也别拖累奴婢啊!”春喜哭得奇惨,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 “啧。”姜晏宁都觉得晦气,“谁说我不想活了!” “可您不是在生小公爷的气吗?气他不告而别,一声不吭就出了京的——再怎样您也不能寻死啊,您不想嫁人,奴婢还想呢!” 春喜死死抱着姜晏宁的大腿,嚎啕大哭。 姜晏宁满脑袋——都是春喜那震耳欲聋的哭声,忍了又忍,“够了够了够了!我没有要寻死... ...” “啊~姑娘~我的姑娘啊!” 春喜哭得喘不上气来。 这都亲眼看着,姑娘爬墙头上去了,心里想着还能有假啊。 要不是她眼疾手快一把拖住了姑娘——后果不堪设想。 “停。”姜晏宁痛苦扶额。 “姑娘啊!我那又好看又善良的姑娘啊,奴婢还没嫁人呢,不想就这么给您殉葬啊!~我的姑娘啊~您还答应过,要带奴婢去城西的点心铺子,随、便、吃!~我的姑娘啊~” “停吧!”姜晏宁忍无可忍,一把掐住春喜胖嘟嘟的小脸儿,“我没有要寻死,没有想、不、开!我就算真的要死,死之前也一定——把你嫁出去好吗?” 姜晏宁努力想要把腿抽出来。 春喜愣了下,想了想,又嚎,“我的姑娘啊~” “买!买买!买!不就是城西的点心铺子吗?等下就去!让你吃个够!” “真的?!”春喜又惊又喜,泪珠儿还挂在脸上,都掩饰不住那一刻的兴奋。 随后才想起——忘了啥。 刚张开嘴。 “真的!”姜晏宁一把捂住了春喜的嘴,恨恨道。 “那行。”春喜果断答应,眼泪来得快,去得也快,说话的功夫就没了。 “我的天呐,你练过的吧?”姜晏宁深深感叹,这小妮子还有这样的本事。 太厉害了。 “姑娘,那您爬上来做什么?”哭也哭过了,想要的——姑娘也答应了。 春喜还是抱着姜晏宁的腿,说什么也不肯撒手。 这已经是整个京城里最高的地方了。 往下看去——腿都发软。 姑娘竟还不顾死活的爬到墙头上去。 这能怪她当时大惊小怪吗? “我就是想看看,整个京城从高处看下去,到底是什么样的。”姜晏宁根本无心寻死,更不会为了跟陆夫子置气,就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那是什么意思?”春喜随了她的主子,头脑简单,真没听懂。 “我就是觉得,不知何时开始,好像周围的一切都变了,每个人都变了。在这座城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匆匆忙忙的。我想要看看,到底有没有变。” 姜晏宁心里堵着一口气。 上不来,下不去,但是难受极了。 “这座城从来都没有变,变了的是人。” 太子姐夫闻听五姑娘一个人跑到宫墙上去了,担心有什么意外,急忙寻来。 皱了眉头,吓出了一身冷汗,立刻伸手招呼,“赶紧下来,让你阿姐看到了,不得吓掉半条命啊。” 姜晏宁听到声音回头看了看,又望了望脚下,高墙之下的守卫们可是吓得不轻,不知这小祖宗又耍什么脾气呢。 对啊,她倒是忘了这些。 春喜顺势将她扶了下来,忙着向太子殿下行了礼,就匆匆退到一边守着了。 “又怎么了,小丫头。”见她安全了,太子也松了口气,“陆司昀又招你了?” 姜晏宁赌气把头转向了一边,“才不是呢,他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还说不是。” 太子算是看出来了,这小丫头啊——就是因为没人陪着她玩、陪着她闹了,闹脾气呢。 “我又还没有嫁给他,他要去哪里,和我无关。” 姜晏宁是打死都不肯承认,她是因为得知陆司昀离开京城的消息后,才一直憋着这口气的。 “噢,原来如此啊~” 太子算是听明白了。 不过,他没有急着揭穿姜晏宁,只是好奇地看着她口是心非的狡辩。 姜晏宁愈发心虚。 “哎呦,这陆司昀也是真不凑巧,看不到你这副表情了。他要是知道——你因为他离开的消息闷闷不乐,自顾自地生闷气,一准高兴坏了。”太子殿下意味深长地暗示。 看来这小丫头心里,也不是,什么事都不搁的。 这不声不响地,陆司昀已然在她心里扎了根,怕是她自己还不知道呢。 “我才没有!”姜晏宁嘴硬。 太子也不忍心再逗弄她,于是,故作寻常地清了清嗓子,说道。 “穹城一案,牵连重大。你父兄皆为武将,你也在西境待了三年,应该知道一旦打起仗来,死伤一片是何场面吧。若是医治这些受伤将士的药品,被人暗中动了手脚... ...要么是放置了许久发霉腐败的,要么是以次充好,用特别便宜效果一般的药材,代替救命药的——那会是怎样的后果呢?” “那怎么可以!” 姜晏宁一听就怒了。 本就重伤的将士,如果不能得到及时医治,岂不是要在痛苦挣扎中受尽煎熬,甚至送了性命?! “所以啊,那些为了守护疆土,保护百姓的将士,自然不能白白折损在这药品的贪腐之下。唯有他们在前线拼命,才能有这京城里的富贵繁荣。”太子示意她看向远处,热闹的街市上人来人往,这片祥和——就是那些前线血战的将士,一点一点拼杀出来的。 她似乎懂了太子姐夫要说的话。 “陆司昀主动将此事揽下,亲去穹城调查,或许也是在他翻阅案卷的时候,想到了襄南侯府吧。若有战,你父兄定是当仁不让,如果在战场之上负了重伤的是他们,却发现救命的药品被人动了手脚,那又会是什么样的后果——现在明白了吧?” 太子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竟会成为陆司昀和姜晏宁之间的和事佬,替那“不善言辞”的陆司昀解释。 “他也是为了我家?”姜晏宁定定地问。 心中——关于陆司昀不告而别的怒气,不由得消了一些。 想来,他一定也是很着急,想要查明真相的吧。 战事在前,唯有尽快解决药品一案,才能让将士们安心,奋勇搏杀。 太子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那他,也可以来说一下嘛。”姜晏宁小声嘀咕。 转眼间就快进腊月了,前些时候还好好的,突然之间他说走就走了。 也难怪她会有情绪了。 “这事,确实是他不对!等他回来,我说他!”太子姐夫主动站在了她这边,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肯定会为自家小妹讨个公道的。“都怪这陆司昀啊,他没有经验嘛!他又没对别人动过心,怎么会知道,这小情人分别之前——还有个流程要走的嘛。” 一边说着,一边偷偷打量着姜晏宁。 看到姜晏宁努力憋笑的样子,才放心下来。 确定她心里的疙瘩——是真的解开了。 第49章 盼君归(二) 回去的路上,姜晏宁一直在想太子姐夫的话。 眼神无意间扫过路边的药庐,忽而叫停了驾车的小厮,在春喜一脸茫然中,走下了车。 她想起了大嫂嫂的拜托,于是走进药庐,想要为家人准备一些药品。 “姑娘,是雍王妃。”春喜率先看到了一旁的雍王妃张嫣。走到姜晏宁身边,拉了拉她的衣角。 张嫣此时也看到了姜晏宁,努力压着心里的火气,翻了个白眼。 “当没看到。”姜晏宁偏过头,对春喜说道。 “我听到了,我又不聋!”张嫣一肚子的气。 姜晏宁这话分明是说给她听的嘛,药庐又不大,姜晏宁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除非她真的聋了,否则怎么可能听不到呢! 想到姜晏宁把自己当成傻子一样戏耍,就愈发的气不过,气冲冲地走了过来。 身旁的婢女拦也拦不住,随时提防着姜晏宁又要动手,但谁也不敢上前阻拦。 “那你就听到呗,我们又没打算躲着谁。”姜晏宁大笑,一副压根就没有把她放在眼里的架势。 “你!”张嫣气急,被婢女死死拉住。“拦我做什么!我好歹也是雍王明媒正娶的雍王妃,凭什么要怕她一个襄南侯府的女儿!” “姑娘,快别说了。”婢女死命拦着,生怕张嫣气急败坏下口无遮拦,再惹到这姜晏宁。 可张嫣心里就是不痛快。 她明明是雍王妃。 是雍王明媒正娶、堂堂正正抬进雍王府的! 她也知道,不该跟姜晏宁计较,可是每每看到姜晏宁都有一肚子的气。 明明是她赢了姜晏宁才对。 是她抢走了本应是姜晏宁最得意的东西。 可姜晏宁非但没有因此深受打击,反而照样在她面前趾高气昂。 也许她心里也清楚,她越是找姜晏宁的麻烦,雍王就会越生气。可唯有刺激姜晏宁,让姜晏宁像她一样不快,她才会得到一点点的满足。 她与雍王大婚,抢走了姜晏宁的“雍王妃”,姜晏宁跟随父兄远走西境的那三年,她好不得意。 每每被雍王冷落,她总有暗中授意旁的人,挖苦讽刺姜晏宁出走京城的说法。 这大概是“雍王妃”这个头衔,带给她——唯一让她有成就感的事了。 可是现在,雍王不再是继任太子的人选,皇帝被软禁在圣清观,皇后被软禁在盛宁宫。 皇后与雍王一派还未起事,就已经败下阵来。 姜晏宁的姐夫成为了太子,她的阿姐成为太子妃,姜家照样光耀门庭。 她姜晏宁还是这京城里人人艳羡的五姑娘... ... 多好的运气啊,姜晏宁什么都有了,如何叫她不气!即使知道自己吵不过也打不过,但总想让姜晏宁像她一般,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你当真不怕我?”姜晏宁嬉笑着侧过头去,脸上的笑意却在渐渐收起。 姜侯家的五姑娘和张相的嫡女,斗了许多年。 小的时候,就在争谁才是京城里最厉害的世家贵女,大一些的时候,比衣裳、比首饰、比学识、比本领... ... 唯有读书写字一事上,姜晏宁不如她。 别的... ...她都比不过姜晏宁,所以就常常拿曹大娘子出身商贾来说事。 但最后,免不了被姜晏宁追得到处躲。 “我... ...”张嫣愈发愤恨,瞪着姜晏宁。 “从小你就打不过我,还天天找我茬。你已经嫁给了你一心想嫁的雍王,我也要嫁人了,我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看我就那么不顺眼。非要赢我一次,才能作罢?”姜晏宁不屑地扫了她一眼,心中倒是有些奇怪。 怎么说,张嫣也是堂堂的雍王妃。 为何会亲自到这药庐来? 她家又没人要上战场的,总不会因为雍王失势,雍王妃生病连个太医都请不去了吧。 “我就是要赢你一次,如何!”张嫣咬牙切齿地说,“你以为你父亲是襄南侯,姐姐、姐夫住进东宫里,你就没事了吗?家族的命运,即是我们这些女儿的命运,一旦打起仗来,你父兄在前线没有粮草军需,我看你家又能撑到几时!” 说罢,张嫣气愤离去。 “... ...姑娘,咱们不理她。”春喜拉回自家姑娘,想劝她宽心。 可姜晏宁却在琢磨张嫣的话。 那是什么意思? 父兄在前线没有粮草军需? 怎么可能... ... 军中药品一案,牵连甚广,陆夫子前去穹城调查,只为查出真相,稳定军心。 但张嫣不可能只是随便说说。 那些话,平日里她也想不到的。 “她与我算是旧怨,恨不得处处压我一头,但有些事情,她不会胡说。”姜晏宁细细回想,张嫣在说出这番话时的语气、表情,“难不成,她是从什么人口中听到的?方才一时失控,嘴快说了出来?” 确实有很大的可能。 张嫣说这话的时候,正在气头上,一时没过脑子,只为气一气姜晏宁,也是有可能的。 她父亲,张相! 姜晏宁霎时间反应过来,定是张相所说,让张嫣听到了。所以才会一时失言,说了出来。 姜晏宁凝望着门外,失了神。 婢女搀扶着张嫣,行到马车旁,焦急嘱咐,“姑娘啊,您刚才不应该那样说的。” “我知道。”张嫣收起面上的愤怒,平静了下来,抬手便擦去了泪痕。“我是故意的。” 婢女急得跳脚,只怕那些话会让姜晏宁多想,“万一姜家五姑娘听出来了,岂不是要坏了大人的计划。” “她是一定会听出来的。”张嫣缓了口气,神色镇定了许多,毫不怀疑姜晏宁一定能够听得出来。 又说,“我与她斗了那么多年,自然算得上是最了解她的人,她若连我这点暗示都听不出来,活该为她父兄守孝吧。” “可您这是为何啊?”婢女忙问。 姑娘是最恨姜家五姑娘的。 眼下就有这么个机会,张相已经设计好了,会让姜侯父子落入陷阱,难有退路。 便可一举挫败姜家人的锐气。 让姜晏宁再也嚣张不得。 张嫣看了看婢女,坦言道,“有些事,父亲做错了,当女儿的就要帮他纠正过来。我虽恨姜晏宁,却也知道国不可无姜家的道理,若是姜家前线失利,早晚有一日,贼寇会打进这京城里,我朝将再无宁日。家国天下,儿女情长,孰轻孰重我还是分得清的... ...她姜晏宁可纵马横枪随父征战,我也不差的。” 她不能递上父亲的罪证,出卖自己的父亲。 但是她相信,今日她透漏给姜晏宁的消息,姜晏宁势必会想要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盼她,尽力阻止,不要让悲剧发生。” 只要姜晏宁能够阻止这一场阴谋的发生,她张嫣的父亲,便不会弥足深陷,犯下千古错事。 这一次,不是为了女儿家争个高低输赢。 是为了天下。 为了数不清的黎民百姓。 “姜晏宁,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第50章 撑腰的来了 买了药回家的路上,马车行至途中,突然靠向了一边,姜晏宁正疑惑着,示意同车的春喜看看外面什么情况。 就听驾车的小厮说了句,“五姑娘您别担心,是遇上了刑部押解的犯人。” 说话间,春喜已经撩开了窗幔,只看到路上刑部的人正在押解着犯人,像是刚刚才进京,正前往府衙受审的。 姜晏宁和春喜对视了一眼。 待刑部的人远去,马车回到路上,朝着襄南侯府行去。姜晏宁心中泛起嘀咕,不知路上遇见的那些犯人,是否与穹城药案有关。 略微有些期待,想着那案子若是解决了,是不是就能看到陆夫子了。 可回到家,就发现家中气氛略显诡异。 姜晏宁也没多想,带着春喜,拿上药材去了大哥哥那边。大嫂嫂闻听是小五来了,立刻起身迎了过来,笑着接过了小五的东西。 就在姜晏宁把东西递过去的瞬间。 目光突然落到了大嫂嫂身后的桌子上,打开的匣子里——放着各种药品。 大嫂嫂也留意到了姜晏宁的目光。 说道,“是别人刚才送来的。” 听着大嫂嫂坦然说出的话,姜晏宁竟有些心疼她了。不用多想,都能知道那会是谁送来的。 大哥哥在婚礼之前,有多抗拒这门婚事,早已在他一次次醉酒晚归的时候,就传得沸沸扬扬了。 襄南侯因昔日恩情,为嫡长子和已故部下之女定下的婚事,曾经有多令人钦佩,在那一刻就有多么让人唏嘘。 难免使人想到,终归是时间改变了初心。 正在姜晏宁出神担忧的时候,大嫂嫂拉起了姜晏宁的手,温柔地说道,“宁儿不必担心,你大哥哥自会处理好的。” 那一刻,姜晏宁是真的惊讶到了。 她感叹于大嫂嫂的豁达,释然了,扬起了松一口气的笑颜,点了点头。“大嫂嫂若是想要修理大哥哥一顿,可以来找我借兵器,刀枪棍棒我都有,随便你挑。” 大嫂嫂笑了。 只是不知后来这件事,大嫂嫂和大哥哥之间是如何解开的,当他们再一同出现在大家面前时,仍是一副和睦无间的样子。 姜晏宁却有点笑不出来了。 只是想到,若是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她的身上,她又能否像大嫂嫂这般豁达。 恐怕... ...她是没什么信心的。 不过既然大嫂嫂和大哥哥已经没事了,她也不愿再挑起些什么,往大嫂嫂的心里添堵了。 张嫣之前无意间提到的事情,让姜晏宁一直很在意。以她对张嫣的了解,尽管张嫣常常为了跟她争个高低,闹出许多不占便宜的事。 可张嫣也绝不是那般小家子气的人。 只怕有些话,并不是张嫣无意说漏了的。 张相有个门生叫周敬的,与大哥哥的近卫梁珏是同乡,有一起长大的情谊在。 姜晏宁便让梁珏请周敬吃饭,表面上是联络一下同乡之情,暗地里是打听一下张相的计策。 梁珏知晓张相的阴谋后,果断答应了姜晏宁的拜托,邀了周敬在会仙楼吃饭。 姜晏宁则早早等候在了隔壁偷听。 就听到他们先是聊起了童年旧事,回忆过去多是感慨,说到兴奋处,免不了要举杯共饮。 七八杯酒水下肚,周敬的嘴就没那么严了。 梁珏是个有心眼的,他以抱怨自己在襄南侯府做事、出生入死为契机,先是博取了周敬的同情,让周敬担忧起他的处境来。 随后,梁珏又说道,“唉,眼下这个局势,能混口饭吃已是不易,还有什么好挑的。只盼着别再打仗了,多活两年,能回到老娘身边再多尽尽孝心。” “... ...”周敬显然中计,估摸着同样是想起了家中老娘,叹了句,“怎么可能不打仗啊。” “是啊,怎么可能不打仗啊。”梁珏顺着他的意思,又抱怨起来,“都想着不打仗,可是咱们说了不算啊。不过也没事,我好歹也是跟着小姜侯的。” 说完,故意当着周敬的面,松了口气。 “跟着小姜侯未必就保险,兄弟,你听哥哥一句劝... ...” 然而,周敬的话没说完,却被人打断了。 只听会仙楼里,传来一个大家都熟悉的声音,“... ...哈哈哈哈,今日可有什么好酒好菜啊?” 是张相。 姜晏宁心说不妙。 张相就已经朝她们这边走了过来。“这不是姜家的五姑娘嘛!” 只这一句,就令隔壁的周敬醒过味儿来。 “大人。” “周敬,你也在啊?真是巧啊,这位是?”张相故作不知,看向了梁珏。 周敬心中倒是还有三分情义在,“这位是梁珏,是卑职的同乡。” “原来如此,你们同乡私下里聚一聚,联络联络感情是好。只是不要乱说话,小心让旁的人听去了。”张相意味深长地看向了姜晏宁这边,“五姑娘,老夫说得可对啊?” “... ...” 姜晏宁又气又心虚,正想着如何应答的时候,却又听到外面传来一个声音。 “张相好大的官威啊,想来我家新妇与你也算不上熟识,如此问话,似有些刁难啊!” 来人正是豫国公。 姜晏宁忍不住偷偷倒吸一口冷气,怎知会在这样的场合下,见到豫国公。 不过再怎么说,豫国公也算是... ...自己人,有长辈镇着局面,姜晏宁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 “老夫怎敢为难豫国公府的新妇啊,只是,这新妇尚未过门,竟如此明目张胆地,独自出现在酒楼里,老夫是替豫国公府——汗颜啊。” 张相竟公然挑剔起姜晏宁的行为来。 无疑是在挖苦,说她姜晏宁的行径,令豫国公府丢人了。 想到连累豫国公,在这老奸巨猾的张相面前损了颜面,姜晏宁也觉得内疚。 “我家新妇就是爱吃一点,这又如何。”豫国公倒是大方,丝毫不介意,回头看了看姜晏宁,说了句,“孩子,别怕!站到我身后来,看我——怼死他。” 姜晏宁愣了一愣,心中狂喜不已。 有人撑腰了,腰板儿也挺起来了,乖乖站在豫国公身后,一起仰着头。 好一副狗腿子的模样。 “豫国公... ...”张相正要发难。 “我家新妇爱吃又不是什么大毛病,怎的,张相是觉得,我豫国公府养不起一个爱吃的小丫头了?哎呦,我忘了——张相您没有儿子,又怎会懂得,有个可爱活泼的儿媳妇,是个什么滋味了!” 豫国公一句话正中要害。 张相的一张脸顿时就黑了。 姜晏宁心里可是爽极了! “自家没有儿媳妇,倒来管别人家的儿媳妇,张相——您的胸怀倒是宽广,令人折服啊。”豫国公说完大笑,还不忘偷偷侧过头来,给姜晏宁使了个眼色。 姜晏宁顿时反应过来。 配合着豫国公一同大笑。 酒肆之中,不乏看热闹的。 眼见此情此景,甚觉好笑,都憋着,难免有一两个憋不住了的,笑出声来。 张相面上挂不住了,一气之下拂袖走人。 周敬见状,匆匆辞别了梁珏跟了上去。 第51章 人心难测 待张相离开以后,豫国公坐了下来,询问姜晏宁怎么会招惹到那只老狐狸。 于是姜晏宁就把自己知道、和推测出来的,原原本本的讲给了豫国公听。 豫国公的眉头越皱越紧。 听完了姜晏宁的分析,认真思考了很久。道,“丫头,这事儿你就不要管了,交给我了。” “可是... ...”姜晏宁有些犹豫。 因为张嫣暗示过她,张相明显就是冲着姜家来的。 “你就放心吧,我自然不会让人害了你家的。”豫国公看出她的担忧,劝道。 “终归是朝上的事,你家与张家不对付,所有人都知道。莫说是你,便是你父亲去告,你那太子姐夫也不好为难雍王的老泰山。” “那该怎么办啊?” 姜晏宁糊涂了,本以为把事情调查清楚后,弄清了张相原本的所有计划。 再告诉太子姐夫,将张相治罪就行了。 “所以啊,我不是跟你说了,这事情就交给我了。”豫国公很有信心似的。 可依旧未能打消姜晏宁的顾虑。 要是连太子姐夫都拿张家没办法的话,豫国公又如何能够令张相伏法。 “孩子啊,你就放心吧,好好的回去准备当你的新娘子。你是要嫁进我们陆家的,是我家嫡长子的新妇,那也就是陆家未来的主母。我是你公爹,怎么会眼睁睁看着你父亲——我的亲家公,遭人陷害。” 豫国公愈发宠爱这个准儿媳,简直是越看越喜欢,好像也明白... ...陆司昀那小子苦等三年,到底是在等什么了。 “会不会给您添麻烦啊?”姜晏宁说出自己的不安,若因此事连累了豫国公,她一定会很内疚的。 “放心好了,我与他同朝为官,自是了解他的,断不会着了他的道。反倒是你们,你们年纪小,你们的那些把戏啊——一眼就能被他看出来。” 豫国公笑道,这小丫头的胆子也是真的大。 一点准备都没有,就敢把张相身边最信任的门生叫出来。虽说打草惊蛇,但也起到了敲山震虎的效果,如此一来,张相回去必定要琢磨一番。 姜晏宁有点失落,在证实了张相果然看穿了她的意图后,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让她久久打不起精神。 “我还以为自己安排得很周密呢,没想到还是被一眼就看穿了。” 不只是张相,恐怕就连豫国公,也明白她在打什么算盘了... ... “你们还年轻,可以慢慢去学这些东西,不用急着长大。我们——也没那么快就会老去,还不至于立刻就要你们来承担起一个家。” 豫国公告诉她。 “可是你要记着,摔个跟头也要长些教训的。等到将来,我们和你父母都老了,什么都做不了了。这个家,总归是要你们两个人撑起来的。” 豫国公的话让姜晏宁深受触动。 也许是因为,她没想到,豫国公其实一早——就已经把她当成了家里的孩子在照顾、教导。 自从豫国公告诉姜晏宁,让她不要再插手张相的阴谋后,便独自揽下了整桩的事。 次日,太子突然下令,命豫国公与其他三位大人,协助张相处理军需事务。 乍一听,好像是太子当真心疼张相的辛劳,可姜晏宁知道,这就是豫国公的计策。 原来,他不是要去抓张相的罪证。 而是要阻止,张相犯下如此大罪。 想到国公爷那把年纪了,还要因为自己的麻烦费心操劳,心中很是过意不去。 与此同时,豫国公府内。 朱小娘将熬煮了几个时辰的汤水,送了过来,秦大娘子从朱小娘手里接过汤盅,亲自端到豫国公面前,关切地问道。 “... ...这么说来,问题不大?” “不大。”豫国公一边更衣一边说道。 更衣后,坐回到桌案前,“有我们盯着他,他也翻不出什么花样了。” “要我说啊,这姜家的五姑娘,胆子也是太大了。张相是什么人!她还真以为,自己能斗得过张相了?”秦大娘子捏了把冷汗。 简直后怕。 这五姑娘也不怕得罪了张相,惹来... ... “要我说啊,做得没错。”豫国公直言道,“她父兄是何人?一旦打起仗来,那都是要上阵的,万一张相得逞了,后果不堪设想。” 所幸,张相的全部计划,并未完全实施。 眼下,等同于截断了他的后路,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了。 “女儿家家的,只要守好内宅不就好了。这外面的事情,本就该交给男人去做,若是你晚到一些,还不知那张相要怎么对付她了!”秦大娘子担心,姜晏宁过于冒失,险些惹出祸来。 “毕竟是年轻嘛。” 可豫国公却不以为意,反倒还有些赞许她。 “这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架势,你别说,还真跟姜侯那个老东西一模一样。他当年也是这般,杀气冲冲,不管不顾的... ...” “你还夸她!等她过门后,当真惹出大祸来,你再夸她也不迟!” 秦大娘子越想越觉得心难安,一手压着胸口,当真想得到当时的情况有多么急迫。 又道,“也是,曹大娘子便不是京城里长大的。那些个京城贵眷间的勾心斗角,捧高踩低,瞧谁得势就一股脑二儿的都扑上去,也是没得教她。等她过了门,我可得把这些都教给她才行。” “也不急。” 豫国公生怕秦大娘子太过着急,吓着了那个丫头。若先让她听说了这些,恐怕也不想嫁了。 “这些都可以慢慢教,慢慢学,一辈子那么长呢,何苦一下子就吓到孩子。我瞧着——她也不是愚钝憨蠢的,可是有些心思呢!有勇有谋,小小年纪就敢算计张相,了不得!最适合做我家新妇了!” 秦大娘子听他这样夸奖姜家的五姑娘,气得倒笑了。回头看了看朱小娘,二人都是又好气又好笑的,实在无语。 “她当真有国公爷说得这么好?”秦大娘子试探着,想要问出豫国公的真心话。 “可不是嘛!”豫国公别提多得意了,“不过啊,还是年轻。她要是再有些经验,没准真能把张相给算计进去。到时候,恐怕就连我,也保不住他喽!” 朱小娘瞧见了秦大娘子的眼色,便上前接了话。“瞧着,咱们国公爷也是当真喜欢那位五姑娘的。说不准,准瞧出了——那是块璞玉!” 璞玉... ... 国公爷甚觉惊喜,他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么合适的词呢。没错,璞玉,那五姑娘啊就是块璞玉! 还是块上好的璞玉! 是自家儿子眼毒,一眼就挑中了这么块璞玉,得羡煞多少人吧。 “你想啊,我们也是筹谋半生,耗尽了多少人力物力,才在这诡谲莫变的京城里,布下了那许多的眼线。然后才能及时知晓,别人在做什么。那丫头啊,就是输在了这一点上,才让张相坏了她的计划。你们是不知道啊,我得到消息赶到的时候,瞧着那架势,只怕若不是张相得了消息——再晚一步,她就能从那人口中套得线索了。” 当真?! 秦大娘子和朱小娘听完愣住了。 相视一眼,都觉得意外,断没想到那个爱吃爱玩又贪睡的小丫头,真有这样的本事? 豫国公得意地点了点头。 第52章 卢家 姜晏宁无所事事地趴在墙头上,远远眺望着城门的方向。 就连太子姐夫来了,都丝毫没有察觉。 “... ...哎呦,这是盼夫婿呢吧!” 太子突然一声,吓得姜晏宁差点丢了魂儿。 待反应过来后,红了脸。“才没有。” “还说没有!来,春喜,你来瞧瞧你家姑娘这脸,都红成什么样了!这还没嫁进门呢,几天不见,就想得睡不着觉了吧。” 太子故意逗弄姜晏宁,也是觉得有趣。 他是真的从未瞧见过,姜晏宁这样害羞的样子。 “姐夫要是再欺负我,我就去告诉阿姐。” 姜晏宁板起脸来,才不怕他呢,反正她知道姐夫最怕什么。 “对不住对不住... ...” 堂堂太子殿下,竟被唬得立马认错。 姜晏宁可得意坏了。 她不是真的会告诉阿姐,太子姐夫又戏弄她了。 因为阿姐要是知道,她这还没过门,太子姐夫就屡屡拿她和陆司昀来开玩笑,准是要生气的。 姜晏宁可不忍心,让阿姐动了胎气。 “不过你也不必担心,穹城的案子已经了了。相信再过两日,陆司昀就要回来了。” 太子还是“体贴”地,向她透露了陆司昀的行程。 不忍心看她再这般望穿秋水似的,苦等着。 “谁说我想知道了。”姜晏宁绝对不会承认,“我、我只是在想,我冒失地搅了张相的计划,还给国公爷添了麻烦,挺内疚的。” 她会嘴硬,是太子一早就猜到的。 即使她死不承认,但谁人看不出来,这小丫头天天跑到城墙上来,又天天看着城门的方向。 谁会从城门外回来? 不就是在等陆司昀嘛。 可他不会这么快就揭穿她的。 小情侣之间,总要有些害怕被人发现的心思,才会更紧张,更刺激。 “朝上的事本就没有对错,有的只是立场。” 只这一句,就让姜晏宁愣了许久。 但他也不再解释,现在与姜晏宁说这么多,她未必可以理解,以后有的是她需要学的呢。 忽而侧过身,向姜晏宁问道,“你听说卢大娘子的事了吗?” “谁?”姜晏宁有些迷糊。 想来想去,也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么一位卢大娘子。这是谁啊?听着,倒是有些耳熟。 “卢、大、娘、子。” 太子一字一断地强调说,他不相信小宁儿会这么没良心,连卢大娘子都忘了。“就是你周家大表兄的大娘子,卢大娘子。” “噢!”姜晏宁想起来了。 卢大娘子,她的夫君是周家大表兄,也就是阿姐舅舅的嫡长子。 不仅如此,这位卢大娘子还是卢太医的嫡长女。 没错,她的同胞亲哥哥,正是曾经与姜晏宛定过亲事的卢喻之。 世家关系错综复杂,想不到绕了一个大圈,到最后都是亲戚。 姜晏宁当初还打过她哥哥。 姜晏宛和卢喻之退亲之后,周家大表兄火速向卢家嫡长女提了亲,二人还赶在了——姜晏宛嫁给当时还只是祁王的太子之前,成了婚。 而姜晏宁之所以对卢大娘子有印象。 是因着前些时候,姜晏宁为前太子之托,要送前太子妃出京。 不过在那之前,前太子妃也拜托过她一件事。 就是在其为前太子殉葬后,请姜晏宁代为照顾她瞎眼的老娘。 而姜晏宛当时就想到了。 怕最在意的小宁儿,因此被前太子妃娘家的那些亲戚缠上了,最后脱不开身,一并都得照顾,惹上一身的麻烦。 于是做主,写了封信给周家大表兄。 请他出面,代为照料前太子妃的老母亲。 可事实上,周家也不便出面。 周家与姜晏宛之间的关系,大家都清楚。 一旦周家出面,又难免会令人想到,是不是得了姜晏宛的授意。 搅和来、搅和去,姜晏宛和周家,都不好脱身。 然后,这个时候。 怀有身孕的卢大娘子就站了出来,请自己父亲出面,先借着昔日在宫中当值,曾受过那位太子妃的照料为名——将前太子妃的母亲,接回到卢家。 再后来,姜晏宁在太子姐夫的帮助下,于这宫里玩了一招“大变活人”。 把本来要殉葬的前太子妃,送出了宫,前太子妃和她的母亲,就在卢大娘子的安排下重逢了。 卢大娘子把她们送去了一个——任谁都不会猜得到她们身份的地方。 姜晏宁当时,可是很感激卢大娘子的。 在将前太子妃送出宫的整个计划里,阿姐、太子姐夫、周家大表兄和卢大娘子,每一个人都是至关重要的一环。 因此她才能顺利让前太子妃和其母亲,按照前太子遗愿,远离京城。 “她死了。” 然而,太子姐夫的话,却让姜晏宁愣在了当场。 死了? 怎么会... ...“为什么?” 她先前育有一个儿子了,那时候肚子里的,是她和周家大表兄的第二个孩子。 本以为不久之后,就会听到周家传来的喜讯,说她顺利生产。 可没想到... ...她居然死了。 “生孩子的时候,难产。”太子殿下寥寥几个字,揭开了卢大娘子的死亡真相。 谁也没有想到,她的父亲曾是宫中最了得的太医,她竟会因生产而亡。 “那孩子... ...” “没保住。”太子姐夫说,面上的担忧煞是明显,不知是不是想到了自己的太子妃,也将面临同样的危险。“听说,是拖了太久。整整一天一夜,卢老太医拿出了珍藏几十年的野山参,为她吊着命。也还是没能挺过来... ...” 这真是,太惨了。“可怜孩子了,周家大表兄和小侄子也很可怜。” 小小的年纪就没了亲娘。 “所以,卢家——要把卢大娘子的亲妹妹,嫁给你周家大表兄,做续弦。” 太子姐夫又道出一个惊天般的消息。 “卢... ...”姜晏宁是彻底傻了,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般结果。“那周家,答应了?” 太子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她。 周家答应了,娶卢家妹妹做续弦。 卢家之所以这么安排,恐怕... ...是为了周家的姻亲关系,也是为了卢大娘子留下的那个孩子。 周家大表兄早晚会续弦。 若是娶了别人,再生下一个。 那么卢大娘子留下的嫡长子,处境怕是不妙。 所以,就安排卢大娘子的亲妹妹,嫁给她的姐夫——周家大表兄。 既维持了姻亲关系。 也能照顾她姐姐留下的孩子。 “太子姐夫,你说了这么多,句句不离卢家的。可是在担心——阿姐和那卢喻之的关系?” 姜晏宁不傻,听到这里也听明白了。 “我偶尔会想,若你阿姐没有嫁给我,而是嫁给了卢家的公子。她现在会过什么样的日子呢?” 太子神色之间略显黯然。 因为卢家公子能够给姜晏宛的安稳,他给不了。 “阿姐和卢家公子,早就是以前的事了。都多少年了,太子姐夫也太小心眼了吧。”姜晏宁道。 怎料太子突然轻啧了一声。 “那你难道就能忘了,你与雍王之间青梅竹马长大——发生的所有事吗?” 第53章 突然出现的陆司遥 陆司遥一大早出现在姜家。 姜晏宁还浑然不知,躲在房里呼呼大睡着,春喜奋力拉扯着她的被子,想要把她叫起来。 直到曹大娘子提着裙摆,气势汹汹的杀进来。意识到情况不妙的春喜,果断抛弃了自家姑娘,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曹大娘子进门就看到姜晏宁还在睡着,立刻去夺钱妈妈手中——那包了好几层软锦的棍子。 一把将被子掀开,抄起棍子就往姜小五的小腿上招呼。 “哎呀!疼!呀……”姜晏宁哪里还有睡意,跳起来只顾逃命,站在床上蹦来跳去,灵活躲闪。 曹大娘子挥来的棍子,基本落空。 半晌,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 钱妈妈眼看时机到了,立刻使了眼色,让跟随而来的婢女们上前劝阻,左右开弓拉住已经气消了大半的曹大娘子。 “大娘子这是做什么呀,打不得,打不得呀!”钱妈妈叫嚷着,顺势凑上前去劝说。 用了巧劲儿,只一下,就从曹大娘子手里,将棍子夺了出来。 “随手”递给了春喜,眼神微微一挑。 春喜顿时反应过来,抱着棍子,低头就跑了出去。任凭曹大娘子在身后叫嚷,头也不回。 “给我回来!把棍子给我拿过来!……” 曹大娘子气急。 陆家姑娘一个时辰前就来了,说是要约五姑娘去城外静宁寺上香祈福。 曹大娘子当时就有些为难,那个时间——打死姜晏宁,她都起不来。 可来人是亲家姑娘,曹大娘子也不好推辞,于是几次派出婢女过来传话,让春喜把姜晏宁叫起来。 生生等了一个时辰啊! 陆司遥虽然没说什么,可早已经坐立难安,显得有些窘迫了。 曹大娘子面上挂不住。 自家姑娘竟是这般不争气,要是人家回去一说,只怕宁儿还没过门,就已经招来公婆不满了。 最后一次,曹大娘子直接派出了钱妈妈,去喊姜晏宁起身待客。 可不论钱妈妈怎么哄怎么劝,睡得昏死过去的姜晏宁,一点反应都没有。 钱妈妈只好无奈回话。 这——便有了曹大娘子杀来的一幕。 姜晏宁睡得迷迷瞪瞪,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前一刻她还看到了陆夫子,突然之间小腿一阵抽痛,一下一下的打在身上,于是惊醒。 陆夫子不见了。 眼前多了个凶神恶煞的亲娘。 “阿娘,你又怎么了!”姜晏宁委屈跳脚,在床上蹦跶个不停,气得够呛。 并且立刻开始回忆,这两天有没有做什么该挨打的事。 可是显然没有啊。 张相那边……国公爷揽去了,自不会告诉她阿娘——她是怎样的胆大包天,跑去挑衅张相,差点让人灭了口。 然后就是……梁珏那边。 她借梁珏去打听张相的阴谋,事关重大,梁珏不可能隐瞒大哥哥的。 不过私下里,大哥哥已经找她说过此事了,可张相一事,豫国公已经揽去,便不再追究。 只是告诫姜晏宁,以后万不可这般冒险,要是再遇到这样的事,得先跟他们商量。 姜晏宁同意了。 大哥哥也答应了,在将此事回报给父亲后,会劝说父亲一起,隐瞒曹大娘子。 所以…… 也没别的事了啊。 “陆家姑娘来寻你去静宁寺祈福,叫了你多少遍!你就是不起!” 曹大娘子四处寻找趁手的“兵器”,姜晏宁的屋子里全是些稀奇古怪的玩意。 可每当她拾起一件,还没等她在手里掂两下呢,钱妈妈就会很顺手的将东西抢过来放下。 亲妈打闺女,哪有下狠手的。 大娘子就算再气,带了“家法”过来,那也是包了一层层软锦的棍子。 生怕打疼了。 偏偏五姑娘是个不看眼色的,尽是挑一些能惹毛亲娘的话说。 母女俩争起来,大娘子也舍不得狠打一顿。这时候,就需要钱妈妈这个老婆子上前劝说,给大娘子个台阶下。 “陆家姑娘?谁啊——不会是陆司遥吧?”姜晏宁琢磨着,自己知道的陆家姑娘,也就陆司遥一个了吧。“什么静宁寺,什么祈福啊……我不去,我还要睡觉呢!” 她完全没有意识到,陆司遥是她未来小姑子,是她万万不能拒绝的人。 只是纳闷,陆司遥一大早跑来找她去什么静宁寺——是不是疯了。 她们之间应该还没有熟络到,可以一起拜神祈福的程度吧。 一听姜晏宁说不去,曹大娘子撸起袖子就冲了上来。 姜晏宁那个暴脾气,一大半都是遗传自亲娘。曹大娘子也是嫁人后才收敛了性子的,这要是豁出去了,她比姜晏宁的脾气可大多了。 钱妈妈在内,一群婢女都拉不住。 “姑娘啊!姑娘,你就别再气大娘子了,服个软吧,大娘子又不会害你!”钱妈妈死死抱着曹大娘子的腿,唯恐这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小姑娘,从床上摔下来。 姜晏宁迫于阿娘势不可挡的气势。 妥协了。 春喜帮她换了衣裳。 姜晏宁打着哈欠,来寻在曹大娘子处等候多时的陆司遥。 陆司遥看到姜晏宁如此一面。 当时就愣住了。 “走吧。”姜晏宁的眼皮子还在打架呢,直到这会儿都没有想通,为什么她要一大早陪陆司遥去静宁寺祈福。 难道祈福,就能不被阿娘打了吗? “照顾好陆家姑娘!” 曹大娘子早已换上了外人熟知的温良贤淑,挤出一个令姜晏宁后脊发寒的可怕笑容。 姜晏宁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这一幕,全都被陆司遥看在了眼里,偷偷一笑。 “五姑娘昨夜没有睡好吗?” 马车上,陆司遥看姜晏宁几次昏昏欲睡,担心她会撞到头,果断伸着手挡在旁边,小心护着兄长的心上人。 “……我就没有起过这么早的。”姜晏宁哀怨的说,“不对,也不是没有——陆夫子在我家上课的时候,天一亮阿姐就会跑来叫我,生拉硬拽地逼我起来上课去。” 回想那个时候,可真是难熬啊。 不过话说回来…… 陆司昀,陆司遥——这两个是兄妹,都起这么早的,难道是说…… “陆姑娘。” 姜晏宁突然叫住了陆司遥。 把陆司遥吓了一跳,但她很快就习惯了,“五姑娘不如随我兄长,叫我遥儿吧。” 遥儿? 那也未免太亲近了些…… “我,可是我现在,和你兄长——还没有……就是……叫你遥儿,未免也太……” “没关系,五姑娘习惯怎么叫,就怎么叫好了。”陆司遥乖巧得像小兔子一样,惹人怜爱。 “陆姑娘。”姜晏宁还是选择了最妥当的称呼,见引起了陆司遥的注意,接着问道,“你家里是不是都习惯,起那么早啊?” 这个问题,着实把陆司遥给问住了。 “早——吗?” 她从未想过呢,只是自小便如此,早已习惯了。转念一想,接着就明白了姜晏宁的担忧,笑着回答。 “五姑娘也不必担心,父亲与大娘子都是和善的人,最是好说话的。若五姑娘不习惯早起,便让兄长去说说,晚些请安就是了。” 请安? 还要——请安的吗。 对啊,她怎么把这事忘了呢?大嫂嫂过门后也是如此。 即便阿娘不是大哥哥的生母,但是大嫂嫂在礼数上一向周全,晨昏定省从不偷懒。 日后她姜晏宁嫁进了陆家。 只怕也不能再偷懒了。 第54章 陆夫子回来了 姜晏宁这边还在想着,如何才能多睡一些。 那边,陆司遥盯着姜晏宁衣角的绣花出神。 姜晏宁一低头。 就看到了陆司遥那局促不安的眼神。好奇地关心了一句,“怎么了?” “... ...”陆司遥的脸色不太好。 尽管一早就听她阿娘说过,姜家五姑娘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可今日看到,她就连衣角上的绣花,都是夹了金线的。 这才感觉到了差距。 瞧着姜晏宁衣角处的绣工,便能看得出,那绝非一般的水准。 “究竟怎么了?你怎么——突然不高兴了?”姜晏宁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看到陆司遥十分窘迫的模样,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刚才自己的话说重了。“是不是我刚才抱怨早起,让你误会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啊,我只是懒散惯了,早起对我来说实在困难... ...” 陆司遥噗嗤笑了。 解释说,“不是的,我原本是想要送你一件礼物,本想看看你喜欢些什么样的绣花,亲手绣给你的。” 这也是陆司遥今天约她出来的目的之一。 绣花?姜晏宁低头看了看衣角,难怪她会觉得,陆司遥刚刚一直在留意。 “... ...可是我的绣工,与五姑娘穿惯的衣裳,恐怕没得相比。”除此之外,陆司遥也拿不出来什么更有价值的礼物了。 她生母朱小娘被抬进豫国公府的时候,娘家实在是穷得很,只带了两件略微体面的衣裳,就算是嫁妆了。 在国公府里,她和她小娘凭着每月的例钱,省吃俭用地度日。尽可能地省些钱出来,以备不时之需。 幸好国公爷和秦大娘子体谅她们母女的难处,时常会送一些吃的用的贴补,日子倒也没那么难过。 只是手头不富裕,自然就没有姜家五姑娘那日砸锦缎庄,教训人的魄力了。 “那就帮我做一副护腕吧。”姜晏宁睁着一双大眼睛,认真地想过后说道。 “什么?”陆司遥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 姜晏宁很诚恳地说道,“帮我做一副护腕吧,绣花的话——我喜欢鹿。可以吗?” 陆司遥突然释怀,忙着点了头。 很庆幸姜家五姑娘,没有因为她与小娘窘迫的处境,而嫌弃她们。 “原来五姑娘,喜欢小鹿啊。” “对!幼时跟随我爹、哥哥们去狩猎,在林子里见过一次后,就很喜欢。觉着鹿大概是林子里最自由自在的了,而且它们跑得好快,眨眼就不见了。” 姜晏宁说出自己喜欢小鹿的原因。 随后,撩起衣角的绣花。“我的衣裳——大多是我家叶小娘给做的,就是我四哥哥的阿娘。她出身纺绣名城薛州,做得一手特别特别好的针线活。因为她很喜欢女儿,却又没有女儿,所以就格外疼惜我,打小开始,我的衣裳就都是她给我做的。” “薛州的绣娘?难怪了... ...” 陆司遥惊叹,难怪她觉得五姑娘衣角上的绣工,堪称一绝,竟是来自薛州的小娘给绣的。 薛州是纺绣名城,家家户户的女儿,自小就会学习绣工,练得一手绝活。 陆司遥自然比不得。 “你已经很厉害了!我对女工才是一窍不通。幼时家里也没教,而且我又是——实在没办法安安静静坐下来,做一件事的性子。” 姜晏宁想起陆司昀曾经对她说过,朱小娘和陆司遥的事情。 唯恐伤到了陆司遥的自尊心,急着哄她。“要是将来我遇到这一类的麻烦,你会帮我的吧?” 一句话把陆司遥给问住了。 陆司遥没有想到,姜家五姑娘看起来跋扈,私下里却很好相处。于是,立刻点了头,“我一定帮你。” “真乖,那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姜晏宁别提多喜欢这个比自己还小的陆司遥了。 她一直是家中最小的,就盼着能有个弟弟或者妹妹,给她欺负。 陆司遥乖巧懂事,静静地坐在那里,含苞待放地一笑——姜晏宁的心就化了。 若这是她的亲妹妹,就更好了。 “今天可不行。”一听姜晏宁要改变最初计划,陆司遥吓得花容失色,急忙阻止。“今天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呢!” 更,重要的事情? 而陆司遥所谓更重要的事情,就是——她的兄长回来了。 马车按照既定的路线,停在了静宁寺外。 姜晏宁先行跳了下来,又回头去扶陆司遥。 两个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提着各自的裙摆,手牵着手,一起走进了静宁寺的大门。 穿过前殿,长廊,来到静宁寺后的花园里。 陆司遥停了下来,并让姜晏宁继续往前。 姜晏宁半信半疑,独自走进了花园中。 沿着小路,行至竹林深处的画烟亭外,远远地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 “陆夫子?” 陆司昀闻声回头。 姜晏宁顿时喜笑颜开,不由得就扬起了笑脸,好像从这一刻开始,心里的大石头就落了地似的。 快步走了过去,只为确认眼前的陆司昀,是不是真的。免得到头来又是一场梦,梦醒后,一切还是虚无缥缈的。 “陆夫子,你回来了啊?”姜晏宁面上,掩饰不住的喜悦。 昨日太子姐夫还说,他这几日就该回来了。 谁知睡了一觉,做了个梦,他就真的回来了。 “你为何——还是要称我做夫子?” 陆司昀万分不解,难道在这小丫头的心里,他仍旧只是教过她读书功课的夫子吗? 姜晏宁想了想,“可你是夫子啊,若不称你夫子,那要称什么。” “难道过些时候,你我成婚后,你也要继续称我为夫子吗?”陆司昀暗暗点她。 他希望姜晏宁自己能想明白,他们之间的身份,已经发生了变化。 自己对于她来说,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姜晏宁认真想了很久。 陆司昀着实高估了——她在这些事情上的领悟力。 那眉头紧锁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想什么高深莫测的事情呢。 “再过几日,你我便要成婚了。待你嫁进陆家,你会是我的夫人,而我是你的... ...” 陆司昀故意问道。 “夫君?”这个问题,姜晏宁还是想得到答案的。 显然,这就是陆司昀想要听到的回答。 待姜晏宁反应过来,小脸“唰”地就红了。 陆司昀却在笑。 夫君... ... 这个称呼好奇妙啊。 好像突然之间,他们的关系就不一样了,哪怕只是这样面对面站着,也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愫,慢慢荡漾开来。 姜晏宁也曾是跟随父兄上过战场的。 如今却在陆司昀面前,羞得抬不起头来。 “怎么,你不愿意吗?”陆司昀的语气略显失落。 “不是,我没有不愿意!” 姜晏宁急着辩解,却正巧落进了陆司昀设计好的圈套里。 虽是设计好的,可在听到她那样急切的辩解后,陆司昀心中喜不自禁,嘴角早已不知不觉地勾了起来。 就在姜晏宁低着头,试图躲开他直视的一双眼睛时。陆司昀缺突然上前,将她轻拥在怀。 一刹那间,姜晏宁的脑子里“嗡”的一片空白。 第55章 不要乱教小孩子 未等姜晏宁反应过来,陆司昀便已经放开了她。 轻拥更好像是在试探。 陆司昀很想确定,自己在姜晏宁心里,到底有几分重。 “夫……”姜晏宁懵着,开了口,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是称夫子,还是称…… 她不明白陆司昀为什么突然抱她。 但那个“抱”,显然与父兄不同,她能够意识到——有些不寻常的情绪,在心底里生根发芽,迅速生长。 “我很想你。”陆司昀忽而开口。 这四个字传进了姜晏宁的耳朵里,面上的娇红更甚。 小声回应着他的想念,“我,我也是……” 陆司昀笑了。 分开的这些时日里,恨不得立即处理完穹城的药材贪腐一案,就飞回来。 不过现在看来,这一切好像都是值的。 “事情都忙完了吗?”姜晏宁关心地问。 陆司昀点头回应,和她说起穹城的案子来,因为有曾允娴递交的证据,他一到穹城,便逐一排查。 最终,找到了穹城知县与其小舅子串谋,以次充好,并嫁祸曾家的直接证据。 穹城药案至此真相大白。 “那曾家姐姐的父亲呢?”姜晏宁关心起来,如此一来,是不是就可以证明曾允娴的父亲——是无辜的了呢。 陆司昀确认。 “放心吧,穹城知县和他的小舅子已经在押回来的路上了。待整个案子审理清楚,你曾家姐姐的父亲,就可以光明正大的释放了。” 姜晏宁松了口气。 那就好。“昨日,太子姐夫问我,是否能够忘了与雍王的……” “……这几日,我可是当真辛苦。为了尽早查清真相,还你曾家姐姐父亲清白,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不分昼夜的四处走访、查验。”陆司昀突然打断了她的话,向她诉苦邀功道,“案子刚一查完,我怕你担心,便立刻先赶了回来,与你说明。等下,便要赶回宫里,去向太子殿下复命。” 他昼夜赶回,天未亮的时候,就到了。 本应先去向太子殿下复命。 奈何实在想要先见上她一面,以解多日思念之苦。 可按着规矩,他尚未来得及回宫复命,总不好直接登襄南侯府的大门吧。 一大早的就去见他的小未婚妻,如此行为,着实于礼不合。 于是,他让小厮天刚亮就回家报信,请小妹陆司遥帮忙,把姜晏宁邀了出来。 匆匆见上一面后,他就得进宫去向太子殿下回禀,穹城一案的调查结果了。 听说他是连夜赶回,尚且来不及休息,姜晏宁有些心疼。 “那你赶紧去忙吧,忙完了,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姜晏宁不忍多耽搁。 陆司昀点头。 目送着姜晏宁一步步离去。 姜晏宁走了几步,倏地回头,竟快步小跑,回到了陆司昀面前。 趁他还未反应过来。 踮起脚尖,仰着头,在他那近乎完美的侧脸上轻啄了一下。 如此大胆之举,就连陆司昀也吓了一跳。趁他尚未回神,“犯了错”的姜晏宁偷笑着,一溜烟跑了。 许久,陆司昀抬手,摸了摸被她亲过的脸颊,再也无法遮掩面上的笑意。 …… 陆司昀回宫禀明,在穹城的调查。 案子基本已经清楚,所有与此案有关联的人被尽数捉拿,都在押解回京的路上了。 穹城知县和他的小舅子具已伏法,交代了他们在朝廷采购军需药品时,以次充好从中牟利,并嫁祸曾家的事情。 只待押解回京,详细审理后再做定罪。 陆司昀做事,太子殿下向来是放心的。不过他也意外,陆司昀前后去了不到半个月,竟然就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查清楚了。 可还没等到细问。 再一看他,面上丝毫没有连夜赶路的疲惫,有的——只是藏不住的欣喜。 不过也早已听说,陆司昀和小宁儿在城外见过面了。 故意说道,“瞧你这高兴的,藏都藏不住了,有什么好事?” “自然是好事。” 陆司昀想起姜晏宁突然跑回来,踮起脚尖轻吻他的样子,笑了。 可是紧接着,他就想到了姜晏宁无心说出的那句话。 “这次你立下大功,说吧,想要什么赏赐?”太子也没追问。 只要这小两口私下里好,旁的,就随着他们去折腾吧。 “臣只有一个请求。”陆司昀抬手恳请,“还请太子殿下——不要再乱教小孩子了。” “吾……”太子语塞,这叫什么话。不过转念一想,小孩子? 陆司昀态度坚定。 先前姜晏宁说,要给他立侧室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怀疑了。 这些事情,断不会是姜晏宁这么个年纪能想到的。 她的阿爹阿娘,也不会早早教她这些。 后来经他多方打探,果然从春喜口中得知了原委。就是她的太子姐夫,乱教小孩子,让她胡思乱想,苦恼些没有用的。 昨日,竟又问起她与雍王的旧事。 莫不是在提醒她,别忘了什么似的。 “你呀——”太子殿下属实无奈,“你盘算了这小丫头许多年,如今倒是让你得意了。从当初你鼓励吾向宛儿提亲,怕是就预想到了,之后发生的所有事了吧。” 瞒得过别人,可瞒不了他。 他们自有意识开始,就是一起长大的,自然比旁人更多了些了解。 太子还是祁王的时候,听说陆司昀在姜家担任授课的夫子,而雍王也在姜家上课,不用想就知道皇后和雍王在打什么主意了。 趁着机会去见陆司昀,却刚巧遇上了认真上课的姜晏宛。 只一眼,就被姜晏宛深深吸引住了。 萌生出要娶她的心思。 而陆司昀在得知他的心思后,非但不加以制止,反而还鼓励他向姜晏宛表明心意。 那时候,还是祁王的他本就有夺位的念头,姜家是个大靠山,不论谁得到了“姜家女婿”这个身份,都是未来夺位的最佳助力。 所以再后来,他为了追求姜晏宛,更是常常去探望陆司昀,常常出现在姜家,常常与姜家姐妹一处玩耍…… 自然,他是要拖上陆司昀一起的。 无形之中,也给了陆司昀与小宁儿私下里单独相处的机会。 后来经过他的不懈努力,让他如愿娶到了姜晏宛,那么多年里看着长大的小宁儿,就像是——半个女儿一般。 可直到他大婚后,皇后见联姻姜家的计划破灭,果断定下了雍王与张家的亲事。 太子才赫然察觉出,陆司昀对小宁儿的心思。 这一切里,陆司昀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无形之中,导致了姜晏宁和雍王分道扬镳。如此心机,就连他都自叹不如。 “……你盘算宁儿的这些个心思,可绝不能让太子妃知道,不然,连累吾也跟着受牵连。”太子见生米煮了熟饭,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是担心,若姜晏宛知道他们当年合谋拆散了小宁儿与雍王,后果不堪设想。 乍一抬头,忽而吓出了一身冷汗。 不知何时开始,太子妃姜晏宛已经站在了门口。 “太子妃何时来的,竟不见人通传……”太子心虚道。 陆司昀不为所动,自请告退,留下太子和太子妃自行解决。 第56章 打秋风的娘家人 腊月初七,穹城一案真相大白,公示于天下。 穹城知县与其小舅子串谋,贪墨军需药品采购白银一千二百两,并嫁祸曾家。 为警示更多的人,被判以重刑流放,家产尽数充公。 这也是太子殿下继位以来,第一个涉及军需物资的重大案件。 自然受到了极高的重视。 或许穹城知县起初只是想贪墨些银两,在身边人的撺掇下,才打起了军需药品采购的主意。 万万没有想到,会惹来如此沉重的后果。 此时此刻,想必早已后悔不已。 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曾家姑娘替父申冤获得嘉奖。 曾允娴一大早就等候在大牢外,直到亲眼看到父亲被释放,“爹!” 曾仪被差人们放出来的时候,还在客客气气地向他们揖手道谢,感激多日来他们的照拂,生怕自己给他们添了麻烦。 姜晏宁是受大嫂嫂的托付,来送曾家姑娘和曾伯父的。 大嫂嫂也劝过大哥哥来送一送故友的。 可是却被大哥哥以军中还有要事处理的借口,给回绝了。 大嫂嫂自幼丧父,最懂那种寄人篱下的无助。 深知曾家在京城里没有亲戚,势必会受人欺凌,担心曾家姑娘再被刁难。 于是前一日晚上,特地亲手做了两碟子点心,送到了姜晏宁的朝榕苑,道出她们这些寻常人家出生、没有门第庇护的女儿之艰难。 姜晏宁本想学着大哥哥,适时抽身。 可没想到大嫂嫂却与她说起曾家姑娘的难处,只道曾家姑娘独自跟随押解的队伍进京,替父申冤,无形之中已经得罪了许多人。 她与她父亲,想要安然无恙地从京城里全身而退,并不容易。 如果姜晏宁能以姜家五姑娘的身份露个面,便能让对于普通人而言——许多十分麻烦的事,变得简单一些。 姜晏宁是被大嫂嫂的话打动的。 也许在这之前,她并没有意识到,襄南侯府五姑娘的身份,能带给她的便利,竟是许多普通人终其一生无法企及的。 马车停在大牢外,她只是在马车上坐了一会儿。 牢里的差头儿就客客气气地把曾仪送了出来。 曾家父女重逢。 差头儿献媚般的凑到襄南侯府的马车旁,“五姑娘,这点儿小事怎的还劳烦您跑这一趟。下次要是有什么吩咐,您只管差人来说一声就行了。” 姜晏宁坐在马车里没有说话,只向春喜递了个眼色。春喜拿着钱袋子下车,送到差头儿手里。 “这怎么敢呢?哎呦... ...”差头儿故意客气。 “拿着吧,五姑娘赏的,你们回去自己分一分。”春喜替姜晏宁传话,扬着头说道。“五姑娘说了,曾家伯父这些时日承蒙你们多照料,你们有心了。” 差头儿乐呵呵的说着客套话。 姜晏宁亲自将曾家父女送出了城,他们换乘到提前租好的小马车上。 曾允娴特意来向姜晏宁表示感激。 姜晏宁如实告知,说这些都是大嫂嫂的主意。 只见曾允娴愣了片刻。 姜晏宁感叹说,“起初我也不明白,大嫂嫂为何会求着我帮你。然后我就问了大嫂嫂,大嫂嫂说,你与她本也不是敌人的。” 曾允娴笑了,对于姜清倬那位夫人会有如此回答,好像也并不意外。 “能配得上你大哥哥的女人,不会差的。她说得对,虽然我们之间的羁绊,都是因为你大哥哥姜清倬,但我们之间——也不该是敌人的。” 姜晏宁问起她日后的打算。 曾允娴却说还没有想那么多,要先回穹城,把曾家医馆重新开起来再说。 也许以后会遇到一个不错的男人,成婚生子。 命运的作弄,总是让人无可奈何。 望着曾家父女远去的马车,姜晏宁也深感无能为力。曾家姐姐和大嫂嫂都是好人,正如曾允娴所说,她们之间的羁绊只是因为同一个男人,但女人和女人本就不该是天生的敌人。 曾家姐姐与大嫂嫂之间,虽未曾见过一面,却能相互体恤对方的处境,实在难得。 近日,京城里盛传,张相不知何缘故,与雍王妃大吵了一架。 只是这个消息,很快就淹没在了腊月的喜庆气氛里,没有人会真的在意,只当是茶余饭后的闲话,听听就作罢了。 毕竟,雍王妃张嫣是张相唯一的女儿,再怎么说也是从小宠到大的孩子,怎么可能会真的翻脸。 姜晏宁在听说这件事的时候,还未能多作思考,就听春喜偷偷来报,说是大嫂嫂的娘家来人了,像是... ...来打秋风的。 姜晏宁也是担心大嫂嫂为难,要去帮忙。 可到了大哥哥的园子外面,远远地听了一耳朵,来人似是大嫂嫂娘家的表舅、表舅母。 借着亲戚的关系,诉苦说是年关难过,想要讨得些好处,好回去过年。 大嫂嫂手头并不宽裕。 可碍于亲戚颜面,还是让人取了些首饰来。“... ...这些,你们拿回去变卖了,留着过年吧。” “就这些啊?”表舅母像是很不满意,颠了颠手里的首饰,撇撇嘴道。 这和她预期的,简直差了太多。 她自然以为,表外甥女如今也是侯府嫡长子的正室夫人了,手头肯定很有钱。 听她的语气,就算是要个千两银子回去,都不觉得多呢。 姜晏宁深知大嫂嫂的为人,自从嫁进姜家,大嫂嫂本本分分兢兢业业,从不敢怠慢任何事、任何人。 况且京城侯府每月的开销都是有数的,每个园子的例钱也都是固定的。 大哥哥虽身为嫡长子,有军功在身,可每月也不过百两银钱罢了。 大嫂嫂身为嫡长子的正室大娘子,自然有的是需要用银钱打点的地方。 娘家未能给她带来傍身的嫁妆,她就更需要仔仔细细的攒下每一文钱,便于日后所需。 而姜晏宁之所以能过得自在。 得力于外祖父江南首富的身份,逢年过节便有大批的珍贵礼物送来,按着父亲的意思,这些全都记在了她阿娘的私房钱里。 曹大娘子出身商贾,也是自幼便见惯了父母是如何做生意的。 当初嫁到襄南侯府带来的上百车嫁妆,也在她的精明运作下,货生货,钱生钱,变做了京城内外数不清的铺子、田产和庄园。 钱变活钱,方才能源源不断。 曹大娘子就姜晏宁这么一个女儿,自然舍得打点好一切,让她吃好的用好的。 姜晏宁受家中所有人的宠爱,就连两位小娘,也时常节省,给她买些东西。 她的日子自是比哥哥姐姐们,过得要舒服些。 看出大嫂嫂囊中羞涩,无以应对这些亲戚。 姜晏宁让春喜回去取一千两银票来,打算帮着大嫂嫂打发了他们。 “你要是真想帮大嫂的话,还是不要出面的好。”四哥哥突然出现,拦下了要回去取钱的春喜。“小宁儿,让大嫂自己解决吧。你这时候出面,只会让大嫂更加难堪的。” 第57章 兰花灯与兔子灯 姜晏宁不懂四哥哥的意思。 姜清伦担心打扰到大嫂,于是把小宁儿叫到一旁说话,“女儿若是高嫁,哪怕是与人为妾,娘家有穷亲戚的,逢年过节也难免会遇上些来打秋风的。不论远近亲疏,但凡能攀得上一丁点关系的,都要来讨个甜头。” 姜清伦的生母也是这般,也许姜晏宁小的时候不曾见到过,但他却遇上过很多次——深有体会了。 看着姜晏宁茫然懵懂的眼神。 他解释说,“你是好意,觉得那些亲戚说话难听,想要为大嫂解围,自己拿出钱来贴补。可你想过以后吗?他们得了好处,并不会因此感激大嫂,只会从此将大嫂视为摇钱树。没钱了,便来找大嫂闹上一闹,因为他们知道,只要跟大嫂闹,就会有人替大嫂出这个钱。” 到最后,反而会因为她的一时好心,给大嫂惹来麻烦。大嫂手上没钱,无非是听一些不爽快的话罢了,但身在侯府他们也不敢怎么样的。 若有姜家的人出面,大嫂反而会更加为难。 断不会让家中其他人为她出这个钱的,最后则要拿出辛苦攒下的银钱,去填补窟窿。 好心,也就办了坏事。 这个时候让大嫂自己去处理,反而是最好的。 “原来是这样。”姜晏宁没有体会过那种没钱的生活,当初随父兄征战在外,自以为看到的冀州县就已经是最惨的了。 怎知,这世上的惨——根本就没有尽头。 每一个人都是在苦苦经营自己的生活,拾起那些支离破碎的不堪,小心拼凑,艰难谋生。 “要不然,你以为家里那么多的大人,为什么都不出面。”四哥哥提醒她。“对了,方才豫国公府的人送来了些东西,来人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一定将东西亲手交给你。” 四哥哥说着,递来一个小巧的包袱。 打开,里面装着一身崭新的里衣,还有一副绣了小鹿的护腕。 姜晏宁立刻明白了,这定是朱小娘和陆司遥送来的。“他们还有说什么吗?” “没有。”四哥哥说。 只是豫国公府的小厮送来,大致说了是朱小娘给五姑娘的礼物。 四哥哥就猜到了原委。 瞧着那里衣的料子,以朱小娘的身份,只怕这东西被宝贝了许久,自己都舍不得用。 拿出来送给小五的。 “她们母女也是用心良苦,日后你若嫁过去,定要对她们好一些。将来陆夫子承袭了豫国公之位,你就是公爵府的当家主母了,她们母女的命运可都握在你手里的。” 姜晏宁听得出神。 这些道理,她隐约能够想的明白。 今日见大嫂嫂遇上娘家亲戚犯难,又听大哥哥说了女子高嫁之难,再收到朱小娘母女送来的礼物——心中已是千万般的滋味。 不怎么好受。 “嗯,我绝不会让她们难过。”姜晏宁向四哥哥保证,将来有她在一日,便绝不会让任何人为难朱小娘母女两个的。 临近月末,新岁将至。 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团祥和的气氛下。 家家户户都在为正旦做着准备。 这是姜晏宁身为女儿——在姜家过的最后一个正旦了。 披着叶小娘亲手缝制的大氅,手上套着陆司遥亲手给绣的护腕,站在廊下望着初雪,记忆被拉回到六岁那年。 遥忆当时,父亲说那年的正旦盛宴,要她一起进宫赴宴。阿姐便早早地开始为她恶补规矩礼节,免得当众出丑。 不成想,她吃得正欢呢,皇后会突然召唤。 一下子就懵了,什么规矩礼节的,大脑一片空白,全都不记得了,还闹出了那么大的笑话。 此后的多年里,都被张嫣那伙人以此为把柄,进行取笑。 一晃已是许多年。 可六岁那年的正旦盛宴上,一眼就惊艳了她的人,竟然就要成为她的夫君了。 姜晏宁笑着。 曹大娘子正巧看到了,她在廊下独自出神发笑的一幕,心中感伤。 过了年她就要成为别人家的新妇了。 往后的日子里,她都会在她的夫家过下去了。 姜侯看出夫人心中惆怅,感叹女儿大了,上前轻轻揽过夫人的肩膀,让夫人靠在他的身上。 雪下了一夜,先迎来了小年。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说着趣事,嬉笑声不绝于耳。陆司昀让人送来了一盏花灯,亲手绘了兰花的图案,很是特别。 姜晏宁把花灯挂在了房里。 姜清佑和姜清伦私下里,说起这些时日相亲的糗事,拉上了姜晏宁一起去找大哥评理。 刚走到门前,还未声张。 就见大嫂突然叫住了大哥,只因留意到了大哥的袖口破了。 大哥懒得回去更换,便要挽起以作遮掩。 大嫂却取来针线,亲手替大哥缝补了起来。 之后她低下头,顺势贴近大哥手腕,咬断了穿针的线。如此亲昵的一幕,令偷看的三人都红了脸颊。 第二日,大嫂嫂给姜晏宁送来了兔子灯。 姜晏宁在看到兔子灯的刹那,晃了神儿。 大嫂嫂说,是雍王府派人送来,指明了是要送给五姑娘的,她也不知是何用意。 姜晏宁注视着那兔子灯良久,虽然惋惜,却还是下定了决心,“我已经有一盏了。” 说着,便让大嫂嫂看陆司昀送的那盏兰花灯。 “那这一盏... ...”大嫂嫂隐约察觉出,姜晏宁的情绪似在压抑。 “一盏就够了,迟了就是迟了。” 姜晏宁不再留恋,她将兔子灯送给了大嫂嫂。 “好,我看着也很是喜欢。既然你不要了,我就拿去了。晚些,再给你做些好吃的点心来。” 大嫂嫂猜出雍王送灯的意思,为了不让姜晏宁难过,主动拿走了兔子灯。 等到回去后,她刚刚将兔子灯放下,就被姜清倬看到了。“他倒是个不死心的,年年都送,可既已错过又能如何。” 姜清倬感叹,同妻子说了雍王和小宁儿的事。 说起二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宁儿喜欢兔子灯,于是雍王自相识的那一年起,便每年都会在正旦之前,送来新做的兔子灯。 说起雍王处处都顺着宁儿的心思。 “... ...那时候他们年纪小,宁儿让他往东,他就不会往西,宁儿让他往南,他就不会往北。宁儿若是耍小性子,生气不理他了,他便急得不行,想方设法的讨宁儿开心,让宁儿原谅他。” “那后来呢?” 既然他们幼时这般要好,为何后来会形同陌路。 “其实大家都明白,皇后费力撮合雍王与宁儿,就是希望将来雍王能得姜家助力,坐上皇位。雍王虽然喜欢宁儿,却也是个处处顺从他母后的性子,宁儿若嫁给了他,免不了要受些苦了。” 于是,姜晏宛在解除婚约后,嫁给了苦苦追求于她的祁王。 雍王在他母后的威逼利诱之下,娶了张嫣。 他和姜晏宁之间的缘分就彻底断了。 “原以为世家高门的女儿轻松些。不成想,竟也是说不尽的委屈。” 大嫂嫂感叹之余,心疼起姜晏宁来。 第58章 正月新禧 正月初一。 天还没亮,陈大娘子就推醒了睡在身旁的夫君。 姜清倬起身更衣,抬手遮掩,打了个哈欠。随后接过妻子递来的灯笼和一个小包袱。 梁珏等候在门口。 见姜清倬过来,便将大门打开,接过姜清倬手中的灯笼,走在前面引路。 来到襄南侯府大门外,寻了一处偏僻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姜清倬亲自动手,在地上挖了一个坑,打开妻子交给他的包袱,将妻子半夜里就蒸好的面蛇、煮过鸡蛋和豆子,放在了土坑里。 口中念叨着,“蛇行则病行,黑豆生则病行,鸡蛋生则病行——” 填上了土,用力踩了踩。 才转身回到了家中。 梁珏跟在身后,止步于园中停了下来,目送姜清倬进了房间,而后离去。 陈大娘子上前替夫君更衣。 洗漱过后,就要一起去给公婆请安了。孙小娘和叶小娘也早早起来,唤醒了各自的儿子,带着各自园子里的下人,忙活了起来。 只有姜晏宁的朝榕苑里,春喜带头,指挥着下人们布置起来。 将准备好的柳枝插在门窗上。 曹大娘子和姜侯起了个大早,叮嘱钱妈妈把桃木楔子钉在大门口,不要忘了。 就等着小辈们上门拜年,分发压岁钱了。 府内外鞭炮声不断。 陈大娘子与夫君小姜侯——姜清倬,跟在公爹姜侯和婆母曹大娘子身后,迎来送往。 与那些个前来恭贺新禧的大人们道个喜庆。 听得人人称她一声,“陈大娘子。” 春喜偷溜进姜晏宁的卧房,窃笑一声,轻轻捏住了自家姑娘的鼻子。 “姑娘,姑娘!” “哎呦... ...”姜晏宁抱怨着睁开眼睛。“不是早就备好了赏钱吗?你拿去给大家分了吧。” “姑娘,带我们去放炮仗吧!”春喜兴冲冲地说。 “放炮仗?”姜晏宁一听就来了精神,这个好! 连鞋子都顾不得穿,滋溜一下从床上跳了下来,就要往外跑。 “穿鞋啊,姑娘!穿鞋,该着凉了!”春喜急忙拿起姜晏宁的大氅,跟了上去,裹在姜晏宁的身上。 外面的雪已经停了,太阳出来后,房上的积雪在融化,一滴一滴的顺着房檐落下来。 地上的积雪刚刚没过脚面。 姜晏宁赤着一双脚站在雪地里,伸了个懒腰。 万般皆不如此刻惬意。 春喜赶来及时,好说歹说把她扶了回去,俯下身,用袖子小心翼翼地擦去姑娘洁白如雪的脚背上——沾染的雪水。 各个园子里的下人们,逐一向侯爷夫人以及公子姑娘们拜年讨赏,一波又一波。 姜晏宁也早早就准备好了散碎的银两,让春喜用红纸包好,待他们来拜年,便分发给大家。 过年嘛,都是为了讨个吉利。 朝榕苑给的赏钱比较多,这在姜家是公认的,不过姜晏宁赖床起的晚,大家也都知道。 故意先去侯爷夫人,以及两位小娘,几位公子的园中讨赏。等到最后,再绕来朝榕苑。 就连姜晏宁用来包银子的红纸,都是稀罕物。 这是江南的曹家外祖父,特意送来的,曹大娘子那里也有,但却不会平白的送给家中下人。 只有姜晏宁毫不在意这些,会让春喜裁成小块的,用来包正月初一的赏钱。 京城里的胭脂极贵,后院做粗活的家丁女婢每个月拿最少的例钱,根本买不起。 丫鬟们便会将五姑娘赏下的红纸当做胭脂一样,私藏起来省着用,蹭一点在脸颊上,就自觉美得不行。 小厮们则会将罕见的红纸小心收好,送给各自喜欢的姐姐们。 一直玩闹到了午后,姜晏宁也累了,跑回房里打算再补个觉。 叫了几声春喜,都没有回应。 然后寻到了屋外,“春喜!春喜?” 这丫头跑哪儿去了。“春... ...” “来了,来了来了。姑娘,奴婢在呢!”春喜终于听到了,紧着跑了过来。 “你跑去哪儿了?”姜晏宁打趣问道,“难不成,又有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悄悄拿红纸讨我们春喜姐姐的欢心了?” “姑娘!”春喜嗔怪着红了脸。 作为五姑娘身边自小一起长大的丫头,春喜的例钱,在整个襄南侯府算得上是比较高的了。 是少数用得起胭脂的丫鬟。 但总有年轻的家丁,会偷偷送个红纸、送个花讨她青睐。 姜晏宁自然都知道。 “姑娘,奴婢刚刚听说了一件事。”春喜捂着羞红的小脸,将刚刚打听来的消息,透漏给姜晏宁听。“给咱们府里送菜的蔡伯说,雍王妃有喜了。” “张嫣怀孕了?”姜晏宁一怔,“这是好事啊,犯得上这么神神秘秘的吗。” “那自然是有原因的啊。若雍王妃腹中的孩子,当真是雍王的,那是好事。万一... ...” 春喜故意暗示。 她去厨房里想给自家姑娘找点吃的,却正好遇上了来送菜的蔡伯跟厨房里的妈妈闲聊。 说是外面的人都知道了,闹得沸沸扬扬的。 春喜凑上去听了一耳朵,可吓坏了。 就急忙回来告诉了姜晏宁。 “不可能吧。”姜晏宁不信。 “他们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还说是外面的人早就知道了,都在议论呢。”春喜说。 若不是真的,那谁敢传雍王府的闲话。 既然已经传开了,必定是有几分真的。 “不可能。张嫣喜欢雍王,从小她就喜欢。况且她一直跟我不对付,自以为从我手里抢走了雍王,别提多得意了。怎么可能呢?” 姜晏宁却是说什么都不信的。 哪有人大正月,就盼着人家不好的。 况且,张嫣从以前就喜欢雍王,也是因为雍王,她才处处跟姜晏宁作对。 偏偏雍王每一次都偏袒姜晏宁,她才会更生气。 她能嫁给雍王,除了得偿所愿以外,自以为还能气一气姜晏宁,怎么可能做出对不起雍王的事情呢。 每每与姜晏宁对上,张嫣总要强调她才是雍王妃的事实,借此来打压姜晏宁。 她要是真的做了对不起雍王的事情,不止会失去好不容易得到的夫君,也会沦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到时候,她就不怕姜晏宁翻身来嘲笑她吗? 依着张嫣的性子,姜晏宁万万不相信,她会做出这么荒唐的事情来。 可有的事情——却容不得她不信。 还没等到晚膳的时间,张嫣怀有他人身孕的事,就彻底在京城里传开了。 传播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就连襄南侯府那两位素日里不怎出门的小娘,也都听说了。 “不会是真的吧?”叶小娘担心地问起,生怕这件事会影响到五姑娘和豫国公府的婚事。 “怎么可能是真的呢。” 孙小娘和姜晏宁的态度一致,都不相信张嫣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可听说人人都在传,若不是真的,谁敢传啊。”叶小娘叹了口气,“不论他雍王府如何,只盼着这件事,万不要影响了五姑娘与陆家公子的事才好。” 第59章 救救我的女儿 正月初二,姜晏宁无意间从父亲与大哥哥的交谈之中,得知了西境那几个部落爆发冲突的消息。 他们似乎对这一结果毫不意外。 西境大大小小几十个部落,要说比较强势的,也就那么几个。 当初他们意欲染指中原,联合起来屡犯边境。 襄南侯府倾巢而动奉命御敌,不惜代价,力挽狂澜于颓势。 守了三年之久,待大局成熟,方才从前线退下。 西境所有部落,哪个不识襄南侯府与玄策营。 姜晏宁一直不明白,他们守西境守得好好的,眼看西境诸部落的联合势力将被瓦解,只要再多守个一年半载的,彻底打垮他们不是问题。 为何,要在那么关键的时候,下令撤兵呢。 接替姜家镇守西境的,屡吃败仗。 好不容易才打压下去的敌军气焰,更加嚣张,甚至几次犯境,扰得边境百姓苦不堪言。 直到这一刻,她突然反应过来。 原来撤军换防,本就是大局之中的一步棋而已。 姜家镇守西境的三年,瓦解了西境的主要势力,几个强势部落间早已貌合神离。 谁也不愿拿出自己的主要兵力,带头去抗衡玄策营大军。都担心万一自己的势力消耗殆尽,手里的地盘顷刻间就会被其他部落所瓜分。 姜家在一日,他们就不敢冒犯边境。 但同样的,为了抗衡姜家的四十万大军,他们就必须团结起来,谁也不敢先闹“分家”。 姜家一撤。 他们尝到甜头,就会继续闹。 三年苦战损兵折将,他们急需补充物资,相互之间的矛盾也就愈发激烈。 如今,就是大家所期盼的结局。 姜清倬从书房里出来,就看到了姜晏宁。 从她愤怒的眼神里,不难看出她听到了什么。 姜清倬侧过头,留意了一下身后书房里的动静,为了不打扰父亲,他把小宁儿拖到了花园里说话。 姜晏宁赌气不理他。 “要成大事,自然要做出取舍。牺牲小部分的人,换取日后几十年的和平,再无战乱,难道不好吗?”姜清倬问。 “那些百姓呢!”姜晏宁气呼呼地质问,实在不能理解父兄的安排。“我们曾经保护了他们那么久,可到头来——还是抛弃他们了,对不对?” “宁儿,我们救不了所有人!” 姜清倬一把拉住要跑开的姜晏宁,说出了一句令她自此铭记一生的话。 “我们救不了所有人,我们必须救更多的人!如果不做出取舍,打到最后劳民伤财,加剧朝廷的危机。就算是出气了,跟他们拼得个两败俱伤,也无法避免将更多的人——拖进水深火热的战局之中。” 姜晏宁不得不承认,她的一时之气,被大哥哥有理有据地说服了。 若只是她自己,怎么斗气都行。 可父兄要考量的,是姜家,以及天下的命运。 “宁儿,父兄在,这些事情断不用你来伤神取舍。你只管做你的五姑娘,无忧无虑的生活,可该懂的道理你要懂!我们姜家人是武将出身,但凡有一个男儿在,也绝不会让女儿上战场去带头搏杀。可将军难免阵前亡,有朝一日,我们若是都不在了,别忘了你也是姜家的一员。” 姜晏宁抬起头了,一股汹涌而来的炽热自肺腑而上,鼻腔里呼出的热气,燎痛了眼眶,直冲头顶。 无力、压抑。 那是从未有过的感觉。 大哥哥倾身拥住了她的肩膀,惯用来握住刀剑的手,轻拍着小妹的后背。“没事了宁儿,没事了。” 正如她的父兄所料想的一样,西境的几个强势部落明争暗斗不绝。 这个时候,勒沁部突然杀出,以绝对的优势击败了其他几个部落,得到他们的臣服。 而就在大家以为,勒沁部那位昏庸无能的老首领,将一统西境几大部族的时候,勒沁部的二王子与都突然造反了。 火速席卷了勒沁部的大营,亲手弑杀了老首领和大王子,成为新一任的勒沁王。 不仅如此,这位勒沁王还主动向中原示好,表示愿意送回中原曾派去谒弥部和亲的怡贞公主。 于朝中而言,这可是个大好消息。 然而,却未能掩盖住雍王妃私通有孕的丑闻。不到两天的时间,京城内外早已传开,雍王妃张嫣自请离开雍王府,到静宁寺悔过。 夜里,豫国公府的马车停在了会仙楼外,豫国公缓缓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肃衣而立,抬头。 就看到了二楼窗口——张家侍卫的隐约身影。 看来人已经到了。 豫国公应邀前来,周敬闻声从会仙楼里迎出,为豫国公领路。 引着豫国公,来到了张相所在的雅间。 便主动退到了外面,并带上了雅间的门。 “怎么,张相如今也缺个陪你喝酒的了?也罢,那我就陪陪你这个——孤寡可怜的老人家吧。” 豫国公瞧着,张相面色忧愁,一副难以释怀的模样。主动上前,端起了酒杯。 谁知,却被张相一把按住了。 张相抬起头,看了看眼前这个老家伙。 半晌,笑了,放开了手。“也就是你了,换做哪个敢这般冒犯的,老夫定不会轻饶。” “你我多年交情,怎是旁人可以比的。”豫国公深知,张相不会对他做什么。 毫不在意地当着张相的面,饮下了杯中酒。 张相亦是高门之后。 二人自年少之时,就在一处读书,后来一个考取功名,一个承袭公爵之位,同朝为官。 “你说说你... ...就这么一个女儿,捧在手心里看大的,非得闹到这般境地吗?”豫国公轻叹了一声。 张相为着那件事,跟自己的闺女翻了脸。 如今大正月里的,落得个孤家寡人的地步。 也是惨到无人能及了。 张相已经知道,是张嫣向姜晏宁透露了消息——只是他不能接受。 父女俩起了争执,然后就闹到了这一步。 “她也是担心你啊,自她母亲死后,你就是她唯一的亲人了。你说,她能眼睁睁看着你出事吗。”豫国公亦难得在张相面前,做一次和事佬。 苦口婆心地劝了起来。 幸亏张嫣透了消息,被姜家那五姑娘察觉了。 他们才有机会及时阻止张相错下去。 不然,一旦大错铸成,恐怕谁也无法挽回了。 可张相却不能理解女儿的背叛。而且,女儿背叛他竟还向姜家的人透露了消息。 要他如何接受。“你少来说风凉话,你家儿子——马上就要娶姜家那丫头进门了,谁不知道你喜欢那丫头,喜欢得不得了。要不是为了那丫头,你会管姜家的闲事?” “那可还要谢谢你家姑娘,要不是你家姑娘嫁给了雍王,我儿子怎么可能得逞。”豫国公不以为意,反倒沾沾自喜,“其实,你也不是真的想要置姜侯于死地。你啊,就是想要把他逼上绝路,让他来求你。” 豫国公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可是真要到那一步,没了退路的,难道只是他吗?你把自己也架了起来,你就不怕摔死你自己啊!行了,酒也喝了,天不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说罢,豫国公起身就要离开。 “国公爷。”张相开口叫住了他,“你再帮帮我吧,救救我的女儿。拜托你了——” 第60章 被软禁的雍王妃 姜晏宁受豫国公的拜托,前去静宁寺劝说张嫣。 她对于自己能不能说服张嫣,其实也没什么信心。只不过豫国公亲自登门,当着她父兄的面,道出恳请,她也不好驳国公爷的面子。 于是硬着头皮应下。 在路上的时候,就盘算着见到张嫣后怎么说。 本以为京中所传之事,不过是个谣言。 直到国公爷登门,她才明白外面所传竟然——是真的?! 一向骄傲的张嫣,被关在静宁寺里自省,门外有看守的人,她哪里都去不了。 不过真正困住她的,似乎并不是那些人。 姜晏宁走进佛堂的时候,差点就认不出她了。 往日里傲慢至极的一个人,此时此刻竟然安安静静地在佛堂里打坐,闭目养神。 好像周围的一切,都跟她没有了关系似的。 “你这是在做什么?” 姜晏宁质问她,只当她是在发疯。 听到姜晏宁的声音,张嫣才睁开了眼睛。 “你是不是疯了?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折腾。你不是喜欢雍王吗?为什么要闹成这样!”姜晏宁此前竟还觉得她不可能这么做。 只是眼前的张嫣,令她原本想好了的咄咄逼人也莫名施展不开。 她就是觉得,这一刻的张嫣好像有些不一样。 “我把他还给你了,姜晏宁。”张嫣却说。 “你真的疯了吗?” “姜晏宁。”张嫣缓缓站起身来,她没有任何一个时候像现在这样清醒了,“如果现在给你一个机会,让你重新选择的话,你还会选雍王吗?” “... ...” 姜晏宁惊讶于张嫣眼底的那一片死寂。 她终于知道,她为什么会觉得张嫣不一样了。 “我会与他和离,从此不再是雍王妃... ...”张嫣自顾自说着,对于姜晏宁的到来,她并不意外。 她知道姜晏宁一定会来的。 并且,也早已准备好了这些话。 “我要成婚了。”姜晏宁告诉她,自己对于雍王早已没了年少时的心思。 再过些时日,她就是陆司昀的新妇。 “可你现在还没有成婚。”张嫣急切地说道,“所以,让你重新选择。是陆司昀,还是雍王?” “陆司昀。”姜晏宁毫不犹豫。 就连她自己,都被自己的反应吓了一跳。 “为什么不是雍王?你是在意他娶过我?”张嫣没有得到期待中的答案,很失望。 也许在张嫣的设想里,只要她与雍王和离,姜晏宁就会愿意回到雍王身边。 哪怕是大婚在即,姜晏宁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抢回那个男人。 但是她错了。 “不是。”姜晏宁否定了她的猜测,随后,面对张嫣的质疑,缓缓道出真相,“我曾经,以为自己一定会进宫。我父兄手握重兵,姜家在朝中的势力太大,姜家的女儿——自然是要与皇家联姻的。” 张嫣不可思议地望着她。 直到亲耳听见姜晏宁说出,“那时候,是他总跟着我。我以为自己将来一定会嫁给他,所以才学着去接纳他,喜欢他。慢慢地,和雍王的相处就变成了一种习惯,但所有的习惯都是建立在——我最初以为,我一定会嫁给他的前提下。” 可是后来,一切都被打破了。 阿姐与祁王联姻,雍王另娶了张嫣。 祁王与雍王形成鲜明的两大势力。 “你就没有恨过我们吗?”张嫣质疑,不肯相信姜晏宁真的像她自己所说的那样冷静。 “也恨过的。即使是以——知道自己一定会嫁给他为前提,才接受了这样一个人时常出现在生活里。但得知他听从皇后的话,说要另娶张相之女时,还是气不过的。” 姜晏宁说着年少时的喜欢,大方承认了自己曾经也喜欢过雍王的。 “其实我自己也明白,姜家只会扶持一位皇子,一旦阿姐选择了祁王,那雍王和皇后自然会去选择别的人。况且,那个人还是你。” 张嫣的表情多少有些意外。 姜晏宁说,“因为咱们俩从小就不对付,所有人都知道,他跟我玩得好。你却突然把他抢去了,跟他关系更近。怎么可能不生气呢?” “你果然生气了。”张嫣有些得意。 今日她才得到证实。 原来姜晏宁真的在意过这件事,不论姜晏宁装得有多好,但当时的确在意了。 姜晏宁点头承认,“那时候很讨厌你,总是想着不能输给你。偏偏那件事我又选择不了,我还去问过他,为什么是你,能不能不娶你。他不敢违抗皇后娘娘,也有心想要去争一争那个位置,犹豫不决。” “所以,你当时远走西境,是因为私下里... ...”张嫣是这一刻才知道。 当年姜晏宁给过雍王一个选择的。 是他自己放弃了。 “我年少时,也喜欢过他的。可是后来发生的事情真的太生气了,觉得原来他表现出那么喜欢我——也不过如此,我在他心里比不过他母后,比不过一个位置。离开京城以后,我用了好久才想通,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喜欢他。”姜晏宁自己承认了。 喜欢过,但是没有那么喜欢。 更多的,是气他的放弃和背叛,然而她却从没有觉得,离开这个人以后,天就塌了。 只是觉得可恨,他们让自己变成了京城里的笑话,所以气了好久。 “那陆司昀呢?” “6岁那年,我第一次跟随家人进宫赴宴,那时我遇到了两个人,一个是雍王,一个是陆夫子。或许当时,我本来就是更喜欢陆夫子一些的,可是因为我知道,我是应该会嫁给雍王的,所以才学着去喜欢他接受他的吧。” 如果再重来一次,知道她与雍王之间毫无可能。 应该也就不会有后面一些故事的发生了。 张嫣一直以来担心的事情,不止解开了她自己的疑惑,也解开了姜晏宁的疑惑。 是她让姜晏宁坦然面对了心里的感受。 “那你呢?把事情弄得这么糟,就没什么想说的了吗?”姜晏宁问她。 她的情况都这么惨了,竟然还在关心自己会怎么选,看来真的是疯了。 “我只是,太失望了。”张嫣说,“自我与他成婚后,就从不和睦。他抛弃了你,娶了我,却并不珍惜我。我知道他心中遗憾,因为娶了我才能拉拢我父亲,也因此才错过了你——所以每次看到我,他应该都会憎恨自己,当时为什么就放弃了你吧。” 她怎会不知,夫君心里在想什么。 雍王憎恨他自己。 远远胜过于憎恨她。 也导致了雍王不愿意面对她。 从新婚起,他们就不能像正常夫妻那样过日子。更不要提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了。 “我的夫君心里,始终有一个人,偏偏我又放不下他,时间久了,越来越疼。”张嫣也是可怜。 结果,她的夫君夺位之争惨败,再无翻身可能。 她又与父亲翻脸。 她觉得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人,会爱她。 就在这时,她遇到了那个人。 “然后你们有了孩子?” “没有孩子。”张嫣笑得绝望,“从来就没有什么孩子。” 第61章 怡贞公主 从来就没有什么孩子。 原来,张嫣根本就没有怀孕。 和姜晏宁所想的一样。 张嫣与她口中的那个人,从未有过肌肤之亲。她所说的那个人,是文记药铺的老板——文越。 张嫣与雍王成婚三年,却少有亲昵。后来,雍王每次看到她,都无法面对内心的遗憾,索性就直接搬去了书房住下。 他们之间的问题越来越大,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听说姜晏宁回来了。 张嫣不知姜晏宁所想,只是害怕雍王再遇到姜晏宁,会让她失去好不容易才拥有的一切。 日日活在担忧之中。 睡不着,吃不下,身体愈发不济。 她不敢叫太医来诊治,担心太医回去后向皇后禀明,她与雍王少不了又要被皇后问话。 偶然间找到了文记药铺。 文记药铺的老板文越是个年轻人,却并不知道眼前的女子就是雍王妃,还为她把脉医治。 来来往往之间,听着他人对自己的关怀。 平日里高高在上的雍王妃,私下里也只是个渴望被夫君宠爱的普通女子而已。 是文越的关心,令她渐渐感觉到雍王的冷漠,已经使他们之间的关系无法挽回。 借着一次荒唐的误会,她下定决心要离开这样的生活。于是,便有了那被传得沸沸扬扬的谣言。 姜晏宁觉得惋惜,但张嫣已经下定了决心,她也不好再劝什么。 “姑娘,咱们回去该怎么向国公爷交代呢。”春喜担心,她们并没有按照豫国公的期待,劝说雍王妃改变心意,能否就这样交差。 “实话实说吧。她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没给自己留回头路。哪怕现在去外面告诉别人,她没有怀孕,也不会有人相信了。” 姜晏宁也帮不了她了,打算实话实说。 现在根本没办法解释。 张嫣到底有没有怀孕,根本就不重要了。 只能盼着将实情告诉豫国公后,豫国公能够有办法让雍王与张嫣和离,以好聚好散收场。 然后,把张嫣送到京城以外的地方,先避避风头。等过个三五年大家把这些事都忘了—— 也许对他们来说,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那雍王妃也当真糊涂,她都已经是雍王妃了,为何非要弄得这般难堪。万一她与雍王和离,有那不识相的传起来,再带上姑娘你... ...咱们怎么说得清楚啊。”春喜抱怨。 又怎会不明白。 张嫣也是东宫之变的牺牲品罢了。 祁王娶了自家的二姑娘,得了姜家的支持,摇身一变,坐上了太子之位。 雍王抛弃自家姑娘,转而在皇后的努力下,娶了张相的女儿张嫣,意图拉拢以张相为首的文官势力。 最终在“东宫一战”中失利。 不仅失了太子的宝座,也错过了喜欢的姑娘,那张嫣的处境就愈发艰难。 “他们和离,与我有何关系。若是国公爷当真会在意,自然也就不会亲自登门, 请我走这一趟了。”姜晏宁看得开些,只觉得唏嘘。 转念一想,如果当初反过来,是雍王坐上了太子宝座,张嫣成了太子妃。 事态又会如何发展呢。 “那您就不担心,陆小公爷会误会吗?”春喜试探着问出,随后窃笑不止。 “... ...”若是寻常,姜晏宁可能会与她说笑两句,闹成一团。可今日,却显得沉默了许多。 “姑娘,您怎么了?”春喜瞧出姜晏宁有点反常。 “我只是突然间有些不明白了,如果联姻——是两个家族所需要的,稳固关系的一种契约。这样的婚姻对于女子来说,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处于被动了呢。” 因为张嫣的下场。 让姜晏宁想到了这些。 如果连喜欢也没有了,那女子在这一场婚姻里,岂不是像那放飞在天边的纸鸢一般。 一旦人家松了手,剪断了绳子... ... 雍王当初,也是自己选择了张嫣的。到头来,也还是辜负了张嫣,落得这般结局。 正要上车离开之时。 无意间,瞥见一辆马车停在了她们不远处。 姜晏宁一眼看出,那绝非是京城中哪位大人家中的车驾。 低调之间隐有华丽。 那纹饰像是西境特有的花样。 驻足而望,姜晏宁细细打量着那辆马车。 马车里的女子端坐在窗边。 随着被风吹起的窗幔,模样若隐若现,似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妇人。 姜晏宁想要看清楚她的样子,却被春喜拉住了。 “姑娘,可不要节外生枝了。” 不得已,只得作罢,坐上了自家马车,回去向国公爷交差。 但姜晏宁不知道的是——就在她的马车缓缓驶离后。对面马车里的女子抬起头来,看向了姜晏宁刚刚站过的地方。 随后,才从车里下来。 提着素色的裙摆走进了静宁寺中。 她正是刚刚才回到京城的怡贞公主。 怡贞公主在静宁寺稍作停留,就乘坐马车进了宫,拜见如今的太子殿下与太子妃。 当着恩爱和睦的太子和太子妃,怡贞公主平静地诉说着她在西境时,对故土的思念,每天清晨醒来的时候,都会因为自己远离故土,而感到伤怀。 十一年来,每时每刻都惦念着——想要回到这一片故土,没想到有生之年,竟还能如愿。 怡贞公主,乃是萧皇后的养女。 13岁时受命和亲,远嫁西境。 如今才不过24岁而已。 要不是谒弥部在与勒沁部交战时失利,作为谒弥部大首领的拙那,也不会成为勒沁部的俘虏。 幸好,勒沁部想要向中原示好。 愿意主动将与谒弥部联姻的怡贞公主送回。 怡贞公主才能有幸回到自己的故土之上。 一走11年。 十一年后再回到这片故土,早已物是人非。 她的养母萧皇后病逝,萧皇后所生的太子殿下也殁了。就连她的亲生父母,也在这十一年里先后离世。 “... ...回来的路上途径静宁寺,未能忍住悲痛,于是先去拜祭了怡贞的父母,还请太子殿下恕罪。” 怡贞公主突然跪倒在太子面前。 太子看了看身边的太子妃,只道,“怡贞公主一去11年,为我朝与西境的和平做出了牺牲。思念已故亲人乃是孝心所致,自然可以理解,快快请起。” 太子妃小心护着隆起的肚子,将这个女人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了一遍。 竟没找出半点破绽。 她虽没去过西境,可宁儿随父兄驻守西境时,她也特意了解了一下西境的风土人情。 听闻西境各部族之间争斗不断,部落与部落间也是常常打仗,争夺粮食、马匹、女人。 更有老首领死后,其子继位要娶继母的荒唐传统。勒沁王拿下谒弥部后,竟将中原派去谒弥部和亲的怡贞公主送回... ... 可转过头,还向他们提出了一个要求,他要娶一位有着正统宗室血脉的公主,做他的拙那。 说明白点——就是他嫌弃中原与谒弥部联姻送去的怡贞公主,不是正经的宗室血脉。 “太子殿下,陆小公爷来了。”宫人通传。 只在听到那个名字的一瞬间,怡贞公主的眼底,就浮起了一抹异于寻常的喜悦。 然而,她转瞬即逝的微妙表情,却落在了太子妃的眼里。 第62章 嫉妒的杀意 姜晏宛回想起,怡贞公主在听到陆司昀时的反应,顿感不妙。 可在怡贞公主身上,又看不出任何破绽。 恐怕是个棘手的。 待太子忙完回来,姜晏宛便主动向他询问起——有关于怡贞公主的事情。 “那怡贞公主今年才24岁。4岁的时候就被她家里人送进宫来,给萧皇后做养女。据说,是在长乐公主之前,萧皇后曾经还怀过一胎,是个女婴。六个多月了,突然大病一场,结果就落了胎,都成形了... ...” 太子接过姜晏宛端过来的茶水,说起从前。 “当时父皇最宠爱萧皇后,那件事情对萧皇后的打击很大。父皇为了让她能够安心,还请了道士在宫里作法,为那女婴超度。有个青眼的道士却对父皇和萧皇后说,萧皇后命里有一煞星,是妨子女的,若不能化解,那么萧皇后所生的皇子皇女,都难以熬过成年... ...” 而事实上,萧皇后所生的几个孩子,皆是体弱多病的,自然对那道士的话深信不疑。 他们听信道士所言,还向道士询问起了化解煞星的法子。 “那道士——当真有化解之法?”姜晏宛问。 “就是怡贞公主。”太子说。 当初,青眼道士告诉陛下和萧皇后,若想要化解萧皇后命里的煞星,只要找个孩子来挡煞就好了。 如果萧皇后认作那孩子的养母,当做亲生的一般,就能够用那个孩子的命,为她的亲生的儿女挡去煞星。 萧家的人在听说了青眼道士的话以后,便从同族之中,寻了个年纪差不多的女孩,送进了宫里。 由萧皇后为她改了名字,养在身边。 陛下还特地赐给她一个公主的封号。 而她,就是怡贞公主。 说来也巧,怡贞公主进宫后没多久,萧皇后再次有孕,并因此生下了她最小的女儿——长乐公主。 “怡贞公主刚进宫的时候,只有4岁。当初我母妃有孕,将豫国公府秦大娘子的嫡子陆司昀接到宫里来作伴,直到我出生后也舍不得放人,非得让陆司昀留下来,然后就遇到了刚进宫的怡贞公主。” 听起来,太子早就知道,怡贞公主私下里对陆司昀有意的事。 眼看姜晏宛的脸色有了变化。 太子急忙解释,“不过那都是年少的事情了,后来陆司昀离开了皇宫,怡贞公主也被派去和亲,他们也十多年没见了。就算再见到也没什么,陆司昀又不喜欢她!” “殿下。”赵侧妃站在门口,娇滴滴地唤道,“妾新作了些点心,不知殿下想不想替妾试试呢?” 太子的脸色也骤然阴沉。 姜晏宛摆摆手,示意他赶紧把赵侧妃带走。 免得赵侧妃又要在自己门前哭闹一场,实在令人心烦。 ... ... 陆司昀正往宫外走着。 “陆小公爷。”怡贞公主故意等候在路上,看到了他,就跟了上来。 “怡贞公主。” 陆司昀眼见,怡贞公主已经走到了身前。 故意后退了一步,揖手作礼,向这位重回故土的怡贞公主问候道。 “陆小公爷,多年未见,没想到——你竟没什么变化。”怡贞公主似乎想要暗示些什么,能够再见到陆司昀,她真的很高兴 陆司昀并不接话,只是客气地应付着。 “还记得,我刚进宫的那个时候,什么都不知道。承蒙你多照顾,才使得我能够多次化解凶险,免遭责罚。”怡贞公主自顾自地回忆着,“此去西境的十一年里,也遇到过许多次凶险的时候。我在心里一次又一次的期盼着,却再也没有人——能如你那般救我于危难了。” 一番煽情回忆后,却发现陆司昀不为所动。 竟连一句安抚的话都没有,让她有些失望。 怡贞公主也只好自找台阶,“你的事情我听说了一些,所谓克妻之名——都是妄言,你切勿放在心上。听闻,你要成婚了?” “是。”陆司昀道。 “是襄南侯府的五姑娘?”怡贞公主早已探听出姜晏宁的身份,不过还是想要当面向陆司昀确认一下。 “没错。” “她比你小了许多。”怡贞公主故意提及——二人之间的年岁差距,却又关切地道,“不过也好,年纪小一些,活泼一点。只是身为公爵府的未来主母,自是与寻常人家不同... ...” “吾妻年少,亦吾所求。一辈子还长,我可以慢慢教她。本不希望她因成为我的妻子,而失了原本的活泼。” 陆司昀提起他那个任性贪吃的小丫头,眼神里就多了几分温柔。 怡贞公主看在眼里,并未表现出来。 她早已猜到,陆司昀与那姜家五姑娘之间,不只是联姻关系那么简单。 若他不动心,旁人谁又能说服他,去娶一个嚣张跋扈,全然没有半点世家贵女做派的女子。 “如此,再好不过。可你与她之间差了那么多岁,千万不要,动不动摆出你那些规矩和道理,免得惹她心生不快。小女孩嘛,难免会调皮一些,你只管投其所好,她喜欢什么,你... ...” 颇有一副爱屋及乌的架势,竟主动与陆司昀聊起,该如何对待他的新婚妻子了。 “怡贞公主见过宁儿了吗。”陆司昀问。 “自然还没有,为何这么问?” 怡贞公主心中略慌,本想着先缓和一下关系,反正时间还长,不必急于一时。 可没想到陆司昀竟然察觉到了。 “没什么,只是听你说了那么多,还以为你已经见过她了。”陆司昀没有拆穿她,既然她不想承认,看来是姜晏宁还不知道。 那她必然是偷偷见过姜晏宁了的。 “我今日刚回来,若有机会,一定要去见见你的那位侯府五姑娘。”怡贞公主心虚,不敢让陆司昀知道,她偷偷见过姜晏宁的事,“时候不早了,不如我顺路送你回去吧... ...” “是不早了。怡贞公主,那我就告辞了,我还要赶去给我将过门的妻子送些东西,就不送你了。”说罢,起身与怡贞公主告辞。 留下一个背影,扬长而去。 “公主,这个陆司昀也太不识抬举了!”婢女巧儿凑到她身边来,替她抱不平。“枉费您在西境这么多年,还一直惦念着他。” “不怪他的。”怡贞公主大度说道。 望着陆司昀的背影,暗下决心。 反正她现在已经回来了,他们之间错过了十一年,怎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追得上的。 自然要更加耐心些才行。 急不得的。 陆司昀有个克妻的名声,是因为他先前两位定了亲的女子,接连折殒。 既然如此,还怕找不到机会,除掉碍事的人吗。 “巧儿,你去帮我准备点东西吧。”怡贞公主已经有了主意,她绝不会让姜晏宁就这样——平平安安地嫁进豫国公府的。 第63章 添妆 姜晏宛坐在一旁,指挥着大家,为姜晏宁试大婚的嫁衣。 一件又一件的套在身上,小宁儿很快就没了耐心,开始抱怨起来。 这个时候,只有姜晏宛能够治得了她。 姜晏宁大婚要穿的嫁衣,是宫里的匠人们日夜赶制,才做好的。 姜晏宛迫不及待地——就想要让小宁儿试一试,这才出了宫,回了娘家。 还给姜晏宁带来了周家外祖父的添妆单子。 加上她和太子为小宁儿准备的一份,光是礼单就有厚厚一沓子。 要是再加上襄南侯府的嫁妆。 加上曹大娘子给小宁儿备下的那些个。 还有小宁儿亲外祖父给她添的... ...实在令人担心,豫国公府能不能放得下了。 只怕是要紧急加盖两间库房出来才够吧。 姜晏宛也没有想到,自己亲眼看到小宁儿穿上嫁衣的样子,一时忍不住,竟会红了眼眶。 从小跟在自己身边的姑娘,如今也要嫁人了——想到这里,心头微微泛起酸楚,抬手擦去了眼角的湿润。 云凝守在太子妃身边,瞥见太子妃起身,立刻上前搀扶,小心翼翼地扶着太子妃走到五姑娘面前。 “阿姐,好看吗?”姜晏宁晃着脑袋问起,明明还是正月里,却忙得满头大汗。 头顶上还冒着热气呢。 姜晏宛接过云凝递来的帕子,细心擦去小宁儿额头上的汗珠,道,“好看,我们小宁儿是整个京城里,最好看的姑娘了。” “阿姐莫要哄我了。你瞧瞧——”姜晏宁嘟囔着,将身后拖在地上的裙摆甩了出来,层层叠叠摞在一起,颇有些累赘。撇嘴抱怨起来,“这能好看吗,裙摆这么长,我可不敢保证,不被绊个跟头啊。” 春喜扑哧笑出声,被云凝瞪了一眼,急忙收声。 “那倒是,依着你毛躁的性子,大概是会摔两次。”姜晏宛对此毫不怀疑,还故意装出一副严肃的语气来吓她,“第一次嘛,大概是出门的时候。迈不出门槛,被裙子给绊倒,当着姜府门外那么多人的面,摔趴在地上。” 姜晏宁的表情像是被吓到了。 “第二次,是进门。”姜晏宛与她细细分析,“公爵府的门槛,会比咱家更高些。你的裙子长,抬起脚来迈不开步子,一脚踩在裙子上,被门槛绊倒,直接摔进豫国公府去!也算是进了门了。” 姜晏宁的脸色被吓得发白,她几乎可以想象,事情照着阿姐所说的方向发展,自己两次当众出丑。 接下来的一整年,怕是人人提起她,都会想到成婚当天的两个跟头吧。 不行不行! 她甩了甩头,坚决不可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脑子一转,她就想到了好办法,推开了围在身边的春喜等人。“阿姐,你看这怎么样!?” 说着,姜晏宁一脚踢起裙摆,长长的裙摆就被踢到了另一边去。 干脆而果决。 整个屋里的气氛都凝固了。 只有她自己在沾沾自喜,得意于她那个脑子——还能想得出这么好的办法。 姜晏宛满脸黑线,只觉得眼前发黑喘不上气来。 却又看见姜晏宁得意地站在那儿,还在等着被夸奖... ... “我看你这一脚,不如就叫‘气死婆婆脚’好了。” 姜晏宛话音刚落,屋里便传来憋不住的笑声。 姜晏宁抱怨,“为什么要气死婆婆?” “那你还想气死谁?!” 姜晏宛恨不得上去拧她的耳朵。差点忘了,这丫头总有各种气死人的招儿。 姐妹俩带着一屋子的女婢笑闹个不停。 钱妈妈这时候过来,还带来了件东西。 客客气气地向太子妃问了安后,解释道,“说是宫里的人送来给五姑娘的,恭贺五姑娘即将大婚。可也不知是哪位贵人送来的,没留个名讳。” 宫里的人? 如此说法,倒是吸引了她们的注意。 钱妈妈也是觉得可疑,既是宫里贵人的礼物,为何不当着太子妃的面转交,反而要私下派人偷偷送来。 不等家中小厮问清楚名号,便匆匆走掉了。 姜晏宛上前就要拆开那盒子。 “阿姐小心!”姜晏宁一把拦住了阿姐。 云凝和春喜,见状纷纷护住了姜晏宛,众人小心翼翼,都担心着盒子里的东西。 “是件首饰。”钱妈妈说。 东西送来之前,他们已经检查过了,并无不妥。 只是不知是什么人送来的。 姜晏宁打开了锦盒——是一只镯子? 这镯子... ...在哪里见过似的。 姜晏宛看出小宁儿的晃神儿,上前接过了镯子,仔细查看,不似中原之物。 镯子的纹样和做工,都与中原有所区别。 莫非——是她?! 在想到怡贞公主的时候,姜晏宛下意识去看了看小宁儿的反应,担心她觉察出什么,因此会怀疑送镯子来的人,与陆司昀之间有什么关系。 如此一来,那人并未现身,却仅凭一只镯子,就令小宁儿在大婚前足够糟心。 如果带着这个心结嫁进豫国公府,日日怀疑,与她的夫君离心。 日子又怎能过得踏实了? “宁儿,这... ...”姜晏宛正要解释。 “八成又是宫里哪个不受宠的吧,知道我要成婚了,美其名曰贺喜添妆,说白了,就是为了讨你和太子姐夫的好。”姜晏宁似乎没有看出那镯子的不同,并未在意。“这几日,收到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我都记不住谁送来了什么。” 姜晏宛松了口气,点了下小宁儿的脑袋。“太子姐夫,太子姐夫... ...他就纵着你胡闹,在家里这么喊着就罢了,出了家门可不能这样,万一让人抓到你的把柄,御史台参你个大不敬,有你好果子吃!” “知道了~”姜晏宁撒着娇,抱着阿姐的手臂打晃,“阿娘和小娘们都教了,出了门,阿爹不是阿爹,是父亲,阿娘不是阿娘,是母亲,阿姐是太子妃,姐夫是太子殿下... ...” 掰着手指头,将这些时日她们辛苦教会的,一一说了出来。 姜晏宛捏了捏小宁儿的脸,并未责怪,反而还有些心疼她。“私下里,自家在一起怎样称呼都好,将来进了豫国公府的门,对待你的公爹婆母,也要谨慎些,规矩礼数上断不能怠慢——可若是他们欺负你了,你也要如实告诉阿姐,知道了吗?” “知道了。”姜晏宁贴在阿姐身上点头,耍着赖不肯撒手,就像小时候那样。 姜晏宛拿她一点脾气都没有,挤出个“鬼脸”作陪,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鼻子,亲昵地笑作一团。 可当她的眼神瞥见那盒子里的东西时,就多了几分意味深长的冷漠。 外面有人来报,凑到云凝耳边说了什么。 云凝绕回到太子妃跟前,附在太子妃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姜晏宛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示意云凝亲自去处理。 “发生什么事了?”姜晏宁还蒙在鼓里。 “有人迫不及待,想要见他的小新娘子了。”姜晏宛说,“去吧,去见他一面吧,可别被大娘子发现了。” 第64章 敌不动,我不动 “夫... ...”自从上次画烟亭以后,这是姜晏宁第一次见到陆司昀。 心里忍不住地欢喜。 开口后却犹豫了,纠结于该怎样称呼他... ... 陆司昀微微一怔,但很快他就明白了姜晏宁在想什么,不由得笑了。 她这下更加难为情了。 “给你的。”陆司昀为了不让她觉得难堪,主动递上了带来的食盒,邀功般地说道,“虽不是我亲手做的,但主意是我想的。” “是什么?” 姜晏宁探着小脑袋,接过食盒偷偷打开,一股带着花香的美味顷刻间扑鼻而来。 竟是从未见过的点心?! 难怪陆司昀会说,主意是他想的。 果然是投其所好了。 就算不是他亲手做的,姜晏宁也已经很开心了。伸出小手掏出来一块,掰开一点放进嘴里。 好吃! 只是一瞬间,淡淡的甜味在嘴里化开,芳香四溢,软绵绵的口感也恰到好处。 “春喜说你喜欢吃甜食,可吃得太甜了又会牙疼,我就想到了这样试试看。”陆司昀琢磨了好几天,才想出这个以果子的汁液代替糖的法子。 “好吃。”姜晏宁心里甜得开花,又掰下一块,直接递到了他的嘴边,要分给他尝尝。 那一刻也未多想,直等到两人回过神来,姜晏宁才意识到,这一举动未免太过于亲密了。 她还没来得及收回手,陆司昀已经俯下身,握着她的小手,吃下了她手里的点心。 “嗯,是好吃。” 二人的目光交错的瞬间,都笑了。 “你今日出去过吗?有没有发现被什么人跟了。”陆司昀想起怡贞公主的话,于是向姜晏宁确认起今天的行程。 根据时间推断,怡贞公主今日才到的京城,不可能在路上耽误几天。 她要是想见到姜晏宁,应该也是今日见的才对。 “嗯,发现了。”姜晏宁吃着点心,漫不经心地说,“你说的是谒弥部来的人吧。” “你知道?”陆司昀很意外,难掩惊讶。 “知道。”姜晏宁嘴里还塞着点心,一边的腮帮子鼓鼓囊囊的,“我在西境待了三年,闻一鼻子就知道是什么鬼。” 好歹,她也跟着父兄在西境打了三年仗的。 自然也识得一些。 西境的几个部落之间,各有他们图腾标记。他们会把这些图腾印记刻在车马上,标记出主人的身份。 地盘越大,图腾就越大。 当一个部落完全征服了另一个部落后,还会将对方的图腾取下来一部分,加在自己的图腾里。 用来向其他敌人炫耀,他们的战绩。 姜晏宁跟着父兄,追着打了他们三年,突然看到西境的马车出现在自家地盘上,怎么可能大意到不确认马车主人的身份,就被春喜拉走了呢。 “你怎么知道,她是跟着你的?” 陆司昀刮目相看,他还在担心姜晏宁并未察觉,却不知她已经摸清了对方的来历。 “我阿爹教... ...我父亲教的。”姜晏宁说,“我父亲说过,战场应敌,不可只顾前不顾后,要时时刻刻留意自己有没有被人盯着,才能避免落入陷阱。” 姜晏宁是受豫国公之托,去劝说张嫣的。 出来的时候,那辆马车就停下了。 直到她要上车离开,那辆马车里的人,都没有要下车的意思。这不是很明显的吗? 就算对方没有一直盯着她。 可是三年行军的经验,让她可以敏锐捕捉到身后的陌生视线。要是连这都感觉不到... ... 她当初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那你知道她是谁了吗?”陆司昀故意问道,他想着姜晏宁应该猜不到了吧。 “是怡贞公主吧。”谁知,姜晏宁毫不在意地说出了答案。“女眷,从西境回来的,却无侍卫保护。很明显是有人护送她们到了京城附近,确保了她们安全后,让她们自己回来的。车驾上的图腾不小,说明她先前所在部落于西境是比较有势力的。这么一想,不就知道她是勒沁王送回来的——我朝曾派去谒弥部和亲的拙那,怡贞公主了吗。” 陆司昀白担心了一场。 没想到,怡贞公主自以为神秘的出场,已经被姜晏宁连底儿都摸透了。 果然是襄南侯最宠爱的小丫头。 襄南侯战场上的那些本事,在他的宝贝女儿面前,当真是毫无保留。 姜晏宁突然想起,抬头问道,“你知道怡贞公主为什么要送个镯子给我吗?” “镯子?”这可把陆司昀问住了。 “嗯,镯子... ...那镯子上的味道,和白天我见到的——那马车上的味道一样。却说是宫里送来的,还特意没让送来的人留下名讳。” 姜晏宁觉得有些诡异,这怡贞公主做事怎么搞得神神秘秘的。 “你问过你阿姐了吗?” 陆司昀知道太子妃在这儿。 “没有。我看到阿姐脸色不太好,所以糊弄过去了,不想让阿姐担心。”姜晏宁说着,小手偷偷伸进食盒里,又掏出一块。 陆司昀点点头,觉得姜晏宁这么做是对的,太子妃怀有身孕,不宜操劳。 不该让她担心那么多的。 他未有隐瞒,当着姜晏宁的面,坦然承认,“我与太子,都认得那位怡贞公主的。” “那就对上了。” 姜晏宁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对上——什么了?”陆司昀不解,他倒是好奇姜晏宁又想到了什么。 “我们就要成婚了,所有人都知道。她白天刚刚在静宁寺外见过我——若只是你的熟人,便该下车打个招呼才是,她却没有。”姜晏宁分析起来,也是格外认真,“偏等到此刻阿姐也在的时候,送来个雕有西境纹饰的镯子,说是宫里要给我的贺礼。我若问过阿姐,阿姐说不知此事的话,自然是要怀疑,她与你有什么关系了吧。” 陆司昀半晌说不出话来,不知是该愁,还是该笑。小丫头好像什么都懂,又好像什么都不懂。 “... ...这是扰乱军心啊。” 姜晏宁突然冒出来一句。 他们大婚在即。 怡贞公主弄出这些事情,无疑只有这一个目的。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陆司昀突然之间意识到,在某些方面——姜晏宁早已经不是那个需要依赖他人的小孩子了。 她或许早在大家的保护下,以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速度成长了起来。 他愿意去配合姜晏宁,接纳她的蜕变。 “以静制动。”姜晏宁凭借战场经验,对当前局势仔细分析后得出结论,“敌不动,我不动。” 她倒是很想看看。 这位怡贞公主——究竟想要做什么。 “你真的不在意吗?”陆司昀原本以为,姜晏宁在知道怡贞公主的目的后,会不高兴。 “那你呢?”姜晏宁问,“你喜欢她吗?你有想过,如果没有我的话,你要娶她吗?” “没有。”陆司昀很肯定的告诉她。 即使没有姜晏宁,他也不会喜欢怡贞公主。 “那就行了,我又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姜晏宁只用了一句话,就哄得陆司昀放下了心里的不安。“我要嫁的人是你啊。” 第65章 勒沁王的威胁 有了豫国公做说客,雍王最终同意了与张嫣和离,也从豫国公的口中知道了张嫣的想法。 独自考虑了很久,雍王还是亲自为张嫣送来了她最想要的和离书。 可他不知道的是,他还没进门的时候,仅凭他的脚步声,张嫣就听出了是他。但是这一次,她却不会再因为雍王的到来,高兴或者难过了。 在他离开之前,张嫣问了他一个问题。“你现在明白自己的心意了吗?” 雍王负手站在门前,褪去了少年的稚气,清冷了许多。“是我对不起你,误你良缘。我这一生真心喜欢过的,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人。” 张嫣顿悟,苦笑着问,“是姜晏宁吧。” 雍王虽未回答,可在张嫣面前,他回避不了这个答案。张嫣是了解他的,最后不过是想要求证一下,她一直在意的事罢了。 “... ...我本不想放弃她的,是母后极力劝说,姜家不会同时扶持两位皇子去争夺皇位的,既然他们选择了三哥,绝不可能会答应让我娶姜小五... ...” 一句姜小五,泄露了他的初心。 “所以你答应与我家联姻,是希望得到皇位后,再娶她吧?”张嫣怎么可能不明白他的心思。 那时对他而言,唯有得到皇位,才可能得到姜晏宁。他深知三哥不易对付,再加上有姜侯一家相助,于是只能答应了皇后的提议,娶了张嫣。 可是没想到,三哥出手那样果决。 丝毫未给他们反应的机会,就已经占据了东宫。 一切都无法改变了。 而他心心念念想要携手一生的人,也在他的犹豫中彻底错过,将要成为陆司昀的大娘子了。 所有的谋划,都在顷刻间没了意义。 张嫣落泪,不想被他看去这样狼狈的一面,手忙脚乱的擦去泪痕。 今日得到了他的回答,也化解了遗憾。“姜晏宁说过,她在我们大婚前,曾经给过你一次机会,让你不要娶我。你为什么没有答应?” 她心里还是有一些期待的,万一雍王真的是为了她呢,为了她放弃了姜晏宁。 “当时我疯了一样的想要成为太子,想要让姜家的人看看,即使他们没有选择我,我也可以做得到。她越是那样劝我,在我听来,就像是她在劝我说,不要跟他姐夫争了——一样。” 雍王也不明白,自己那时候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张嫣长叹了一口气。 她已经得到了答案,尽管这个答案不是她所期待的,但所幸雍王没有骗她。 她释怀了,收起了桌上的和离书。“他们又还没成婚,如果真的放不下她,就去抢婚吧。” 雍王愣住了,很意外张嫣竟会劝他去抢婚。 “多谢。” 午夜的静宁寺外,随着雍王车驾的离去,一个鬼祟的人影沿着小路走到了东厢。 叩响了门。 片刻过后,门打开了。 映着掌灯之人手中烛火,怡贞公主的脸逐渐清晰,她褪下大氅交给巧儿。 跟着掌灯的人走进了厢房。 巧儿顺手灭了提着的灯笼,抱着大氅等候在门外,警惕地留意着周围的一切动静。 厢房之中的几个神秘人聚在一起,正在密谋着一个大计划。直到怡贞公主的加入,围在桌边的人散去,坐在正东位置上的男人缓缓抬起头来... ... 他的肤色相较于正常人深了许多。 粗犷中难掩英俊,与寻常文弱的中原男子相比,更加强壮,骨子里透着一种桀骜不驯的野性。 缓缓抬起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怡贞公主也是壮着胆子走到他面前的,声音都在发颤,颤抖着递上了亲手绘制的地图。 “勒,勒沁王... ...这就是你要的东西,京城里的地形图。” 身旁的也葛一把从怡贞公主手里抢过地图,呈递到勒沁王的面前。 他打开看了一眼,愤怒地将地图丢在一旁。 从齿间挤出了几个字,“你耍我?” “没有!没,没有。”怡贞公主慌了。“我刚回到京城而已,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去哪里都不便,能画下这么多已经很不容易了... ...” “其他的事情,安排得怎么样了?”勒沁王深知她不敢撒谎,既然如此,也只能另想办法了。 “... ...”怡贞公主不敢告诉勒沁王,她还没有向太子殿下提出,勒沁王的要求。 心知太子是绝对不会答应,割让一座城给勒沁部的。她要是说了,自然会引起太子怀疑。 “你敢耍花样?”勒沁王歪了歪头。 也葛就像是得到了命令,慢慢地,从腰间拔出的弯刀,一双眼睛如同盯住了猎物。 “等一下!”怡贞公主吓得跪在地上,“你要是现在杀了我,明早我不能出现在大殿上,你以为勒沁部当真能脱得了身吗?别忘了,你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只有我可以帮你们。” 也葛看了看勒沁王,得到指令后退到一旁。 “后日之前,我要灯会的整个布防图。不论你怎么做,你必须确保豫国公那个老家伙,会出现在灯会上。”勒沁王虎视眈眈地盯着她,下达了命令。 明日,勒沁部就会堂而皇之的造访京城,向当朝太子表示结盟共处之意。 那时太子也将就他所提出的——迎娶正统的宗室公主,给出答复。 但他们此行还有一个目的。 就是趁着花朝灯会人多热闹,趁乱除掉豫国公。 先前,他们好不容易才和张相取得合作,意图以此根除姜家。怎料张相却突然受到豫国公等人的制衡,彻底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我可以答应你们的条件!但你们,也要帮我做一件事。”怡贞公主咬了咬牙,把心一横说出了自己的条件,“我要你们——帮我杀了姜晏宁。” 短暂的沉默后,所有人都笑了。 笑她的自不量力。 事已至此,她居然还以为,自己有资格向他们提条件?几个人笑得愈发猖狂。 怡贞公主恶狠狠地瞪着勒沁王,被突如其来的一巴掌甩在地上。 巧儿闻听情况不妙,也顾不得许多,闯了进来。 也葛一把提起巧儿丢在角落里。 “你是不是还没有搞清楚情况,你现在,有什么资格跟我们谈条件。”也葛蹲在怡贞公主面前。“你真的以为,你还是谒弥部的大拙那?要是谒弥王还活着,知道他一直以来视为尊贵的公主,不过是个冒牌的,你说他会怎么想?” 这个女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当朝公主。 她只不过是一个赝品而已! 居然还敢跟他们谈条件? “去做你该做的事情,要是因为你,坏了我们的计划,我就把你的头骨——摆在你丈夫的头骨旁边!”勒沁王威胁道。 第66章 宝贝 夜色盎然。 “... ...好了,赶紧回去吧。”姜晏宁瞧了瞧周围,虽然有点舍不得,但还是在催促陆司昀早些回去。 小情人四下无人偷偷私会,万一被人发现了,哪怕是即将成婚的,也免不了被斥责一番。 “好,那——你要是还有什么想吃的,就托人告诉我。”陆司昀含情脉脉地望着她,每到分别时,总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 “嗯!” 姜晏宁用力点头,哪怕襄南侯府里都什么都不缺,她也想再多看一眼陆夫子。 她这模样——只怕襄南侯看见要气死的。 “谁在那里!” 曹大娘子好巧不巧的路过,闻听假山后面的动静,还以为是哪个不懂事的女婢私会情郎。 好一声怒斥,吓得姜晏宁眼睛瞪得溜圆。 再一看陆夫子... ... 糟了! 要是让阿娘看见陆夫子,免不了要借此机会教训陆夫子几句! 陆司昀还未察觉到危险,以为被发现了,正要走出来向曹大娘子见礼。 谁知姜晏宁突然跳起,着急忙慌地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把他拖进了假山里面。 曹大娘子已经带着钱妈妈寻了过来。 姜晏宁按着陆司昀,生怕他发出一点声音,拼命给他递眼色摇头。 陆司昀不明所以,只好照做。 曹大娘子没看到人,心下起疑。“哪个园子的下人,这般不守规矩!钱妈妈,赶快去查!” 眼下距离小宁儿大婚可没多少时日了,若姜家此时传出下人私会的丑闻,难免影响到小宁儿。 “是。”钱妈妈眼尾一挑,就有下人跟了过去,带着人去各园各房确认去了。 “大娘子!”姜晏宛听到消息说,曹家舅舅来了,就立刻想到曹大娘子会来寻小宁儿。 担心他们会在花园里碰上,赶来解围。 可四下看了看,根本没有小宁儿的身影。 正疑惑着。 云凝就发现了什么,向太子妃暗示了下。 姜晏宛顺着云凝的视线,果然在假山底下看到了小宁儿的衣角... ... 这——难不成两个人都躲在里面?! 稳如姜晏宛,此刻也坐不住了,小宁儿当真是要气死她亲娘吗? 绝不能让曹大娘子看见这一幕。 姜晏宛给云凝递了个眼色。 “大娘子,五姑娘正在试婚服,您不去看看吗?”云凝适时开口,以免曹大娘子问起来。 “正要去的。”曹大娘子看了看姜晏宛,“夜了,太子妃怀着身子,也别着凉了。侯爷让我告诉你,莫要太晚回宫,免得太子殿下挂心。” “多谢大娘子了,我刚从宁儿那边过来,正打算回宫呢。父亲事务繁忙,我就不去辞行了,请大娘子代为转告吧。” 姜晏宛知道,父亲在担心她与太子的关系。 太子入主东宫,身边又多了两位重臣送来的侍妾,只是碍于先太子丧期之内,尚未立妃罢了。 “... ...侯爷还说了,宫中多委屈,要你且忍一忍。若是实在忍不了——回家小住几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然,他去和太子殿下说。” 曹大娘子的心到底也是肉长的。许多年来,姜晏宛对宁儿的好,她也看在了眼里。 姜晏宛“受宠若惊”,笑说,“多谢大娘子了。” 目送曹大娘子离开后,姜晏宛守在原地,忍不住瞧了瞧云凝,却见云凝偷笑不已。 “还不出来。”姜晏宛故意板起了脸。 姜晏宁自知瞒不过了,灰溜溜地拉着陆司昀从假山里走了出来。 姜晏宛的眼神立时落在了——他们不知何时牵在一起的手上,瞪了小宁儿一眼。 姜晏宁急忙松开了手,陆司昀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不由觉得好笑。 “太子妃。”陆司昀向太子妃大大方方见了礼。 “陆小公爷,我家兄弟姐妹幼时便承你教导,读书习礼。素闻,你是这京城之中最守礼的人了。如今却悄悄混入我家中,私见我小妹,不合礼数吧?” 姜晏宛句句刁难。 就连一向慢半拍的姜晏宁,也听得出阿姐话里的刻薄,不禁起疑。 阿姐为何突然之间,这样严苛? “阿姐... ...”正欲出声劝阿姐。 “宁儿,你阿娘可去朝榕苑寻你去了,你不赶紧过去看看吗?”姜晏宛却突然搬出了曹大娘子。 姜晏宁瞬间反应过来,大惊失色。 “没事的,你先过去吧。你阿姐应该——只是有些话想要问我吧。”陆司昀却格外沉得住气。 从姜晏宛现身帮他们支走曹大娘子开始,就猜到她会来问话的。 听到陆司昀这样说,姜晏宁半信半疑地看向阿姐。姜晏宛给她使了个眼色,催她快去。 这才惴惴不安地跑开了。 一直等到姜晏宁跑远了,姜晏宛才收回视线,凝重地看向陆司昀。 自那日无意间听太子和陆司昀说道,当初的事情陆司昀也是有份的,她就一直担心着,陆司昀对小宁儿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思。 “陆小公爷。”姜晏宛迟迟开口,“你恐怕有些事情要和我解释一下的吧。” “臣不知太子妃所指,是哪件事情。”陆司昀依着规矩回话,谦卑有礼。 怎么看,都不像是刚才与姜晏宁胡闹的性子。 “关于宁儿。”姜晏宛提醒他。 不是装糊涂就能蒙混过去的。 “臣事事皆与五姑娘有关,还望太子妃明示。”陆司昀话留七分。 只是尚未确定,太子同太子妃说过些什么。 “你对宁儿到底是什么心思,你这样算计她,是图她,还是——图姜家?” 姜晏宛咄咄逼人。 “图她。”陆司昀答。 不论姜晏宛知道多少,这就是他的回答。 “你曾与太子串谋,坏宁儿与雍王的姻缘,可有私心?”姜晏宛又问。 “有。” 陆司昀竟没有半点心虚。 “你可知她那时,已经是皇后为雍王定下的——”姜晏宛一听就炸了,亏得是让他们算计成了。 若不成,后果不堪想象。 莫非两姐妹,当真要成为两位皇子的正妃,日后斗得天昏地暗? “知道。”陆司昀又怎会不知,皇后当年有意把姜晏宁许配给雍王。 他也早就知道,姜晏宛一定会来问他。 他自幼便被姨母秦贵妃接到宫里养育,看着姨母诞下三皇子。 褪去了他们之间的君与臣,他与三皇子便是表兄弟。 太子体弱,是个人都知道,定熬不到继任大统的那一天,东宫之争在所难免。 为了帮助三皇子夺位,他抱朴守拙,早早出宫,就是为了在所有人心里——竖一个不愿参与皇子之争的形象。 以便于私下里为当时还只是祁王的三皇子,出谋划策,暗中相助。 皇后盯上了姜家,意欲让雍王娶了姜家的女儿,成为襄南侯的乘龙快婿,有姜家的鼎力支持,距离皇位就又近了一步。 不论是为了三皇子的夺位,还是为了阻止姜晏宁与雍王的姻缘,为三皇子献计,让他迎娶姜晏宛,于整个大局,都是十分有利的一步。 姜晏宛确定了他对宁儿的心意,也不再多问。 “你也无须与我解释。陆司昀,你也该问问你自己,弄清楚你对宁儿的心思。宁儿不管出嫁与否,都是全家人的宝贝,还望陆小公爷能够明白,姜家是断然不会让她受气的。” 陆司昀含笑应下,“也请太子妃放心,我既娶了她,便不会辜负她。宁儿,也是我的宝贝。” 第67章 灯会遇袭 要说今年花朝灯会上最开心的人,莫过于襄南侯府的五姑娘——姜晏宁了。 每一年的花朝灯会,姜侯都会亲自带全家去游玩,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况且与往年不同的是,曹家舅舅因着姜晏宁即将大婚一事,提前来了京城,还带来了他的家人,与姜家人一同庆贺。 唯一的遗憾,就是曹家外公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错过了灯会,要过几日才能到。 姜晏宁笑闹着穿梭在人群里。 陈大娘子不安地站在姜清倬身边,“别让宁儿跑丢了,快跟着她。” “没事,让她玩儿吧。”姜清倬并不在意,“有三弟、四弟跟着她呢,那丫头每年都这么疯。” “就是,没事儿的。你们也去玩吧,注意安全啊!”姜侯挥挥手,支开了孩子们,带着曹大娘子与两位小娘,在灯会上闲逛起来。 所有人都沉浸在灯会喜悦的气氛里,却没有察觉到危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逼近了他们。 “宁儿,跑慢点!”姜清佑努力挤进了人群里,盯着姜晏宁的背影,却怎么都靠不到前面去。 “是郑家姑娘!”姜清伦在人群里看到了郑国公家四姑娘,急忙叫住了姜清佑。 前些时候,姜清佑跟那郑四姑娘刚刚相看过,很明显双方都有意思。就等到年后,姜侯和曹大娘子去郑家,细细商量文定之事了。 “郑四姑娘,好巧啊... ...” 乍见心上人,姜清佑脑子一热,忘了点什么事。 等到姜清伦一拍脑门,突然想起姜晏宁的时候,早就看不到影子了。 “哎呦,这小祖宗又没影儿了!” 丢下了姜清佑和郑四姑娘,急忙去寻找自家那位“小祖宗”。 姜晏宁跑着跑着,一回头就看不见两位哥哥了,也没在意。往年都是如此,所以就没放在心上。 自顾自地玩着,扫过一个个摊子,每年都能发现很多新鲜的小玩意。这个也好奇,那个也觉得有趣,一圈看下来,拿着根特别的毛笔在那儿琢磨。 这东西握在手里,感觉轻了许多,又与寻常的毛笔不同... ...从摊贩的口中了解到,那竟还是一位落魄的世家子弟,因为没钱买酒,抵给他的。 笔杆是罕见的一种竹子,散发异香。 不过她对文房四宝的兴趣,可没有那么大,很快就被旁边的拨浪鼓吸引了注意。 边走边看,不小心跟对面来的人就撞上了。 一回头。 怎知竟是豫国公和陆司遥?! 原来豫国公一家,受到奉命承办花朝灯会的郑国公邀请,前来灯会游玩,结果就跟其他人走散了。 好巧不巧地就遇上了姜晏宁。 拖着姜晏宁一道玩了起来。 豫国公就跟带了两个女儿上街一般,玩心大增。 一会儿举着两个面人儿,自说自话地唱起双簧,逗得姜晏宁和陆司遥靠在一起笑个不停。 一会儿又戴着个面具突然出现,吓得陆司遥直往姜晏宁身后躲。 “父亲,我想要这个。” 陆司遥在摊子上看到——做得像真花一样的发簪,喜欢得不行。可又不知道这是什么,为什么还有像花一样的香味。 摊贩正介绍着,这用来做花瓣的绢布,是在泡满鲜花的水里,浸泡过多日的,每日都要换新鲜的鲜花水... ... 国公爷这边挑一个,那边挑一个。 在陆司遥的头上比了比,又在姜晏宁的头上比了比,最后挑出了两支。“一人一个,不许吵架啊。” 接过绢花,两个小姑娘正忙着帮对方插在发髻上,摊贩不识豫国公,竟还羡慕地表示,有两个女儿真好。 豫国公一时间笑得合不拢嘴,竟然没有否认。 雍王与人群擦肩走过,望着街边沿途悬挂的花灯,回想起八岁时,初遇姜晏宁的那个时候。 一抬头,就看到了姜晏宁。 他正要开口叫住姜晏宁,却突然看到——姜晏宁身后不远处,一个动作鬼祟的家伙,早已盯上了他们! 一手藏在身后缓缓拔出,似有寒光... ... 小心二字,被淹没在了人潮之中。 拼了命地想要挤过去救人,却眼看着刺客已经到了他们身后! 起初,谁也没有察觉到危险。 姜晏宁还低着头,让陆司遥帮她把花戴上。 就在抬头的瞬间,眼前一道寒光闪过,凭借习武的本能,一把扣住陆司遥的手腕拉回到身前,二人侥幸躲过了刺客的弯刀。 “啊!有刺客!” 突如其来的一声,引得刚刚还沉溺于节日喜庆气氛的人们,四散逃离。 其他的刺客眼见暴露,索性现身,提刀砍来。 姜晏宁自幼习武,可在毫无准备的前提下,招架刺客的猛攻,还是很费力的。 好在有雍王帮她挡住了后面驰援的刺客。 姜清伦第一个赶来,加入到和刺客的战斗中。 与郑四姑娘你侬我侬的姜清佑预感不妙,也丢下了郑四姑娘赶来增员。 在梁珏带人赶来之前,战局基本已经稳了。 刺客头目见状,下令撤退。 “别追了。”姜晏宁拦住梁珏,“立刻带人封锁东西城门,以灯会为中心,搜查附近所有可以藏匿刺客的地方!” 回过头,又对三哥哥、四哥哥交代了些情况。 熙熙攘攘的灯会,已经变得一片狼藉。 “孩子,伤着没有?”豫国公担心姜晏宁受伤,方才实在是太惊险了。 “我先送你们回去吧。” 姜晏宁认出,刺客使得是弯刀,是西境部落作战时所擅长的兵器。 只是不明白西境的刺客,为什么是冲着豫国公来的,当务之急就是确保豫国公的安全。 “姜小五。”雍王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他的突然出现,还是让姜晏宁感到很意外的。“还是我派人一起送豫国公回去吧,你不先去看看你父母吗?” “孩子,没事了。雍王殿下说得对,你先回你父母身边吧。” 豫国公也认可了雍王的提议。 他们都看得出来,刺客就是冲着豫国公来的。 若继续让姜晏宁跟着,恐怕也会连累她的。 “放心吧,交给我,我会照顾好国公爷的。”雍王看出她的担心,向她保证自己会将豫国公完好无损地送回家。 一场恶战之后,大家都是狼狈不堪的。 姜晏宁先行离开,去寻找姜侯和曹大娘子一行人,雍王带人护送豫国公返回。 一场危机暂时化解。 次日,就因为姜家大肆搜查刺客,闯了几位大人的府邸,被闹到了太子跟前。 远道而来的勒沁王,漠不关心地注视着这一幕。 “... ...姜家搜的?!” 太子说什么都不肯信。 “就是姜家的人,疯了一样的闯进来,便大肆搜略,丝毫不把我们这些同僚放在眼里,实在是猖狂啊!” “不可能,襄南侯府只是在搜刺客。”太子解释。 “昨日臣也在灯会上,事情发生的时候,臣正守在母亲身边。若非襄南侯府竭力置敌,恐怕后果不堪设想。”陆司昀站了出来。 太子一惊,虽然昨夜就听说灯会出事,也没有想到居然会这么严重。“当真如此凶险?” 陆司昀默认。 “那宁儿呢?”太子忙问,那丫头不可能没去。 “殿下,昨夜率先发现刺客,并竭力招架的就是五姑娘。”身旁的宫人提醒他,“要不是五姑娘身手好,只怕这会儿... ...” “太子妃!”门外突然传来云凝的惊呼。 姜晏宛闻听昨夜之事,正要来求证,还没进门就听到了宫人的话,一时着急竟晕了过去。 第68章 挨训 “站直了!还不服气是不是?” 太子殿下气得来回踱步,在姜晏宁面前走过来走过去,又气又急还直后怕。 太医在内殿里抢救昏迷的太子妃。 姜晏宁担心阿姐,几次仰着头向内殿张望,想知道阿姐的情况。 一看太子姐夫回过身来,急忙又缩了回去。 “你呀!你是要吓死谁,还是要气死谁呀!?”太子殿下到现在还是一身冷汗呢。 指着这个快要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一阵数落。别说太子妃了,他刚听到宫人那么说的时候,也快吓晕了。 姜晏宁撇撇嘴,阿姐还昏迷着,她背着手不敢明着还嘴,怕再挨顿骂。 “你有没有把自己当个姑娘?胆子也太大了吧!别人一听说有刺客全都跑了,你倒好,你往上冲!” 太子殿下都不敢想象,要是昨晚灯会真的出点意外怎么办。这会儿摆在他们面前的,就该是这姜小五的尸体了吧! “撤了——也得有人冲啊,都打到家门口来了... ...”姜晏宁嘟囔着。 “嘟囔什么!还不服气是不是?你看看,你都把你阿姐气成什么样了!”见她还敢还嘴,生怕她下次遇上这样的情况,还敢往前冲。 “又不是我先打架的!我在那站着好好的,他们拔刀就要砍我,幸好我机警,凭借多年作战经验... ...哎呦!” 还没嘚瑟完,就被敲了脑袋。 委屈巴巴地噘着嘴。 “那么多男人呢!灯会上还有巡逻的守卫,用得着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去拼命啊?那是刺客!知不知道?这一次你是侥幸,得亏是雍王就在附近,帮你拖住了增援,要不然几百个刺客一起冲上去,你身手再好都得挨几刀!” 太子殿下一脸严肃地站在姜晏宁面前,故意说得严重了些。 “不可能,哪有那么多刺客啊。城门要是一下子放进来几百个刺客,他们也不用干了,回家带孩... ...知道了。”姜晏宁秒怂。“太子姐夫,我阿姐到底怎么样了,你让我看一眼吧?” 太子的气消了大半,“现在知道担心你阿姐啊?昨天逞英雄的时候呢?” 姜晏宁理亏,哪里还敢还嘴。 昨天晚上就是在祠堂睡的。 谁家姑娘要出嫁了,还被家里动家法、关祠堂的。她姜晏宁算得上是京城独一份了! 要不是太子殿下传召。 这会儿她还在祠堂里关着呢。 “殿下,大人们来问,什么时候可以开城门?”宫人来问。 “城门关了?”太子大怒。 “我让关的。开吧,可以开了... ...查完了。”姜晏宁怯怯地说,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宫人大气不敢出,偷摸抬眼看了看太子殿下的眼色,心知不妙,立刻退了出去。 “你好大的胆子啊,敢下令关城门了?”太子怒斥,“下一次,你难不成还想像你父亲和你大哥一样,挂帅出征?!” “可以吗?” 姜晏宁一听来了兴趣,猛地冒出来这么一句——没过脑子的话。 “... ...”太子的脸是越来越黑了。 她知道了,不可以。“昨天晚上的事儿,真不能怪我!西境的刺客突然就拔刀砍过来了... ...” “西境的?”太子也是立刻就抓住了重点。 姜晏宁见机会来了,将自己前前后后发现的那些,全都告诉给了太子姐夫。包括,西境的刺客是冲着豫国公来的——这件事。 她说完,太子也就反应过来,大致是怎么回事了。西境的刺客,刺杀豫国公? 莫不是因为,豫国公阻碍了他们什么计划? “... ...就算是为了救豫国公,你也不该让自己置身险境的。”太子郑重警告她。“下次再这么冒失,就让襄南侯把你带回去,罚你跪祠堂... ...襄南侯呢?” 说了半天,这才意识到不见襄南侯。 “您要是找我父亲的话,得再下个召,传他进宫才行。”姜晏宁嘟囔着。 “什么意思?” “我爹昨晚帮我说话,得罪我娘了。被我娘罚,跟我一起关在祠堂里反省呢。”姜晏宁想也没想,就说了出来,“您只传了我进宫问话,又没传他。他这会儿还在祠堂里关着呢!” “... ...”太子殿下只觉得眼前黑了那么一下,扶着额头,身形微微晃动。“来人,传襄南侯进宫,快... ...” 总得先把老丈人救出来再说。 “殿下,太子妃醒了!”内殿传来好消息。 太子殿下一招手,带上了姜晏宁,就赶到了太子妃身边。紧紧握住太子妃的手,“宛儿... ...” “小宁儿... ...”姜晏宛先寻小宁儿,亲眼看到了小宁儿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你可吓死阿姐了。” “阿姐我错了。”姜晏宁乖乖跪在床边反省。 “你的胆子也太大了... ...”姜晏宛仍后怕不已。 “已经吵过了。”太子姐夫打量着姜晏宁这可怜巴巴的样子,出声劝道。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刺客——为什么会出现在灯会上?” 姜晏宛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仍然心有余悸。 把小宁儿叫到跟前,仔仔细细地检查着,就连手上多了个口子都要问两遍。 太子只好向她解释,刺客不是冲着宁儿去的,应该是冲着豫国公去的。 恰好姜晏宁跟家人走散了,遇上了豫国公和陆家姑娘,就一起走、一起玩来着。 所以刺客动手的时候,姜晏宁就正巧在豫国公身边,救下了豫国公。 “那豫国公如何了?”姜晏宛的气色有些虚弱,还在担心着豫国公。 “豫国公没事,陆家姑娘也没事。”太子看着她这模样心疼极了,忙安抚道,“宁儿的一身功夫,是你家老父亲和兄弟们给练出来的,你还不放心啊,她一直护着人家,自然是没事的。” 姜晏宛这才被逗笑了,松了口气。 抬手抚摸着小宁儿的脸。 “我要是生下个儿子,就让他自小跟着小宁儿长大,将来必定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 “真的?”姜晏宁当真了。 “给你个杆儿,你还真敢爬!”太子殿下被气得说不出话来,这丫头听不出个好赖话,当真以为太子妃是在夸她啊? 可姜晏宁没听懂,还认真想了半天。“爬杆不行,但我翻墙一绝。阿姐,你生个小外甥,我教他翻墙吧,我翻墙可厉害了。” “是厉害,要是大娘子听到,又得罚你。” 姜晏宛也没了脾气。 事发突然,小宁儿虽然冒险,但算不得全错。 也幸亏她当时在场,否则让贼人得了空,伤及豫国公就不好了。 “殿下,勒沁王求见。”宫人通传。 第69章 后知后觉 都知道那位姜家的五姑娘,这次是既出了风头,又闯了祸。 不过唯独这一次,没有谁是真的盼着看她笑话的。刺客闯到了京城,还在花灯节上动手,以至于人人自危,都害怕自己变成刺客的下一个目标。 襄南侯府对子女的教育方式,一直是京城里遭人诟病的。莫说大户人家了,就连市井人家也没见把姑娘养成这样的。 我朝重文轻武,许多人看不惯姜侯教育子女的那一套。高门大户从小就逼着孩子多读书,好像只有读书才能确保,将来能有个出息。 直到敌人打上门来,眼看着朝不保夕。 唯有姜家姑娘那样霸道的,临危不乱,倒让人瞧出了几分姜侯年轻时的风采。 比起那姜晏宁会被她爹娘怎样罚,大家更关心的,是那些刺客的身份,以及如何才能抓到他们严惩不贷。 姜晏宁被太子姐夫一并提了出来,灰溜溜地跟着来了前殿。 众大人面面相觑。 不知道太子把她一个小姑娘,叫到这议事的正殿,是何用意。 姜晏宁尴尬地抬起头,却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陆司昀。 陆司昀诧异地看着姜晏宁走进殿内,表情如同定格了一般。只见她神色委屈,内殿里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想必定是为昨晚的事受了苛责。 姜晏宁一看到陆司昀,就更加委屈了。 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注意到了一旁——坐着不动的勒沁王。 “勒沁王既然没有别的事,就先回去吧。”太子道,自家处理些琐碎事,总不好留着勒沁王一直看笑话吧。 “那本王,就先告辞了。”勒沁王得意离去。 昨夜的偷袭,虽未能如计划般的除掉豫国公,不过却因此引起一场恐慌。以至于眼下所有人都在猜,那些刺客到底是谁的人。 这着实是他意料之外的惊喜。 与姜晏宁擦肩的刹那,勒沁王放缓了脚步,故意侧过头来看向了姜晏宁。 ——这就是昨夜坏了他计划的姜家五姑娘? 早先在西境的战场上,倒是听说襄南侯身边有个身手不错的丫头。只是因为一些原因,一直未能找到机会见见,没想到昨夜竟意外撞见了。 勒沁王停在姜晏宁身边的那一刻,太子骤然提高了警觉。勒沁王好像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丢下了个不屑的表情,径自走了出去。 姜晏宁盯着勒沁王的背影,心里开始犹豫。 刚刚,她在勒沁王身上闻到了一种味道... ... “怎么了?”太子以为,小宁儿还在纠结于被骂的事情,害怕回家继续跪祠堂。“等一下你就跟着陆司昀出宫吧,让他送你回去。你阿娘不会再罚你了!” “那个勒沁王,”姜晏宁说,“他身上有种味道。” “他是西境来的,游牧部落身上有味道不是很正常吗?”太子倒是还未在意。 可姜晏宁却强调说。 “不是那个味道。” 她在西境待了三年,怎会不知道游牧部落身上是有味道的。但她所说的味道,和太子姐夫所以为的味道,压根儿不是一回事。 她在脑子里飞快联想着所有的可能,试着组织语言,把自己想到的意思表达出来。 偏偏,书到用时方恨少。 一时语塞,抬起头又看到了陆司昀,立刻想到了什么。“我不是和你说过,我从静宁寺出来,遇上了一辆马车吗?他身上的味道,和我在那马车里的女人身上闻到的,一模一样!” “怡贞公主?” 陆司昀当即反应过来,姜晏宁想要表达的意思。 “对对。”姜晏宁很激动,幸好陆司昀是明白她在说什么的,可是该怎样解释给太子姐夫听呢。 “你们俩什么意思?”太子迟疑片刻,他刚才从陆司昀口中听到了怡贞公主。 莫不是怡贞公主与什么有关? “回殿下,前些时候五姑娘受家父之托,前往静宁寺劝说故人。从静宁寺里出来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形迹可疑的人,乘坐马车跟在她后面。五姑娘以西境的经历认出,马车的主人应该是刚从西境返回故土的怡贞公主。而她在马车附近嗅到的味道,方才又在勒沁王身上嗅到了。” 陆司昀替姜晏宁回答。 “看看,让你多读书你不听,这么点儿事都说不清楚,还得让陆小公爷替你解释吧。”太子这下就明白了,但还是忍不住挖苦了姜晏宁。 可陆司昀的解释,令在场的几位大人未能明白用意,“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若是衣带香,说明他们私下最近见过面。” 姜晏宁道。 昨夜灯会上袭击他们的刺客,就是西境的人。 偏偏这么巧,正赶上勒沁王访中原,还送回了谒弥部的人质——曾被派去和亲的怡贞公主。 姜晏宁见太子姐夫尚在思考,以为他不相信自己的话,准备再说些什么来证明。 却被陆司昀拦了下来,陆司昀向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说得已经够多了。 “陆小公爷,你先送五姑娘回去吧。”太子殿下的脸色不大好,语气也冷了下来。 想必是他明白了姜晏宁话里,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意识到了怡贞公主和勒沁王私下里勾结,欲在京城职中行刺豫国公的意图。 “是。”陆司昀应下。 带着姜晏宁退了出来。 姜晏宁跟在他身后嘟囔,“为什么不让我说了呢?我刚刚是想说... ...” “你想说怡贞公主私下里见过勒沁王,昨夜的袭击与勒沁王有关,自然与怡贞公主也脱不开干系。”陆司昀什么都明白,他走在前面淡淡地说道,“指证皇亲国戚勾结匪类通敌叛国,此一事的后果十分严重。太子殿下不希望把你牵扯进来。相信他吧,他已经足够明白你的意思了。” 姜晏宁怔然地看着陆司昀,停下了脚步。 “夫子是不是也觉得,是我错了?” 陆司昀感觉到她停下,也随之停了下来,走到她面前,“为什么这么问?” “可是我令家人丢脸了啊,没有守住世家贵女应有的做派,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外人看了笑话。” 姜晏宁心里一直委屈着,为了这件事,她忍受了那么许多的冤枉,觉着谁都不理解。 “可你救了我父亲。” 陆司昀说,看出她受了很多委屈,很想安慰她。 可他从未说过安慰人的话。 偏到此时,读过那么多的书,竟也找不出一句,可以让她心情好一些的话来说。 他说,“要不是有你在,父亲昨夜遇袭,就会惨遭不测。你做得很好,只是下次再有危险,我希望你也可以像你保护其他人那样,保护好你自己。” 他一生所说过最温柔的话,大概也不过如此。 父亲平安无事,他是庆幸的。 可只要想到昨夜那样凶险的情况,是姜晏宁拼了命的跟刺客搏斗就很后怕。 但凡有一丁点的意外,姜晏宁今日都不可能完完整整地站在他面前了。 他本以为自己足够冷静,可以将感情分得清楚,绝不会影响到行事判断。 直到姜晏宁出现以前,他都控制得很好,不觉有什么不同。 但当他亲眼看到,姜晏宁跟在太子身后走进来的那一刻。 他慌了。 他终于意识到,他无法再像从前一样平静。 姜晏宁在他的心里有了分量。 他现在真的很后怕。 第70章 大婚 姜晏宁着实没有想到,这竟是陆司昀的答案。 陆司昀没有怪她乱了分寸,还感激她救了豫国公,也知道她想要保护其他人的那种心情。 姜晏宁觉得,终于被人理解了。 “我阿娘要是也能这么想——就好了。” 姜晏宁最大的遗憾,就是阿娘的不理解。 只是这一句话就让陆司遥听出,她有了小情绪。笑着,竟忍不住抬起手来捏了捏她气鼓鼓的脸颊。 如此举动连他自己都被吓到了。 姜晏宁捂着被捏过的脸,皱着眉头抱怨,“为什么捏我啊。” “那姜侯怎么说?”陆司昀岔开了话题。 “我爹当然夸我做得好了啊。”提到阿爹,姜晏宁就来了精神,“我爹说了,习武之人就是要保家卫国、保护弱者,勇于挺身而出!” 听起来,姜侯是认可的。“那后来呢?” “他跪我旁边了啊。”姜晏宁泄了口气。 就算有了父亲的声援,也没能改变被阿娘罚跪祠堂的命运。 陆司昀微微蹙眉,难以想象堂堂襄南侯和女儿一起罚跪的画面。 “其实,都没有错。太子妃和你阿娘担心的,是你的安全。而你父亲看到的,是你身上不被人所发现的优点。” 后宅的女眷,可能一辈子都经历不到打打杀杀、刀光血影的,只盼着日子能再安稳些。想象不到她将如何应对,于是就会觉得更加危险。 而姜侯身经百战,一手将最宠爱的小女儿——培养成了姜晏宁如今这般。 固然在他人眼中是纵容,是溺爱, 但他却最清楚,姜晏宁是什么样的性子。 他也会担心,不过,他更会为自己的女儿感到骄傲。他懂自己每一个孩子身上的优点,并且会小心地保护着他们的优点。 这也是他爱自己孩子们的一种方式。 ... ... 二月初六,陆姜联姻。 终于到了成婚的这一日。 姜晏宁罕见得起了个大早,在换上婚服之前,被姜侯带到了家祠里,依着规矩——要向姜家的列祖列宗禀明今日出嫁,聆听家训。 “... ...列祖列宗在上,小女姜晏宁,今将嫁入豫国公府,于陆司昀为妻。特来禀明,不敢有私。吾将谨记姜家之家训,父母之教诲,恭谨孝敬,温顺谦让... ...” 姜晏宁捧着写满字的锦帛文书,有模有样地逐字念着。父亲立于一旁,母亲和小娘们守在门外。 哥哥们也都站在身后。 要说这么隆重的,这还是第一次。 念着绕口的话,偶尔打个磕绊,却还是格外认真地完成了出嫁前最重要的一项流程。 “晏宁我儿,天成四年十月生人,年十五。今将嫁入豫国公府陆司昀为妻,儿需谨记,一朝姜家子,一世姜家人,不得违背姜家训,你要勇敢、正直、善良、忠义、温顺、谦让、包容,不得横生枝节,不得肆意妄为... ...” 姜崇晦当着姜家祖宗的面,念着《告女儿书》。 待到禀明天地祖宗后,才把姜晏宁送回房里,开始梳妆打扮,静待豫国公府来迎亲。 这一天对姜晏宁而言,注定是一生中最特别的一天,成婚前天天翘首以盼,还一直担心,到了这一天会不会因为匆忙和混乱闹出笑话。 可她到底是想多了。 成婚的这一日根本就不需要她自己做什么,自有人为她忙前忙后。 她看着忙得不停的一屋子人,脑子里一片空白。 随着大家让她做些什么,她就做些什么。 更换嫁衣,梳好发髻。 房中,孙小娘带人起哄。 说说笑笑,热热闹闹的。 就听外面传来消息,说是陆小公爷来了。 又是一通折腾,在教引嬷嬷的贴身指引下,姜晏宁端着却扇缓缓走了出来。 紧张得几乎忘了呼吸。 只觉得心脏都要从胸口里跳出来了。 春喜就在身后跟着,难得看见自家姑娘如此端庄的一面,含着的眼泪不敢轻易落下。 与前来迎娶的陆司昀一同拜别父母后,就忐忑不安地坐上了喜轿。 悄悄地,从缝隙里向外看去。 只觉得吹吹打打热闹非常,却不知外面是个什么情况,好奇得厉害。 下了花轿,跨了火盆。 她一直端着却扇不敢放下,等到拜过天地后,被送入了新房。 一群人围着又闹了好一阵后,方才散去。 她揉着酸痛的肩膀,好奇这会儿外面在做什么。 前一刻还都围绕在她跟前。 突然的,所有人都撤了,这新房里就剩下她和春喜了,还怪有些凄凉的。 “姑娘,可规矩些吧,新妇若是让人挑了毛病,娘家人面上也无光。”春喜敲了她的“爪子”。 免得她摸索着,去抓床上的枣子偷吃。 可她是真的饿了,折腾了一天滴水未进,肚子早就在咕噜噜地叫了。“好春喜,给我弄些吃的来吧,我都快要饿死了。” “新妇哪有不饿肚子的。”春喜这次才不会惯着她,悄悄看了看门外,偶尔有人影晃动,“大娘子说了,三日后回门,若是没能看好您,让您惹了笑话出来,是要活活打死奴婢的。您就体谅体谅奴婢吧!” 要不是出门前得了曹大娘子的警告,她也不会这样“兢兢业业”地守着了。 不用脑袋想都知道,曹大娘子说得出做得到。 所以自家姑娘成婚的这一天,就格外重要了。 “那,那你去找陆夫子,你去跟他说我饿了。”姜晏宁想来想去,想到一个自以为周全的法子,“你告诉他,他要是不管我,我就要饿死了。” “呸呸呸。” 吓得春喜急忙捂她的嘴。 这话要是让陆家的人听了去,还不笑掉大牙吗。 可是看着自家姑娘饿得啃手指,到底是于心不忍,就将怀里一早偷偷藏起的饼子拿了出来。“喏,姑娘可赶紧吃,别让人看到了,奴婢给你盯着。” “春喜!还得是你!”姜晏宁接过饼子的瞬间感动坏了,这一天下来,饿得她早就眼冒金星了。 要是再不让她吃东西,她都想把床腿给啃了。 只是刚要下嘴,就看到了春喜馋得砸吧嘴的可怜样子。 春喜也是一天没吃东西了,跟着忙个不停,好不容易偷摸藏起一块饼子,想等到没人的时候拿出来垫肚子的。 结果她更心疼自家姑娘,整块饼子就这么交了出去,自己却只能舔嘴巴来解馋。 姜晏宁毫不犹豫地掰下一半饼子。 春喜不可置信地看着,姑娘递回来的饼子。 “快点吃吧。”姜晏宁催她,“今天咱们刚来,人生地不熟的,就先凑合着垫垫肚子。你放心,以后我绝对不会让你跟着我饿肚子了。” “嗯!”春喜感动得泪眼汪汪的,还用力点头。 主仆两个各抱着半块饼子吃了起来。 “姑娘,这块饼子真好吃!” 春喜就着眼泪吞下饼子。 姜晏宁笑了,“嗯,我这块也好吃!” 第71章 新婚之夜 听到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可把姜晏宁主仆两个吓得不轻,急忙将手里的饼子塞到嘴里,吞了下去。 门被推开一条缝隙,一个纤细的身影钻了进来。 是陆司遥?! “饿坏了吧。我给你们带了点吃的来,先吃点东西吧。”陆司遥手里拎了个小巧的食盒。 当着姜晏宁的面打开,上下两层,各装着一碟子外型精致的点心。 “陆家姑娘,这是?” “兄长特意交代我的,让我拿些东西来给嫂嫂垫垫肚子。”陆司遥一边说着,一边从食盒里把点心端出来,“听闻新娘子都是从一大早上起来,就饿着肚子上花轿的,我也没做过新娘子,不知是不是真的。” “肯定是啊!”姜晏宁抓起点心,先分给了春喜,就开始狼吞虎咽,还一边抱怨着,“早知道做新娘子这么辛苦,我就不嫁了。” “啊?” 陆司遥大惊失色。 心想说幸好兄长让她送了点心来,如若不然,姜家姑娘怕是真的要后悔了。 “我跟你说啊,等你嫁人的时候,可别管谁说什么新娘子就是要饿肚子之类的鬼话,一定要带上些吃的上花轿才好。”姜晏宁向她传授着经验,“你知道这一天折腾下来,有多累人吗?还不让吃东西,简直就是酷刑啊。” 她算是领教过了。 “这么夸张啊。”陆司遥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深信不疑,甚至也有些害怕了。 “所以我教你啊,一定要在身上藏些吃的,等到周围没人看着的时候,该吃就吃,千万不能饿着。” 即使姜晏宁也只有这一次的经验,也实在是把她饿坏了。恨不得让每一个还没出嫁的姑娘,都能明白,没有什么比填饱肚子更重要的了。 大快朵颐之后,还没来得及感谢陆司遥的雪中送炭呢,陆司昀就回来了。 身着喜服的他一进门,就绚丽如一道风景般,刻印在了姜晏宁的眼底。 陆司遥匆匆收拾好东西,就跑了出去。 春喜上前把扇子塞到了姜晏宁的手里,又赶忙给她擦了擦嘴边的残渣。 随后百般不放心地也溜了出去。 “外面的宾客实在太多了... ...”陆司昀坐到了旁边,像是没话找话一般,尴尬地说着。 “... ...” “我本想尽早些赶过来的。”他带着些酒气,不似往日的爽快,“可是被他们拖住了... ...” “... ...” “你——饿了吗?”陆司昀憋了半天。 “吃、吃过了。”姜晏宁心想,他不是让陆司遥送了吃的来吗,“二姑娘刚刚,送了点心过来。” “噢... ...”陆司昀如神游般的,发出空灵的回应。 “我,我没早起过。我怕我明早起不来,若是我起晚了,你能帮我向国公爷和大娘子说说吗?” 姜晏宁对于自己早起一事,始终没什么把握。 担心自己起不来。 索性就先拜托陆司昀给她求个情。 “我们新婚,他们会理解的。”陆司昀道。 显然,姜晏宁还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陆司昀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他们之间再这么尴尬地聊下去,恐怕天都要亮了。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嗯——”姜晏宁明白。 “那,以后你要是需要什么,就跟我说。”陆司昀实在不放心他这个小娇妻,生怕她在这里住不习惯。 “好。”姜晏宁面上微微泛红。 “要是有人欺负你,你也要告诉我。”陆司昀再三叮嘱,甚至比姜晏宁更加紧张。 “知道了。”姜晏宁觉得心里暖暖的,不过她实在乏了,“都知道了,要是没有别的事,你就先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嗯。”陆司昀起身就往外走,走到门前突然停了下来,不可思议地回想着,刚刚听到了什么。“你说——什么?” “我说,要是没有别的事,你就先回去吧,我要休息了——”姜晏宁还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儿。 难道她说错了? “我回去?回哪儿啊?”陆司昀懵了。 “回去——睡觉啊。” 姜晏宁蹙眉。 难道他不累吗?都这么晚了,还不打算回去睡觉吗?她累了一天,可是想睡觉了。 陆司昀赫然反应过来,笑得合不拢嘴。 只有姜晏宁不明所以。 “这就是我的房间啊。” 陆司昀无奈,只得同她解释。 是这样吗?“那我住哪儿?” “你——你也住这儿。”事已至此,陆司昀哭笑不得,难道刚成婚就要分居不成? 姜晏宁打量着周围,像是在怀疑。 “以后,我们两个都住在这儿。”陆司昀斩钉截铁地告诉她。 “一起住?”那多不方便啊。 “是,一起住。”陆司昀耐着性子,同她一点点解释,眼看着小丫头渐渐开窍,从她不断打转的一双眼睛里,看得出来——她已经想到了什么。 姜晏宁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的,在每个问题都得到了回答的同时,也渐渐醒悟过来。 小脸唰就红透了。 一起住?! 陆司昀走回到她面前,姜晏宁却蹭地跳了起来,他看着姜晏宁明显受惊的反应,倒也不急。 细细说道,“母亲本劝我说,你年纪尚幼,有些事情不必急于一时。但我想着,你已进了我家的门,作为我家新妇,注定是要与我厮守白头的人了,我便应当给你一个大娘子的体面。” 姜晏宁似懂非懂。 “怕吗?”陆司昀又走近了一步。 心里慌得厉害,但她还是强撑着摇了摇头。 直到陆司昀俯下身来,轻轻一吻落在那稚嫩的脸颊上,姜晏宁如大梦初醒,豁然开朗。 脑子里就像是炸开的烟火,五色斑斓。 窗外春风浮动。 新房内红烛摇曳。 春喜凑上去听了一耳朵,红着脸退到了一边去,偷笑不止。 抬头望了望天边的弦月,将握在手里的半块点心塞进了嘴里。 今夜星辰正好,漫天繁星。 明天定是个特别好的天气。 嗯,以后都会是特别好的天气! 宋妈妈匆匆从外面赶回,立刻引起了秦大娘子和朱小娘的注意,就连坐在一旁的国公爷,也忍不住将半边的身子凑了过来。 只见她走到秦大娘子跟前,附在耳边,低声道了句,“成了。” 秦大娘子面色微红,转过头看了看朱小娘,不约而同地一笑。就连国公爷在听到这两个字后,也露出了欣慰且难以言喻的神秘笑容。 “什么成了?”只有刚从外面进来的陆司遥,还不知发生了什么。 朱小娘面露窘色,急忙起身,不由分说地将陆司遥给拽了出去。 “... ...跟他说了,五姑娘年岁还小。不妨再过个一年半载的... ...”秦大娘子忍着笑,却还在抱怨。 “算了吧,他好不容易把那姑娘娶到手了,能这么轻易放过人家?”国公爷对于自己的儿子是什么德行,还是有些数的。 秦大娘子撇他一眼,怪他这做公爹的乱说话,“早些休息吧,明早新妇是要来请安的。” 一说明早,国公爷就笑得合不拢嘴,连连摆手,“放心吧,她起不来。” 第72章 陆家新妇 眼看着时间不早了,卧房里还是没有要起身的动静,春喜急得在门外徘徊,也不好就这么闯进去。 “咳,咳咳... ...”春喜故意发出声音,竖着耳朵等了一会儿,忍不住催促道,“姑... ...大娘子,时候不早了,该去向国公爷和国公夫人敬茶了。” “... ...” 陆司昀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小丫头,莞尔一笑,又往怀里搂了搂。 “大娘子... ...”春喜在屋外急得跳脚。 另一边,豫国公也在秦大娘子的催促下,早早起身,等着新妇前来敬茶。 等了又等,等了又等,一时忍不住打起瞌睡来。 秦大娘子生怕,他们会突然过来瞧见国公爷打瞌睡的模样,急忙上手推搡了一把。 国公爷打着哈欠醒来,“早就告诉你了,他们起不了那么早... ...” 朱小娘闻听,立刻低下了头,拉扯着站在身旁的女儿莫要多问。 又过了一会儿,宋妈妈迈着小碎步跑了回来,“来了。” 只说了两个字,就退到了一旁。 没多会儿,陆司昀就牵着姜晏宁的手出现了,依着规矩向国公爷和秦大娘子敬茶。 国公爷笑得合不拢嘴,直道是好。 姜晏宁倾身奉上了茶杯,秦大娘子含笑接过的时候,无意间抬眼,竟看到了她肩颈上... ... 顿时一惊,吓得险些被呛着。 待反应过来后,狠狠瞪了陆司昀一眼。 “怎么还呛着了。”国公爷不明所以,投来关心的目光,也被秦大娘子一眼瞪了回去,莫名其妙。 秦大娘子取出一早就准备好的一只雕花玉镯,戴在了姜晏宁的手腕上。“你既已嫁给了昀哥儿,自然就是我家新妇了,以后你们夫妻要和善、互敬,凡事要多商量... ...” 姜晏宁的注意力,完全被那只镯子所吸引。 小巧的镯子上,以极精湛的技艺,雕刻着莲花、祥云,镂空的部分曲线圆润,恰到好处。 衬着镯子本身独一无二的质地,更显得珍贵。 她还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镯子。 陆司昀道,“知道了,母亲。” 姜晏宁这才反应过来。 忙跟着道,“知道了,母亲。” “国公爷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秦大娘子特意点了下——只顾着坐在一旁傻笑的豫国公。 “... ...噢,对了。”国公爷这才想起来,还有正经事要办,急忙清了清嗓子,“那个... ...你们现在也成婚了,昀儿年岁不小了,膝下犹空,望你们尽早开枝散叶... ...” 秦大娘子瞥了一眼过来。 “好了,既然没有别的事了,就先回去歇着吧。”国公爷如今看着他们,也是怎么看,怎么般配。 陆司昀站起身后,又来扶姜晏宁。 应了二老,于是退了出去。 秦大娘子身边的另一位孙妈妈,刚刚带人为小两口收拾过新房,正巧过来走了个碰头,低着头退到了路边。 等到陆司昀和姜晏宁过去后,才提步走回到秦大娘子跟前,悄摸声的从袖子里掏出一方染有血迹的缎面,给秦大娘子看过一眼后,又塞回到了袖子里。 凑到秦大娘子耳边,又回说了昨晚的情况。“... ...四次。” “四... ...”秦大娘子愕然出声,意识到失态连忙噤声,脸色大变。 朱小娘立在一旁,立马反应过来,急忙拖着年幼的陆司遥走了出去。 “什么四次啊?”陆司遥还在好奇。 “小孩子家家的,问那么多做什么。”朱小娘面色绯红,不好作解释。 却也忍不住偷笑。 当真以为家中那位不苟言笑的嫡长子,是个坐怀不乱的,没想到竟也这般不克制。 让听房的孙妈妈听出了动静。 陆司遥看着阿娘笑得古怪,更是疑惑。 “你父亲很快就要如愿了。”朱小娘神秘兮兮地告诉陆司遥。 这样下去,豫国公很快就能抱上孙子了吧。 陆司昀和姜晏宁一前一后进了门,姜晏宁偷偷打了个哈欠,却还是让陆司昀发现了。 “若是困了,再去睡会儿吧。午膳前,我差人来叫你。”陆司昀贴心地叮嘱。 “你要出去了吗?”姜晏宁听出来了。 “就在书房。”陆司昀侧过身,看向书房,示意姜晏宁书房的位置,“你要有事可以来找我。” 姜晏宁愣了愣,点头说好。 陆司昀盯着她,好像倒也不急着离开,趁着四下无人,刚凑了过去。 “大娘子,您要不要再看一看... ...” 春喜来得很不凑巧。 姜晏宁心虚,推开了陆司昀,面上泛红。“夫... ...夫君不是要去书房吗,赶快去吧,别耽误了。” 瞧着她这一副慌张的模样,就像是突然吓了一跳的兔子似的。 让陆司昀觉得很是有趣。 在她再三催促下,才不情不愿地前往了书房。 春喜偷笑。 昨日随着她一同嫁过来的,除了春喜,还有另一个叫莲萃的丫头,莲萃比春喜年长两岁,是曹大娘子特意为姜晏宁挑选的丫头,更显得稳重些。 除了人,就是那一堆东西... ... 姜晏宁望着被堆得满满的后院,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了。 “先前就跟家里说了,不要弄那么多,现在可好了... ...”她抱怨着,“春喜,莲萃,你们俩看着,让人先把东西搬进去吧。” “大娘子,依着规矩,需得再清点一遍。” 莲萃提醒她。 “清点吧。”姜晏宁此时还没有意识到什么,可转头看到她们都没有动,这才反应过来,“不是让我来点的意思吧?” 莲萃点头。 不等姜晏宁再考虑,春喜已经将单子递到了她手里,示意她可以清点了。 姜晏宁看着那厚厚的一摞,密密麻麻都是字,顿时头皮发麻心跳加速。 可当着院子里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打退堂鼓,只好硬着头皮说道,“那就开始吧。” 姜晏宁从娘家带来的嫁妆总计三百六十八抬。 包括吃的、用的、穿的。 各种首饰加起来,有一百二十套之多。 各色的锦缎料子有三百多匹。 就连吃饭的碗筷、喝水的茶具,都带足了数量,姜晏宁这辈子需要用的东西,几乎全都在这儿了。 曹大娘子嫁个女儿,把家底都嫁空了,半辈子攒下的,当真是一点儿都没犹豫。 生怕嫁妆少了,姜晏宁会在豫国公府受了委屈。 可这就苦了不善算数的姜晏宁... ... 她和春喜头挨头,算了一个晌午,都没算明白嫁妆单子上的数。 只觉得越算越多。 临近晌午,陆司昀走到书房窗前,远眺卧房,却不见那个活泼好动的身影。 小声嘟囔了句,“果真又睡下了吗。” 百里岳听见陆司昀的话,回道,“公子,大娘子正在后院清点昨日带来嫁妆呢。” “清点?”陆司昀一怔,这才想起来,继而又想到了什么,忍不住笑了,“恐怕她这会儿,忙得顾不上吃饭了。” 第73章 伤筋动骨(一) 一切正如陆司昀所预料的。 头一次要自己当家做主的姜晏宁,为了清点她从娘家带来的嫁妆,快跟账本子打起来了。 “... ...白玉,什么,什么... ...观音?”姜晏宁努力辨认着单子上的字,对着嫁妆单子一件件地过东西。“这是什么?” “那个!”春喜抬起头来,在一堆东西里,很快就找到了目标。 “不是这个,是观音!应该是观音像吧?”姜晏宁虽然不认得中间那几个字。 但是观音两个字还是认得的。 怎么看都不觉得春喜抱过来的这个——是观音。 又搜了一圈,找到了白玉佛,白玉童子... ...甚至找到了白玉盆。 唯独单子上的白玉什么观音的,没有找到。 难道忘带了? “会不会是先前过了的东西里,弄混了?”莲萃想到了一种可能。 曹大娘子给五姑娘准备的嫁妆里,这些个白玉摆件都是用来撑场面的,断然不会缺了哪个。 如果找不到了。 唯一的可能就是先前那些东西里,有过错了的。 “不会吧... ...”姜晏宁心塞无语,一个晌午好不容易过了这么些个,结果现在说过错了。 难道又要重来? “大娘子,怎么办?”春喜忐忑不安地问道。 “要不然今天就算了吧,也不急着一天过完嘛... ...”姜晏宁实在没什么信心了,事情做不完的时候,就更觉得困倦了。 “不可以。”莲萃却阻止了她浑水摸鱼的念头,与春喜那种处处护着姜晏宁的性子不同,莲萃一本正经,规规矩矩,“大娘子今日就需将嫁妆单子一并清点确认,方可将东西收起。不然,日后若是有哪个起了歹心的,将大娘子的东西偷着拿出去卖了,丢了什么少了什么,大娘子可有数?” 姜晏宁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 “还有你。”莲萃当着姜晏宁的面,对春喜说道,“大娘子如今贵为公府嫡妻,怎可像从前一般遇见麻烦就放弃的。你不帮着大娘子尽快解决,倒还纵着。” 春喜怕了这位姐姐,闪身躲到了姜晏宁身后。 “大娘子,继续清点吧。既然先前的东西存疑,谨慎起见,需得再重新过一遍。直到没有问题了,方才算罢。” 姜晏宁欲哭无泪,阿娘派来的这是什么女婢啊。 明明就是教规矩的嬷嬷。 “那就,重新再点一遍吧。”姜晏宁叹息一声,只好将一切重新来过。 提着裙摆,指挥着下人再把箱子抬出来。 随着箱子的移动,她也跟着往后退。 退着退着,竟忘了留意脚下。 一脚踩空! “哎呦!”姜晏宁花容失色,向后栽去。 却稳稳地落入了陆司昀怀中。 陆司昀原是赶来询问她,要不要先用些午饭再回来收拾的。 好巧不巧地就遇上了姜晏宁险些栽倒,要不是他眼疾手快,一把就接住了人。 还不知道这一下子摔下去,她要疼上多少天了。 看到陆司昀来,春喜和莲萃纷纷避让,院中的下人也都退到了一旁。 “你们这清点了一上午,怎么东西越来越多了?” 陆司昀诧异,看这几乎堆满了的东西,好像比昨天刚搬过来的时候更多了。 姜晏宁前一刻还在为看到陆司昀而得意,下一秒就被陆司昀的一句话,狠狠地浇了盆冷水。 可不就是越折腾越多了么。 “哎呀。” 姜晏宁惨叫一声。 刚刚摔下去的时候,还是扭伤了腰。 这会儿越来越痛了! “怎么?可是伤着哪里了?”陆司昀见她额头上汗珠不断,就已经想到,是刚刚摔倒的时候受伤了。 说着,就要将她抱起来。 “不行不行!莲萃说了,今天必须点清楚的。”姜晏宁这时候反倒在意了起来,撇着嘴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来,“可我这个样子... ...” 陆司昀又怎会看不出来她那点小心思。 “想让我帮你啊?” “可以吗。” 她等的就是这句话,顿时眼里都放光。 陆司昀无奈摇了摇头,满心满眼地望着他的小娇妻,语气里极是宠溺,“可以。” 有了陆司昀帮忙,好像一切就顺利了许多。 莲萃提醒她,若是有需要拿出来用的,不妨趁着清点,一并整理了。 姜晏宁一开始没有明白,直等到陆司昀做主,将那白玉观音收了起来。 她才突然想到,“那观音像要不要拿出来摆着?” “那是送子观音。”陆司昀走到身前,悄悄提醒,“你若是想要留下... ...” “不不不... ...收起来,那还是收起来吧。” 姜晏宁吓得不轻。 陆司昀瞧着她慌张的模样,就觉得有趣。 宋妈妈悄悄来看了一眼,就赶回去,回了秦大娘子的话,只说公子正帮着姜大娘子清点,从娘家带来的嫁妆呢。 “倒是头次见他这么热心的。”秦大娘子笑着打趣,招呼朱小娘,“娶了个大娘子,连性子都变了。” 朱小娘附和道,“可不是嘛,咱家昀哥儿性情清冷,平日里也是不苟言笑的,谁成想娶来的大娘子竟是完全不同的性子。谁能说,这不是天定良缘?” “什么天定良缘呐,还不是他心里一直惦记着嘛,这也算是让他得逞了。” 秦大娘子揭了自家儿子的老底。 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吗。 朱小娘愣了下,惊讶地问,“莫不是从前,咱们哥儿就看上姜家五姑娘了?” 秦大娘子偷偷点了头。 言说道,“你可还记得九年前,腊月末了国公爷染风寒,宫里正旦的那一场宴席,昀儿独自赴宴?” 朱小娘应了。“就是国公爷,病得特别厉害的那一次?” 她又怎会不记得。 当时是腊月末了,国公爷有位得意门生,喜得贵子,特地邀了国公爷去吃酒。 国公爷也因此多饮了两杯。 怎料,回来的路上吹了冷风,刚到家就病倒了。 那一次当真是病得很重,因此连正旦的宫宴都没能赶上。 只能让当时——刚刚为第二任未婚妻亡故而奔波的陆小公爷,独自赴宴。 “八成就是那个时候,他从宫宴回来之后,我就觉得不对劲。没事儿的时候总是一个人躲起来傻乐,问他什么,他也不说。” 秦大娘子说,她因为觉得奇怪,就托人去打听,当时那一场宫宴上发生了什么。 可后来,回来的人告诉她,说也没有发生什么。自家公子一直都是规矩守礼的,不可能出什么差错。 秦大娘子就更疑惑了。 再后来,就听说那姜家的五姑娘是头一次去了宫宴,闹了点儿笑话。 “咱家昀哥儿,可不是那种会跟着大家一起,取笑别人的人啊。”朱小娘道。 “许是觉得有趣的吧。”秦大娘子颔首道,“昀儿和她的缘分,好像是从那以后就注定了似的。当时,因着姚家姑娘的死,昀儿因此担了个‘克妻’的名声,我还担心,他会从此不振了呢。” 如今想来,虽说是有些对不住那病死的姚家姑娘,但也幸好在那时遇见了姜家五姑娘,才没让自家儿子一直消沉下去。 说曹操,曹操到。 秦大娘子和朱小娘这边聊得正热闹呢,却看到孙妈妈从外面回来,附在耳边说了句,“大娘子,姚家的来人了。” 第74章 伤筋动骨(二) 姚家? 一听说姚家,秦大娘子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朱小娘适时起身,说着要去厨房看看,从秦大娘子的房里退了出去。 秦大娘子问孙妈妈,“姚家的什么人来了?” “姚家兄弟。”孙妈妈回。 秦大娘子又觉得头疼。 她家曾与姚家定过亲事,也是姚太守在世时的事情了,只可惜姚家姑娘命薄无福。 定了亲的第二年,随她母亲回乡下探亲,不幸染了时疫,甚至最后,都没能挺到她父亲去接她回来,就这么病死了。 姚家姑娘病死后,她的母亲也感染了时疫,没多久就去了。三个月之内接连丧女丧妻,姚太守悲伤过度,就也跟着病倒了。 后来姚家姑娘的后事,还是陆司昀以未婚夫婿的名义,帮着操办的。 也是仁至义尽了。 按理说,姚家姑娘一死,姚家和陆家的姻亲就算是断了。可紧接着姚太守也病死了,就留下了姚家那不成器的两兄弟。 姚家破败后,就阴魂不散地缠上了陆家。 隔三差五找着由头来打秋风。 “大娘子,不如奴婢去回了他们,推说是您为了公子娶亲之事,累病了。也好趁着这个由头点一点他们!”孙妈妈出了个主意。 “不好不好。”秦大娘子却一口否决了,“他们若是传了出去,说咱家娶个新妇累倒了婆母,你要昀哥儿的新妇日后如何自处。” 借口虽是个好借口,却不是尽周全的。 如若非要折损一个的名声,来保全另一个,那她宁可不要,也不希望这两个孩子将来受外人苛责。 “是,是奴婢考虑不周了。”孙妈妈道。 思来想去,今日怕是躲不过去了。 那兄弟俩就如老鼠一般,惯会钻空子的,分明是知晓昨日陆家娶新妇,故意挑了今天上门。 得了他们的意还好,若不能... ... “这两个泼皮,就该让咱们昀哥儿新妇,拿着杆长枪给打出去!”孙妈妈气道。 这些年,看在曾是姻亲的面子上处处照拂,可不成想他们变本加厉,任谁听了都气得厉害。 秦大娘子听了这话,愣了好一会儿。 却扑哧笑了。 轻轻地捶了孙妈妈这个老东西,“好啊,如今你们倒是都学会仗着新妇的势了。” 可说笑归说笑,又不能真的这么干。 “算了,你去把他们叫进来吧。”秦大娘子说道,“对了,顺便把昀哥儿的新妇叫过来,也得让她学着应付这些乱七八糟的人了。” 孙妈妈应下,就去传话了。 姜晏宁这边因为有了陆司昀的帮助,清点的活计进行得格外顺利。 她扭了腰不方便活动。 陆司昀就让百里岳搬来了椅子,姜晏宁只要在椅子上坐着,确认个数就行了。 “... ...七、八、九... ...十一、十二。”这又点了十二箱的云锦出来,转过头,向春喜问道,“刚才是多少箱来着?” “十七。”春喜偷偷提醒。 “那就是十二箱再加上个十七箱... ...是多少?”姜晏宁越算越乱。 春喜脸色一黑,她哪里知道。 莲萃正要提醒,却被陆司昀叫住了。 陆司昀系着襻脖,折身走回到姜晏宁面前,“十二箱,再加上十七箱,自己算,是多少?” “... ...”姜晏宁偷偷掰手指。 “从前我在姜家讲学,便教过你们这些简单的算法的。”他提醒姜晏宁。 “可我不是... ...” “没听?”陆司昀完全猜中了她想说的话,就知道她那时没有听。“罢了,以后每日抽出些时间,我再重新教你。” “还要学啊?” 姜晏宁心想这下可惨了,没人告诉她,成婚了的还得要早起上课啊。 “自然是要学的。”陆司昀说。 从前她在家中,事事都有家人替她料理,往后她也得自己拿得起来——这府里盈亏算计才行。 “昀哥儿新妇。”孙妈妈寻了过来,“咱家大娘子让您过去一趟呢。” “何事啊?” 陆司昀抢在姜晏宁起身前,先问了一句。 孙妈妈躬着身子回话,“姚家的来了。大娘子让新妇过去看看,说是要教新妇——学着应对乱七八糟的人。” “知道了,我去就是了。” 姜晏宁此时还没有意识到,孙妈妈口中这“姚家的”是什么人。 自顾自地,就已经站了起来。 “呦,您这是怎么了?” 孙妈妈瞧着,早些时候不还好好的吗,怎么一个晌午没见,这就伤着了? “扭了一下,不碍事的。” 姜晏宁并不在意这些小伤。 要知道,她幼时学武,身上动辄便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扭一下又算得了什么呢。 “成,那老奴就先去回大娘子的话了,昀哥儿新妇,您也别慌,慢着点儿过来就成。” 孙妈妈传了秦大娘子的话,就要赶回去交差。 看到姜晏宁当真要去,陆司昀还是不大放心,就要取下襻脖,“我同你一起过去。” “不必了,还是我去吧。”姜晏宁踉跄起身,“想必是后宅女眷的事情吧。婆母既然只叫了我过去,你若跟我一起,大概会让婆母觉得是我黏着你。所以啊,你就还是留下来,帮我把剩下都清点了吧。” 见她坚持,陆司昀也不好再说什么。 想到是母亲叫她过去,也不会由着姚家的人当面给她难堪。“好吧,要是有事,就来叫我。” 姜晏宁开心地点点头。 叫上春喜,朝着秦大娘子的州梧轩去了。 朱小娘正在训女儿,只因陆司遥闲来无事,说了句要去看看嫂子在做什么。 就被朱小娘给叫住了。 母女两个往小院去,一边走一边说话。 陆司遥不明白,她那位新嫂嫂明明看上去很好说话,为何小娘偏要拦着,不让她去寻。 “不是不让你去寻,他们夫妇是新婚,总有不便的。日后你要再想去寻你兄长、寻你大嫂嫂,也该依着规矩提前让人送个消息去,询问他们是否方便。” 朱小娘一板一眼地教着陆司遥要守礼。 迎面就看到——姜晏宁扶着腰走了过来。 当时就误会了。 脸一红,顿时一双眼睛该落在哪里,都顾不上多想了。急忙指着一旁,让陆司遥看过去。 避过了这窘迫的一幕。 姜晏宁和春喜也没注意到,小路上的朱小娘母女,扶着腰艰难地走了过去。 “嫂嫂的腰怎么了?”陆司遥看着姜晏宁的背影,很是担心地问道。 朱小娘连呼吸都透着局促不安,“小孩子家家的,怎么好奇心那么重。不该你问的不要问... ...” 她也不知该怎么跟女儿解释。 回想起孙妈妈的话,不禁脸色更红了些。 这小公爷也真是的。 见陆司遥还想问什么,朱小娘生怕让人听了去,急忙拉扯着她,往自己的小院走。 想着他们还是新婚。 这样的尴尬恐怕还要经历些日子吧。 忍不住觉得好笑。 只有陆司遥云里雾里的,完全不知道小娘究竟在笑什么。 第75章 伤筋动骨(三) 姜晏宁特意在门外调整好了表情和状态,直到春喜看过,确认无误后,才走进了秦大娘子的院子。 一进门,就看到两个陌生的男子。 齐齐向她这边瞧了过来。 这便是,秦大娘子要她来见的人? “你们还不认识吧,这就是昀哥儿的新妇。”秦大娘子抬手,招呼她过去,客气地同那两个人介绍说。 姜晏宁还在想,这姚家的... ...与陆家是什么样的亲戚,竟也忘了先打听一下。 “新妇。”秦大娘子让姜晏宁坐下,拉着她的手说道,“这两位是姚家的——就是昀哥儿先前定了亲的那位,她家里的兄长们。” 陆司昀先前定了亲的那位?! 姜晏宁这下反应过来了。 就要起身,还琢磨着该见什么样的礼。 可秦大娘子握着她的手,就没打算放,故意拉了一下她,姜晏宁也就没能站得起来。 姚彬和姚晟两个一听说是陆家新妇,连忙起身,客客气气地问候起来。 “新妇啊,姚家的和咱们是旧相识了,如今你已经嫁进了门,也不好背着你了。免得日后哪个没脑子的到你跟前胡说,再惹的你们小两口闹矛盾。” 秦大娘子说。 与其任由着旁的人搬弄是非,倒不如让新妇亲眼看着。 也好知道知道,这姚家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 给姜晏宁使了眼色,要她安心坐着,秦大娘子转头才向姚家兄弟问道,“刚才说到哪儿了?” 姚晟看了眼大哥。 姚彬则接着说。“... ...今年地里的收成不好,还是带了些,来给秦大娘子——还有国公爷尝尝鲜。” 秦大娘子惬意慵懒地靠在矮榻上,给姜晏宁递一个眼神。要她想一想这两个人的用意,暗示他们就是来要钱的。 “既然收成不好,留着自己吃多好。这府里什么都不缺,还劳你们多惦记。” 好厉害的话啊。 这不就是在说,收成都不好了,你们还送来做什么,留着自己吃多好。还记挂着我家,莫不是——想用那点破东西,来换更多吧? 姜晏宁偷偷地看了看春喜。 在场的人,明明都听出来了。 可那姚家兄弟太会装傻了,“自家中小妹病死,我家与陆家本该就断了姻缘的。可想着,到底也曾差点成了亲戚... ...” 说话间,还故意看了眼秦大娘子身边的姜晏宁。 又解释。“您莫要误会,我的意思是... ...” 姜晏宁心中不快,这说法不就是——要不是姚家姑娘命薄,今日也轮不到她嫁进这国公府了? 秦大娘子面上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微妙。 “我家小妹要是还活着,大概早已与府上的小公爷完婚了。父亲也定然不会仓促离世,那我家也不会落得如今这般境地了。”姚晟说。 姜晏宁翻了个白眼,心想说,你家小妹病死了,倒是影响你兄弟俩发财了? 可作为人家的新妇,自然也知道当着婆母的面要收敛几分。 就算心里有气,也还是在努力克制。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秦大娘子装了个糊涂。 “大娘子误会了,我们兄弟俩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着父亲故去后,能走动的亲戚也不多了... ...”姚彬立马接过了话。 “噢,所以你们是想要跟陆家当亲戚,继续走动了?”秦大娘子笑得深邃。 “若是陆家愿意,我们自然愿意多跟国公府走动了。”姚彬急忙附和,能跟国公府继续做亲戚,他们求之不得。 姜晏宁有些气不过了。 想做亲戚、走动的,不去找国公爷说,却偏偏来缠着秦大娘子,不就是欺负秦大娘子一个妇道人家好说话吗? 正打算说话,就被春喜拉住了。 春喜向她摇了摇头。 姜晏宁迟疑的功夫,就听到秦大娘子问起他们,“姚太守去了多年,你兄弟二人说要读书考科举,又说要经商,后来又跑到庄子里去种地... ...可想好以后的出路了?” “是啊,是啊是啊!我们兄弟早就商量好了,我们不是读书的料,也不是做生意的料,唯有这种庄稼嘛,勉强还算是做得不错。家里留下的地,早先让我们给卖了,如今想要赎回,只可惜... ...”姚彬搓了搓手,表示为难。 原来这就是目的啊。 不单单想要钱,还想要买地的钱。 就在姜晏宁担心,秦大娘子会因为一时心软,给了这钱的时候。 就见秦大娘子面若春风,不急也不恼。“... ... 按理说,你家困难,依着旧时的关系,我家也该多帮衬。只是这些年,我家帮衬得也不算少了。” 姚家兄弟急着想要辩解。 可秦大娘子的手一压,就断了他们的话。“你们父亲留下的那点家产,是怎么败没了的,你们心里清楚。我家不是没帮过,可帮着你们赎回来一次后,又被你们给卖了。” 姜晏宁听得窝火,从没见识过这么好颜无耻的。 “想当初,你家老父亲剩一口气的时候,还特意将我家昀哥儿叫到了跟前,从昀哥儿手里要回了姚家姑娘的庚帖,说是,自家姑娘没了,这姻缘就该断了,免得耽误我家昀哥儿的姻缘,叫那些不相干的亲戚,没事尽往我家来。” 秦大娘子感叹道。 “多好的一个人啊,这世上再难有像他这么豁达无私的了吧。” 姜晏宁诧异。 原来姚家那位伯父在临终前,就已经从陆司昀手里要回了自家女儿的庚帖,算是彻底否了自家与陆家的婚事,断了退路。 怕是早就聊想到了后面的事吧。 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什么德行,免得自己死后,他们仗着这一层关系,跑到陆家去与人为难。 着实是令姜晏宁刮目相看了。 只是那样通透的一个人,竟生出了这样的兄弟俩,也难怪会败光了祖产。 “父亲遗愿... ...” 事已至此,姚家兄弟也不好再把过世的父亲搬出来,替自己说情了。 “罢了,到底是记着旧情的。如今,昀哥儿的新妇你们也看到了,咱两家啊这辈子没缘分当亲戚了。日后若想走动,也可以,可我家有了新妇,断不能为着前缘一直填你家的窟窿了。劳你们惦念多年,来一趟不容易,我这儿——给孩子们备了点心意,回去的时候,你们给孩子带回去吧。” 秦大娘子三言两语,就打发了姚家的。 说是给孩子们的心意,只怕最后都落在了他们的口袋里。 姜晏宁听得似懂非懂,只觉得还不解气,像他们这样的人,大棒子打出去才解气。 春喜跟着孙妈妈去送姚家兄弟出门。 秦大娘子故意留下姜晏宁,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般,“怎么?第一次见姚家的,心里不爽快了。” “婆母,你明知道那两个人是来打秋风的,没为何还要见他们?早早的让人轰出去,不就好了吗?” 她记得四哥哥说过的话。 但是遇上,还是第一次。 第76章 勿犯小人 秦大娘子倒也没有继续遮掩,只道,“姚太守与国公爷是旧时同窗,自姚太守死后,他家破败得实在太快了,三两年就败光了姚太守留下的祖业。” 见姜晏宁还是疑惑,于是又说道。 “仗着人情来求财的,有哪个是跟你讲良心的。万事万物,皆败在一个贪字上。人若生了贪念,就会蒙了眼。若是自身还穷的,就会有了自卑的心思。可这时候再有个能巴得上的富贵亲戚,那心思——可就难平衡喽。” 姜晏宁细细琢磨,依着情况对比自己遇见过的,觉得秦大娘子说得确实有道理。 秦大娘子倒是喜欢她这样的。 今日本来也是想看看,这被家里宠坏的五姑娘能忍到几时。好在也算是个明事理的,那样的情况下还能沉得住气。 倒让她有些意外了。 见孺子可教,于是又多嘱咐了句。“任何时候,都应谨记勿犯小人的道理。你明知道他什么都没有,就是赖上了你,偏要跟他硬碰硬。他折一下子什么损失都没有,你却有说不清的麻烦要去解决。” 这又是何苦呢。 可这世上从来不缺这“赤脚不怕穿鞋的”,就是仗着他们自己一无所有,去勒索他人,以弱凌强。 身居高位者,便要被规矩、道德所约束,如若不然,就会从高位跌下。 这也正是那些所谓弱者,用来拿捏强者的把柄。 宫里。 姜晏宛倚在榻边,太医正在请脉。 从晌午就觉得不自在,还以为是前两日为宁儿的事操劳,累的... ...于是就没在意。 到了下午,才愈发觉得身体疲惫,食欲不佳。 云凝做主请来了太医。 “... ...太子妃不必担心,想必是近来操劳,没有休息好,才会觉得身体格外乏力。”太医也松了口气,“臣再给您加些补气血的药,配在一起,用不了几日,定可恢复如初。” “那就好,有劳太医了。”姜晏宛点了点头。 确定腹中孩子无恙,心才放了下来。 云凝让宫人送太医出门,自己则留了下来,“太子妃还在挂念五姑娘?” 姜晏宛难掩心事,自从宁儿出嫁后,便日日提着一颗心,“也不知她过得怎么样了。” 云凝笑了,“当初五姑娘随着侯爷、大公子去了西境,姑娘您也是这么担心她的,还说什么‘宁儿第一次离开家,也不知能不能习惯’... ...可五姑娘不是照样好好的嘛。” 姜晏宛被逗笑了。 “咱家的五姑娘啊,哪有那么娇气,她可是到哪儿——都能活得好好的那种人呢。”云凝说。 当初连她都觉得,五姑娘在西境待不了几天,就会因为受不了西境的苦寒逃回来的。 可不成想,五姑娘在西境一待就是三年。 不止如此,还能跟随侯爷和大公子、三公子一同作战,当真是给女子们争脸了。 说起小宁儿来,姜晏宛的笑意就藏不住。 “是啊,我家小宁儿虽是出了名的刁蛮,可她的性子里,有一种常人没有的坚韧,就连在西境都能活得好好的。” “姑娘每次说起五姑娘,总有说不完的话,五姑娘一丁点的小事,您都能惦记许久,也难怪太子殿下会吃醋了。” 就连云凝,都替太子殿下抱不平。 姜晏宛对于姜晏宁的疼爱,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谁不羡慕五姑娘有这样的阿姐宠着。 “可我时常在想,国公府当真就是她最好的归宿了吗?她那样的性子,能否在国公府里待住了。” 对于陆司昀,姜晏宛始终抱有怀疑。 “可瞧着,五姑娘也是喜欢陆小公爷的。”云凝急忙岔开了话题,“比当初喜欢雍王更甚呢。” “是吗?” “是。”云凝用力点了头,“奴婢听春喜那个丫头说,五姑娘对陆小公爷就是不一样,当初与雍王在一起读书时,也不曾如此呢!” “那时她年纪小,哪里知道喜欢不喜欢的。不过是我们问得多了,让她觉着——家里是希望她嫁给雍王的,她才不反对的。” 姜晏宛最清楚那丫头的心思了。 于是云凝也不好再说什么。 “我如今也只盼着家人平安,宁儿一切顺遂罢了。”姜晏宛轻轻抚摸着隆起的肚子,眼神里闪过一抹异样。 还有,就是希望生下一位皇子。 这个孩子,将会是太子殿下的嫡长子——未来的太子。也将会是姜家的希望,改变姜家的命运。 “太子妃。”宫人传话,“太子殿下今夜要留宿在赵侧妃那边了,让您早些休息。” 云凝悄悄留意着姜晏宛的反应。 “知道了。”姜晏宛淡淡回答。神色未有变化,却没了刚刚闲聊的兴致。 ... ... 姜家。 姜侯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朝榕苑。 往日,这里是最热闹的地方。那丫头静不下的性子,总能鼓捣些有意思的东西,带着大家一起玩。 如今嫁出去了,园子也空了。 姜清倬一路寻到了朝榕苑,果然看到了父亲的身影,猜到父亲又是在想小宁儿了。 “父亲。” “这孩子,怎么好像嫁出去好几年了似的。”姜侯心里空落落的,很不是个滋味。 “父亲,宁儿昨日才大婚,您都往朝榕苑跑了多少趟了。”姜清倬忍不住拆穿他,“再过两日,到了回门的那天她肯定会回来的。” “你说——那陆家不会看我闺女可爱,扣着不让她回门吧?” 姜侯已经开始担心了。 姜清倬的笑都要绷不住了。 “不行!”姜侯一拍大腿,急了。“你去给我调三千精兵过来,回门的那天,就让他们在国公府门口守着!我看谁敢挡我闺女回家!” 武力压制,看谁还敢扣着他家小宁儿! “父亲!”姜清倬哭笑不得,这事也就他家老父亲能干得出来了,“您放心好了,小宁儿已经是他们家的人了,人家干什么还拦着,不让回娘家啊。再说了,哪有您这样的... ...” “我,我怎么了?!我跟你说,宁儿——那可是我的命根子,谁也不能不让我闺女回家。” 一想到女儿成了别家的人,心里就不舒服。 “是是是,您放心!到了回门的那天,如果陆家敢扣下咱们小宁儿,不让她回来——不用您说,我亲自带人把小宁儿给接回来!” 姜清倬信誓旦旦地保证。 料定他陆家也不敢扣下宁儿。 “我的宁儿从小就爱吃,爱睡个懒觉,也不知道到了陆家——他们还容不容得下。”姜侯越想越心疼。 “父亲!刚刚得到宫里的消息,太子殿下秘密处置了怡贞公主,看样子是坐实了怡贞公主通敌一事。只是碍于勒沁王还在,不好发落得太明显。” 姜清倬提到朝上的大事。 虽然一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不过还是惊讶于太子殿下的手段之果决。 “勒沁王狼子野心,说是要把怡贞公主送回来,其实就是为了试探朝中的态度。” 姜侯早已看破。 姜清倬问,“只是勒沁王求娶王室嫡女,如今朝野闹得不可开交,不知太子殿下又会作何打算。” “王室嫡女?”姜侯不屑,“他要的何止是王室嫡女!眼下王室哪还有符合他要求,适龄未嫁的王室嫡女啊?” 第77章 有人欢喜有人愁 圣清观里老皇帝病了。 据说是病得很厉害。 就连已故萧皇后的嫡子穆王和长乐公主,都一早接到了太子的消息,赶回了京城。 二人前一日刚进京,就引发了热议。 除了所有人最关心的“老皇帝是不是真的不行了”,就是另一个——驸马新丧的消息。 长乐公主素衣进京,未施粉黛,难掩天姿国色。 她与驸马成婚多年,恩爱不减。夫妻二人鹣鲽情深,一直被奉为一段佳话。 驸马出身寒门。 长乐公主便自请放弃了所有公主的殊荣,与驸马携手去了北境塞外的封地。 这么多年来,在他们夫妻二人的联手治理下,昔日一个穷困贫瘠的小城,也逐渐有了正常的生活。 偏偏就是这个时候,驸马也因积劳成疾病倒了。 说是长乐公主衣不解带地在旁照顾了许久,却还是眼睁睁看着驸马病情加重,药石无医。 最惨的是,刚丧了夫,又要丧父。 不过京城里的这些,倒是没有影响到新婚的陆司昀和姜晏宁。 陆司昀果然说到做到,从第二天起,每天晌午都会抽出来一个时辰教姜晏宁读书学习。 姜晏宁茫然地望向窗外。 死活想不明白,自己成了婚,为什么还要上课。 春喜蹲坐在门口等着,也忍不住打起了哈欠,被莲萃瞪了一眼,急忙打起精神,规规矩矩地候着。 “算术之基本,首先要分清楚,数各在什么位置上。”陆司昀一手执书,走到姜晏宁面前,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作为提醒。“十位与十位相加,个位与个位相加。明白了吗?” “明白了。” 姜晏宁含糊着应道,晌午最容易犯困了,心思早就飞回了卧房,这会儿都睡了个回笼觉了。 “那十一加七,是多少?” 为了检验学习效果,陆司昀当场提问。 “十一... ...”十一加七?十一... ...十一?姜晏宁忙在心里偷算,十个手指头明显不够用的。 那就,从春喜那里借十个。 一加上七,是八个。 还有从春喜那里借的十个——“十八!” 尽管早就看出她没在认真听课,心思都不知道飞哪里去了,可陆司昀没有揭穿她。 还说了句,“不错。” 起码这一次算出来了。 国公爷那边听说,这俩人连着两天待在书房里上课,不由得担心起来。 不顾秦大娘子的阻拦,悄摸地跑来偷看。大老远就看到,陆司昀在书房里走来走去。 新妇的表情——明显不开心了。 “哎呦这臭小子搞什么呢。”国公爷伸长了脖子,想要看得更清楚些,“这还新婚!天天待在书房里,书房里有什么好玩的?” 小厮跟在身后,头也不敢抬。 “... ...他们俩是不是,压根就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国公爷不禁怀疑。 先前答应得好好的,怎么转过头来就不认账了。 “国公爷,宫里催了。还是先... ...” 小厮悄声提醒。 “那小子啊,他就不知道女孩子喜欢什么。哪有女孩子刚嫁进你家门,就愿意跟着你读书的。”国公爷还在自顾自地担心着,“再这么下去,他非把人家气回娘家不可。” 小厮一时有口难言。 国公爷简直担心,自家儿子的这点儿“上进心”,再吓跑了新妇,可就得不偿失了。 “... ...十二加上十四,是多少?”陆司昀那边,又提出了新的问题。 “等等等等!”姜晏宁立马叫停,“十二加上十四?这,这怎么加啊?” 她就算想着,再跟春喜借十个手指头。 那二加十四,她也没有十四个手指头啊! “道理是一样的,你再好好想想。”陆司昀也知道难度提升了,想要看看姜晏宁能不能自己悟通了这个道理。 怎么可能是一样的。 她就十根手指头。 “儿啊,新妇不会,你也得慢慢教啊。”国公爷到底是忍不住站了出来,替新妇开脱,“你们才新婚,慢慢来,慢慢来啊。” 姜晏宁前一刻还在愁,算不尽这个数,下一秒就被突然站出来的国公爷吓了一跳。 急忙起身。 国公示意她坐,“没事,孩子,慢慢算。” “不够。”姜晏宁委屈地嘀咕。 “不够?什么不够?”国公爷一头雾水。 春喜也紧跟着从外面跑了进来。 “手,手指头不够... ...”姜晏宁嘟囔,“夫君要我算,十二加上十四,我便是向春喜先借十个,那我也没有十四个手指头啊。” 国公爷短暂地愣了片刻,脸上的笑意就绷不住了。这才反应过来,难怪刚刚在外面,看她一副愁容不展的模样... ... “没事,那公爹再借你十个。” 又有十个了?! 姜晏宁窃喜,忙让春喜把手伸出来,“那就是,春喜有十个,我出两个,公爹有十个,我再出四个... ...我这就六个。再加上春喜的十个,公爹的十个。” 在国公爷的各种明目张胆地放水暗示下。 姜晏宁豁然开朗,“是二十六!” “诶!这就对了!” 国公爷乐了,比自己算出来的还开心。 “父亲——这是要出门吗?” 陆司昀看到国公爷身着官服,就猜到了国公爷定是受到宫里的传召,准备入宫的。 国公爷并未多言。 提到朱小娘在厨房里忙活,说是晚上,要亲自为他们做一桌丰盛的佳肴。 “你们还年轻,慢慢来吧。”说完,拍了拍陆司昀的肩膀,意味深长地看向了新妇,走了出去。 姜晏宁一肚子的疑问。 总觉得国公爷有什么话,没有说完似的。 “今天的功课已经完成了,余下的时间——你想做什么?”陆司昀合起了书本。 姜晏宁高兴了,“真的吗?” 陆司昀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盛宁宫里传来皇后歇斯底里的叫喊。 路过的宫人早已见怪不怪。 “... ...本宫尚未被废,仍是皇后!尔等,尔等竟敢软禁本宫!来人呐,来人!... ...” 守在盛宁宫门口的侍卫,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自从那位皇后被关在这里开始。 每日醒来都会像这般叫嚷许久,起初他们还会觉得可怜,为她上报请命。 可随着看守得久了。 上报的消息一直没有回应,皇后每日不停叫嚷,令人心烦气躁,同情也就在日复一日间消耗殆尽了。 雍王求见太子未果,于前殿跪了一天一夜。 就连宫里的老宫人都忍不住去劝他,莫要执着,先回去等着消息。 可雍王赌气跪着不走。 父皇重病,他求见不得。 又听人说母后发了疯似的,天天都念着他的名字,想要见他一面。 心痛难忍。 只想求太子应允,容他见母后一面。 哪怕只是这样的要求,竟都不被容许。 夜里下起了小雨,张相撑伞而来,也不忍心了。“殿下还是先回去吧,皇后娘娘的事,太子殿下自有考量。” 第78章 谢媛之难 朱小娘做了一桌子的美味佳肴。 姜晏宁也是吃得格外开心。 没想到朱小娘的手艺这么好,丝毫不逊色于自家里的孙小娘。 朱小娘见她吃得香,也松了口气。“新妇再尝尝这道豆腐,是我素来最拿手的。” 说罢,用汤匙盛在盅里,端给了姜晏宁。 姜晏宁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软嫩的豆腐,混着浅褐色清亮透彻的汤汁浇头,味道鲜美极了。 舀起一块,呼了呼送进口中,顿时就被这口感和味道所惊艳了。 连连点头,“好吃!” 朱小娘见有人这样喜欢自己的手艺,也开心得不得了,“那就好,你喜欢的话,我常给你做。” “你便惯着吧。”秦大娘子笑得眯起了眼睛,看得出朱小娘是打心眼里喜欢昀哥儿新妇的。 见姜晏宁疑惑,坐在另一边的陆司遥凑近了些,说道,“嫂嫂不知,我小娘最喜欢下厨做些好吃的了,若是瞧着人家吃得开心,她就特别高兴。” 这边姑嫂笑在一起,那边陆司昀将挑了刺的鱼肉,放在了姜晏宁的碗里。 这一举动,把秦大娘子惊得不轻。 回过头看到朱小娘,二人心领神会,悄声笑了。 “小娘若是得空,也教教我做菜吧。”姜晏宁想着若是能学会这道菜,回姜家的时候,也就能做给自家爹娘尝尝了。 “好呀。”朱小娘一口答应下来。 她的这一手厨艺,正愁没人愿意学呢。 陆司遥对做菜没什么兴趣,她说了多少遍,也不愿意学。幸好新妇愿意学,她求之不得。 秦大娘子说,“明日你们回门,我帮你们备了些薄礼,一并带给亲家吧。” 说罢,看着姜晏宁道,“新妇多陪陪曹大娘子。”又看向陆司昀,“你也少饮些酒,莫伤了身。” 明天就可以回家了啊... ... 想着从前日日躲着自家阿娘,特别是犯了错的时候,听见阿娘的声音都害怕。 没想到这成婚后,反而想见都见不到了。 “嫂嫂听说了吗?” 没等她继续伤感下去,陆司遥便急着将外面的消息告诉给她,“花朝灯会的那一日,工部尚书家的女儿落水了,也不知是谁救起来的... ...” 朱小娘一个没看住,陆司遥就犯了她的大忌,当着秦大娘子和新妇的面,说起了京城中的小道消息。 急忙阻拦,却还是慢了一步。 “工部尚书家的女儿?——是谢媛?”姜晏宁大吃一惊,都快忘了这个人了。 赶忙看向陆司昀求证。 “没错。”陆司昀也点了头。 事已至此,就算是揭开了,秦大娘子站出来说道,“那日混乱中她就落了水了。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偏不知道是哪个站出来把人救了,又有人说亲眼看见救她的是个男人... ...” 消息传开了,可救她的男人却不见了踪影。 当时一片混乱,就连谢媛也没有看清楚,是谁救了她。可毕竟一男一女,水下救人... ... 消息传开了后,谢媛就闹着要自尽。 工部尚书也是到处找这个人,毕竟自家女儿若不能嫁给救人的人,名节可就真的毁了。 “嫂嫂,你有看到救她的人吗?”陆司遥问。 姜晏宁认真回想起来。 秦大娘子和朱小娘也好奇,纷纷看了过来。 “... ... 我去找我父亲母亲的时候,倒是看见了她,可她当时,应该是已经被救起来的。我见她裹着大氅,正被家里的下人护着——上马车呢。” 姜晏宁当时急着去寻阿爹阿娘,也就并未在意,根本没有想到谢媛竟是落水被救了。 “也不知,要是最后找不到这个人,会怎么样。”陆司遥说。 “还能怎么样,女儿家家的失了名节,那可是大事。”朱小娘瞪了她一眼,责怪她不该将这件事拿到这里来说,“这辈子的前途怕是完了。” 听这话的意思,大概是会自尽来保全家门。 “也不尽然。” 秦大娘子出声,将这个沉重的话题往回拢了拢。 说,“又或者,先送去乡下的庄子里,养上一年两年的。待平息些,配个地道老实的庄稼汉。” 所以,眼下谢媛只有三个选择。 要么是找到救她的人,嫁给他。 要么自尽。 要么就是嫁个庄稼汉。 “可要是救她的人,是个品性不好的,或者,已娶妻室的。那她岂不是要小?”陆司遥道,“再不然,是个特别丑的,是个年纪特别大的,是个下人... ...” 朱小娘夹起一块莲藕,塞进了陆司遥的嘴里。 “吃饭还堵不上你的嘴。大娘子,是妾疏于管教了,才让这孩子... ...” “罢了罢了。”秦大娘子也未曾责怪,“她们都是女孩子,自然好奇,同年纪的女子历经此事,会如何收场,怪不得她。” 姜晏宁听得心有余悸,并未想到,自己被阿娘重罚,呵斥出风头的那日。 竟真有个女子,落入了绝境。 陆司昀始终未曾多言,剥好了虾,放在了她的碗里,“吃虾。” 用过晚膳回去后,姜晏宁还在努力回忆着,当时有没有见到落水的男子。 陆司昀走在前面,微微侧过头,发现了。 于是故意停了下来。 毫无察觉的姜晏宁,正想得出神,想也没想就径直撞了上去。 “哎呦!” “大娘子!”春喜和莲萃急忙搀扶。 “撞疼了没有?”陆司昀也紧张了。 “你怎么突然就停下来了嘛,吓我一跳。”姜晏宁捂着脑袋,疼倒是没有多疼,只是吓到了。 “让你不看路。” 陆司昀让人把灯笼拿近些,亲自检查起姜晏宁捂着的额头。 倒是没见着有伤。 这才放心。 “人家在想事情呐。”姜晏宁抱怨道,谁能想到他在前面走得好好的,会突然停下来啊。 陆司昀并没有打算就此收回手,他顺势牵住了姜晏宁的手。 不放心地叹了口气。 索性就这么牵着,一起回去了。 自家的这个——年岁尚小,难免稚气了些,无论怎样都让他放心不下。 “等下你先睡吧,我要去书房看看书。”他说。 “那我去给你做些吃的吧?”姜晏宁来了精神,想到了他们院子里,那个一直都没派上用场的小厨房。 可惜,陆司昀并没有把春喜的拼命暗示,放在心上,道了句,“好。” 春喜泄了气。 她当真是努力劝说过了。 一回到他们自己的院子,姜晏宁就让陆司昀先去书房。然后带着春喜和莲萃,就钻进了厨房。 “大娘子,还是让奴婢来吧。”莲萃几次劝说。 却都被姜晏宁给赶到了一边。 她是打定主意大干一场,让夫君刮目相看的。 春喜还要劝,被莲萃拉住了。 二人面对着面,长长叹了口气。 也该让姑爷看看,自家姑娘真实的一面了。 第79章 炭 “刚刚不是吃过饭了?你又想吃炙羊肉了?” 陆司昀把书放下,看着姜晏宁将一盘黑漆漆的“木炭”端到了桌子上。 炙... ...羊肉? 姜晏宁也愣了?“你要吃炙羊肉?” “我看你这备了炭,以为你准备了炙羊肉。”陆司昀缓缓说道。 炭?! 姜晏宁尴尬地愣在那里,手里另一盘黑漆漆的“炭”还没放下。 “姑爷,这是大娘子——特意给您做的‘点心’。”春喜不忍见姜晏宁失望,急着解释了一句。 可一下子,书房里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原来这是... ...点心啊... ...” 陆司昀不可置信地望着那一碟“点心”。 又担心自己刚才的反应伤了姜晏宁的心。 连忙站起来,走到姜晏宁面前,主动接下了她手里的东西。 姜晏宁低着头,明显有些自信心挫败。 陆司昀看了看她们,随后将那黑漆漆的“点心”直接放进了嘴里,咬了一口。 “诶——”姜晏宁眼看着他嘴唇上黑了一块,过意不去,忙去给他擦。 “好吃!”陆司昀故意说道,神色夸张,“我就喜欢吃这样的!” 姜晏宁被他逗笑了,简直又气又好笑。 “快别吃了,大概是火大了些。我第一次做,没掌握好火候。” 春喜在心中暗道,何止是大了些,那可是差点把厨房都给点了呢。 苦味在舌尖荡开,陆司昀的表情尴尬极了。 这大概是他吃过的——最特别的“点心”了。 看到自家夫君洁白的牙齿上,都沾了那点心上糊糊黑黑的东西,姜晏宁拿出帕子来,细心擦拭。 还嘟囔着,“我看她们做,都可简单了,还觉着我也可以。没想到做点心这么难... ...” “那你还饿吗?”陆司昀含笑问道。 “... ...本来是吃饱了的,折腾了这么一会儿,又饿了。”她委屈巴巴地说。 谁能想到,做点心也是个力气活呢。 “来。” 陆司昀牵着她,直奔小厨房。 在姜晏宁诧异的注视下,和面、生火... ...煮起了面条。姜晏宁偶尔搭把手,递汤勺,端面碗,还凑上去帮他系襻脖。 画面倒也算和谐。 最后一碗热腾腾的面汤端了上来。 陆司昀一抬头,就看到姜晏宁喜笑颜开的小脸上,不知何时蹭了白面,灵动间透着俏皮。 他笑着,用手指轻轻擦去她脸上的面粉。 “你好厉害呀。” 姜晏宁惊呼,没想到他还会煮面。 “尝尝吧。”他递来筷子。 姜晏宁接过筷子,挑起一根放进嘴里,一吸溜,面条就滑进了口中。 烫得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烫着了吗?快吐出来。”陆司昀看着那变了颜色的小脸,急坏了,伸手就要让她吐出来。 “吞、吞了。” 姜晏宁慌慌张张地吞进了肚子,舌头被烫得没了知觉,有些狼狈。 “烫坏了吗?给我看看。” 话一出口,春喜和莲萃相互交换了眼色,自觉退出了厨房。 姜晏宁的余光瞥见她们退出去,面色绯红,推开了陆司昀。 陆司昀恍然,知道这小姑娘又害羞了,更觉得想笑,“快吃吧。” 月色朦胧。 盛宁宫的门缓缓打开了。 从前骄傲不可一世的皇后娘娘,趴在矮榻边上,被这突如其来的火光刺得睁不开眼睛,狼狈地遮挡着门外进来的光线。 她穿着从前引以为傲的皇后常服,发髻早已凌乱不堪。匆忙间想要爬起来,险些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却还是摆着皇后的架子。 穆王和长乐公主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都不敢相信,这居然是那位继皇后。 印象中,她一直保持着高高在上的姿态,何时低下过她的头。 “你竟也有今日。”长乐公主笑出了声。 大仇得报的这一天,竟来得这么快。 “是你——”陈皇后听出了她的声音,逆着光,努力想要看清楚来人的样子。 “当年我母后卧病在床,是你在她的药里动了手脚,令她生出毒疮,面目溃烂绝望而死。”长乐公主忿忿道,这一刻她盼望了许久,果然让她盼到了。 当年萧皇后一世荣宠,风头无两。 既有着倾国倾城之姿,又有着与老皇帝青梅竹马之情,即使身体羸弱,但依然育有多名子女。 老皇帝第一个、第二个儿子,都是这位萧皇后所生。只可惜嫡长子早夭,但第二个儿子一出生,就被封为了太子,是何等的荣宠。 随后,与萧皇后感情甚好的秦贵妃,生下了第三子祁王——也就是如今的太子殿下。 萧皇后不久后又生下第四子穆王。 足可见,老皇帝对萧皇后的宠爱。 只是萧皇后久病不愈。 更在临终之时,被这继皇后在汤药中下毒,致使浑身生出毒疮,面目溃烂,样貌奇惨... ... 最后绝望而死,只落得匆匆下葬。 那位有着一世荣宠的萧皇后,竟以这样的方式惨死,作为她苟活于世的子女,长乐公主如何能忍。 萧皇后死后,陈妃破例成为继皇后。 不仅阻挠长乐公主与其驸马外放,劝说老皇帝,挑拨他们的父女之情,将长乐公主的封地定在北境塞外那贫瘠之处。 还对穆王回京一事多加干涉,导致穆王在外游历多年,更无法返京祭奠生母萧皇后。 皇后猖狂大笑,胸有成竹,“你父皇在位,本宫就是皇后!本宫身为六宫之首,并无过错,便是你们父皇也不得废后!” 她始终相信,只要不废后,自己总有等来翻身的一天。今日之惨又算得了什么,早晚她都要讨回来! “你还不知道吧?父皇早已病入膏肓... ...” 长乐公主还想说更多,宣泄多年不满,却被穆王拦了下来。 “你说什么?你父皇怎么了?!”皇后急了。“你们,你们是他的儿女,为何... ...” “皇后娘娘也不必着急,父皇身边自有人照顾。” 穆王挡在了长乐公主前面,以免这个疯了的皇后,会突然攻击他的妹妹。 “不可能!” 皇后大叫,好像所有的人都在骗她。 她断不会相信这些话的。 圣上与她分开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怎么可能会突然之间就病入膏肓了。 她以为,这些话定是他们编来骗她的。 “是你们,你们——想要谋害于他!本宫要见陛下!本宫要见陛下!你们不得阻拦本宫!” “皇后,我劝你还是不要再给雍王惹麻烦了。”长乐公主突然提到了雍王,令皇后惊慌不已。“你递消息出去,让雍王担心你。可如今他的处境并不比你好到哪里去,若是再激怒太子... ...你可想过后果吗?” 为了求见皇后一面,雍王在前殿跪了多日,直至昏迷被宫人背了出去。 皇后若真的担心自己的儿子,怎会舍得利用他,来为自己搏最后生机。 “你、你们——” 第80章 荒谬的姻缘 “今日席上,为何不见公爹?”姜晏宁一边吃着面,一边问起今日的发现。 陆司昀稍稍犹豫后,未曾瞒她。 打量着吃得正香的姜晏宁,说道,“因勒沁王提出的和亲之请,到宫里议事了。” “和亲?这么说,已经快要选好让哪位公主去了是吗?”姜晏宁小声地嘀咕着,“到头来,还是要牺牲一个公主了。” 不论是哪位公主,要被派到勒沁部和亲,姜晏宁都觉得她很可怜。 陆司昀瞧着她愤愤不平的模样,笑问,“那要是换成你,你希望怎么解决?” “打啊!” 姜晏宁吸进嘴里的面条,差点掉出来。 足可见得她有多激动。 这个答案,却并不让陆司昀意外。 只因姜晏宁的父亲——襄南侯姜崇晦,有着同样的主张。姜晏宁自幼受父亲影响,故而才会有着同样的思考方式,不奇怪。 “可是打仗,非同小可,动辄便会劳民伤财。”陆司昀还在耐着性子和她解释,为何朝中会顾忌勒沁王,隐忍多时,不敢开战的原因。 “如果是我父亲来做这个选择,定不会牺牲一个女子,去换取短暂的和平。” 姜晏宁不知道,谁会是这个倒霉的公主。 可不论是谁,最后都是要被牺牲掉的。 话一出口,就引得陆司昀慎重思考了好一会儿。 他问,“短暂的和平?” “嗯!勒沁王狼子野心,断不会真心和我朝保持友好往来的。否则,他就不会为难朝上,要娶什么有宗室血脉的公主了。” 姜晏宁心想,自己都看得出来,难道他们——看不出来? 顿了顿,又接着说,“这一仗早晚都要打,只是现在双方都不愿意打。但是不打呢,一个是想要偃旗息鼓,一个却还在不断挑衅。可既然早晚都要打,为何还要牺牲一位公主呢?” 要真是如了那家伙的愿,挑选一个有着正统宗室血脉的公主嫁给了他。 将来打起来,那就是他手上的人质了。 不论是哪一方取得最后的胜利,那位被迫联姻的公主,下场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也许,你是对的。”陆司昀缓缓说道。 他被姜晏宁的理由说服了。 可他们都无法左右这一场联姻,即便明知道勒沁王狼子野心,注定会牺牲一位宗师血脉的公主。 可为了眼下的和平,能够抽调更多的兵力去抗衡北境强敌,还是不得不拖住勒沁王的... ... 姜晏宁晚饭的时候,就吃了不少。 活动开了,又吃了一碗面,到底还是撑着了。 躺在床上,胃里就胀得难受,不停的翻身。 “怎么了?”陆司昀察觉到她的不适,“是吃的多了,不消化了吧?” “嗯... ...” “那我给你揉揉吧。” ... ... 终于到了回门的这一日,从大早上起来,姜侯就已经好几次跑到大门口去确认。 一趟又一趟的,却始终不见陆家的车驾。 “再耐心等等吧,她自小就爱睡懒觉,起不了那么早的。” 曹大娘子了解自己的女儿,也不忍心看侯爷一次次那么失望。 忽然听到下面的人传来消息,说是豫国公府的马车来了。 姜侯急忙就要迎出来。 却还是被曹大娘子给拉住了。 “哎呀,我去迎我自己的女儿。”姜侯着急看到姜晏宁,偏偏又被拦下了,急得直跳脚。 “他们是一起到的,哪有老丈人亲自去迎女婿进门的。”曹大娘子笑他。 要是真让他去了,只怕是要让女婿嘲笑的。 “自有她哥哥们去迎,你就在屋里等着吧。” 曹大娘子把姜侯给拽了回来,偏让他坐在椅子上,哪里也不许去。 姜家门口热闹极了,陆司昀下车后,回身去牵姜晏宁,二人一前一后地刚走进侯府大门。 姜晏宁的哥哥们就立刻围了上来。 姜清佑和姜清伦一左一右地架住了陆司昀,开着玩笑,闹着,强行分开了小两口。 大嫂嫂上前热络地挽住姜晏宁的手臂,护住了她,道了句,“让他们闹他们的。” 众人哄笑着,将他们带去了曹大娘子的院子。 给姜侯和曹大娘子正式行了礼。 姜侯憨笑着,望着已经出嫁了的小女儿,眼泛泪光,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曹大娘子瞧着这位女婿,也是越看越喜欢。 陆司昀作为姜家最小女儿的夫婿,自然是逃不掉被她哥哥们拖去“折磨”的命运,就连姜晏宁想要为他求情,声音也都淹没在了哄闹声中。 姜侯望着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喜悦之情难以言表。不断地用手抚摸着椅子的扶手,来缓解心情。 大嫂嫂拉开了姜晏宁,笑道,“让他们男人去闹他们的,我们去说说话。” 然后,拉着姜晏宁去了她从前住的朝榕苑。 家里的两位小娘,将春喜和莲萃叫到了曹大娘子跟前,与曹大娘子一同询问着,姜晏宁在陆家过得好不好。 并且叮嘱她们二人,一定要照顾好自家姑娘。 春喜和莲萃事无巨细地,回说着姑娘作为新妇在陆家的大事小事。 说起他们夫妇感情很好,姑爷还亲手给五姑娘做面吃,两个人只要站在一起,黏糊得就像一个人似的,别提多要好了。 两位小娘都松了口气,心照不宣地笑着。 曹大娘子更关心的是,公婆待宁儿如何。 莲萃回说,国公爷很宠爱五姑娘这个儿媳妇,就连秦大娘子,也对五姑娘多有照顾。 听到莲萃的回答,曹大娘子才终于放下心来。 曹大娘子说,“你们好好照顾着姑娘,待过两年到了年岁,自然放你们出去,寻个好人家。我也会为你们添上一笔嫁妆,让你们风风光光嫁人。” 姜晏宁这边,也从大嫂嫂口中, 得知了四哥哥姜清伦就是那日救谢媛的人。 这几天,工部尚书没少往家里跑,就是希望侯爷和曹大娘子能够开口,向谢家提亲。 姜清伦虽是姜侯之子,毕竟是庶出,谢媛的父亲是工部尚书,好歹算正室嫡出。 好话说尽,也只是想给他的女儿留条活路。 “那四哥哥怎么说?”姜晏宁感叹命运当真是奇妙,想不到四哥哥的正缘竟然落在了谢媛的身上。 大嫂嫂拉着姜晏宁说话,为难地叹了口气,“你四哥哥自然是不愿意的。” 深知谢媛是什么样的人,姜清伦说什么都不愿意答应。 早在雍王妃还未与雍王和离之前,张家最是得势的时候,谢媛就拼了命地巴结张嫣,欺负京城里其他的贵女。 像个狗腿子一般,为张嫣鞍前马后的出力,凡是与张嫣不对付的,她都会将其视为眼中钉一般主要针对。 其中,包括姜家小五。 谢媛和张嫣在锦缎庄被姜晏宁收拾了的事,京城里早就传开了。 后来还因为这事,以至张嫣被皇后责罚关在了雍王府。 至于谢媛嘛,被家里人关了几天,就放了出来,继续肆无忌惮地针对着他人。 如此品性,姜清伦怎么可能看得上。 “你四哥哥说,他那日救人根本就没看清是谁,换作是谁他都会救。只是万万没有想到,救上来的是谢媛。” 大嫂嫂悄悄地说。 姜家的事,总归是要让姜晏宁知道的嘛。 将人救上来以后,就赶着去支援姜晏宁了,根本没有理会谢媛后来如何,更不知道事情传着传着,怎么就变了味道。 “那爹怎么说?”姜晏宁前些时候,还和婆母等人说起这谢媛的事情,怎么都没想到,最后吃瓜吃到了自家人头上。 第81章 奇怪的命运 “同朝为臣,公爹看不上工部尚书谢大人的趋炎附势,但事关人家女儿的一条命,也实在不好说什么。”大嫂嫂自是看得出姜侯的为难。“公爹的意思是,全看儿女的心意了。” 她与姜晏宁说这些,也是让宁儿提前留心。 免得哪一天,谢大人求告无门走投无路,就惦记上了奔陆家的门路,找姜晏宁说情。 “国公爷素来是个脾气好的,那谢大人若是求到了国公爷跟前,只怕国公爷也会顾及同僚的情面,让你回家劝说。” 大嫂嫂担心姜晏宁在豫国公府的处境。 姜晏宁也有点担心了,却还是和大嫂嫂说,“大嫂嫂放心吧,公爹一直是向着我的,我若把家里的情况和他说了,相信他是理解的。” 可想到谢媛... ... 那日婆母说过,谢媛最后的三个选择。 有那么一瞬间,姜晏宁竟对这个讨厌的家伙,生出了片刻的怜悯。 但一想到四哥哥若是娶了谢媛,自此的命运也算是毁了大半,她就猛的甩了甩头。 告诫自己断不能为了一时同情,就把亲哥哥的一生给搭进去。 哪有同情敌人,出卖自己人的道理。 仔细想了想,她说,“若是公爹婆母实在磨不开面子,非要我回来劝说的话。大不了,我就回来住上几日,反正自家里也不差我一口吃的,等休息几日再回去,就说我劝过了,可是劝不动。” 大嫂嫂笑得前仰后合,“还是你大哥哥说得对,论起小聪明,谁也不是你的对手。亏得我还担心一场,生怕你刚嫁进陆家,就给你添了麻烦。” 到底还是姜清倬最了解宁儿的。 见她整日担心,吃不下睡不着的,就劝她,小宁儿定有自己的法子应对。 没想到,竟是真的。 悬着的一颗心这才落了地,天知道她这个长嫂有多紧张,唯恐宁儿刚嫁进公爵府,就受了刁难。 “只要大嫂嫂与大哥哥过得好,家里,我是放心的。”姜晏宁拉着大嫂嫂的手,第一次和大嫂嫂说出这样的话。 不在家的时候,因为家里有大嫂嫂而感到的安心,是从前十五年里所没有的。 大嫂嫂感动得拍了拍她的手,“我自家里没有妹妹,但我把你当做了自家的妹妹,只盼着你在陆家能过好,我心里也踏实。” 奇妙的姻缘,让她们成为了姑嫂,就注定是要相依一生的家人。 “倒是还有件事,我觉着也该跟你说一下的... ...”大嫂嫂的脸色更显得为难了,“婆母,有了身孕... ...” 曹大娘子在过去的十五年间,日日都盼着能再生个儿子傍身,为此试过了各种偏方秘方,可惜一直都未能如愿。 没想到女儿都嫁出去了,却意外又有了身孕。 看见姜晏宁笑开了花,大嫂嫂忙捂她的嘴。“我只是先跟你说一声,免得你太惊讶,让婆母公爹不好做。你先装一下,就像不知道那样,等他们自己跟你说。” 姜晏宁做梦都没想到。 阿娘都如今这个岁数了,竟还真的要给自己添个弟弟了。 既然大嫂嫂嘱咐了,她也只好连连应下。 盼着阿娘亲口将这个消息告诉她的那一天。 ... ... 转眼,就是一个月过去了。 这一个月里发生了很多事,老皇帝病死,举国哀悼,身为太子的姐夫登基继位,也坐上了那高高在上的位置,成为了新的皇帝。 姜晏宛成了皇后。 秦贵妃成了秦太后。 新帝下旨,追封了先帝发妻萧皇后为太后,先太子为帝,给足了萧家的面子。 又对陈皇后一家实施打压、架空。 可怜的陈皇后因为不愿为先帝殉葬,被移居到圣清观,新帝准许她带发修行,百年后就葬在圣清观外,不得入皇陵。 听闻,新帝本有意为穆王晋升,却被穆王回绝了。他说自己习惯了云游的日子,只是回京祭奠父皇母后,对于富贵浮名,早已没了眷恋。 北境强敌屡犯边境,襄南侯府奉命出征。 姜晏宁的父兄都上了战场,她目送着家人远去,回到阿姐身边,陪伴有孕在身的阿姐。 姜晏宛显然知道,小宁儿在国公府里过得很好。 姜晏宁却看出来,阿姐多了许多心事,更消瘦了许多,十分担心。 “也不知他们这一去,又要去多久。”姜晏宛忧心忡忡,北境强敌更难对付,唯恐家人有恙。 “阿姐放心吧,爹说了,他一定会赶回来看小外孙出生的。”姜晏宁抚摸着阿姐逐渐隆起,愈发明显的肚子,好奇那个小家伙如今变成了什么样子。 再有两三个月,阿姐就要生了。 “你也成婚了,过不了多久,也会有自己的孩子。”姜晏宛点了点小宁儿的脑袋,“先前倒是还为你担心来着,如今看你和在家里没什么两样。想来国公爷、国公夫人待你定是不错... ...” “嗯!”姜晏宁点了点头,“公爹还说,等下带我一起回家,要给我买老孙头家的羊汤吃呢。” 今日进宫,就是公爹陪着的。 恰好国公爷也要进宫议事,就一起来了。 国公爷还特意嘱咐,若她出来早了,就让她在马车里等上一会儿。等他忙完出来,带姜晏宁去喝老孙头家的羊汤。 姜晏宛笑了,想到小宁儿能碰上这样疼爱她的公婆,也算放心了。 “陛下姐夫呢?”姜晏宁抬起头问了一句。 却看到阿姐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然了下去,她还不知道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 “陛下都好几日没来了。”云凝替皇后委屈。 “云凝!” 姜晏宛斥责她不该当着宁儿的面乱说话。 “怎么回事啊?”姜晏宁就算再傻也听出来了,阿姐和陛下姐夫之间,似乎出了问题。 “没事的,你不用担心。”姜晏宛却还在劝她。 “到底怎么回事啊?他欺负你了?”姜晏宁气急跳脚,果然,他又欺负阿姐了。 说着就要去找陛下姐夫说理。 “宁儿!”姜晏宛拉住了她,“不可无礼... ...如今他贵为圣上,已经不是我一个人的夫君了。” 话里,藏起了许多的心酸无奈。 “他也有自己的无可奈何。”姜晏宛说。 “什么无可奈何!他又有别的女人了,是吗?”姜晏宁知道,近来听说宫里封了不少的贵人和妃嫔。 难道这也是为阿姐好吗? “他身为一国之君,却无子嗣,理应... ...”姜晏宛叹息一声,“算了,不说这些了。我与他早已回不到当初了,自从他登上了帝位,就注定了我们之间会变成如今这样。” 这本就是至高的权利,所带来的无奈。 她不希望宁儿会懂。 莫说宁儿了,如今就连她想要见陛下一面,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皇后娘娘,长乐公主求见。”宫人来传。 姜晏宁纳闷,长乐公主来做什么。 可还没等她细想,长乐公主就已经哭哭啼啼地跑了进来,“皇嫂,皇嫂你要为我做主啊!” 第82章 可怜的公主 姜晏宁诧异得来不及退出去,就看到长乐公主哭诉着已经扑到了阿姐跟前。 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阿姐想要让姜晏宁先出去,可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长乐公主打断了。 只听长乐公主不断哭诉,声泪俱下,诉说着委屈和不甘,声声都在控诉着当今陛下不顾血脉亲情,逼她入绝境的残暴。 姜晏宁听得一头雾水,胆战心惊。 这也是... ...她可以听的吗?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被挑中与勒沁部和亲的人,竟然就是眼前这位不久前刚刚丧夫的——长乐公主。 莫说外人会觉得荒唐,就连姜晏宁都十分不能理解。怎能将一个还在为亡夫守孝的寡妇,嫁去勒沁部联姻呢? 眼见着已经来不及阻拦,作为皇后的姜晏宛也不好再让姜晏宁先退出去了。 “长乐公主,此乃朝上的决议,绝非陛下一人的主意啊。” 姜晏宛示意宁儿上前,将长乐公主搀扶起来。 可当姜晏宁刚刚靠近长乐公主,却被这位愤怒至极,已然失了理智的公主狠狠地一把推开。 云凝吓坏了,急忙去扶住了五姑娘。 “皇嫂!”长乐公主嚎啕道,“皇嫂你同为女人,就不能体谅一下我的处境吗?我与驸马恩爱十余年,相伴十余年,如今他新丧,尚不能闭眼,皇兄却责令我与勒沁部联姻,是何道理呀!” 声泪俱下,哭诉着皇家无情。 可真是闻者落泪啊。 姜晏宛关切地看向自家小妹,直到姜晏宁向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恙,姜晏宛才得以安心。 “公主,可你身在皇家,许多的事情容不得你做选择,也容不得陛下做选择。”姜晏宛苦口婆心地劝道,“此事已是朝上定下的,便再无回旋的余地。西境风沙大,还请公主早做准备,尽快随勒沁王回西境吧。” 听上去,已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姜晏宁看着这位昔日尊贵无比的嫡公主,如今狼狈不堪,也是好一阵唏嘘。“阿姐,真的不能和陛下姐夫再... ...” 姜晏宁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姜晏宛瞪了一眼,赶紧闭嘴了。 连公主都不能选择自己的命运... ... 姜晏宛命人将长乐公主送了出去。 大概也知道姜晏宁会问什么。 “朝上的事既已拿定了主意,我再去问他,也只会让他为难。那不是他一个人的决定,自是朝上许多位大人商议了多日的结果,若是因我同情长乐公主的遭遇,去跟他求情。他也因为我的关系动摇了,改了主意,那么他又当如何与先前议论多日、做出这个决定的大人们说呢?” “这... ...”姜晏宁突然意识到,好像有些事情,当真不像她想得那么简单。“阿姐,我只是觉得,她好可怜。” “她可怜,可以不嫁勒沁。那么就会别的公主,嫁往勒沁,她们就不可怜了吗?”姜晏宛说,“所以我才盼着,生一位皇子,而非公主。外嫁的公主,有哪个是过得当真如意的,若我朝势大,她们的夫君还会顾及她们娘家的势力,不敢怠慢。可若是有一天,我朝势不如从前了,这些外嫁的公主,都不会好过了... ...” 见姜晏宁半晌不言语,姜晏宛才问起,“宁儿,你还记得咱家那位姑祖母吗?” “自然记得。” 姜晏宁怎么可能忘了姑祖母呢。 “她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姜晏宛说,“若换成今日之姜家,你看薛家可还敢那般折辱她吗。” 姜晏宁愣住了。 “对了,薛家的人近日大概会到京城来求我们,如今姜家只剩女眷,你与你家夫君多盯着些吧。” 姜晏宁浑浑噩噩地应了,倒是没问,那薛家的人来求何事。 出了阿姐的宫门,还在想着薛家的人来干什么。 迎面就遇上了长乐公主。 “公主。”姜晏宁匆匆忙忙向长乐公主行礼。 此时的长乐公主,倒不像在阿姐面前哭诉的模样了,摆着一副嫡公主高不可攀的架势,像是故意在等她一般。 “你就是嫁给了陆司昀的姜家五姑娘?” “是。”姜晏宁心里有些疑问,莫非是成了婚之后,都会被这么问? 动辄便要先提及夫婿? “那陆司昀的眼光,也不怎么样嘛。”长乐公主冷笑一声,言语间透着轻蔑。“可见豫国公府也不像传闻中的高风亮节,到底是趋炎附势才会娶了你——皇后的亲妹妹进门吧。” 若只是说她不规矩,不守礼,姜晏宁怎样都能忍。可这位长乐公主句句都在贬低国公府和自家夫婿,着实让她忍无可忍了。 好像她真的糟糕到无法形容。 而国公府之所以让陆司昀娶她,完全是看在她阿姐当朝皇后的身份上。 “勒沁王倒是不趋炎附势,所以才挑上了您啊。” “你!” 顷刻间剑拔弩张。 “你好大的胆子!当真以为本宫已经失势,不能在这宫里罚你了吗?!”长乐公主怒道。 求姜晏宛不成,还失了颜面。 听闻姜晏宛最疼爱她的五妹妹,反正也不会改变什么了,就要讨这一口气。 既然她必须得嫁勒沁,就让那位冷眼旁观的皇后娘娘也痛上一痛吧。 看出了这位长乐公主的用心,姜晏宁倒也不惧。 “公主既要嫁西境,不知可曾真的了解过西境吗?”姜晏宁反问。 “你什么意思?”长乐公主怒道。 “此前我与父兄曾在西境征战,与西境多个部落都曾交过手。就连公主的准夫婿,也曾是我的手下败将。”姜晏宁说,“我本同情你将远嫁西境,可现在看起来,你根本不需要。” “姜晏宁!” 长乐公主向身旁的婢女递了个眼色。 婢女得到示意,挥手上前,气势汹汹而来。 姜晏宁只身退了半步,就让婢女扑了个空,险些跌倒。不等人直起腰来,伸手轻轻一推,就沿着石阶滚了下去。 哀嚎一片。 “你敢动手?!”长乐公主不可置信,居然有人敢在宫里对她不敬。 “是你的人先动手的,长乐公主若还想分说,我们就到陛下面前说个清楚。只要公主不怕身边人受你连累,孤身一人远赴西境。” 姜晏宁似乎有些明白了,阿姐为何不愿替这位长乐公主说情。 “那我就让你陪我!”长乐公主自以为想了个妙计,“本宫若执意要你相陪,你... ...” “你看你那夫婿敢吗!”姜晏宁只觉得好笑,脾气上来了,谁说都不管用。“别说陛下答不答应,你那夫婿怕是第一个反对的,昔日西境有多少人死在我手里,我若随了你去西境,你以为他们会真的让你全须全尾地嫁进去?” 还以为这长乐公主当真如传闻中的,是个豁达透彻的人,不曾想也是个不开窍的。 “西境的人有多少想杀了我的,你若跟我同行,只怕还没到西境以内,就被人剁成肉酱了。”姜晏宁贴在耳边“忠告”于她。 第83章 公主的威胁 “你!” 长乐公主气急败坏,纤纤玉指直指着姜晏宁的鼻子。恨透了姜晏宁的嚣张,一时间也想不到办法,可以好好整治一下姜晏宁的。 回京之前,早已听说过姜家五姑娘的“威名”。 而且姜晏宁嫁给了陆司昀,更让她气不打一处来。她那样的出身,怎配这样的姻缘?! 没能在姜晏宛面前讨得便宜,难不成姜家继室所出这个的五姑娘... ... 她也收拾不得吗? “走吧。” 姜晏宁看她吃瘪的样子,心里别提多得意了,高高抬起下巴,对着等候多时、忧心立在一旁的春喜说道。 “你这新妇啊,也不是善茬。长乐想在她身上出这一口气... ...活该踢到铁板啊。”皇帝幸灾乐祸地瞧着,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架势。 长乐公主吃瘪,早在预料之中。对小宁儿的战斗力毫无怀疑。 也就是陆司昀... ... 这么想着。 皇帝转过头去打量起陆司昀来。这家伙知道姜晏宁今日进宫,陪伴她的皇后长姐。一听说长乐公主闯到皇后宫里,当时脸色就变了。 皇帝也猜到,陆司昀是担心他家新妇姜晏宁,为护自家长姐,跟长乐公主起冲突,吃什么亏了。 找了个由头,皇帝拉着自个儿的连襟,来凑热闹。可还没走到跟前呢,就看到姜晏宁已经把长乐公主气得直跳脚了。 皇帝也乐呀! 身在皇帝之位,要顾全大局,自然要收着性子。尽管他给出了不少的补偿,但长乐总以一副寡居无助的可怜相做要挟。 心中虽有不满,也不好明着表态。 现下小宁儿倒是帮他出了一口恶气,心里那个痛快啊!他就觉着,真没白疼小宁儿,有气她是真不憋着! 可陆司昀仍旧担心,长乐公主会不会给姜晏宁使绊子,宁儿心思单纯,恐怕... ... “姜晏宁!”长乐公主大喊一声。 引得姜晏宁回过了头。“干嘛!还想吵架啊!” 长乐公主被她一吼,面上有些挂不住,胀得通红,只能气鼓鼓地瞪着她。 半晌,想到一些事情,忽而又奸笑起来。 姜晏宁看她笑得狡猾,知道她没安什么好心。 “姑娘,小公爷的马车已经在等着了。”春喜搀扶着姜晏宁,知晓自家姑娘的性子,生怕自家姑娘吃亏,便想着赶紧带姑娘离开。 姜晏宁想到自家夫君,原本一口压不下去的气,也就泄了。 是啊,她已经嫁人了,总不能再给自家夫君惹祸了。“那走吧。” “姜晏宁,你口口声声说你姜家驻守西境时多么威风,那你应该也没忘了,你家与西境那些部族作战时有多艰险吧。只是不知,你家从西境撤出,谁会接替你家去驻守西境呢?” 长乐公主早就听人说起一些往事,便自以为可以拿捏住她,故弄玄虚。 “什么意思?”姜晏宁再度回身。 她觉得长乐公主这话... ...是话里有话。 “唉呦,坏了。”躲在一旁偷听的皇帝,突然意识到不妙,暗暗看向陆司昀。 “你可知,皇兄已经下令,谁会接替姜家继续带兵驻守西境吗?”长乐公主自觉得意,高高昂起她那尊贵的头颅,等着看姜晏宁失魂落魄的惨样。 已经觉得很好笑了。 姜晏宁在脑子里想了一圈,到底谁会接替姜家去驻守西境呢? 看这长乐公主得意的样子... ... 姜晏宁猜到,应该是跟她有关系的人。谁呢? 春喜率先察觉到不对劲,急忙拉着自家姑娘要离开,“姑娘... ...” “哈哈哈,哈哈哈哈... ...怎么,你连你那老相好都忘了?也是,如今你姐妹一个贵为皇后,一个是公府嫡妻,正是得意的时候,又怎么会记得被你抛之脑后的雍、王、殿、下... ...呢?” 长乐公主故意一字一顿。 皇帝抹了把冷汗,悄悄去看身旁陆司昀的表情。 哎呦,乌云密布喽。 这倒霉催的长乐,一句话得罪了一个武力值极高的姜晏宁,和一个心思缜密的腹黑陆司昀。 这勒沁部... ...她想不去都不成喽。 “哦?长乐公主一再提醒我,怎么,是怀疑雍王殿下守不住西境了?”姜晏宁不顾春喜的拉扯,一步步地走回到长乐公主面前。 站定。 一个是娇生惯养,为嫁心爱之人吃了多年苦头却已失势的嫡出公主。 一个是自小习武,跟随父兄在沙场待了三年,立下过战功,杀过敌军的侯门嫡女。 长乐公主的气势瞬间矮了三分。 原以为就此便可拿捏的姜晏宁,突然横生一股杀气,透着那不讲道理不守规矩的劲儿,倒让长乐公主心里没了底... ... “姜... ...姜晏宁,你想干什么,你... ...你别胡来!你敢在这里动我,你,你不想活了?!” “我在这里动你,且不说我阿姐和姐夫会不会保我,我姜家祖辈传下来的战功,我父兄战场立下的功劳,也不会任由我白白受你污蔑,哪怕你是先皇后嫡出的公主。”姜晏宁的底气来自于家人的团结,“再说了,如今我身为豫国公府小公爷陆司昀的嫡妻,你污蔑于我,也该先想想我那夫君和我公爹能不能放过你吧。” 这辈子,她说话都没这么利索过。 “姜晏宁,你... ...” “你什么你!我跟你很熟吗?你可以称呼我为五姑娘,也可以称呼我姜大娘子,别你你你的,找了事又说不出来个四五六,你可真丢脸!” 姜晏宁白她一眼。 什么人呐,就这水平? 她是不是真以为,凭着一个先皇后嫡出公主的头衔,谁都活该让着她了? 至少她姜晏宁不会惯这臭毛病,都是家里宠大的孩子,事儿要是真闹大了,就看谁家保孩子家底更厚实了呗。 “还有,不论是我家,还是雍王,或者是我朝任何哪位武将被派去驻守西境,都必将倾尽全力守护我朝国土,一分一毫拒不退让,庇护百姓以安宁。不论是谁,大家的目的都一样!别拿你那小肚鸡肠去瞎挑唆,你太可怜了。”说完,抬手一勾叫上春喜,“走!跟她磨叽什么呀,我都觉得丢脸了。” “嗯!”春喜被自家姑娘的一份慷慨陈词所感染,顿时间得意又自豪,高声应道。 随着姜晏宁大摇大摆地往宫门口走去。 “瞅瞅!朕就说了,这小宁儿不一般... ...”皇帝叫好,“子煦啊,你家这个... ...厉害呀!行了,小宁儿等着了,你也赶紧回去吧,朕要去看看皇后... ...” 还要把小宁儿今日的话,学给皇后听。 姜家的姑娘,真是个顶个的棒啊。 第84章 一根糖葫芦的代价 想起自家小新妇那嚣张跋扈的样子,陆司昀向宫外走去的路上,忍俊不禁。 长乐公主也是倒霉,想找个好欺负的撒气,谁知道就惹上了整个京城里最不好惹的人。 只是... ...这位长乐公主应是个没心思的,但自从她回到京城,多次向陛下提出奏请占尽好处,总能拿道理强压,令陛下无法拒绝。 这自然也是陛下恼怒她的原因之一。 可陆司昀觉着,这些招数不是她能够想出来的。以她的心性,应该想不出来以道德绑架他人的主意。恐怕她身边有人给出了主意。 “... ...没有啊,咱们出来的急,便也没想着要带。”春喜委屈巴巴地跟在姜晏宁身边嘟囔。 “真没有啊?你再看看啊... ...回去我就给你... ...”姜晏宁和春喜抱团守在马车旁,也不知在嘀咕些什么。 陆司昀眉头一皱,眼底满是宠爱和纵容,轻叹了口气瞧了瞧周围,加快步子走了过去。 “谁知道您怎么就... ...姑爷来了!” 春喜瞧见陆司昀,立刻拉了拉姜晏宁的衣袖提醒,免得她闹出洋相。 陆司昀问,“怎么了?” 姜晏宁本想一吐为快,可春喜在身后拉她,示意她不要说。免得坏了规矩,让小公爷不高兴。 姜晏宁抬头看了看陆司昀,一脸委屈,又把话吞回了肚子里。 她们主仆俩的小动作,自是都被陆司昀看在眼底了的。瞧着姜晏宁一副忍得辛苦的模样,笑了。 “说吧,又想干什么了?” 姜晏宁瞥了眼春喜,拉着陆司昀的胳膊让他凑近些,附在他耳边小声嘟囔。 春喜焦急也拦不住。 “只是... ...这样?”陆司昀诧异。 “嗯!”姜晏宁点头如啄米。 豫国公府的马车行驶到闹市区,忽而在几个摊子前,陆司昀叫停了驾车的百里岳。 随后,从车上走了下来。 立在车旁简单整理了一下,在众人诧异的注视中,走到了背着稻草坯子叫卖糖葫芦的李老伯跟前。 姜晏宁坐不住,从车窗里探出半个身子指挥。 “上面... ...上面那个!那个糖多!” 李老伯一看,这不是姜家的五姑娘吗?以前,没少从家里溜出来,找他买糖葫芦的。 陆司昀抬起修长的手臂,从稻草坯子上面,取下一根,“就这一支吧。多少钱?” 转过身, 将取到的糖葫芦交给了探出身子的姜晏宁,便从腰间取下钱袋子,准备付钱。 “那个!还有那个!”姜晏宁接过了糖葫芦,看了眼春喜,倒是没忘了她的小跟班。 陆司昀依着她,又取了一支递给她。 姜晏宁转手交给了春喜,春喜的小脸瞬间笑开了花。主仆两个的心性都差不多,见着了好吃的便眉开眼笑的,一副贪吃的样儿。 姜晏宁啃了一口,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不行,还得再要一个... ...再要一个!” “还要?吃多了会牙疼的。”陆司昀担心。 “还有司遥的呢!”姜晏宁认真地强调。 好不容易遇着个比她还小的,吃零嘴也没忘了要多带一份。 “那便再多包几支吧。”陆司昀无奈摇了摇头,掏出银子送到了李老伯手上。 “哎呦... ...用不了这么多的,一个铜板一支。”李老伯诚惶诚恐地看着手里的碎银子。 他摆一年的摊子,也挣不了这么多呀。 “我家大娘子贪嘴,若是哪天想吃了,又忘了带钱的,您照样给她... ...我来给她付钱就是了。” 陆司昀觉着,像今天这样的情况定不是少数。怕是哪天又忘了带钱出门,想吃吃不到,那可就... ... “... ...五姑娘真是命好... ...哎呀,如今也该称呼姜大娘子了,大娘子得您这样一位郎婿,真是有福气啊。”李老伯笑说。 姜晏宁打小就吃他的糖葫芦,他也算是看着姜晏宁长大的。还曾想过,以五姑娘这样的脾气和心性,将来若是嫁了人,只怕是要吃些苦头的。 如今瞧着,小公爷既宠着她,也惯着她,她那脸上的笑容与从前一般无二,好像是没什么变化。 但... ...百里岳就不这么想了。 车里的大娘子吃得开心,就连春喜抱着根糖葫芦,坐在车前橼上也吃得忘我,摇晃着双腿别提多得意了。 唯独百里岳,小心地拎着几根用油纸打包起来的糖葫芦,跟在拉车的马儿一旁走着,生着闷气。 自家公子也太宠着大娘子了吧。 事事依着,事事顺着也就罢了,如今连大娘子的贴身丫头,地位都比他高了。 这样下去如何得了? 马车上,姜晏宁一根糖葫芦吃得正香,摇头晃脑的,连嘴边沾了糖都没发觉。 陆司昀只是看着她吃,都莫名觉得心情变得大好,一些俗事被抛到了脑后。 “你连司遥都惦记上了,怎么不问我吃不吃。” 语气有些酸,不知不觉,竟连自家小妹的醋都吃起来了。 姜晏宁突然怔住,嘴里含着一个山楂,酸酸甜甜的,腮帮子鼓起一脸茫然地看向他... ...“可这都是小女孩的零嘴,夫子应该不喜欢才是。” 夫子? 陆司昀抓到了“错处”,眼睛都亮了。姜晏宁这边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陆司昀已经贴了上来,近在咫尺,压住了她的唇... ... 她心里慌得厉害,等回过神来,才觉着不对劲。 嘴里的山楂被抢了... ...“那,那是我的糖葫芦... ...” 胀红了小脸,气鼓鼓的,那又羞又恼的模样着实可爱得紧。 “你又忘了,我是谁?”陆司昀一把将原本坐在一旁的她托起,放在腿上。 姜晏宁吓得待住,忙看向外面,生怕被人知道。 “... ...你,你是夫君。”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陆司昀曲起手指,点了下她的鼻尖,“以后,不许再叫错了。” “... ...知,知道了。”姜晏宁急着讨饶,“放... ...放我下来,被人瞧见了... ...不好。不像话... ...” 小脸愈发通红,烫得很。 “想让我放开你,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才行。”陆司昀趁机开出条件。 “好,好好好... ...”姜晏宁哪顾得上细想是什么事,只知道马上就到豫国公府门前了。 如果他们被其他人发现... ...那肯定丢脸死了。 想到这儿,脑袋里什么都思考不了,硬着头皮全都答应了下来。 不由得觉着,“陆夫子”如今... ...好生不要脸。 “这可是你答应的。”陆司昀明知道她会害羞,却还是忍不住故意作弄,心中燥热。 坐在马车前橼上的春喜也顾不上吃了,偷偷听着马车里的对话,羞红了脸,笑起来抖得厉害,却强忍着不敢出声。 “你这是... ...”百里岳看她奇怪,刚要开口。 “嘘!”春喜示意他不要出声,以免打断车里的人。 第85章 求学之路漫漫漫漫漫漫 那天,不消个把时辰,整个豫国公府就传开了。 都知道姜大娘子和小公爷同车归来,马车刚在门口停稳,大娘子红着一张脸就从马车里钻出来了。 头都没抬,一路小跑钻回了院子。 门都反锁上了。 春喜当时就守在一旁,憋笑都快要憋出内伤了。只有百里岳毫不知情,一脸呆怔地惊叹于大娘子的速度之快。 春喜把打包回来的糖葫芦,分去送给朱小娘和陆司遥的时候,朱小娘和陆司遥正巧刚刚听说了此事。 陆司遥关心嫂嫂,还以为是姜晏宁哪里不舒服,就向春喜打听,被朱小娘一把拉了回来。 没多会儿,豫国公从朝上回来,就从家中小厮口中听说了此事。 同秦大娘子说起,“小两口别是闹了什么别扭,你去瞧瞧,宁儿年纪小,别让咱们昀儿欺负了人家。” “你那儿子,你还不了解吗?哪里是什么欺负,就是小夫妻俩的‘情趣’罢了。”秦大娘子不由得感叹,“先前都被他给骗了,真以为他性情寡淡不近女色呢,如今瞧见了宁儿,就跟那狼瞧见了肉、狗瞧见了骨头一般... ...没命的啃。” 国公爷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了,颇为得意,换好了衣裳坐回到一旁。 笑意都从眼睛里溢出来了。 秦大娘子压低了眉眼,捅咕了国公爷一下,悄声道,“你抽空可得跟昀儿说说,宁儿刚多大啊,身子骨都没长开呢,哪受得了他这么折腾啊。让他悠着点... ...” “如今他刚把人娶到手,你让他小心着点儿弄,他哪里顾得上。”国公爷很是了解自己的儿子,这会儿说了,等他看见了人又都顾不上了。“再等等吧,过个三两个月,他自己就知道心疼了。不过,你还是让人给宁儿熬些补身体的汤水,别亏了身子。” 这将来,可是要给陆家开枝散叶的。 “自然,早就准备了。”秦大娘子无奈,这事还用得着国公爷提醒吗。 院子里,莲萃正在交代春喜一些“注意事项”。 例如,下次可不能看着姑娘闹出今日这般笑话,让国公府的人瞧热闹了。 春喜自知理亏,听着不敢回嘴辩驳。 忽而,房内传来一声... ... “啊?!还要学啊!”姜晏宁哀嚎。 “自然要学。马车里... ...可是你自己答应的。”陆司昀坐在那里,提醒着她。 “我... ...可是我哪里知道,你让我答应的是这事啊!”姜晏宁叫屈,反应过来,分明是中了他的圈套。 “噢,那你以为,我会让你答应的是何事?” 陆司昀明知故问,瞧着,姜晏宁的脸就红了。 他还追问,“是何事?” “... ...”姜晏宁羞愧难当,恨不得找个地缝就钻进去,小嘴儿嘟囔着,“真不要脸。” 陆司昀强压心中暗喜。“那明日,可要早些起,乖乖上课... ...” “早些起?!”姜晏宁一听,就噘了嘴嘟囔,“又不让睡,又让早起,这日子怎么过啊... ...” 陆司昀当下反应过来,也是低头清了清嗓子。 抬起头又看见姜晏宁一脸的愤愤不平,分明是将他当作了无良的剥削者。“... ...倒也不必起太早。” 姜晏宁撇撇嘴,嫁了人也躲不过上课的命。 “不如今晚早些去睡... ...”陆司昀面带窘意,含糊不清地提出。 可还没等姜晏宁听清楚。 百里岳就守在门前通传,“公子,国公爷和国公夫人让您过去一趟,三老爷那边来了信。” 陆司昀暗暗叹气,“知道了。” 门一打开,莲萃端着一碗汤候着。“国公夫人让人送来的,说是给大娘子补身子的。” “去吧。”陆司昀让她进去,随后,便跟着百里岳一同去了母亲的院子。 恰逢是陆家那位已故二叔,亡祭的第十二年,依照陆家的规矩,是要办一下的。 前一年年初时候,二叔的妻子岳大娘子因常常梦见亡夫独自一人在山中徘徊。 心中挂怀,担心逝者难安。就带着她的儿子陆司徽,回了趟陆家老宅。 做完一场法事后,陆司徽又陪着母亲到各处寺庙和道观上香,为亡父祈祷,早入轮回。 免得孤魂野鬼难安,四处游荡。 去年秋日之时,岳大娘子终究受不住颠簸,累得倒下了。是三叔一家听闻消息,赶去,把岳大娘子接回了自家照顾。 陆司昀和姜晏宁大婚,岳大娘子本该同陆司徽一并回来的,可身体孱弱难以长途跋涉。 于是陆司徽就同三叔回来,待大婚结束后,又匆忙赶回去照顾母亲了。 姜晏宁也因此错过了,见岳大娘子和那位传说中三叔的机会。 此番三叔来信,是与国公爷商议,关于二叔十二周年祭之事的。国公爷想将此事交给陆司昀来处理,就让人传了话,把陆司昀叫到跟前讨论。 正巧,朱小娘做了些山楂圆子,来探望秦大娘子。“晌午听大娘子说胃口不好,恰好晚些时候,咱们姜大娘子给遥儿送来了些糖葫芦。我便想起家乡有一道小吃,也是以山楂做成,开胃健脾,做来一些给大娘子尝尝。” “亏得你有心了,我就是随口一说,你就放在心上了。”秦大娘子从朱小娘手中接过,浅尝一口,“嗯,好吃!” 说罢,便端来给国公爷尝。“小娘这手艺当真是不错的!” “不知昀哥儿在这儿,不然我就多做些,让昀哥儿带回去给姜大娘子了。”朱小娘省出些钱来,才让人添置了这半兜子的山楂,做了这么一些而已。 再多,着实也拿不出来了。 “没事,山楂虽然好吃,可吃多了也坏牙。宁儿今日吃过糖葫芦了,等改日您再做给她吃吧。”陆司昀回说。 “你是怎么知道山楂好吃的?”秦大娘子笑道,“你从小可是不吃酸的。” 陆司昀微微一怔,忽而想起,从姜晏宁口中抢来的那颗糖葫芦。 面色微红,低头含笑,不言而喻! “咱们昀哥儿和姜大娘子,如今好得跟一个人似的,自是... ...知道了。”朱小娘掩嘴打趣道,笑着。 “也不知是宁儿厉害,还是他从前隐藏得太好了。”秦大娘子笑罢,领着朱小娘到屋里说话。 让国公爷父子俩在外屋里讨论事情。 “我这新得了一块料子,想来想去,最合适给遥儿做件衣裳的了,你给她带回去,让她先瞧着。你来看看,明日叫杜二家的来,她那手艺最好了。” 第86章 学习算术真难啊 “一十九,再加上... ...再加上一个一十七。”姜晏宁照着陆司昀留下的题目,一个字一个字的念出来,生怕错漏了些什么。 转过身。 “一十九!春喜出十个,莲萃,你出九个。还差一十七个... ...我有十个,就还差... ...” “那我帮嫂嫂出七个。”陆司遥上前,帮忙凑了七根手指头,“这就够了吧?” “一二三... ...三十三、三十四、三十五、三十六!是三十六!”姜晏宁数清楚了。 春喜急忙递来笔。 姜晏宁依着三十六将数记上。“下一题是,二十五加上二十七... ...” 春喜、莲萃依次出了十个,陆司遥帮忙出了五个,凑够了前面的数。看着大家伸出来的手指,姜晏宁低头算上自己的十个手指头... ... 这也还差着呢呀。 “要不,也算上我的十个?”朱小娘见她们这么为难,主动站出来。 就算再加上朱小娘的十根手指头,也还差七个呢!... ...于是,姜晏宁可怜巴巴将目光望向了秦大娘子。 秦大娘子叹了口气。 “哎,罢了,我再给你凑七个!” 说完,伸出七根手指来。 “够了够了,这下够了!嫂嫂快数。”陆司遥偏帮着嫂嫂,眼见数够了,催着让赶紧数清楚。 “一二三... ...五十、五十一、五十二!” 数清了,五十二个!一群人忙活着张罗纸笔,帮她计数。 下一题是二十九加上三十三,六个人又不够了,秦大娘子就把向妈妈叫了进来,帮忙凑手指头。 等到国公爷从外面回来,远远的瞧见凉亭这边密密麻麻的挤了十来口子,“嚯... ...这干嘛呢?拜年也没见这么热闹啊!” 连个帮忙更衣奉茶的小厮都没了,前院里的人都挤在了一处。 “一百零九,一百... ...不对,还少八个!”姜晏宁掰着手指头着急。 就听陆司遥她们帮忙喊,“还少个人,再叫个人来。快去,再叫一个。” “这怎么了?”国公爷挤了进来。 “还不是你那儿子,出个题,难为得新妇把一家人的手指头都算上了,还不够!”秦大娘子念叨着,“正好,差八个,你拿八个出来,这不就够了。” “够了够了,嫂嫂快数。” 在众人一片“快数快数”的呼声中,姜晏宁一一点清,公布结果,“是一百一十八!” 众人好似齐心协力完成了一件大工程,顿时欢呼沸腾像极了过年! “... ...不然,把后院里做粗活的也叫过来吧,等下又该不够了。”朱小娘担心,这数越来越多,家里的人都不够用了。 等下就该去亲家那借人了。 “这叫个什么事儿。”秦大娘子抱怨,“数个手指头,一家人都不够用的。” 姜晏宁听着自责,嘟囔着,“婆母... ...不然,就给夫君再抬两个姨娘进门吧。” “什么话!”秦大娘子佯装气恼,小两口新婚,为了数个手指头,再立两个小娘?“传出去不得让人笑死... ...过两日,我去瞧瞧,不行的话就给你公爹抬两个小娘进来。” “嘿。你娘俩倒真是一家的!” 国公爷险些气吐血。 秦大娘子着急,“那有什么办法,这数越来越大,都是你那儿子出的破题目,把我们宁儿难为成什么样了!一家人的手指头都不够数的了。” “如今刚算到百,一家人的手指头就不够了,哪怕你再抬十七八个小娘进来,一个小娘也就十个手指头。这要算到千,还是不够啊。”国公爷重重叹了口气,“罢了!我去给他三叔写封信... ...他家里人多!” 一家人纷纷认同。 不到半日,陆司昀还没从宫里回来,这趣闻就已经传到了宫里。 皇帝在听人说完后,乐得直不起腰来。“还得是小宁儿啊,这陆家人倒也是宠着她,全都伸出手指来让她数。” 稍后又迫不及待地把这事一五一十的学给了皇后,姜晏宛刚听完脸就黑了。 等皇帝睡下,才悄悄同云凝说起,“你找人递个消息到豫国公府去,告诉宁儿,明日我要见她。” 翌日,陆司昀陪同皇帝一大早就去了城外,巡视良田。 姜晏宁心虚地进了宫,等在阿姐寝殿外不敢进去。不知阿姐把她提溜过来,是不是又要训话了。 姜晏宛在看过宁儿最近功课后,脸色阴沉得更厉害了。 “啪”地摔在桌子上,“她在外面了是吧?!让她给我进来!” 云凝走到殿外,“五姑娘您就别躲着了,皇后娘娘让您进去呢。” “... ...云凝姐姐,又是什么事啊?阿姐又生气了?这一次我可没闯祸,我是真真无辜的!” 她堂堂五姑娘,也有怂的时候。 难道是长乐公主告状了?! “您进去就知道了!”云凝又好气又好笑。 把姜晏宁带到殿内,云凝就退了出来,瞧了瞧春喜和莲萃,“你们两个跟我来一下,我也有事要跟你们说一声。” 春喜不安地望向莲萃,逃也逃不掉,只好随着莲萃一起,跟在云凝身后走向偏处。 “阿姐... ...我真没闯祸。”姜晏宁小声哀求,不知道是谁又在背后告状了。 依她往日的经验,这个时候是绝对不能乱说话的。不然极容易中招... ... “你呀!” 姜晏宛本想把她叫进来训一顿,怪她怎么那样大意,在婆家出了丑,如今都传到宫里来了... ...却还不自知。 可一看到小宁儿的脸,那些话就说不出口了。 在心里纠结了半天,只关心地问出了一句,“陆家人对你好吗?” 姜晏宁点头,“好呀。” “你自小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也怪我们,把你保护得太好,也不知你是真觉得他们对你好,还是误把人家的客气当成了好。”姜晏宛心疼。 同样的事情在她听来,那么快就传入了宫中,别是陆家人有意为之。 国公爷和国公夫人是个心善的,但是否真的能够容忍小宁儿的性子,也让她很在意。 “公爹和婆母真的对我很好。”姜晏宁没听到训话,松口气,厚着脸皮就凑到阿姐跟前了,抱着阿姐的胳膊耍赖。 “那其他人呢?我听说国公爷身边还有个小娘。”姜晏宛细细问起。 “朱小娘?朱小娘对我也很好啊,还有朱小娘的女儿司遥,她们对我也都特别好。”姜晏宁说。 姜晏宛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下,看样子,应是没有人刻意为难她才是。 “那就好,你凡事都要留个心眼,豫国公府那样的门第,说话做事都要小心,不要由着性子让人抓住了错处... ...若当真留下了什么错处,被人为难了,也不要怕。不论什么事都要告诉我,有阿姐替你撑着,便是国公府也不能欺负了你。” 第87章 新妇的规矩 “... ...这些是我在宫里得了的赏赐,平日里也用不到。你们拿回去分分,留着用吧。” 云凝将往日得来的赏赐,分给了春喜和莲萃。 “云凝姐姐,这... ...这不好吧,您还是自己留着用吧。”春喜很是紧张。 “我在宫里跟着皇后娘娘,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赏赐,以后也会再得,你们刚跟着五姑娘到陆家,尚不知陆家水深水浅。咱们五姑娘虽然大方,银钱上从不在意,但在人情世故上难免有不周全的地方,你们私下里也得替她打点好了,莫让那些闲来无事的乱嚼舌根。” “是。”莲萃应声。 “可是... ...”春喜一直都有点惧怕云凝,就像自家五姑娘惧怕二姑娘一般。 “我们同两位姑娘一起长大,两位姑娘待我们如自家姐妹,五姑娘若能在国公府待好了,二姑娘也放心些,我也跟着沾光。”云凝拉着她们的手叮嘱,“你们记住,我们就是跟着姑娘们的,只要姑娘能过好了,自然也有我们享福的时候。” “嗯!”春喜和莲纷纷应道。 姜晏宛把姜晏宁拉到身边坐下,“陆家的二叔十二周年祭,按着他们家里的规矩,是要办一下的。过些时候,陆家的二婶、三叔都该回京了,一大家子人,突然冒出那些个亲戚,你这位新妇总是要应酬一下的。” “我知道啊,夫君已经同我说过了。”姜晏宁此时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没心没肺地应着。 而姜晏宛早就预料到了,“我是说,你想好该怎样应对了吗?” “... ...” 一句话,问得小宁儿答不出来了。 倒没想过该怎样应对,就是... ...就是跟家里寻常来了亲戚那样,见招拆招呗。 “豫国公府势大,办事的时候,各方的亲戚都是要来的,那些平日里巴结不上陆家关系的远房亲戚,也难免要来凑个热闹。你是新妇,不好闹出些什么,该摆架子的时候要摆架子,该隐忍的时候也要隐忍。” 姜晏宛十分担心,宁儿会在那样的情况下吃亏。 “... ...噢。”姜晏宁应着。 阿姐说了那么多,她就噢了一声,算是知道了。 但姜晏宛总是要把话多叮嘱一些的,“旁的那些亲戚,倒也无所谓,仗着你娘家和婆家的势力,也没人会触你的霉头,平白找些不痛快,无非是跟你说一些客套话、恭维话。” 那当然没什么不好应付的。 姜晏宁憨憨一笑。 “倒是小公爷的二婶、三叔一家。”这才是姜晏宛最担心的,“他们都是陆家直系的亲戚,尤其是女眷,总要拿乔摆个谱,还有的,可能会给些下马威,给你立立规矩。” “那我不听就完了。”姜晏宁不在意。 只觉得还能像从前一样,听着不舒服的话,不听就是了。 可如今便是不能! 姜晏宛气急败坏,戳了下宁儿的脑袋。“... ...那些长辈不会明着说,八成都会借着礼物来挑茬。我问你,若是陆小公爷的二婶,当着你婆母的面送你一件摇钗,你当如何?” “自是谢谢啊。” 姜晏宁觉得阿姐实在担心太多,这点礼数她还是有的。 “笨!”姜晏宛就知道会是这样。“她若送你摇钗,必是要挑你的规矩,嫌你不够端庄持重,要让你多学学规矩。你需得心里有数,到时候听了难听的话,才压得下火,知道该怎样回长辈的话。” 那步摇怎是一件“礼物”,不过是借着“礼物”的名义,送出的“规矩”罢了。 如果宁儿连这些都看不破,胡乱谢过,难保不会听人家更难听的话。 姜晏宁茫然了,从未想过一件首饰背后,竟然还有这么复杂的心思。 但愿... ...那位二婶可千万不要送她什么礼物才好。 被阿姐好一通说教,突然觉得家里要办大事,反而心累的很,真害怕陆家的那些亲戚,万一嫌她不够好可怎么办... ... 往宫外走的路上,就在忍不住的唉声叹气。 春喜和莲萃跟在身后,还以为是被皇后给教训了,也不好立刻就出声安慰。 还没走到宫门前,远远就瞧见国公爷等在马车边上,见着了她还挥了挥手。 姜晏宁打起精神,走到公爹跟前。 “怎么垮着一张脸啊,又被皇后训话了吧。”国公爷听到消息,说是姜晏宁被皇后请到了宫里说话,就猜到会是这般了。 公事结束,让人探听得知姜晏宁还没出宫,就等在这里,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晏宁心事重重,都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才好。 “走,公爹带你吃好吃的去。” 国公爷招呼姜晏宁上车,随后回到自己车上。 西街口有一家卖馄饨的摊子,摊主是一个六十多岁的婆婆,每天出摊就支上几张桌子,守在炉灶旁一边包一边煮。 国公爷熟门熟路地带着姜晏宁来到摊子上。 “云婆,下几碗馄饨。” 等着馄饨的功夫,也不再问她们姐俩说了些什么,只跟姜晏宁讲起陆司昀小时候的事情。 说到陆司昀少年老成,心思莫测,连他这个做父亲的都猜不透。“... ...可自从有一年,昀儿独自进宫赴宴,回来后就魂不守舍的。问他什么,他也不说... ...他那张嘴啊,只要他不想说,撬都撬不开。我就让人去打听,宫宴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说话间,云婆把馄饨端上了桌子。 国公爷还亲手给姜晏宁递了汤勺,教她怎么调好吃,姜晏宁也随着国公爷的样子,舀了些云婆自己酱的菜丁放进汤里,搅匀。 尝了一口。“真的好吃啊!” 国公爷很是得意,这一口可是他的秘密,有时候从宫里出来,路过摊子都要吃上一碗再回去,连家里人都不知道。 云婆又添了几碗到隔壁的桌子上,招呼陆家的小厮和春喜莲萃去吃。 国公爷接着讲说那些趣事,“后来,我就听说当年那场宫宴,你也在... ...只是你当时年岁太小,谁能想到,后来你就成了昀儿的新妇。哎呦,那小子之后还跑你家去教你们功课,我就觉着,他肯定没安好心,这不... ...” 爷俩说说笑笑的吃完。 姜晏宁明显开心多了,国公爷一抬头... ... 嚯!又吓一跳! 陆司昀不知从何时开始,就站在路边看着他们。“自己偷吃小食就罢了,还要把我娘子带坏了吗。” “你来的正好。”国公爷吃饱喝足,站起身来,擦了擦嘴和手,走到马车旁。“出门急,忘带银子了。你付钱吧。” 第88章 家人的思念 一回到房里,姜晏宁就在梳妆台上发现了一个小盒子。 问了春喜,春喜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 春喜说,“怕不是小公爷送给大娘子的吧。” 是夫君送的? 姜晏宁迟疑了下,好奇盒子里到底会是什么东西,就手便打开了... ... “这是什么啊?”盒子里不是什么首饰物件的,只是一根根长短粗细大致一样的竹签。 就连春喜也愣住了,这算什么礼物啊。 主仆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绞尽脑汁都没想出这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恰好此时,陆司昀也回到了房里。 春喜识趣,退到一旁。 陆司昀见她已经将东西拿在手上,说道,“原来你已经看到了。” “这是送给我的?”姜晏宁问。 “是。”陆司昀应声,转身坐了下来。 “做什么的?”她懵了,端着盒子走到陆司昀跟前,不明白这能做什么用。 春喜接过门外递来的茶水,低着头送到小公爷手里,又退回到门边。 “替代手指,帮你算术的。”陆司昀接过茶水抿了一口,表情有些勉强。但他并未多言,只是将茶盏放在了一边,接着说道,“这里面,我让百里岳削了四百根,足够你现在练习算术用的了。等你掌握了技巧,自然也就用不上这些了。” “这些... ...都是百里岳亲手削的?”姜晏宁回想起来,难怪总觉得,这两日百里岳怪怪。 总是一副怨气很重的样子,就像那死了四五百年的老鬼,突然从井里爬出来似的。 想到这儿,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四百根,每一根长短粗细都要差不多一致,还要磨得平整圆滑,没有暗刺。 着实不易。 她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收好。 万一打翻了,撒一地,就怕百里岳会突然冒出来,幽幽地说上一句“我好冤啊”。 “这茶水有什么问题吗?”姜晏宁留意到,陆司昀放下的茶盏,和那微微蹙起的眉头。 便端起试了一口。 顿时,舌尖一股涩意,苦得打了个激灵。“哇!怎么会这么苦啊?!春喜,这怎么... ...” 春喜急忙上前,倒了些房里早就备好的清水,呈给姜晏宁漱口。 解释说,“奴婢实在不知,这茶水是后院里弄好了,送来的。” 一听是后院送来的,陆司昀心中明白了个大概。 他伸手将茶盏取回,放到跟前。“那应该是特意给我准备的。” “啊?”姜晏宁糊涂了。“你爱喝这苦茶?” “倒也不是,应是今日回来得尚早,母亲在提醒我... ...苦茶败火。”陆司昀心中如明镜般清醒。 又无奈又可叹。 母亲的用心良苦,他自然知晓。 姜晏宁还是没懂,楞楞地望着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娘亲给自己的孩子,准备如此苦涩的茶水。 败火? “我晚上邀请了一位同僚在外面用饭,你去母亲那边吃吧,朱小娘和司遥也在的。”陆司昀转开了话题,说起晚些时候的安排。 不忍留她独自在院中用饭,又想到她若与母亲单独一处,恐怕不太自在。便邀请了朱小娘和陆司遥作陪,女眷在一处也能轻松些。 近日朝中颇多事务,他受新皇倚仗,故而忙碌了些,只想着等事情忙完了,便可以多陪陪自家娘子了。 “待我忙完了这两日,我便带你去吃你喜欢的炙羊肉。” 姜晏宁与秦大娘子一处用饭,朱小娘和陆司遥坐在对面。 初时有些尴尬,不过等饭菜上了桌,大家慢慢地聊起来,自然也就都不那么拘谨了。 她们说起国公爷和陆司昀近来公务较多,还说起大宅外面的变化,哪条街上新开了哪个铺子。 新皇登基,许多旧俗都要依着规矩做出调整,又说到宫中嫔妃人数单薄,新皇膝下尚无嫡子。 众大臣上书请谏,让陛下为了延续子嗣一事广纳后宫... ... 宫中新纳了一位杨妃,其父乃是工部尚书,也是前朝老臣了。杨妃得势,以其父为首的一众前朝的旧臣,纷纷投靠于新皇。 “尝尝这鱼。”秦大娘子加了块鱼肉,放在碟子里,送到姜晏宁面前。笑说,“这可是小娘最拿手的了,在厨房里忙活了一下午呢。” “多谢婆母... ...多谢小娘。”姜晏宁尝了一口,简直惊艳了味蕾。 鲜嫩的鱼肉,一口咬下去嫩到流汁,味道鲜而不腻,还有一股淡淡的甘甜。 “喜欢吃,便多吃些。”朱小娘瞧着她愿意吃,终于松了口气。 “嫂嫂尝尝这个,”陆司遥说着,托着手腕,将一个大丸子夹到了姜晏宁面前的碟子里,“清炖丸子,也是我小娘最拿手的。” 清炖丸子? 这... ...这么大!? 姜晏宁的眼睛都瞪圆了,这一颗大丸子比她的拳头大了好几倍。 碍不过司遥的极力推荐,上嘴咬了一口。 顿时! 一股鲜香在口齿间炸裂!浓郁鲜美的汁水里,似乎没有想象中肉糜的腻,反而,充斥着一股清香。 “好吃!这... ...这么大的肉圆子,竟然一点儿都不腻,还有些酸酸的,香香的味道!”姜晏宁震惊了,“小娘好厉害啊,这也太好吃了!” 朱小娘冷不丁地被她这样一夸,脸都红了。 自谦道,“哪有这么好啊。” “怎么不好了,特别好呢,连宁儿都说好了!”秦大娘子也不遮掩对她手艺的羡慕,“朱小娘的手艺在京里,绝对是数得上的。” “小娘,你的手艺太好了,要不然你也教教我吧。”姜晏宁心血来潮,突然想跟着朱小娘学习做菜。“不如,就明日?” “明日?” “是啊,明日开始,先学一些简单的。”姜晏宁觉着,这样一来就不用被逼着去学算术了。 “也好,明日便可尝尝咱们新妇的手艺了。”秦大娘子表示支持。 襄南侯府。 “大娘子,时候不早了,该回去歇着了。”钱妈妈搀扶着曹大娘子,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朝榕苑。 曹大娘子望着朝榕苑里点了灯的房间,突然欣喜,“这是宁儿的屋子,可是宁儿回来了?” 钱妈妈循声望去,“是侯爷下令,姑娘的屋子每夜里都要点上灯的。” 曹大娘子的眼睛里顿失光彩,苦笑。 女儿嫁人了,如今在别人家里生活,又怎么会突然回来呢。 她既盼着女儿回来,又担心女儿真的回来。 “大娘子。”钱妈妈瞧着心疼,捂着曹大娘子略微冰凉的手劝道,“大娘子放心吧,咱家姑娘在豫国公府过得好着呢。前些时候皇后娘娘还让人送了消息回来,说是见过咱姑娘了,一点儿都没瘦,身上哪儿的都没磕着碰着,脸上也是笑呵呵的。” “那丫头自小就没良心,走了... ...也不知道想家的。”曹大娘子落泪,白白养大的闺女,就这么被人家拐走了。 “大娘子,可不敢这么说。姑娘大了总是要嫁人的,到了别人家里,过得好了不想家,本就是福气。若日日惦记着回家,那日子可没法过。”钱妈妈劝着。“您如今有孕在身,可不能哭啊。走吧,老奴扶您回去休息。” 钱妈妈搀扶着曹大娘子刚走,朝榕苑里就闪过一道影子,姜侯从树后钻了出来,看着昔日闹腾不休的院子,也没想到突然冷清下来,心里会这么难受。 第89章 手艺 一大早,国公爷打着哈欠,秦大娘子为他系上衣带,唇边带笑。 “今日可早些回来,新妇要同小娘学习手艺,准备给咱们露一手呢。” “噢?”国公爷立马来了精神,“你是说... ...宁儿要学做菜了?” 秦大娘子点头,其实也想象得到,宁儿在厨房里忙碌,那措手不及的样子。 国公爷憨笑不止,甚是欣慰。“如今也能吃上儿媳妇亲手做的饭菜了,好,真是好啊!” 朝上因江南水患一事,争执不休。 因水患问题,导致上万百姓流离失所,数百亩良田被毁,以种田为生的农民眼下没了生计。 多少人吃不上饭,逼得落草为寇,打家劫舍。 恐怕如此下去,不利于长远的稳定。 而豫国公主张救济百姓为先,只有人人都能吃上饭,就能减少矛盾。 之后着重治理,为他们安排生计。 而以姜侯为首的一派则认为,应当优先平乱,否则乱民见烧杀掠夺有机可乘,会有更多的人加入,吃亏的还是百姓。 二人为各自主张争论不休。 直至下朝。 “... ...文官懂什么,文官自然觉得吃饱喝足最重要,以为只要吃饱喝足了,就不会打仗了。”姜侯高声呼喝。 “吃饱喝足了还打仗,那也都是你们武将搞出来的麻烦。”豫国公不肯退让。 在各自拥护者的推动下,他们在宫门前辩论不休。甚至等到其他大人逐渐撤离,还在暗暗较劲。 “文官总觉得,吃饱了饭就天下太平,殊不知有些人吃饱了也要惹事。尝到了甜头,就想要更大的甜头!”姜侯说。 “别人如何我不知道,反正我就觉得,有饭吃就是好。”国公爷故意气姜侯,“还得是儿媳妇亲手给做的,哎呀,那可是心满意足,还有什么好争的。” 儿媳妇? 姜侯脸色突然就变了,“什么意思?你是说... ...宁儿?” 宁儿给他们做饭? 怎么可能! “你不信?”豫国公得意坏了,瞧着姜侯这吃瘪的样子,就知道他没尝过亲生女儿的手艺呢。“也是!你又没尝过... ...我家那新妇可真是懂事呢,整个京城里不见得能找出第二个这样的!哎呦,可是了不得呢!她见我这些时日辛苦,就跟我说,要亲手给我们做一顿饭菜,我这公爹心里可真是感动啊!你体会不到吧!嘿... ...” 气死你。 “算了吧你,还做饭,就她那手艺,不把你家厨房炸了就算好的了。”姜侯实在不信,这是自家闺女说出的话,就她? 多大的自信啊,她进厨房!? 可见这豫国公府,是不知道她的破坏力啊! “你就这么说吧!我知道,你就是嫉妒我!可惜啊,如今是我家的人了。”国公爷那个显摆啊,得意啊!“我这儿媳妇哪儿哪儿都好,诶,就是这么气人,我的命怎么就那么好啊?白捡了个比自己闺女都知道心疼人的儿媳妇。你说是不是啊?” “... ...做饭也好?”姜侯都糊涂了。 难不成,自家闺女真的改头换面了? “好!可好着呢!” 国公爷还没尝到手艺,心里就已经狠狠夸了一遍了,就连到时候要怎么夸,词儿都想好了。 “那不行。”姜侯一听,更不服气了,对着自己牵着马的小厮说道,“你回家报个信,我今天去国公府上用饭。” 说完,撂下自己的马不管了,一头钻进了豫国公的马车。 豫国公一看,“嘿,你给我下来!” 两个年过半百、一向稳重的老人家,同乘一辆马车,从宫门前又争到了国公府。 闹闹嚷嚷地下了车,进了大门。 听说姜晏宁亲自下厨,陆司昀也早早回了家。 一大家子... ...围绕在桌前,惴惴不安地等着上菜,国公爷和姜侯互看不顺眼,都憋着劲儿。 陆司遥守在门前,瞧着后院一会儿冒一阵儿黑烟,百里岳提着水桶就过去了。 一会儿又冒了一阵儿黑烟,百里岳提着水桶又过去了,来来回回地跑了六七趟。 那边做着饭,这边在不停打水。 院子两边都是闹哄哄的,热闹极了。 秦大娘子坐不住了,几次想要起身去看看,都被拦了下来。 好不容易... ... “来了来了!”陆司遥欣喜若狂,站在门口说道。 春喜将第一道菜端上了桌子。 原本还在较劲的国公爷和姜侯都停了下来。 “这一定是新菜式,瞧着,像是... ...故意弄成这样的,外面这一层肯定是要剥开的,然后好吃的在里面... ...”国公爷强行解释。 姜侯瞧着那一坨黑黢黢的东西,“这是炭吧... ...” 等到一桌菜终于上齐。 大家围坐在一起,却没人先动筷子。 炖的那一盆鸡肉里,汤水上浮着几根鸡毛,分外明显... ... 姜晏宁不好意思的起身,将鸡毛捞出撇净。“刚刚撇过了的,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有鸡毛... ...” 姜侯喃喃道,“噢... ...这是撇过的呀?” “撇了好几次呢!”姜晏宁嘟囔,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哪儿飞进来那么多鸡毛。 “姜侯!请!”国公爷眼见姜侯看了过来,说时迟那时快,立马邀请姜侯先尝。 “... ...”姜侯看向国公爷,眼里都有杀气了。 随后,夹起一块黑黢黢的“炭”送到国公爷碗里。“你不是有福气吗?命好!摊上个好儿媳!” 你再显摆呀... ... 国公爷怔住。 “一起尝尝吧。”秦大娘子见场面有些收不住了,生怕姜晏宁受到打击,便站出来维护,“宁儿也忙了一天呢。” “是啊,都尝尝。”朱小娘附和。 于是,大家各自下筷子夹了一些自己能勉强接受的食物,朱小娘夹了块鸡肉,刚放在嘴里咬了一下... ... 能清楚感觉得到,她整个人都暗淡了。 秦大娘子问,“如何?” “... ...”一向谨小慎微的朱小娘,晃了神儿,半天说不出来话,直等到深呼吸调整了好久,“这鸡,死得实在有点儿冤了。” 陆司昀抿嘴浅笑。 国公爷在姜侯一声声催促中,下定决心,夹起那块“炭”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顿时一瞬上头,他捂着前额低下头来,强掩着痛苦,维持着五官不扭曲。 “还命好不?”姜侯问。 “... ...我想我爹了。”国公爷痛苦哼唧,热泪盈眶,声音是从喉咙深处里发出来的。 他老人家走的时候,要是吃上一口,八成就能气得活过来了。 “姜侯不是来尝女儿手艺的吗,您也吃啊!” 说着,国公爷夹了块锥形不明物体,直接塞到姜侯嘴里。 姜侯咬了一下,就激动得颤动不已了。 边塞十余年,都没这会儿命苦。 眼含热泪端起酒杯敬国公爷,“亲家,我对不住你呀!” 第90章 将相和 姜晏宁辛苦忙碌了一天的晚膳,在大家一致的同意下,匆匆结束了。 坐回到前厅里,吃着朱小娘亲手烹制的茶点,喝着茶水,两位老爹犹如劫后余生般怅然。 关于以后要不要再让姜晏宁下厨一事,全家达成了一致的默契。房子虽然没被毁,但是人... ...实在是遭不住了。 “我的个天爷呐。” 秦大娘子把姜晏宁叫到跟前,亲手帮她擦拭脸上的污迹,近距离闻着有股怪味,细嗅之下找到了原因,揪出她头上的一撮头发... ...“这怎么还烧到后脑勺上去了?” “嗯?”姜晏宁一脸懵,摸了摸那撮头发,揪到眼前,还真是... ... “也就是你娘亲现在在家里养胎,不然听说了你这些壮举,你可又得回去跪老祖宗了!”姜侯脸上青一阵儿红一阵儿的。 他年少时曾以八百将士迎战西境六千大军,都没有过怕的时候。但亲生女儿的一块“炸鹿肉”,差点送他见了阎王! 养胎?! 姜侯无意的一句话,顿时让整个厅内鸦雀无声,沉寂在深深的震惊之中。 秦大娘子回头看向姜晏宁,诧异,“你阿娘真有孕了?” 姜侯缓过神了,突然发现陆家人尚不知情。愣了,问姜晏宁,“你没说啊?” “我没说啊!”姜晏宁也愣了。 上次回去,她被特意叮嘱过不能说的。 这下好了... ...全都知道了。 一片沉默。 姜侯缓缓对她交代,“回去... ...别告诉你娘是我说的... ...就说是你说的!” 国公爷忍俊不禁,扑哧笑出声来。 觉察到失礼,忙作遮掩。“亲家,喝茶。” 朱小娘趁着月黑风高,端着那一盆几乎没动的汤羹来到后院。寻着个僻静的角落,挨着墙根徒手挖了个坑... ... “小娘!” 陆司遥在厅上没见到小娘,找了出来,隐隐约约瞧见有个人影,鬼鬼祟祟的在墙根底下,不知道做什么。 寻过来才发现,正是她小娘。 朱小娘被吓了一跳,捂着胸口坐在了地上。 “小娘!你怎么了... ...”陆司遥急忙跑过去,扶起小娘,瞥见那一汤盆里的东西。 这不是嫂嫂炖的鸡肉吗。 “... ...我当是这鸡活了呢!”可把朱小娘吓得魂儿都要丢了。 “小娘,你这是在做什么呀?” 陆司遥瞧着小娘将一整盆炖鸡肉倒进土坑里。朱小娘又仔细地将土埋上,双手合十,虔诚拜祭。 陆司遥看傻了眼。 “生做个禽畜本就可怜,又被做成了这般... ...‘不太好吃’的样子,遭人嫌弃。我是担心,它万一心生怨恨,再托做个冤魂野鬼的回来... ...”朱小娘担心得厉害。 怕这鸡回来报仇,所以趁着大家没发现,悄悄葬了它,求个心安。 陆司遥也被朱小娘拉着,拜了拜这“鸡大人”,求它早死早托生,可不要被怨念困在了宅子里。 朱小娘素来自信的手艺,没想到在教了姜晏宁后,深受打击。 厅里,秦大娘子把姜晏宁带了出来,由得男人们说话。 豫国公和姜侯又因为赈灾一事,争执起来。 “... ...平乱是很重要,可是赈灾更加重要。不然,你就算把那些山贼流寇都杀了,这流民百姓可还是饿着肚子呢呀!” 国公爷一拍手,极是无奈。 “可若是不平乱,你赈灾,送去的粮食就能到了百姓手里了?层层搜刮不说,再来些流寇强抢,那可就不只是丢粮食了。那些个流寇都是亡命之徒,肯定要杀人的!”姜侯道。“赈灾的粮食,那只有切实到了百姓的手里,吃进百姓的肚子里,顶了饿... ...那才叫赈灾!” 国公爷道,“物尽其用,人也要尽其用才行,朝中拨下去的赈灾粮,需要经过许多人手,才能到百姓的手里,这中间的每一层,大家都是拼尽全力在做这件事的。” “有些事,不是光拼命就能做好的。”姜侯强调,一抬手指向门外,“就比如你家儿媳妇,她搁厨房里也忙活了一天,做得怎么样?难道她没有努力吗?” “... ...”顿时,国公爷认为姜侯说得很有道理。 “我那闺女,当初在战场上抡着把长枪,带着三十个人,她能追着五百西境兵跑,打得人家抱头鼠窜。可你让她做饭,她就是不行!她也用心,但她就不是这块料啊。” 姜侯认真地摆起道理来,“所以啊,什么人做什么事,这都是有定数的,不是你努力就行了,是要看结果的。不适合就是不适合,规矩是死的,你想要把事情做好了,你就得把规矩玩活了。” “那你的意思是... ...” “双、管、齐、下。”姜侯卖了半天的关子,终于说到了重点。“一边平乱,一边赈灾。但这赈灾粮啊,不能过那么多人的手,不然丢在哪儿都不知道。就得找一个既不会贪污,又德高望重的... ...诶,这么一个人,从头到尾押送赈灾粮到百姓手里!” “瞧你这意思,这不就是在点我吗!”国公爷明白了,嘿嘿一笑,指着姜侯笑其狡猾。 这老小子,有话不好意思明说,兜了这么大的圈子。也亏得他费这么许多的心思! 夜深了,姜晏宁送父亲出国公府,挽着父亲的手臂向外走。 “这儿... ...还吃得惯吗?”姜侯担心女儿。 “吃得惯的,国公府的厨子手艺都不错,我从家里也带了几个厨娘过来,朱小娘偶尔也会给添个菜... ...爹,朱小娘的手艺可好了!”姜晏宁笑嘻嘻地回忆着往日饭桌上的美味。 “可有不顺心的?”姜侯又问,“这陆家都是文官,不像咱家。他们文官的讲究多,规矩多,你还受得了吗?” 姜晏宁笑自己阿爹,总是忧心这些有的没的,“爹!放心吧,公爹和婆母待我都很好,没有为难我。” “那就好... ...”姜侯暂时松了口气。 可刚走到门口,又想起了什么。“你平日嘴馋,如今做了人家的新妇,也不好再像往常那般想出去就出去了... ...你要是有什么想吃的,就让人捎个话回来,我想办法给你送过来。” 姜晏宁稍稍迟疑,强笑着,“嗯!” “那... ...”姜侯看了看天色,摸了摸姜晏宁的头发,深深叹了口气。“那,没别的事,你回去吧。爹走了... ...” 说罢,像是狠下心一般,转过身背起手走向了马车... ... 姜晏宁突然觉得,心头像是扎了根刺一样难受。 失落... ... 爹... ...阿爹... ... 第91章 骨肉至亲 朱小娘进门的时候,秦大娘子正在给观音娘娘上香,朱小娘就安静地候在一边。 秦大娘子跪在观音像前,虔诚许愿。 随后,朱小娘上前接过秦大娘子的香,插进香炉里。折身回到秦大娘子跟前,搀扶着秦大娘子起身。“大娘子是在为咱们昀哥儿的新妇... ...祈福?” “唉... ...”秦大娘子叹了口气,回到屋子里坐下。“昀儿头里那两位定了亲的,都落得个那样的下场,昀儿平白落得了个‘克妻’的名声,自打姜家把宁儿嫁过来,我瞧着他们小两口恩爱也高兴。可就是... ...心里始终有个结,生怕,宁儿有个万一。” 于是,不久前她请了这一尊观音像回来,在自个儿的院子里布了佛堂,每日早晚上香。 只盼着老天开开眼,别再折磨两个孩子了。 “大娘子放心吧。”朱小娘宽慰道,“我瞧着,咱们新妇是个有福气的,断不会像那前两位一般命薄。他们俩呀,定能白头偕老子孙满堂。” 秦大娘子原本心中惆怅,听了朱小娘的话,也难得舒展了眉头,笑了。 “大娘子... ...只是,这姜家的曹大娘子如今确实有了身孕,她又是新妇的娘亲,咱家也得表示表示吧。”朱小娘趁着秦大娘子心情好,说明了来意。 还不知道大娘子会有什么样的打算。 只是如今昀哥儿娶了新妇,家中就剩下她的女儿要筹备婚事的了。 她也想表现一下,好给女儿争个露脸的机会。 日后说起来... ...自己这小娘的身份,也不至于太碍女儿的前途。 秦大娘子从她语气中听出了不安,便伸手拉她到跟前坐下。 “你放心,若是要表示,定不会落下你的。遥儿是陆家的女儿,我定会为她寻个好人家,不会亏待她的。” “多谢大娘子了... ...” “你... ...”秦大娘子想了想,递了眼色,让屋子里伺候的宋妈妈把女婢们都带了出去。才开口问道,“过些日子,我想再给你找个大夫瞧瞧。曹大娘子与你的年岁差不多,她都能怀呢,你再好好养养... ...指不定也能再怀个儿子。” 朱小娘面露难色,“我这... ...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怕是,不能了。” 语气里尽是遗憾。 当初秦大娘子抬她进门,就是想让她给国公府多添些孩子,可没想到,只是生下了陆司遥便再没了消息。 膝下只有陆司遥一个女儿。 故而时常担忧,将来女儿无人可依。 秦大娘子也是因为难产坏了身子,不能再生,自然懂朱小娘的无奈。 她轻拍朱小娘的手,予以安慰,“你也别想那么多,顺其自然。给你请大夫,你也看着,药虽苦些,但也是为你调理身子的,也喝着。没有的话咱们不强求,有了就生下来,将来跟昀儿遥儿做个伴。” 朱小娘点头。 窗外月色正好,映着院中柳枝,在窗影上随风晃动,偶有三两声鸟儿鸣叫,自是惬意。 姜晏宁送走了姜侯,往自个儿的院子走,一路上都低着头闷闷不乐。 往日在家中做姑娘时的一幕幕涌上心头,那时笑啊闹啊的,从未想过,会有与家人分开生活的一天。 如今虽也过得很好,但就是少了些什么。 不知不觉间,父亲的头上好像多了些白发,想到父亲竟在一日日里老去... ... 进了院子,抬头恰好看见陆司昀的书房门开着,他的书案正对着院子的门口,闻听脚步声,也抬起头看了过来。 见着姜晏宁,便放下手中书卷走了出来。 姜晏宁定在原地,撇了撇嘴,心里的委屈顿时格外强烈,眼底就挂上了泪珠。 陆司昀走过来,轻轻搂住他的娘子。“怎么了?” “我... ...我想家了。”姜晏宁彻底放开,嚎啕大哭。“我看见我爹,我爹都有白头发了... ...他老了... ...我想家了,我想我阿娘... ...” 春喜和莲萃走出院子,关上了院子的门,静静地守在门外。 “... ...我以前都没有看到过,我以为我爹不会老,可他突然就老了,我都不知道... ...”姜晏宁在见过父亲以后,想家的情绪突然间就达到了最高值。 一下子爆发了。 陆司昀慢慢哄着她,“没事的... ...以后有机会,我常常陪你回去看看,和你的家人团聚,好不好?” 姜晏宁哭到失力,喘不上气来。 陆司昀就抱着她,轻抚她的后背,替她顺气。 她哭到脑胀... ... 嫁人之前从未想过,在家里的那一切,都会变成以后再难回到的过去。 那段快乐无忧的记忆,好像突然间就跟她没有关系了。她也只能靠回忆,去记起那段肆无忌惮闯祸的时光了。 时间不知道在哪一刻偷偷溜走了。 一下子从当前的美梦里醒来,然后他们都长大了,父母也悄无声息地老去了。 哭到后来,她连站直的力气都没有了。 陆司昀就背着她,在院子里轻轻踱步,哭累了,她就睡着了。梦里都是陆司昀的轻声呢喃... ... 陆司遥受命送汤过来。 春喜开了门,她们正巧看见陆司昀背着姜晏宁的这一幕。 陆司遥与春喜对望,不由得一笑。 恰好,国公府的后院传来“叮叮当当”地木工声,陆司昀就把姜晏宁送回房里,给她盖好被子。 又走了出来。“家中出什么事了吗?” “父亲让人把厨房封了。”陆司遥尴尬地回说,“落了锁,家中厨子和厨娘人手一把钥匙,只有... ...” 陆司遥的欲言又止,引起了陆司昀的好奇。 细想了一下,立刻就明白了。 只有姜晏宁,大概再也别想靠近厨房一步了。 足可见,父亲应该需要很多年,才能疗愈这一顿晚饭带来的伤害了。 “我小娘也被打击到了,她一向对自己的厨艺很有信心,可教了嫂嫂一天,现在熬个汤水都要试好几次味道。我还从未见过,小娘如此不自信的。” 陆司遥觉得,嫂嫂做了一次菜,这个家里好像无声无息改变了许多事情。 陆司昀轻笑出声,道,“别担心,我教你嫂嫂算术的时候,也有同样的挫败感。” 陆司遥原本还在担心父亲和小娘的精神状态,听完兄长的话后,立刻就笑了。 又向兄长透漏,她小娘刚刚向秦大娘子问过,嫂嫂的母亲有孕,家中要如何表示。她不明白,小娘为何那样紧张。 陆司昀便邀她坐在院中凉亭里。“自是... ...为了你啊。” 第92章 相守 “... ...既然我与你嫂嫂已经成婚,家中下一个要操心婚事的,就是你啊。”陆司昀说道。 每每提及自家娘子时,总是遮掩不住笑意的。 “我才不要成婚呢!”陆司遥说,“万一要我嫁个我自己不喜欢的,那我这一辈子岂不就只能跟他过下去了。” “你放心好了,虽说你的婚事应由家中长辈做主。可相见之后,你若十分不喜欢,也不会强求你的。”陆司昀大概猜到,这个小丫头究竟在担心些什么。“便是父亲母亲都答应了,兄长也绝对不会任由你的一生被毁掉的。” 陆司遥笑说,“若是到了那时,兄长不管,我便告诉嫂嫂去。” 陆司昀猛的一怔,接着就想到了一个画面。 “兄长在笑什么?”陆司遥不解。 “突然想起,当年陛下求娶皇后娘娘的事了。”他强忍笑意,同陆司遥说起当年,祁王殿下求娶姜家二姑娘的往事... ... “那时候最难过的一关,并不是姜侯,而是你嫂嫂。她觉着自家姐妹受了委屈,是被迫要嫁给当时还是祁王殿下的陛下。提着根长枪守在襄南侯府的正门前,哪个敢上前的,一枪就挑飞了,连着挑了好几个。那些抬聘礼的,就没有一个敢上前了... ...” “那后来呢?”陆司遥听着有趣,急着想知道后来如何。陛下既然娶了皇后,难不成是自己嫂嫂输了? “后来,祁王殿下趁着她不备,一把,就把她按住了,招呼宫人赶紧把东西抬进去。话音未落,你嫂嫂就把祁王殿下给咬了。”陆司昀当时陪同祁王去送聘礼,可是看得真切。“祁王殿下也治不住她,姜家二姑娘出来拦,也拦不住,逼得祁王殿下在姜家门前立誓,说此生,定不会负二姑娘。” 这才得逞。 “可是... ...陛下如今贵为天子,后宫嫔妃众多,虽然对皇后娘娘也很好,却也不是... ...” 陆司遥觉得有些遗憾。 “天子也有天子的无奈,前朝后宫都一样,唯有制衡才能够稳定臣子心意。”陆司昀想着,她或许听不懂这些,便说道,“不过,这也正是陛下惧怕你嫂嫂的原因,他怕你嫂嫂当众揍他一顿。” 陆司遥笑着。 “司遥,不必担心。以后兄长和你嫂嫂,都会是你的依靠,你若是过得委屈,你嫂嫂也定会像当初护着自家姐妹一样,护着你的。”陆司昀不经意间望向房里,眼神之中饱含深情。 陆司遥羡慕极了。“兄长和嫂嫂的感情真好,那... ...兄长是何时喜欢上嫂嫂的呢?” 一句话,问得陆司昀红了脸。 “可是兄长在嫂嫂家教书的时候?”陆司遥一副吃到大瓜的样子,惊觉兄长不为人知的深情,恐怕从很早之前就萌芽了。“还是,更早之前?” “你当真想知道?” “当真!” “那就要从很久以前说起了,有一年父亲病中,正旦里我独自进宫赴宴。本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十分无趣,忽而先皇后从人群里,叫出来一位小姑娘,那姑娘先前吃得快活,满手满嘴的油光就被叫了出来。扑通跪倒,实在有趣。她与周围的一切并不相融,真实又自在,天真烂漫娇憨灵动... ...” 那一天,他就留意到了姜家的这位五姑娘。 初时只是喜爱,而后疼爱、思慕。 受姜侯所托,到姜家为他们兄弟姐妹授课,愈发地开始留意起这个小姑娘来。 可他知道,姜家五姑娘是当时皇后意图拉拢姜家,想要许给雍王的女孩。 恰好祁王有意去争皇位,又对姜家二姑娘起了心思,他就建议祁王去争二姑娘。如此一来... ... 天色渐晚,国公爷盯着木匠封好了厨房,才终于松了口气回到秦大娘子的院子。 秦大娘子想事情出神,一时未察。 国公爷偷偷溜到秦大娘子的身后,“嘿!” “哎呀!”秦大娘子被吓了一跳。轻轻拍了国公爷一巴掌,“多大的人了,让孩子们瞧了笑话。” “你想什么呢,这么认真。”国公爷疑惑。 还从未见过大娘子想事情,想得这般着迷,竟然连他进门都没发现。 “我是在想... ...”秦大娘子心中短暂犹豫,坐到了国公爷对面,“有一件事,我想了很久了。我想从咱们乡下的庄子里,寻个刚出生的孩子,过继到朱小娘名下。” “是她跟你提的?还是你... ...”国公爷怎么也没想到,大娘子会有这样的想法。 “她哪里会提这样的要求!她是什么样的,你还不清楚吗?我只是觉得她可怜罢了,自打生了遥儿以后,便再没了动静。等日后遥儿嫁人了,她在这宅子里就更不安心了。”秦大娘子道,“本是想让她多生几个孩子的,可你总也不过去。你说有儿有女便够了,如今这京中,谁家不是好几个孩子的。” “说那些做什么,孩子再多,不和睦又有什么用。你当人人都能像咱家,像姜家那般?多的是为争家财闹翻脸、老死不相往来的。孩子不在多,他们自己能活像样了,就够了... ...” 国公爷才不在乎那些个虚的。 瞧着如今孩子们都好,就很满足了。 又说,“我本想着,若我走得早了,你就劝她再嫁。哪怕在庄子里寻个普通的正经人,踏踏实实过日子,也好。” 秦大娘子嗔怒,抬手抓起帕子丢了过来。 国公爷趁机躲过去,讨饶道,“这不就是咱俩在这儿说说嘛。如今我这身子骨也算硬朗,八成啊,老天没那么快收我... ...唉,她是可怜。不然就按你说的办吧。” 找个男孩,自小过继到她名下。以后这国公府哪怕交到了陆司昀手里,也自然不会亏待了他们。 想着,如此她心里便也该有个主心骨了。 陆司遥那边,与兄长聊了许多。 回到小娘身边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偷偷溜进门,就看到她的小娘点着灯,在灯下缝补着她的衣裳。 想到兄长所说,小娘苦心为她铺路,心里很不是滋味。虽然她们在国公府里从未受到过苛待,可只要想到,小娘在如她一般的年纪,就被大娘子抬进了门,给父亲做侧室... ... 从未经历过父亲和大娘子那般相濡以沫的感情,也不曾有过像兄长与嫂嫂一样的萌然心动。将大好的青春锁在这小院子里,一日一日地守着她,把日子过了下来... ... 心里就心疼她的小娘。 朱小娘正在缝补陆司遥的新衣,突然,陆司遥从身后抱住了她。“小娘... ...” “怎么才回来,不早了,赶紧睡吧。”朱小娘笑靥如花,一生从未记恨过什么,细细地把日子过得如手中针脚一般,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小娘。”陆司遥抱着小娘撒娇,不肯松手,奶声奶气的。 “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朱小娘摸着她的脑袋,由着她这般使性子。 母女俩的影子映在窗纸上,温馨自然。 第93章 庶女的婚事 “你今日去,可别再同姜侯起争执了。”秦大娘子守在一旁,看着国公爷更衣。备好了润喉的茶水又顺便说起,“争来斗去的,反叫孩子们为难。” “我和姜侯的事,是我们俩的事,跟孩子们如何... ...不搅在一起。”国公爷摆手。 稍仰起头,秦大娘子便上前帮他系好领口的衣扣。他突然回想起昨日一幕,笑道。“别看那老小子是个武将,他那心眼子可不少。他呀,早就想好了要跟我一起去办这事的,但就是扛着不说,非等我接了茬他才一步步引我出来。嘿,还说什么要来尝女儿的手艺,他这,就是借口!” 秦大娘子从这话里,倒听出了不一般的欣赏。 国公爷对于他的这位亲家,也甚是满意。 秦大娘子嗔怪道,“说什么人家来尝女儿手艺是借口,你若不透露给他,他能知道?只怕你这心思也不单纯... ...” 国公爷的心思,又能瞒得过秦大娘子。 国公爷瞧着被秦大娘子看出来了,囫囵一笑便糊弄了过去。 待国公爷和陆司昀出门后,秦大娘子就让孙妈妈叫来姜晏宁。 陆家的女眷们凑在一起,吃着茶水点心,闲话家常。说起近日里的开销,聊起后院的采买... ... “... ...过些时候,家里要办事,人多,采买的量便会比往日多出许多。你们都要留意着,那数量是否对得上,还要东西好啊坏啊的,凡是这期间到国公府来作礼的,都要以好的东西来答谢人家... ...不论人家出身如何、目的如何,能来的都是给了国公府面子的。免得那些个没眼色的奴才,拿不好的东西糊弄别人,坏了国公府的名声。” 秦大娘子叮嘱女眷们。 见朱小娘低头不言语,便问了句,“你可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朱小娘问,“大娘子放心,这两日我便同他们一起,把岳大娘子和三叔的院子都收拾出来。只是三叔家人多,原先的院子怕是不够住了... ...” “他三叔家里不会来太多人的。”秦大娘子细想了片刻,又说,“不然,再把后面闲置多年的畴桐苑收拾出来,留作备用吧。就算三叔家里的人用不上,万一来个客人什么的,当天不便回去,也好方便住下。” “好。”朱小娘应。“我着人去办。” “... ...你,再置办两身新衣吧。你这衣裳都是前两年的了,这两年也没添置新的。国公府要办大事,需得撑撑场面,这钱... ...就到账房去支,要紧着好的弄,别舍不得花钱。”秦大娘子不过是找着由头,想要贴补一下朱小娘那边。 朱小娘恪守本分,自打进门,从未要求过什么。身上这身也是两三年前的了,瞧着怪让人心疼的。 “多谢大娘子。” “大娘子... ...”莲萃疾步而来,手里拿着什么,走到近处向秦大娘子那方欠了欠身,“老夫人,小娘,司遥小姐。” “什么事啊?”姜晏宁问。 “大娘子,宫里送来的帖子。”莲萃将帖子递过来,又向其他人解释,“皇后娘娘要在宫中办拈花会,遍邀了京城里公子贵女们赴约。云凝姐姐特地捎了话来,担心大娘子一人赴约难免孤单,不如邀上司遥小姐作伴。” 邀上遥儿?朱小娘听得眼前一亮。 皇宫里的拈花会,邀京城里的贵子贵女们,无可厚非。只是从前这种活动,并不会考虑邀请高门里庶出的子女... ... 如今,皇后特意提醒,借着担心姜晏宁孤单的缘由,让陆司遥作伴。 秦大娘子与朱小娘瞧瞧递了个眼色。 这便是皇后给陆司遥的机会。 朱小娘了然,心中欣喜,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秦大娘子瞧着也感慨,握着她的手,暗暗用力。 陆司遥虽为公府女,却碍于生母小娘的原因,只能算作庶出。 庶出的女儿没什么好前途,满京城里但凡有些名望的,谁家也不会娶这样的女儿为大娘子。 陆司遥自小虽由亲母小娘照顾起居,但多数时候,一直跟在大娘子身边受教导,学习规矩的。 即是如此,朱小娘也从未祈盼过女儿嫁入高门。 只想着是个条件别太差的人家,能做大娘子,能与郎君白头作伴就好。 若能身家清白,已是最好。 公婆友善不苛待,夫婿品性好,更是十分难得。 生在高门里,虽自小不必忍饥挨饿,但她的命从不只是她自己的命。依附在家族之上,就像是一朵小花长在那棵大树之上,落不落下、何时落下、落于何处... ... 处处都要考虑对家族的影响,行差踏错半步,就成了家族的罪人。 如若只是单单一个骂名,也就罢了。 可因一人祸连一族,将来她的孩子、她孩子的孩子、甚至是孩子的孩子的孩子... ...恐怕都再无清名踏足官场喽。 更别想能够通过科举改变命运了。 作为公府的庶女,陆氏一族不可能任由她嫁去门楣太低的人家。否则连累了自家兄长和远亲、姻亲都抬不起头,反而会遭自家人为难。 门第相当的人家,又没指望能嫁去做大娘子。如果只是嫁到门第相当的人家做侧室,又给自家抹黑,逼得自家人抬不起头。 所以陆司遥的婚姻最是为难。 要么嫁与寒门新贵,但多少有赌的成分。 要么嫁与更高门第的人家做侧室,然,这一条路却是朱小娘怎么都不愿女儿重蹈覆辙的。 再不然,就只能嫁去更偏远的地方,像是陆氏的乡下老家,找个差不多门第的,嫁去做大娘子。 但是乡下环境远不如京城,肯定要吃苦头的,再想回来就不容易的。过个二三十年,上面的父母老人故去后,他们又都有了自己的孩子,再疏于来往... ...也就渐渐变成了远亲。 想借力都借不上了,谁还能护着她吗。 所以陆司遥的处境,远比那些小门小户的嫡女,更加窘迫。 朱小娘一心哄着姜晏宁也有私心,好歹算是陆司遥的亲嫂嫂,这亲嫂嫂的嫡亲姐姐又是当今皇后,自然... ... 连带着陆司遥的身份也能水涨船高。 如果能借着皇后的名义,将她嫁去个京里差不多的人家,做正头大娘子。哪怕是让她朱小娘把命给了姜晏宁,她也是愿意的。 高门大户里的关系,从来都是盘根错节,没有哪一户,是突然间兴起的。 也没有哪一户是一夜之间就败了的。 第94章 穆王登场 春喜领着百里岳匆匆进门。 百里岳急赤白脸地道,“大娘子... ...” 姜晏宁焦急地同百里岳出门,恰好莲萃随同秦大娘子身边的宋妈妈去安排采买一事,于是只带上春喜就上了马车。 春喜瞧见她苍白的脸色,握着她的手安慰道,“姑娘... ...姑娘别急,咱家姑爷是绝顶聪明的,绝不会出什么事才对。” 姜晏宁担心得厉害。 百里岳也没说清楚,到底是什么事。只说是公子安排的,让他接上大娘子赶紧去。 姜晏宁出了门本想骑马去的,她的旋风也作为嫁妆一并带来了,养在马厩里。但百里岳说不合规矩,大娘子抛头露面,国公府让人笑话。 可坐在马车里,又嫌马车慢,不停地催促让百里岳把鞭子甩起来,再快一点。 紧接着,百里岳驾着马车就出了城。 起初还在担心,出城的时候会不会让姜晏宁怀疑。可自家公子的这位大娘子... ... 好像并没有在意,倒让他松了口气。 直等到马车停在山林里一户庄园前,百里岳刚把马车停稳,姜晏宁就从马车里钻出来跳下... ... 一气呵成的利落,惊住了百里岳,也惊住了庄园门口等候的... ...几个人。 “内子来了。”陆司昀习以为常,向面前的人解释道,便迎向了自家娘子。 姜晏宁急急忙忙扑过去,拉着他前前后后检查了一个遍,“伤着哪儿了?” 引得旁边的人笑出声来。 “没有。”陆司昀拉住风风火火的她,“若不让百里这般说,你怎会这么快就出来呢。” 姜晏宁果然被他气着了。 来的路上,想遍了可能发生的状况。 甚至想到了,如果有个万一,就让春喜拿上她的信物,去附近驻扎的姜家大营里调人过来。 没想到... ... “我来给你介绍一下。”陆司昀把姜晏宁的手握在掌心里,牵着她走回到那人面前,“宁儿,这位是穆王殿下。” “穆王?”姜晏宁听后一愣,那不就是先太子的... ...亲弟弟? 先前只听说过这个人,还从未见过。 知道他身体不好,自小养在宫外,对皇权之争并无兴趣。没想到今日竟在这里... ... “穆王殿下... ...” “姜大娘子不必拘谨,本王可是早就听说过你的。”穆王大笑,毫不拘束。 看起来与那些深宫高墙里的人,完全不一样。 洒脱、随性、自在、豪迈... ... 一副山野之间畅快淋漓的模样。 他的模样俊美,深得前萧皇后的遗传,美貌在萧皇后长大成人的三个子女里,也是最好看的。 穿着一件宽松的外袍,衣带随着山林里的风而飞舞。并未束发,随意拢起,颇有江湖游侠之感。 如若是在平常,偶然间擦身而过,怎么也不会想象得到,他竟然就是那位传说中的穆王殿下。 “殿下听说过我?” 姜晏宁诧异地看向陆司昀,怀疑... ...定是自家夫君说了坏话。 “姜大娘子可不要错怪了子煦。”穆王替陆司昀开口,“子煦可什么都没说,此番也是本王求子煦许久,他才答应邀你出来,让本王见上一见。” 子煦... ...是陆司昀的字。 姜晏宁只听过少许的几个人,叫过他这个名字。 本以为陆司昀和她姐夫早已“狼狈为奸”,所以才会助她姐夫逼宫夺位。 自然与先萧皇后一脉是不和的... ... 可没想到私下里,他与先萧皇后所生的四皇子穆王,也有如此交情。 “前些时候,本王游历到青州,见过了嫂嫂。她与本王说起不少旧事,包括... ...太子兄长过世之前,曾托付姜大娘子的一些事。嫂嫂至今都对姜大娘子心怀感激。”穆王道,“姜大娘子放心,太子兄长虽然故去,但他所答应过你的,依然作数。” “不必了不必了... ...”姜晏宁吓得连连摆手,几次观察陆司昀的反应。 这些事情,她可没敢往外宣传过,不敢让其他人知道。不然阿姐又该寻她进宫“说话”了... ... 陆司昀牵着姜晏宁的手,随穆王进了庄园。他们在山水间的凉亭旁坐下,说起旧时趣事。 穆王毫无架子,将多年游历的所见所闻,与他们分享起来。 说到西境之时,与姜晏宁莫名有了许多话题,他也提到,西境的百姓信服姜家,姜家大军在西境外那些部族里,是如同不可战胜的神一般。 天色晚些,穆王留他们在庄园里架起炉火,饮酒吃肉,畅快淋漓的笑声都传到了庄园之外。 不过... ... 穆王虽然洒脱,但酒量着实不行。 很快就醉得不省人事,倒头,直接睡在了原地。 把姜晏宁都惊着了。 庄园里的下人熟门熟路地将他背回到房中安置。 只剩下陆司昀和姜晏宁依旧坐在原地。 “... ...以后,可不能这样了。把我都吓坏了,还以为你真出什么事了呢。”姜晏宁气道。 “好。”陆司昀略有些醉意上头。 醉眼迷离看美人,更是心动。 春喜和百里岳守在外面,晚风吹来,略有些寒意,冻得搓手。 百里岳瞧了好几眼,才迟迟脱下外衫递过去。“你先披着吧,我瞧着,里面还得好一会儿才能散呢。” “看不出来啊,你也是个好人。”春喜如获至宝一般,赶紧接过来披在了身上,可是把她冻坏了。“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陪着姑爷胡闹,诓骗我家姑娘。姑爷也就看起来正经,这做事情怎么也幼稚得像小孩子!” “谁说我家公子幼稚了!”百里岳一听,不乐意了。“我家公子不知道有多好!可自从挨上了你家姑娘,也不知怎的就被带坏了。” 两人争执在一起,一个说自家姑娘更好,一个说自家公子更好。 月色西沉。 赶在关城门之前,国公府的马车匆匆赶回城里。百里岳和春喜因之前的争执未分高低,心里较着劲儿,都坐在前橼上却谁也不理谁。 马车停在后门,百里岳上前叫门。 门一打开。 陆司昀牵着姜晏宁。 姜晏宁一手提着裙摆,身后跟着春喜,悄声溜了进去。 “这么晚才回来,干什么去了!” 突如其来的一个声音,让三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只是陆司昀听着这个声音耳熟。 问了句,“司徽?” 姜晏宁看去。 就看到一个人影闪身从门后钻了出来,道,“真没劲,又被你猜出来了。” “你怎么会在这儿?二叔母回来了?”陆司昀深感意外,他们不过出门半日,难不成二叔母和三叔一家就来了? 算日子,也不对啊。 “我先回来而已。晚些时候,我阿娘同三叔三叔母一家回来。”陆司徽转头看向陆司昀身边那个“小姑娘”,“这就是嫂嫂了吧?嫂嫂,我是陆司徽。你还记得我吗?” 第95章 青梅竹马的感情 次日一早,宋妈妈来传话。 打着哈欠勉强坐定的姜晏宁,只好由着春喜和莲萃为她更衣上妆,与陆司昀一起出现在陆家的席面上。 除了以往固定的国公爷、秦大娘子、朱小娘和陆司遥以外,还坐着一人... ... 姜晏宁立时反应过来,这大概就是昨晚上见过的... ...陆司徽了吧。 是陆司昀已故二叔和二婶的唯一儿子。 长得不如陆家兄妹精致好看,但眉眼分明,眼神之中透着一股少年英气,格外飒爽。 席间还谈到了二婶和三叔一家,不日归来的安排。 陆司徽说,“... ...我阿娘身边有沈姑娘陪着,倒也不觉着孤单。此次,沈姑娘也会陪同我阿娘一起回来... ...” 沈姑娘? 在陆司徽提到沈姑娘的时候,姜晏宁留意到,国公爷和秦大娘子都不由得看向了陆司昀。 心中暗暗猜想是什么意思? 难道这位沈姑娘与陆司昀有什么关系? 陆司遥倒是想说些什么的样子,可被朱小娘拉住了,只好低头吃饭,不再多言。 好好的一顿饭,在陆司徽没心没肺地提了一嘴“沈姑娘”后,气氛就变得莫名地尴尬起来。 匆匆忙忙结束了。 姜晏宁和陆司昀回到院子里,还没找到机会询问这位沈姑娘到底是什么人。莲萃就来传话,说是朱小娘想请她过去帮个忙。 “那我先去了。” 姜晏宁看着陆司昀回了书房,就带上春喜和莲萃去到了朱小娘那边。 因为皇后的拈花会,朱小娘从昨天开始,就翻箱倒柜翻出所有的衣裳和首饰来,在陆司遥身上试着各种搭配... ... 听到姜晏宁进来,忙说。“昀哥儿新妇,快来!我这正琢磨着该如何搭配才好,可我也没去过那样的地方,不知道别人家的女儿都是怎么打扮的,你来帮着看看... ...” 说着,便在陆司遥身上比了起来。 都是压箱底的款式。 看着华丽,但并非当下时兴的款式,朱小娘仅有的几件首饰里,她已经尽可能地挑出一些能拿得上台面的了。 可这些在姜晏宁看来... ... “这样如何?”朱小娘换掉本想让陆司遥穿的红色衣裳,换了一件水蓝色的... ...可还没等姜晏宁发表意见,她就改了主意。“哎呀,不好不好,这件显着年纪大了。” 陆司遥无奈,像个任人摆布的人偶一样。 姜晏宁上前,帮着搭了几件,还是皱眉头。 朱小娘察觉到,有了几分窘色。小心翼翼地问说,“是不是都不太好... ...” “小娘莫慌,我只是在想,那一日我该穿些什么... ...我想让司遥妹子的衣裳跟我搭一下,免得我们自己先撞了样式。”姜晏宁胡乱找了个理由。 朱小娘恍然,觉得很有道理。“哦!对的对的,得看你穿什么,遥儿跟你一起去,便得搭上才好。” “小娘,我穿什么,让司遥妹子配合我,等我决定要穿什么,我让人给她送来就好了。你就别担心了!” 姜晏宁虽然一直都知道,朱小娘的日子过得拮据,但也没想到竟是这么拮据。 出门前,自家也有两位小娘,但孙小娘和叶小娘的手头也不至于像朱小娘这般... ... 时兴的衣裳料子本就放不住。 京城里的泼天富贵、奢靡享乐非同一般,那些时兴的东西变换得极快,权贵之间的女眷以此为乐,偶得一件便会立刻穿上招摇过市。 没有谁家会放着,等个一两年后再拿出来用的。 反倒... ...容易招人笑话。 朱小娘不懂这些,她不曾与这些人打过交道,秦大娘子膝下没有女儿,偶然得的时兴衣料就会送给朱小娘,让朱小娘给陆司遥做衣裳。 朱小娘只知道,好的、贵的,要放起来,等到重要的场合再拿出来用。 “这... ...”朱小娘犹豫起来,她知道这定要花费不少的银钱。 “既然司遥妹子是要配合我的,就让我来准备吧。不然司遥妹子比我好看太多,我可要生气了。”姜晏宁伸手把陆司遥拉了过来。 朱小娘无奈一笑,只好妥协作罢。“那... ...你们聊着,我做了些薏仁青葵糕应该好了,去拿些给你尝尝。” 说完,走去了厨房。 “嫂嫂你来得太及时了!幸亏你救了我,要不然不知道还要试多久,试来试去反正就那几件,穿哪一件不一样嘛。”陆司遥嘟囔,不理解小娘的想法。 “放心,有我呢!我最了解京城里当下时兴什么,比起我们跟着她们走,不如让她们学我们。”姜晏宁刚刚就想好了。 “那可以吗?” 陆司遥表示怀疑。 “当然,我可是姜晏宁!这京城里,谁敢说比我更擅长吃喝玩乐的吗。”姜晏宁拍着胸口向她保证。 聊着聊着。 姜晏宁想起席上的事情,就问陆司遥,“你知道这个沈姑娘是什么人吗?” “沈姐姐?”陆司遥下意识看向门外。 像是担心她小娘会突然站出来,阻止她说下去一样。 “嫂嫂怎么会问起沈姐姐呢?” 是兄长同嫂嫂说过什么吗? “不是,就是刚刚吃饭的时候,感觉有些奇怪。突然之间大家都不说话了,好像在回避什么一样,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得太多了。”姜晏宁觉着,关于沈姑娘的话题戛然而止,正是因为大家都在回避着她一样。 “那是自然,怎么能在嫂嫂你面前,提说沈姐姐呢,太失礼了。”陆司遥嘟囔,心想都怪那个陆司徽,好端端的非说什么沈姐姐的事情。 听了陆司遥的话,让姜晏宁更加确定了之前的怀疑,“这沈姑娘,究竟是什么人呢?” 陆司遥原本不想说,可想到过些时日沈姑娘会陪同二婶一起回来,到时候一个大宅子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躲不过去。 索性,就同姜晏宁说了。 沈姑娘的生母,和秦大娘子、二婶岳大娘子,是旧时的闺中密友。 沈姑娘小时候,曾被其母托付到秦大娘子身边,养育过一阵儿,和陆司昀青梅竹马。 大概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沈姑娘心里就有了陆司昀。 只是后来,随着沈姑娘父亲的外放,她被母亲接回到身边,跟陆家的来往就少了。 不过,似乎也常常惦念着陆司昀,直到陆司昀之前两位定了亲事的姑娘先后命殒,她的母亲还捎信来问过,好像... ... 还是有意想要将她嫁给陆司昀的。 不过当时,已经是正旦宫宴后的事情了,陆司昀便以第二位未婚妻亡祭不久之由,暂时推掉了。 之后,便去了姜家授课。 第96章 姜家的底气 散朝后,豫国公与姜侯并肩而行,自大殿里走出。周围同僚熙熙攘攘,两三一群,偶有打量疑惑,不知这二位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前日里为了先平乱还是先赈灾,吵得不可开交。不过一天的功夫,突然态度就变了,居然要同去平乱赈灾。 奇不奇怪? 可没人敢上前去问呐。 “这件事拖不了多久的,圣上既已有了决议,大概过两三日就会宣旨,着你我去办了。”国公爷怀抱笏板,边走边说。 “你家里不还有事要办吗,不急,我先去,把路给你淌平了。你再来!” 姜侯信心满满。 “那我可得先谢谢你了。”国公爷道,“不如,今日有空咱们找地方坐坐,好好喝他一杯!” “成啊,你说吧,去哪儿!”姜侯笑声浑厚,惬意十足,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难得这般轻松。 “去... ...” 国公爷话还没说出口,姜侯猛的想起了什么,一把拦住了他,正色道。“先说好,可不去你那儿了!你那儿媳妇做饭... ...太要命!” 如今想起,也是会做噩梦的程度。 “老弟莫怕!”国公爷将人拉扯到跟前,悄悄说道,“放心,我已经让人连夜将厨房都给封了,落了大锁!你家女儿绝对进不去!” 姜侯心中万分感慨,热泪盈眶,“... ...干、得、漂、亮!” 想到那一晚的经历,老哥俩惺惺相惜,如有死里逃生共患难般的默契。最终,相邀于会仙楼。 姜晏宁坐在马车里“阿啾”地打了个喷嚏。 “姑娘受风了?”春喜从袖口里扯出帕子,凑上前去帮她整理妆容。 “不知道,感觉有人说我坏话... ...”姜晏宁无端端地猜测着。 是宫里传了消息过来,说皇后娘娘身子不适,皇帝让姜晏宁进宫,陪伴皇后。 姜晏宁到的时候,阿姐刚刚睡下。就没有惊扰,只是向云凝了解了一下情况。 云凝忧心道,“皇后近来吃不下、睡不着,时常焦虑,故而精气弱了些。” “怎么会这样?阿姐是在担心什么事吗?”姜晏宁问。 “... ...”云凝为难,不好开口。 “小宁儿,”皇帝姐夫走到门口,招手叫她,“来。” 云凝见状,退到一旁。 姜晏宁循声走了出去。 见皇帝姐夫躲在门外,还留意殿内动静,心中自然奇怪。“你又惹我阿姐了?” “你阿姐睡下了?”皇帝姐夫悄悄指向寝殿内。 “睡了。”姜晏宁说,板起脸来。“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我阿姐为何会病倒!” 生怕吵醒了皇后,皇帝把她叫到一边说话。“近来宫中事情繁多,也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清楚的。你阿姐贵为皇后,这后宫事务都需要她来... ...” “听不懂。”姜晏宁听得迷糊,好像说了又好像没说,反正一句都没在重点上。“说简单点。” “就是太后向你阿姐施压,如果你阿姐腹中并非皇子,由得后宫其他嫔妃先生下长子,便也要立为太子... ...”皇帝姐夫双手一摊。 像是,在故意试探姜晏宁的反应。 “噢... ...那就烦请您转告太后娘娘一声,要是西境北境再打来了,就请太后娘娘带着后宫其他嫔妃上阵迎敌吧。我家不管了!我要把我阿姐接回去养着,从此跟你家没半点关系。”姜晏宁垮着一张脸,油盐不进。“能打赢就打赢,打不赢就亡国吧!天天屁事没有就折腾我阿姐,随便吧!稀罕你家什么破太子之位啊!?画个大饼,真以为多大恩典呢?让我阿姐的儿子做太子,说到底不还是想要挟我家子子孙孙替你们家守江山吗?我谢谢你呗?” “诶,你——”皇帝姐夫气得叉腰。“你这成了婚,脾气非但没半点收敛,怎么嘴皮子也跟他陆司昀似的利索了呢!” “还有什么事?”姜晏宁又问,刚刚不是说... ...繁多吗?那肯定不止这一件事。“赶紧说!” “... ...这不是勒沁要与我朝和亲,可是长乐公主觉得受辱,说什么不肯嫁。天天来闹你阿姐,你说... ...”皇帝姐夫又急又气,要不是看在她成婚了,真想揪她的耳朵。 不过她说的也没错。 姜晏宛如今能安坐皇后之位,姜家人功不可没。 太后固然忌惮姜家,偶尔会为难一下姜晏宛,来彰显她太后的威信,却并不敢真的换掉姜晏宛。 除了姜家祖祖辈辈至今的功劳。 更重要的是,是还没有人能够代替姜家,在边境树立威信,守住本朝颜面的。 他今日故意问姜晏宁,也只是想确定姜晏宁的想法。毕竟姜晏宁的想法,便是她父兄的想法,也会影响——陆司昀的想法。 既已得了答案,他便知晓了姜家和陆家的态度,日后当如何回复太后... ...心里也有了主意。 “那怎么的,嫁不嫁?”姜晏宁深得其父遗传,没那么好的脾气。“到底和不和,她要是愿意嫁,就嫁。不愿意嫁,咱们就打!还怕他一个勒沁了不成!屁大点的地方,叽叽歪歪个没完,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说着,就撸袖子想打架。 “呦,真要打呀?朕还以为你会说,管她愿意嫁不愿意嫁的,直接把她塞进马车里送走... ...”皇帝半开玩笑地说起。“她找你和你阿姐的麻烦,你不讨厌她?” 姜晏宁的反应大概在他的预料之中,但着实没有想到,她会如此回答。 “我再讨厌她,也不能希望用她的一辈子,去换那三五年的太平啊。”她姜晏宁就不是那样的人。“这一仗早晚都要打,没必要白白搭上一个女人。” 被送去勒沁部和亲,哪怕她是勒沁王指明了要的——最尊贵的嫡公主,也不见得能受到多好的对待。到时候,她孤零零地待在勒沁任人宰割,勒沁王会因为她嫡公主的身份,就对她好? 要娶嫡公主一事,原本就是勒沁王的故意刁难。 说到底她们都是女子,姜晏宁不会因为只是讨厌她,就任由勒沁毁掉一个中原女子。 皇帝姐夫委实刮目相看了。“放心吧,这件事情不会拖得太久,你阿姐很快就可以安心休养了。” 姜晏宁只觉得阿姐的日子,也不像外人看起来的那么好。 贵为皇后又如何,还得操心那么多的事情。 婆婆也找事,其他的妃嫔也找事,就连小姑子都不消停... ... 还要办什么拈花会。 “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吗?”皇帝姐夫揣起手来,靠在白玉石栏上,如同吃瓜一样的表情。 从姜晏宁的反应里,看不出任何忧心。 好像和之前没什么区别。 “我担心什么?”姜晏宁不以为意。 “那位沈姑娘啊。” 皇帝姐夫却刻意提起了一个人。 第97章 白月光 “你也认得沈姑娘?”姜晏宁一惊。 原本还在偷摸地四处打听,没想到,这瓜吃到跟前了?皇帝姐夫也知道... ... “沈姑娘的母亲,和陆司昀的母亲秦大娘子是闺中好友,恰好她秦大娘子与朕的母亲... ...当今太后,是一母所生的同胞姐妹。你说,朕该不该认得她?” 皇帝姐夫卖了个关子。 姜晏宁张着嘴捋了好一会儿这其中的关系,渐渐明白了,“噢... ...” 如此,也对。 亲姐姐的闺蜜,妹妹怎么可能不认得。 “怎么,你还不知道沈姑娘和你家夫君的事儿?”皇帝早就猜到,陆家人定不会当着她的面议论此事。 小宁儿应该还不知道,关于沈姑娘和陆司昀之间的一些... ... 绯闻。 “她与我家夫君,如何?” 姜晏宁问得心虚,先前从陆司遥那里听说了些,使她一度怀疑,如果没有她的事情,那沈姑娘会不会就是如今国公府的... ...儿媳了。 她占的,可是那沈姑娘的位置? “要说这沈姑娘啊,也是个可怜人。”皇帝姐夫见周围过来过去的宫人,索性招呼她席地而坐,凭借着身旁的白玉石栏挡住其他人的视线,正好聊八卦。 他说,沈姑娘的生母,乃是宣宁侯的独女。 早年丧母,宣宁侯战死沙场后,家里的财产被几个叔伯分走,是秦家收留了她,将她养大,还许了人家——就是沈姑娘的父亲。 其父家中一介布衣,凭着自己的本事参加科举,考中探花。沈姑娘的母亲虽然有个侯府嫡女的名头,却也没什么实际利益了,与之相配也差不多。 沈母随沈父调任,四处奔走。生下沈姑娘后,便将她送到了国公府,交给了昔日姐妹秦大娘子照料。 秦大娘子将其视若己出。 她比陆司昀小四岁,年纪也是刚刚好,秦大娘子便让他们一起读书习字,有意留她做陆家儿媳。 “她与陆司昀十分相像,习字作画,读书写词,年少时便出口成章,颇有才学。因此,你家国公爷和秦大娘子,对她也是十分满意的。”皇帝煞有其事地说道。“只不过后来她年岁大了,她母亲便把她接回到了身边。她那父亲过于耿直,得罪了权贵,惹怒了先皇,多次被贬... ...他家与国公府的差距,就拉开得更大了。” 说到这儿,皇帝似乎都觉得很惋惜。 或许在他看来,比起小宁儿,这沈姑娘与陆司昀更加相配。 姜晏宁突然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皇帝又说,“她家不愿高攀,便给她定了门亲事。陆司昀的年岁也大了,秦大娘子和国公爷,就给他也定了亲事... ...” 只是,陆司昀先后“克”死了两个未婚妻,耽误了许多年。 姜晏宁诧异,“她成婚了?” 并未听陆司遥说起啊。 “那倒没有。”皇帝摇头,“不过沈夫人识人不清,给她定的那么个亲事,那人... ...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 年少时,便将其父身边的女婢搞大了肚子。 是他母亲帮着,把那怀了孩子的女婢送到乡下庄子里,偷摸生下了孩子。 唯恐事情败露,影响他的前途,就匆匆将那女子许配给了庄子里的糙汉。 孩子未上族谱,但家中人人皆知。 极为好色,染指了家中不少女婢,其中甚至还有已经嫁了人、丈夫也在家里做事的。 事情闹得十分难看。 都是他母亲背后帮忙收拾。 定亲后,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为抢一歌姬与人大打出手,将人重伤。 事情传开了,沈家上门退亲。 谁知这家伙不干人事,竟四处宣扬——已经与沈姑娘有了夫妻之实。 如此一来,沈家退亲后,沈姑娘也不好再嫁良人。但沈姑娘态度坚决,说什么都要退亲。 “... ...那退亲后,她,她可是还想着,要嫁我夫君?”姜晏宁感叹她命途多舛。 想着不然请婆母出面,正经抬她进门做个小娘。 “那倒不知。只是听闻,她与那人解除婚约后,便开始此处游历写词。颇有名望... ...”皇帝姐夫到底是担心自家妹子,若那沈姑娘进了京,对比之下,姜晏宁未必有优势。 沈姑娘与陆司昀兴趣所长皆一致,想必更有话题可聊。反倒是小宁儿这个傻丫头,可不要白白让人抢去了夫君。 “要不然,咱俩合作吧。”皇帝姐夫趁机抛出了橄榄枝。“你帮我哄你阿姐,我帮你搞定你夫君?” “如何搞定?” 姜晏宁十分怀疑,皇帝姐夫连阿姐都搞不定,哪里来的信心能搞定陆司昀的。 可皇帝早就想好了,“这还不简单,等那沈姑娘进了京,我给你夫君多派些差事,让他闲不下来!” 如此,便没有了可以私下接触的机会。 姜晏宁撇嘴,还以为是什么好主意呢。爬起身来拍拍屁股,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你别不信呐,她是你夫君的白月光。”皇帝姐夫继续游说,“若真让那白月光把你夫君抢走了,你难不成要卷铺盖卷,回你姜家吗?” 姜晏宁忍不住地想要知道,陆司昀对那沈姑娘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他真的喜欢沈姑娘吗? 那到底是喜欢她更多一些,还是喜欢沈姑娘更多一些呢?沈姑娘对他而言,真的像是白月光一样的存在吗? 离宫的时候,却意外与刚进宫的雍王走了个对面,跟在雍王身后的桓婴,远远的就看到了姜晏宁。 当即如临大敌一般,紧张地盯着走在前面的雍王殿下,生怕雍王会做出些什么来。 可走到近处,却是雍王先开了口。“要出宫了?” “嗯,阿姐身子不适,宣我探望。可来的不巧,阿姐已经睡下了。”姜晏宁淡然答说。 时过境迁,往日里的许多事似乎都已经过去了。 雍王点头,他嘴边长出了胡须,面色也憔悴了许多。他说,“我要去西境了。” “我听说了。”姜晏宁未曾遮掩。 可此话一出,莲萃立刻察觉到雍王眼中像是燃起了期许。 忙给春喜递眼色,想劝姜晏宁离开。 “西境风沙漫天,条件艰苦,不似京城。此去... ...凶险,多加小心。” 像极了老朋友的叮嘱。 雍王本想说些什么,可到了最后也没有说出口,只是含笑又点了点头,“好。” “那我先走了。”姜晏宁依着礼数,向他辞行。 从他身边走过,径自走向了宫外。 雍王站在原地,转过身,一直望着她出了宫门。 不远处,长乐公主站在暗处,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对身旁的杨妃刻薄说道,“你以为那姜晏宁是什么好东西?她嫁了陆司昀,却还与雍王拉扯不清。雍王为她都要被贬到西境去了,那是什么鬼地方,也不知还有没有命回来。” “公主,此处不是我们应该来的地方,还是早些回去吧。”杨妃收回目光,小心上前劝说道。 要是让人看见了,不好... ... 第98章 已是前缘误 雍王得传召走进偏殿。 皇帝刚坐下,“雍王,坐吧。” 可雍王得了话,并未坐下。 “... ...你方才进宫,应该遇上姜大娘子了吧。”皇帝也是方才听宫人说到,雍王与姜晏宁走了个碰头。故意提醒,“那姜大娘子成婚多时,还像个孩子一样,三不五时总要她阿姐训一顿的... ...” 雍王静静地听着,毫无反应。 皇帝说了这许多,见他如此,轻叹一声,便让周围的宫人都退了出去。 “我知你心中还惦念着她。只是如今,她已是国公府陆小公爷的正头大娘子了。” “虽已过去了许多年,但臣弟时常会想一个问题。”雍王缓缓开口,不卑不亢,过去发生的许多事早已磨平了他的棱角,他深知自己力量微薄,守不住任何一个人。“若是皇兄迎娶皇嫂之时,臣弟表明,甘愿放弃与皇兄争夺皇位的念头,愿意辅佐皇兄称帝... ...那么皇兄和皇嫂,会不会把姜小五还给臣弟。” 一句话,问住了皇帝。 短暂的犹豫,其实他心里很清楚,哪怕那时候雍王真的这么同他说了,他也未必会信。 当时箭在弦上。 容不得他有丝毫差池。 看到皇帝的反应,雍王心中有了数。“明白了,臣弟逾越,以后不会再问了。” “雍王... ...宁儿已经嫁人了。她与陆司昀感情很好,豫国公夫妇也十分疼爱她,她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 ...你还是,早些放下,另觅王妃吧。” 皇帝自觉愧疚。 当年他也未曾想到,雍王对姜晏宁的感情能有如此之深,为此,竟也神伤多年。 小宁儿在西境吞了三年风沙,雍王在京城里也困了三年。 “不必了。多谢皇兄恩准,让臣弟带兵驻守西境,余生... ...臣弟只想留在那里,待在她曾经肆意待过的地方。”雍王说完,垂下了眼眸,“那里远离京城,有她的气息,如此... ...我便当做我娶过她了。” 马车里。 春喜和莲萃交换了眼色,她们都感觉到了,姑娘自从宫里出来,便闷闷不乐的。 莲萃担心,是因为见过了雍王... ...才惹出来的。 “姑娘,我们等下让小厨房做些好吃的吧。”春喜凑到跟前,哄着姜晏宁打起精神。 “好啊。”姜晏宁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声,“想吃什么,你去跟小厨房说就好了,告诉她们是我想吃... ...” 可姑娘还是一副没有精神的样子。 “姑娘,”莲萃见此情景,只好言明。“方才见到雍王,应是进宫面见圣上的... ...” “噢,应该是吧。”姜晏宁这才回想起刚刚一面,“这些时日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他看起来也变了样子,是不是憔悴了?” 春喜忙和莲萃对视一眼,仿佛印证了她们刚刚的担心,姑娘当真是在为雍王的事情而难过。 这怎么能行呢? 万一被姑爷知道的话... ... “姑娘,您... ...”莲萃开口要劝。 马车走到闹市,突然,车身一晃。 一个人影扒住马车的前橼,只身一翻,开了半边的门,就闪身坐了进来。 把莲萃和春喜都吓坏了。 春喜下意识就扑过去,护住了自家姑娘,双眼噙泪,本以为是遇到了歹徒。 “四哥哥?” 姜晏宁匪夷所思的语气,让春喜和莲萃抬起头。 果不其然! 趁乱钻进马车里的人,正是姜晏宁的四哥哥姜清伦。他忙向姜晏宁示意噤声,递去求救的眼色。 姜晏宁迅速反应过来,招呼车夫继续往国公府的方向走。姜清伦趁着机会,偷摸向外面张望了一把,关好车门,终于... ... 安心了。 “出什么事了?”姜晏宁问。 “宁儿,江湖救急!”姜清伦双手合十,求姜晏宁再救他一次,眼下这个情况,除了姜晏宁也没别的人会帮他了。 随后,才说出实情。 谢家为了谢媛的婚事,逼到了姜家门前,谢尚书天天堵在襄南侯府门口,全家人都怕了他了。 现在,父亲有妥协的意思,就连大哥也劝他,如果他不娶谢媛,谢媛就毁了。 他扛不住家里人的轮番轰炸,趁着没人注意,从后面溜了出来。正不知去哪儿的时候,就看到豫国公府的马车了... ... 车窗里,分明看到了春喜的脸。 他就知道,马车坐着的人,一定是小宁儿! “可你不娶谢媛... ...”姜晏宁也担心。 “求求了!求你——”姜清伦郑重其事地拜托,一副快要被折磨疯了的模样。“别再提这个人了,要是连你都逼我,四哥哥就真的没活路了。我的好妹妹... ...” 春喜偷笑,被莲萃顶了一下,立马收起笑容。 姜晏宁愁眉不展,“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总不能一直躲着吧?” “先躲一天再说吧,爹把尚书大人请进书房了,大概是要谈这件事,先看看他们谈个什么结果... ...要不然,我先跟你到国公府躲上一阵子,他们抓不到我,肯定就放弃了!” 姜清伦自以为想到了个好办法。 莲萃本想劝一劝姜晏宁的,让姜晏宁把他送回去,是最妥当的做法。 姜晏宁却看出四哥哥当真是扛不住压力了,于是答应,“那也好,不然去问问我夫君还有公爹,看看他们能不能想到好办法。” 如今,也只有寄希望于此了。 “放心,爹不会逼着我先成婚的。”姜清伦算准了,只要躲上一阵儿就没事了。“三哥婚事也吹了,眼下最重要的,肯定是先紧着三哥的婚事办。三哥不成婚,我怎么可能跳到他前面去。” “三哥哥的婚事也吹了?” 姜晏宁纳闷,怎么没一个人告诉她呢。 她还以为,三哥哥的婚事进行得很顺利,差不多就要定亲了呢。 没想到... ... “反正就是没谈拢,最后人家改主意了。”姜清伦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这豫国公府的马车,是大!” 姜晏宁仿佛猜到,阿姐到底在烦些什么了。 三哥哥的婚事吹了,四哥哥又说什么都不愿意娶谢媛,他们俩的事情僵在这里... ... 就算最后逼得四哥哥答应,娶谢媛。 但是三哥哥的婚事未定,一时半会儿的,也不可能让四哥哥先娶。 谢家如今,真的怕是走投无路了。 万一再因此事结了仇。 “你们真不让人省心。” 第99章 撑腰 “嫂嫂,这... ...” 陆司遥和陆司徽迎上来,看到姜清伦的时候就愣住了,她记得这是嫂嫂的娘家兄长。 “这是我四哥哥。”姜晏宁大致介绍了一下,“四哥哥,这是司遥... ...是朱小娘的女儿。这位是陆司徽,是陆家二叔和岳大娘子的儿子,也是我夫君的堂弟。” 陆司遥盈盈见礼,“姜四哥哥好。” “好,好!”姜清伦尬笑着回应。 “司遥,公爹和婆母可在?”姜晏宁急着寻国公爷,四哥哥既然无意迎娶谢媛的话,就得从根上找到解决的办法。 或许国公爷能想到最合适的法子。 “父亲上朝去还没回来。”陆司遥想了想,面露担忧,“奇怪了,这个时间早该回来了。” “婆母呢?” 既然国公爷不在,四哥哥作为娘家亲戚,也得先见过陆家长辈,才合规矩。 “大娘子和我小娘出去了,二叔母和三叔父一家提前上路了,大概明后天就会到。大娘子想要给三叔父家的女儿们准备些礼物... ...”陆司遥解释说。 她也很意外,二叔母和三叔父一家竟然这么快就到了。同时也很担心,随着二叔母来的沈姑娘,会不会搅乱兄嫂的生活。 “那就没办法了。”姜晏宁记得,早些时候出门前,陆司昀叮嘱过她,他要去工部处理些事情,可能会晚些回来。突然,“四哥哥,我带你去看看我的练武场吧!” 那可是陆司昀亲自给她设计的。 迫不及待地,带着他们来到了她的练武场。 姜清伦惊叹连连,着实没想到一向“讲礼数”的陆夫子,竟然能在家中给小宁儿弄出这么块地方。 “妹夫实在是有心了,只不过... ...” 说话间,还卖起了关子。 “只不过什么?”姜晏宁以为,四哥哥是要挑哪里不合适了。 只见姜清伦走到一处,抬手摸了摸架子上的长枪。“妹夫虽好,倒是你... ...疏于练功了。” 长枪上落得的灰尘,早已出卖了她。 “怨我。我忘了差人过来打扫!”陆司遥主动站出来,护着嫂嫂解围道。 “想来是这新婚生活太过惬意,五姑娘做了别家大娘子,早把自家里的那点本事... ...忘光了吧。” 姜清伦开起玩笑,自家小妹嫁给陆司昀后,非但没瘦,反而圆润了不少,脸色也更加好看了。 她向来是个心里搁不住事的,看样子在陆家过得着实不错。 没受委屈。 “你!”姜晏宁被自家哥哥气得冒火。 陆司遥怎么都拉不住她了。 陆司徽躲在一旁看得偷笑,这一物降一物,还真有人能降住陆司昀家的这媳妇! 姜晏宁冲着姜清伦嚷道,“要不要比试比试!” 真当她嫁了人,就不成了吗? 说罢,让春喜拉开了陆司遥,撸起袖子,上去一脚踢起了长枪,稳落手中。 长枪在姜晏宁手中舞动,干脆利落。 姜清伦原本信心满满,游刃有余,还不准备拿兵器,结果不出三招就被姜晏宁打乱了招式! 招架不住,频频败退。 这才取了长棍相抗,兄妹俩你来我往,一枪一棍斗作一团,转眼间已是七八十回合! 陆司遥看呆住了,惊叹于嫂嫂的身手!她原本只知道,嫂嫂是个“练家子”,但从未想过,竟有如此厉害的本事,斗得这般多的回合。 瞬间化身迷妹,喜不自胜。 可姜晏宁毕竟有阵子没练功了,疏于练习,再加上自成婚后多数时候吃了睡睡了吃的,就连被夫君逼着学习功课,春喜莲萃也让小厨房备了不少的点心,边吃边学。 每日傍晚,婆母还让后厨还给煲了汤水... ... 于是,就胖了许多。 交手一会儿后,逐渐累得乏力,一招一式间的速度就落了下来。被姜清伦找到了机会... ... 慢慢的,姜清伦占据上风,压制住姜晏宁的招式。一棍稳而轻地打在小屁股上,“慢下来了啊?怎么,抡不动了?” 姜晏宁火大,提着长枪又迎了上去。 体力还没恢复,招式自然不够敏捷,片刻后又落了下风... ... 姜清伦这边欺负着小妹,正得意。 没有发现逼近他的危机! 一边叫嚣着让小宁儿再来。 猛地! 就被踢中一脚,倒在地上。 他正要抬起头看清楚是谁偷袭,耳朵就被揪住了。“疼!疼疼疼... ...” “你也知道疼!”姜清佑到处寻不着人,就猜到他可能躲起来了,但在京中,姜清伦实在没别的地方可以去。 于是想到,必定是跑来找宁儿了。 恰好在赶来的路上,还遇见了陆司昀,于是一同来到国公府。听闻府里下人说,他们去了姜大娘子的练功处。 远远就看到,姜清伦正在欺负小宁儿。 “你怎么回来了!”姜晏宁没顾上询问三哥哥怎么会来,反而跳到了陆司昀身边。 她还以为,陆司昀今天要很晚才能回来。 陆司遥见状,只好走到姜清佑身边帮忙解释。“姜四哥哥只是在同嫂嫂玩闹而已,您别生气... ...” 姜清佑揪着姜清伦,回过头来,发现了站在跟前的小丫头。“别怕,这小子胡闹惯了。自小,只要看不住就想欺负欺负小宁儿。” 这不,又让他撞个正着。 “三哥,三哥!我错了,我没有欺负小宁儿,我这不是跟她闹着玩么... ...”姜清伦急忙讨饶。 自小就是如此,每次他“欺负”小宁儿,三哥都会突然冒出来,揪他的耳朵。 方才还身手凌厉,颇有“大侠”之风。 转眼间落在了姜清佑手里,就只有讨饶的份儿。 “小宁儿初嫁为人妇,她能跟你一样,每天被父亲逼着练功啊?你怎么不跟我闹着玩?来啊,我陪你玩!”三哥哥要替小妹出气。 “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么... ...宁儿,宁儿救我!”姜清伦自顾不暇,只好摇救兵。 逗得陆司遥以帕子掩面,忍不住好笑。 身后有陆司昀,面前有三哥哥,姜晏宁的腰板儿一下子就直起来了。“那你还欺负不欺负我了!” “不欺负,不欺负了!我再也不欺负你了... ...哎呦,求求你了,快让三哥放了我吧。好妹妹... ...” 姜清伦哪里还顾得上面子,一味讨饶。 “就放了他吧。”陆司昀也在身旁劝她,她要是不松口,姜清佑一直这么揪着,姜家这位四公子的面子可就真的保不住了。 “那好吧!” 姜晏宁终于答应,让三哥哥把他给放下来了。 姜清伦的耳朵都要被揪掉了,死命地揉搓着他的耳朵,怨怪三哥下手太重。 正巧姜清佑和陆司昀都在,于是大家坐下来商议,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帮姜清伦摆脱与谢家的婚事。 第100章 乍见之欢 不论怎么说,现在外面的人都知道,是姜家四公子于水中救下了谢尚书的千金——谢媛。 姜清伦不想娶谢媛,有很多办法。 但是谢媛的情况如今人尽皆知,她要是不能嫁给姜清伦,以后的人生可就... ... 说来说去,姜清伦娶谢媛,才是最简单最能解决所有问题的办法。 他无奈低着头,一直也没有表态,到底娶不娶谢媛。姜清佑只好先把他带回去,看看父亲和谢尚书的商议结果,再作考虑。 “那我们就先回去了,改日再来拜访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姜清佑道。 “注意安全。”陆司昀嘱咐。 姜清佑点头,又看向宁儿,“宁儿,我们先走了。你要是闲来无事,就回来陪陪你娘亲。” “好。”姜晏宁守在陆司昀身边,应着。 “我们走了啊!宁儿,注意练功,有空儿我再来检查... ...哎呀!”姜清伦本想故作轻松地耍个宝,结果就被三哥又踢了一脚。 姜家兄弟离开后,陆司昀牵起依依不舍的姜晏宁,回到自己院子。 刚还在发呆,结果下一刻就意识到,她被陆司昀拉到书房里来了。 “这... ...这是干嘛呀!” “这两日都没顾得上教你功课,趁着今日有空,再多学几个字吧。”陆司昀很平常地说道,“再过两日家里会很忙,课程又该耽误了。” 所以今日,他打算给姜晏宁复习一下。 “这还没吃饭呢... ...”姜晏宁开始耍赖。 “不耽误吃饭的。”陆司昀从先前整理出的手稿里,抽出几页,“这些字都是你用得上的,之前教过你,你再临摹几遍,等下我再一一教你。” 说罢,便让莲萃帮姜晏宁把旁边的书案收拾出来,将她放在自己身边,准备好笔墨纸砚。 陆司昀则回到自己的书案上,浅浅颔首,示意她开始了。然后着手写起自己的奏折来... ... 姜晏宁没办法,只好握起笔,照着他手稿上的字迹,一笔一笔地开始临摹。 莲萃守在姜晏宁身边,姜晏宁只要稍稍走神,莲萃便会提醒她。 姜晏宁没办法,只能认真起来。 莲萃抬头,暗示门外的春喜去给姑娘和姑爷准备茶水。今日,想必会学到很晚。 天色缓缓暗了下来,莲萃到小厨房盯着了。 春喜带人进来点灯,陆司昀从奏折间抬起头来,看向姜晏宁。 姜晏宁抵在书案前,打着盹儿。 脑袋一晃,一晃的... ... 陆司昀忍俊不禁,她自小读书就是如此,只要静下来片刻,就会犯困。 纸上的字迹,充分展示了她从清醒到睡着的过程,歪歪扭扭的字体,到最后像是毛毛虫在爬一般。 他起身,一只手还托着沾染了墨迹的毛笔,悄悄走到姜晏宁跟前。 本想... ... 将她叫醒,让她回到屋子里去睡。 可突然间萌生了一个念头。 很想要作弄她一下,于是俯身,用手中毛笔在她的小脸上画出几根胡须... ... “大娘子,司遥小姐... ...”莲萃进门道。 陆司遥跟着莲萃进来,刚巧撞见这一幕。 姜晏宁猛的睁开眼睛,“我没睡!我是在想事情... ...” 想事情。 但是脸上... ...这猫儿样的胡须,分明是出自... ... 莲萃和陆司遥齐刷刷看向陆司昀。 陆司昀低头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走回到自己的书案前,放下了手中的毛笔。 “怎么了?” 姜晏宁不知道大家为什么都愣着,她偷摸打个盹儿难道被发现了? 皱着一边的眉头好奇地问道。 那样子,更像是只猫了。 就连向来被小娘教导要守规矩的陆司遥,也彻底憋不住了,扑哧就笑出声来。 莲萃强忍着笑意,憋得一张脸涨到通红。 这也太... ... “怎么了怎么了?”春喜不明所以,从外面跑了进来,结果一眼就看到了姑娘脸上的... ...“噗!哈哈哈哈... ...” 一屋子,瞬间谁也憋不住了,顷刻间就笑成了一团。只有刚刚打盹儿惊醒的姜晏宁,浑浑噩噩,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转头望去。 陆司昀坐在书案前,低着头看向手中奏折,一只手还遮挡在嘴边,脸上的笑意也分外明显。 “什么嘛,就我不知道?!” 她不过是偷偷打个盹儿,到底错过什么了。 稍后,姜晏宁坐在院子里生气,陆司遥和春喜莲萃一起,沾湿了帕子,帮她擦拭着脸上的墨迹。 陆司昀从书房里探出身来,刚出现在她的视线之中,姜晏宁就气得背过身去。 陆司昀也只好依靠在门边,笑着,看她们闹作一团。回到书案前,继续考虑起奏折上的内容。 把墨迹擦拭干净以后,莲萃就带着春喜退开了。 陆司遥说明来意,她给嫂嫂绣了一副祥云图案的护腕,精致的针脚,让人看了便心生欢喜。 “... ...我没有上过战场,不知战场上是怎样的,但那日我随着大娘子和小娘去道观里拜祭,看到三清祖师座下的祥云图案,就想给嫂嫂绣这样一副护腕。” 说完,她还拿出一条绣成纸鸢状的禁步。“我知嫂嫂不缺金银玉器,这是我瞧着院外小孩子们放的纸鸢,自己绣着玩的。也给嫂嫂绣了一只,嫂嫂喜欢吗?” “喜欢!你的手也太巧了!”姜晏宁还从未见过这样子的禁步,别有一番特色。 小小的纸鸢禁步,密密麻麻的针线。 缝得可真好! “... ...嫂嫂的兄长今日来,也未有机会正式见过。”陆司遥低着头说道。 “无妨的,我家哥哥们向来也不是那拘束小节的人。”姜晏宁不以为意,把玩起陆司遥的纸鸢禁步,实在喜欢得厉害。 他们后来商议四哥哥与谢媛之事的时候,陆司遥和陆司徽就回去了,走的时候也没有再去打扰他们。故而陆司遥未能郑重道别,才会觉得不安。 “嫂嫂的兄长... ...是有何事吗?今日见着,总觉得是有心事的样子。”陆司遥问。 “你说我四哥哥吗?” 姜晏宁自以为然地想起了四哥哥,重重地叹了口气,“可不是嘛,他好心救了谢媛,没想到事情闹得这么大,现在不娶谢媛都不行了。” 陆司遥又低下头去。 “你不是问我四哥哥啊?”姜晏宁感觉到陆司遥好像对四哥哥的事情并不上心。“那你是问谁啊... ...我三哥哥吗?” 听到嫂嫂提起姜三哥哥,陆司遥才又抬起头看了过来。 姜晏宁笑说,“我三哥哥没事,他只是来抓我四哥哥的。他的婚事虽然吹了,但是没什么影响。” “他的婚事... ...吹了?”陆司遥认真地确认了一遍,不是听错了吧? 坐在书房里,专注看着奏折的陆司昀突然停了下来,听到了院子里的对话,饶有思索地看向她们。 第101章 长辈的规矩 在得知三叔家有个小女儿也会同来后,姜晏宁就想着从自己带来的嫁妆里,翻出件能拿得出手的礼物。 等到时候见了面,也有准备。 可翻来翻去... ... “这个吧!”姜晏宁捞出一支狼牙棒,兴冲冲地站在春喜和莲萃面前。 她打算,把这个送给人家做... ...“见面礼”。 “姑娘,这不能算见面礼吧,你这分明是下马威啊!”春喜都犯愁了。 这也不行?她还觉着这狼牙棒很精致呢,也够分量,怎么可能会有人不喜欢啊。 姜晏宁只好又埋头继续找。“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该怎么送啊!” “姑娘,衣服首饰肯定不会错。”莲萃给出主意。 “可是大家送礼,都是送衣服和首饰的,那显得多不用心啊。”姜晏宁想要送一件特别的,跟大家都不一样的。 哪怕以后很久都见不到面的时候,小堂妹拿出来看一眼,也能立刻想起她这位堂嫂来。 可就是因为这样,这礼物... ...才不容易挑出来。 转眼已是两日后。 三叔一家和二婶进了京,姜晏宁陪同秦大娘子在门口等候。 一行十几辆马车浩浩荡荡而来。 算上跟着马车的丫鬟和奴才,少说也得有三四十口子了。 一下子这么多人,堵在豫国公府门前,可是热闹极了!熙熙攘攘地一群人进了厅里,秦大娘子向各位亲戚介绍了陆家新妇姜晏宁后,便同姜晏宁一一介绍起陆家的亲戚们。 先是三叔一家,三叔的大娘子姓齐,齐大娘子带着自己的长子陆司衡和小女儿陆司卿而来。 三叔的两位侧室留在家中没有跟来,但是两位侧室的四个儿子也都一并来了,李小娘所生二儿子陆斯裴和三儿子陆司淮,吴小娘所生的四儿子陆司钧和刚六岁的陆司延。 姜晏宁正感慨三叔是举家迁徙之时。 就听说,三叔的后院远不止如此,还有些他并不喜爱的儿子,这一次没有带出来... ... 相比三叔家,二婶身边就显得冷清多了。 秦大娘子引荐姜晏宁见过二婶岳大娘子时,姜晏宁也看到了一直陪同在岳大娘子身边的... ... 沈姑娘。 当真如皇帝姐夫所说那般,是个气质婉约,姿容甚是俊俏的美人儿。 像姜晏宁打量沈姑娘一般,沈姑娘也细细将她打量了一遍。 姜晏宁心里有了些异样的感觉。 背过众人,她轻轻压了压胸口,有点不自在,又说不上来是怎样的感受。 稍后,秦大娘子便将女眷们都带到偏厅说话。而沈姑娘声称有些乏了,便随着岳大娘子的女婢,去帮忙收拾岳大娘子的住处。 “咱们昀哥儿的新妇,竟是个如此年纪的小姑娘... ...”岳大娘子寻姜晏宁到身边,同秦大娘子说起,“我们虽不在京中,倒也听闻了不少这‘姜家五姑娘’的趣事呢。” 姜晏宁心中咯噔一下。 不会是些什么不好的趣事吧。 “昀哥儿新妇,你与昀哥儿大婚之时,我本该来祝贺的。可那时候身子骨不争气,病得起不来,你可别见怪... ...二叔母还特地给你准备了件礼物。”说罢,便让随行的女婢去取。 姜晏宁看着岳大娘子的女婢捧来一个小盒子。 突然想起阿姐说过的... ... 这陆家的直系亲戚间,可能要给她这位新妇上上规矩了。难不成,这就开始了? 难怪刚才会觉得心中不安,竟是在这儿了? 岳大娘子让人将盒子递给姜晏宁。 姜晏宁回想着阿姐教训过她的话。 这么大的盒子,看一眼就能猜出来里面是什么东西了。 肯定是支摇钗! 她都能想见,一打开盒子,岳大娘子和三叔家的齐大娘子,就会齐齐“教导”她,要如何恪守一个新妇的规矩... ... 顿时,觉得压力无比大。 她该怎么回呢? 她们还听说了许多关于她的事情,肯定不是好事,定会觉得,她这样的年纪、这样的性子,作为陆司昀的新妇,肯定要如何如何的... ... 长辈的无数规矩压下来,姜晏宁只是想到这些,就已经觉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打开看看!”岳大娘子还在催她打开。 于是乎,姜晏宁只好硬着头皮打开了那只盒子。 诶?... ... 她本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要接受一番“教导”了,可打开盒子... ... 却没有看到想象里的那支摇钗。 是,一支剑簪?! 剑簪... ...“这?” 姜晏宁懵了,这是什么意思? 别说姜晏宁了,就连准备好了想要帮她解围的秦大娘子,也愣住了。 倒是岳大娘子和齐大娘子,不由得对视一笑。 “这是... ...”姜晏宁的声音都在颤抖。 “本想着,作为长辈我们该送你件礼物,又不知送些什么合适,想来想去,我与你三叔母商量后,才决定的。”岳大娘子的身子还是有些虚弱,她笑说,“我们嫁进这陆家的时候,亲戚家的女眷们便送镯子,送摇钗... ...那时候啊,我们心里也不是滋味。” 这... ... “我们都明白,亲戚家的女眷送那些个是什么意思,无非都是想给新妇立立规矩。我们也都是新妇过来的,所以觉着自己受过的委屈,何必再让小辈儿的受一遍呢。”齐大娘子说。“这天下的女子,生下来本就不都一样,何必又非得活成一个样子呢。” 她说完,看向了岳大娘子。 岳大娘子也在笑。“是啊,作为新妇,规矩都是慢慢学的,现在不懂的以后也会懂,何必急于一时。我们都听说过你的事,都很羡慕你。你有疼爱你的父兄,能够像那些男人一样,提着长枪在沙场上拼命,你能留下自己的名字... ...多了不起啊。” “如今,我们都被人称作是齐大娘子、岳大娘子... ...甚至是秦大娘子,何人还记得我们本来的名字呢。”齐大娘子苦笑,深深感叹,“晏宁啊,你给咱们女子争脸了。” 所以这剑簪... ...并非是规矩。 只是长辈给晚辈的一件,见面礼。 秦大娘子这下听明白了,边笑边拉过姜晏宁,“宁儿,还不谢过二叔母、三叔母,这可是她们的一番心意,你可要记住啊!” “是。多谢二叔母,多谢三叔母!”姜晏宁豁然松了口气,感动到了骨子里。 阿姐先前唯恐她在亲戚间吃了亏。 没想到,她遇见的人都是这么好的人。阿姐果然是替她选了一门最好、最好的姻缘呢! 第102章 礼物与敌意 暮色霭霭,怡贞公主提着裙摆走向长乐公主,笑道,“何事竟惹得皇妹生了气?” 长乐先闻其声,又见其人,双眸垂向右下,拉长了眼睑,丝毫不掩饰她对这声音主人的嫌恶之情。 道,“怎么是你。” “听闻皇妹即将远嫁,我作为过来人,想来与皇妹说说体己话。”怡贞公主上前拉住长乐公主的手臂,“我知你自小便不喜欢我,可我注定是替你挡灾的,你难道就不想听听我的意见?” 长乐公主冷哼一声。“凭你?” 她若当真有本事改变什么,又怎会落得这般下场?如今人尽皆知,勒沁王看不起她皇后养女的身份,才将她送回来,换皇室嫡女和亲。 见长乐公主拂袖要走,怡贞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紧接着说道,“若是今日坐在皇位上的人,是皇妹的亲哥哥!可还会如此这般的草率,便要把皇妹送到西境和亲吗?!” 一句话就戳中了要害。 长乐公主愤然,这正是她最为记恨的。 昔日秦贵妃所生的那个庶子,竟然也能爬到她的头上,毁她一生。叫她如何不恨?! “这就对了。”怡贞公主走了过来,再次挽起长乐公主的手臂,“皇妹可是先萧皇后的嫡女,是我朝身份最为尊贵的公主!若不甘心... ...便有不甘心的法子,怎能让他们来决断你的命运呢?” 豫国公府。 “这是什么?”陆司卿看着姜晏宁送来的“礼物”,一双眼睛都直了。 “礼物啊!我想给你一件见面礼,特意挑的!你看喜不喜欢!”姜晏宁歪了下头,示意春喜把礼物交给陆司卿。 “这是... ...礼物?这不是一件盔甲吗?” 陆司卿再三确认,如果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件盔甲吧!昀哥哥的大娘子竟然送她一件盔甲? 难不成,是想要她上阵打仗去? “我从娘家来,带了两件盔甲!但另一件是我爹穿过给我的,这一件是我先前在西境穿的,所以我把我穿过的这一件送给你!”姜晏宁得意洋洋地表示。 也就是她,能想到这件礼物了! 以后陆司卿只要看到这件盔甲,定然就能立刻想起她来了,不是吗? 她觉得自己可真聪明。 反而是跟在身后的春喜,一脸的为难。 劝了好几次,但姑娘就是不听... ...也没办法。 哪有送别家姑娘盔甲的呀,也就是自家姑娘喜欢,当做个宝。别家姑娘要是知道,这是上过战场的盔甲,还不吓哭了呀! “原来是嫂嫂穿过的呀... ...”陆司卿的脸都变色了,笑得极为勉强。忽而想到一件事,“那嫂嫂穿着它,在西境... ...杀过敌?这不就... ...沾过血了吗?” “那是自然... ...”姜晏宁脱口而出。 春喜想拦,又没拦住。 眼见着,陆司卿身边接过盔甲抱在怀里的小丫头——如意,都要哭出来了。 “怎么了?”姜晏宁还没反应过来。 只觉得,她们收到这件礼物的反应,和她预想的不太一样。怎么觉着她好像不太喜欢似的? 春喜在她身后叹气,只怕... ...人家硬撑着抱回去,转头就会给扔了。 白费姑娘一番心思,可送礼这种事,都是由着人家的喜好来的。 “没事,我... ...很喜欢。”陆司卿笑得更勉强了。 想到这盔甲上沾了西境那些野人的血,就忍不住地恶心。谁能来救救她!? “那就好!我就说嘛,你肯定会喜欢的。”姜晏宁自顾自地得意,并没有多想。 “原来,姜大娘子在这儿啊!” 身后突然传来沈姑娘的声音。 姜晏宁诧异回头,于是看到陆司遥跟着沈姑娘正走过来。陆司遥眼中满是担忧... ... 看得出,已经极力劝阻过了,不过还是没有拦住沈姑娘罢了。 “是沈姑娘啊。”姜晏宁有些不知所措,“沈姑娘找我?” “我有件礼物,想要亲手送给姜大娘子。” 沈姑娘说罢,就从身后拿出一幅画轴,直接递到了姜晏宁面前。 把姜晏宁都吓了一跳。 春喜反应过来,上前去接。 可沈姑娘一看,上来接画轴的人是春喜,就抬了一下手腕,让春喜扑了个空。 她挑起唇边的笑意,直直地看向姜晏宁。 像是... ... 在确认姜晏宁到底敢不敢,上前来接她的画轴。 姜晏宁也被她的举动惹恼了。 把春喜拉到身后,上去,一把就握住了沈姑娘手中的画轴。 只不过,沈姑娘并未就此放手。 “既然说是送我的,沈姑娘为何又好像不大情愿似的?”姜晏宁就算再傻,也感觉到了沈姑娘的挑衅和敌意。 她不记得什么时候惹到过沈姑娘,怎么无端端的就招来这么一位... ...刁难? 难道真是因为陆司昀? “哎呀!小厨房做了茶点,是这个时节才有的荷花酥,嫂嫂姐姐们不如同去... ...”陆司遥上来相劝,半推半就的把沈姑娘手中的画轴,送到了姜晏宁手里。 可沈姑娘似乎并未打算就此而止。 她笑靥如花的模样,让姜晏宁心里没了底儿。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但一时间也想不起来了。 姜晏宁从沈姑娘身上,感受到了一丝威胁。 沈姑娘表现得太过轻松,反而让她不安。 “姜大娘子,不打开看看吗?”沈姑娘问。 “自然... ...自然要看看。”姜晏宁尴尬笑着,当着两位小姑子的面只好打开了画轴... ... 这是,什么呀? 黑漆漆的... ...好像画的是风景,是哪里吗?旁边还提着诗,什么意思? 她连那首诗的字都认不全。 更不知道诗里的意思,总觉得沈姑娘像是知道她看不懂一样,故意挑衅。 陆司遥看出嫂嫂为难,便绕过来想要帮忙看看。谁知姜晏宁心虚,一把收起了画轴,生怕画里画的是某些“不能言说”的私情。 毕竟看沈姑娘这架势,感觉像! “沈姑娘还特意给我准备了礼物,可惜我今日,没有给沈姑娘准备礼物... ...不知沈姑娘喜欢什么?待临别之时,我定会送份大礼给你。” 姜晏宁回望着沈姑娘的凝视,不甘落了下风。 谁知,沈姑娘面对姜晏宁的回望,竟也丝毫没有退让之意。 她笑道,“我想要的,你一定能给我。” 她想要的... ... 就连陆司遥和陆司卿,也听出了沈姑娘话里的挑衅之意。 陆司遥皱着眉头惴惴不安,沈姐姐不会当真要同嫂嫂抢兄长了吧? 不然这话是何意呢? 又担心地看向姜晏宁,突然觉得嫂嫂也与往日有些不同,平白生出一股好斗的狠劲儿。 第103章 情到浓时不自知 陆司昀一进门,就看到姜晏宁坐在书案前,狂翻着曾经写过的字... ... 觉得十分新鲜。 “今日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姜晏宁头都没抬,憋着一肚子的气。 她只想看看,自己曾经有没有写过那些字,究竟是她太笨了没有记住,还是根本就没有学过... ... 陆司昀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一把抽走了她手中正在翻查的字帖。 姜晏宁忿忿去夺,还是因为怄着气慢了一步。 噘着嘴,气鼓鼓地坐在那里,不肯再理他。 “出什么事了?” 陆司昀在工部忙了一天,回到家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发现他的大娘子闷声坐在书房里生气。 春喜和莲萃都不敢靠近。 索性,他就坐在了姜晏宁一边,细细问起情况。 “没事。”姜晏宁还在嘴硬。 “你说没事... ...那便是有事。”陆司昀还从没看到过她这样生气,可是眼下她并不想说... ... 于是,翻了翻她刚才在找的字帖。 “你要找什么字?” “我就是不认得才要找。”姜晏宁觉着他好奇怪,自己要是知道在找什么字,还至于这么费劲嘛。 她要夺,陆司昀就握住了她的手。“那你写给我看,也许我认得呢。” 姜晏宁瞪着他,心知他肯定认得。 只是... ...“好吧。” 然后握起笔,按照记得的样子,在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下了一个字。 陆司昀蹙起眉头细细辨认,“荆?” 姜晏宁学着他的发音,轻轻重复了一遍。“是什么意思?” “荆,荆棘。这个字有很多种意思,是姓,也是春秋时楚国的别称。若作荆棘解释,则是一种带刺的枝条。”陆司昀与她讲说。 虽然还不知道,她为什么想要认得这个字。 “可还有别的意思?”姜晏宁忙问。 “偶尔,也会用来谦称自己的妻子... ...”陆司昀解释。 “那一定就是了。”姜晏宁觉着,画上那首诗里的荆字,定然就是这个意思了。沈姑娘一定是在借画在提醒自己,她与陆司昀之间的关系。 还没等姜晏宁发脾气。 陆司昀握住她的手,在纸上写下了一个笔画十分复杂的字... ... “这是什么。”姜晏宁问。 “烽。”陆司昀道,“烽火,你与姜侯在西境时,定然听说过的,烽火也指战事。一旦燃起烽火,就说明要打仗了。” “噢... ...原来是这个字啊。”姜晏宁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从前只是听说,没想到竟然是这样写的。 陆司昀握住她的手,又在纸上写下了一个“霖”。 “这是火?”姜晏宁抬头问起。 只因陆司昀还握着她的手,距离之近,她一抬头便险些撞到他的胸口上去。 “这是霖,意为雨。与烽火相对,霖则代表了新生和希望... ...年少而慕青霖,青在五行之中代表了东方,意为——年少之时,曾仰慕东方大地的甘霖滋润。目瞩东方,泽霖而长。” 姜晏宁听得似懂非懂。 松开了握着笔的手,伸出一指,在左手手心上照着陆司昀的字迹,一笔一划地描着。 陆司昀见她笔画有误,便一手握着她的手腕,伸出手指在她手心里写下——霖。 她抬头望见陆司昀的脸,就在眼前。 忽而凑上去,小啄了一口,笑得脸颊通红,害羞不已。 陆司昀一惊。 眼底的惊讶转瞬化为欣喜,他竟不知,他的大娘子如此大胆... ...忙向外瞥了一眼。 春喜和莲萃守在院子里并未察觉。 陆司昀收回视线,只见姜晏宁红润的脸颊上透着一层光晕,唇色正浓。 一手捧起那张小脸,便凑了上去... ... “公子!” 百里岳冒冒失失地闯进了院子。 姜晏宁小嘴被堵着,小脸被捏着,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吓坏了! 一把推开了陆司昀,擦了擦嘴... ... 这四处根本没有可以躲的地方! 索性! 抱着脑袋,趴在书案上开始装睡。 百里岳走进书房,就看到这样一幕... ... 自家公子四仰八叉地坐在地上,样子狼狈。大娘子抱着脑袋趴在书案上... ... 这... ... 百里岳怀疑。 陆司昀尴尬地站起身来,撇过头去清了清嗓子,没有揭穿姜晏宁装睡的事实,不过百里岳肯定看出来了... ... “何事啊?” “国公爷和三老爷在前厅议事,让您过去商量一下老宅子的翻新事宜。”百里岳只是奉命来传话。 不明白公子滕然地那股怒气,到底从何而来。 发生什么了? 挠头... ...不懂。 “我去换件衣裳,就跟你过去,应该会好一会儿才能回来... ...”陆司昀故意提高了声音。 “公子,我听得见。”百里岳说。 公子平白那么大声做什么。 陆司昀叹气,瞪了百里岳一眼,随后看着姜晏宁抱头装睡的样子,无奈一笑,走出了门。 姜晏宁在心中叫苦连连。 被发现了吗? 应该没有吧... ...百里岳怎么可能看出来呢? 他看起来那么蠢的样子。 姜晏宁坐直了身子,心想这也太狼狈了。气得简直想把陆司昀暴打一顿,害她这么出糗。 可猛的,又听到陆司昀换好了衣裳,从主屋里走出来的动静... ... 坏了! 姜晏宁连忙抱着头又趴在了桌子上。 可千万不能露出破绽。 陆司昀带着百里岳穿过院子往外走,故意向书房里看了一眼,走到门前停了下来。 叮嘱莲萃,“等一下再进去,叫醒大娘子... ...让她回房里去睡吧。” 说着,忍不住想到姜晏宁当时匆匆忙忙的糗样,差点笑出来,转过身就出了院子。 留下百里岳和莲萃没头没脑地对视一眼,耸了耸肩,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公子... ...吃坏东西了吧? 直等到陆司昀出门好一会儿了,莲萃才急急忙忙提着裙子进了书房,一眼就瞧见姜晏宁趴在书案上,以一副想要憋死自己的模样,抱着脑袋... ...“哎呦,我的姑娘诶!” 扑过去,抱着姜晏宁翻过个身。 姜晏宁猛的吸了口气,坐起来,扒在门边往外打量,“他们出去了?” “出去了... ...姑娘您没睡着啊?”莲萃问。 “丢死人了。”姜晏宁扑进莲萃的怀里,根本顾不上乱掉的发髻,只觉得今天这一出实在憋屈。 要是让人知道了,以后可怎么做人呐。 话说坐在厅里,听着父亲与三叔说话的陆司昀也走了神儿。 忽而强压笑意,眉梢却止不住的上扬。 三叔偷摸暗示国公爷,一副你儿子是不是傻了的表情。国公爷却摆手表示,先不理他... ... 对此,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第104章 悦之一字 已近临盆,皇后寝宫里突然传来动静,令守在宫内伺候的宫婢们纷纷打起精神。 姜晏宛披着件衣裳艰难坐起,走到窗前。 心事重重的。 皇帝翻身时察觉到了,便随之也起了身,走到皇后身旁,“何事担忧得睡不着啊?” “陛下... ...”姜晏宛眉间愁云不展。 “为小宁儿的事儿吧?”皇帝又怎会不知她的心思,“你放心吧,小宁儿有陆司昀爱护,有公婆宠着,她本身还是襄南侯府的嫡幼女,亲姐姐又是当今皇后,背后就是朕... ...谁会那么不长眼的,去刁难她呢。” “听闻那位沈姑娘,与陆司昀青梅竹马。她博学广识,我实在担心... ...” 姜晏宛只遗憾,曾经就不该那么惯着小宁儿的,要是让宁儿认认真真地读些书,说不定这会儿在那沈姑娘面前,也就不会落得尴尬了。 皇帝看起来倒是并不担心。“陆司昀要是喜欢沈姑娘,沈姑娘早就做了豫国公府的儿媳了。可他陆小公爷一眼认定的人是小宁儿,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可从前看不上,未必如今也看不上... ...”姜晏宛是觉得,男人都是极易变心的。 更何况宁儿自小不善读书,与陆司昀可聊得来的话题,就又少了些。 反倒是那位沈姑娘... ... “沈姑娘如今也是可怜,失去双亲之后,一直在外孤身游历。空有满腹才华,可惜被先前订婚之人泼了一身的脏水,年岁大了也不好再嫁。只是不知她突然跟着陆家的亲戚回到京中,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一点,皇帝到现在也没想明白,真是为了陆司昀吗?想来想去也想不通,“算了,早些睡吧。” 一大早,春喜和莲萃就把拈花会要穿的衣裳拿回来了,一份是姜晏宁的,还有一份... ...姜晏宁带着春喜送去了朱小娘那边。 回来已近晌午。 莲萃告诉她,陆司昀去了书房。 姜晏宁寻来之时,就看到陆司昀旁边堆了厚厚一摞,他正一手撑着额头在打盹儿呢。 可是难得才见到这一幕的... ... 回想起陆司昀曾在她脸上画胡须,害她出糗的事,突然冒出个鬼主意,偷摸拿起陆司昀面前的笔,沾了些墨,在他的脸上添了两笔。 春喜来叫她,刚到门口就被她发现了。姜晏宁急忙放下手里的毛笔,把春喜拉了出去。 春喜说,是秦大娘子那边叫她过去。 于是姜晏宁就带着春喜和莲萃,赶到了秦大娘子这里,一进门,她就看到了坐在二婶身边的沈姑娘,在她进门前的那一刻,沈姑娘还在跟大家说说笑笑的,好不热闹。 姜晏宁进了门,大家的笑声突然就停了下来。 “婆母。” “宁儿来得正好,沈姑娘正在同我们说西境的一些风俗趣事,想着你也在西境待过,便将你叫来一同说说。”秦大娘子招呼她到跟前坐着。 在说西境? “是啊,我曾游历到西境,在当地待过些时日。听闻姜大娘子也在西境待过,不知可还记得哪些趣事?”沈姑娘竟主动将话题引向了姜晏宁,“说不定,我们还曾在西境见过呢。” “是啊,这有可能!宁儿你仔细想想,有没有见过沈姑娘?”秦大娘子觉得有趣,便提醒道。 经她这么一说,连姜晏宁都开始怀疑,是不是真的在西境见过她了。“我那时年纪还小,可能记不清了。” 说完,她突然看到沈姑娘望向她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变得特别凌厉。 “怎是年纪小。”三叔母齐大娘子出声解围,“宁儿那时是跟随姜侯,一起打西境那些坏人的,哪会有精力留意旁的。” 几位大娘子哄笑做一团,这个话题就这么过去了。倒是刚刚的话,让姜晏宁开始不安... ... 她在西境见过沈姑娘吗? 沈姑娘为何那样看着她? 没说一会儿,国公爷和三老爷就进来了,一群小辈儿的也都跟着进到了厅里。 国公爷就让人去叫陆司昀过来说话。 姜晏宁还在回想,可能见过沈姑娘的时候... ...然后就看到,陆司昀顶着嘴边的两撇“胡子”进了门。 顿时,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他出门都不照镜子的吗?! 厅里的众人先是一愣,继而都在笑。 秦大娘子掩面羞愧,道,“知道你们小夫妻俩感情好,关起门来闺房里闹一闹就罢了,怎的... ...当着大家的面... ...” 陆司昀看到一众堂弟姊妹笑作一团,不明所以,径自走到了姜晏宁身边,习以为常地坐下。 姜晏宁从春喜手中偷摸接过帕子,赶忙上手擦去他脸上的“胡子”,羞得一张脸都红透了。 陆司昀也是当即就明白了,笑得无奈,却无半字责怪于她,只是望向她的眼神格外宠溺。 国公爷瞧着这没出息的样儿,被恶心坏了,直接打了个冷颤。 “儿啊,沈姑娘送来一幅字帖,你看看!” 说罢,便让身旁小厮将字帖送了过去。 陆司昀拿到字帖,仔细展开看过片刻,便注意到身旁的姜晏宁也在悄悄打量,于是将字帖歪向了她。 “这些字都是教过你的,都还记得?” “... ...嗯,大概记得。”姜晏宁也不好意思说她其实大半都忘了。 “哪个不记得了?”陆司昀问。 姜晏宁犹豫着,伸手指向了一个字。 “寒。”陆司昀放下字帖,捉起她的手腕,在手心里写下一个寒,一笔一划的,为了让她慢些记住顺序。故而一边写一边说到,“是冬日寒冷的寒,也是寒食节的寒,比起凉和冷,更甚了些的意思。” 在座皆沉默无声,震惊至极! “寒... ...记下了。”姜晏宁看着手心,仿佛记下。 这边松了口气,秦大娘子出声打了个岔,众人又热闹地聊了起来。 片刻后,一阵喧腾逐渐平息,齐大娘子忽而问了句,“宁儿还记得,方才那是什么字吗?” 众人又看向姜晏宁。 姜晏宁嘴里塞了点心,猛地被点名,差一点噎到。可是刚刚的字... ...确实没印象了。 是什么字来着?她记得上面是... ... 那个样子的。 什么字... ...那个字念... ...“霖。” 话音刚落,就见陆司昀短暂愣了一瞬,继而面上浮现出笑意,待姜晏宁反应过来后,双颊微红。 “怎么是霖... ...不是寒吗?”三叔家的陆司裴懵了,这到底是谁记错了? “能记住一个,便已经很好了。” 陆司昀开口说道。 “只是姜大娘子虽小,但作为豫国公府嫡长子的大娘子,这学问上总还是要抓紧些才好吧。”沈姑娘笑意盈盈地说。 陆司昀端起茶盅浅饮一口,望向姜晏宁。 道,“她年纪还小,我们便有的是时间。我可以慢慢教,她可以慢慢学,一辈子那么长倒也是个乐子。不急。” 第105章 大娘子的重担 陆司昀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姜晏宁正带着春喜和莲萃,商量拈花会的事情。 阿姐的拈花会就在后日。 本来以为,只要带上陆司遥就好了。可现在,家里一下子多了那么多人,不带去又不好看。 带去... ... 又要考虑许多。 “这大娘子的日子可真难啊!”姜晏宁无助哀嚎。 如今她上头好歹还有婆母撑着,家中大小事也不至于都落在她的头上,就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 春喜和莲萃在一旁收拾着东西,听闻自家姑娘的惨叫声,互相递了个眼色,笑了起来。 “... ...你们说,我阿娘嫁给我爹,也是大娘子!为什么她看起来,就很清闲呢?”姜晏宁一个翻身,盘着一条腿坐了起来... ...想不明白。 实在是想不明白。 同样都是做大娘子,她就比别人差在哪儿嘛? “那是因为咱家大娘子有本事啊!”春喜一句话,就把姜晏宁的自信擂倒三分。“姑娘,咱家大娘子自小便跟着娘家老爷,学了一身的本事!这用人、算账的无一不通。虽然娘家老爷在京中毫无根基,可咱家大娘子嫁进侯府后,东西两条街上大半的铺子... ...如今都是咱家的。” 春喜本来就很佩服曹大娘子。 在这京中人人口头上都挂着什么“门第”之说,可谁不佩服曹大娘子在经商上的能力。 她是带着富可敌国的嫁妆而来,然而经她手一翻,如今在这京城里,财力也算是数一数二的。 东西两条街,上千间铺子,一半都在曹大娘子手里呢。 别看那些出身世家的夫人姑娘们,整日把门第、出身之说挂在嘴边上,到了真正用钱的时候,谁能像曹大娘子那般... ...挺直了腰杆子做主的。 春喜也是曹大娘子买回来的,从小就看着曹大娘子厉雷风行,操持着侯府一个家。 自家姑娘打小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 京里找不到最好的,便可着全天下去找... ... “外面的大事有侯爷撑着,与那些官宦仕族的来往又有咱家二姑娘顶着,咱家大娘子只管自己手底下的那摊子事,打理好侯府后院就够了。姑娘从未吃过什么苦,自小便有全家人护着。您成天惹了东家惹西家的,出了事... ...全家给您擦屁股,您有什么好操心的,大不了就被大娘子罚去跪祠堂呗!自然不用学得那般无所不能。” 春喜平日里虽然跟在姜晏宁身后蹭吃蹭喝,也却也什么都明白。 姑娘是大家捧在心尖尖上的人,从前只享福没吃苦,如今稍微一点苦头就叫惨。 “这么说也有道理... ...”姜晏宁败下兴来,就算是到了如今夫君教她,可她还是学不进去啊。“这样下去不行啊!” 好歹,她也是大娘子。 将来是要撑起一个家的,照她如今这般,陆家留下的这点家底交到她手上... ... 埋进祖坟的老太爷,半夜都能气到诈尸。一脑袋撞碎棺材板,满大街蹦跶。 姜晏宁想了一下那画面,不禁打了个冷颤。 “... ...姑娘也不必太难过了。您可是曹大娘子的亲生女儿,曹大娘子的本事,姑娘便是学得一二也够用了。成婚时,曹大娘子可陪嫁了不少铺面庄子的,何不亲自试试?” 春喜也怕自己刚刚的话说重了,打击到自家姑娘的信心,于是出了个主意。 “胡闹!”莲萃立刻制止,“咱家姑娘是侯府嫡女,如今豫国公府的儿媳,姑爷是京城里出了名有才学的陆小公爷... ...你怎好挑唆姑娘去外面赚钱的。” 春喜瘪着嘴低下头去。 “... ...那不就等于,姑娘自己暴露了... ...自己不识数嘛。”莲萃卖了个关子,憋笑说道,“咱家姑娘连个数都算不出来,人家做生意拨的是算盘,咱家姑娘得数小竹棍。数到一半,那竹棍儿不够用了怎么办,就站在柜台里喊一嗓子... ...‘春喜,回去再给我取一盒竹棍来。’” 春喜反应过来,噗地笑出声来。 “你们俩... ...你们俩过分了啊!你们俩是什么身份,你们是我的心腹,知道吗!心腹... ...”姜晏宁面上挂不住了,佯装着生气去戳她们的痒痒肉。 逼得她们求饶。 陆司昀门口站着,听她们在房里说话,也忍不住笑了。 莲萃率先察觉到动静,连忙捅咕春喜一下。二人避让到一旁,“小公爷。” 姜晏宁还盘着一条腿坐在床上,听到陆司昀的动静,于是起身,可那条腿压得时间有点长了。 一着地,软绵绵地没了知觉... ...“哎呦!” 身子前倾就要倒下去。 春喜上前搭救慢了一步。 好在陆司昀反应极快,两步上前就接住了她。一把抱起,才免了她落地重摔的后果。 “脚、脚麻了。”姜晏宁皱着眉头,指着那只惹祸的脚... ...如成百上千只蚂蚁在啃咬一样,疼得厉害。 陆司昀将她放在床上,便俯下身去脱她鞋袜。 “诶——”姜晏宁羞得后退。 脚上传来的阵阵酸麻感犹如针扎,令她叫苦不已。 “别乱动。”陆司昀的大手握着她的小脚丫,偏过头同春喜和莲萃说道,“去打些热水过来。” 春喜还要问为什么,被莲萃一把拉住了,看到莲萃向她摇头,话又憋回了肚子里。 莲萃把春喜带出去准备热水。 姜晏宁更不好意思了,急忙伸手去遮掩,“我自己来就好... ...” “坐好。”陆司昀将她白玉般的小脚丫,放在自己掌心里揉搓,“你身上哪里我没看过,如今倒知道害羞了。” “唔——”又羞又气。 这话他都说得出口?!姜晏宁涨红了一张脸,想吵又不知该从哪里起头。 “你这就是坐姿不良,压得脚腕血流不畅,因而麻木。”陆司昀进门时,便揣着手在外面听了许久的墙根。恐怕在那更久以前,她就已经这么坐着了。 她自己居然都没发现,已经压得一条腿没了知觉。 抬起头,陆司昀看到她们收拾了一半的东西。“这是拈花会要用的?” “嗯... ...备上两件,万一不慎弄脏了,也有的替换。”姜晏宁是有经验的... ... “怎会弄脏... ...”陆司昀并不记得,拈花会之类的会有什么体力活动。 姜晏宁嘀咕道,“万一打架呢。” 陆司昀定了片刻,呼吸不畅致使眼前有些发黑。 “你要带司遥一起去?” 姜晏宁想,这不是先前都说好了的嘛。“对啊。” “那... ...你家兄长都会去吗?”陆司昀握着姜晏宁的小脚丫轻轻按压,以达到帮她恢复血液流通的效果。 那状似无意的一句话,听得姜晏宁有些迷糊。 第106章 关于八十岁的想象 姜清倬已经先被姜侯派了出去,听说是要为赈灾平乱一事“探探路”。不久后,待姜侯处理完京中的杂事,便会带着大队人马与之汇合,一同剿匪。 所以除了姜清倬以外,姜晏宁的另外两位兄长,应该都会出现在拈花会上。 “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姜晏宁看出,陆司昀对拈花会总有心事一般。 “也许... ...你觉得司遥与你三哥哥,如何?” 陆司昀考虑了两日,这件事,他总要先与自己的大娘子商量了,才好再作打算。 “司遥与我三哥哥?” 是她以为的那个意思吗? 陆司昀继续暗示,“你可觉得,司遥对你三哥哥稍多在意吗?” “可他们都不认识吧。”姜晏宁觉得这也太荒谬了,陆司遥与她三哥哥?这... ... 明明是怎么都扯不到一起去的人。 怎的就,怎的... ...诶?为什么她好像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呢?难道她也在无意间就接受了这一假设? 但陆司遥与她三哥哥姜清佑,总也不过才见了几面而已,连话都没说上过两句。 半信半疑地看向陆司昀,觉得会不会是他多想了。但冷不丁地又想起,三哥哥来过的那天,陆司遥刚好也在。 事后当晚,陆司遥还来向她打听过... ... 姜晏宁道,“不会吧... ...” “由着他们吧,如果他们当真相互有意,再说吧,你多留意一下。”陆司昀自从那日,陆司遥向姜晏宁暗示,话里话外打听“姜三哥哥”时,便已经有了怀疑。 虽不觉得这是一门良缘,但是考虑到那是司遥自己看上的人,也不想令她太过伤心。 “嗯... ...”被陆司昀这么一说,姜晏宁也觉得陆司遥好像是刻意了些。 该不会是真的看上了三哥哥? “公子!” 百里岳站在门外高喊,自从上次的事情被公子训过后,可不敢再冒冒失失地闯进去了。 撇了撇嘴,自家公子以前可没这么多事儿,自从成婚后,规矩好像就多了许多。 现在连他进院子都要格外小心。 姜晏宁听到百里岳的声音,有了阴影,心下着急着,想要把脚抽回来。 陆司昀却示意她放心。 然后隔着门问道,“何事啊?” 百里岳看不到公子的身影,竖着耳朵等了半天,一直等到听见公子的声音,才松了口气。 “公子,国公爷和大... ...老夫人,寻您和大娘子过去一同用晚膳呢!” 一听说是公爹和婆母寻,姜晏宁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落在陆司昀眼里,很快就明白了她的心思。 陆司昀将她的脚放在床上,拉过被子盖起,起身走到了门口。“还有何人?” “还有?噢... ...就是三老爷一家,二大娘子一家... ...”百里岳一一数着,可不就这些人嘛。接着又补充了句,“沈姑娘也在。” 听闻沈姑娘也在,姜晏宁的表情暗淡了许多。 “知道了,你去回父亲吧,就说... ...我刚从外面回来,疲乏得很,想要休息一下,今日就不过去了。”陆司昀找了个借口。 “那大娘子... ...”百里岳呆怔地问。 “大娘子要照顾我,也不过去了。”他替姜晏宁做了主。 陆司昀的话音刚落,急得姜晏宁掀开被子光着脚跑下床,想来阻止。 就算是她这般向来不守规矩的,也知道不可在此时令公爹婆母作难。 “噢,是。” 百里岳浑浑噩噩地应下,转身去回话。 陆司昀回头就遇上了光着脚、跌跌撞撞跑过来的姜晏宁。蹙起眉头,根本不等她去拦百里岳,一把便将她抱了起来。 “你——不可这般!当着那么多亲戚,你我都不去的话,公爹和婆母会为难的。” 姜晏宁红着脸警告他。 “无妨。”陆司昀倒不在意,抱着小小一只的新婚妻子走回房里,将她放在床上。“前两日他们刚来的时候,我们已经正式拜见过了。如今有些自己的事情,无法时时作陪,他们也会理解的。” 他是打定了主意的。 “可是... ...”姜晏宁有顾虑。 “你不是不喜欢沈姑娘吗?”陆司昀竟直接问了出来。 “我哪有... ...我,我只是... ...也不是不喜欢,只是面对沈姑娘的时候,我说什么也不对,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然后就变得很尴尬。 “没关系,我也不喜欢她。” 陆司昀说罢,便和衣躺了下来。 眼见房门还开着,姜晏宁便躲他,却还是没能躲过去。陆司昀躺倒在床上,枕着她的腿闭目养神。 “你不用因为她是二叔母带来的,便处处容忍,强迫自己去面对。不喜欢的,可以不必面对。” 他好像要睡着了一样。 姜晏宁坐在那里,低头看向陆司昀。还是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他的脸,感觉有些微妙。 不由得伸出手,轻抚他的眉头,想要帮他舒展一些。陆司昀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亲吻了她的手背。 “啧——”姜晏宁唯恐会进来人。 “怎么样?在上面看有什么不一样。” 陆司昀闭着眼睛在笑,扬起的嘴角有些得意。 “什么... ...有什么不一样的。”姜晏宁倒是没觉得不一样。 他还是他,而已。 “那你为何看得都移不开眼睛了?还不是觉得,在上面看更好些?”陆司昀双臂环抱在胸前,更自在了。 如今,也不知谁更像小孩。 “对对对,上面看,更好。” 她才不想争论下去呢,反正也讨不到便宜。 陆司昀忽而笑得更明显了。“那以后,都让你在上面。” “什么都... ...”起初是没听懂,话说一半的时候,姜晏宁突然反应过来,脸唰就红透了。 陆司昀竟然还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不要脸!”姜晏宁又羞又气,怒道,一手捂着脸,生怕又被偷袭。 “你是我明媒正娶娶回来的,我们可是拜过天地祖宗的,怎的就不要脸了!”陆司昀笑开了怀。 他家大娘子一逗就脸红。 所以渐渐的,他就愈发想要逗她。 “等我们八十岁了,离开京城,寻个僻静处养老。每日耕作完我便这样躺在你的腿上,夏日里你就给我扇扇风... ...冬日,我们就在屋里架上锅,看着窗外雪景,做你爱吃的炙羊肉。” 姜晏宁循着他的话开始想象,远离京城啊... ... 听起来很心动呢。“那国公府怎么办?” 难道他要丢下国公府不成? “交给我们的孩子啊。”陆司昀收起笑意,重新闭起眼睛,“像我父亲一样,不必有太多孩子,一个儿子,一个女儿... ...足矣。儿子就教他读书明理,女儿就教她算术,她愿意活成什么样,就活成什么样... ...” 说着,传来微微鼾声。 姜晏宁想象着那样的画面,一低头,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这两日,应是累坏了吧... ... 她俯下身,轻轻在陆司昀的额头落下一吻。 “安心睡吧,我会一直守着你的。” 第107章 后宅的危机 直等到席面散了,秦大娘子交代院中女婢,打点好一切,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房里。 朱小娘帮着送岳大娘子回去休息。 国公爷正坐在桌前写字,一抬头就看到了秦大娘子进门,连忙放下了手中的笔迎上去。 搀扶着秦大娘子落座,帮忙按着秦大娘子身上酸痛之处,“这两日家中人多,累坏了吧。” “罢了,多少年才这一回。”秦大娘子叹气。“倒是昀儿,这两日在忙些哥什么?怎么累得连个面都不露了。也不知他们吃过没有,等下我得让厨房给他们弄点吃的。” 国公爷笑得隐晦。“这不是勒沁要跟我朝联姻嘛,迎娶嫡公主。工部自然有许多事情忙碌,那工部的谢尚书为他家女儿的婚事焦头烂额,圣上就将监工一事交给了咱们昀儿。忙的嘞... ...” “再忙也不能把身体毁了。”秦大娘子担忧。 陆司昀从未有过这般失礼的时候,她便怀疑,儿子定是辛苦得厉害,实在是扛不住了。 “忙是忙,累是累,不过咱那儿子啊... ...这一次不来吃饭,可不全是因为这些。”国公爷看得明白,向大娘子递了个眼色。 秦大娘子糊里糊涂地却好像明白了什么,“你是说... ...沈姑娘?” “那沈姑娘在这儿,三句话挑的都是咱们宁儿的毛病,宁儿就是不善读书怎么了?可她句句针对,只怕呀... ...若不是因为她是二弟媳的客人,又看在咱俩的面子上,宁儿早就不愿意面对她了。”国公爷给秦大娘子捏着肩,“昀儿是看不得他娘子受委屈,才借着说乏了,不来了。” “起先... ...我确实有过,想把沈姑娘留给昀儿做娘子的念头。可那时候,咱们昀儿不是还没娶宁儿嘛。这后来,我听说她父母双亡,如今没个依靠,也想过让她给昀儿做侧室... ...” 秦大娘子无辜地说,“但我只是想想,跟谁都没提!我瞧着昀儿对她没那个心思,想着他们小两口还是新婚,总不好伤了他们的感情... ...我也不知道沈姑娘怎么就处处针对宁儿,挑宁儿的不是。” 国公爷轻啧了一声,细想了想,“说实话,我也觉得有些奇怪。沈姑娘处处针对宁儿,好似不像寻常般争风吃醋... ...” “这争风吃醋,还有寻常和不寻常的吗。”秦大娘子笑他故作深沉。 “不不不!”国公爷却显得格外认真,“她要是冲着昀儿来的,这些时日也没见她往昀儿身边凑,我怎么觉着... ...她就是冲宁儿来的呢?” “哎呦,你这么一说... ...”秦大娘子突然想起了什么,“那日说话间聊到了西境,我就把宁儿叫来。你不知道,沈姑娘当时好像句句都是冲着宁儿的,我瞧着,宁儿虽然不记得她了,但她像是记着宁儿呢!别是在西境的时候惹过什么不痛快,来找宁儿寻仇的吧。”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秦大娘子慌了神儿,说着便要去找岳大娘子询问个清楚。 还是被国公爷拦了下来,“你现在去她不承认,你也没办法。不管怎么样... ...多小心着些,姜侯马上要出征,他家大公子已经在路上了,曹大娘子上了岁数小心养胎,皇后娘娘又即将临盆... ...宁儿在咱们家可不能出什么事儿!” “我明白的,我也是将宁儿当做我自个儿生的那般,要是这沈姑娘敢对宁儿不利,我也要跟她拼了!”秦大娘子越说越气。 自小看着沈姑娘长大,如今她随着岳大娘子回来,自己好吃好喝待着... ...可别是来找不痛快的。 转眼已是拈花会时。 姜晏宁作为豫国公府的“代表人物”出场,虽然年纪小,却是实实在在的“大嫂”。 二叔母和三叔母一听说是宫里的“活动”,便求着一并带了自己孩子同去。 姜晏宁也是很给面子,大手一挥,有一个算一个全给带上了... ... 甚至连沈姑娘提出,想同去见见世面,姜晏宁也无一例外地答应了。 豫国公府派了两辆马车,未成家的公子们一并骑马随行。 “姑娘真是的,带上司遥小姐和司卿小姐不够,如今连那沈姑娘也带上了。”上车的时候,春喜凑到姜晏宁跟前抱怨着。 莲萃瞪了她一眼,“浑说什么呢!沈姑娘当众向咱们姑娘提出来的,姑娘先前已经全都答应了,带大家一起去。单单驳了沈姑娘的面子,反倒让人觉着,是咱们姑娘故意针对沈姑娘呢!” 如此便好像是她姜晏宁小气一般。 平白被架在了那里,只能答应。 莲萃心疼姑娘,只怪那沈姑娘太过阴险。 “没事,反正就是一个拈花会嘛,都是京城里的公子小姐们相互见一见,认识认识,也没什么。”姜晏宁不觉着,沈姑娘能在这拈花会上惹出什么麻烦。 说不定,就真的只是像沈姑娘自己说的,她就是想去宫里的拈花会见识见识,趁机找找灵感,作两首诗什么的。 陆司遥与姜晏宁同乘一辆马车,齐大娘子的女儿陆司卿与沈姑娘同乘一辆马车。 陆司遥再三向嫂嫂确认,见了宫里的贵人如何行礼、说话,姜晏宁一怔,想起当年第一次进宫的自己。 而陆司卿则在马车里试探起沈姑娘,“听嫂嫂说,昀哥哥今日要去城外监工官道修缮一事,不会出现在拈花会上的。” “是吗。”沈姑娘不为所动。 “拈花会... ...听说是皇后娘娘办的,皇后娘娘就是我家嫂嫂的嫡亲姐姐。”陆司卿有意提醒。 “我倒是听说过,姜大娘子的人脉很广,连她的皇帝姐夫都处处维护着她。”沈姑娘松了口。 “是啊,是啊!”陆司卿松了口气,“我家嫂嫂在京里,身份不一般的。” “那又如何。” 沈姑娘四个字,让马车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她年纪小,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清楚。今日做些出格的事,有人护着,明日做些出格的事,还有人护着,难道次次都能有人护着?总会有他人护不住的时候,必将惹出大祸... ...” “沈姑娘慎言!” 陆司卿吓得脊背发汗,没想到沈姑娘竟能说出这样的话,这不是明摆着... ... “沈姑娘,我知你对我昀哥哥一片痴心,原本我也是想着,若有机会撮合你们,哪怕他娶了大娘子,能立你做侧室也好。可是如今你也见着了,昀哥哥和嫂嫂的感情,旁人容不下... ...你就不要再执着了。” “容得下容不下,也希望她自己想清楚,她究竟属不属于这里。”沈姑娘道。 第108章 万里无云,适合造反 京城里,已经许久没有办过如此大型的宴会活动了。先皇帝在位时,先太子就一直病着,为了给先太子祈福,京中许多大型的娱乐活动都被禁止了。 如今改朝换代,各家女眷花枝招展地出现在拈花会上,三三两两五六七八地聚在一起,或真心或假意的诉说着对彼此的关心。 倒也十分热闹... ... 况且是皇后娘娘下令办的这一场拈花会。 遍邀京城里各家公子小姐,多的是单身未婚的年轻男女,彼此相看——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特殊的酸臭味。 再加上,今日的拈花会上可不乏八卦。 热衷于家长里短小道消息的各家女眷,早已虎视眈眈地等候在场内,寻摸着所有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了。 比如,与姜家拉扯不清、却始终没有定下婚事的谢媛,出现在了皇后娘娘的拈花会上... ... 几个女眷凑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纷纷觉得皇后娘娘邀请谢媛,是不是等同于认可了她与自家兄弟的婚事。那谢媛是不是就要嫁进姜家了?... ...堂堂一个工部尚书的嫡千金,居然要嫁给襄南侯的庶子... ... 本已经与雍王和离,背负着“红杏出墙”之名的张嫣入场,顷刻间就吸引了这些女眷的火力。 众人也是不约而同地看向她的肚子,猜测她是否真如传闻中的,怀了那人的孩子。 张嫣盈盈走到场内,一脸不忿地谢媛就迎了过去。只见张嫣对她使了个眼色,就将她叫到了一旁去说话。 没多久,姜晏宁就带着国公府的一大家子来了,瞬间成为大家议论的焦点。 围绕在姜晏宁身上的八卦,总能让人特别兴奋似的。只是她如今又是这般风头无两,纵有看不惯的,也不会逞一时之快去得罪她。 她和陆家的这些公子姑娘们交代了几句,就让大家各自去玩儿了。 陆家女眷初到这样的场合里,多少有些局促不安。陆司遥和陆司卿手挽着手,一直跟在姜晏宁身边,半步不敢离开。 姜晏宁就只好带着她们,一一逛遍阿姐精心准备出来的活动项目。什么投壶啊,点茶啊,嬉戏赏花渡船对诗捶丸... ...应有尽有,好不乐乎。 她们俩也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感兴趣的活动,年轻人嘛,立刻就融入了进去。 沈姑娘作为名噪一时的女诗人,深受这些世家小姐们的崇拜,被簇拥着,拉去指导她们的诗词。 姜晏宁骤然落得清闲,躲在廊下伸了个懒腰。 今日的天气说不上多么好,出着大太阳,还时不时刮起一阵风,没半朵云彩。 姜晏宁打了个哈欠,“什么鬼天气,这东南西北风刮得这么随便啊?” “五姑娘可真是霸道,风要往哪边刮,都得同你商量了不成?” 张嫣寻她而来。 姜晏宁没回头就知道是她。“如今你也敢大摇大摆地,出现在这种场合里了?” “有何不敢!”张嫣站定在她旁边,高傲地扬起下巴。似乎已经从先前的事情里走出来了。“不久前,我随父亲回了趟老家祭祖,这才刚回来而已。可是皇后娘娘下的帖子,邀请我来的!” 阿姐? 张嫣私通有孕一事本来就是假的,是她自己一时魔怔,才搞出这许多事情,闹着与雍王和离。 结果后来险些收不了场了... ... 皇后特意下帖子邀请她来,无非就是给她个机会,只要她出现在大家眼前,就可以破了那些怀孕的流言。 “怎么?我跟你之间,熟到可以交流这些私隐的程度了吗?” 姜晏宁故意挑衅,如今瞧着张嫣的气色好多了,不似那时被困住的死气沉沉。 “你这人!”张嫣一如既往被气得直跺脚,“我还不是为了缓和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才主动来找你说话的!你呀,不识好歹!” “你是来找我缓和关系的呀?没看出来,咱俩从小吵到大,我还以为——你又是来找麻烦的!” 姜晏宁可没忘了那些年的事儿。 “嘁,你可真幼稚!”张嫣笑出声来。 见面就掐才是她和姜晏宁之间,独特的相处方式。比起假装出来的温柔,好像还是这样,来得更痛快些! 张嫣如今经历了许多,也收敛了性子,不像从前那般张牙舞爪了。 二人在廊下安静地站了好一会儿。 张嫣望着前面的未婚男女,突然感慨。“其实咱们俩,本来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的。不知道小时候,怎么就斗得不可开交... ...为个男人真不值得。” 姜晏宁翻了个白眼。“那时候是你总在跟我较劲,我也没在意过,跟你争的到底是人还是衣裳,反正就是不想让你得意罢了。” 如今张嫣倒是想开了。 也不知道当时是谁,为件衣裳都能纠缠个没完没了的!现在回想起来,当年的她们,也像是前面这些公子、姑娘们一样,年少气盛争奇斗艳。 “对了,你家和薛家不是因为些事情,都不来往了吗?你阿姐为何还邀请薛家的人来... ...”张嫣觉得疑惑。 满京城里谁人不曾听说过,姜家的姑祖母与薛家的那些恩怨,明明是早已没了来往的两家,如今还在走动? 这可不是她姜晏宁的作风。 姜晏宁... ...便该是嫉恶如仇的。 因着她姑祖母的事,她没打到薛家去,就已经很客气了,还要让她和薛家人来往。 那她还不得把整个京城闹翻了天啊? “哪个薛家?”姜晏宁听得糊里糊涂的,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待她突然想起,唯一跟她家有过节的薛家... ...“他们也来了京城?” 早听家里人说过,薛家破败得不成样子了,一代不如一代,但没听说过他们来了京城啊! “你不知道?” 张嫣与其父回京时,恰好与薛家的人是同路。就在刚刚进宫的时候,还看到薛家的人了呢。 “管他的,八成是看我阿姐如今成了皇后,又想来捞便宜了。”姜晏宁对阿姐有信心,阿姐断不会容了薛家的来捡便宜。 张嫣点头,觉得有可能。 她忽而想起一事,觉得还是要叮嘱姜晏宁一声,“有件事,我觉得你应该知道,其实当年最想嫁雍王的人并不是我,而是... ...” “万里无云,适合造反!”姜晏宁突然伸展双臂,感叹道。 下一刻,就被突然出现的皇帝姐夫敲了头。 “干嘛啊!”姜晏宁捂着脑袋大叫。 “陛下... ...” 张嫣见状,连忙行礼。 “胡说些什么,造谁的反!嫁去了国公府后,才跟你阿姐说你老实了,不到两天你居然想造反!”皇帝姐夫正好路过,就听到了这一句。 “你一个皇帝,天天听女眷的墙角,真丢人。”姜晏宁嘟囔,不过是瞧着天相随口说说而已。 “好好在这儿玩,别乱跑!”皇帝姐夫警告道。 第109章 无风不起浪 目送皇帝姐夫走远,姜晏宁气得咬牙。谁家皇帝做成他这样的... ... 转过神儿来,“你刚刚要说什么来着?” “没事了。” 张嫣突然醒悟,她们在这宫里的一举一动,仿佛都在被人盯着,有些话就需得更加慎重。 见姜晏宁正担忧得看着天边,好奇问道,“你怎么了?” “不知道,可能习惯了吧... ...当年在西境战场上,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天气了。老人们都说无风不起浪,在西境,凡是遇到这样的天气,稍后都会有一场恶战。” 姜晏宁心里始终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就觉得不安。 “那是西境。如今这可是京城,你别太紧张了,落了心病。”张嫣劝她。 眼见姜晏宁还是无法放松下来,张嫣试图转移话题,“你知道刘太妃和襄王回京了吗?” “五皇子?不对,现在应该称他... ...”襄王殿下。 姜晏宁怎会不知道他。 他是先皇帝的第五个儿子,生母是的刘妃娘娘。 刘妃当年并不受宠,是因为娘家兄弟贵为兵部尚书,因而得以进宫。 她姿容一般,在宫中一众美人的衬托下,就更惨不忍睹了。 据说是有过那么一次后,就怀上了五皇子。 而五皇子后来被封为了襄王,刚成年就被先皇赶到了他自己的封地上,早早失去了竞争皇位的机会。 随着姜晏宁的祁王姐夫造反逼宫,后来就把刘妃送去了襄王封地,让他们母子团聚。 如今回来... ... 总不会是拜祭先皇帝的吧? 姜晏宁心中起疑,望向四周,突然在场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梁珏? 她应该没有看错,那人一定是大哥哥身边的近卫梁珏。可是现在这个时候,大哥哥应该身在千里之外,准备平息灾民作乱了。 梁珏难道不应该跟在大哥哥身边吗? 还未等她细想,她们就被场内吵闹的动静吸引了注意。 不知那是哪家的姑娘,渡船时弄湿了衣裳,想要去换,却被守在场边的侍卫拦了下来,然后双方争执起来。 引得大家都看向了他们。 “这弄脏了衣裳出去换一下,本也没什么呀?为何不让她去呢?”张嫣疑心。 如果是担心她在宫里乱跑,自然有宫里的宫婢领着,怎有说——来了就不让人出去的道理。 因着场内闹出的动静,附近原本在玩闹的公子小姐全都停下来观望。 也有想要出去的,一并都被拦下了。 “都在做什么!”皇后的突然出现,稳住了吵闹不休的局面。 挺着即将临盆的大肚子,走到场内。 “阿姐!”姜晏宁一看到阿姐,就从廊下跑了过去,挽着阿姐的手臂,守在阿姐身边。 姜晏宛侧过头来,惴惴不安地拍了拍宁儿的手,“别担心。” 沈姑娘只身站在人群以外,打量着她们,又向周围望去。 云凝得了皇后的示意,站出来向各家小姐和公子说道,“刘太妃与襄王回宫,眼下正在太后处说话,此处距离太后宫中较近。因而还请各位公子、小姐体谅,也是怕各位冲撞了刘太妃与太后娘娘。” 可姜晏宁看向阿姐。 从阿姐略显深邃的眼神里,感觉到了事情... ...远不像她们所说的那般简单。 不过这一说法,倒也被场内众人所接受,谢恩之后又纷纷散去。 陆司遥和陆司卿紧张地凑了过来。 “阿姐,发生什么事了?”姜晏宁问。 “不是跟你说了吗,没事的,去玩吧... ...”姜晏宛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额间冒出隐隐汗珠。 忍耐得极为辛苦。 可为了稳住这边所有的人,她只能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留下来。 云凝望向皇后,搀扶着她回到搭好的帐子下休息。似是有意,想要向五姑娘透露些什么,却被皇后拦下了,摇头示意她... ... 不要说。 小宁儿的性子她们都知道,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 ... 姜晏宁发现,场外的侍卫特别多。 好像突然之间增加了几倍之数,许多都是生面孔,但无一例外都是玄策营的亲卫。 她想要过去看看,奈何阿姐拉着她,说什么也不肯松手。 “宁儿... ...不要去。”阿姐的声音越来越虚弱。 “阿姐,你怎么了?”姜晏宁察觉到阿姐的情况不太妙,正猜想是不是腹中的孩子出了什么问题。 “皇后娘娘应是要生了吧。” 沈姑娘不知何时从人群外走到了姜晏宁身后,一直注视着皇后娘娘的情况,提醒了句。 “要生了?”姜晏宁刚想起身。 阿姐却死死攥住了她的手腕,冲她摇头,痛得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不论怎样,她都要保护小宁儿。 沈姑娘瞧着姜晏宁握住了皇后娘娘的手,上前为皇后娘娘请了脉。 随后看向姜晏宁,“皇后娘娘的情况危急,再不准备生产,皇后娘娘与腹中胎儿都会有危险。” “阿姐... ...太医!太医呢!?”姜晏宁起身大叫,四处寻找,“来人,快传太医!” “太医,太医怕是... ...赶不过来。”云凝悲愤,红了眼眶。 赶不过来?“说呀!怎么了!!!” 姜晏宁大怒。 阿姐生产迫在眉睫,怎么还一堆的事儿... ... 众人惊慌之际,突然,场外冲进来一波刺客。 宫人打扮,但身手老练,守在周围的侍卫立刻与之厮战在一起。 惊得场内的一众公子小姐纷纷乱窜逃命... ... 阿姐疼得浑身颤抖,姜晏宁无奈挣脱了阿姐的手。正要上前相助去寻太医,却突然回过头,看向了阿姐。 内心纠结不已。 “你去吧。”沈姑娘却在此时站了出来,“我来照顾皇后。” “可你... ...” 姜晏宁如今连这沈姑娘到底是谁都没搞清楚,怎敢大意将即将生产的阿姐交给她。 “我不是你的敌人,你的敌人在前面。”沈姑娘提醒她,她是没办法同时照顾皇后和迎敌的。 宫里的侍卫在逐渐向皇后身边收拢,那些个公子小姐都逃到了跟前,躲在侍卫的保护之中。 姜晏宁看到陆司遥和陆司卿也在人群里。 “我知道了,你们小心。” 话音刚落,一宫人打扮的刺客举刀劈来。 姜晏宁抬手挡在刺客上臂内侧,刺客狠狠吃痛松了手,大刀落下,被姜晏宁顺势接在手中。 一刀,横劈在刺客腰上,刺客径直倒下! 众人没见过血,顿时惊叫连连。 姜晏宁高呼,“保护皇后!” 随后,冲入“战场”。 “宁儿,宁儿... ...”皇后焦急地喊着她的名字。 “把帐子放下来,将皇后挪入帐中,以备生产。”沈姑娘临危不乱,主持着大局。 帐子被放了下来,以帐子为中心,众人都被挡在了帐子外面。 守在最外一周的侍卫全是精锐亲卫,保护着在场的所有人,使刺客无法靠近包围中心。 “宁儿... ...”皇后痛得不断挣扎,口中念叨着自家小妹。 “皇后娘娘还是先担心自己吧,姜晏宁莽撞,但真动起手来也不见得吃亏。” “你怎么知道?”陆司卿问。 第110章 襄王造反 敬慈宫里。 秦太后与刘太妃对峙多时。 襄王的人已经围了敬慈宫,敬慈宫的管事站在了刘太妃身边,秦太后已是孤掌难鸣。 她道,“原来——这才是你的目的。” “你的儿子能做皇帝,我的儿子凭什么不能!你的儿子尊贵,不曾带过兵,若不是凭借着吃软饭巴上了姜家,如今这天下谁人做主还说不定呢!” 刘太妃得意极了,大势已定,襄王必将坐定皇帝宝座,她也将成为太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 俯首在这偌大的皇宫里忍气吞声二十载,想到终熬出头来,让所有人臣服于她。 心里别提多痛快了。 新皇登基,赐她太妃称号,却将她一并驱赶到襄王的封地,何其耻辱。 幸亏她当年生活在宫里,也利用娘家关系帮扶过很多人,敬慈宫的管事夏公公也是其中之一... ... 她和襄王密谋起势,意图趁着新帝根基未稳将其除掉,取而代之。 暗中联络夏公公,夏公公心甘情愿报当年之恩,助襄王势力混入皇宫。 “哼,你以为襄王埋伏区区千人,便可欺入宫中夺得帝位?刘氏,你若现在肯劝襄王收手,哀家自然会劝陛下念及手足之情,留你母子一命!” 太后威严尚在。 可刘太妃得夏公公通风报信,早已认定不会有人来救她,只当她是在故作镇定。 姜晏宁在一片混乱的宫里,找到了梁珏。 “五姑娘?... ...您怎么在这儿?”梁珏看向四周,这个时候五姑娘应该被皇后留在拈花会现场了才对。 “大哥哥呢?” 姜晏宁见到梁珏,更加确定了她的怀疑——大哥哥根本就没有离开京城。 今日宫里发生的事情,恐怕他们早有打算。只不过,不知什么原因有些失控了。 “将军就在宫外,与叛军混战。”梁珏率一小队进来探情况,以保证宫内女眷们的安全。“五姑娘,宫中情况恐怕有变,与侯爷和将军最初预料有所不同... ...” 不知是哪里出了状况。 姜晏宁仔细回忆了一遍。“我知道了,是薛家!” 难怪薛家会在这个时候进京,参加皇后的拈花会,应是早就被襄王收买。 也对,薛家那样的情况。 只能寄希望于辅佐襄王叛乱,以待襄王事成之后给与好处,否则以后都难有翻身之日了。 恰好此时,探路的小兵来报,说太后被困在敬慈宫中。 “先救太后。”姜晏宁决定。 直等到姜晏宁和梁珏联手破了刘太妃的围困,攻入敬慈宫,刘太妃还尚未反应过来。 襄王养出来的兵,根本就不是姜家玄策营精锐亲卫的对手。不消片刻,便已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太后瞧见瞬间扭转的局面。 大喝一声,“把刘氏拿下!” 拿下了刘太妃,夏公公被当场斩杀。 又听说姜清倬带兵被挡在了宫门外,夏公公买通了守皇城的副将,趁起势之前,毒害了皇城禁卫的首领将军。副将下令封闭城门,以至于姜家的大军被困在了皇城之外,强攻难入。 偏在此时,太后的心腹闯了进来,说是皇帝那边吃了亏,万没想到怡贞公主竟然串通外贼,利用膳房一侧的小门,将贼人放进宫中。 这帮贼人出手狠辣,身手了得,顷刻间就破了祈华殿的防卫。而陛下更在这之前,将自己身边的得力亲卫派去皇后身边—— 以至于眼下与豫国公被困祈华殿。 “公爹?”姜晏宁怎能想到,国公爷竟也被搅到了整件事里。 “晏宁... ...”太后想让姜晏宁拿个主意出来。 怡贞公主能放贼人进来,意图谋害陛下,定是早有准备。可她能串通谁呢? 勒沁王?! 难怪勒沁王一直变本加厉,说什么要娶嫡公主,却赖在京城不肯离开、 原来心思在这儿! 勒沁王和襄王到底谁在配合谁,不好说。 姜晏宁只知道,如果不能立刻打开缺口,放大军入宫,提前部署在宫里的精锐势力,未必来得及阻挡他们的阴谋。 父亲直到现在都没消息,应当是带玄策营将士于京城之外阻拦襄王大军。 这么耗下去,于己不利。 必须做出个决定了。 “五姑娘,下令吧!”梁珏态度坚决,追随他的小队精锐也纷纷恳请姜晏宁下令。 “梁珏!” 姜晏宁开口了。 “你带人赶去宫门,不计一切代价开门,先让大哥哥进来。我去祈华殿拖延时间,你们素来与我会合,将叛军一网打尽!” “是!” 张嫣在一片混乱之中,被迫从拈花会现场逃出,遭叛军围追堵截,一路逃窜。她利用对宫中地形的熟悉,甩开叛军。 只是没想到,竟然遇到了同样躲出来的谢媛。 两个弱女子只好相互扶持,一起逃命。 她们想到要去大殿上见陛下,以为陛下身边一定有侍卫能够保护她们。 可还没走出去多远,就被叛军发现了。 叛军攻来,二人再次走散。 谢媛摔在地上,眼看敌军挥刀砍来,心下以为死定了... ...谁知,突然杀出一人,以其不凡的身手顷刻间解决掉叛军。 待回头,二人都傻了。 “怎么是你?!”姜清伦无语了,怎么又是谢媛。 “我还想问你呢,你... ...”谢媛差点吓破了胆,语无论次,怎会想到救她的人又是姜清伦。 “你见到宁儿了吗?!”姜清伦急着询问姜晏宁的下落,可是转过头就放弃了。“算了,你要是遇见宁儿了,也不至于这么狼狈。先说好!我不知道是你才出手的... ...这一次可别再赖上我了,我要去帮宁儿了。” “等等!”谢媛难得抓住了救命稻草,怎么肯放手,这附近还不知道有没有其他叛军呢。“那我怎么办?” 把她扔在这里,再遇到叛军,她还是得死... ... 姜清伦想了想。“唉,真麻烦。我先送你回去,你跟大家待在一起就别乱跑了!” 可谢媛想站也站不起来了。 刚才摔倒的时候扭到了脚,跌跌撞撞地爬起来,站都站不稳。 “你怎么那么多事啊!我家宁儿都没你这么娇气。”姜清伦又急又气,宁儿这会儿还不知道在哪儿呢。“我背你吧。” 他也只能先把谢媛背回去,跟大家会合。 就可以放心去找宁儿了。 拈花会的现场,抵御了一波又一波的攻击,总有叛军试图打破护卫的包围,诛杀手无寸铁的公子小姐们。 十余数叛军集火,主攻同一方向。 护卫不敌,旁边相助,却乱了阵型。瞬间打开缺口... ...一众世族子弟四散逃命。 身后的帐子里,皇后正在生产。 陆司遥眼看着面前步步逼近的叛军,陷入绝望... ... “别怕!”危急之时,姜清佑赶到了。 第111章 皇子出生了 “啊!” 张嫣逃到祈华殿附近,遭遇叛军险些丧命。正巧,遇见了赶来的姜晏宁,挥刀与叛军打在一起。 为救张嫣,姜晏宁还替她挨了一刀。砍在后肩上,鲜血顷刻间染红了肩头的衣裳。 张嫣何时见过这般场面,见了血险些晕死过去。 解决掉眼前的叛军,姜晏宁带她躲到祈华殿外。 殿内,襄王正以一副极其狂暴的架势,逼问皇帝。他自小便被父皇所嫌弃,也未曾有机会在生母跟前长大,稍大一些就被赶出皇宫,在贫瘠的封地上度日如年。 他本以为,在父皇之后坐上皇位的,定是先萧皇后的嫡子... ... 不然就是继后所生的雍王。 但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最后坐上皇位的竟然是秦贵妃的儿子。 “... ...我们是一样的!我们都是一样的!凭什么你可以做皇帝,我就只能被赶到小小的封地上,做一个狗屁襄王!” 皇帝捂着胸口,嘴唇发黑像是中毒了。 倒在一旁无能为力。 豫国公忠心耿耿,挡在皇帝身前,一副大义凛然的架势。恐怕襄王若真的动手,豫国公也会毫不犹豫地替皇帝去死。 张嫣拉她,“我们还是等等吧,你父兄肯定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你受伤了,现在过去肯定... ...” 张嫣虽然害怕,但还是忍不住地去看姜晏宁肩上的伤势。 她伤得那样严重,也不知道会不会死。 张嫣还是挺担心,姜晏宁会因为肩上的伤势过重而死的。 “来不及了。”姜晏宁知道,她要是不冲进去,襄王极可能会拿她公爹开刀。“你在这儿待着,别乱动。” 说完,握紧手中大刀,循着祈华殿外,找到最佳突破点。 “襄王!你可想过后果?!” “后果?后果我便是我除掉你,取代你,我为王!!” 襄王似乎认定自己已经赢了。 现在,只要杀了他... ... 于是挥刀砍向了自己的兄长。 豫国公秉着一死的决心,横在中间,坚决不退。 姜晏宁撞碎了窗柩,翻身滚了进来,一刀先砍在了襄王的腿上。 襄王失力倒下。 身后二三十个叛军就要往前冲。 突然,叛军之中不知谁人喊了一句。“她是姜晏宁!” 顿时—— 一众叛军方才那股狠劲儿消了大半,围在十步之外,不敢靠近。 “宁儿!”国公爷欣喜过望,同时忧心起来。 姜晏宁这时候闯进来,万一不敌,便白白多牺牲一个... ...于心不忍。 倒在宝座下的皇帝忽然笑出声来。 是真的没想到,宁儿会冲进来。 意外之余,又震撼又感动。 原以为此局算漏了一些,已是必败之相,未曾想... ...还有一步未走。 “上啊!杀了她!” 站在襄王身后的怡贞公主高喊。 比起襄王,她更想让姜晏宁死! 面目狰狞,已经没了初时所装出来的贤良。 可即使如此,叛军依旧踌躇不前。 “... ...那可是姜晏宁。” “姜家的人闯进来了,我们完了... ...” 叛军认出姜晏宁,便想到姜家玄策营此时应已过玄清门,就算他们现在杀了皇帝,也出不去了。 “你们怕什么,上啊!上——!!!”怡贞公主撕心裂肺地咆哮。 她要杀了姜晏宁,她一定要杀了姜晏宁! 说着,突然狠下了心,从一旁叛军手里夺过了刀,朝着姜晏宁劈了过来。 同一时间! 祈华殿的大门被打开了,姜清倬、梁珏带着人杀了进来,瞬间包围了所有叛军。 姜晏宁迎着怡贞公主手里的大刀偏了偏身子,怡贞公主就砍偏了。 手中拖着笨重的大刀,又朝姜晏宁挥了回来。 姜晏宁一挡,随手挥刀砍去。 怡贞公主雪白修长的脖子,立时被砍断了一半!血如泉涌—— 睁着一双惊愕的眼睛,倒了下去。 “不理你还没完了。”姜晏宁嘟囔。 乱局在姜清倬带兵杀进来后,得到了暂时的稳定,随后,便是清理现场。 玄策营的将士被分为了二十个小分队,四处搜查宫中有没有剩余叛军,一并拿下。 跌跌撞撞跑过来一个十余岁的小宫人,“陛下!生了... ...皇后娘娘生了!” 听闻阿姐生下了孩子,姜晏宁丢下一切,跑得比皇帝姐夫都快。 却绕过沈姑娘抱来的小皇子,径直跑到了阿姐跟前,“阿姐... ...” “宁儿,你受伤了。”姜晏宛也是立刻就注意到了,姜晏宁肩上血红的一片。 “没事,我没事... ...阿姐你怎么样?” 姜晏宁拨去阿姐额间的碎发,紧握阿姐的双手,她心疼极了。 瞧着阿姐这副痛苦的样子,当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皇帝姐夫也在此时赶了过来。“这个小宁儿,跑得比朕还快... ...” “陛下,您这是... ...”姜晏宛惊慌地想要坐起来,她看到陛下那乌黑的唇色,像极了中毒。 “没事,假的!”皇帝说罢伸手一擦,竟然擦掉了。“这都是陆司昀的计。” 说完,还故意看向了姜晏宁。 姜晏宛终于松了口气,皱着眉头苦笑,“宁儿,陛下... ...你们看过孩子了吗?” 说着就让沈姑娘把孩子抱了进来。 可姜晏宁握着阿姐的手,却不肯去看那孩子一眼。皇帝接过了襁褓中的儿子,喜爱之情无以言表。 “儿子,朕也有儿子了!朕的太子... ...” “你怎么了?”姜晏宛拉着小宁儿的手,虚脱地问起,“阿姐给你生了个小外甥,难道你不喜欢?” “不喜欢!她差点害得阿姐你连命都没了。”姜晏宁赌气不肯去看一眼。 今日若不是那个臭小子,阿姐怎至于如此危险。 不看!说不看就不看。 姜晏宛忍不住笑了,向皇帝瞥了一眼。 皇帝则立马读懂了她的心思,偏把刚出生的孩子,塞进了姜晏宁怀里。 警告道,“你可小心点儿啊,这是你阿姐拼了命生下来的,你可别掉在地上。” 姜晏宁低头看去。 那么小的孩子... ...小小的脑袋,小小的手... ... 要是掐上一把—— “不许想着揍他!”皇帝怎会不知她在想什么! “哼,反正我就是不喜欢他。”姜晏宁怎么可能喜欢,差点害死阿姐的“凶手”呢! “可你也是他的姨母。”姜晏宛抚摸着宁儿的脸颊说道,“你也是他在这世上仅有的亲人呢。你不喜欢他可怎么办,将来他若只有你了... ...你这个姨母还得替他守着这江山呢。” 第112章 他对阿姐不好 那是阿姐的孩子。 在那一瞬间,姜晏宁好像才有了不一样的感受,怀里这个软绵绵的小东西,是阿姐拼了性命生下来的孩子。 他是皇帝的嫡长子,是太子! 也会是未来的皇帝。 这个孩子将来也会像皇帝姐夫一样,面临今日所发生的一切... ... “宁儿,先寻太医包扎一下伤口吧。” 姜晏宛刚刚在一片混乱之中生产,虚弱得不成样子,怜惜地轻抚着姜晏宁的脸颊。 一直在担心她的伤势。 姜晏宁看了阿姐这副样子,简直心疼得要死。记忆里阿姐何时这般狼狈过,如今... ... 如今竟然要遭受这些。 一摇头,眼泪就掉了下来。 “宁儿,这边有我看着你阿姐,马上就会有人来将你阿姐送回寝宫。听话,你先去止血。”皇帝姐夫道。 宫里的乳母将小皇子抱了过去,云凝上前搀扶姜晏宁起身。 姜晏宁一把抹掉眼泪,瞪着皇帝姐夫,妥妥一副不解气的样子。 因着伤势不轻,血一直流,实在是没了动手的力气,这才被云凝拉了出去。 “宁儿!” 姜清倬正在重新部署宫内的守卫安排,转过头看到姜晏宁肩上的伤势,惊得叫出声来。 她上半身的衣裳已经被血浸透了。 失血过多,脸色苍白,就要撑不住了。 姜清倬抛下一切赶来,姜晏宁逐渐失去意识倒下,接了个正好。 “公子,我去找太医!”梁珏慌了神儿。 “不用。”姜清倬拦住了他,等他跑过去,再等太医赶来,小宁儿不知道还要流多少血。“我带宁儿过去。梁珏,剩下的事情交给你了!” “是!” 姜清倬侧身,把小宁儿背在了身上。 这中间,姜晏宁几次恢复意识,伏在大哥哥的背上,止不住地抽泣。 “宁儿别担心,大哥哥马上带你去找太医。” 一听,姜晏宁呜咽得更厉害了。 “宁儿?宁儿... ...宁儿别哭,没事的,有大哥哥在... ...” “我讨厌他... ...”姜晏宁的意识逐渐模糊,喃喃地哭诉着。 “讨厌谁?”姜清倬边跑边问。 “... ...陛下。”姜晏宁呜咽着说道,“我讨厌陛下,他... ...他欺负我阿姐,他们都欺负我阿姐... ...” 眼泪混着血滋味,又腥又咸。 阿姐拼了命地为他生下嫡长子,可他的后宫里,还有那么多的女人! 当着阿姐的面,姜晏宁忍着没有发作,她也怕阿姐难过。可她心里真的讨厌极了,讨厌极了陛下! “为什么他要有那么多女人,我阿姐那么好,是他保证过,会对我阿姐好,我才答应让阿姐嫁给他。是他发过誓的... ...” 肩上的伤,哪有心里的更重。 想到阿姐堂堂一个皇后,可怜兮兮地躺在帐子里,担心着所有人,孤零零地生下孩子... ... 姜晏宁心里就像是被人生生挖去了一块。 明明是他发过誓的,可如今做了皇帝便都不做数了吗?她姜晏宁不聪明,但也看出了今天的一切都是他们设好的局—— 只是险些失控。 但阿姐生产在即,却要用这样的方法引出叛军,让襄王一派自投罗网。 姜晏宁可怜她阿姐,心疼她阿姐! 阿姐今日生产,本可以不用受那么多苦的。 他真是个混蛋,连他儿子——也是! 他家的男人全都没有良心!折磨得阿姐那般痛苦,她的阿姐,可是堂堂皇后啊,为什么要受这样的苦... ... 哭着,又昏昏沉沉地失去了意识。 只听到大哥哥不断在叫她。 可她实在没有力气回答了。突然松了手... ... 梁珏在皇后寝宫外回禀了禁卫的部署情况,并说到大公子背着五姑娘去找太医... ... 皇帝闷闷不乐,神色憔悴。 “陛下,陛下在担心宁儿?”姜晏宛靠在云凝身上,坐了起来。 皇帝连忙为她掖好被子。 乳母在隔壁喂养小皇子,姜晏宛让云凝过去看看,云凝起身退了出去。 “唉... ...真是没白疼她。我今日看到宁儿冲出来的那一刻,也被感动坏了!你别说,平日里她总跟我作对,关键时刻——果然还是拿我这个姐夫,当做自家人的。” 皇帝守在姜晏宛身边,感慨道。 姜晏宛凄凄一笑,今日她也没有想到,宁儿会冲出去。“听闻今日的计划险些失控,若不是宁儿先赶去了太后宫里,刘太妃便控制了太后。” 到时候,哪怕襄王这边败了,刘太妃挟持太后也会令局面陷入僵持。 “是啊,刘太妃当年在宫里,虽不得父皇宠爱,但多年深宫生活,早已摸索出她自己一套生存之道,想不到她在宫里收买了那么多人心,连太后宫里的管事公公,竟也会替她做事。” 经此一事,让他意识到了问题。 接下来要严查所有宫人宫婢,确保没有其他人安插在身边的眼线才行。 先前他们并没有想到这一点。 没想到襄王和薛家共计1600余私卫叛军,竟是这般被放进宫里来的。还险些坏了全盘的计划... ... “陛下还要彻查宫内守备,那副将谋害主将,便可越位控制禁军,导致宫门紧闭,外援被挡。就说明原本的规则就有问题,需得重新调整,避免再次发生类似情况。”姜晏宛提醒道。 “那副将必须严惩,抚恤主将家属一事,我一时还没想好要交给何人来办。” 皇帝暂时没有头绪,经过这一场内乱,让他不禁怀疑宫里是不是还有心怀鬼胎之人。 “陛下,”姜晏宛正色说起,“我听说,宁儿杀了怡贞公主... ...” 皇帝稍微怔了一下,立即明白了她在担心什么。 道,“怡贞公主串通贼人,并亲自将他们引入皇宫,意图围困祈华殿。人证物证确凿,宁儿杀了她那也是名正言顺的剿灭叛军。就算是声张出去,那宁儿是大功一件,谁能说什么?况且,跟随怡贞公主杀进来的贼人,是西境的杀手。” 他本就怀疑,怡贞公主和勒沁王早有串通,此次内乱,勒沁王不可能脱得了干系。 只是那些杀手在计划败露后,纷纷自刎,令他没了证据。 勒沁王那边,绝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陛下还有什么心事?”姜晏宛觉得,陛下好似还被什么事情困着一般。 犹豫了一阵儿。 皇帝终于说出心里的疑惑,“你觉不觉着,刚才小宁儿看我的样子,像是恨不得... ....要将我生吞了似的。我何时又惹到她了?她怎么那么讨厌我呢!” 姜晏宛笑了。 “你别光笑,你同我说说,她那是什么意思?” 皇帝怎会感觉不到,姜晏宁刚才瞪着他,一副强压怒气的样子。 要不是她阿姐还在身边,指不定她就动手了。 “许是宁儿看我受罪,便觉着这一切都是陛下害得罢了。”还是姜晏宛最了解她。 第113章 宫乱之后 姜晏宁的伤势虽然严重,但不至于危及性命,只是实在惨烈些。 伤口很深,血流过多,需要静养很长时间,来慢慢调理。 姜清倬原本是想将宁儿带回襄南侯府调养的。 奈何陆司昀得知消息后,一脸杀气的赶来。瞧着她那昏厥过去、生死未定的模样,心疼得说不出话来。 于是姜清倬便没有再提,要将宁儿带回襄南侯府的事情。 陆司昀小心翼翼将人拥在怀里。 姜清倬看得清清楚楚—— 他那一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应是没有算到,宁儿会因此受到牵连身受重伤。 姜晏宁就被带回了国公府。 伤重又发起了高烧,迷迷糊糊地一直昏睡不醒。但她感觉得到,在她意识不清的时候,有人给她换过药,给她喂过汤水。 夜里几次疼得厉害,昏昏沉沉间恢复了意识——她就一直趴在陆司昀身上。 陆司昀的胳膊始终环着她的腰,起到了固定的作用,避免她后肩的伤口碰触到哪里。 她努力抬起头,想要看一眼他的脸。 可几次挣扎到一半,便又疼得沉沉睡去。脸颊贴在他的胸口上,痛到颤抖... ... 昏睡间,有人用浸了冰水的帕子,在她伤口周围轻轻擦拭,为她缓解伤口的疼痛。 她发着汗,烧得糊里糊涂的。梦见了很多事... ... 哽咽着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的事情了,梦中她好像看到了阿娘,就守在她的身边。 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阿娘... ...”她想阿娘了。 曹大娘子瞧着她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心里就跟刀割似的,伸出颤抖的手抚摸那张烧得滚烫的脸,不停地落着泪。 “怎么就伤成这样了啊... ...” “大娘子也要保重自个儿的身子,宫里的太医不是说了,姑娘这伤养上一阵儿就好了。”钱妈妈劝道。 自小看着五姑娘长大,深知五姑娘打小就爱闯祸,没少被责罚,如今这般严重的也还是第一次... ... 钱妈妈心里难受,却还得劝着身怀有孕的曹大娘子不要太伤心。 “阿娘,疼啊... ...阿娘... ...”姜晏宁仿佛在说着梦话。 “拿药过来。”曹大娘子忙唤人拿来止痛用的药汁,亲手... ...一点点地擦在姜晏宁的伤口上。 “阿娘。”姜晏宁的声音在颤抖,睁开眼睛,竟然真的看到了阿娘! 一时间小情绪上涌,也顾不得身上的伤了... ... 扑到阿娘怀里,死死抱住了曹大娘子的腰。 曹大娘子本还有些埋怨,可一看她这委屈巴巴的可怜劲儿,心就软了,泪掉得更利落了。“你这孩子,怎也不知道要爱惜自个儿的,弄成这般可如何是好... ...” “阿娘!”姜晏宁哭得更大声了。 国公爷和姜侯刚走到门前,就听到姜晏宁这般鬼哭狼嚎,国公爷一时间也心痛不已。 姜侯一看亲家这苦涩的表情,悄悄地向他摆了摆手,把他叫到了一边。 偷偷告诉他,“那是装的!” “你这人... ...孩子都伤成那样了,你这做人父亲的,怎这般胡说!”国公爷十分不乐意,他可是亲眼瞧着过那伤的,当日祈华殿上,姜晏宁的肩上全是血。 姜侯笑他好骗,指着屋里,又悄悄抬眼看了一下,确定没被发现这才接着说。“皮实着呢!疼是疼,但绝对没有她装出来的那么疼... ...她这呀,就是哭给她娘听的。” “... ...那也是,孩子病着到了母亲跟前,肯定要委屈一下。”国公爷叹气,显然还没意识到问题。 还是姜侯最了解自家这疯丫头了。“她才不是委屈,她是怕她娘揍她!” “怎么... ...?” 这下,轮到国公爷懵了。 毕竟曹大娘子在家安心养胎,完全不知姜侯与皇帝所商议的事。 等到事情有了结果,姜晏宁受伤的消息传来,她才知道了发生了什么。又听说女儿挨了一刀,也顾不上养胎了,就急急忙忙往国公府赶。 再一看姜晏宁伤得那样子,心都碎了。 姜晏宁当时虽然伤得很重,但不论在宫里还是被接回国公府,用得那都是太医开的... ...最好的药。 早就止血见轻了。 又不是张嫣那般养在深闺里,没见过刀枪的娇弱女子... ... 迷迷糊糊见到她阿娘的时候,心里哆嗦了一下,还以为是在做梦。可等有了意识,彻底惊醒... ... 往日里闯祸的经验告诉她,她要是当着阿娘的面表现出好转迹象。 那还得再挨一顿揍! 所以... ...故意装出一副痛到无法忍受的可怜样,如此一来,曹大娘子怎还舍得? 本以为天衣无缝的小心思,结果还是被门外的老爹给识破了。 得知姜晏宁只是在与她阿娘耍赖,国公爷无奈,只好邀请姜侯再去一旁小叙,免得打扰她们母子说话。 “请。” “请。” 与此同时,陆家的女眷们正凑在一起,拉着春喜和莲萃,说起那日里宫变时的经过。 “... ...突然间奴婢就看到宫门关了,这哪有大白天就关宫门的道理,奴婢心想着坏了,定是宫里出事了!那不得赶紧想办法,跟我家大娘子取得联系吗?”春喜说得有模有样的,“可是宫门关了,奴婢与莲萃姐姐留在了宫外也进不去呀!” “那后来呢?”齐大娘子专心听着,连端起的茶盅都忘了要放下。 “后来,奴婢就看到了我家大公子,带着一队人马冲到了宫门前... ...” 春喜将那日宫门外所见一一描述出来,口才好得堪比街市上的说书人了。 大公子见着她们,便让她们在一旁躲起来... ... 莲萃几次拦她都拦不住。 齐大娘子回头与岳大娘子感叹,后怕不已。“要不是听春喜说,咱们怎能想到宫里当时的情况,这般紧急!” “可不是嘛。”陆司卿说,“当时我们在里面玩着,一群人热热闹闹笑闹成一团。突然就听到有人在吵闹,幸亏皇后娘娘来了。可停下来没一会儿,叛军就打过来,他们见人就砍!” “哎呦——”岳大娘子听着心慌,紧张得不行。“你们可受伤了?” “没有。我们当时跟在嫂嫂身边,皇后娘娘的护卫立刻就围城了一圈,大家都躲了进去,只是看着凶险,根本就没我们什么事儿。”陆司遥解释说。 不忍让二叔母和三叔母担心,便将那时候的危急一句带过。 “阿娘,二伯母,你们当时没看到可太遗憾了,嫂嫂可厉害了!”陆司卿经此一事对姜晏宁佩服得五体投地,绘声绘色地描述起经过,“嫂嫂冲出去的时候赤手空拳的,把我们都吓坏了。叛军提着大刀就朝嫂嫂砍去,嫂嫂一点儿都没怕的,一下子!真的... ...就从叛军手里把刀抢了过来!然后就把那人给杀了。” 一听说杀了人,两位大娘子的脸色就变了。 “这怎么还杀人了呢?”齐大娘子一直觉得姜晏宁年纪小小的,心思简单... ...没想到还出了人命。 “当时那样的情况下,姜大娘子要是不杀他们,他们必会冲过来,杀害这些世家高门的公子姑娘们,就连皇后娘娘恐怕都难逃一劫。” 一直沉默的沈姑娘,忽然开了口。 竟是替姜晏宁说话的。 第114章 保命基本功 “... ...等下我就同你那公爹和婆母说,要将你接回姜家养着。他们若是问起你的想法,你便说是你也想回去养伤。可听到了?” 曹大娘子偷偷告诉姜晏宁。 她要和姜晏宁“串通”好了,然后把女儿接回姜家亲自照料。 她这一次来本就是如此打算的。谁照顾,也不如她这个亲娘照顾来得稳妥。 “这... ...不好吧。”姜晏宁边说边悄悄挪动屁股,坐开了些,她要是回去养伤,万一阿娘知道真相—— 这顿揍还是免不了的。 “有什么不好的!我是你娘,我照顾你他们还能说什么不成?”曹大娘子伸手想把她拉回来,结果扑了个空。 姜晏宁躲得那叫个迅速。“阿娘你自己还有着身孕呢,你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吧。” “你... ...” “听说曹大娘子来了。” 秦大娘子刚刚去翻仓库了,因着姜晏宁失血过多,就想把家里那根百年老参拿出来,给她补一补。结果就听说曹大娘子来了,立刻就觉得有问题! 曹大娘子肯定是来抢人了! 瞧着两位大娘子明着暗着较劲,你来我往,姜晏宁偷摸躺回到床上,拉上被子——装死。 国公爷和姜侯正在园中谈起此次宫变。 “... ...如此一说,勒沁王与此事定有关联。只是勒沁王与襄王各有心思,襄王欲发动宫变取而代之,勒沁王暗中相助,只想把所有的事情搅乱,实则坐收渔翁之利。”国公爷气愤不已。 若真让他们做成了,恐怕襄王这皇位也坐不住,最终尽毁于勒沁王。 这个勒沁王当真是狼子野心! 所幸这次事端并未造成太大的影响,襄王一党死的死,伤的伤,尽数被擒。 “那怡贞公主被勒沁王送回京中,恐怕早有勾结,此次襄王作乱,若不是她在中间‘帮忙’牵线,勒沁王和襄王又怎会联手。” 姜侯虽早已察觉怡贞公主的动向,却未料到,她能在膳房附近的小门,将勒沁王派的杀手放进去。 当真狠毒! “幸好宁儿已将她斩杀,绝了这一后患。”国公爷才感到稍许安心。 “话说回来,宁儿伤得这般重,你那儿子怎么不见了踪影?”姜侯对此已是十分不满。 宁儿力挽狂澜,助他们反败为胜,本是大功一件。 今日曹大娘子听说宁儿伤重,非要来探望,他们夫妇赶到国公府看女儿,却唯独不见陆司昀的身影。 怎能不气? “亲家,这不是皇后刚生下小皇子嘛,陛下要立小皇子为太子,着礼部去办。我家昀儿也是替陛下做事,又被陛下叫去监管礼部... ...”唯恐姜侯这个亲家因此对陆司昀有了看法,老父亲也是极力帮儿子解释。 又说,“昀儿本是不想去的,可皇后娘娘是宁儿的嫡亲姐姐,小皇子又是亲家您的亲外孙,您说是不是?怎么都不成!” 如此,才让姜侯平息了“怒火”。 国公爷趁着这个机会,忙向姜侯说好话,“昨日昀儿把宁儿接回来后,就一直亲力亲为地照顾着,旁人可都插不上手。您是没看到昀儿那个心疼的样子,当真跟割了他的心似的,要命得嘞!” 听了国公爷这么说,姜侯才松了口气。 还算那小子有良心,没有亏待自家的宝贝闺女。 可这边刚安抚好姜侯,府里的小厮着急忙慌地跑来,“国公爷,您快去看看吧... ...” “又出什么事了?”国公爷一脑门子的黑云压了下来。 “姜侯夫人要将姜大娘子带回去,姜大娘子不愿意,爬树上去了!谁劝都不下来!” 小厮也是得了授意,赶过来搬救兵的。 “坏了!”姜侯一听脸色煞白,抛下国公爷便赶往了姜晏宁那边。 “亲家,你慢着点啊... ...” 国公爷紧跟在身后。 院子里,一群人围在树下连哄带骗的,可姜晏宁爬到那七八米高的树杈上,说什么都不肯下来。 “宁儿,快下来别摔着!”秦大娘子仰头往上看,担心不已。 也不知这孩子怎么一下子就爬上去了的,动作那样敏捷,拦都没拦住! 但也知道,她是不想随着她阿娘回去的。 “你身上还有伤呢!赶紧下来!”曹大娘子是又急又气... ... 心想这孩子到底随谁啊! 要不是担心她身上还有伤,简直都不想认了。 在亲家面前如此丢脸! “我不下去!” 姜晏宁害怕的是回去后的那一顿毒打,说不定还要去跪祠堂。 她得再坚持一下。 以她对阿娘的了解,只要她坚持不答应,阿娘最后肯定会松口。 姜侯和国公爷赶到的时候,就看到院子里已经闹成了一团。 担心姜晏宁扯到伤口,又担心她从树上摔下来。 “那么高个树,她怎么上去的... ...”国公爷对此十分好奇。 “打小练的。”姜侯说出真相,“小时候她院子里有一棵比这还高的,闯了祸就往上爬,她娘也上不去,举着棍子在底下守着,她能在上面待好几个时辰!” “... ...” “有一次饿得不行了,下来就让她娘抓住了。后来她学精了,往上爬的时候就知道带干粮了。” 姜侯习以为常—— 多大点事儿啊,瞧着这次她也没带干粮,饿了就下来了! 女眷们还在后院说话,突然有人喊了一声,“那不是姜家公子吗!” 众人齐刷刷回头。 陆司遥紧张地看过去,却只看到了姜清伦,顿时难掩失望。 “四公子。”春喜和莲萃上前见礼。 春喜问,“四公子也是看我家姑娘的?” “我来接父亲和母亲,顺便探望一下。”姜清伦从家中赶来,奉兄长之命要接父亲和母亲回家。“只是不知父亲母亲何在,也未见国公爷和国公夫人。” 他哪会知道,现在一群人都聚在一起呢。 “方才还见国公爷与姜侯在说话的。”齐大娘子回说,“这会儿倒不知去了哪里。让他们再说说话吧,姜四公子若没别的事,不如坐下与我们说说那日宫里的事?” 随后一群女眷起哄,都想知道当日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被大家这么一捧着,姜清伦就有些得意忘形了,把寻找父亲和曹大娘子一事抛到了脑后,在女眷跟前逞起了威风,添油加醋地描述起那日宫里—— 大家都没能见到过的场面。 自然,是忽略了他救谢媛的那一段。 在他的描述之中,他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关键时刻力挽狂澜的大英雄,“... ...幸亏我及时发现,阻拦住了往祈华殿去的襄王余党,将之斩杀于宫内。否则他们要是与襄王会合,我家宁儿也未必能招架得住那么多人围攻!... ...当然,我家宁儿的实力也不差,只是比起我这个四哥来说,还是稍稍差一点点的。” 众女眷纷纷投来崇拜的目光。 姜清伦可是得意极了,越说越起劲。 只有陆司遥在得知姜清佑因有事耽搁,没能同来后,稍微露出了那么一丝丝失望的神色。 被朱小娘看在眼里。 第115章 不可能的姻缘 “下来——” 陆司昀一进院子就懵了、一抬头,大娘子在树上挂着呢,顿时眼前一黑。 “我不下去。”姜晏宁挪动脚步,往上走了走。 下面的一群人紧张得不得了。 “听话,你身上还有伤呢。”陆司昀叹了口气,很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姜晏宁抱住了树枝,“我不下去,我阿娘要带我回家,她会骂我的。” 原来是因为这个... ... “知道了,有我在呢!你先下来。”陆司昀伸手。 “那我阿娘要把我带回去,怎么办。”姜晏宁不信,她深知这顿揍是免不了的。 闯下这么大“祸”,阿娘是不可能放过她的。 “岳母,”事到如今,陆司昀也只好先解决她的“后顾之忧”,“我知道您是担心宁儿的伤势,我可以向您保证,定会更加仔细的照顾她,让她早日恢复。等到她痊愈,我再带她回姜家小住几日,以解您思女之情。您看如何?” “好,如此甚好!” 姜侯站出来打圆场,早就看出了女儿不敢回家的心思,总不能一直让她在树上挂着吧。 这还带着伤呢。“你看,宁儿就是不想跟你回去,才爬树上去的。你不松口她就不下来,这让亲家看笑话... ...” 曹大娘子心知是这个道理。 于是考虑到女儿在公婆面前的“形象”,也只好松口,“行吧,你若是能照顾好她,我也放心了。” 得到了岳母的许可,陆司昀宠溺地望向树上的淘气鬼,“听到了吧,可以下来了。” 姜晏宁思索再三,认为有陆司昀在,阿娘应该不会出尔反尔。 于是才点头答应,俯身就要跳下来... ... “我的个乖乖呦,跳不得,跳不得啊!”秦大娘子差点吓得晕过去,忙招呼下人,“去搬个步梯来。” “不用那么麻烦。” 这点高度对她来说,还算不了什么。 瞧见陆司昀伸手要接她,高高兴兴地跳了下来,正中满怀! “你呀!”曹大娘子气得要掐她。 姜晏宁便往夫君的身后躲,弄得曹大娘子拿她没又办法。 趁着无人注意,曹大娘子警告她,在夫家还守一些规矩的,哪怕是装,也得装出一些样子。 谁家不希望自己的儿媳妇乖巧懂事,像她这般举着刀在公爹面前杀人,太霸道了些。 “那我怎么装?”她也没装过。 “你要装得柔弱一些,才会让夫家觉得你乖巧,遇事了装个害怕的样子,不要什么都出头。”曹大娘子担心,他们会嫌弃姜晏宁出身武将之家,没有规矩。 于是亲自传授了她一些“妙招”。 姜晏宁仔细琢磨过阿娘的话,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装—— 可以试一试。 大家回到厅里坐下,都在极力克制着提起刚刚发生的事情。 岳大娘子左右瞧瞧,从大家的脸色上不难猜出刚刚发生了什么。 于是拉着齐大娘子躲在一边,谁都不说话。 国公爷客气地问道,姜家大公子过两日就要真的带兵前往灾区一事。 姜侯回说,早已派了亲兵前往,探明大概情况。分析着灾区的大致现状,以及乱民落草为寇,打劫无辜百姓,抢夺仅有的余粮,致使灾区情况恶化,甚至出现人吃人的现象... ... 姜晏宁正听得出神,突然被阿娘提醒,在阿娘的多番暗示下—— 她只好皱着眉头照做。 “哎呀,好可怕... ...”说着,躲到了自家夫君的身后。 顿时,厅上所有人都沉默了。 姜清伦脱口而出。 “你更可怕!” 众人憋得十分辛苦。 国公爷可是亲眼看过她砍人的... ... 姜晏宁面子上挂不住,狠狠瞪了姜清伦一眼,怪他乱说话,尴尬地看向陆司昀,撇了撇嘴。 陆司昀忍着笑意,一本正经地伸出一条手臂,挡在她面前,“害怕就躲到我后面吧。” 姜晏宁的脸上于是笑开了花,抱着自家夫君的手臂,甚是得意... ... 她哪里用装! 她的夫君,喜欢的便是她这样子的。 待送走姜家的亲家后,朱小娘回到房里,看到陆司遥竟然坐在床边绣着荷包。 顿时,惆怅起来。 “小娘?”陆司遥走了神儿,没留意到小娘进门,吓了一跳。连忙将绣了一半的荷包藏起来。“小娘怎么回来了?不是要同大娘子准备拜祭之事吗?” “那你又怎么一个人躲在屋里?不去跟司卿她们一处说话?” 朱小娘方才瞧出了些端倪,眼下又见到女儿一人在房里绣荷包,更加确定了。 只是... ... “我累了,就先回来了。”陆司遥强装无事,不想被小娘看出她的失落。 “今日来的不是姜三公子,所以你心里失望了吧。”朱小娘叹气坐在了一旁。 回想起遥儿闻听,姜家三公子有事不能来的时候,那种失落,就猜到了她已心属姜清佑。 “小娘在说什么... ...” 陆司遥自然是不肯承认的。 “遥儿,你父亲虽然是国公爷,但是姜家的门第对我们而言,太高了。”朱小娘道,“姜家三公子虽与你一般同是侧室所出,但他的生母孙小娘,曾是姜侯原配周大娘子的贴身女婢,是陪嫁到姜家的。” 陆司遥低着头,不再辩解。 小娘所说的这些,她又怎会不懂。 “那是周家堂堂正正陪嫁到襄南侯府的人,她身后自然也是受周家庇护的。”可朱小娘还是要提醒她,“姜家嫡女贵为皇后,若四公子与谢尚书的嫡千金成婚,三公子又怎会娶一个庶女。” “小娘别说了,我都明白的。”陆司遥懂事得让人心疼,即使心属姜清佑,她也未敢向任何人透露。 更不曾借着与大嫂嫂的关系,请求大嫂嫂帮她。 她知道这会让很多人为难。 所以只是想把这份心思藏起来,可没想到还是被小娘发现了。 “遥儿,我本想着让你嫁个不错的人家,做正头大娘子,哪怕是借着皇后娘娘的关系,我们攀人家点儿光。但是姜家... ...不行。” 朱小娘看得出来,皇后得势,又生下了太子。 这姜家日后的地位更是会飞黄腾达。 哪怕是姜家的庶子,出去立个军功回来,便可封做个将军,将来再分了家,有了自己的府邸。 小太子长大些,这些个舅舅都是替他守天下的重中之重,必定会在朝中拥有不可小觑的地位。 而她的遥儿,怎能高攀上这样的人家。 “明知不可能的事,还是早些收心吧。不要等到收不了心的时候,他再娶你再嫁,落得一生遗憾,你也难过好以后的日子。”朱小娘实在忧心。 自知她的女儿是何种性情,如果真的放任遥儿到那一日,一生可就毁了。 “小娘,我知道了。” 第116章 张嫣与兔子灯 张嫣来看望姜晏宁的时候,她正半倚在院子里的藤椅上装睡—— 借此避免被陆司昀叫到书房去练字。 陆司昀也看出了她是在装睡。 不过没有拆穿她,还给她披了件衣裳,便独自回到书房去处理公文。 偶尔抬头,正好能看见她坐在院子里,或是伸个懒腰,或是打个哈欠,懒洋洋地晒着太阳,享受着午后的惬意。 他会望着姜晏宁发一会儿呆。 当然,姜晏宁是不知道的。 她就像是一只偷懒的猫儿一样,只要不用背书习字... ...就好。 陆司昀脸上浮现笑意。 回过神儿,继续埋头于公文之间。 岁月静好。 张嫣的突然造访,打破了院子里的平静。 自那日宫变后,张嫣一直担心着姜晏宁的伤势。 不过京中大肆盘查叛军余党,宫里的气氛也十分紧张,而她作为曾经的雍王妃,自然也受到了一定的“关注”。 好不容易得了机会,趁着张相要来同豫国公商议公事,她也就一并来了。 与陆司昀打过招呼后,就同姜晏宁待在院子里晒太阳,陆司昀则回到书房里,继续处理事情。 “... ...瞧着你如今的样子,我也就放心了。这次算我欠你个人情,以后还你。” 张嫣始终放不下她的架子,就连感激别人,也一副十分不自在的模样。 “算了吧!”姜晏宁才不在意这些,“那日就算不是你,我也会出手的。救你只是因为凑巧,用不着放在心上。” “你这人,就不会好好说话。”张嫣嗔怒道。 想好的话都被她姜晏宁给堵回来了。 姜晏宁欠欠地说,“彼此彼此。” 二人半晌无声,顷刻又都笑了。 “你家四哥哥和谢媛的事,你怎么看?”张嫣也不是单单为了感激她才来的,更重要的,是受了谢家的托付,前来做说客的。 从小谢媛就经常跟她在一起玩,对她也是各种维护,用姜晏宁的话来说就是——“狗腿子”。 如今谢媛与姜清伦的事闹得满城风雨,再不收场,恐怕就要难以做人了。 谢家找过姜侯,谢尚书多次堵到襄南侯府门前,明里暗里的也求过很多次,想让姜侯出面,把这荒唐的事儿做个了结。 但姜侯始终秉持着不点头也不拒绝的态度,想让姜清伦自己拿主意。 谢家眼见事情一天天的拖,京城里关于谢媛的流言四起,谢家人难以自处,甚至求到了皇帝跟前,想求皇帝赐个旨意。 可皇帝是谁啊? 皇帝也是姜家的女婿啊,这事儿总还是要以姜家的态度为先,于是,又一日拖一日。 姜晏宁躲在国公府里与夫君岁月静好,外面的谢家人可是跑断了腿。 无奈,谢家的人又找上了张嫣,恳请张嫣出面做说客,让姜晏宁松口。张嫣惦念多年玩伴的情谊,知晓谢媛难处,就答应来试一试。 “那是我四哥哥的事情。我家儿女的婚事,除了大哥哥是父亲一早定下的,其他人都是自己做主的。四哥哥不点头谁决定都没用,你该去劝我四哥哥。” 姜晏宁可不想蹚这趟浑水。 更何况她本来就不喜欢谢媛,觉着谢媛那性子,如果真的嫁给了四哥哥,恐将误四哥哥一生。 “我知道你没办法帮着决定,只是求你,在你四哥哥面前说些好话,帮忙撮合撮合。” 谁不知道姜家的哥哥们最疼的是她,她说一句顶得上旁人说十句百句。 只要姜晏宁愿意帮忙,谢尚书再去游说姜侯,事情说不定就成了! 姜晏宁一口回绝。“我不要,那谢媛刁蛮任性蛮横无礼欺软怕硬... ...从前就像你的狗腿子一样,趋炎附势攀附权贵,这样的势利小人嫁给我四哥哥,岂不误我四哥哥一生了?” 别的都能忍,唯独“势利”这一条—— 姜晏宁不能忍。要不是出了这样的事,难道谢媛愿意嫁她四哥哥吗? 恐怕都不会正眼去看... ...四哥哥这位襄南侯府的庶子。 可张嫣却再三向她保证,如今的谢媛早已“洗心革面”,与从前不同了。 又见姜晏宁始终不肯松口,于是变换了话术。“... ...你还不知道吧,你四哥哥对谢媛也早就不一样了。宫变那日,他又在叛军刀下救了谢媛,谢媛扭伤了脚,还是你四哥哥将她背回去的... ...若是不信,你家女眷当时也在场,你可以问问她们是不是如此。” 看张嫣信誓旦旦的样子,就知道她不是在诓自己。姜晏宁心里没了底... ... 心想,是不是真像张嫣说的那般,四哥哥和谢媛之间的关系早已缓和,只是她并不知道? 她只好答应张嫣,会同四哥哥问清楚,如果四哥哥有意,姜家人自然不会阻拦。要只是为了姜家的颜面,也断不会因此牺牲四哥哥的一生。 而张嫣本也没想着,一次就能说服姜晏宁的。 姜晏宁的脾气,她可是比谁都清楚,见姜晏宁已经松了口,悬着的一颗心也就暂时落了地。 此事急不得。 那日宫里好像真的发生了很多事,冥冥之中,天意注定。 姜晏宁挪了挪身子,肩上的伤使得她不能同一个姿势久坐。 一直绷着另一侧的身子,会格外辛苦。 张嫣搭手帮忙,却突然莫名其妙地笑了。 笑得姜晏宁一头雾水。 “昔日我为雍王妃时,可是恨透了你的,从未想过有一天你会因为救我而受伤。也从未想过,我会像现在这般照顾你。”张嫣道出多年心结,从不否认她与姜晏宁最初斗得死去活来——就是私心作祟。 回想幼时... ...一个是侯府嫡幼女,一个是相府千金,京城里最常出风头的两位高门贵女,也是斗过的,因着各种小事,不休不止地暗暗斗气。 如今时过境迁—— “... ...那时候我不光恨你,我也恨极了兔子灯。”张嫣如今已经可以坦然面对了,说得却是那般心酸,“他的书房里总是挂着兔子灯,又不许别人进,每年正月里,他都要亲手做一只兔子灯,即便送不出去。过节也做,闲来无事也做,挂了一屋子... ...我看着就生气。” 张嫣知道,那是雍王做给她姜晏宁的。 哪怕是她张嫣嫁了雍王,嫁了她自以为姜晏宁最想嫁的人,占了雍王妃的位置。 但那些无用的兔子灯,就好像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她输了。 即使姜晏宁退出了,甚至远走西境,她也彻彻底底的输了。她付出了所有的努力,想要讨雍王的喜欢,而姜晏宁根本就不用做什么,哪怕一个影子... ...就能让雍王丢了魂儿。 那时候姜晏宁走了,雍王的魂儿也跟着丢了。 “对了,那日我原想提醒你的,最初想要嫁给雍王的,并不是我... ...” 张嫣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告诉姜晏宁。“是杨妃,此人... ...你须得小心一些。” 第117章 道高一尺 张相与国公爷聊完了正事,便让人去知会在姜晏宁院子里说话的张嫣,一同离开。 姜晏宁送他们出了国公府的大门,还在琢磨着张嫣方才所说的话。 却看到正要上车的张相,突然停了下来,朝着她的方向拱手作揖。 未道一言。 然后,径自上了马车,离开了国公府门前。 姜晏宁立时就怔住了,深刻怀疑刚才发生了什么,站在她身边的国公爷解释说,那是张相在感激她——救了他的女儿。 姜晏宁恍然大悟,又问,“那他直接跟我说一声不就完了么,他一个长辈,对我行那么大的礼... ...” 救命之恩,怎会不重。 那一刀对姜晏宁来说是重伤,对张嫣而言就会要命... ... “是啊... ...不用理他,他向来如此,嘴上没一句软话。”国公爷也无比嫌弃他的这位同僚。 姜晏宁听完,点点头表示理解。“那他们父女俩还挺像的。” “还真是!”国公爷莫名认同。 张相和张嫣,还真是一模子里印出来的父女俩。 姜晏宁蹑手蹑脚地回到院子,伸着头偷摸打量,还不许春喜先出声。直到确认陆司昀端坐在书房里,俯首于书案——尚未察觉。 这才松了口气,悄悄溜回了房间。 接过莲萃递上的温茶,饮了个痛快。又觉得这天闷热得厉害,一会儿的功夫身上都是汗,索性褪去了外衫... ...“我再睡一会儿,要是有人来找我,就说我不舒服才睡下的。” “姑娘... ...我的大娘子诶,哪有你这个样子的,让夫家人瞧了会说闲话的。” 莲萃劝不住,就给春喜使眼色。 春喜自然是向着自家姑娘的,装作没看到还帮着铺了床,放下了床幔,边哄着莲萃退出去。“姑娘还有伤在身呢,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定是会理解的。” 姜晏宁寻了把蒲扇,钻回到床上,一边扇着一边睡去。天气闷热,人也提不起精神,躺下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就感觉有人进来了,钻进了床幔,躺在了身边。 这才硬撑着睁开眼睛。 映入眼底的便是自家夫君的脸... ...“你怎么... ...” 陆司昀抱着她娇小的身子,贴在身前。闭着眼睛呢喃道,“别乱动,只是小睡一下。” “热啊... ...”姜晏宁本就热得褪了外衫。 却还被贴着,更是透不过气来了。皱着眉头伸出手来,想把他推到一边去。 陆司昀的一只手还搭在她的腰上。 突然睁开了眼睛,煞有深意地看向她... ... 姜晏宁立刻就明白了,怂了。 松了手,乖乖低下头去,嘟囔道,“睡觉睡觉,那么热的天,不要想别的!” 陆司昀草拟了一天的文书,原本累得只是想回来小憩片刻。瞧见自家娘子如此可爱的样子,忽而捧起她的脸,在红润的唇上吻了一下。 “你——”姜晏宁气鼓鼓地瞪着他。 “睡觉。”说完,陆司昀凑近了些,将她揽入怀中,闭上了眼睛。 姜晏宁的额头,正好抵在他的下巴上,睁开眼睛看到的便是他的喉结。 一下子红了脸,大气都不敢喘。 听他在耳边轻声说道,“你身上还有伤... ...” 莞尔一笑。 皇帝一结束批阅奏折的工作,就赶到了皇后寝宫,直奔小皇子的摇篮,看着那睡熟的小模样,心都融化了。 “陛下。”姜晏宛提醒他,“乳母好不容易才哄他刚睡着,陛下可不要再把他吵醒了。” “知道!” 陛下俯身凑到摇篮旁,就只是看着也心满意足。“这家伙,像我!我跟你说啊,母后和我说过,我刚出生的时候和他一样,只有一边脸上有酒窝。” 姜晏宛听罢也是哭笑不得。 “陛下也该时常去看望太后娘娘。” “得空自然会去的,平日里这么忙,等忙完了,母后都睡了。”说完又摸了摸孩子的小脸,“将来宁儿和陆司昀他们俩有了孩子,如果是个女孩... ...说什么都不能让咱儿子娶他家女儿!” 姜晏宛本以为他是想说,待日后陆司昀与宁儿有了孩子,便让他们亲上加亲。 却没想到... ...“陛下这是何意?” “你想啊,他们俩!陆司昀诡计多端,这一次设下圈套引襄王造反,将其党羽一举诛之的计划,就是他陆司昀想出来的。但他没说,他让我们觉得这事可行、一劳永逸!我们忙了大半天... ...小宁儿武力超群,那日祈华殿上你是没瞧见,襄王的叛军认出了宁儿,没一个敢上前的。平时瞧着她娇娇弱弱,不懂人话,杀怡贞的时候——那手底下可没一点儿犹豫,一刀下去... ...” 皇帝猛然意识到声音大了些,怕影响到他的宝贝儿子,收了收情绪,压低了声音,“... ...那一刀下去,怡贞的脖子被砍断了一半,直接就没气了。” “那... ...”姜晏宛担心。 陛下这是对宁儿和陆司昀起了疑心? “他们俩,一文一武。养个儿子出来... ...那绝对是文能安邦武可定国之料,咱家要是有个公主,嫁过去肯定沾光。但他家要是养个女儿,咱们儿子斗不过!一准被他家的女儿,欺负得死死的。” 这件事,他当真是考虑过的—— 将来要不要跟陆家结亲家。 “陛下也许想多了。”姜晏宛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幸好... ... “可不是想多了,要是他家女儿单纯像宁儿一样... ...莽撞,有身手,没脑子,但是讲道理,那也好说。万一咱儿子娶了他家的女儿,脑子比不过,打也打不过... ...不行不行,被欺负得太惨了。” 皇帝直摆手。 所以为太子择选太子妃的这一项上,绝对不能娶他陆司昀的女儿。 “陛下近两日,可是见过陆小公爷了?”姜晏宛听出来了,是陛下和陆司昀之间发生了什么。 定是来找她抱怨的。 “这不是宁儿受伤了吗,那宁儿也是为了救张嫣,才替张嫣挨了一刀!”皇帝实事求是地说道,“可他陆司昀——竟然跑来威胁我!” 这么多年的兄弟了,竟然为了小宁儿要跟他翻脸,来威胁他!偏偏... ...他还没办法翻脸! 怎能不气。 “陆小公爷也是担心宁儿。”姜晏宛却轻松了许多,宁儿出了事,陆司昀也愿意站出来维护她。 如此,就很好了。 皇帝观察着她的反应,见她释然也就安心了。“我饿了,让人弄点儿吃的吧,你陪我再吃点儿。” 自从宫里出事宁儿受伤,他的皇后整日提着一颗心,惴惴不安,连饭都吃不下。 于是,他便宣召陆司昀,是陆司昀给他出了这一招,两个人装着吵一架,再来给皇后告状,皇后就可以松一口气了。 不过坐到桌前... ... 皇帝赫然反应过来,陆司昀那会儿骂他的话,该不会都是真心的吧? 那小子,不会是给他出了个主意装吵架,然后真的骂了他一顿,警告他... ...不准再让宁儿受伤了吧? 第118章 你到底是谁 听闻陆司昀一大早就出城了,要到晚些时候才能回来。 姜晏宁偷偷溜到练武场上,活动了一下筋骨。这两日可是一直躺着了,身子骨都硬了。 抚摸着她的长枪,曾经与父兄血战西境的画面记忆犹新,不过才是前两年的事,怎么好像过去很久了似的。 正想着... ... 身后就传来了脚步声。 姜晏宁警觉回身,然后就看到——沈姑娘。“你怎么会到这儿来?” “闲来无事随便走走,竟走到这里来了。”沈姑娘堂而皇之地,走进陆司昀特意为姜晏宁打造的练武场上,细打量着每一处,好像... ...又在挑剔似的。“姜大娘子成婚后,还有再练武吗?” “自然。”姜晏宁默默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想知道她到底要干什么。 “那日宫变,我见你身手不俗,想来也是没有落下的。”沈姑娘逐一看过她的那些宝贝兵器。 眼神... ...耐人寻味。 “这些于我,就像是沈姑娘手中的纸笔,沈姑娘不善拳脚,我不善诗词,扯平了。” 姜晏宁豁然,只是一直想不起沈姑娘的身份,每每遇上都会让她有一种强烈的不安和急迫。 “可我永远知道我自己是谁,和我要的是什么。姜大娘子知道吗?” 沈姑娘滕然转身,与姜晏宁面对面。 她直视着姜晏宁的一双眼睛,饶有挑衅之意。 “那日你帮了我阿姐,我还没来得及向你说一声谢... ...”姜晏宁不知她是何意。 但总觉得她来者不善。 这个话题扯下去,会不会谈到陆司昀... ...她不确定,但她并不想和沈姑娘说起陆司昀。 所以借着道谢,岔开了话题。 “你与陆司昀本不般配。”沈姑娘却没等她把话说完,直接打断了姜晏宁的话。冷眼看向她,“想必你自己也能感觉得到差距吧。” 姜晏宁再好的脾气,也快压不住了。 这是找上门来告诉她,她配不上陆司昀吗?“沈姑娘,你是客人... ...” “陆司昀满腹才华,便该相配与他一般的有才学之人,你... ...我听闻姜大娘子,如今连算术都要借助于小竹棍一个个的数,如何能堪当公府主母之位呢。”沈姑娘却还在咄咄逼人。 如果这是在战场上过招,恐怕已经打得姜晏宁无从招架了。 才学之事,确实不是姜晏宁擅长的,沈姑娘就像是看到了她的弱点,集中攻击,根本不给她喘口气的功夫。 “我又不急,如今还有婆母在,日后... ...夫君会帮我的。” “难不成还能帮你一辈子?”沈姑娘冷笑,似乎一早就猜到姜晏宁会如此作答。 感受到了沈姑娘的轻蔑,姜晏宁心里的那股气乱窜,恨不得... ... “你是谁... ...” “你到底是谁!” 两个人竟齐齐开口。 姜晏宁懵了。 想要问清楚她是谁的同时,就听到沈姑娘的那一声质问——你到底是谁。 这问题当真好笑! “沈姑娘,你是二叔母的客人,所以我不想与你发生什么冲突,望你自重。”一再隐忍退让,却并没有换来这位沈姑娘的客气,反倒欺上门来。 要不是看在她是二婶带来的客人,姜晏宁早就把她轰出去了。 可是... ...沈姑娘步步紧逼,“你到底是谁?除了是皇后的妹妹,是小公爷的大娘子,是姜家的五姑娘... ...抛开这所有别人给你的身份,你到底是谁呢?” 你——什么都不是。 听在姜晏宁的耳朵里,只觉得是这个意思。 沈姑娘当着她的面如此贬损,好像根本就不担心,得罪她这位陆小公爷的大娘子。 那嚣张跋扈的样子,仿佛就是在告诉姜晏宁,没了别人给她的这些身份,她就什么都不是。 昨日里还沉浸在新婚的喜悦之中,天天与自己的夫君玩闹,好不快活。 她的人生或许太过轻松了些,自小就得到了所有的宠爱,所以她同京城里那些贵女斗,就有足够的资本耀武扬威。 沈姑娘明明什么都没有,可她站在姜晏宁面前,却能把姜晏宁衬得一无是处。 令姜晏宁也不禁怀疑,自己除了其他人给的这些荣耀,当真就那么差劲吗? 你到底是谁—— 沈姑娘的质问,言犹在耳。 她却回答不出,无力辩驳。 为什么... ... 生来便得到的一切,难道不算她自己拥有的吗?兄姐的宠爱、父母的疼惜、公婆的爱护、夫君的包容... ...这些,当真都算不得数吗? 那她是谁呢? 一个人在练武场上干坐了许久,满脑子回荡着沈姑娘的质问,令她心烦意乱。 眼见已是黄昏,姜晏宁垂头丧气地回到自己的院子。走到门口,就听到院子里传来的动静... ... 闹贼了?! 怎么叮铃桄榔的... ...急忙推开院子的门。 映入眼底的便是—— “秋千?” 陆司昀踩在步梯上,正按照他手中所绘的图纸,亲自将准备好的材料组装成一只秋千,挂在她爬过的那棵树上。 “你在做什么?”姜晏宁绕到步梯旁,仰头望向她的夫君。 “给你做一只秋千。”陆司昀挽着袖子,忙得满头大汗,有模有样地将绳索系好。 走下步梯,放好藤椅。 “试试看。” 姜晏宁半信半疑地坐在藤椅上。 这藤椅比起寻常的椅子宽了一倍之多,也大了!还加了垫子,坐起来软绵绵的。 陆司昀抬手擦了额头的汗,走到她身后,“小心坐稳,要开始了。” 说完,便在姜晏宁的身后推动秋千,随着秋千荡起,姜晏宁心上的乌云彻底散开了... ... “啊——哈哈哈哈!再高一点,高一点!啊!!” 从小院外路过的下人,闻听院中动静,透过门缝悄悄看进去。 于是就看到—— 小公爷为了哄他的大娘子,亲手做了一只秋千,陪着大娘子在玩儿。 不由得诧异起来。 从前的小公爷可不是这样子的! “你也来坐,你也来!”一会儿的功夫,姜晏宁就玩疯了,要让陆司昀一起来玩。 陆司昀等到秋千停下,坐了上去,随着一双长腿的缓缓用力,秋千再一次荡了起来。 姜晏宁彻底玩疯了。 荡起秋千,晚风在身边拂过,一丝丝的清凉令人心旷神怡。 白日里的那些糟心事,也都抛到脑后了。 疯够了,秋千上坐着姜晏宁和陆司昀,轻轻地晃动,享受着惬意的夜色。 陆司昀一手撑在椅背上,侧着身子凝望向她。 姜晏宁问他,“为什么会想到,做个秋千?” “因为... ...想让你在看到大树的时候,想起的不只是被你娘亲追打,迫不得已爬上去逃命的经历。以后再看到树,你就会想到秋千,想到,今晚的月色... ...” 第119章 李简登场 入夜。 马车停在了勒沁王所暂住的行宫外,张相从马车上缓缓走下,步入行宫。 滚落了满地的酒瓮,歌姬舞姬嬉笑追闹,一片脂粉气,将好好的行宫变得跟青楼楚馆一般。 张相眉头紧皱,踢开脚下的酒瓮,走到正殿中央肆无忌惮、狎妓而饮的勒沁王跟前。 七八个衣衫不整的美人儿,簇拥在勒沁王身边求恩宠。殿内,风光旖旎,“春”意盎然。 “都先下去吧!”张相大喝一声。 殿内的奏乐停了下来,但是众人不知所措愣在原地,看向勒沁王。 勒沁王挑起眼睑,紧盯张相。 “滚!”张相怒道。 众人受到惊吓,四散而逃。 “张相,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勒沁王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拾起身边的酒瓮,将那么几滴摇晃着倒进嘴里,敞着胸怀放浪不羁地走到张相面前。 “抬上来。”张相对着手下说道。 得到授意,随行将宫乱之中被射杀的刺客尸体,纷纷抬到了殿上,十余具死尸瞬间摆满了行宫的正殿。 勒沁王双手一摊,“这是怎么了?他们是什么人?” “他们是勒沁人。” 张相看破他的伪装,直言道。 接着抬上来的,竟然是... ...怡贞公主的尸体。 勒沁王看着这一具被单独抬上来的尸体,产生了好奇,俯下身,揭开了盖在怡贞公主身上的... ... “这手法,一看就是姜晏宁的作风。” 仅从伤口处,就能判断得出,人—— 是姜晏宁杀的。 勒沁王故作不懂,笑得狡猾,“可本王记得,已经将她送回京了,姜晏宁把她杀了,你们把她抬到本王这儿来... ...做什么?” “前日里,宫中发生了一些小事情,怡贞公主趁乱将刺客放进宫里——不过,所有贼人都被斩杀。”张相是来找他算账的,他的女儿也险些惨死宫中。“怡贞公主叛国投敌,意图谋害陛下,已被... ...姜家那位当场斩杀!他们是勒沁人,勒沁王不会说自己不知道吧。” “可本王就是不知道呢。”勒沁王耍赖,他深知他们没有拿到什么实质性的证据,能够证明刺客是他的人,所以故意当着张相的面耍起了无赖。“也许,是本王的哪个手下,替本王抱不平,伺机潜入宫里讨要说法... ...难不成你们是打算借题发挥,想要将此事一并推到本王身上,趁着本王身在京城,要对本王不利?” 朝上确实没有搜到铁证。 张相奉命来调查勒沁王,更不可能在毫无证据的前提下,捉拿勒沁王。 此举—— 无疑是同西境所有部族宣战。 “勒沁王不记得也没关系,我只是来提醒勒沁王,出门在外还是要小心一些,不要被人抓到什么把柄。”张相“客气”地放下狠话,“也请您管好您的那些手下,毕竟... ...这姜家的人不讲理是出了名的,他们一家子可比您无赖的多。” 说罢,便要转身。 “张相!”勒沁王突然叫住张相。“本王很欣赏你的勇气,你在这京城里也受姜家打压,不如... ...投靠到本王阵下,本王许你做个... ...” “不必了。”张相断然回绝。 谁知,勒沁王走到张相跟前,附在张相耳边说道,“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吧,你和襄南侯斗了一辈子,如今他家嫡女贵为皇后,又生下了太子,你难道想被他家压一辈子?” 说完,亲手替张相整理了一下衣裳。 “规规矩矩”地退后半步,示意张相可以离开了。 目送张相出了门,勒沁王身边的禄参凑到跟前。“大王,他们已经怀疑我们了,怎么办?” 这一次失败了。 恐怕不好再有下一次动手的机会了。 “没关系,他们对我们的怀疑,不止这一次。可惜他们没有证据,所以送这些... ...来恶心我们。”勒沁王逐一挑开刺客身上的白布。 全是他们派去的杀手。 “想不到他们这么狠,连自己人也杀。” 禄参看着惨死的怡贞公主道,白费了这么一步棋,死得也太容易了。 “姜晏宁... ...”勒沁王咬牙,“又是她!” “先前在西境,我们险胜姜清倬,就是因为这姜晏宁带了十几个人去,烧毁我们的补给,害得我们惨败。”禄参提到姜晏宁,也是恨得牙痒痒。“大王,不如我们除了姜晏宁!” 勒沁王缓缓起身,依旧优雅。 却在下一刻,一巴掌甩在禄参的脸上。 禄参未有防备,重重摔在一旁。 “你疯了?”勒沁王道,“你有把握,一击除掉姜晏宁吗?杀了姜晏宁,我们身在他们京城,一个也别想跑,杀不掉她... ...就给了他们理由,让他们来剿灭我们!” 禄参跟了他这么久,居然连这一点都看不透。 “是,禄参知罪。” “不能让姜晏宁回到西境去。”勒沁王示意,“姜家的人不好对付,我们只能... ...” 说着,勾起嘴角的一抹邪笑。 陆家大祭。 远近闻名的亲朋至交皆来参加。 国公爷的诸多门生,也前来拜祭陆家二叔。其中有一位叫李简的,素来深受国公爷的器重。 李简在园子里遇上了陆司遥,远远地只看了一眼,就丢了魂儿似的。 陆司遥惊觉有人注视,心中恼怒,便要离开。 “姑娘!”李简匆忙上前相拦。“姑娘... ...” “阻人去路实非君子所为,还请公子自重。”陆司遥避让开,四下无人,若被哪个有心的看去了,只怕不太好。 忽而瞧见嫂嫂身边的莲萃和春喜,端着东西路过。陆司遥叫道,“春喜!莲萃!” 二人齐齐往这边投来注视。 只见一陌生男子拦住了司遥小姐的去路,马上意识到不对劲,疾步赶了过来。 将司遥小姐护在身后。 “我不是坏人!”李简急忙解释,“我是国公爷的门生,此番来拜祭陆家二叔的。” 莲萃向春喜瞧了一眼,春喜就护住了司遥小姐。 莲萃又上前说道,“公子既是来拜祭陆家二叔的,还请随奴婢来吧,奴婢领您到厅上去,以免在后院冲撞女眷,落得轻薄之名。请!” 说罢,伸手便请李简离开。 李简遗憾,却也只好随着莲萃一同朝厅上走去。 忍不住向莲萃打听,“刚刚那也是陆家的女婢吗?不止她叫什么?” 莲萃不答,等到了厅上,便请他自便,随后离开。李简直到最后都不知道,刚刚一眼就让他丢了魂儿的女子是何人。 第120章 十二周年祭 姜晏宁还是第一次以人家新妇的身份,参加家中长辈的祭奠活动。 全程一直处于一种懵圈和被动的状态,尽管莲萃和春喜在之前就已经多次提醒过她,不要乱说不要乱动。 并且将提前打探好的流程和需要用到的礼节,一一告知过她了。 姜晏宁也知道,二叔的十二周年祭对陆家而言有多重要,耐着性子一直隐忍。 从早上天色未亮开始,国公府上下就已经收拾妥帖,所有人身着祭祀时的玄衣,由家主之子——也就是她的夫君陆司昀,从宗祠里将二叔的牌位请出。 族中女性,却只能站在宗祠的大门之外等候。 姜晏宁作为陆司昀的嫡妻,跟在家主之妻身后——也就是守着她的婆婆,稍微还是能看到一点的。 里面肃穆而庄严,比她家姑祖母过世办的那一场还要盛大。 又悄悄在外面的女眷中,寻找起朱小娘和陆司遥的身影... ... 奇怪的是,看到了陆司卿,却没有看到陆司遥,好不容易在列队的最末找到了陆司遥,却不见她与朱小娘站在一处... ... 姜晏宁默默收回目光。 只觉得,这会不会就是在家时,爹常常提到的,文臣与武将的差距。 自己家里并未严苛约束小娘如何如何... ... 而像国公府这般,累世经营着名声的世族,把规矩看得那般重要。 她终于体会到了家人对她的担忧。 也明白如今她身在国公府,依旧“能跑能跳”,实是公爹和婆母开了恩—— 是上面有人顶着,那天,方才塌不到她的头上。 她的夫君陆司昀,在她未出生的那十二年里,作为国公府的嫡长子,肩负着家族的荣辱兴衰,每一日都是如此小心谨慎地度过。 不曾出过任何差错。 他少年得志,令陆家在京城里尽受称赞,除了天资过人,他也是寒暑不怠日夜苦读,方才换得的这一切... ... 请出了二叔的牌位,置于后堂之上。 以国公爷和国公夫人为首,缅怀亲人,秉持逝者为大的规矩,对已逝者二叔致了香,祈佑他庇护族人,平安康健。 随着国公爷和国公夫人自一侧退让,下一个要向二叔致香的—— 就是国公府的嫡子以及嫡子嫡妻。 陆司昀走回到姜晏宁身边,看了看他的大娘子,与姜晏宁一同跨步上前... ... 姜晏宁谨记莲萃说的规矩,始终端着双臂,双手呈交叠状,不敢有半点疏忽。 堂堂正正地站在陆司昀身边,在陆家族人的注视下,她这位年幼的姜大娘子,与她的夫君“并肩”站在主持十二周年祭的老和尚面前。 听完老和尚“启达天听”的念词后,与夫君接过旁边小和尚送上的檀香。 静等夫君念完“告亡者书”,方才向前踏出一步,莲萃和百里岳一同上前,分别自姜晏宁和陆司昀手中接过檀香,送去二叔牌位前的香炉之中。 姜晏宁轻轻松了口气,好在并无疏漏。 陆司昀握住她的手,同她——如父亲母亲般,自一侧让开,接着... ...才是二叔的亲生儿子陆司徽独自上前致香。 想到岳大娘子为二叔空守多年,一个人带大他们的儿子,最后竟因寡妇的身份,只能在最后独自致香... ... 姜晏宁的心里,深深地同情了她。 可在这礼仪规矩森严的时代里,仿佛女子做得再多,都会被抹煞掉她们的存在价值。 致香结束,后堂大门敞开,各房才能自由活动。 姜晏宁跑到个没人的地方,偷偷缓了口气。 刚才的气氛太紧张了,以至于她险些憋死过去,而这样的气氛等到十二周年祭结束的那天,还要再来一次,然后,才能将二叔送回宗祠。 “大娘子做得真好!”春喜由衷地称赞。 “真的吗?”姜晏宁没了自信,又问她们,“有没有疏漏的地方?” 在堂上,她可是紧张得要命。 “大娘子放心好了,您做得很好,陆家的夫人们都在称赞您呢。”莲萃也夸姜晏宁,“说是‘姜大娘子’虽然年纪小,但是很有大娘子的架势呢!” “那就好那就好... ...”姜晏宁拍着胸脯庆幸。 “姜大娘子!” 忽听到一声,姜晏宁转过头看去,是个她从未见过的人... ... 可春喜和莲萃立马交换了眼色,认出这正是刚刚拦过司遥小姐的人。 春喜直接就挡在了自家姑娘面前。 姜晏宁一头雾水,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呢。 恰好不远处,朱小娘和陆司昀说起,后厨准备得差不多了,一起路过。 陆司昀方才还从容淡定,指挥着二叔十二周年祭的所有事项,乍一看到有人不识礼数、冒然冲撞了他的大娘子... ... 也顾不得还在身旁说话的朱小娘了。 立时加快了步子,走向姜晏宁。 “姜大娘子,学生李简,是国公爷的门生。”李简向姜晏宁揖手回道。 “你找我?” 姜晏宁根本就不记得见过他,也不知他找来是为了什么。 “... ...学生方才在府上见到一位女子,一见倾心。只是匆忙分别,未来得及询问那女子的姓名,想请大娘子... ...” 李简前来的目的很单纯,就是想要向姜晏宁打听——陆司遥的身份。 姜晏宁只觉得他是真冒失。 还没来得及回答,陆司昀就已经快步走到了她身后,替她开口回说。 “你自称学生,但应该还未考取功名。我父亲将你收入门下,教授你功课,想必也是望你发挥所长,专心学业... ...只是眼下陆家办祭,你却借此机会对后宅女眷有了心思。不好吧?” 姜晏宁很意外陆司昀会突然出现,又瞧见了不远处正走来的朱小娘。 “学生不是那个意思,是... ...是学生唐突了。”李简自知理亏,便急忙告退。 “这人,也是公爹的门生?”姜晏宁不爽极了。 如果是旁的时候也就罢了,竟是在陆家办祭的时候,这人别是脑子有什么毛病吧。 “父亲收了许多门生,大多是没有什么背景的读书人,希望帮助他们实现理想。日后若能通过科举,入朝为官,也是替陛下解忧。”陆司昀解释道。 不过刚才他确实有些生气,所以对李简说的话重了些。 “可他说的女眷是什么人呢?”姜晏宁好奇。 “是... ...”春喜支吾着说出真相,“是司遥小姐。” 李简看上的竟然是国公府的... ... “他疯了吗?!”姜晏宁气得冒火,这家伙连个功名都没有,竟然妄想攀附国公爷的女儿。 倒是他们身后的朱小娘,好像很是在意。 第121章 情窦刚萌芽 二叔的十二周年祭,要办七日。 第一日的时候是最热闹的,正如秦大娘子最初担心的那般,来了许多陆家的亲戚好友,还有一些想要借着机会攀附陆家的人,都来凑这热闹。 仅仅是应付这些人,就已经很忙碌了。 与陆家有姻亲的,也都来了。 包括她秦家,岳大娘子和齐大娘子的娘家,连襄南侯府的姜侯都带着两个儿子来了! 嫁去溯州的姑母,她的儿子也来了。 三叔家里有个极不安分的冯小娘,没有背景,但胜在美貌。只有一位在... ...距离京城二百多里之外做书吏的兄长,竟也跑来了。 秦大娘子不好拂三叔的面子,将人请了进来招待,没想到上来就与陆家的宾客拉拢关系,搞得大家都很不自在。 秦大娘子不想让这些事恶心了新妇,找了个借口把姜晏宁打发到园子里,让她去寻朱小娘。 可偏巧... ... 就让姜晏宁看到了,朱小娘在向人打听李简的事情。 春喜要过去,被姜晏宁拦下了。 “姑娘!” “别去了... ...”姜晏宁大概猜到了朱小娘的心思。 李简是国公爷的门生,能被邀请到陆家,说明国公爷对他也是很看重的。 日后他只需考取功名,国公爷自然会将他送到朝上为官。正好他又对陆司遥感兴趣... ... 姜晏宁带着春喜悄悄逃走。 可今日偏就那么巧的,又让她遇上了陆司遥与她家三哥哥... ... “那不是三公子?”春喜刚要叫。 姜晏宁一把捂住她的嘴,将她拖了下来。 陆司遥自小便恪守陆家的规矩,知书达理。如今四下无人,她却在这里见姜清佑,声张出去只会令她更难堪。 “司遥小姐见三公子要做什么?”春喜哪里会懂。 “不知道,先看看。”姜晏宁找了个合适的位置隐蔽起来,不敢靠得太近。 因为三哥哥会发现的。 “三公子... ...”陆司遥欠身问候,低着头,甚至不敢去看姜清佑的脸。 “原来是司遥小姐。”姜清佑无意间与她走了个碰头,再遇她时,心里居然有了异样的感觉,莫名心情就变得很好。“有什么事吗?” “我... ...我是... ...” 陆司遥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根本就没有准备好,今日遇见姜清佑,要怎么说话,现在突然被问到这里,慌了神儿。 “我... ...” “我在找宁儿,你——见过她吗。”还是姜清佑率先打破了僵局。 “见、见过的。”陆司遥慌着解释,“刚刚还见着嫂嫂了,她... ...三公子找嫂嫂,可是有什么急事吗?是的话,我现在去寻嫂嫂。” “姑娘,三公子找你呢,别是什么急事。”春喜想要告诉三公子,她们就躲在这里。 却被姜晏宁一把拉了回来。“别多管闲事。” 姜清佑几乎也是在同一时间拦住了陆司遥的,“不必忙了,我也只是自从宫乱以后,便再没见过宁儿了,有些担心她的伤势。她今日的身份是陆家的新妇,要操劳的事情定然不少,还是等我遇见她时再与她说吧。” “也,也好。”陆司遥道。“嫂嫂的伤势... ...三公子不便太担心,家里都很挂心,所以——” 所以对嫂嫂很好,你也不用担心。 陆司遥不知道,这句话怎么就那么难说出口。 “我知道的。”姜清佑堂堂一个上过战场打过胜仗的小将军,如今说话竟也打磕绊。“陆家对... ...宁儿很好,我都知道的。知道宁儿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 气氛却再一次陷入僵持。 两个满是心事的人,根本就没办法敞开心扉的说说话。 “司遥小姐。” 就在姜晏宁都感慨,自家这位三哥哥就是个不开窍的榆木脑袋时—— 姜清佑竟突然鼓起了勇气。 令躲在暗处偷听的姜晏宁和春喜,纷纷竖起了耳朵,时刻关注着接下来的发展。 “我再过两日,便要随我父亲一同前去平乱了。明日... ...我会去城外的静宁寺,为父亲求一道护身符。” 姜清佑竟然平白透露了自己的行程。 “姑娘,三公子这是何意啊?”春喜压低了声音。 “笨!他不好意思提出再见面的请求,只能这么说,看看司遥的意思... ...” 姜晏宁作为“过来人”,猜中了三哥哥的心意。 “司遥小姐的意思?” “他这么问,就是想看看司遥会不会去,司遥要是去... ...那就说明,司遥对他也有心思。” “噢!”春喜偷笑,但她笑的并不是三公子和司遥小姐的事情,她早就看出来了。“姑娘以前明明什么都不知道,这才成婚多久啊,什么都知道了。姑爷这功课没白教啊... ...” “你这家伙!”姜晏宁怪她,没事还打扰了自己关注三哥哥和司遥的... ... 诶?! 司遥呢? 偷偷看去——哪里还有司遥的影子。 她和春喜说个话的功夫,司遥怎么就不见了?只剩下三哥哥一个人站在那里。 “滚出来。”姜清佑负手站在原地,咬着牙。 刚才他就发现了,只不过陆司遥在这儿,他也不好意思说什么。 结果她们还聊上了,真当他察觉不到是吗? 姜晏宁作揖求春喜救她。 春喜叹着气,只好站了出来。 “还有一个呢!”姜清佑盯着姜晏宁藏身的地方。 这么多年沙场上可不是白练出来的,要是连这点警觉性都没有,早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姜晏宁见事迹败露,只好悻悻走了出来。 “又偷听,万一人家知道你听见了,那... ...”姜清佑是担心,陆司遥一旦知道他们刚刚说的话,都被她的嫂嫂偷听到了,肯定会更加退缩了。 “不不不不!不用担心,三哥哥,我的嘴向来是最严的。”姜晏宁急着表明立场,立刻发誓! 绝不会将他们的事情说与第三... ...第四... ... 瞧了眼春喜,低下头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 第五个人! “放屁,”对此,姜清佑表示出了极大的怀疑,“小时候上课,我因贪玩误了练字,将从前写的混在后来写的里面,交了上去。大哥就给了你一块糖饼,你什么都招了!” “这不能怪我,糖饼——你也吃了啊!我分你了一半呢!”姜晏宁很委屈,作势要跟他好好算一下这笔账。 “我哪知道那块糖饼,是你出卖我换来的!回去我就被揍了!”姜清佑叉着腰。 在小宁儿的心里,他远不如一块糖饼来的重要。 “那可是一块糖饼!你挨顿揍,疼一晚上就过去了,糖饼没了就真的没了!”姜晏宁极认真地同他分析说。 姜清佑想了又想,“好像,有道理。” 第122章 静宁寺的意外 “...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晚些时候,姜晏宁回到院子里,看到书房点着灯就凑了过去。 果然是陆司昀在处理白天耽误的事情。 盯着自家夫君看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了出来。 陆司昀被她这没头没脑的问题,给问住了,“什么?” “就是我三哥哥和司遥的事情... ...” 姜晏宁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陆司昀的反应立刻紧张起来,他抬手示意姜晏宁先等一下,随后走到门口,确认包括春喜和莲萃在内都没有守在门外,这才放心。 顺手关上了书房的门。 “先前不是你暗示我的吗,怎的这会儿... ...这么紧张?”姜晏宁觉得奇怪。 “这事你没有同别人说吧?”陆司昀问道。 姜晏宁想了想,春喜是自己和她一起看到的,也就不算是她告诉春喜的。 所以摇了摇她,表示没有。 “那就好。”陆司昀说,“司遥与你三哥哥,确实相互有意,但他们的事情未必能成。万一先声张开了,最后却没成,会影响到司遥的。” 好像... ...她能理解这个道理。 “可你我未成婚时,你跑到我家里去,也没少撩拨。”难道那时,他就不担心以后会影响到她吗? “那是因为——司遥与你三哥哥的事情未有定数,而且极有的可能是没有结果的。”陆司昀重新拿起笔来,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在纸上写着什么。“而你我之事只有一个结果。” “什么结果?”她呆呆地顺着陆司昀的话问道。 陆司昀莞尔一笑,“你跑不掉。” 跑不掉?这么说... ...“哼!” 陆司昀也不问她,是如何发现司遥与姜清佑之间的事情,待将手中事务暂时处理完毕,放下了笔。 “现在你既然知道了,可有什么想法?” 要说想法嘛,肯定是有的。“那我再问你一件事,你知不知道朱小娘在打听李简?她好像是为着司遥的事情... ...” “知道。”陆司昀在她面前,没有遮掩对这件事的预料,“朱小娘应是看上了李简。李简背景普通,但他得父亲赏识,只需再考个功名,父亲自会举荐他为官。恐怕朱小娘是想着,借着陆家、姜家,甚至是你阿姐的关系,李简不难谋个出路,司遥如果嫁给他,稳坐大娘子的位置,应该会过得不错。” 听完陆司昀的分析,姜晏宁也觉得有道理。 可接着,陆司昀又喃喃地说了句,“只怕李简也是这么想的。” “我还是觉着,司遥与我三哥哥更配一些。”姜晏宁说,“我当然是更偏向自家哥哥的,我三哥哥早就在战场上混出了名堂,是个名副其实的将军呢!而那李简,我只今日见过他,但印象实在不怎么好。” 陆司昀缓缓吐出一口气。 “只怕... ...司遥心仪你三哥哥的事情,朱小娘也是知道的。” 说不定,正是因为这件事,才会加剧朱小娘想找李简做女婿的。 没等姜晏宁又问,陆司昀解释说,“你三哥哥的身份,是司遥匹配不上的。” “那又如何!我家的阿爹阿娘,从不干涉儿女婚事,若三哥哥与司遥当真情投意合,又怎会为难他们。”姜晏宁不觉得身份有那么重要。 她的果断,确实打动了陆司昀。 陆司昀本也在犹豫司遥与姜清佑的关系,觉着依照目前形势而言,并非良配。 但是被姜晏宁说动,想到哪怕是依着姜晏宁的这一层关系在,成与不成,姜清佑都会考虑到姜晏宁的感受,不会令司遥难堪。 他问,“那你打算,怎么做?” “明日,我三哥哥会去静宁寺,给我爹求护身符。我想把司遥带去!”姜晏宁想要帮忙撮合姜清佑和陆司遥。 她即是姜家的五姑娘,又是陆家的新妇。 作为姜家五姑娘,父亲和兄长即将远赴沙场,她去他们祈福合情合理。 而作为陆家新妇,出门有小姑子作陪,也解释得通。如此一来,便有理由让他们在静宁寺相见了。 陆司昀无奈,“既然你想这么做,便这么做吧,只是... ...也需得考虑司遥一些,不要让她太为难。” “那是一定!我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任由她被这样安排,随便嫁给一个她不喜欢的人!” 转眼便已是次日。 忙了一晌午,用过午膳后大家就开始随意安排了。姜晏宁以准备好的借口,把陆司遥带了出来。 果然! 姜清佑早早就来了。 为父亲求完了平安符,就等在静宁寺了。 “三哥哥,这么巧啊!”姜晏宁完全不知道,她上前打招呼的样子有多刻意,还笑着凑到跟前来,“真巧啊... ...” 姜清佑万分嫌弃地抱怨道。“陆司昀到底看上你什么了。” 刚才还笑颜如花,转眼脸就冷了下来。 “司遥我们回家吧,这里没好人。” 但,也只是说说而已。 他们俩即使面对面站着,可只要她还在,好像就开不了口似的。 姜晏宁只好故意制造机会,“你们等我一下。春喜啊,你陪我去殿内给我父兄祈福吧。我可要好好求一求,保佑我父兄早日归家。” 说完,春喜就凑上来,搀扶着她往正殿里去。 “三公子... ...不知何时动身。”陆司遥低着头问。 “后日。”姜清佑答。“后日一早,便会动身。” “后日家中还有大祭,我... ...我与嫂嫂,恐怕没办法去送你们。”陆司遥也为难。 可偏偏是后日一早。 “自然... ...” 姜清佑有一茬没一茬地接着话,心中苦闷,把玩起给父亲求的平安符,被陆司遥看见。 陆司遥问,“三公子只为姜侯求了这么一只吗?” “是啊,父亲... ...父亲一只就够用了。”原本也只是个借口,不想被看出他是刻意而来。 可陆司遥的意思是,他来这一趟,难道就没有为他自己和他兄长求一只吗?“那你呢?” “我?” “看来三哥哥是把自己忘了。”姜晏宁跳了出来,当真是要被急死了,当初陆司遥帮她哥哥骗自己的时候,不知道有多灵光。 偏得到自己的事情上,就变得磨磨唧唧的。 “不过一下子求那么多,未必管用。这上了战场的人呐,要是有惦念他的人亲手给他做一个贴身物件,揣着去,就会想着揣着回... ...”姜晏宁出了个主意,“司遥,你女工做得好,要不然你帮我给我三哥哥做一个吧。” “我?可是... ...如今这么匆忙,明日也见不得,怎么能——”做得出来呢。 就算做出来,也送不到他手上了。 “对了!”姜晏宁想起一事,解下自己身上的纸鸢禁步,“这是司遥亲手做给我的,不如先借给三哥哥当做护身符!” 说完,就塞回到了陆司遥的手里。 第123章 魔怔 纸鸢禁步握在陆司遥的手里。 姜清佑定定地望着。 陆司遥还在犹豫,可回头看到嫂嫂... ...就想起嫂嫂与兄长的往日甜蜜。 着实令她动了心思。 将纸鸢禁步递到姜清佑面前,“还望... ...三公子早些归来。” 姜晏宁勾勾手指,招呼春喜悄悄地溜回了正殿。 姜清佑望着陆司遥,迟疑片刻,眼神愈发坚定。“我一定早些回来,不让你担心。” 扒在门边看着热闹。 春喜凑到姑娘跟前,“三公子以前不是这样的,如今说起情话来,怎好像练过似的。” “因为动心了呗。”姜晏宁想着,等到三哥哥回来,他和陆司遥的事情大概就可以定下了吧。 “姑娘... ...”春喜反倒迷茫了,“这动心,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啊?” 姜晏宁猛的收起笑脸回过头来,盯着春喜,“合着你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天天还教我呢?” “那不是因为... ...我盼着姑娘和姑爷好么。” 春喜不服。 谁能有她这般,对姑娘忠心耿耿的。 “这动心吧... ...其实就是一种感觉。”姜晏宁回忆着,努力向她描述起那种感觉,“就是... ...你见着他,就会开心。而且只有他,能让你有不一样的感觉。” 春喜听得更迷茫了。 “这样!你这么想——你想象一个你熟悉的男子,现在就站在你面前,他告诉你,他要跟你过一辈子。你心里是愿意还是不愿意?愿意就是动心了,说明你是想要跟他过一辈子的。”姜晏宁居然用这样的方法教春喜判断,什么是心动。 春喜还真听进去了。 熟悉的男子啊... ...那就是姜家的几位公子?不行不行不行! 怎么能这样呢! 换一个... ...那最熟悉的就是,姑爷? 不对不对!姑爷是姑娘的,她怎么可以想象姑爷呢?换一个,再换一个... ... 还得是最熟悉的。 突然,在她的意识里冒出了一个人。 起初很迷糊。 她很努力很努力的想要看清楚,那个人的样子。 然后,轮廓在逐渐清晰! 她就更想要立马看清楚,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 “不可能!” 猛的,春喜的反应特别强烈,把姜晏宁都吓了一跳!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对嘛,不想嫁给他,所以我看到他的时候,才会觉得... ...无法忍受!对吧,姑娘?” 对了!对了! 果然,她只是因为姑娘的暗示,就着“熟悉的人”这一条件,理所当然地就想到了那个人而已。 然后按照姑娘说的,如果不想跟他过一辈子,那就是对他没有动心! 对! 她对那个人... ...绝对!没、有、动、心! “姑娘说的对!”春喜一副慷慨激昂的架势,雄赳赳气昂昂,“如果对他动心了,肯定就会想跟他在一起!可是我根本就不想要跟他在一起!对!我特别特别讨厌他,根本无法忍受!所以我对他!没有动心!” 姜晏宁完全被春喜的气势折服。 “姑娘,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春喜昂首挺胸走出正殿,朝着情意绵绵的三公子和司遥小姐大喊一声,“天气真好啊!司遥小姐,该回家了!” 把说着悄悄话的二人也吓了一哆嗦。 接着,春喜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径直朝着静宁寺的大门走去。 姜晏宁小心地扒着正殿的门框,心虚地朝四周围看了又看。抬起头,看向身后的佛像... ... 心里嘀咕—— “这么大的佛像跟前,也闹鬼?” 想到不知是什么东西,突然附在了春喜身上似的,她就觉得这静宁寺的正殿里——阴森森的。 恰好午后无人看守,愈发的... ... 阴森森的! 悄悄,悄悄地,探出头来,挪动脚步。 生怕打扰了某些东西。背过身,朝着佛像拜了又拜,一边拜一边往后退... ... “宁儿!” 姜清佑的一嗓子,差点把她吓得坐在地上。 姜清佑看向春喜的方向,问说,“她吃错药了?” “我不知道啊... ...”姜晏宁双手一摊,甚是无辜。 她也没看见春喜吃药了不是? “三哥哥,你是坐车来的吗?等下让春喜坐你那边回去行不行?” 她还是觉得很害怕。 马车刚停到豫国公府门前,姜晏宁就迫不及待地从马车里跳了出来。 可恶的三哥哥,居然是骑马去的—— 她和陆司遥一路上目睹春喜在车里“发疯”,感觉头皮发麻,天灵盖都悬空了! “大娘子,公子出去了。说是晚膳前一定回来,让您等他。”百里岳守在门口,向姜晏宁转述陆司昀的原话。 姜晏宁惊魂未定。“噢,知道了... ...” 春喜紧跟着从马车里钻出来,刚一站定双脚,就看到了... ...百里岳?! “不可能!” 一定是姑娘的暗示在影响她,一定是! 假的,都是假的。 走到百里岳跟前,怒视着百里岳的那张脸,愤愤然地盯着,看得百里岳汗毛直立。 “哼!” 春喜突然丢下一声,念叨着不可能,走进了院子。 瞧着陆司遥下车,姜晏宁伸手去牵了一把。 陆司遥把春喜的怪样儿看在眼里,询问嫂嫂,“要不然,请个大夫来给春喜悄悄吧。” “不用,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姜晏宁内疚,看向百里岳。 “是怎么回事?”陆司遥急忙问道。 “... ...今天晚上,咱们把她按着,给她收收魂儿。”姜晏宁语重心长地说,“以前我们在西境就遇到过这样的,西境巫医多,会下咒害人的。” 虽然,她还没想到春喜到底是怎么沾上的,但基本可以确定了。 毕竟也那么多年的感情。 她就算怕,也绝不会让春喜被那东西给害了的!就今晚,按着春喜给她驱魔! 姜晏宁相信,只要驱了心魔,春喜就能变回原来的样子... ... “大娘子,那还需要准备什么东西吗?”百里岳难得这么配合,实在是被春喜刚才的样子吓着了。 好好一个人出去,怎么回来就疯魔了。 “你去准备一个浴桶,要最大的!然后,再去找找有没有卖蛇的,要最毒的那种,再找一些毒草、毒花,通通扔进水里!然后驱魔就是,把她按进水里,逼问她走不走,不走就接着按!... ...” 姜晏宁曾经看到,西境的老人就是这么驱魔的。 一定有用! “嫂嫂,这样不太好吧?都是有毒的,万一春喜挨不住怎么办?”陆司遥问。 “都是为了她,挨不住... ...也得挨。” 第124章 面见太后 小院外,陆司昀正陪着母亲秦大娘子缓步而来。 秦大娘子担心姜晏宁的伤势,非要亲自来看看。这两日私下总也见不到人,但每一次问她,她当着二大娘子和三大娘子的面,也都回说无事。 秦大娘子思来想去,觉得她定是装的。 心中不安—— 念着她伤得那么重,还要强撑着帮忙应付家里的大事,一板一眼、有模有样。 那样小的年纪,如何能让人不心疼! “宁儿性子要强,伤得那样重,绝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养好的。可得仔细着些,切莫留下病根... ...这偏赶上家里的大事,扰得她也不能静养休息。难怪你那岳父岳母,想要把人接回去呢!” “母亲放心,宁儿恢复得很好。” 陆司昀只要想起... ...她现在还忙前忙后,想要给司遥和她三哥哥搭线,就忍不住好笑。 但是这话还不能告诉母亲。 “... ...啊!!!”院中突然传来春喜的惨叫。 “呦,这是怎么了?”秦大娘子慌了一阵,听得仔细——那不是宁儿身边,春喜丫头的声音吗? 然后不顾陆司昀的阻拦,提步赶了过来。 陆司昀叹了口气,心想,这又出什么事儿了? 秦大娘子进门,就看到—— 一个装满毒蛇毒草药的硕大木桶,放在院中正中,旁边摆着“祭台”。 七八条毒蛇吐着信子冒出头来。 倒吸一口凉气,眼前一黑! 秦大娘子吓得险些昏厥过去。 “婆母!” “老夫人!” 姜晏宁也顾不上抓住春喜了,第一时间冲过去,抱住了秦大娘子。 “这,这!”秦大娘子浑身颤抖,指着那些个冒头的毒蛇,“宁儿别怕,到婆母身后来。” 竟还想着,要护姜晏宁。 “... ...大娘子,我都跟您说了,这样不行。”百里岳知道闯祸了,抬眼看到公子进来,立刻跟姜晏宁撇清了干系,站到了陆司昀身后。 “你们这是在... ...”陆司昀进门看到如此场面,也愣住了,他不过是出去了一会儿,去和母亲解释稍后的一些安排。 这回来发现,院子里这是—— 怎么还摆着个,祭台? “春喜魔怔了!我们要帮春喜驱魔!”姜晏宁斩钉截铁地表示。 “驱魔?你还会驱魔?” 秦大娘子不知,她还有这样的本事? “我是不会,但在西境见过人家驱魔。”姜晏宁秉持着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等同于见过了活猪跑的原则,就敢学着给春喜驱魔。 陆司昀深吸了一口气,来缓解内心的惆怅。 看向惊慌失措、躲在莲萃身后的春喜,尤其同情,“春喜,当真是对你不住。” 春喜扑进莲萃怀里嚎啕大哭。 陆司昀走到姜晏宁跟前。 而她迫于身高之差,只好仰头看向他的脸,小心翼翼问道,“你是不是生气了?” 陆司昀哭笑不得,却还是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脸,“没有,只是觉着... ...以后要是见了人家修房子修桥的,你可要躲得远点。” 她要是看上一眼就觉得自己也能行,这国公府恐怕不够拆的。 这是什么意思? 姜晏宁还没反应过来,陆司昀倒也惯着她,随后让百里岳去收拾了。 百里岳叫苦,“又是我?” 没办法,也只好硬着头皮去抓蛇。 “这边是出什么事儿了... ...”国公爷和三叔闻声而来,进门就到了祭台和一桶蛇。 心里猜到是姜晏宁。 幽幽地看向躲在陆司昀跟前的小丫头,“孩子,你这是... ...要把你二叔给请回来啊?” 次日。 姜晏宁伤势未愈,却突然收到了宫里秦太后的召见,来不及多想,换了衣服坐上了马车赶去宫里。 这秦太后—— 虽说是皇帝姐夫的亲妈,还是她婆母秦大娘子的亲妹妹,但要说正经见面的... ... 这还是第二次。 上一次,是宫变的时候。 “... ...哀家很是感激,你在宫变之时救了哀家,救了陛下。”太后道,“说起来,你与哀家的缘分不浅,可今日竟才是头次宣召,这般说话。” “臣女... ...臣、臣妇!臣妇不知,太后此次宣召,是为了什么... ...” 姜晏宁想了一路。 但她对太后的印象着实不好。 首先是这么多年,这位太后作为她姐夫的亲妈,没少刁难她的阿姐。 她曾有机会拜见的,但是阿姐一直在保护她,并不希望她与太后如此对上。 不喜欢她阿姐的人,难道会喜欢她? 可谁知太后却笑了。 姜晏宁更加疑惑,秦太后绕过了皇帝姐夫和她阿姐,直接派人将她请到宫里... ...不像,单单只是为了感激她的“救命之恩”吧。 可是自家的秦大娘子,与这位秦太后是同父同母的亲生姐妹。 秦大娘子是那样善良温柔的人,这秦太后... ... 会有多差呢? “哀家虽未见过你,却听闻了你的许多事。你虽未见过哀家,可应该... ...也听说哀家许多事吧。” 秦太后安坐于垂幔之后,使人无法完全看清她的样貌,如此更显得雍容华贵。 姜晏宁几次打量,觉着她与秦大娘子很像,但好像容颜更甚。 这话听起来,就像是她知道身边的人会向姜晏宁透露什么——关于她的事情。姜晏宁不善琢磨,但也觉得,太后话里话外都在针对阿姐。 好像是笃定皇后会向姜晏宁,说她如何如何不友善之类的话题。 “未曾留意。”姜晏宁答。 谁知,正是这样的四个字,让太后都愣住了。 先前考虑过,姜晏宁会怎样回答。只是除了承认和否定之间,她倒是没有想过,姜晏宁会这样说。 “姜晏宁,哀家有个问题想要问问你。”不过,这并没有影响她提前考虑好的问题。“你那日赶来救哀家,究竟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呢?是姜家的女儿,还是陆家的新妇?又或者... ...是陛下的臣子。” “... ...太后想听实话吗?” 姜晏宁被试探地乏了。 她心知太后的每一个问题都是有目的的,而她的回答,可能会给阿姐、姜家甚至是陆家带来影响。 可她算不过这些人,玩不动那些勾勾绕绕。 太后歪了歪头,“可以。” 姜晏宁抬起头来,“因为您是姐夫的阿娘,也是我婆母的妹妹。” 就是如此简单。 那日赶来救太后,她根本没有想得那么多。 可如今面对太后的屡屡试探,就好像... ...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她阿姐设计,然后故意来博得太后信任的。 阿姐被怀疑,她很不爽。 第125章 犯浑的姜小五 “什么... ...”太后语塞。 身旁的宫婢提醒,“姜大娘子,答太后所问,要说——回太后娘娘。” 姜晏宁看了过去,只见那宫婢一直欠着身子,站在垂幔旁边,微笑着却没有表情。 “我知道,我阿姐和皇帝姐夫为什么不让我见您了。”姜晏宁皱着眉头,很不自在。 “姜大娘子... ...”宫婢再次提醒,“太后面前,要... ...” “我从小被宠坏了!我以为,我很努力地学好了规矩,客客气气地恭敬长辈就好。可我没那些心思,我也实在听不出太后娘娘到底想问什么,我想到了一些,但好像又都不是... ...我又怕我猜错了,令太后娘娘您误会。”姜晏宁说,“可是总也不对,这也不对,那也不对,做的都不对。” 她明明已经很仔细地,想要表达自己的尊敬,可是一而再地都被宫婢挑出问题,生怕会因此连累了其他人。 垂幔之后,太后沉思了一会儿,抬手褪去了旁的宫婢。“没关系,现在... ...你可以依照你的心思来。” 深呼吸,姜晏宁望着垂幔后的太后娘娘。 “太后问我那一日为什么赶来相救,其实当时... ...根本就没有机会想那么多。那日里,宫中乱成一团,到处都是叛军贼寇,皇帝姐夫曾在出事前,去过拈花会,但他没有出现在大家面前,而是找到了我... ...他还跟我说,让我别乱跑。我反应慢,当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但现在回想——我觉得他们当时已经知道要出事了,姐夫来叮嘱我别乱跑,是希望我不要搅进去受伤。” 姜晏宁也不是完全没脑子的,只是那会儿,她没有往这些事情上细想。 “后来阿姐也来了。如果襄王造反的事情,是阿姐和姐夫先前就知道会发生的,那么阿姐即将临盆,却还要到拈花会上找我——原因只有一个,她也害怕我冲出去受伤。哪怕阿姐当时的情况很危险,她一直在叫我,死死的拽着我,不让我去。” 姜晏宁渐渐红了眼眶。 只是她当时,没有听阿姐的话。 “... ...后来我赶去祈华殿的时候,我发现姐夫身边根本就没有留下多少精锐。这不符合情况的,除非他早就把自己的精锐调去保护阿姐了,他没有想到的是,宫门会被叛军的人控制,我大哥哥不能及时赶到。” “太后您问我以什么样的身份来的,我真的不知道,因为那时候情况太紧急了,我不光救了您,我也救了很多人,我一路杀过去,哪怕是个宫婢、是个太监,我都救了,但是没有人问我,是以什么身份赶去的。我只知道,救人就是救人。您是姐夫的阿娘,如果您被控制了,哪怕姐夫那边赢了,叛军也会挟持您来要挟他们。到时候局面就会更难控制... ...” “你当真,是这么想的?”太后仍有怀疑,在她看来,自己与姜晏宛之间的关系,一直是僵持着的。 偏就宫变那日,自己惨遭围困,孤立无援。 姜晏宁却突然带人杀了进来,救下了自己。令自己欠了她们姐妹好大一个人情... ... 怎能不怀疑,这本就是姜晏宛设下的圈套。 待姜晏宁反应过来太后的用意,忽而,不屑地笑了。“太后娘娘!您与我婆母是亲姐妹。那如果有一天,您遇上了危机,会让您的姐妹冒生命危险,去帮您做些什么吗?” 太后反倒被问住了。 “我不知道您会不会,但我阿姐,绝对不会。不只是我阿姐不会,就连姐夫也不会,他们不会把我推向火海,去换取别人的信任。对他们而言,别人没有那么重要,我也没有那么不重要。” 姜晏宁还是很有自信的。 见太后迟迟未再开口,姜晏宁心知,她搞砸了这一次面见,恐怕又给阿姐和姐夫惹了麻烦。 “你就那么相信你阿姐?当初若不是你阿姐先嫁给了陛下,你便可以与雍王成婚,说不定今日坐在那皇后宝座上的人... ...就是你。”太后亦因此事,怀疑姜晏宛当初嫁陛下的用心。 姜晏宁仔细想了想,“当皇后... ...是什么好事吗?” “... ...” “阿姐那么聪明,当了皇后,还不是不开心。”姜晏宁说,“姐夫后宅里那么多女人,对阿姐而言,这个男人从来不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吧。表面上看起来,贵为皇后,权利在手,但实际上头顶上压着您这么一位太后婆母,时刻为难,还要应付不懂事的小姑子们。好像能给娘家带来什么好处,说到底,还不是我家拼了命的守在前线,每次打仗都是我家先往前冲,就怕朝臣为难我阿姐,我家明明吃亏,还不能说。当这个皇后有什么好处?” “当这个皇后有什么好处... ...”太后喃喃道。 “太后娘娘在宫里住的时间,比我的年龄都大,难不成就没有想过,并不是这天底下所有的女子,都愿意嫁进这里来的?我家也是要权势有权势,要钱有钱的,本就不用攀附皇权来稳固自家地位,我家的女儿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嫁进宫里,不过是皇权对我家有所图... ...” 姜晏宁的话,令守在太后寝殿外的宫婢抹了把冷汗。五姑娘名声在外,当真是个不要命的... ... “你说什么!”太后质问。 “难道我说错了?还不是先皇忌惮我家,非要抢我家一个女儿当人质,使我家行事有顾虑,才迫得我们姐妹不得不有此选择,不是阿姐就是我罢了。从来不是我家女儿非要做皇后... ...而是谁娶了姜家的女儿,谁就更近了那皇位一步。” “大胆姜晏宁!”太后勃然大怒,立时起身,直指姜晏宁警告道,“你敢这么说,就不怕哀家治你的罪吗?” 宫婢回了回头,不由得担心,望向宫门... ...救兵怎么还没到?! 一直跪在地上的姜晏宁,反而在听到这话后缓缓起身,站定了在殿内。 “姜晏宁,你... ...” “我不是那些能轻易被威胁的高门贵女。” 姜晏宁挑起眼睑,望向太后。 眼神里,起了杀气。 “你... ...”太后倒退一步。 “你问我以什么身份救你,你怀疑我救你是有目的的。也对,因为你一再刁难我阿姐,你知道我应该讨厌你的。”姜晏宁没了耐心,昔日血战沙场的那股浑劲儿就冒了出来,“可我根本不怕你,我救得了你,便也能... ...” 说完,看了看紧闭的宫门。 太后立刻意识到自己被威胁了,想叫人,却突然看到姜晏宁看了过来。 立刻哑声。 自知就算宫婢闯进来,也挡不住姜晏宁了。 “太后应当庆幸,我阿姐在你们手里。那就对我阿姐好一点,我姜晏宁,保你们母子一世富贵。” 第126章 阿姐隐瞒的真相 “姜晏宁你太嚣张了!”太后怒道。 “嚣张... ...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自小也没少因为这事闯祸,挨了不少打,可就是改不过来。后来上了战场,他们都觉得能改一改我的性子了... ...但其实战场上的历练,反而让我更嚣张了。” 因为见识过了—— 自家的玄策营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太后方才的雍容不复,被一个姜晏宁气得浑身发抖。本想吓吓她。哪怕不是姜晏宛的主意,也能敲打敲打她们姐妹。 谁知这姜晏宁,偏是个硬骨头! 直来直往,反而比她阿姐更难对付。 “如果太后娘娘没有别的事,那我就先回去了。”姜晏宁暗啧一声,黑云压顶。 心知今天这事儿一旦被她阿娘知道了,绝不是挨一顿那么容易了。 真烦啊,好端端的又惹麻烦了。 这脾气,得改改了。 “你难道不想知道,哀家究竟——为何那么讨厌你阿姐吗。”太后失神,坐了下来。 难道讨厌一个人,还需要什么理由? 姜晏宁不以为意,“太... ...” “如果你阿姐嫁给陛下,另有目的呢!”太后气到说出最后的把柄。“你阿姐嫁给陛下,从来就不是真心的,我儿为她吃尽苦头,她心里却只有姜家和你姜晏宁!” 阿姐嫁给姐夫,从来不是真心的? 姜晏宁皱着眉头回过身来,她想知道太后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你凭什么... ...” “姜晏宁,哀家知道,你虽不像你阿姐那般工于心计,但也不傻。你难道就没有想过,陛下借你姜家的势力走到今日,按理说,哀家理应疼惜你阿姐一些。就连你那婆母秦大娘子,也劝哀家对你阿姐多体谅一些,可哀家就是做不到!”她问,“你可想过是为什么吗?” 怎会没有想过。 就是想不通罢了。 “陛下仅仅比你夫君小了三四岁而已,前些时候才迎来你阿姐所生的第一个孩子!你与你父兄在外三年,可想过你阿姐与姐夫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太后恼羞成怒,气急大吼。“她嫁与我儿多年,为何,才迎来第一个孩子?我儿当真是被迷了心窍,竟然与她做了多年,挂着虚名的夫妻!” 姜晏宁脑内轰的一声。 挂着虚名的夫妻?所以... ...阿姐与姐夫成婚多年,是—— “你阿姐本就不是真心嫁给我儿!更是担心你身在西境,一旦,她生下长子,便会令你姜家陷入众矢之的,首当其冲就是你的安危。哀家后来才知道,他们成婚多年竟是在你回京后,你阿姐才同意与我儿做真夫妻!我儿更怕他与别的女子生下长子,将来威胁到你阿姐的地位,不肯纳侧妃... ...哀家以生母的身份送去赵侧妃,他才不得不接下,而后的宠爱,更是做戏给哀家和你阿姐看!” 太后只要想到,她的儿子做了那么荒唐的事情,竟然连姜晏宛如此苛刻的条件都敢答应,又如何能忍! 想那姜晏宛... ...大概也是为了她妹妹和姜家,才答应陛下的求娶,险些令陛下绝后,便恨得牙痒痒。 “我阿姐... ...不是真心与陛下成婚?”姜晏宁懵了,印证了多年来的怀疑。 她阿姐与姐夫成婚,根本就不是日久生情或者... ...突然,突然心动。阿姐嫁给他,是因为阿姐不想让她姜晏宁落入雍王母子的圈套。 竟然,真的让她猜中了。 阿姐... ... “现在你知道,哀家为何憎恨你阿姐了吧?”太后见姜晏宁的茫然和失落,才缓缓平息了怒气。 “姐夫,也知道是吗... ...” 应该是知道的吧,他们夫妻多年,怎么可能不知道。难怪她刚回到京的时候,就觉得怪怪的,阿姐和姐夫之间并没有那种感觉... ... 只是她当时形容不出来。 而后想来,大概就是夫妻间的亲昵。 那种感觉是装不出来的。 原来那时—— 阿姐与姐夫之间就只是挂着虚名的假夫妻。 向姜晏宁说出了真相,看着姜晏宛一直保护着的妹妹深受打击,太后的心里得到了短暂的平静。目的已经达到了,就没有再为难姜晏宁,放她离开了。 阿姐果然还是为了她。 阿姐根本就不爱姐夫,到底还是牺牲了自己的婚事,为了姜家和她,嫁给了一个自己根本不爱的人。 心里空落落的,说不上来的难受。 可如今阿姐已经生下了嫡长子,一切就算是错了,也来不及纠正了。 姜晏宁摸进了膳房,想找点吃的填填肚子。 可翻来覆去,也只找到了一块蒸熟的地瓜可以勉强应付一下。 揣着地瓜,来到一个四下无人的角落,就准备开吃,顺便想一想今后当如何面对阿姐... ... 听到脚步声,回过头。 “找你半天,怎么跑到这儿来了。”皇帝姐夫走了过来,看到了她手里的地瓜,伸出了手。“分一半。” “这是我的。” 姜晏宁把地瓜往后藏了藏。 “那也是从你膳房里拿的!分我一半!”他却坚持让姜晏宁分一半。 “你自己再去膳房偷一块,不就完了吗!” “我现在是皇帝!”他强调说,“怎么能去偷地瓜,这要是让人看见了,多丢脸!” “抠门,就拿个地瓜还得分你一半!”姜晏宁气鼓鼓地把地瓜掰成两半。 分了一半给他。 趴在白玉石栏上,啃着地瓜,看着宫里过来过去的太监和宫婢。 姜晏宁说,“我刚刚,把你阿娘骂了。” 皇帝姐夫就像是早猜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啃着从姜晏宁那里分来的半个地瓜,“没关系,我不怪你。” “你们不生气啊?” 姜晏宁还觉得,他们肯定会... ... 惹出一场大麻烦。 从太后派人把姜晏宁“请”到宫里来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得知了消息,只不过被正事绊住了,一直没能赶过搭救。 “其实早就跟她说过了,但是说不通。她现在就需要有人能骂她一顿,把她骂醒了。” 皇帝姐夫诚恳地说道。 觉着,大概也只有姜晏宁能够干出来这种事儿了,如今好巧不巧地撞上了,也都是命了。 “那你和我阿姐... ...”姜晏宁很想问一问姐夫,太后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犹豫着,却开不了口。 “问吧。”皇帝姐夫知道,太后会跟她说什么。“如果想问的话,今天都问清楚,把心里的结打开——以后就都别再提了。” 第127章 一凤伴龙腾 “你为什么要娶我阿姐?” “因为,我喜欢你阿姐。”他说,“所以明知道,她那时候不喜欢我,我也想要娶她,把她留下来。想着总有一天我们相伴到老,她对我应该也是有些感情的。” 姜晏宁想了想,“那我阿姐,为什么要嫁你?” “姜家有句批言你知道吗?”皇帝姐夫啃着地瓜,与她说起一件往事。 那是在姜晏宁刚刚出生的时候。 先皇曾让一位极有名的术士,为姜家的女儿批八字。谁知,术士在看过两位嫡女的命格后,说出一句“一凤伴龙腾”的批言。 可不论后来别人怎么问,术士都不肯再多言。 于是私下里大家议论纷纷,想知道术士口中的“一凤”到底是指哪位嫡女。 “一凤伴龙腾?什么意思?”姜晏宁仔细理解了一番,“是说有一个女儿会嫁给皇子?” “是龙!不是龙子!”皇帝姐夫说。 一凤伴龙腾,起初大家都像姜晏宁似的,以为是一位嫡女会嫁给皇子,然后随着皇子一跃腾空,成为皇帝皇后。 “只是,姜家固有一凤,是事实。所以你和你阿姐,定会有一人进宫。如果当日是你嫁给了雍王,那么知晓内情的人便会相信,是雍王得了龙命,定会腾起。” 如此一来,便不再利于他们起势。 而当时的皇后,是雍王的生母,本就有意利用传言,让姜晏宁嫁给雍王,助雍王势力夺得帝位。 那时的姜晏宛,素有“女中诸葛”之称。 京中,人人都认为她的才学算计,不输陆司昀。 她又怎会看不出来,小宁儿落入雍王母子手里,是绝境,再难改命。 宫中的规矩便会困死了她。 于是,赶在雍王和姜晏宁的事情挑明以前,她用自己已经无法回头的姻缘,换了宁儿的自由之身。 “你阿姐与我成婚之初,我们达成协议。姜家会鼎力助我登上皇位,可在我未取得皇位之前,她与我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后来,你因雍王一事远走西境,我与你阿姐的协议上又多了一条,便是你能平安归来。”皇帝姐夫解释道。 姜晏宁的一口地瓜在嘴里嚼啊嚼啊,然后吞下。“你们的契约为何还要扯上我?” “大概是你阿姐觉得,我会为了稳住自己已得一凤的预言,对你不利吧。”而皇帝姐夫之所以答应,也是想要证明给姜晏宛看,他不会让人伤害姜晏宁的。 可是姜晏宛当初担心她妹妹,唯恐他会下毒手杀了宁儿,使姜家只剩“一凤”。 “荒谬,你们总说我傻,我觉得你们才傻。这都答应... ...你到底图什么?” 自始至终,在说起这些事情后,姜晏宁便没有再多看他一眼。 “图你阿姐。”皇帝姐夫说得十分坦然,“我所图,只有你阿姐。” “那我阿姐... ...要是永远都不喜欢你怎么办?” 姜晏宁着实被气得够呛。 “那我就永远守着她,生生世世,她都是我的皇后。她想要她妹妹周全,我就护她妹妹周全,她想要姜家无恙,我便护姜家无恙... ...”他说得坚决。 姜晏宁停下了咬地瓜的动作。“两个疯子。” 他们都觉得她傻,但她觉得—— 他们才傻。 “这些话,以后见了你阿姐,就不要再提了。”这是他唯一拜托姜晏宁的事情。 姜晏宁出宫。 春喜等得焦急,凑上来想要问清楚,太后有没有责难她,姜晏宁努力挤出笑来,摇摇头。 “太后娘娘还没说什么呢,皇帝姐夫就来了。” 春喜松了口气,又瞧见姜晏宁嘴角的... ... 地瓜? 连忙掏出帕子帮忙擦拭。 上了车,姜晏宁就沉默了,一路上望着车窗外的景色,看得春喜格外担心。 刚到国公府,莲萃又迎了上来。 “大娘子可算回来了... ...” “出什么事了?”姜晏宁心里咯噔一下。 今日可千万不要再出什么事才好。 莲萃附在姜晏宁耳边说起,是司遥小姐那边刚刚派人过来求救,朱小娘竟安排了国公爷的门生李简到家里来... ...似有相看之意。 “哎呦,坏了!”姜晏宁一拍脑门。 这两天事情太多,她怎么把李简这事儿给忘了呢?二叔的十二周年祭今日刚才结束,朱小娘就紧着把李简请上了门。 姜晏宁提着裙摆一路小跑,终于赶到了朱小娘的院子。 “嫂嫂!” 陆司遥正不知所措。 一看到姜晏宁来了,立刻起身迎了过来。 “昀哥儿新妇?你怎么... ...”朱小娘很诧异。 她不知道姜晏宁这会儿赶来,是因为什么事。 “我刚从宫里回来,与... ...与我阿姐说起,我那小外甥的事。阿姐让我给小皇子做件... ...衣裳。可我不是不会嘛,我就想到司遥了!” 姜晏宁想到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一天之内,她撒了好几个谎了。 转而看到了... ...“是你?你不是那个... ...” “昀哥儿新妇,这位是国公爷的门生,叫李简。前两日来过家里的,你们应该见过吧?” 朱小娘似有意引荐李简与姜晏宁认识。 “姜大娘子。” 李简应声起身,客套有礼地向姜晏宁问候。 “这么说,你是来见国公爷的吗?”姜晏宁上手把陆司遥拉到身后。 明显感觉到了,陆司遥浑身都在抗拒他。 “倒也不是... ...”李简尴尬,抬眼看向朱小娘,生怕再惹恼了这位姜大娘子,想请朱小娘帮忙解释。 “那你就是来见我夫君的!” 而姜晏宁根本不等朱小娘开口,便笃定了的。 “这... ...算,算是吧。”李简不好说,是来见陆司遥的,于是硬着头皮答应。 姜晏宁回身问陆司遥,“你兄长他不在吗?” “方才,不在。” 陆司遥也只好顺着答说。 “方才是不在的,但是刚刚回来了。”莲萃赶来,接上了一句。 “那正好!”姜晏宁向莲萃递了个眼色,“莲萃,你引这位李... ...李简公子,去见他吧。我同司遥商量一下,给阿姐的小皇子做衣裳的事!” 莲萃欠身,上前请李简离开。 李简见朱小娘在姜晏宁面前,没有要替他辩解的意思,也只好悻悻随着莲萃离开。 “小娘,我刚从宫里回来,口渴的紧,帮我弄些喝的来吧。”姜晏宁说完,拉着陆司遥进了屋子,“司遥,你快同我说说,要是给小皇子做衣裳,可有什么简单的法子吗?” 第128章 惹怒太后 听闻太后整日将自己关在寝殿内,皇帝忙完了一天的事情迟迟赶来。 就见太后身边的宫婢,急着跑上前来跪拜。 “陛下,您快去看看太后娘娘吧。” 自从姜晏宁离开后,太后娘娘就坐在那里,一整天不吃不喝,也不让人伺候。这些小太监小宫婢吓坏了,生怕出什么事,紧着向陛下跟前的宫人递消息。 可没想到,陛下竟然这般沉得住气,直等到天黑透了,忙完了所有的事情才赶来。 宫人为他推开了门,点灯步入寝殿内。 突如其来的光线,使得太后的眼睛极为不适。“出去!都给哀家出去!” “母后!” 陛下不禁开口,突然之间,仿佛感觉太后老去了十多岁的样子。 “你也出去。”太后沙哑着声音说道。 皇帝向旁的人示意了下,身边的宫人点着了太后寝殿内烛火后,便径自退了出去。 皇帝问,“母后... ...可还是在气那姜小五?” “什么姜小五,那如今,可是姜大娘子了。”太后忿忿不甘地说。 “五姑娘也好,姜大娘子也好,对我和宛儿来说她一直都是姜小五。”皇帝一早便猜中,今日被小宁儿骂那一顿,定会给太后造成不小的打击。 眼下看来,应了! 索性走上前去,撩起衣摆,淡定地坐在一旁。 “哼。”听到皇帝的话,太后冷哼了一声。 语气里满是对他那位“宛儿”的不满。 道,“你那位好皇后真是了不得啊!有个好妹妹,替她撑腰,替她出气... ...还敢威胁哀家!” “母后放心,您也不是第一个被威胁的,在姜小五惹过的人里,也不是最丢面子的。”皇帝背对着太后,不用看都能想象得到——太后此刻的表情。 “还不都是你们惯的... ...”太后的声音渐渐淹没在大殿里。“区区一个襄南侯的女儿,也敢如此嚣张... ...” “可她就是襄南侯的女儿,是多少人的心头宝。母后整日怀疑,宛儿当年允婚于我是别有目的,因而总是挂在嘴上,说宛儿坏了宁儿与雍王的婚事,不顾亲生姐妹有多么心狠之类的话。” 皇帝也不满很多年了,如今终于有机会坐下来,坦然与太后辩上一辩。“今日,怕也是终于说到那姜晏宁面前去了吧?怎么样,小宁儿可在意了吗?” “这... ...”太后面上有些挂不住。 “若是当年,真是宁儿嫁给了雍王。那么今日稳坐于皇位的人,便是雍王!是雍王之母,坐在您这个位置上!我们母子再见了他们,还是要行礼跪拜的!如此那般,当真就是您想要的吗?”皇帝说。 “... ...那姜晏宁,十分蠢笨。她便是坐在了皇后之位上,又怎能像你那姜晏宛一样,生出这许多事!他们姜家难道就能像如今这般,风生水起了?!” 太后不肯承认,依旧狡辩。 “蠢笨?”皇帝赫然大笑,笑得太后满头雾水。“母后也在这宫里生活了一辈子,当真是看不透人,还是一时蒙蔽了双眼,不肯认输呢?宁儿蠢笨,那母后今日可讨得什么便宜了?宁儿蠢笨,她能在西境打赢那么多场仗?勒沁王提起她就恨得咬牙切齿,可还不是照样拿她没办法?宁儿看似莽撞,但她琢磨人心的法子,就跟她带兵打仗一个样,你强她就弱,你弱她就强,她要是觉出你有敌意,而局势又对她不利,她就会先扮弱小,让你追着她‘打’,等到你把招都使了。接下来,就换成她来围攻你了。到时候,根本不会给你缓过来的机会,你就等着被她‘赶尽杀绝’吧。” 太后豁然开朗,如此,正对上了今日的情况。 “先前襄王宫变,我与宛儿都不希望宁儿过早牵涉进来,并非只是保护她不受伤害。朝局之变不在朝夕,姜晏宁早晚都要回到她的位置上去... ...只是,她现在还没完全醒过劲儿来,不知道战场的杀戮与朝局利益间的关系,我们都不想激她去战。她这张王牌,早晚派得上大用场!” “你也只是说说罢了。”太后气道,“如今你已娶了‘一凤’,固然稳坐皇位。她姜晏宁还能翻出什么花样儿来?!” 皇帝缓缓叹了口气。 “当年,父皇请德高望重的尊者,去为姜晏宁批命。其实也是想看看,姜家的两位女儿到底有没有皇后相,姜家会不会反。尊者说了句,‘一凤伴龙腾’,所以引得大家纷纷猜测,是姜家会有一个女儿,与父皇的皇子相伴成为新帝新后。然后又在猜,到底谁是那‘一凤’。可是母后... ...‘一凤伴龙腾’,可是尊者给姜家两位女儿批的命啊。” “这... ...”太后的脸色骤然大变,惊恐不已。 是啊,从未有人想过... ... 豫国公府。 “... ...所以,你骂了太后?”齐大娘子听完姜晏宁的描述后,惊住了。 回头望向席面上的众人。 皆是同样惊愕的反应。 朱小娘惴惴不安地望向秦大娘子,仿佛是在确定秦大娘子的意思。 “宁儿,你... ...究竟是怎么想的。” 秦大娘子也懵了,虽说太后是她的亲妹妹,可毕竟如今身份不同于往常。 宁儿如果真的得罪了太后,又怎会平安无事地回到家... ...还在朱小娘那边,跟遥儿聊天吃茶玩闹半天呢? “我没有怎么想啊。我就是觉得,如果大家都在等一个人来骂醒她的话... ...那这个人肯定得是我了。” 姜晏宁盯着席上的那盘肘子,眼睛都直了,可是大家都不动筷子,她也不好意思去夹。 “新妇啊,你这胆子也太大了,你就不怕... ...”三叔刚想说什么,突然意识到,于是压低了声音。“你就不怕,她当场让人把你给抓了?关进大牢!” “她不敢。”姜晏宁抬起头来,让自己尽量避免去盯着那只肘子。 三个字,大家都沉默了。 姜晏宁解释说,“她虽然怒了,但她身上没有杀气。我从小就挨打,所以我知道,我阿娘生气要揍我的时候,一边骂我一边是什么样的反应。可太后身上没有那些... ...她只是生气,她想要借我来敲打我阿姐,哪怕她身边的人都告诉她,这么做没用,劝她对我阿姐好一点,她就跟中邪似的,偏要跟所有人的想法对着来,来证明她自己是对的。” 那就需要有个人,来给她点儿不一样的刺激。 沈姑娘问,“你就不怕她真的对你动手?” “除非,她想自己去打西境。”姜晏宁回说,“皇帝姐夫刚继位,根基不稳。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我身后牵扯出来的利益多呀,他们经常说的... ...那个什么朝局的,谁跟谁的关系都交错不定。但基本上眼下每一个重要关系之间,都连着我呀!” 除非太后脑子有包,否则动她? 一旦动了她姜晏宁,那之后的影响,绝不只是死她一个那么简单。 第129章 西境之惨 “嫂嫂,合着你是算计好的啊。”陆司卿反应过来,“你知道太后不敢动你,所以你才... ...” 话没说完,被齐大娘子瞪了一眼,便不敢再说下去。低着头,无比佩服地看向姜晏宁。 “嗯。要不然我去骂她,我不是死定了吗。” 姜晏宁还是想吃那盘肘子。 “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秦大娘子担忧不已。 “不会的。”陆司昀看向姜晏宁,“正如宁儿自己所说,太后如果想对她不利,势必要先想想宁儿背后牵涉到的利益关系,她动得起还是动不起。况且宁儿先前刚救了太后,今日就被太后请进宫里。如果太后立刻追究宁儿,也会令一些旧臣寒心,下一次再有麻烦,不止姜家不会出手,朝中也不会有人出手了。” 国公爷细想了一下,觉得自己儿子说得很有道理。“没错没错!是该有人点她一下了,她整日刁难皇后、针对姜家,宁儿年纪尚小... ...这些话,宁儿去说再合适不过。没事,她要是敢找麻烦,咱们也不怕她!” 一个总在钻牛角尖的深宫妇人,当真想毁了陛下的江山社稷不成? “吃饭吧。” 随着国公爷的一句吃饭,席上众人纷纷揣着不同的心思,开始吃饭。 陆司昀伸手去夹了一块肘子,放进姜晏宁面前的碗里。姜晏宁欣喜不已,望着他—— 好像是在说,你怎么知道! “吃吧,你今日辛苦了。”陆司昀像是哄小孩一般,摸了摸她的头。 国公爷看着直犯恶心。 “嫂嫂。”陆司卿偷偷叫她,“那你当年去西境打仗,真的不害怕吗?他们说,你当时才十一二岁... ...” 齐大娘子想拦却没拦住。 尴尬地应付了一下,“这孩子... ...” 平日里她们女眷出不去院子,就在各个院子里“闲话家常”,说一些有的没的。 而今,关于姜晏宁这位陆家新妇的话题最是热门,可谁能想到,陆司卿听说姜晏宁上过战场,竟然会当众问出。 这也太失礼了。 “怕啊。”姜晏宁一口肘子还没咬到嘴里,“怎么可能不怕。当年赌气走的,本想着跟随父兄去西境闯一闯,立点军功就可以耀武扬威地回来。到时候在京城那些贵女之间,我照样是拔尖的... ...” 沈姑娘听得尤其认真。 姜晏宁说着说着,就叹了口气,眼前无比好吃的肘子,似乎也变了滋味。“可一到前线我就懵了。跟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 尸横遍野,惨不忍睹。 那是一场恶战之后,他们援助的兵马才到,前线刚刚险胜却死伤惨重。 己方将士正在打扫战场,到处都是伤者、死者。 “... ...血腥味很重,我那时觉得特别恶心,脑袋里嗡嗡的总想昏死过去。看着一具一具将士的尸体被搬下来,重伤的兵卒惨叫声不绝于耳... ...不过,那还不是最惨的。” 姜晏宁还没说到最惨的呢,就惊觉席间女眷们的脸色,已经很不好了。 “比起害怕,后来更多的是愤怒。西境的那些部族以游牧为主,他们的生活习性就像是野兽一般!攻城掠地,打劫百姓,残害无辜。他们所到之处... ...不会留下活口,生活在边境的百姓,吃不饱、穿不暖,却还要时时刻刻遭受威胁,一旦他们夜袭,所有人都跑不掉。清晨时分,遍地鲜血... ...他们还会抓一些年幼的孩子,在部族里架起锅鼎烹食。把一个个活人扔进鼎里... ...” 那才是叫真正的人间地狱。 姜晏宁初到西境,也被这些恶心过,但是恶心之余是对西境那些畜生的憎恶。 所以后来... ... 她挑起长枪,杀死第一个残害无辜的西境畜生后,就彻底打开了心底的防线。 开始与西境作战。 也正是因为见过最惨烈的战场,所以三年后重回京城,早已没了当初的顾虑。 说完,姜晏宁低下头,心事重重地啃起了肘子。 已经幻想出来画面的齐大娘子,一看到她吃肉的样子,立刻就被恶心到了极点。 一边是血肉横飞的记忆,一边是肘子... ... 她怎么还能吃得下去!? “你们怎么都不吃了... ...”姜晏宁抬起头,发现大家怎么突然之间都没了胃口。 “没事,孩子,你多吃些。”国公爷也实在吃不下什么了,伸手将一整盘肘子端到了姜晏宁面前。 姜晏宁半信半疑开始吃。“对了!我在西境还学过几种特别的菜式呢,不如明天... ...” 国公爷连忙按住了她,声音颤抖着“大可不必!” 姜晏宁皱起了眉头,委屈地看向陆司昀。 陆司昀因着父亲的反应,甚是好笑,抬手帮忙擦了擦她嘴角的酱汁。“父亲是心疼你。” “话说回来,”齐大娘子出声,岔开话题想把气氛圆回来,“回来这么多日,都不曾尝过咱们新妇的手艺呢。不如明日就... ...” “不必!” “不必!” 国公爷和秦大娘子异口同声,默契十足。吓了齐大娘子一跳... ... 秦大娘子缓缓定惊,笑容满面的解释道。“新妇这两日太累了,身上还有伤呢... ...弟妹放心,明日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大不可必让新妇下厨,回想起上一次惨痛的教训,秦大娘子现如今还心有余悸呢。 真让姜晏宁下厨,到时死伤惨重的就不只是西境了... ...家里要是倒一片,就更麻烦了。 陆司昀哄着“小孩”吃饭,不断给姜晏宁夹菜。 忽而察觉到了什么,抬头,就对上了沈姑娘望向他们这边的目光。 只在一刹那,沈姑娘就移开了视线,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陆司昀也不再言语,面上的笑意收拢了三分,加了块鹿肉放到姜晏宁的碗里。“多吃一些。” 她也不知道大家到底怎么了,后来吃的都不多。 结果陆司昀不断给她夹菜、不断给她夹菜的,把她撑得不行... ... 前脚刚和陆司昀回到院子。 后脚,就听莲萃说,司遥小姐来寻她了。 “想来是司遥… …想同你说说闺房话的,你们去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回书房处理。”陆司昀轻轻揽了揽姜晏宁的肩膀,转身进了书房。 陆司遥赶来,神色略显急迫。“嫂嫂。” “别急别急,坐下来慢慢说。”姜晏宁忙拉着她回到房里。 陆司遥刚一坐下,便哭得梨花带雨。 第130章 五姑娘回娘家 原来,朱小娘又在劝她,与其把心思放在不可能的人身上,不如考虑一下眼前可以抓得住的人。 陆司遥又怎会不知道,朱小娘指的是李简。 朱小娘是始终觉得,陆司遥匹配不上姜家的三公子,到头来再错过了李简,那就真的得不偿失了。 “嫂嫂,我该怎么办啊?”陆司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十分心酸。 她也被小娘劝得失了信心。 来寻嫂嫂姜晏宁,只是想听姜晏宁告诉她,她与姜清佑的事情定会有个好的结局。 只是... ... 陆司遥自然也清楚,出身一事便是她的硬伤,姜清佑此次平乱归来,又是一件战功。 他们之间的差距早在无形间就被拉开了。 “那你想怎么办呢?”姜晏宁听出了她的犹豫,似乎... ...陆司遥已经有了退缩的念头。 这也难怪。 朱小娘素来谨慎,虽然一心希望唯一的女儿有个好出路。但以朱小娘的性子,断不会希望她的女儿去攀附姜家这样的门第。 “嫂嫂,我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了。 “女子的婚事,定要自己考虑清楚才好。错一步,就不好回头了... ...你需得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要什么,毕竟是要与你过一生的人。” 姜晏宁当然是希望陆司遥跟三哥哥能有个好结果的,但若是因为她自己的想法,致使陆司遥一条路走到黑,误了好姻缘—— 也实在不忍。 又说,“那李简,我是不喜欢的。可你若觉得他是良配,我也不会说什么。司遥,你得先问问自己,你愿不愿意接受李简,愿不愿意为自己争取一把。若你是铁了心不愿意的,我自然帮你。” 陆司遥守在姜晏宁跟前哭了许久。 最后,还是没有答案。 见天色实在不早了,于是准备离开。姜晏宁只好起身相送,送到门前... ... 陆司遥突然回过身来。 “嫂嫂,如果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话,你真的会帮我吗?” 姜晏宁被问得怔了片刻,点头应道。“放心吧,只要我还提得动长枪,你的事,我管到底了。” 得了姜晏宁的答案,陆司遥松了口气,走了。 翌日天色才亮不久。 莲萃匆匆走进院子,推开了房门。“大娘子!大娘子快醒醒... ...姑娘,姑娘!” “我好困呐,莲萃... ...让我再睡一下吧。求求你了... ...”姜晏宁踢开身上的被子,翻了个身。 近来天气燥热得厉害,夜里闷得睡不着,直等到后半夜渐渐凉爽些,才勉强入了梦。 这大早上最是补觉的好时候,她可不愿意起得这么早! 就算天塌了,也让旁的人先顶一阵儿吧! “姑娘!咱家夫人出事了... ...”莲萃刚刚接到姜家小厮的消息,说是曹大娘子突感不适,情况很不好。 “什么?!” 一听说是亲娘有事,姜晏宁立刻醒来,坐直了身子。心想坏了... ... 阿爹和三哥哥刚出门,自己阿娘怎么就出事了? 连忙让莲萃叫来春喜,一同帮忙更衣。 可春喜站在那儿,撇着嘴也不吱声。 “行了行了,我的错!是我错了... ...我错了还不行吗?” 姜晏宁硬着头皮道歉,为了那事,春喜跟她怄气好几天了。 猛地,“三份小豆糕!” 春喜似有动心,但这还是... ... “四份,五... ...五份,可以了吧!”姜晏宁由着莲萃帮她上妆,伸出五个手指,向春喜比划着。 “不少了!”莲萃捅咕了春喜一下,劝道,要见着台阶就往下走。 “姑娘可还差点把我塞进,那装满毒蛇的桶里呢!”春喜不服。 五份小豆糕,难道就能弥补她受到的伤害了吗? “再加一份酥酪!” 姜晏宁使出杀手锏。 “成交!”春喜一口答应,放下了“恩怨”,直接凑了过来帮忙挑选。“这件吧,姑娘,这件素一些。” 曹大娘子怀着身孕,姑娘回去探望,总不好穿得太艳冲撞了。 陆司昀早已让百里岳套好了车,与姜晏宁同行赶往姜家。 “阿娘!阿娘!... ...” 姜晏宁进门就大喊,急着寻她阿娘。 谁知曹大娘子从院中偏亭探出头来,“这儿呢!叫什么叫... ...” 姜晏宁赶了过去,却看到曹大娘子正在... ... 轻饮凉茶,乘凉小憩。 “阿娘!你这是... ...”不是说,阿娘不适吗? “不这么说,你怎会回来得这么快!”曹大娘子算准了,姜晏宁要是听说她不舒服,定会赶来得极快。“先前便说好的了,等陆家忙完了他二叔的事情,放你回来休息两天。” 眼见陆家没有要放人的意思,曹大娘子只好想出这样的办法,把女儿骗回来再说! “阿娘!”姜晏宁气得直跺脚。 “岳母大人。”陆司昀早在得知曹大娘子不适时,就多少猜到了。 直等到她们母女说明后,这才走过来。 “呀!小公爷也来了... ...” 曹大娘子哪会想到,女婿竟然也跟了回来,这才慌忙起身。 “听闻岳母大人身体抱恙,宁儿担心得很,我便同她一起回来的。” 陆司昀先前应过的,要带姜晏宁回来住一阵儿子,这两日,原本也打算着手准备了。 既然曹大娘子等不及,他也只好和姜晏宁一起回来了。 “没事!我没什么事... ...唉,都是家里的下人不懂事,一点点小毛病,偏要跑去告诉宁儿,这不是给你们添麻烦嘛!”曹大娘子尴尬得要命,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那... ...还没用早膳吧?你们先坐,我去让人准备一下。” 说完,悻悻地溜了。 姜晏宁气鼓鼓地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凉茶,咕咚咚地饮了。“气死我了!” “你阿娘也是担心你,趁着二叔的事情忙完,你在娘家休息几日吧。至少这边应该没有人打扰... ...” 然而陆司昀话音未落。 “宁儿回来了啊!” “是咱们小宁儿吧?我听说是陆家的马车停在了门外!... ...” 孙小娘和叶小娘闻听姜晏宁进了门,便急急赶来,簇拥在身边,仔仔细细地将人检查了一个遍。 生怕掉块肉似的。 “还好还好... ...还是这个样子。”孙小娘庆幸。 叶小娘抚摸着姜晏宁的小脸儿,激动坏了,“从前天天守在跟前,忽而见不到了,我心里那个难受呦... ...还好。陆小公爷?” 她们才发现陆司昀的存在。 “孙小娘,叶小娘!”陆司昀起身问候。 “... ...我听说宁儿回来了啊!”姜清伦闻声赶来,却是第一个,一眼看到陆司昀的人,“诶!?妹夫也来了啊!” 从前是夫子,如今便妹夫,这感觉! 第131章 同跪祠堂 夜黑风高。 姜晏宁在前面勾勾手指,叫上陆司昀跟在身后,趁着值守的人未曾发现,溜进了她阿娘的院子。 “很晚了,你究竟要做什么?”陆司昀还不知道,她溜到曹大娘子的院子里,到底有什么计划。 谁知。 姜晏宁把他带到一棵树下。 指了指,“我以前在这儿埋了一坛好酒... ...正好这次回来,咱们把它挖回去,喝了!” 说完,还比了个喝酒的动作。 这是她很多年前埋下了的,如今挖出来应该正好。说完,便着手去挖! “你埋在你阿娘的院子里?”陆司昀惊了。 曹大娘子向来是不允许她喝酒的。 姜家谁人不知? 她竟然还敢把酒埋到曹大娘子的院子里... ...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姜晏宁一本正经地表示。 整个姜家,再没有哪里比她阿娘的院子里,更安全的了。 可是那个坑越刨越深... ... “诶?我的酒呢?”她糊涂了,难道记差了?“不可能啊,明明是这里才对... ...” 她当时年纪也不大,难道埋得这么深吗? “你们俩忙什么呢?” 曹大娘子的声音从身后幽幽地传来。 姜晏宁打了个哆嗦,一回头,就看到亲娘倚在窗边,不知从何时开始就注视着他们了。 “我,我在这里埋了点东西。不过好像记错了,我们这就走!” 姜晏宁深刻怀疑,她的私藏已经暴露了。 “还什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曹大娘子极其鄙视自家闺女的脑子,深深地叹了口气,“那你知道,它为什么是最危险的地方吗?” “... ...” 片刻后,春喜恨铁不成钢地关上了祠堂大门,眼睁睁看着自家姑娘又跪进去了。 这一次竟然还带上了姑爷。 “这才第一晚。”春喜对莲萃抱怨着。 也就是她们睡得早,没跟着姑娘凑热闹,不然就全军覆没了。 “对不住啊。”姜晏宁转过头来,嘀嘀咕咕地冲陆司昀说起。 “倒是个新鲜的经历。”陆司昀也是第一次被罚跪祠堂,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这种情况。 “你以前都没跪过祠堂?” 一说起跪祠堂,姜晏宁可就来精神了,见旁人都撤了出去,也不再跪着。 拉着陆司昀坐起来聊天。 “自然没有。” “那你... ...就没听说过?”姜晏宁觉得,这也太不可思议了,怎么会有人没被罚跪过祠堂呢? “听说过。”陆司昀扶额,“当初来你家,教你们功课,就常听说你被你阿娘罚了。” 那时候也好奇过,罚跪祠堂到底是一种怎么样的体验,没想到有一天竟然真的能跟她一起体验。 姜晏宁也没想到... ... 尴尬地笑笑,“不过这一次,确实是我阿娘小题大做了。平日里不是这样的!” 不过就是挖个酒嘛,就算阿娘知道,她把酒坛子埋在了阿娘的院子里,也犯不上生这么大气吧。 连自家姑爷也赶到祠堂里来了。 陆司昀也同样觉得很奇怪,今天这事在他印象中,远不及姜晏宁过去闯下的各种祸,为何曹大娘子会那样生气? 难道—— 他问,“你是不是还做了别的什么事?” “没有啊!肯定是我阿娘不疼我了!”姜晏宁说,漫无目的地在那儿晃,以她的经验,四哥哥很快就会得到消息了。 “我就埋了一坛酒,为了不被人挖走,我还在上面做了个机关,放了个虚掩的夹子!如果有人偷挖我的酒,就会被夹。” “所以,如果那酒是你阿娘挖走的... ...”陆司昀反应过来,完全可以想象得到那个画面。 经他暗示,姜晏宁这才缓缓察觉了什么。 “其实... ...你阿娘真的很疼你了。”陆司昀由衷地感叹道,打死她的心都有了吧。 祠堂顶上的天窗被敲响。 “来了。”姜晏宁就知道。 凑上去,果然是四哥哥。 姜清伦给他们送来了吃的、喝的和枕头、席子。叮嘱说,“别被你阿娘发现了,明早把东西塞进桌子底下藏着,等我有空来收。” “好嘞!”姜晏宁轻车熟路地答应,把一件件东西转交给陆司昀拿下去。 除了食盒,竟然还有酒... ... 陆司昀着实想不到,她被关在祠堂里,有哥哥们的照应竟能过得这么自在。 “那里面有只烧鹅,是大嫂亲手给你做的,她去帮忙劝你阿娘了。你们今天晚上老实着点,没准儿明天就放出来了。”姜清伦透露着外面的情况。 临走前,猛地回过头来看向他们俩。 “还有什么事?”姜晏宁问。 “你们俩... ...不准在祠堂里做奇怪的事儿!”姜清伦正儿八经地警告道。 随后,消失在了夜色里。 陆司昀忽而明白了,不禁笑了。 姜晏宁却琢磨了半天。 “... ...以前总觉得,你被关在祠堂里受罚很可怜,没想到,就算被关在祠堂里,有你哥哥嫂嫂们的照应。你也能过得如鱼得水... ...” 他是真的很佩服姜晏宁的生存能力。 “这算什么。”姜晏宁不以为意,顺着摆放姜家老祖宗牌位的台子爬上去... ...在陆司昀惊愕的反应中,从最上面的那位老祖宗身后,搬出一个小箱子。 “这是?” “我的宝贝。”姜晏宁说着,把箱子放在地上,索性席地而坐。从箱子里拿出她一件件珍藏的玩具... ...“我姑祖母去世的时候,留下好多东西给我。我就想着,反正经常被关在祠堂里,在这儿留下了一部分,就不觉得太无聊了。” 所以这是... ... 陆司昀在她的“宝贝”里,竟然翻出了两卷竹简。还惊讶她的“收藏”里,居然还有这样的宝贝。 打开竹简,发现竟是一本失传的残卷!可也只剩下如今这两卷... ... “这也是你姑祖母留下的?可还有其他的吗?” “现在应该只剩下这两个了。”姜晏宁想了下。 “其他的,你送人了?” 陆司昀甚是遗憾,这两卷竹简记录的乃是先秦仪礼,若能找到完整的就太好了。 “没,烤地瓜了。” 姜晏宁指着祠堂的一角,有块被熏黑的墙。 陆司昀眼前一黑。 “这个很重要吗?”姜晏宁问,怎么看他的反应,好像很重要似的。 “不、不重要了... ...” 事已至此,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心疼地摸着姜晏宁的脑袋... ... 吃了那么多用先秦仪礼烤出来的地瓜,怎么就一点儿没记住呢。 要是她阿娘知道了—— 恐怕要在这里长期住下去了。 第132章 姜清伦的婚事(一) “你躲在这儿干嘛!” 姜晏宁一路寻着自家夫君出来,却看到了躲在侯府园子里的四哥哥姜清伦。 那鬼鬼祟祟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于是她提起裙摆蹑手蹑脚地走到姜清伦身后,突然大叫一声。 吓得四哥哥回身坐在了地上。 “... ...小宁儿!你... ...”猛地想起了什么,急忙闭嘴,顺便把姜晏宁一同拉了下来,躲在灌木丛里。“别吭声!” 姜晏宁半信半疑地打量着外面... ... 恍然大悟! 原是阿娘身边的钱妈妈,带着人来找他的! “到那边去看看!”钱妈妈指挥着家里的下人,大有一副要搜园子的架势。“桥底下,树上... ...都仔细着找一找!” “你惹什么事了?”姜晏宁也被这场面惊到。 实在无法想象,四哥哥这究竟犯了什么事儿。 “还不是因为谢媛!”姜清伦抱怨,示意她靠近些说话,免得被人发现。 “谢媛来了啊?” 这就解释得通了。 谢媛的姑母跟姜家绕着几辈子的姻亲关系,能勉强套上些近乎,一听说姜家这边有松口允婚的迹象,就急忙带着谢媛来走动... ... 估摸着,是打算趁热打铁。 早点把姜清伦和谢媛的事情定下来。 姜晏宁怎么记得—— 前几日张嫣同她说过,她四哥哥与谢媛之间的关系有所缓和,可今日一见... ... “你就那么讨厌她啊?”姜晏宁如今倒真有几分同情谢媛了。 或许四哥哥曾有松口迹象,也是想着她实在可怜,动了恻隐之心。可谢家实在逼得太紧,也难怪四哥哥见着她就想逃了。 如此恶性循环,不知他们俩的事儿,何时才能有个结果啊! “自然!” 姜清伦现在提起她,就难受! 要是早知道两次救她,换来的是这样的结果,他宁可狠下心不做这个好人! “可是现在满京城里都知道了,你救了谢媛两次!你要是不娶她,谢媛在京城也待不下去了。” 那谢媛是任性了些,人品嘛... ...也有待商榷。 但女子若困死于婚姻,失了选择,葬送一生的幸福,也未免太惨了些。 姜清伦说,他原本就没有娶谢媛的打算。 那次花朝灯会遇袭,根本就不知道落水的人是她!只见到一群人围在水边叫嚷,说是有人掉下去了,他急着救人性命而已。 谁知捞上来的竟然是谢媛! “在水里... ...她那发髻披散下来,湿了水,湿哒哒地贴在脸上,跟个水鬼似的。我哪认得出谁是谁啊?”姜清伦抱怨道。 是把人拖到了岸上,看她家丫鬟撩起她的头发,才看清楚了她的样子。 发现是谢媛,姜清伦立刻意识到不妙,转身钻进了人群里... ...可没想到最后还是被认出来了。 “噢——” 姜晏宁想象着那副画面,落水、发髻散落、贴在脸上... ...是挺像水鬼的... ... 后来他救谢媛的事情传开后,听说要逼他娶谢媛,他也抗争过。 只是想到—— 谢媛虽然平日里不做“人事”,但一个姑娘家家的平白落了水,在众口铄金之下已然被逼得快没了活路。 也实在可怜她。 “那时候,谢尚书跟父亲商议我和她的婚事,想让父亲出面向她家提亲,她家还说什么也就不在乎我是不是庶出的这个身份了... ...” 姜清伦一听,顿时就打消了帮谢媛的念头。 不傻的都能听出来。 人家的意思是—— 要不是有落水被他救了,导致名声不清白的这件事,根本就不会考虑把女儿嫁给他这个庶子的! 既然人家本来就看不上他是个庶子,他也就不想占这个便宜了。 “那倒是,明摆着是他家有事求咱们,到头来搞得还好像是你攀附了她家!”姜晏宁当然也替四哥哥抱不平了,原本打算帮忙劝说,这下更不情不愿了。 只是如此一来,姜家和谢家的关系又僵住了。 可这事儿说到底,还是女子受得影响更大些,继续拖下去,被满京城嘲笑的人还是谢媛。 谢尚书又坐不住了... ... 于是,又跑到姜家来说情。 苦苦哀求姜侯给他女儿一条活路—— 先前闹得确实不愉快,但话已经说到了这份儿上,姜侯只能把几个儿子都叫到跟前来,细细商量了一番。 姜清伦的态度坚决,即便身为庶子,也不可能低头“攀附”谢家,落人话柄。 而姜清倬和姜清佑纷纷表态支持他。 不过谢尚书既然已经求到了姜侯跟前,又不能驳了人家的面子。 然后就商量着,这件事冷处理... ... “什么是冷处理?” 姜晏宁怎么觉得,越听越迷糊了。 “就是说,咱家先不答应这婚事,可是当着外人的面,咱们也不否认。”哪怕都在猜姜家和谢家好事将近,也不做解释。 等到事情淡下来,谢家会另外安排谢媛的婚事。 由得谢媛先嫁,姜家再娶。 如此一来,不伤面子。 虽然想问一句凭什么,但想到谢媛的处境,姜晏宁也明白,自家人不愿意把事情做绝了。 原本就是这么打算的... ... 没想到—— 襄王造反那日,姜清伦鬼使神差地又救了谢媛,还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她背了回去。 就彻底解释不清了。 “你也是!”姜晏宁气得够呛,“你又不打算娶她,一而再地招惹她做什么!如今可是彻底脱不了身了吧,人家都撵上门来了,你还能躲一辈子不成?” 事情传开,谢媛低调再嫁都成了问题。 毕竟她和姜清伦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明知他们关系不清不楚,谁家会娶这样的新妇进门。再说了,就算可以真的不在意谢媛和姜家四公子的流言,也会担心私下里娶了谢媛,是不是得罪姜家吧? 如今姜家势大,哪个不要命的还敢娶她。 这分明是骑虎难下了。 接着便有了今日,谢媛的姑母勇平侯夫人假借探望曹大娘子的名义,带谢媛上门见姜清伦的事。 曹大娘子自然明白勇平侯夫人的意思,就遣钱妈妈带人来“寻”姜清伦。 幸好姜清伦早一步得到消息,藏了起来。 然后... ... 一切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 ...她家分明知道爹和大哥哥不在侯府,才让勇平侯夫人带她来的。”姜晏宁看出其中用心。 勇平侯夫人乃是原配发妻,是出身高门的嫡女。 自然要比姜晏宁的阿娘——曹大娘子,身份尊贵,倚仗身份来逼她姜家妥协。 阿娘能忍得下,姜晏宁怎么肯忍? 一把抓住四哥哥的手腕站起身来,“走,我帮你去讨回公道!” 第133章 姜清伦的婚事(二) 抬头瞥见素来生厌的姜晏宁,竟然把姜清伦带了进来,谢媛的脸上更难看了。 “呦,想必这位就是曹大娘子的女儿... ...国公府的姜大娘子了吧。”勇平侯夫人是个老辣的角色,不等人开口,便已站起身来挡住了他们的话。“我家勇平侯与你公爹豫国公也算是旧识,你便同我自家侄媳没什么两样的。” 姜晏宁虚张了张嘴,立时就想出言反驳。 说什么勇平侯和自家公爹是旧识,先摆出一副长辈的架势来压人。 好像是生怕她有一丝一毫,拒了谢媛这门亲事的机会一样。 抬出了国公爷,姜晏宁怎的也要顾及一下婆家面子了。先前只听阿姐说过,这京中的夫人们,越是上了年纪的,就越是不好对付。 那时姜晏宁还庆幸过,觉得自己有福气,遇见的都是些好人。 今日,可算是让她开了眼了。 曹大娘子警觉勇平侯夫人的用心,便想要拦下姜晏宁。万一不慎说错了话,被她传扬出去,姜晏宁在国公府恐怕难以立足。 “是嘛,前两日家中为二叔办十二周年祭,未有留意勇平侯与勇平侯夫人前来,是我失礼了,还请勇平侯夫人见谅。” 姜晏宁反手把阿娘拉到一边,按在了座位上。 勇平侯夫人不是说,她家勇平侯与国公爷有些交情吗?既然论得上交情,那国公府上前两日为二叔办十二周年祭,怎不见他们夫妇前来呢? 那几日里,但凡拉扯得上关系的,可都去了呢。 姜晏宁虽时不时偷个小懒儿,但也依着婆母秦大娘子的交代,一直帮忙留意着家中下人是否苛待了别的客人。 自然也大概知道,什么人去了,什么人没去。 “这... ...”勇平侯夫人脸色变换极快,笑着上前赔罪,热络地挽起了姜晏宁的手臂。“好侄女,你当真是不知... ...那几日是我家勇平侯得圣上旨意,忙得不可开交,着实不是疏了来往,你可千万不要见怪啊!” 姜晏宁看她笑起来的样子,只觉得毛骨悚然,抽出了手臂。 “那改日我进宫同皇帝姐夫问问,为何要如此苛待勇平侯,惹得勇平侯夫妇如此辛劳?” 曹大娘子稍稍得意,捂嘴偷笑。 从姜晏宁口中听得“皇帝姐夫”这样的称呼,勇平侯夫人有些慌了神儿。 急忙道,“那也不必,不必。” 姜晏宁第一轮险胜勇平侯夫人。乘胜追击,看向了勇平侯夫人身后的谢媛。 谢媛气不过,白了一眼看向他处。 “本以为,你我两家得了姻缘,也能有幸结个亲家,可你家看不上我四哥哥的出身,便不好再强求。”姜晏宁说,“而后,男婚女嫁各有造化,也不必闹得太难堪,你们说是吧?” 春喜和莲萃听说自家姑娘拽着四公子,跑来对上了勇平侯夫人和谢媛,就急匆匆赶了过来。 等在门外听了那么一耳朵,忍不住偷笑。 如此,也算是绝了谢媛的后路吧。 春喜压低了声音,扬眉吐气地说了句,“该。” 却惹来莲萃瞪她一眼。 莲萃警告道,“不要给姑娘找麻烦。是那勇平侯夫人欺人欺到了头顶上,这才把姑娘惹急了的。” “这是怎么话说的,姜大娘子啊... ...” 勇平侯夫人原是料定,姜家今日没有个能做主的在家,这才找上门来。想趁着姜侯与府上的小侯爷姜清倬都不在,先逼得曹大娘子点头。 待姜侯归来,米已成炊,自然不好再回绝。 怎料—— 半路杀出来一个姜晏宁。 坏了一番计划。 “婆母,明月给您送汤水来了。”姜家大嫂嫂得知了曹大娘子院中发生的事情,赶来“救驾”。 在门外遇上了姜晏宁身边的春喜和莲萃,示意她们安心,将二人一并带了进去。 “这就是小侯爷院中的陈大娘子吧?”勇平侯夫人转而又看向了姜家大嫂嫂。 “勇平侯夫人、谢家姑娘,我家婆母近来身子不适。这不,才将嫁去国公府的宁儿叫回来守着。方才我在后厨忙着给婆母熬汤,竟不知是你们来了,实在失礼。” 大嫂嫂进退有度,反倒从容了许多。 向姜晏宁递了眼色,暗示她,这勇平侯夫人可不是好招惹的,莫要逼急了这咬人的兔子。 “原来是这样!”勇平侯夫人装作感叹。 “婆母,先把汤水喝了吧,早上就没吃什么东西,身子熬不住的。”大嫂嫂亲手把汤水端给曹大娘子,回身挽住了勇平侯夫人,“勇平侯夫人,您看,实在不凑巧。要是不急着回去的话,不如同我去院子里好好聊聊?” “... ...也好,也好!” 勇平侯夫人见势,也只好顺水推舟答应下来。 由着姜家大嫂嫂挽着她,将她请出了曹大娘子的院子,同去大嫂嫂处“闲聊”。 姜清伦一旁瞧着局势的变化,开心不已。要是如此就能打发了谢媛,简直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稍一抬头,却发现谢媛怒气冲冲地瞪着他,心虚片刻,赶忙躲在了姜晏宁身后。 姜晏宁回头一看。 四哥哥居然怂得又躲了回来! 立刻瞪着谢媛,“你姑母去跟我大嫂嫂聊天了,你要继续留下来吗?我阿娘可要休息了,你是去找你姑母?还是,我帮你安排车... ...送你回家?” “... ...哼!” 谢媛怒哼一声,径直走出了院子。 待阿娘躺下后,姜晏宁叮嘱了钱妈妈两句,就出了门。姜清伦则一直躲在院子里,不敢离开,等到姜晏宁出来,才凑到了跟前。 “四公子该不会是担心,谢家姑娘还埋伏在家里,等着与你巧遇吧?” 春喜揭穿了他的小心思。 莲萃赶忙拦她。 自小跟姑娘一起长大的孩子,倒学得像姑娘一样,莽莽撞撞的! 也敢挖苦姜家的公子了。 “春喜!”姜清伦叫惨,“不要学得跟你家姑娘似的,明知道我心里难过,还非要撒把盐。” 说罢,装出一副心痛的模样。 春喜和莲萃都被逗笑了。 “今日要不是我帮你挡住了,恐怕在那位勇平侯夫人的强压下,我阿娘顶不住压力,定会把你派出去‘和亲’,你可要感激我!”姜晏宁才不稀罕跟他一般计较呢。 “自然自然!你今日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改日,自当报答!” 姜清伦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像这样逃过去几次,反正是早晚都会应了的事,但能逃一日算一日吧。 “姜晏宁!” 谢媛突然出现在院子门口,就看见姜晏宁和姜清伦兄妹俩笑得正开心,顿时怒火中烧。 “我有话要跟你说!” 第134章 姜清伦的婚事(三) “你要做什么!” 尽管讨厌谢媛的一再纠缠,可眼见着她找上了宁儿的麻烦,姜清伦还是站了出来。 挡在了宁儿身前。 想着刚刚在曹大娘子跟前,姜清伦对她的蔑视和羞辱,谢媛气不打一处来,叉着腰怒道,“跟你没关系,我找姜晏宁!” 姜清伦还要拦,被姜晏宁拉住了。 “没关系。我也想听听看,谢家姑娘找我... ...到底有什么话要说。”姜晏宁从四哥哥身后走了出来。 难不成是谢媛多长了两颗胆子,也敢来朝她叫嚣了? 那今日——免不了要挨顿揍了! 姜晏宁撸起袖子,一副打算大打出手的架势,跟着谢媛到了姜家的园子里说话。 “你动手吧!” 谢媛转过身来站定,却突然硬着头皮闭上了眼睛,冲着姜晏宁说道。 好一副壮士断腕的气魄。 “... ...” 姜晏宁也被她突如其来的行为,搞懵了。 这人怕不是受了什么刺激,脑子出了问题吧? “我知道我从前得罪了你,你讨厌我!所以你动手吧... ...”谢媛攥紧了拳头,强忍着紧张。 偏要装出大义凛然的模样。 “你到底在想什么。”姜晏宁怀疑,这该不会也是她们的什么圈套? 难道这时候,有人藏在附近? 等她出手就会突然冲出来?! “你打了我!我们就扯平了。”谢媛故意将她叫到这里来,就是觉得这周围没有人能注意到,“以后... ...请你不要再插手我的事情了。” 她的事情? 指的是她和自家四哥哥的事吧... ... “我家四哥哥的事,怎么就变成你的事儿了。”姜晏宁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来。“还有,你家原本瞧不上我四哥哥的出身,为何如今还偏要纠缠,是何居心?” “... ...如今,也只能是他了。” 谢媛心里憋着气。 憋了半天,也只憋出了这一句。 她甚至避开了姜晏宁的视线,望向了一角。 姜晏宁心生疑惑,总觉得谢媛非要嫁给四哥哥的背后,肯定还有什么原因。 而那原因—— 才是令她屡屡低头的真相。 只是谢媛死活都不肯说。 于是等到了陆司昀回来,见自家娘子闷闷不乐,上前询问,方才知晓今日发生的事情。 陆司昀沉下了双眸,对此结果并不意外。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姜晏宁算是看出来了。 “谢媛非要嫁你四哥哥的背后,自然是有原因的。”陆司昀瞧见朝榕苑里没了别人,于是坐回到椅子上,伸手将她牵了过来,又顺势让她坐在了怀中,才细细说起。 “你可想过,谢媛的生父不过是个工部尚书,许在平民之中身份了得,但同你和张嫣相比,却差了十万八千里,又是凭什么能够混进你们之中的?” 谢媛的出身,只能算是一般的官宦人家。 区区一般的富贵,又是如何混进京城里这些拔尖的贵女之间呢? 经他这么一提醒... ... 姜晏宁才察觉出问题。“对啊,她爹也只是个工部尚书而已。难道——是因为她的母亲?” 可从未听人提起过,谢媛的母亲。 “谢媛的生母,是付相庶出的女儿。” 陆司昀提到的付相,是在张相之前的那位旧臣。 姜晏宁听说过他。 在她出生之前,这位付相就已因年迈离世了。 谢媛的生母付清云,是付相古稀之年与家中女婢所生,而那女婢不过二十出头,又因难产去世。 只留下了一个女儿。 付相因此丑闻不得不辞官归隐。 而后,张嫣的父亲才成为了继任之人。 付清云的出生,是付家上下洗不掉的污点。 碍于付相颜面,付相的夫人才将她挂在自己名下,于是就好像摇身一变成了嫡女。 谢尚书也曾是付相的门生,后来就娶了遭付家嫌弃的付清云。可惜的是,付清云生下独女谢媛后就生了重病,熬到了第四年油尽灯枯。 付家的人依靠付相生前,在朝中留下的人脉,通过自身努力,重新回到朝堂之上。 照样混得风生水起。 就连谢尚书的工部尚书一职,也是得益于付家,才捡了便宜的。 “两家基本上已经没什么来往了,不过是付家凭着仅有的一丝关系,对她家的照拂而已。现在谢媛惹出这样的事情,已经累及老付相曾经的丑闻被再次提起,如今唯有尽早平息,才能避免付家遭此连累,否则一旦深陷是非之中,当年的丑事再被揭开,倒霉的就不只是谢媛一家了... ...” “原来是这样。”姜晏宁没想到,谢媛的背后还有这样的身世。所以谢媛能够混进京城贵女的圈子里,也是因为付家... ...“她这样,居然还有脸嫌弃别人!?” 越想越气! 谢媛凭什么看不上她四哥哥呢? “我四哥哥虽是叶小娘所生,但叶小娘好歹也是我家里堂堂正正迎进门的,光明正大!她谢媛的生母,还不如我家叶小娘呢!” 陆司昀知道,谢家肯定不会就此罢休。 谢媛今日当着宁儿的面既然已经表了态,也是非嫁姜清伦不可了。 这事儿恐怕还要再闹上一阵子。 “也许正是因为她缺少这样的底气,才更在乎自己夫婿未来的身份吧。”陆司昀提醒说,“今日勇平侯夫人也来做说客,想来勇平侯府也是受到了付家的压力,她们今日未能得逞,应该还会来的。” 这位勇平侯夫人的身份,也不是十分完美的。 谢尚书家里世代从官,尽管没有一个能高过三品的,但文官清流,本就比武将更受尊崇。 她到了成婚之年,正巧是她兄长谢尚书得力之时,又有付家做媒,于是嫁进了勇平侯府。 便整日将自己出身挂在嘴边。 可京中贵女,她还算不上。 “如今知道,这事情背后竟然还有个付家,反倒难办了。”姜晏宁还以为这就是姜家和谢家的事情。 怎料半路又多了个付家出来。 如此一看—— 谢家好像才是夹在姜家和付家之间,备受压力的一个。也难怪谢媛会主动找上她,不顾一切也要嫁给她四哥哥,竟是不想惹出谢家背后的... ...付家。 “好乱啊。”姜晏宁捂着脑袋。 想不通想不通,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凭她的脑子能够想到这里,已经很了不起了,再往深处,她可就算不明白了。 陆司昀也看出来了。“那便不说谢家和付家,说说陆家... ...” “陆家?”那不就是... ... “三叔和三叔母这两日,便要启程回去了。”陆司昀说,“司卿有意要回老家开设书院,教那些出身贫苦的孩子们读书,沈姑娘答应了她的邀请,要与她一同回去。我想... ...以我们夫妇的名义,为司卿的书院提供一些帮助。” “司卿要教书?” 这还真让人意外。 “司卿素来喜欢读书,她与你可是不同,她生来怕血,更是见血就晕... ...” 第135章 送错的礼物 春喜和莲萃不明白,自家姑爷明明说过,可以让姑娘在娘家多住两日,等到三叔和三叔母离开的时候再回去送行的。 谁知姑娘一大早起来,不等姑爷,就急着要回去豫国公府。瞧见姑娘是当真着急,她们二人守在旁边,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百里岳刚办完事回来,还在门口站着,就看到国公府的马车回来了,姜大娘子从马车上下来,他正准备上前告知,自家公子去了宫里... ... 谁知,大娘子从马车上跳下来,一刻都未作停留,风风火火地就冲进去了。 莲萃生怕出什么事,提着裙摆在后面紧跟着。 “春喜。”百里岳拉住了春喜,紧张地问起,“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呢,一觉醒来就这样了。”春喜想了一路,也没想明白。可看到了百里岳,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不会是... ...姑爷出什么事了吧?” 难道是姑爷拈花惹草,被姑娘知道了?! “别瞎说!我家公子能出什么事,我家公子好着呢!倒是你家大娘子... ...天天惹麻烦,搅得我家公子起个大早,要跑去替她收拾付家那一烂摊子的事。”百里岳听到春喜说自家公子,顿时不满。 “那也是你家公子自己乐意的!”春喜不屑,仰着头与他争辩,“你再有脾气又怎么样,我家姑娘再不好,也是你家公子算计了好久,苦苦求娶而来的!” “你!”百里岳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什么你!再让我听到你说我家姑娘如何如何,我就撕了你的嘴!” 春喜说到激动处,抬起她的小拳头作势威胁。 还真吓得百里岳躲了一下。 春喜不再理他,跟着姑娘的影子进了院。 姜晏宁一进门,就翻箱倒柜... ... “姑娘,您要找什么?”莲萃问。 “嫁妆!阿娘给我的嫁妆... ...”姜晏宁翻来找去,也没有找到合适的。 阿娘陪送的嫁妆里,怎的都是一些田庄铺子金银玉器的,就没一些拿得出手的礼物呢? 好在,最后从阿姐给添的嫁妆里,找出了一支象牙雕花的笔筒,甚是精美,可见价值。 又翻出一套砚台、笔洗。 连忙收拾妥了,让春喜和莲萃抱着—— 去给陆司卿赔罪。 来到陆司卿的院子外面,正巧看到她和沈姑娘坐在院中,商量着筹办书院一事... ... “嫂嫂?”陆司卿率先发现了姜晏宁,打断了她和沈姑娘的话。 姜晏宁悻悻走了过去,让春喜莲萃把东西交给陆司卿的贴身丫鬟。 “嫂嫂,这是... ...” “先前,我送了你一套盔甲,也未曾想到你会不会喜欢。只是昨日听你兄长说起,你是怕血的... ...”姜晏宁心虚得厉害,“都怪我自作主张,应是吓到你了吧。所以我又找了些礼物来做赔礼,望你不要见怪... ...” 陆司卿愣神许久,方才明白过来。 忽而就笑了。 沈姑娘倒也随之莞尔。 她们笑得姜晏宁心里没了底,这是什么意思?是接受了她的道歉,还是嘲笑她的无知? “嫂嫂已经送过一份最好的礼物给我了。虽然,不是我最喜欢的,但那一定嫂嫂最心爱的。”陆司卿把春喜送来的东西,又交还到了春喜手上,“我已经收过嫂嫂的礼了,没有理由再收一次。” “可那不是因为... ...”若是旁的还好说,偏偏是沾了血的盔甲。 “嫂嫂将自己最心爱的东西送给了我,那才是最好的礼物。嫂嫂放心吧,我定会将嫂嫂的盔甲带回去,挂在我们的书院里,告诉每一个来书院里读书的女孩子... ...这世上还有像嫂嫂一样的女子,能跨马、能提枪、能与西境匪寇恶战、将他们打出去。不要因为自己是女子,便接受他人给我们的命运,我们亦有能力并肩于天地,堂堂正正地活着。” 姜晏宁豁然松了口气,心中感叹,澎湃不已。 陆司卿觉得,这才是姜晏宁这个嫂嫂,给她最宝贝的礼物。 是姜晏宁让她看到了—— 女子也能活得不一样的可能。 不觉间,姜晏宁又望向沈姑娘。 只在片刻,又觉得沈姑娘好像十分眼熟。 “怎么?”沈姑娘冷下脸来,“姜大娘子也要送如此贵重的一份礼物给我?” “... ...如果你要的话。”她本来也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东西既然拿出来了,送给谁都无所谓了。 “可我根本不稀罕这些东西。” 沈姑娘的话一出,连陆司卿也觉得甚为不妥,有意提醒她。 可沈姑娘毫不在意,她只盯着姜晏宁,目光里似挑衅似威胁,“我说过了,我想要的东西... ...只有姜大娘子给得起。” 春喜刚刚才被司卿小姐感动到,转眼就被沈姑娘气得发抖。 只有姑娘能给得起的—— 不就是在指姑爷吗? 抢人都抢到家里来了,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沈姑娘!”陆司卿出声阻止她再说下去。 “姜大娘子回去好好想一想吧,希望在我们离开的时候,你能够做出决定... ...到底要不要,把我想要的东西——还给我。”沈姑娘十足嚣张。 根本就没有把姜晏宁放在眼里似的。 还给她?! 好像从前属于她一样... ... “司卿,那我就先回去了。”姜晏宁不愿在这个时候,再与沈姑娘起什么冲突。 只是沈姑娘的那些话,盘旋在心头,愈发不安——在她离开的时候做出决定,要不要把她想要的东西还给她? 刚走到院外,便听到府里路过的婢人说起。 “... ...说起来,沈姑娘与咱们小公爷才是良配,他们自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要不是沈家遭逢变故,说不定早就嫁给咱们小公爷做大娘子了呢!” 姜晏宁一时失察,脚下踩了个空,坐在了地上。 春喜扑过去搀扶,却被姜晏宁捂住了嘴巴。 “好个没规矩的丫头!姑娘,我去教训教训她们!”莲萃也忍无可忍了。 沈姑娘是这般,连国公府里的婢人也这般。 当真是欺姑娘身边没人了吗?! “不许去。”姜晏宁叫住了莲萃,任由那几个婢人走远,捂着胸口慌张得厉害... ... 那沈姑娘当真是要同她抢人了吗? 连国公府的婢人都这样觉得,沈姑娘比她更适合做陆司昀的大娘子? “姑娘,起来吧。” 春喜心疼得要命,扶起了姑娘,一瘸一拐地走进院子里。 百里岳刚巧走到不远处,看见这一切。等到姜晏宁和春喜莲萃进了院子,才追上那几个婢人。 “你们几个胡说什么呢?什么沈姑娘给公子做大娘子的,公子的大娘子就只有一个,再让我听到你们背后议论,我就去告诉国公夫人,让国公夫人狠狠罚你们!” 第136章 嫉妒(一) 陆司卿叫来陆司遥,关起门来,偷偷摸摸地商量着什么。许久,陆司遥脸上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再三向陆司卿确认,“可是真的?” 陆司卿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脸色极是难看。 “怎么会这样呢?”陆司遥思索良久,“沈姑娘与我兄长或许曾经算作青梅竹马,但许多年未见,这中间也未曾私下联络过... ...怎么就... ...” “你要不要先去问问你兄长,看看他对沈姑娘到底是怎样的感情。” 陆司卿犹豫了一晚上。 一大早就把陆司遥叫来商量了。 虽然,初听闻昀哥哥的大娘子是那样一位“不学无术”的女子,也深感意外。 可亲眼见过后,才觉得这个姜晏宁,虽不如大家期待中的那样聪慧过人、知书达理。 但也是个性情中人,贵在真诚。 更何况他们夫妇情投意合,任谁都看得出来,昀哥哥是当真宝贝他这位大娘子的。 沈姑娘却有意无意的,总在针对她。 难免会让人觉得,是否冲着昀哥哥去的。 “不如,先去试试沈姑娘的意思?”陆司遥却始终觉得,沈姑娘与她兄长之间并无私情。 一番考虑之下,决定代替自家嫂嫂,去试试这位沈姑娘的意思。 端着茶点,朝着沈姑娘的房间去了。 沈姑娘正坐在书案前发呆,目光游离,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竟不由得露出些许惆怅。 听到陆司遥进门,立刻警觉地恢复了注意。 “司遥姑娘?”竟有点意外。 “沈姐姐,我亲手做了些茶点,要不要尝尝?”陆司遥走近,将茶点放在了桌子上,热情地邀请沈姑娘品尝她的手艺。 “好啊。”沈姑娘不知,她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 应该与姜晏宁有关。 “... ...沈姐姐,你游历过那么多地方,待过最久的是哪里呢?” 陆司遥在陆司卿的暗示下,询问起沈姑娘的经历,想要找到沈姑娘与自家兄长的联系。 “西境。”沈姑娘随手捏起一块豆花酥,轻咬一口,含在舌尖静静品尝。“我在西境,待了六年。” “六年!那岂不是... ...比我家嫂嫂待得还久!”陆司遥故意提起自家嫂嫂。 悄悄留意着沈姑娘的反应。 沈姑娘确实一怔,听到陆司遥提到姜晏宁时,不自觉地抬起头来看向了她。 “那沈姑娘在西境,也听说过嫂嫂吗?” 陆司卿乘胜追击,既然沈姑娘对西境和姜晏宁这两个关键性证据有反应,说不定能问出些什么。 沈姑娘微微一怔,随后,反应过来她们的用意。 从容道,“姜家在西境极有威望,怎么可能没听说过。你们这样的试探,是想帮姜晏宁试我的态度吗?害怕我抢走什么... ...是吗?” 陆司遥和陆司卿匆匆交换眼色,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败下阵来。 出了门,陆司遥更加担心了。 回头望着沈姑娘紧闭的房门,拦住陆司卿说道,“我们还不知道沈姑娘对兄长是何态度,倒让她察觉出了我们在为嫂嫂担心。可如何是好?” “沈姑娘的心思深沉,昨日我便问过一些,生怕被瞧出来,没敢追问得太多。”陆司卿如今更加担心。她实在猜不透,沈姑娘到底在想什么了。“每每提及昀哥哥与嫂嫂,沈姑娘都特别小心,根本就问不出来。” 因此觉得沈姑娘越是谨慎,就越说明有问题。 如果真的“心里没鬼”,为何那般小心翼翼的?稍有提及,都会立刻引起她的警觉。 “可我们刚才,根本就没有说到我兄长啊!”陆司遥想不通,不知道问题到底出现在哪儿。 “提到你嫂嫂了,不就是提到昀哥哥了吗。他们夫妇难道还要逐一提起,才算是有问题吗?” 陆司卿以为,根本不用提到陆司昀,光看到沈姑娘对姜晏宁的反应,就足够说明对他们的态度了。“看来现在,得想办法劝劝沈姑娘才行。昀哥哥和嫂嫂的感情那么好,怎么能去打扰他们呢?” 陆家的两位姑娘,为着沈姑娘一事,替自家嫂嫂担心着。姜晏宁那边倒也没闲着,琢磨了一整晚,都没想通沈姑娘想要的... ... 到底是什么。 要陆司昀? 如果她真的想要陆司昀的话... ... 就不会走了吧? 不是更应该留下来,才有机会跟陆司昀发展些什么才对?可她已经下定决心,要跟陆司卿回老家去办学堂,看样子—— 也没有改变心意的打算。 那又到底要什么呢? “... ...难道,她是想要把夫君带走?”姜晏宁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守在旁边的春喜都忍不住打起盹儿来了,猛地听到姜晏宁的一声,立时醒来。 “什么!谁!谁要把姑爷带走?” “没谁,睡吧。”莲萃瞧见姑娘苦思不得其解的模样,很是心疼。 不想让春喜继续打扰姑娘,便将她哄到一旁去睡。 回到姑娘身边,见姑娘又陷入了沉思。 “姑娘可是在担心,那位沈姑娘想要的,是把姑爷一起带走?” 姜晏宁惴惴不安地看了过来,心里七上八下的。 这是她唯一可以给沈姑娘的“礼物”了吧。 别的东西,沈姑娘并没有放在眼里,又没有打算继续留在国公府。那么她要的—— 无疑就是带走陆司昀! “姑娘不必担心,那沈姑娘即便想要带走姑爷,也得先问姑爷愿不愿意啊!”莲萃劝道。 沈姑娘来者不善。 可就算她向姑娘要姑爷,但姑爷愿不愿意跟她走,还两说呢。瞧着姑爷的态度,也是根本就没有把那沈姑娘放在心上的。 “万一,他是愿意的呢?”姜晏宁放心不下。 自从她嫁给了陆司昀以后,常常遭人诟病的就是她的学问。偏偏,她就怎么都学不进去,越努力,越犯困... ... 她也清楚地认识到,自己永远都不可能像他们一样,学富五车、出口成章。 她和陆司昀之间,关于学问的差距可绝不止一点。就连这国公府的婢人都说了,沈姑娘与他更为相配,若一开始嫁给陆司昀的人是沈姑娘,他们现在说不定会是另一种生活呢。 陆司昀说的每一句话,沈姑娘都能听懂,他根本不用再费力解释。他们还可以一起下棋,一起作诗,一起画画... ... 分明是他们在一起可以做得更多! 姜晏宁越想越生气,闷头趴在桌子上,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她说的越多,错的就越多,哪像沈姑娘... ... 那般聪慧有才,谁见了都夸。 第137章 嫉妒(二) 陆司昀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姜晏宁居然趴在他的书案上... ...睡着了。 莲萃生怕姑娘中暑,在一旁摇着扇子。 “她怎么了?”在看到姜晏宁那皱成一团的眉头后,陆司昀好像已经感觉到了,她在心里搁了事情。 “大娘子... ...”莲萃正要开口解释。 趴在桌上睡着的姜晏宁突然动了。 像是做了一个很讨厌的梦,哼唧着,很是烦躁。 心中猜出了大概,陆司昀上前将她抱了起来,小心护在怀中,送回了卧房。 莲萃一路跟着,跟到了卧房门前。 “你去忙吧,我来照顾她。”陆司昀转身支开了莲萃,把姜晏宁放在了床上,俯下身拉过薄被的一角,给她盖上了肚子。 掏出折扇,轻轻扇着风。 “不要... ...”她也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很是不耐烦的样子。 踢开了被子,翻过身去。 嘟囔道。 “不要学了... ...背不下去了... ...” “那就不要背了。”陆司昀将她重新放回到枕头上,又盖好肚子,“以后都不背了。” 她浑然不知,却莫名地咯咯笑了起来。 “不背了,就这么开心啊?” 他后悔了,日日都盯着她的功课,竟不知不觉地给她造成了这么大的压力。 哪还有从前那无忧无虑的样子啊。 她翻身过来,依偎在陆司昀身前,突然放松了许多,连眉头也舒展了。 睡得那么舒服。 陆司昀凑近了些,轻轻吻在了她的额头上。 梦里,只感觉到有阵阵清凉袭来,天气闷热导致的烦躁,也舒缓了不少... ... 谢媛和姜清伦的婚事一拖再拖,引起了不少的闲话。这些是非,很快就惹出了关于谢媛生母身世的话题,付家的旧事被再次重提... ... 一切都像是陆司昀最初预料的那样。 付家转眼间已在舆论之中了。 不过陆司昀还是低估了流言传播的速度,两天时间内,大街小巷就人人都在议论付相的风流史了。 付家只在两天时间里,就成为了姜家和谢家这场闹剧中,受到打击最多的倒霉蛋。 更有甚者,还将付家的儿女们扒了个遍。 付相的两个儿子身在朝中居于何位,付相的四个女儿嫁去了哪家,又有何事... ... 一一列举。 付相虽然过世多年,付相的儿女们也大多年近六七旬了。 长子付筹曾任太师。在位十一年,去年过世。 四十四岁那年,生下了最小的儿子,因此也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其中还有个更倒霉的,就是付相嫡出的小女儿——郑国公夫人。 头顶上有爱搞事的婆母和好色的丈夫,家中妻妾成群,勾心斗角好不热闹。 正巧了,包括她嫡亲儿子在内,近来家中多名子女正在议亲。 可现在随着付相的丑闻再次被提及,原本与之议亲的人家都改了态度。 付家自然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 为了尽早平息事态,只好逼迫谢家,尽快成婚了事。但能不能成婚... ...却又还得看姜家的态度。 郑国公家的付大娘子突然莅临豫国公府,明眼人一看就知道—— 是来做说客的。 姜晏宁正在院子里,带着春喜莲萃,举着杆子挑蜻蜓玩。陆司昀原本在书房里看书,听着热闹,也凑出来帮忙。 就听孙妈妈来寻,说是国公夫人有请。 姜晏宁只好放下杆子,随着孙妈妈来到厅上。 一眼就从人群中,看到了那位打扮华贵的郑国公家老夫人,付大娘子。 “这便是姜大娘子了吧!” 付大娘子凑到前来,拉起姜晏宁,说什么也不肯放手了。 絮叨起幼时的旧事,包括什么“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之类的话。 啰啰嗦嗦了一大堆。 最后才提到,不久后她要在郊外办一场马球会,想让姜晏宁出头,把她家四哥哥姜清伦带上... ... 这是又要给姜清伦和谢媛制造机会? 秦大娘子拦开了付大娘子。 话里话外地点了她一句,“孩子们如今年岁都不大,互相相看一番,本也不是坏事。” “秦大娘子说得是啊!”付大娘子忙应说。 没头没脑地关心了几句后,匆匆离开。 “不必理她。”秦大娘子叮嘱姜晏宁,“从谢家到付家,就没一个会办事的,求人还要摆出一副臭架子,当真以为谁家都欠她似的。” 姜晏宁眼看着事情越拖越麻烦,牵连出来的人也是越来越多,愈发地担心起四哥哥—— 还能不能扛得住压力。 “婆母,若是我四哥哥与谢媛的事情继续拖下去,这郑国公家的付大娘子... ...会如何?” 姜晏宁甚是关心,起初也没想到,因着四哥哥和谢媛的事会影响这么多人。 “这... ...”秦大娘子被问住了。 与她说起,郑国公家如今年岁正好、准备议亲的,有付大娘子嫡出的六公子以及八姑娘。 除此之外,还有侧室生的七公子、九公子,十姑娘和十一姑娘。 再过一年,十二姑娘也该及笄了。 郑国公妻妾众多,孩子不少,苦了付大娘子要操持一切。 谢媛和姜家四公子的事若不得善了,付家的那点儿破事就会被人反复议论。 最终,将会影响所有——待娶和待嫁的公子、姑娘们的亲事。 “... ...可付家这些事,原与其他人也是无关的。都是老付相自己造下的孽,不过是因着谢媛的事情被再次提起罢了。” 秦大娘子把姜晏宁拉到跟前来,生怕她委屈自己做出什么决定。 悄悄说起,“如今付家也顾不得谢媛的生母是什么身份,你四哥哥的生母又是什么身份了。不过是盘算着,谢媛若能与你家定了亲事,依着你家的势,堵一堵那些人的嘴,让他们不敢再乱议论老付相的事罢了。” 秦大娘子觉着,付家这些人算计得也太厉害了,平白把姜家拖下了水,用姜家的势力替自家遮丑,实在不地道。 姜家大可以不蹚这趟浑水的。 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 夜里,春喜匆匆来报。 说道,“姑娘,谢家姑娘跳河了。” 姜晏宁原就被这天气闷得睡不着觉,心烦意乱。又听说谢媛跳河,一时间慌得没了主意。 “死了?” “那倒还没听说。只听人说,是谢家姑娘与谢尚书大吵一架,就跑了出去。随后有人看到她跳了河,正在救人呢!” 也不知能不能救得回来。 姜晏宁被陆司昀领回了房里。 忽而手脚冰凉,回想起谢家多次登门恳求,自家却始终没有表态... ...“要是谢媛就这么死了,岂不成了我家逼死了她?” “别担心,让他们再去探探,未必就这么死了。” 陆司昀搓着她的手,安慰道。 谁也没有想到,谢媛竟会跑去跳河。 第138章 姜清伦的决定 听说谢媛跳河后,被跟随而来的丫鬟救下,然后谢尚书赶来把人带了回去。 应该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了。 不过事情闹得很大,谢媛也用她自己的方式,向所有付家的人表明了她的态度。 除了嫁给姜家的四公子以外,她愿意以死明志,从未做过有辱家门的事。 夜里发生的事情,天亮后不久就彻底传开了。 莲萃得了最新的消息,急匆匆地赶回到院子里,“小公爷、大娘子,陛下带四公子去谢家了。” “什么?!” 姜晏宁等了整整一上午,不成想竟然等来了这样的消息。陛下... ...皇帝姐夫也惊动了? “要是陛下出面的话,恐怕,你四哥哥的婚事要定下了。” 陆司昀眼见事情再无转机,只好如实说出。 “... ...我要去谢家,他们不能这样逼我四哥哥低头答应!”姜晏宁说着,就要往外去。 如果是她四哥哥当真动心,愿意娶谢媛,她绝不会阻拦。可如今谢家、付家出了各种事,用尽了各种手段来逼得四哥哥点头答应... ... 这绝不行! “宁儿!”陆司昀拦不住她,只好与她同去。 马车上,一再叮嘱。 让她先问清楚情况,再做决定。 可姜晏宁哪里还听得进去,只觉得此刻,所有人都仗着阿爹和大哥哥不在,用流言、道德和强权来威胁她四哥哥! 明知道前面是火坑,四哥哥为了家人不受威胁,也定然会答应的。 “宁儿,此时最为难的是你四哥哥。”陆司昀正色道,“我知你替你四哥哥抱不平,你们兄妹感情向来很好,但你行事也需得先考虑他的感受。如果连你都不尊重他的决定,当着谢家的人,以后他也抬不起头了... ...” 一路赶往谢家,陆司昀耐心开导了一路。 这个结局,其实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了。 风风火火杀进谢家,一如她姜晏宁的作风。 皇帝姐夫听说姜小五来了,直接就把姜清伦推了出去,自己则躲在了姜清伦身后。 姜晏宁那一脸杀气,站定在谢家厅上,足以震慑满厅里无一人开口。 “宁儿... ...”姜清伦眼底复杂,他刚刚应下了与谢媛的婚事,由陛下做主,为他们赐了婚。 姜晏宁直直瞪着皇帝姐夫。 “这事是你四哥哥自己应下的,怨不得朕。”皇帝姐夫连忙撇清自己的关系。 “不作数的,都不作数。” 姜晏宁上去就要拉着四哥哥离开。 “宁儿。”姜清伦却难得正经起来,拦住了自家小妹。为了不让姜晏宁担心,努力笑了出来,“就让四哥哥自己做一回主吧。” “可你不喜欢她的,你不是心甘情愿娶她的。”姜晏宁太了解自家四哥哥了。 要不是谢媛以命相逼,四哥哥怎么可能答应? 不由分说,将四哥哥从厅里拖了出来。 谢尚书唯恐答应好的事情又变了卦,刚想追出来,就被皇帝和陆司昀同时拦下了。 “让他自己告诉宁儿吧。” 皇帝姐夫也知道,这事儿亏了姜清伦的,这几日谢家和付家为了逼婚搞出来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 但此事牵连甚广,不可能为了照顾姜清伦一个人,牺牲掉所有... ... 所以,也只有委屈姜清伦娶谢媛了。 这回去还不知道该怎么跟皇后交代呢! “宁儿,宁儿别这样。”姜清伦被拉扯到门口,眼看着姜晏宁要把他塞进马车里带走,还是停了下来。心疼为了他一大早跑来的小宁儿,不由得红了眼眶。“四哥哥没事的,真没事儿!” “我不想让你娶你不喜欢的人。” 姜晏宁也憋了一肚子气,固然谢媛无辜,但谢家搞出这么多事情逼得她四哥哥答应,也实在无耻。“等爹回来了,我们跟爹商量,会有办法的... ...” “没有别的办法了!”姜清伦说。 他也想过所有的办法,但没有一条路能够走得通了。他和谢媛的事情牵连出了付家,就注定只会是这样的结局了... ... “不是的,一定会有办法的!你根本不用为了姜家,去毁掉你的生活啊!”姜晏宁怎会想不到,要不是为了姜家—— 四哥哥怎么可能被他们威胁,答应娶谢媛呢。 姜清伦摇头,“但谢媛,也不该因此被毁了她的生活啊。” “... ...” “比起四哥哥能不能娶到喜欢的人,谢媛的一条命才更重要啊!宁儿,是四哥哥救了她,所以... ...四哥哥不能让她死。如果四哥哥不娶她,她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姜清伦像小时候那样,低头哄着哭红双眼的小妹,捏了捏她的脸。 看她哭起来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姜晏宁只怨自己不能像阿爹和大哥哥那样,保护她的四哥哥。使得事情变成现在这般,眼睁睁看着她的四哥哥,被他们逼得接受这婚事。 “再说了,四哥哥才不委屈呢!怎么说也是我们娶她,是她要嫁进我们家里来的,她要是不听话,我就揍她!” 姜清伦说着,握起了拳头。 把姜晏宁逗得破涕为笑,鼻子一酸,心里更加替四哥哥难过。 “她是个女子... ...女子的生存更加艰难,如今这事对她来说,影响远远比我更大,她也没得选。”姜清伦有些遗憾,只是事已至此,没得回头了。“不过幸好,四哥哥现在还没遇到更喜欢的人,所以也不亏。” 他答应娶谢媛,一是为了姜家,只要他点了头,付家的人就不会再打扰姜家的任何人,也不会再去骚扰宁儿的生活。 二是为了谢媛。 他不否认曾对谢媛有过短暂的好感,只是谢家以势压人,话说得太难听。 好像他娶谢媛占了多大便宜似的,以他的身份攀附谢家,是多么难得的机会一般。 以至于刚刚有的好感,付之一炬。 但现在,他确实是为了救谢媛。 谢媛也承受着同样的压力,如果不能嫁给他,付家的人对谢媛会更加恶毒。 谢媛的下场就只有一死了之了。 毕竟是他两次救回来的人,他也不想看着谢媛因为这些有的没的规矩,白白送了性命。 如此... ...都好。 经过他的慎重考虑,最终做出了这个决定,由陛下见证,并为他和谢媛赐婚—— 那么旁人,也就不能再说什么了。 知道宁儿关心他,心里也就没那么难过了。 “讨厌的皇帝姐夫,我要到阿姐跟前... ...告他一状。”姜晏宁愤愤不平。 四哥哥被人这样欺负,他非但不帮四哥哥,反而帮着外人来欺负四哥哥。 不能忍。 第139章 别来无恙 “回去没闹吧?” 皇帝偷偷打量着姜晏宁,又实在琢磨不出,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于是,偏过头向陆司昀询问情况。 “乖的很。”陆司昀微微笑着,很淡定。 “那就好。” 知道姜晏宁回去没有闹,顿时心安了大半——至少,这就说明她四哥哥的事情,她是接受了的。 陆司昀接着说,“不过今日见皇后娘娘,她还说过要送陛下一份大礼的。” 皇帝猛地回过头来,瞬间脊背一阵寒意! 再看姜晏宁—— 从袖子里掏出火折子和一小把檀香,不慌不忙地用火折子将檀香点燃。 转过身,将多余的火折子递给了皇帝姐夫。 “你这是... ...要做法啊?”皇帝此时还没反应过来,她到底要做什么。 乖巧地接过了火折子,继续杵在一旁看戏。 只见姜晏宁朝着阿姐寝殿走去,一边走,一边低着头,举着手里的一把檀香还念念有词。 皇帝向站在身边的陆司昀求解。“她这是要做什么?” 陆司昀叹了口气。 走到阿姐寝殿外,姜晏宁的一双眼睛被熏得通红,泪流不止。仰起头来,就跟狠狠哭过似的。 “坏了!” 皇帝姐夫方才明白过来,快步上前想要阻止。 谁知!姜晏宁把手里檀香一丢,顶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就嚎了起来,“阿姐!... ...” “宁儿!宁... ...”皇帝姐夫冲上去,拦住姜晏宁,死活也不让她进去。 云凝却在此时打开了门。 “你等着吧。”姜晏宁朝他撂下狠话,鬼哭狼嚎地就进了阿姐的门。“阿姐!他们也太欺负人了!!没活路了啊... ...” 据宫里可靠消息,当晚陛下在皇后寝殿外站了整整一夜! 终于,到了与三叔一家告别的日子。 一如来时的壮观,离开的时候,也是装了满满当当的几大车!陆家送行送到了城门外... ... 姜晏宁站在陆司昀身边,又有陆司遥陪着,依依不舍地同陆司卿告别。 “... ...嫂嫂,此次一别,又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了。若是得了空,要和昀哥哥一起回去看看我们的书院!” 陆司卿穿着一件水蓝色的衣裙,在炎炎夏日显得尤为清凉。 姜晏宁看了看自家夫君,做主应了,“好啊。” 沈姑娘从前面的马车走了下来,一袭青绿罗衫落落大方。 姜晏宁远远的就看见,她朝着这边走来,不由得悬起了一颗心,悄悄留意起陆司昀的反应。 她是来抢人的吗? 很快,陆司遥和陆司卿也都察觉到了,相互递了眼色,陆司卿便立刻迎过去试图阻拦。 “沈姑娘,要出发了,我们赶快上车吧。” 陆司遥和陆司卿早就商量好了的,万一离开的时候,沈姑娘接近兄长的话,她们就想办法拦开。 避免让她与自家兄长说上话。 可到底还是慢了一步,沈姑娘已经走到了姜晏宁和陆司昀的面前。 “我曾送给大娘子一卷画轴,大娘子可认真看过了?”沈姑娘忽而提到,初见时赠与姜晏宁的礼物。 姜晏宁这才想起那卷画轴来。 自是,没来得及研究... ... 沈姑娘问,“那大娘子,可想好要送我什么礼物了吗?” “我... ...我让春喜,特意给你做了些点心,你带着路上吃吧。”幸好姜晏宁早有准备! 春喜闻声,拿出一早准备好的点心奉上。 怎料沈姑娘接过点心后,又问,“然后呢?” “然后?然后是... ...”然后还要什么。 “我问过你,你到底是谁。”沈姑娘当着陆司昀的面,也毫不客气地问起。“除了他们能给你的身份以外,你到底算什么!” “沈姑娘。” 陆司昀意在提醒。 “如今,你也只能躲在男人身后了吗?”沈姑娘眼中流露着失望,黯然望向陆司昀的片刻,嘴角浮现出一抹苦笑。“原来姜晏宁也不过如此,只怕你早没了往日锐气,若再有战,也要躲在你父兄身后龟缩,可还敢应战?” “沈姑娘!”陆司遥挺身而出护嫂,怒斥道,“虽不知你为何多次针对我嫂嫂,但你实在太过分了。” “是吗?” 沈姑娘对此却丝毫不在意,她直视着姜晏宁的一双眼睛。“算了,姜晏宁... ...太让人失望了。” 说完,转身回去车上。 “嫂嫂切莫生气。我再去问问,沈姑娘定是因为故土重游感怀曾经,因而才有了些情绪。我先走了... ...”陆司卿说完,匆匆追了上去。 陆司遥怒气冲冲地回过身来,“嫂嫂别理她!” ——原来姜晏宁也不过如此... ...早没了往日锐气,若再有战,恐怕也要躲在你父兄身后龟缩... ...可还敢应战? 姜晏宁,你到底是谁? 没了别人给你的身份,你到底算什么。 姜晏宁... ... 姜晏宁! 姜晏宁... ...姜晏宁... ... 姜晏宁... ...姜晏宁... ...姜晏宁!... ... 望着三叔一行人的马车渐行渐远,姜晏宁失了魂儿的站在原地。 那个声音,好熟悉。 你是谁,你是谁,你是谁... .... 姜晏宁,姜晏宁,姜晏宁... ... 若再有战,可还敢应战? 昔日战场的搏杀历历在目,无辜百姓惨遭西境屠戮,挥刀、鲜血、刺耳的笑声... ... 国若不强,遭殃的便是百姓。 前一刻,欢声笑语,儿孙绕膝。后一刻国破家亡,残垣断壁,山河破碎! 眼底,是父亲那时举着酒杯高呼—— 海清河晏,山河永存! 但有一人在,战至一兵一卒,也誓不退让西山贼寇半步,绝不放外敌入境,欺我百姓!!! ——可,还敢应战... ... 猛地! 姜晏宁双眸烁亮,意气风发! 回到车前解下昔日战马“旋风”,飞身上马一气呵成,一如当初! “嫂嫂... ...”陆司遥看得愣住了。 “驾!!!” 姜晏宁跨马直追! “旋风”铆足了劲的在阳光下肆意狂奔。 沈姑娘听闻这熟悉的声音,撩起窗幔。 姜晏宁单手持鞭勒马而立,“旋风”的一声嘶鸣,引得无数马儿颤抖不已! “我是,姜——晏——宁!!!” 她放开了大吼一声,“若再有战!我必策马横枪!重披战甲再战沙场!不死不休!!!” 沈姑娘忽而就笑了,笑中带泪。 片刻—— 向来文弱守礼的沈姑娘,竟高声回道,“小将军!别来无恙!!!” 第140章 画轴的秘密 “这就是沈姑娘送嫂嫂的画轴?” 陆司遥接过先前沈姑娘赠与姜晏宁的那一卷画轴,与春喜仔细着... ...将画轴展开。 还是那乌漆嘛黑的一团。 陆司昀走上前细看了看,又瞧向姜晏宁,“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有看?” “看了。”姜晏宁立刻否认,随后,又心虚地说道,“就是没看懂。” 总不能说,她以为画上画的是,沈姑娘与陆司昀的私情吧。 陆司遥恍然大悟。 所以嫂嫂根本就没看明白,沈姑娘的暗示? “这画上,画的是月夜奔赴。”陆司昀帮忙解释,“月夜是指晚上,枯地、残破的城墙,是为环境... ...这画面的角落里,有短剑,大概意为方才结束一场恶战。一行人骑着骏马,趁月色狂奔而来。” “这上面有诗!” 陆司遥顺着画卷仔细看过,就注意到了画上所题诗句。“晓镜高悬伴夜时,枪横立马千秋尺。披荆百战无所往,黄沙不改决明日。” 念罢,陆司遥抬起头来,若有所思地望向自己嫂嫂。“这是沈姑娘写给嫂嫂的?” 众所皆知—— 沈姑娘自从家中出了变故,便不再谈及婚事,后双亲离世,家中的财产被叔伯所占。 她独自畅游于各地,所到之处皆留下过墨宝,写过的诗不计其数。 是闻名遐迩的女诗人。 她的诗词传到京城,亦得那些鼎盛大家们的极高赞赏,就连京中的贵女们也争相拜读。 因她多年游历西境,见多了西境的风土人情,她的诗词里有很大一部分,描写的即是所见战后的悲壮、感怀故土旧人。 但也有一部分,写的是战争。 “原来阿嫂就是沈姐姐诗里的那位... ...‘朱颜柳叶尚未时’啊!”陆司徽顿悟。“沈姐姐诗里的故人,就是阿嫂?如此说来,沈姐姐周游西境为阿嫂写过那么多首诗,阿嫂都不知道?” “写给我?” 姜晏宁糊涂了,她没看过什么诗,怎会知道沈姑娘给她写诗了。 好在,陆司昀看出她的心虚,出声解读起画上诗词的意思,“晓镜高悬伴夜时,借指明月高悬的深夜,枪横立马千秋尺,说的是有一人立起了骏马,横起的长枪就像是丈量千秋的一把尺子。应该是... ...她初见你时,记忆中你的样子。” “然后呢?” “披荆百战无所往,是身披荆甲、所到之处百战不殆。至于这黄沙不改决明日... ...”陆司昀琢磨着其中用词,却有些斟酌不定。“字面意思来看,是漫天黄沙也无法更改一决明日的决心。” 厅里的众人,齐刷刷地看向了姜晏宁。 “黄沙,一决明日?” 姜晏宁在口中喃喃地重复道。 猛地,她想起来了。“原来,是她啊!” 秦大娘子也难得好奇,迫切地想要知道真相,“宁儿,你当真认得她吗?” “我想起来了!”姜晏宁说,“那时在西境,我三哥哥带人增援大哥哥,却在路上遇到勒沁的人袭击萨也城,数以千计的平民百姓都被困在了那里。我三哥哥以九百人之力挡住了勒沁的两千兵力,却因当时的天气吃了亏。而我那时带了两百人,受我父亲之命辅攻寒伊部打了胜仗,正要往回撤离的时候,就听说我三哥哥被困在了萨也城,于是... ...赶去增援。” 秦大娘子听得入神。 姜晏宁说,她在勒沁的后方打开了缺口,但只有七十来个人杀了进去。 勒沁的一千增援很快就到了,没等他们做出反应,重兵围了萨也城,困住了所有人。 “我三哥哥当时受了伤,还顶在最前面。勒沁的人把我们困在萨也城两天两夜。多次交战,但他们仗着天气、地形和人多的优势,我们根本就占不到便宜。” 城内士气低迷,姜清佑在几次正面应战中,不断加重伤势。 勒沁就好像铁了心似的,要将他们困死在城中。 扬言—— 让他们交出一个人来,可以给他们留个全尸。 姜清佑因重伤昏死。 让当时的局面变得更加紧急。 而姜晏宁当年正是气盛之时,发了狠的要跟勒沁一决高下。哪怕是敌众我寡! “那时,有一个人一直在帮我,帮我照顾我三哥哥和伤员,帮我分析局势,帮我安抚大家... ...” 姜晏宁回想起来,这才发觉那竟然就是沈姑娘。 有一次她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有人正在为她包扎手臂上的伤口,一口一个“小将军”的叫着她。 沈姑娘的父亲曾被外派到与西境交界的安城,安城屡遭西境流寇的侵袭。 致使她父亲怒火攻心病情加重,因而离世。 她的母亲也被西境流寇所害。 后与乳母在离开之时,又再次遭遇西境流寇。 乳母为了保护她,被流寇所杀。她逃到了西境,躲在了萨也城,没想到... ... 勒沁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就盯上了她,袭击萨也城,逼姜家把她交出来。 姜清佑的九百人不敌勒沁,眼看着满城百姓都要为她所连累。她做好了一死的决心... ... 却不想正在这个时候,姜晏宁带人夜袭勒沁,打出缺口,冒死杀了进来。 “你三哥带九百人都打不赢勒沁,你带着几十个人冲进去,就能打赢勒沁了?” 陆司徽表示不信。 “若是寻常打法,自然赢不了。勒沁人世代生活在西境,熟悉西境的草木生长,即使在黄沙天气,依旧能作战。”姜晏宁回想那时,也是提着一口气的,“如果想打赢他们,唯一的办法就是出其不意。好在,我向来运气很好,那几日风向有变,勒沁大军想要将我们活活困死在城中,所以嚣张至极,于城外扎营。我冒出一个想法,与沈姑娘商量之后,沈姑娘帮我实施... ...” 风筝。 沈姑娘带着城里百姓,制成特别的风筝纸,内带夹层。铺天盖地的诡异风筝从萨也城飞来,勒沁人果然中计,下令将风筝射下。 “萨也城什么都缺,唯独,不缺火油。”姜晏宁得意地说起,风筝被刺破,夹层里的火油就全都倒下来了。“他们被浇了火油,我们利用萨也城的高度之差,射出火箭。转眼之间勒沁的大军就烧成了一片!” 风势,火势,加上漫天黄沙! 瞧着机会到了。 姜晏宁下令打开城门,全军杀出。 国公爷忧心忡忡道,“可勒沁终究占人数优势。” “但他们已经乱成一团了!我只要奔着他们主将去,先杀了主将,乱他军心,他们群龙无首自然就好打了。” 姜晏宁的擒贼先擒王,果然发挥了优势。 主将一死,勒沁人又被大火给冲散了。 这一场仗,在姜侯闻听女儿遇险,带人赶来之前就已经打完了。 勒沁的主将也被姜晏宁当场斩杀。 第141章 决心 再后来,解了萨也城之危,姜侯派人把沈姑娘等人送回,沈姑娘与姜晏宁... ...就分别了。 临别之前,沈姑娘从队伍里跑出来,朝着姜晏宁的方向大喊。 “小将军,你叫什么名字!” 姜晏宁闻声勒马回头,道了句,“我叫姜晏宁。” 所以这一次... ... “沈姑娘难道先前不知,嫂嫂是女儿身?”陆司遥噗嗤笑了,莫非又是一场姻缘错? “怎会不知,我受伤之时还是她帮我包扎的。” 姜晏宁说,沈姑娘其实早就知道她是女儿身了,也知道她是姜侯家的小女儿,却还是一口一个小将军的称她。 姜晏宁于乱军之中救下了萨也城,也救下了沈姑娘,沈姑娘诗中多次提到姜晏宁“横枪策马”,可见这一幕多年来带给她的印象之深! 她把姜晏宁视为救命恩人,崇拜姜晏宁以女子之身上了战场,亦能所向披靡,破勒沁围困,斩杀主将,救全城百姓于水火。 亲手为自己的“偶像”写下了多首诗词,向世人展示自己偶像的魅力,结果姜晏宁一首都没看过。 就连沈姑娘自己最喜欢的这一首,姜晏宁也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好不容易有机会再见姜晏宁,满怀喜悦的来了,结果发现—— 姜晏宁根本就没有认出她来。 那个血战沙场的人生偶像,仿佛早已丧失斗志,甘为后宅里的小女人。 强忍激动之情,将自己所作的初见之画,题上了她最喜欢的那首诗,亲手送给了姜晏宁。屡屡试探,却都没有反应... ... 也难怪,她会失望了吧。 解开了所有的谜底,姜晏宁窘迫地偏过头去细看沈姑娘留下的这幅画。 越看越觉得... ... 不对劲啊! 姜晏宁的手指抚过画上的孤城,这奇怪的手感就像是... ... 她在陆司昀诧异地注视下—— 拿起画卷走到厅外。 映着阳光! 月夜奔赴之下,竟还藏着一幅... ... “这是?”姜晏宁惊出一身冷汗,“西境堪舆图!” 原来这才是沈姑娘真正送她的礼物。 是沈姑娘游历西境多年,一笔一笔画出来的,西境十四部的完整地图! 勒沁部当年要抓的人,正是她。 因着她手中这一幅未完成的地图。 现在,她却把西境的完整堪舆图,藏在了月夜奔赴图之下,送给了姜晏宁。 西境害她亲人,屠戮无辜百姓。 沈姑娘自知自己一介女流,无法上阵杀敌。 所以,在被姜家人救下后。她用后来的两年多时间,徘徊在西境,完成了西境堪舆图的后续... ... 将此图,交到了姜晏宁的手里。 因为她相信—— 此图必将有一日,会助姜晏宁重返沙场,大破西境,为她的亲人和无数枉死的百姓报仇雪恨。 国仇家恨在先,怎能当做从未发生。 “承你所托,有朝一日我定要亲率大军,踏平了西境!”让边境的百姓不再受西境部族的侵袭之害。 行宫内。 “一个沈玉,居然把姜晏宁给叫醒了。”勒沁王恨得咬牙切齿,却诡笑着。 原以为这个沈玉去到陆家,势必会成为姜晏宁的危机,将她困死在后宅里。 怎料沈玉的到来,非但没有让她们斗起来,反而还唤醒了沉迷安乐的姜晏宁。 “姜晏宁虽然有些本事,但尚不足为惧。我们跟她交过几次手,她只是运气好,再加上耍了一些小聪明而已。”禄参气不过,“我去杀了沈玉,出出这口恶气!” “回来!” 勒沁王气急败坏地叫回了这个沉不住气的家伙,抬起一脚,将他踹到在地。 “所有人都知道,那个沈玉唤醒了姜晏宁的斗志,让她有了重回沙场的决心,你这个时候去除掉她,这不是逼着姜晏宁现在就跟我们作对吗!” 她前脚刚鼓励了姜晏宁振作,后脚要是突然遇害,任谁都会想到是西境的人对她下了毒手。 等同于激化了姜家和西境的矛盾... ... “可是姜侯和姜家小侯爷带兵去平乱了,这个时候动手,岂不是最好的机会!” 禄参想要借机除掉姜晏宁。 免得有朝一日,真的成了他们的后顾之忧,姜家再添一将,岂不如虎添翼? 不如趁着现在,姜晏宁还未成气候—— 杀了她。 “姜侯的确不在京城,可她姜晏宁从没怀疑,自己能不能调得动玄策营。”勒沁王压低了眉眼。 在襄王造反一事上,他深有感触。 哪怕困住了最里面和外面的人,但只要姜家的兵一遇上她姜晏宁,就会听她的命令。 除掉沈玉,姜晏宁如果发了狠的要打西境,彻查真相,她周围的人难道不会帮她? “姜家人最可怕的地方,在于他们一家人不离心,姜晏宁偏偏又在所有关系的枢纽上,联系着皇帝、姜家、陆家,甚至更多。”勒沁王故意在京中逗留多日,暗中留意—— 便是为了摸清楚京中这些关系。 她姜晏宁处于一个核心利益上,即使冲撞了太后,太后也要考虑她所牵涉到的利益关系,不能对她动手。“那陆司昀,更是她阿姐放在她身边的一道保命符。” 勒沁王虽然未曾有机会与姜晏宛直面过招。 但是从姜晏宁身边这些人物关系上不难看出,姜晏宛早就在姜晏宁身边布下了一个局,每一个放到姜晏宁身边的棋子,都不简单。 勒沁王的眼神愈发狠辣,“我们先不急,跟他们慢慢耗。姜家如今大势所趋,风头正盛,没理由跟他们硬碰硬。日后,总有机会一个一个除掉他们的。” 姜清伦的赐婚圣旨,正儿八经送到了襄南侯府。 他与谢媛的婚事,在圣上的属意下算是彻底定下来了,这其中最高兴的,当属付家。 付大娘子于三日后,在城外设下马球场。 邀请了京城里诸多的贵眷参加,自然也包括襄南侯府和豫国公府。 陆司遥和陆司徽都在邀请之列,这算是借机向豫国公府示好了。 接到帖子的那日,陆司徽皱着眉头端详了好久,问了一个问题。 “阿嫂,这次不会再出什么乱子了吧?” 姜晏宁这日起了个大早,却不见她的夫君。 蹑手蹑脚地溜到书房门前,怯怯地张望着。自那日沈姑娘离开后,陆司昀好像突然间冷淡了许多。 姜晏宁心里猜着,可能与沈姑娘留下的西境堪舆图有关。 “姑娘,您这是——” 莲萃端着热水过来侍候姑娘起床,就看到自家姑娘光着脚站在了书房门口,偷偷向里面瞧着。 猛地出声,吓了姜晏宁一跳,连忙向莲萃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可千万不要被陆司昀听到。 一回头... ... 就看到陆司昀已经站在了面前! “... ...”姜晏宁仰着头,尴尬地笑着。“啊哈哈哈,早啊。” 第142章 心动军师 陆司昀的视线缓缓下移,就看到了她光着脚站在地上,紧张地搓来搓去。 叹了气,到底是狠不下心来。 一把将她抱起来。 惊得莲萃当即低下头,只好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顺便拦住了冒冒失失来寻姑娘的春喜。 陆司昀把她抱进书房,放在椅子上,姜晏宁却抱着他的脖子不肯松手。 “你是不是生气了?”她感觉得到。 “我为什么要生气。” 陆司昀语气不快,却不想承认这两日是在闹脾气,可他脸上的表情骗不了人。 姜晏宁笨嘴笨舌的,哪里说得清楚他为什么要生气,“是不是因为,沈姑娘留给我的那一幅堪舆图?” “没有。”陆司昀嘴硬,还是不肯承认。 姜晏宁转身把他推到了椅子上,说什么不肯放手,顺势就坐进了他怀里。“你就是生气了,这两日你也不催着我起来上课了。” “你不喜欢上课,又学不进去,我催着你又有什么用。”陆司昀心软了。 他也不想看到姜晏宁那么辛苦的样子。 “谁说的... ...”姜晏宁瘪着嘴,“那,那我不是... ...” “你不必迎合我,非要做出什么改变。宁儿,其实我知道你根本就不笨,但你的心思从来没有放在书卷上罢了。” 陆司昀那日听她说起火攻勒沁来,见她从容得意的样子,就已经很清楚了。 因她不善人情世故,不通文墨,所以多的是说她“蠢笨”之人。可一提到打仗,她就满脑子都是主意,这些是她耳濡目染,从姜侯那里学来的。 甚至可能更胜于她的兄长们。 她的心思明明都在战场上,就连沈姑娘都知道,她更合适待在哪里,什么样的礼物对她最好。 可他却还曾想要把姜晏宁留在身边,教她文墨,只此一生。 “那你到底在气什么呀。”姜晏宁想不通了。 “也许,我只是在气我自己罢了。”陆司昀轻叹,揽着他的大娘子,“我以为我是为你好,可后来发现,有人比我更了解你。” 姜晏宁愣住了,这个意思是在责怪她吗。 “宁儿... ...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我不是你的束缚,也不是你的枷锁。如果有一天你想要回到你父兄身边去,大可以这么做。”这是他仔细考虑过以后,想要告诉姜晏宁的话。 “那你——” 姜晏宁莫名地紧张了,这话里的意思难道是... ...陆司昀不要她了? “不论你想去什么地方,我都会追随你的。”陆司昀在想明白这些后豁然开朗,一如往常那般,笑得温柔而绚烂,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小脸。“你如果回你父亲身边做女将军,我就去给你做军师。你又不肯学着多认字,身边总需要个人帮你确认军令的吧。” 姜晏宁呆呆地望着他,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 忽而,笑了。 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一激动,抱着陆司昀就亲了上去。“真的吗?你要给我做军师!?” 陆司昀一手勾住她的腰,趁她来不及反应,把她搂到了身前就吻了过去。 国公爷听闻勒沁王已向陛下提出,不日即将返回西境,赶来同陆司昀商量。 “哎呀!” 一进门就撞上了,立马挡住了眼睛背过身去。“大白天腻歪怎么也不知道关门!” 姜晏宁猛地推开陆司昀。 “呲溜”一下,利索地钻进了书案下面,满脸通红,不知所措地啃起了指甲。 陆司昀想拦都没拦住。 无奈扶额—— 不如把这门直接钉死吧。 “你们... ...先忙,我这事儿不急,让勒沁王再等等。”国公爷不敢回头,捂着眼睛匆匆出了院子。 还不忘提醒刚进院子的百里岳,“注意着点儿,以后公子和新妇待在一起的时候... ...把门关好了,在门口守着点。” 真尴尬呀。 “是... ...”百里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应下一声,看见国公爷急匆匆地就走了。 百里岳探头看进书房,只见公子俯着身低着头在书案下—— 好像在捡什么东西的样子。 “公子,您在捡什么,我来吧... ...” “不必!” 陆司昀抬手挡了他过来,又看了眼书案底下红透了一张脸、死活不肯出来的姜晏宁。 “出去说吧。”起身走了出去。 百里岳满脸疑惑,心想这书房里也没别人啊,为什么要出去说。 不过他没敢问,只能随着公子出了门。 “啊... ...没脸活了... ...” 姜晏宁叫惨不已,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 ... 陆司遥绣着荷包,忽而一抬头,看向窗外。 就想起了沈姑娘写给嫂嫂的那首诗。 月夜,横枪,策马... ... 眼底就好像浮现出一个身影—— 策马而来,英俊威武。 只是不同于沈姑娘,陆司遥眼底的那个人到了跟前,就变成了姜清佑的脸... ... 顿时小脸一红。 想象着嫂嫂说过的话,姜清佑带着九百人死守萨也城,为了保护全城百姓而奋力厮杀的模样,又忧心又感动。 也难怪沈姑娘会对嫂嫂“横枪策马”的身影念念不忘,若是她见了那时的姜清佑,恐怕也会... ... 想到这儿,又羞又臊地偷笑着。 朱小娘捧着刚换来的丝线,一进门就看到了陆司遥满脸通红地在偷笑,心下重重地叹了口气。 眼看着陆司遥在姜家三公子身上越陷越深,却无力阻止,想成全他们... ...可也没那个身份。 “小娘?!” 陆司遥想着想着,猛一抬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小娘,顿时收起了笑意,紧张地站起身来。 朱小娘见状,也装作不知情似的走了过去。 “后日的马球会,便穿这身吧。”将昨夜里熬了个通宵才做好的新衣裳,拿给了女儿,“凡事自己多留心,你哥哥嫂嫂也都会去,不懂的就问问她们,切莫强出头。” “知道了,小娘。”陆司遥接下衣裳。 眼看着朱小娘又要出去。 “小娘!” “... ...怨我没本事。可我也希望你能如愿,嫁给你自己喜欢的人。但若是不成,也需得将心能再收回来... ...男女之间的情意再贵重,也不如自己的命贵重,怎的都要好好活下去才行。”朱小娘未曾多看她一眼,只怕自己狠不下心来说这些话。 贪恋自己高攀不上的,自然是落得伤心的几率更大一些。 朱小娘作为过来人,又怎会不明白女儿现在的心情,便是劝着遥儿放弃,她也没办法立刻就把心收回来了吧。 罢了,由着她一次吧。 第143章 掌家的规矩 又到了月末结算银钱账目,给每个院子分发例银的时候了。 姜晏宁晨起同夫君去给国公爷和秦大娘子请安,被国公爷留下来,一起用的早膳。朱小娘亲自盯着厨房里打点好了的,带着陆司遥将席面备了上来。 忙完后,朱小娘正要带陆司遥退回到厨房里去,是秦大娘子出声,留了她们一起在花厅里用饭。 姜晏宁规规矩矩地坐在陆司昀身边,小口小口地吃着。听着国公爷与陆司昀商议,长乐公主即将随勒沁王启程返回西境的种种事宜。 女眷们安静地享用着精致的美食。 “... ...陛下的意思是,要在京城为他们举行大婚,已经着了礼部去办。让勒沁王以我们的规矩,与长乐公主完婚,再将人带回西境。”国公爷说。 这是陛下与众机要大臣考量多日,做出的决定。 毕竟勒沁王要娶嫡公主,就要有娶嫡公主的流程,不能草草将人送出去了事。 陆司昀考虑了一番,“勒沁王那边,应该没有理由拒绝。” “礼部已经着人知会过勒沁王了,并且告知了他相关流程事宜,他对我们的礼仪虽有不满,但也挑不出什么,只能配合。”国公爷说得轻松,却还是叹了气。“现在也只盼着,赶快让他们完婚,别再出什么事了... ...新上来的禁卫营指挥使,是兵部尚书杨承示的人... ...” 之前襄王造反,皇城禁卫军来了一场大换血。 可皇帝为了避免朝臣议论,将矛头直指皇后母家过于势大,所以这皇城司禁卫营的指挥使,挑中的是兵部尚书的人。 一顿饭吃下来,姜晏宁已经记不得都听到了些什么。正打算和陆司昀一同先回院子,就被秦大娘子留了下来,因着今日到了结算款项的时候,秦大娘子想让她一边看着,学着打理后宅之事。 “... ...乖乖的,等我回来给你带糖葫芦。” 陆司昀私下里安抚可娘子的情绪,接着,就随父亲一同出门了。 姜晏宁老老实实地站在秦大娘子身边,看着秦大娘子和朱小娘忙活着清点账目,插不上话。 只看到每天给家里送菜的老伯、送肉的屠户等等,拿着一块木牌走到秦大娘子跟前,经由宋妈妈转交给秦大娘子。 待秦大娘子过目,再交给朱小娘统计、核实。 数目与厨房里每日开销对上了,朱小娘才会按照秦大娘子的意思,将银钱结算给他们。 秦大娘子时而会叫姜晏宁到跟前来,与她讲解一二,比如家中每月肉品都是有定数的,每个院子固定多少... ...这些都是府里出钱。 超过的开销,则由各个院子自己承担。 就连家里的下人、女婢们,也有各自的定数,如果这些数目核对不上,也是不行的。 好在国公府的账目向来清楚明了,倒也没人会弄虚作假。只是二叔母岳大娘子和陆司徽如今回到了陆家,院中的开销就又多了一笔。 “平日,你需得清楚每个院子用了多少,有没有没用完、没用到的,又流去了何处。哪怕数目不多,也要留心下面的人是否私自克扣了。”秦大娘子细细与她解释,这些... ...日后待她管家都是用得到的。 秦大娘子说,“下人偶尔贪心,一次两次的可以放过,若是时间久了,养得他们心野了,数目越来越大... ...早晚为患。所以,哪怕你知道他们贪了,贪了多少,也要时时敲打。” “是,儿媳记下了。”姜晏宁努力将秦大娘子叮嘱的这些,全都记下。 之后,每个院子按着先前分发例银。 夏日里要添冰,这些钱也是要从例银里扣出来的,不过岳大娘子身子弱,院中所需就少一些。朱小娘那边,也是减了一半... ... 仔细算过后,将银子发给了负责来领的人。 朱小娘忙活了一天,协助秦大娘子把所有杂事打点妥当,账目上完全核对清楚—— 于是就要起身离开。 “你等一下。”秦大娘子叫住了朱小娘,让孙妈妈取来一些早已准备好的东西。“是我娘家表弟送来的,我给你留了一份,你顺便带回去吧。” 姜晏宁粗略只看了一眼,大概看出是茶和点心、丝线之类的东西。 并不觉得多么贵重。 朱小娘谨慎接过,又谢了秦大娘子后离开。 待朱小娘出了门,秦大娘子才与姜晏宁说起,“朱小娘的娘家不济,进门的时候也没带多少陪嫁,吃穿用度全是指着家里的那一份例银的。” 姜晏宁瞧着秦大娘子转身,上前搀扶。 “夏日里添冰,例钱就会少一些,可这是家里的规矩,能免她一些,却不能完全免了。否则其他的院子里都用冰,她的院子里也不能不用。” 秦大娘子累了一天腰酸背痛,坐回到房里,又牵着姜晏宁的手坐下。 “日后待你管家也当如此。” “所以,婆母虽然扣了朱小娘院子里一半的冰钱,却在他处贴补?”姜晏宁刚刚就察觉了。 婆母秦大娘子给朱小娘的,都是一些日常待客或是所需的消耗之物。 朱小娘没有其他的收入,例钱扣了一些,其他的地方就要吃紧了。所以秦大娘子适当贴补,也能让她们母女的日子过得稍微宽松些。 秦大娘子感叹,“虽说是个国公府,但是要想撑起这偌大府邸的开销,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又问,“从前你娘家人口更多,想来每月结算并不比国公府清闲,你阿娘能撑得起来也着实不易。” 姜晏宁从前也没有特别留意,这些事情自有阿娘和家里小娘们处理,她的院子向来是不缺钱的,这个贴补贴补,那个贴补贴补,日子过起来富得流油。 “我自小跟我阿姐长大的,早早就有了自己的院子。不过哪怕是在我自己的院中,也并未留意过开销,这些自有我阿娘和阿姐帮忙打算着。”姜晏宁如今回想,在家里当姑娘的日子当真轻松。 如今也要学着打点开销了。 但她没有告诉婆母,阿姐早早让她独立有了自己的院子,就是怕她养在她阿娘跟前,受她阿娘影响,与自家兄弟姐妹离心。 “那倒是,他们都疼着你宠着你的,你是家中老幺,日子自然好过一些。”秦大娘子说话间很是羡慕,“我是家中长姐,未出嫁前便要协助我阿娘打点这些大大小小的事... ...没关系,以后你也可以慢慢学。” 第144章 压箱底儿的宝贝 从秦大娘子那里回来,姜晏宁进了院子,径自走向后面仓房。是婆母的一番谆谆教诲,让她一时热血,决定... ... 今天要亲自把陪嫁来的东西点清楚了。 在春喜和莲萃的帮助下,她们在仓房里忙得不可开交。 “姑娘,”春喜翻出,出门前曹大娘子新给姜晏宁做的衣裳,正是这个时候穿的。“先前都没有留意,眼下穿正好。” “嗯,那等下收拾收拾... ...挑两件,也给司遥送去。”姜晏宁突然想起,夏日里朱小娘院中的开销要省着,自然也不能给陆司遥做新衣裳了。 就想学着她婆母,将一些东西分给她们。 可这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仅靠着国公府每月的例钱过日子,再省又能省多少,姜晏宁记得她阿娘说过—— 开源节流,节流不如开源。 得再想办法,帮朱小娘谋个开源的营生。 莲萃往下翻了翻... ...曹大娘子当真是疼爱姑娘,这陪嫁来的夏日衣裳,足有十余套之多。 全都是新裁的,像是生怕姑娘嫁进陆家的第一年,没有好衣裳穿似的。 “姑娘,不如都抬进去再慢慢挑吧。” “也好!”姜晏宁觉得在理。 于是主仆三人琢磨着,一起使劲儿要把箱子抬回房里去。可她们实在低估了箱子的重量... ... “一、二、三!起!!” “咣!” 抬起不到片刻,箱子闷声落地。 根本就抬不动... ... “用力啊,你们!”姜晏宁撸起袖子,浑身冒汗,感觉她们俩都没有用力,所以才抬不动的! “姑娘,真的用力了... ...不行,太沉了!”春喜叫惨,这箱子就足有百十斤,再加上里面的东西。 实在怨不得她们抬不动啊。 莲萃也累得半死,“姑娘,不行了... ...还是得叫个人来帮忙,我们实在抬不动了。” 这叫谁啊?! 眼看着春喜和莲萃都被累得倒在一旁,气都喘不顺了,多要她们再试一次,恐怕小命都得丢在这儿了... ... “那要不然... ...”姜晏宁想到一个主意。 卯足了劲儿的,朝——外——拖! 春喜和莲萃瞧着自家姑娘跟打了鸡血似的,也实在累得帮不上忙了。 还真让她拖动了! 走了两步,就又没力气了。 “姑娘,放弃吧!”春喜劝说,“别再闪了腰。” “对啊,砸了脚也不行啊。” 莲萃擦着下巴上的汗珠,也担心着姑娘的安全。 姜晏宁转过头就看到春喜和莲萃,那一脸怀疑的样子,面子上挂不住了。“开玩笑!我可是姜晏宁——当初在战场上,我一根长枪耍得飞起,怎么可能抬不动一个箱子!” 正儿八经地,赌上了她的尊严。 咬紧牙关—— 起! 片刻后,算了... ...尊严不重要。 姜晏宁也累得坐了下来,太丢脸了。 春喜“扑哧”笑了,“怎么有种回到以前的感觉,我帮姑娘放风,姑娘在闯祸。” 莲萃想笑又不好意思,悄悄碰了碰春喜,提醒她莫要伤了姑娘的面子。 “我——我不是抬不动它。”姜晏宁还在辩解,“是我最近事情太多,太累了!对... ...所以就没怎么练,才会这样的!” “你们在做什么呢?” 陆司昀听说她已经回来了,进门找了一圈没有看到人,正打算再出去找找,就听见后面的仓房有动静。寻来一看,果然是她们! 一盏茶的功夫后,姜晏宁举着她的糖葫芦,边吃边看着陆司昀和百里岳把箱子抬了进来。 放在了房里。 春喜和莲萃也退到了屋外守着。 “... ...我不是抬不动了,我能抬动的。但是她们俩抬不动,所以才拖了我的后腿。”姜晏宁继续狡辩,多少想再挽回点面子。 陆司昀路过她身边的时候,摸了她的头,“我知道。” 说完,就去外屋的铜盆里洗手了。 她火速将最后一颗山楂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去收拾她的箱子,翻出一件件的新衣裳,仔细搭配后挑出了两套她认为最适合陆司遥的... ... 嗯,对嘛! 陆司遥的年纪比她还小,自然是穿这种亮堂一些的颜色,显得更加活泼俏皮。 姜晏宁把手伸进箱子里,想掏掏看,还有没有其他样式的... ... 摸着摸着,就觉得不对劲了。 她好像摸到了什么—— 是书册? 阿娘怎么会把书册放在装满衣裳的箱子里? 还没琢磨明白呢,就已经把那本木质封面的小册子掏了出来... ... 嘟囔着,“这是什么啊。” 结果,翻开册子的第一眼,脸就红了。 她看到了什么—— 这... ...姜晏宁又羞又恼,这册子,这册子里都画了些什么啊?!她都是人家大娘子了,又怎会看不懂画里的那些个... ... 哎呀,这是?! 阿娘怎么会把这种东西,藏在箱子里呢?而且册子上,那各种... ... 不不不不!姜晏宁狂甩着脑袋,让自己保持理智,不能去想。 太丢脸了,这画上的男女简直是太丢脸了! “晚上,让我们自己的小厨房做些吃的吧,就不过去父亲母亲那边了。” 陆司昀说着话,就要走过来了。 姜晏宁抱着小册子,藏在哪儿都不合适,急得在屋里团团转。这,这东西该藏在哪儿才不会被发现! 听着陆司昀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情急之下,姜晏宁一把将册子塞进了枕头底下,躺上去压住了枕头。 陆司昀正扯着袖子往下拽,尚未察觉,接着说起。“明天我们一起去马球会,今天晚上就早点休息... ...” “什么早点休息!胡说!” 姜晏宁猛的炸毛了,满脑子都忘不掉刚刚看到的画像,误以为陆司昀所说的早点休息是... ... 陆司昀一愣,这是怎么了? 细看,发现她连鞋子都没脱,就直接躺在了床上,好像还刻意压着枕头似的。 有鬼。 但见她一脸羞涩,实在猜不透她到底藏了什么。只好继续装作并不知情的样子,走了过去,往床榻上一躺,“今日的鲈鱼不错,不如让小厨房煮一道鲈鱼羹... ...这是什么?” 趁着姜晏宁走神儿,悄无声息从她枕下顺出了那本小册子。 姜晏宁惊觉不对,上手去抢,扑了个空。 陆司昀稍微翻了两页,皱起了眉头。面上也是红一阵儿白一阵儿的。 “这个不是我的!我也不知道,它怎么会在我的箱子里... ...我刚刚是在找东西,然后,就觉得箱子里有什么,可当我把它拿出来就看到——” 姜晏宁语无伦次地辩解说。 “不是你的,你藏到枕头底下?”陆司昀故意逗弄,不肯给她。 看她急得抓狂的模样,愈发觉得好玩极了。 “我没有,我就是... ...” “想学?” “没有!陆——司——昀!!你还给我!” 第145章 马球会 勇平侯夫人的马球会,还当真邀请了不少人来,甚至连向来忙碌的圣上都被请了过来。 陆司昀和姜晏宁夫妇,带着陆司遥和陆司徽而来,在人群里一眼就看到了姜清伦和他的“未婚妻”—— 谢媛。 两家因为婚事闹出了许多不快,即便是在自家姑母的马球会上,谢媛也免不了要被旁人指指点点。 好在那日跳河后,被及时救回。 经过这几日的休养,也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了。 姜清伦一看到姜晏宁,就丢下未婚妻迎了过来。“昨日收到三哥书信... ...” 一听到姜家三公子,跟在姜晏宁身后的陆司遥悄悄抬起了头。 “三哥哥说什么了?” 姜晏宁以为,他急着过来说这么一句,定是阿爹和三哥哥那边出了什么状况。 才出发了几日,算下时间,应该差不多刚到。 尚不知是否与大哥哥会合,难道... ... 姜清伦耸了耸肩膀,他只是为了从谢媛身边逃开而已,才找了这样一个借口。“也没说什么,就说一切正常,让家里别担心。他和爹已经跟大哥会合了,大哥先前在那边平乱有了效果,就等国公爷出发了... ...” 如此,大家也就放心了。 “只是以前,通常是打了胜仗或者是快要启程回来的时候,才会捎回家书。这一次,刚与大哥会合就立刻捎了家书回来,还在信中特意叮嘱,要我务必把消息转告给你。” 姜清伦怎么都没有想明白。 这是为什么?“你跟三哥,是不是约定什么了?” 如果是,那就可以解释得通了。 姜晏宁显然被误导了,约定? 她何时与三哥哥约定过什么,三哥哥出发之前,他们甚至没有机会私下多说什么。 侧过头看向陆司昀,然后在陆司昀的暗示里,姜晏宁立刻反应过来... ... “对,差不多吧。”只好匆忙应下。 三哥哥的消息怎么是给她的,分明是借她的名义,要传递给... ... “我就说呢!” 姜清伦解开了心里的疑惑。 “不过... ...虽然你现在嫁出去了,但你也要明白,我和三哥、大哥都是一样的!你不准偏袒任何人!否则也是破坏我们的感情!” 什么人啊,这点儿小事都吃醋。 还犯得上故意过来警告一下的吗。“知道了知道了!你不去看看你的未婚妻吗,一会儿又该跳河了。” “没事,她习惯了。”姜清伦故作不经意,转过身看向身后... ...暗中打量了一下谢媛的位置。 她还在那里站着,一副气不过的架势,狠狠地瞪着他们这边。 陆司昀瞧着他们兄妹斗嘴,甚是无奈。 转眼就看到了皇帝跟前的小宫人,远远地站在那里,向他暗示着什么—— 是皇帝要见他。 “你们先玩着,我去见见陛下。”陆司昀附在姜晏宁耳边说罢,看向身后的陆司遥和陆司徽,“你们别乱跑,听嫂嫂的话。” 姜晏宁望着陆司昀走远,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他今日来马球场,莫不是就为了见皇帝姐夫的? 目睹陆司昀走远。 谢媛朝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嫂嫂,我去那边看看他们玩的。”陆司徽指着远处的马厩,想去看看人家的骏马。 “嗯,别去太远。” 姜晏宁已经颇具嫂嫂的架势。 “我姑母随口一提,想不到你们还真敢把陆家的庶女带到这里来。”谢媛挑中了软柿子,盯着陆司遥不放。 陆司遥的脸色苍白,完全不知自己何时的罪过这么一位贵女。 “庶女?也比挂名的私生女强。”姜晏宁看出四哥哥的脸色同样有变,立刻怼了回去。 这谢媛就是个没脑子的。 先前觉得张嫣得势,便把着张嫣处处与她为难。而后因为自己的婚事,一句“庶子”惹怒了姜清伦,差点无法收场,结果连带着把付家那点破事都扯出来了... ... 竟还敢提“庶女”两个字。 也不想想,要不是她姜家的“庶子”姜清伦迫于无奈应下了这婚事,眼下—— 她恐怕不知道在哪条河里泡着呢。 被姜晏宁骂了,面子上挂不住了。“你说什么!你再敢胡说我就... ...” “你够了!”姜清伦最受不了的,就是她这性子。 不分场合的胡闹。 如今连他家小妹姜晏宁都知道,要分场合看情况,只有谢媛—— 稍稍得意,便在人前狂妄。 “你骂我做什么!是她骂我的!”谢媛见姜清伦都不帮她,更加恼火,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与姜清伦争执起来。 姜晏宁抬眸看到了张嫣。 张嫣也注意到了他们这边的动静,立刻走了过来。“姜晏宁,你也来了啊。” 走过谢媛身边的时候,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眼神之尖锐,令察觉到的谢媛立刻老实下来。 姜晏宁突然觉得好笑。 似乎—— 即使张嫣不是雍王妃,都足以震慑住她了。 张嫣冷笑着告诫道,“若不想好好成婚,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你就接着闹,到时候连陛下的圣旨都救不了你,就等着真的跳河吧。” “... ...”谢媛气急,狠狠跺了脚。 随后,张嫣看向陆司遥,“你就是豫国公府的女儿,司遥吧?先前我曾见过你的,只是那时来不及与你打招呼。” “张姐姐... ...”陆司遥被谢媛一搅和,早已不知所措,生怕再出纰漏。 “别在意。”张嫣说道,“这里什么人都有,多的是仰仗家里威望,出来耍威风的公子小姐... ...不过这些人,在我与你嫂嫂面前都不够看的。” “说你自己就说你自己,每次都要扯上我!”姜晏宁对于她的表达十分不满。 自从与雍王和离后,张嫣颇有一副“看破红尘”的架势,可每每自嘲挖苦,总要把她姜晏宁一并拖下水。 “难道我说错了?那就让你四哥哥评评理。”张嫣转而同姜清伦说起,“凭良心说,你家这五妹妹可是个好惹的?” “这... ...” 姜清伦刚还在与谢媛置气,突然被张嫣这么一问,就给问住了。 “她与我斗了那么些年,我好不容易盼得她离了京。怎料她回京后,就抽了我一鞭子。”像是猜到了姜清伦定会为自家小妹开脱,张嫣率先说出,令他无从反驳。“对了,那时... ...陆家小妹妹也在吧。” 陆司遥哪里能想到,自己默默站在嫂嫂边上,也会被张嫣提起,当场乱了阵脚。 “够了啊你,你到底想干嘛?”姜晏宁没了好脾气,老底儿都让人掀了。 “许久没有打过马球了,今日不如打一场?”张嫣望向马球场内正在追逐的人。 “你一文臣家的女儿,自小就打不赢我这武将家的女儿,斗了多少年,还想打?”姜晏宁觉得,她这就是自讨苦吃。 顺便活动了一下手腕,意在威胁。 张嫣可太熟悉她了,压根就没把这威胁放在眼里。“可那时,一直是我们俩在争个没完。这一次,我想与你一队,你还敢吗?” 第146章 张嫣的提醒 “究竟什么事?” 等到支开了所有人,姜晏宁才迟迟看向张嫣。 张嫣今日的许多举动都很刻意, 就算她姜晏宁是个心大的,也感觉到了。莫不是又要来劝说她,在四哥哥和谢媛之间做个和事佬? 但方才,张嫣应该已经看出来了—— 姜家的人无意刁难谢媛了,只是谢媛私心作祟,一直在故意针对,搞得大家都很不愉快。 “上一次襄王造反,薛家因为私下串通襄王,助襄王起势被牵连其中。你应该记得吧?” 张嫣望向场中,冷漠的眼神粗略扫过所有人。 姜晏宁点头,“记得。” “那位定安郡主的亲孙子,也因助襄王造反,被你大哥哥的人抓了。如今关在京中大狱里,陛下想要让你夫君负责审理查办,你可知道?”张嫣故意问道。 “这倒是不知,”姜晏宁下意识在人群里寻找起自家夫君的身影,“我从没问过,他在外面做了什么。” 也许是新婚,也许是她潜意识中对陆司昀的信任,她相信陆司昀可以处理好所有的事情。 可张嫣却笑了。“堂堂姜晏宁,曾经何其嚣张,如今也是个被男人藏在家里、一无所知的了。” 这话颇有几分讥讽之意。 姜晏宁想要反驳,可细想过张嫣的话后... ...“你到底想说什么?” 与张嫣斗了许多年,姜晏宁熟知她是怎样一个人。她那个人高傲、虚荣,牙尖嘴利。 可大事大非上,张嫣还是拎得清的——除了她与雍王的那一段糊涂往事以外。 “... ...定安郡主与你家算是宿仇了,但好歹她与你姑祖母也曾‘共侍一夫’。满京城里谁人不知,周大娘子当年可是抬出了自己的娘家,才令薛家松口放人,你姑祖母被接回来的时候,人都要不行了。你两家既有姻亲,也有世仇。”张嫣是文臣贵女,自小在家受到的教导,令她比姜晏宁更擅长分析——世家大族间的利害关系。 这一次马球会,她本是不想来的。 作为雍王的下堂王妃,她也知道,屡屡抛头露面会换来旁人怎样的议论。 但偏偏此事牵连甚广,不论是出于和她姜晏宁较劲,还是担心的原因,她觉得都应该来提醒一下。 在张嫣看来,姜晏宁被周围的人保护得太好了,而她自己根本就不需要那样的保护。 她身边的人定然不会告诉她,如今外面正在发生什么,可这些—— 是姜晏宁应该知道的。 “偏偏,她家孙子与襄王合谋造反,被你大哥哥所擒,那是株连九族的大罪。陛下考虑到昔日燕陵王与宣宗的情分上,下令严查却不深究,只会处置所有牵连到襄王造反的薛家子孙,至于定安郡主... ...念其上了年纪本该颐养天年,故而不咎。” 张嫣淡然说起,“可是,她的亲孙子又落在了你夫君手里,牵连此案中的薛家子孙当如何定罪,又是你夫君说了算... ...难保这位定安郡主,不会觉得是你吹了枕边风,所以你夫君自然严惩薛家子孙,都是为了给你姑祖母报仇。” 放屁。 姜晏宁压了一肚子火气,正要发作。 她是因着姑祖母的事情恨透了薛家,但也绝不是那般不懂事的人。且不说,她并不知道皇帝姐夫已将彻查薛家一事,交给了陆司昀去办。 便是知道,也不会因为自己的感情,去影响陆司昀做事。 这件事,即使她什么都不去做,薛家都难逃一死,她何必多此一举。 张嫣见她如此反应,倒也证实了一开始的猜测。 她知道姜晏宁是什么样的人—— 姜晏宁如果讨厌谁,根本就不需要假借旁人之手来对付。 那些年她们俩也曾斗得死去活来,都吃过亏。 姜晏宁从没有跟她阿姐和姐夫告状,让旁人来帮着对付的。 “可现在是... ...定安郡主不这么想,她的亲孙子全被牵连了进去,如今人已在京城,豁出了老脸,势要将你家一并拖下水不可。”张嫣说。 可怜又可恨。 一把年纪了,为救她的亲孙子们还要辛苦奔波,但为让自家人脱身,不惜攀附旧时的姻亲,要把姜家一并牵连上,那才是真的不要脸了。 因为姜家和薛家曾是姻亲,若真要“株连九族”,也难逃影响。哪怕不全家遭难,但姜家在朝臣之中也定备受责难,首当其冲被影响的就是姜晏宁的阿姐——堂堂的皇后娘娘姜晏宛。 而姜家与薛家的关系摆在那里,有亲有怨,姜晏宁又是她姑祖母宠大的,陆司昀作为姜晏宁的夫君,自然不好继续追查... ... 然后这件案子,因牵连重大,追查真相的责任就落到了张相的肩上。 故而,张嫣来跟姜晏宁“通风报信”。 姜晏宁知道,薛家和定安郡主自姑祖母的事情后,就跟姜家没了关系。两家和离,保全了颜面,阿姐的生母周大娘子当初也是抬出了自家的老父亲周太傅,才逼得薛家拿出和离书,断绝了关系。 非要追究下去,她姜家不是不占理的。 只是如今这定安郡主老寡妇,为救自己儿孙豁了老脸出来。 非要把水搅浑,想要利用姜家再搏一把。 谁让稳坐后位的是姜晏宛呢。 光是朝中的舆论,就足够让姜家人恶心的了,姜家人想平息对自己不利的舆论,就势必会出面,如此一来... ... 定安郡主就有可能为自家儿孙搏一条生路。 “这个不要脸的老寡妇!”姜晏宁气炸了。“大不了,我去宰了她!” 阿姐向来是她的底线。 如今这定安郡主竟然威胁到了阿姐头上,她如何能再忍。 瞧着姜晏宁气急败坏的样子,张嫣怔了片刻,笑出声来。“从前只觉得你处变不惊,事事不放在心上,没想到是我忽略了重点。” 她就不该抢雍王,该抢姜晏宛才对。 那绝对立时就能气得姜晏宁跳到房上去。 随后,又沉住了气劝道,“我知你有那个本事能杀了她。正如你自己说的,她就是个不要脸的老寡妇,没了丈夫没了孩子,就算留有郡主虚名又怎样,到头来还不是一无所靠,这才天不怕地不怕。她巴不得你去杀了她的,你的命抵她的命,谁吃亏?” “我不会让她牵连到我阿姐的。” 姜晏宁暗下决心。 张嫣说,“你阿姐自有陛下护着,如今国公爷都出面保你们了,这段时间,你且先忍忍... ...只要你这边不出什么乱子,你身边的人自有法子。” 张嫣是为了提醒她,她应该知情,免得突然被人针对却还毫无察觉。搅合进了前朝后宫这些狗屁醪糟的关系里,若连这点警觉都没有,早晚要被啃得连骨头都剩不下。 有时候太团结,反而容易被人利用。 第147章 定安郡主 听闻薛家一事,已经影响到了阿姐,姜晏宁就想要去跟皇帝姐夫问问,难不成是非要留着薛家作孽不可吗? 一路风风火火,朝着皇帝姐夫的帐子而来。却不慎于转角处,险些与一人相撞。 那女人惊得“哎呦”了一声,不自觉地向后栽去。 姜晏宁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拉住。细看那女人的容貌,并非绝色,只能算是好看—— 只是,在何处见过? “娘娘。” “杨妃娘娘... ...” 女人身旁的宫婢立马凑上来,围住了她,宫婢正想质问这横冲直撞之人为何如此鲁莽。 定睛一看... ...是姜晏宁。 那些原本准备好的骂人话,直接吞回了肚子,只好继续关心杨妃的“伤势”来。 “你是杨妃?”姜晏宁一怔。 便让人抓住了错处,可小宫婢也不敢得罪皇后的亲妹妹,只能以一副抱怨的口吻说道。“姜大娘子也太迷糊了,撞了人... ...连自己撞了谁都不知道。” “我——”姜晏宁语塞。 方才确实走神儿了,她先是不知这女人的身份,听到宫婢称她为杨妃后,又想起张嫣上次去国公府探望她时说过的话—— 那时候最想要嫁给雍王的人,其实是杨妃。 杨妃父亲的兵部尚书一职,也是后来姜晏宁的皇帝姐夫登基即位以后,才提拔上来的。 更早之前,姜晏宁和张嫣在京城里横行霸道肆意较劲、比个没完的时候,这杨妃也曾像是“小跟班”一样,处处跟在她们后面。 比起谢媛更惨。 谢媛的父亲好歹出身就是士族,借着妻子娘家的力,早就是户部尚书了。 而杨妃的父亲是武将,还是从平头百姓里起来的,官场上更无姻亲提拔,举步维艰。 杨妃跟在大家身后,不声不响的。 按照张嫣所说,杨妃那时是最想嫁雍王的,所以才时时刻刻跟在她们后面,留意雍王的一举一动吧。 如果一切按照当时的情况发展下来... ... 雍王娶了她姜晏宁,在姜家的助力下成为皇帝,姜晏宁如今也该贵为皇后,杨妃便有可能入宫成为他的妃子... ... 只是造化弄人。 姜晏宁与雍王未能成一对,雍王也未能成为皇帝,杨妃却还是入宫成了妃子... ... 嫁给雍王的人,变成了张嫣。 “不碍事的,怨不得姜大娘子。”杨妃谨慎温和,态度从容谦卑,进退有度。“姜大娘子没有撞到我,是我自己未曾能留意,被吓到了才险些摔倒,还是姜大娘子救了我。” 她好像... ... 和姜晏宁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本来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撞到人,却莫名被指责一顿,姜晏宁憋了一肚子的气正想要发火。 杨妃的话一出,就让她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姜大娘子或许不记得了。我进宫前,也曾与姜大娘子一起玩耍过的。”杨妃竟坦然承认从前的事情,“姜大娘子一直都是我很羡慕的人... ...” “你如今进宫,贵为妃嫔,何须再羡慕她人。”姜晏宁依照张嫣的话,对杨妃始终保有几分怀疑。 “自是羡慕姜大娘子可以无忧无虑,家人和睦。姜大娘子少年时的骄傲,便已是很多人羡慕不来的了。”杨妃依旧恭谨,随后立马反应过来。“姜大娘子可是要去寻陛下的?陆家小公爷正在与陛下商议要事,姜大娘子此时过去,请人通传一声... ...谨慎些才好。” 杨妃的善解人意和温柔细心,使得姜晏宁对她的好感不断飙升。 也许真是年少轻狂,居然未曾留意过,身边竟还有这样的“朋友”。 想到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姜晏宁与杨妃匆匆告辞,接着去寻皇帝姐夫。在和杨妃身边的宫婢擦身而过的瞬间,姜晏宁就隐约嗅到一股味道... ... 这是? 赶到皇帝姐夫的帐外,就被小太监给拦了下来。 “姜大娘子,您现在不能进去啊... ...” “凭什么不能!”姜晏宁知道,皇帝姐夫和自家夫君都在,那为何还要拦着她? 难道是在说什么,怕她听到的事情吗? 不顾小太监的阻拦,姜晏宁硬是闯了进来。 皇帝一早听到姜晏宁在外面吵闹的声音,已经加快了动作,被烫得够呛。可没想到这小丫头还是闯进来了,情急之下只能把东西先藏到了身后... ... 姜晏宁一进到帐子里,看到自家帅气有礼的夫君,又闻到了... ... 直直地将目光锁定在了皇帝姐夫身上。 眉头一皱,“抠门!我之前都分给你了,你还给我藏!我都闻见味儿了!” 皇帝总不好说,自己怕她来抢,匆匆把剩下一半的烤地瓜藏在了身后吧。 嘴里的一时间也吞不下去,就摆手想要让陆司昀赶紧把人带走! “我们出去吧。”陆司昀也是瞧见陛下的脸都白了,料想吞进嘴里的那一口,定是烫得不轻。 于是劝说姜晏宁先出去。 “吃独食,烂嘴巴。” 姜晏宁气炸了,不仅仅是为着一块地瓜。 这边正要离开,那边定安郡主就闯了进来。 一看到姜晏宁,顿时没好气地冷哼了一声。姜晏宁还没说什么,就被陆司昀拉住了。 “陛下原来是在与自家妻妹和连襟,商议‘要事’啊!”定安郡主的语气,极为不满。 好像刚刚小黄门拦她,是不想让她撞破,陛下正与“亲信之人”商量对她不利之事。 “定安郡主在说什么。”陛下面不改色,却示意陆司昀赶快把姜晏宁带出去。“今日马球会可是勇平侯夫人所办,不要太过紧张。既然来了... ...就好好玩一玩吧。” “我们走吧。”陆司昀轻揽着姜晏宁的肩膀。 “老身才来,你们就要走。”定安郡主倚老卖老,目不斜视。却刁难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做了什么亏心事,畏惧老身方才回避呢。” 皇帝姐夫一听脸色都变了,这老太婆当着面的给小宁儿难看。 可是真不知道,这丫头才不会让着她呢—— 只怕... ... “回避?你也配?!”姜晏宁但凡想到阿姐在宫里举步维艰,就是因这老寡妇的算计所致,才不会让她半步呢。 定安郡主闻声大为震惊。 还从没有人敢这般与她说话,气得鼻子都要歪了。“你,你... ...我薛家好歹也算是你家姻亲,老身也算得是你长辈,你竟敢如此说话!” “姻亲,亏你也说得出来!你那夫婿原本与我家姑祖母早有婚约,也不知是哪个不要脸的从中横了一脚,非要插进去,与我家姑祖母同嫁一个男人!处处刁难,险些令我家姑祖母死在薛家庄子上!是我家的人接回了姑祖母,与你家正经和离,如今你来装什么长辈!?” 第148章 君子六艺 “姜晏宁,你好大的口气啊... ...” 定安郡主瞧见帐内的陛下和陆司昀都未曾开口,由得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就将她臭骂了一顿,顿时勃然,怒斥道。 “再大也大不过你呀!”姜晏宁怒道,“一上来就装长辈教训人,按照你的说法,陛下与我家亦是姻亲,难不成老寡... ...老郡主你还想自称是陛下的长辈,教训陛下吗?” “老身,老... ...” 定安郡主猛的意识到失言,急忙向陛下请罪,表明自己并无此意。 趁着陛下安抚定安郡主的时候,陆司昀把姜晏宁带了出来。 “你也觉得我骂错了?”姜晏宁撇撇嘴。 “你骂得很对。”陆司昀说,“总有人仗着自身优势去威胁陛下,你也算是替他出了口气。” 陆司昀看着自家这暴脾气的大娘子。 正是她刚刚的一番怒斥,“打”了定安郡主一个措手不及,才瞬间扭转了陛下和定安郡主之间的局面。 她就像是陛下藏起来的秘密武器。 只是,这武器的杀伤力太大,两句便够了。 瞧着姜晏宁还在生闷气,陆司昀隐隐感觉到,她知道了些什么。转身瞧见了一旁的弓箭和靶子,没想到勇平侯夫人还准备了这些... ... 丢下宁儿,独自走到靶子前。 拾起弓箭作势要射。 试了试,好像还是拉不开弓似的。 “你这样可是用不上力气的。”姜晏宁说,看见自家夫君笨拙拉弓的模样,泄了气,只好走过去教他。“脚要打开,我爹说过,肩膀也要打开... ...” 她的箭术是姜侯亲自教的,连大哥哥都称赞。 陆司昀却故意让她教。 姜晏宁只好学着阿爹曾经教她射箭的样子,手把手地教起陆司昀来,“这样,握这里... ...这边要放轻松... ...这里,这里用力... ...” 总觉得,陆司昀的样子怪怪的。 她绕到陆司昀身后,帮忙调整姿势。“... ...这里不能用力的,这里要用力。” 陆司昀一步一步地按照她说的做起来。 姜晏宁一会儿忙活着前面,一会儿忙活着后面,又要帮他调整姿势,还要教他如何瞄准靶心... ... 玩儿得好不热闹,一时间倒也将定安郡主的事情抛到了脑后。 穆王远远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们玩耍。 陆司昀故意同她耍赖,射出去的箭偏离了靶心。 “... ...不是这样的!我跟你说过了,你看这里... ...还有这儿,这都要对准了靶心才能松手!”姜晏宁被气到了,教了半天呢! 陆司昀学射箭,怎么比她学算术还难呢。 他就在笑,一转头瞧见了穆王,应声点了点头,也算是见礼了。 穆王摆摆手,示意他要低调,不想引起旁人的注意... ...让他们继续玩。 “你看,要这样!” 姜晏宁一手持弓一手拉箭,瞄准靶心,“嗖”地一下子,箭穿靶心。 “好!”穆王拍手叫好,才走了过来。“姜大娘子年纪不大,功夫了得,没想到这射箭的水平也不差。” “那是自然!”姜晏宁洋洋得意,看向自家夫君。 陆司昀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漆黑的瞳仁里映着她姜晏宁的影子。“真厉害。” “子煦啊,你可得好好地同你家大娘子学学。好歹,你也是襄南侯府的女婿,你家大娘子一身本事... ...你怎好拖她的后腿呢?” 穆王故作正经地教训道。 “是... ...”陆司昀应声。 “那,也不是。”姜晏宁眼看着自家夫君在穆王跟前失了面子,着急挽回。“我家夫君书读得很好,也不用什么都那么好的!” 穆王迟疑片刻,大笑。 马球场上,张嫣一时没寻到姜晏宁,便和谢媛组队,结果输得那叫一个惨,完全没有默契。 陆司遥得了张嫣的授意,急匆匆跑来寻找姜晏宁。“嫂嫂,张家姐姐寻你救命呢!” 这是张嫣的原话。 陆司遥一字不差地转述给了姜晏宁。 “去玩吧。” 陆司昀放人,他与穆王还有些事情要商量。 姜晏宁拉着陆司遥朝马球场跑去。 “你家这位大娘子,可真... ...浑身都是优点。”穆王感叹,也难怪陆司昀对她如此上心。 眼见着陆司遥把姜晏宁带了回来,张嫣激动坏了。招呼着姜晏宁上场,把谢媛换了下去。 姜晏宁跨上旋风,手拿球杆在场上肆意驰骋,片刻后,接过张嫣传来的球,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一下子打进了网兜里。 张嫣兴奋得大叫,“这才对嘛!” “不公平!”对面的人气得嚷嚷。姜晏宁是上过战场的人,跟她们比着实是欺负人了。 张嫣得意,“不公平什么不公平,输球输不起了就说不公平?!” 从前她和姜晏宁一直较劲,处处都是对手。也没想到有一天俩人会成为一队,一起“欺负”别人! 自打姜晏宁上了场,与张嫣配合默契,不到一会儿的功夫就扭转了局面,反败为胜。 接二连三的彩头,进了二人的口袋,气得与之对战的姑娘们说不出话来。 又一场大获全胜! 姜晏宁从马背上跳下来,接过了彩头——一支金簪,走到陆司遥身边,就插在了她的发髻上。 “嫂嫂,这太贵重了... ...”陆司遥受宠若惊。 “先戴着玩吧,我再去给你赢个更重的。”姜晏宁热得浑身冒汗,劲头儿特别足。 “可这是你和张家姐姐协力才得到的,我怎... ...”陆司遥惴惴不安地就要把金簪取下,还给嫂嫂。 “你就戴着吧。”张嫣骑着马来到她们身边。“你家嫂嫂帮我赢了那么多呢。姜晏宁,赶紧上马再来一局... ...今天我要赢遍她们!” 正兴奋着,突然! 一支冷箭从对面射来,直直地射向了毫无防备的姜晏宁! 然而此刻姜晏宁背对着,并无警觉,还在嬉笑。 待张嫣看到那支冷箭之时,脸色大变,却已来不及阻止... ... “嗖”地一声。 从姜晏宁正面射来的一支箭,正中那支冷箭。 两支箭在距离姜晏宁不足半步之内相抵,瞬间同时落地,后射来的那支扎在了脚下。 姜晏宁抬头正好看到,手握长弓的—— 陆司昀。 马球场上竟有冷箭放出,一时间哗然,众人不安,皆四下逃窜。生怕再像上次的拈花会一般,有贼匪混进来... ... 姜清伦从台子上跳了下来,第一时间赶到了姜晏宁身边,四处提防。 拾起地上的那支冷箭,细细观察着不同。 姜晏宁喃喃道,“原来他会射箭啊。” “谁啊?”姜清伦抬头,顺着姜晏宁的目光看去。“你家夫君啊?你家夫君除了武艺什么不擅长... ...君子六艺,你该不会不知道是什么吧?” 第149章 谢媛搞事 这冷箭... ... 用的竟是马球场旁准备好的弓箭。 经过姜清伦的仔细辨认,初步可以确定,放冷箭想要伤害姜晏宁的人就在这马球场里。 用的是勇平侯夫人为靶场准备的弓箭,这说明那个想要伤害姜晏宁的人... ... 应是临时起意。 他拿着冷箭凑近闻了闻,箭上有一股香味。 与谢媛身上的香味很像。 谢媛... ... 姜清伦抬头望向四周,并不见谢媛的影子。莫非,当真是她想要害小宁儿,才会在放出冷箭后,趁乱而逃? 想到是谢媛要害宁儿,姜清伦气得攥紧了拳头。 “受伤了吗?”陆司昀已经赶到了姜晏宁身边,拉起她仔细检查了一遍。 守在外面的春喜和莲萃,察觉到马球场里乱成一团,才慌忙挤了进来,就听人说马球场上有人放了冷箭,想要杀姜晏宁。 春喜不顾莲萃的劝阻,跑了过来。“姑娘!” “没事,我没事的。”姜晏宁安慰着他们。 她真的没有受什么伤,幸好陆司昀发现得及时,要不然... ...可能就真的受伤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会有人... ...要杀姑娘呢。”春喜见姜晏宁平安无事,跳着脚地咒骂那放冷箭之人,“真是什么人都有,若让我遇见了他,我定要打他一顿给姑娘出气!” 百里岳闻声赶回到陆司昀身边,“公子,并未发现有外人闯入的痕迹。” 如此一来,更加确定了... ... 袭击姜晏宁的人,就在今日受邀而来参加马球会的人之中。 “宁儿!” 连皇帝姐夫也被惊动了。 听说马球场上竟然有人对姜晏宁放冷箭,也顾不得与定安郡主扯皮,急急而来。“受伤了吗?” “没有... ...” 姜晏宁撇嘴,怎么都觉得她受伤了。 “没有就好,赶紧回去吧。”皇帝姐夫已经下令追查放冷箭之人了。 担心再出事,只好让他们先回去。 “司遥呢?” 姜晏宁一回头,发现身边没了陆司遥的影子,刚刚还在这里的,怎么突然... ...不见了? 这个时候最应该围上来关心她的人... ... 居然不见了。 陆司徽也是迟迟赶来。 据他说,刚才看到陆司遥同一女子往后面去了。 同一时间... ... “谢家姐姐,到底是什么事啊?”陆司遥跟着谢媛上了后山,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已经很疲惫了。 实在不知,谢媛到底要把她带到哪里去。 刚才是谢媛告诉她,知道关于姜晏宁的秘密要跟她说,她唯恐谢媛的秘密是对自家嫂嫂不利的,于是来不及告诉旁人,就跟着谢媛来了。 “就在前面了。”谢媛继续装作前面就能知道了的样子,把陆司遥往山上带去。 猛的—— “不要再往前走了,前面就是悬崖了。”恰好路过此地的穆王及时出声,阻止了她们继续往山上走的 打算。 谢媛惊觉有人,怕了,转身就跑。 “谢家姐姐,谢... ...” 陆司遥还没反应过来谢媛是想要害她,急忙就要去追。可一个不慎扭到了脚,摔在了地上。 穆王要上前搀扶,“小心点。” “多谢,不必了... ...”陆司遥识礼,知晓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眼下身旁无第三人,若她与其他男子接触,被旁人看去—— 便是浑身上下长满了嘴也无法解释了。 见她坚持,穆王就不再执意,由得她自行起身。 可谁知扭那一下子,导致她脚踝顷刻间就肿了起来,这下糟了... ... 穆王问,“你这般恐怕走不回去了,不如,我扶你一下吧。” “多谢穆王好意,可是不必了... ...慢些走,还是可以的。”陆司遥强忍着剧痛,一步一步地艰难向马球场挪动。 穆王见她实在可怜,就帮她找了一条粗树枝,掰去多余的枝条,勉强能当成是个拐杖用。 陆司遥就算从穆王手中接过的勇气都没有。 穆王只好将拐杖放在地上,由得她自己去捡。陆司遥撑着拐杖,一步一步地往回挪,动作很慢。 穆王就跟在她身后,唯恐再生什么意外。 “你跟你家嫂嫂倒是截然不同。” “穆王认得我家嫂嫂?”陆司遥深感意外,只知道穆王与自家兄长交往密切,竟不知他还认得嫂嫂。 于是穆王就一边走,一边与她说起,陆司昀带着姜晏宁去他小筑吃酒烤肉的事情。 如此一来,他走在陆司遥身后,陆司遥也能听到他的声音,自然就不必那么紧张了。 “... ...你家嫂嫂当真是个极有意思的人。” “是啊,嫂嫂与寻常女子不同。”陆司遥应着。 天原本就热,她倚着拐杖一走一跳,也甚是辛苦。再加上伤势不断加重,疼得浑身冒汗,咬着牙在坚持,却也不肯让穆王搀扶... ... 姜晏宁一行人寻着陆司徽所说的方向,上了山,听到小路上说话的声音,远远就看见陆司遥与穆王一前一后相距那么远的距离走着。 “司遥!” 叫了陆司遥一声,匆匆赶过去。 发现陆司遥的脚伤了... ... 姜晏宁迫切询问,是谁把陆司遥带到山上来的,为何会受伤。有过先前被人放了冷箭的经验,自然怀疑陆司遥被带到山上来,也是他人有预谋的。 陆司遥却始终不肯说。 因着姜家和谢家的亲事已定,她若告诉姜晏宁,是姜清伦的未婚妻害她,岂不白让人家吵一架。 只说自己是无意间走到山上去的,不慎扭到了脚。幸亏遇到了穆王... ... 见陆司遥的顾虑诸多,穆王直言说出了谢媛的名字,“我看到是谢家那位姑娘,把陆家姑娘骗到了山上,因而才连累陆家姑娘受伤的。” “又是谢媛!” 姜清伦闻听又是谢媛搞出来的事情,顿时大怒。冲着姜晏宁放冷箭的事情,他就怀疑是谢媛搞的。 没想到,谢媛还害了陆家姑娘。 转身便去寻谢媛要解释去了。 “我来背你。”姜晏宁转过了身。 陆司遥坚持不肯让其他人背,那一只脚已经肿得不成样子。姜晏宁也是又急又气,上前将陆司遥背起,就往山下赶。 待将陆司遥背回,又遇见了张嫣。 听说自家四哥哥刚才在这里发了疯的找谢媛,立刻察觉到不妙。 “先去找你四哥哥吧,别闯出什么祸事来。” 陆司昀猜到,姜清伦定是怀疑射向姜晏宁的冷箭,出自谢媛之手,因而震怒。 连忙劝姜晏宁去寻姜清伦。 “春喜,莲萃!照顾司遥... ...”姜晏宁看到陆司遥向他点头,才下定决心去寻四哥哥。 第150章 姜清伦的愤怒 姜晏宁一路匆忙,寻着四哥哥和谢媛吵闹的声音而来。 然而二人早已经吵翻了天,脸红脖子粗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肯退让半步。 姜晏宁吁叹了口气,心下一片焦灼,仿佛已经可以预见他们成婚多年以后的样子了... ... “... ...我就是要这么做怎么了!”谢媛大概已经失去了理智,愤怒地朝着姜清伦大喊,“我才是你的未婚妻,你却处处维护别人来骂我!” 私心里她是嫉妒的。 姜清伦与姜晏宁—— 他们兄妹的感情有多好,是毋庸置疑的。 自小谢媛就常常见到姜家兄弟们对姜晏宁的维护,很难说不羡慕。京中贵女们,即使上面有哥哥的,能像他们兄妹一般的又有多少。 如今谢媛因为一些不可挽回之事,只能嫁于姜清伦来平息所有谣言,心中本就委屈。 怎料姜清伦答应娶她,都是费了好一番功夫的,还处处给她脸色。 她故意找茬与外人起了争执的时候,姜清伦竟也是帮别人的。 “那你就能害人了吗!”姜清伦指向马球场,怒吼着。“那陆家小妹又怎么惹到你了,你把她骗到山上去,连她也要害是吗?!” “是!” 谢媛脑子一热就认下了,一副不气死他不罢休的架势。 完全没意识到他们之间已经有了误会。 还在发着疯地大喊,“我就是看不惯怎么了!” 一个姜晏宁不够,又多了一个陆司遥。 每个人在他姜清伦的眼里都是好人,都善良温柔,值得保护。只有她是坏的,就活该被骂,活该被轻视! 与其这般,从一开始姜清伦就不该救她! “你太狠毒了!早知道你要害宁儿,我绝不会答应娶你的!” 姜清伦已经是彻底失望了。 可在谢媛听来,是他终于说出了心里话——既失望又愤怒。 她定定地愣了许久,冷笑着说道... ...“我就该杀了她的!我就该杀了姜晏宁的!” 仿佛所有的不幸,都是因为姜晏宁。 谢媛的步步紧逼,以及她脱口而出的狠话,让姜清伦“看清”了她的真面目。原本姜清伦只是可怜她,但没想到,她竟是真的想要杀宁儿... ... 马球场上的那支冷箭,要不是陆司昀的反应快,恐怕这会儿—— 姜清伦顿时失去了理智,抬手一巴掌甩在了谢媛的脸上。 他怒视着谢媛,就像是在看一个魔鬼... ...她怎么敢说出这些话的,怎么敢把歹毒的心思放到宁儿身上的! 谢媛被他一巴掌打蒙了。 许是根本没有想到,姜清伦居然敢打她... ...再看到姜清伦那双猩红的双眼,就像是要杀了她一般—— 谢媛才缓缓清醒过来,对姜清伦生出了七分惧意。 从没想到,他会有这样凶狠的一面。 “糟了。”姜晏宁看出情况不对,担心四哥哥闯下大祸急忙拦了上去。 张嫣也顺势拉开了谢媛。 谢媛被姜清伦的反应吓到,愣了许久才回过神儿来,扑在张嫣怀里嚎啕大哭。 姜晏宁和陆司昀好不容易才将四哥哥给拉了回来。 回去的路上,不由分说地将四哥哥一同塞进了马车里,苦口婆心地劝了一路,才把人放在了襄南侯府门前。 “这个谢媛,也是活该。” 姜晏宁回过头,看着陆司遥已经肿起的脚踝内疚不已。 陆司遥却还在安慰她,“嫂嫂不必介意。谢家姐姐也不是真的坏,恐怕只是一时想不通,加上脾气有些直才会做出这样的事。” 在陆司遥看来,谢媛只是一时钻了牛角尖而已。 “都怨我!你说我带你出去了两次,一次赶上襄王宫变,一次害你被谢媛连累受了伤... ...”姜晏宁觉得,自己可真不是个好嫂嫂。 之前都说陆司昀克妻,姜晏宁着实觉得自己的命也是够硬的。 带着陆司遥出门两次,两次都遇上那么大麻烦... ... “下次出门前不如我们先卜上一卦,要是出门不利,我们就不去了。” 陆司遥故意这样说。 “还可以这样吗?那... ...那下次就卜一卦。”姜晏宁一听,连忙答应,觉得很有道理。 谁知,她认真的样子却把车里的人都逗笑了... ... 张嫣和姜晏宁联手赢来的战利品,张嫣也只是象征性地挑了两件走,姜晏宁又不缺这些东西,剩下的全都送给了陆司遥。 她心里一直内疚着,偏过头看向陆司昀。 却发现不知从何时开始,陆司昀走了神儿,好像一直在思考着什么。 回到国公府,陆司徽说要先去回岳大娘子的话,就跟他们分开了。 他们将陆司遥送回朱小娘那边,又找来大夫为陆司遥医治。 好在—— 陆司遥只是扭伤了脚踝,并不严重。 大夫开了些外敷的药,并叮嘱了些需要注意的事,还让他们不要担心。 莲萃送大夫出门。 陆司遥也劝兄嫂早些回去休息,怎么说也累了一天。 回到自己的院子,陆司昀忽然拉住了姜晏宁。 春喜见状停了下来,退到一旁。 倒是百里岳傻乎乎的,还要跟着往前去... ...也被春喜给拦了下来。 目送姑爷牵着姑娘的手,把姑娘带去了书房,春喜满脸写着无可救药地看向百里岳。“你是不是傻?” “我... ...”百里岳语塞。 “你看不出来,你家公子有话要跟我家姑娘说吗?”春喜看破一切,瞧着百里岳直摇头。 “谁知道是不是你家姑娘又惹了祸,公子要跟她算账的。”百里岳不肯服输,自家公子娶的这位大娘子啊—— 放眼整个京城都找不出来第二个了。 总能惹出各种各样的麻烦来,让人想都想不到。 “你!”春喜不甘示弱,指着百里岳的鼻子警告,“你再敢说我家姑娘的坏话试试!” 百里岳悄悄后退,惹不起还躲不起吗。“我... ...可什么都没说。” 也不知这春喜是怎么了,该不会是上一次中邪,还没好利索? “行了!你就不要总欺负百里岳了。”莲萃从外面回来,就看到春喜又在找百里岳的麻烦,随口抱怨着,“你们再这么吵下去,真吵出了感情,也是打算成婚的吗。” “... ...莲萃姐姐你胡说个什么!” 春喜惊了,成婚? 再一看百里岳,百里岳也是一脸的愕然,看不出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像是半天没反应过来似的。春喜就更气了,一跺脚扭头跑了! 百里岳傻乎乎地看着,“她又怎么了?” 他明明,没有再跟春喜争执什么了。 春喜怎么又生气了? “没事,天气燥热,那丫头心里怕是生芽了。” 莲萃瞥了眼百里岳,又瞧向春喜的方向,这俩人可真有意思。 第151章 疑心 “怎么了?” 姜晏宁一闲下来就有些乏了,跟着陆司昀来到书房。 实在心虚... ... 总不是打完马球回来,还要学功课的吧? “你今日,可有察觉出什么不妥吗?”陆司昀相对更加谨慎一些,不难从姜清伦的话里发现—— 姜清伦似乎已经认定,朝着姜晏宁放冷箭之人就是谢媛。 但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不妥?”姜晏宁细细琢磨,“不妥的事多了去了。皇帝姐夫偷吃地瓜,看见我还藏!真没义气——” 想到这个,就觉得谢媛也没那么可恨了。 地瓜... ... 吃独食! 陆司昀扶额,虽然先前并未想到这就是她的答案,但仔细一想,好像也的确是她更会在意的事情。 看来陛下偷吃地瓜的事,是没那么容易过去了。 “... ...还有那定安郡主,本来我能骂得她更惨,你偏要把我拉出来。”姜晏宁越想越气不过,要不是被拉出来了,她能把那老寡妇气死。 “还有呢?” “还有你啊!你骗我说你不会射箭,我还那么认真的教你,结果呢!... ...那穆王是不是也知道你原本就会射箭,所以你们根本就是在耍我!?” 姜晏宁可不傻,她早就看出来了呢! “还... ...还有没有?”陆司昀现在知道,为何曹大娘子脾气那般暴躁了。 姜晏宁这才认真回忆了一下,喃喃道,“我觉得... ...背后射我冷箭的人,不是谢媛。” “噢?” 她竟然察觉到了? 姜晏宁说,“谢媛的脾气我有些了解的,她自小欺软怕硬,虽然看我不惯,但从不敢主动出头招惹。巴结张嫣也是为了有人撑腰,但每一次针对我,也多是仗着张嫣的势,给张嫣出头... ...” 私下里,她们从未结过什么梁子。 百余年来一直主张重文轻武。 声援张相的朝臣,自然多过支持姜晏宁老爹的人,面对如此大势,谢媛选择站在张嫣一方,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过谢媛在与姜清伦的事情之前,从不敢因为她自己的事情,惹上姜晏宁。 所以,她自认为姜晏宁和陆司昀都不会为了区区的陆家庶女出头,才敢找上看起来比她更好欺负的陆司遥出气。 可背地里朝着姜晏宁放冷箭的事儿—— 姜晏宁觉得,就算再借她个胆子,她也干不出来。 陆司昀耐心听完姜晏宁的分析以后,缓缓点头,“和我想的一样。” 他也觉得这事儿,实在不像是谢媛能干出来的。 只不过是谢媛和姜清伦吵到了那个份上,一时间气急败坏,才脱口而出。而姜清伦则是早就认定了,谢媛放冷箭攻击姜晏宁。 所以得到谢媛亲口承认后,更没再怀疑。 现在想来,放冷箭的恐怕另有其人! 当时在马球场上,诸多人之中——竟还有想要对姜晏宁不利的。 陆司昀不由得眯起双眼,表情晦暗莫测。 是谁? 谁还想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欲对宁儿不利?! 姜晏宁思索半晌,实在想不出答案,头都疼了。可一抬头就看到了,陆司昀竟然不知不觉地露出那样可怕的表情,顿时愣住... ... 她不由得伸出手来,轻抚他的眉间。 想要让他放松一些,不必那样紧张。 陆司昀后怕至极,握住了宁儿的手顶在额头。 不敢想象,今日他要是没有发现那支冷箭,又会如何。 “我没事的,你不要担心。”姜晏宁不安地说着。 “宁儿,以后... ...万事小心。” 陆司昀以为,在找出意图袭击姜晏宁的真凶之前,一切都不能轻易放松下来。那个藏在暗处的家伙,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攻击宁儿了。 “嗯。”姜晏宁乖乖点头。 今天的事情让她也有些紧张。 陆司昀的手贴在姜晏宁的头上,将她拉到身前,低着头细嗅她发丝间的清香。“事出反常,必要多想一个为什么。凡事觉得不妥,便要给自己留个后路。” 有些事,他们虽然都不愿意,这么早地把她牵扯进来。 可她身在这错综复杂、交错而成的巨大关系网里,又是至关重要的一环,也许有的人早就盯上了她。 姜晏宁感觉到,陆司昀不同往日的淡定,甚至连气息都是乱的。 心知他定然很是在意和紧张。 “我知道了,以后我肯定会特别小心的,不要担心了。” 身在权力的中心,他们根本没办法选择平稳的一生,诡谲的朝堂里遍布危机,稍不留意就会落入陷阱粉身碎骨。 如今... ... 一切不过是刚刚开始而已。 马球场上发生的事,很快就传开了。 因为姜清伦和谢媛大吵的那一架,被旁的人听去了,自然误会放冷箭袭击姜晏宁和害得陆司遥扭伤脚踝的人—— 都是谢媛。 谢媛可谓是一天之内就得罪了姜家和陆家,皇帝也下令严查,显然她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就是可怜了她家老父亲... ... 谢尚书在工部勤勤恳恳忙碌了好几天,每天早出晚归,任劳任怨。 根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结果从那一天开始,就觉得同僚们看他的眼神怪怪的。而且大家有意无意地... ...都在回避他。 像是生怕跟他走得近了,就被牵连到似的。 谢尚书一头雾水,明明自家跟姜家定了亲本是好事。怎么... ... 大家躲他就跟躲瘟神似的? 好在也有与他关系不错的偷偷将他拉到一边,把马球场上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地学给了他听。谢尚书听完—— 浑身冒冷汗,吓了个半死。 当即告假赶回家中,找到了谢媛。 谢媛还耍赖,说是姜清伦打了她。 怎料谢尚书这一次竟直言“打得好”,拽上了谢媛直奔豫国公府请罪。 国公爷这几日着手准备着启程前去赈灾,突然听说了马球场上的事情后,气得都骂了街。正在家里发着脾气,说这谢家怎么就养出了谢媛这样一个女儿... ... 看门的小厮来报,谢尚书带着女儿谢媛来了。 谢尚书面见国公爷,上来就道歉,全说是自家女儿没教好,倒让国公爷也不好再发声责难。还特意给陆司遥准备的各种补品,摆满了前厅。 连带着见了朱小娘和陆司遥都客气得不行,反倒让人没了脾气。 谢媛就没有她爹懂事了,挨了姜清伦一个耳光,又被押着来道歉,她的面子算是彻底丢光了,回去的路上就耍起了小性子。 “那姜清伦虽是庶出,可姜家嫡女一个是皇后,一个是国公府嫡子的大娘子。他们三家的关系,是从国公府秦大娘子和太后娘娘那一辈就扎了根的。陆家小公爷与圣上一同长大,如今又娶了同一家的女儿... ...这利益关系可是牢牢拴在一起的,皇后娘娘生下嫡子,有姜家撑腰,那必是将来的天子,你嫁进姜家——不亏!” 谢尚书与女儿分析道,只要他家女儿别再整出什么幺蛾子,以后的日子差不到哪儿去。 第152章 结怨 陆司昀因为骗姜晏宁教他射箭一事,惹得他家大娘子连着两日不痛快。 这天午后,他特意让百里岳把他的琴搬了出来,说是—— 要教姜晏宁弹琴... ... 可半盏茶的功夫后,姜晏宁听着琴声,睡得别提多香了。 陆司昀的苦心教导,再次以成功哄睡为结局。 “先把琴收起来吧。”陆司昀无奈地说。 百里岳只好巴巴地又把琴搬了回去,陆司昀抱起倚在秋千上睡着的姜晏宁回到房里。刚安置妥当,就发现百里岳有意无意地在门口打着转儿... ... 担心惊醒了姜晏宁。 陆司昀起身出了卧房。“还有什么事吗?” “公子... ...”百里岳为难,“我,我不知道怎么把春喜给惹了,我想问问她的,可是她不理我——” 春喜已经好几天没跟他说话了。 这几天里... ... 每次春喜只要跟他走个碰头,都会远远地就当做没看到的样子,直接从他身边走过去。哪怕他主动给春喜打招呼,想要化解两个人之间的不快,春喜也都不理他。 不仅如此,春喜还仗着她是大娘子的贴身女婢,带动一院子的家丁女婢们集体不理他。 他也认真想过,可确实想不明白,到底他什么地方得罪了春喜。 陆司昀闻言,微微蹙起了眉头... ... “公子,春喜最听大娘子的话了,您能不能请大娘子帮我问问,我是什么地方得罪她了,我跟她道歉还不行吗?”百里岳也是实在忍不下去了。 被一个天天都会见到面的人完全忽视—— 院子里的其他人自然也不会轻易得罪她,当着她的面,就会对百里岳故意无视。 百里岳好端端地就被所有人孤立了。 他想要跟春喜和解的,但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就想到要找个中间人出来... ...帮忙说说话。而能够让春喜完全听话的,想来想去就只有姜晏宁一个了。 “所以,你并不知道春喜为什么生气?”陆司昀听了半天,算是明白了。 难怪这两日,他总感觉春喜有意无意地回避着百里岳,竟是因为这个原因! 百里岳点头,附在公子身边,想着公子是全京城里最聪明的人——那一定知道,春喜到底为什么不理他了。 “她不理你?也不让其他人理你?”陆司昀再次确认了一遍,大概有了答案。 “对!” 百里岳狠狠点头。 陆司昀侧过身看了看房内,姜晏宁在榻上睡着,垂下的床幔隐隐映着她的样子。 忽而来了兴致,揣着手地靠在了门边,同百里岳问起,“那... ...她不理你,你是高兴呢?还是生气呢?” “怎么会高兴呢,现在他们全都躲着我。”百里岳嘟囔,“但生气,也算不上。” “噢。不是高兴,也不是生气... ...就是想不通她为什么不理你,还会觉得不开心,烦躁... ...想要跟她和好,又说不上话。” 陆司昀总结了一下百里岳的心情。 已经很明显了... ... 只是,他并不确定春喜的心意。 百里岳实在想不通,问题到底出在哪儿了? 他和春喜连吵架都算不上,怎么就又惹她生气了? 陆司昀打量着他这一副苦恼的样子,顿时有一种“孩子长大了”的感觉。 百里岳也是很小的时候,就来到了他身边的。 他比百里岳要年长一些,一直将百里岳当成弟弟,竟未发觉,百里岳也到了对女孩子动心的年纪。 “这女孩子生起气呀,有时候就是不讲道理的。不一定是你做错了什么,也不一定是她在生你的气。也许就是一时间,她自己有些事情想不通了,在跟自己较劲,你不需要去跟她道歉或者解释,有时候越解释越会弄巧成拙。” “女孩子真麻烦... ...公子,那我该做些什么?”百里岳更糊涂了。 显然,他还没有真正意识到,他和春喜之间的问题在哪里。 陆司昀问,“你想跟她和好?让她继续理你?” 百里岳茫然思考了一下,点头,大概是这个意思。 “这样吧,我会同大娘子说说,让她也劝一劝春喜。你要是想讨春喜开心,还是得自己努力。”说罢招了招手,把百里岳叫到跟前,传授了一些心得。 百里岳半信半疑,但还是决定—— 试一试! 话说那定安郡主在京城里闹了好大的一圈,虽然掀起了一些风浪,不过很快就都平息下来了,为了救下自家的孙子,也是拉下脸来四处求人。 可案子到了张相手里,定安郡主上门,借着已故老父亲的名义各种攀关系,想让张相放他们一马。 好话说尽,张相面上客套,却没有什么实际承诺。 定安郡主一瞧,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万一最后真的定案了,再想要翻案可就不容易了。于是又折腾到了姜家—— 想让姜家人改口,作证说襄王造反之日,她家孙子是受了襄王胁迫,后戴罪立功... ... 然后这老寡妇就被姜清伦给轰出来了。 即使如此,也并没有打消她继续这么做的念头。 事情当真如张嫣那时所预料的一样,她无所依靠,已经决意破釜沉舟了。 一夜之间—— 京城里到处散播着关于姜家的各种流言,这其中就包括了姜晏宛与卢太医家的事,甚至,还有姜晏宁和雍王的事。 好听八卦的人,听来些小道消息,便又添油加醋地传了出去。 朝中对此亦有所闻。 也不知是哪个给这老寡妇出的主意。 别说姜晏宁忍不住想要去弄死她了,就连皇帝陛下都恨不得掐死她,以绝后患。 倒是兵部的杨尚书给陛下出了个主意,把那老寡妇的亲孙子弄进了宫里大牢,三不五时让她去看一眼,每次去... ...她孙子身上都会添新伤。 今天断条腿,接上了。 明天头破血流又包上了... ... 别说,这一招还有些用处,定安郡主以为是她得罪姜家,宫里的禁卫多是跟姜家有关系的人,自然帮忙好好照料她的孙子。 再这么下去,不用等到案子审理清楚,她那宝贝孙子就该折在大牢里面了。 有了忌讳,倒也安静了不少。 只不过如此一来,定安郡主就把所有的帐都算在姜家头上了。 即便,姜家未曾有人嘱咐过,要关照牢里的那位。 第153章 《火术图》 昨日立秋,闷热的天气也并未有所好转。 姜晏宁带着春喜去看望陆司遥,前些时日谢尚书送来了那么许多的补品,却也不见司遥用上。每日里仅以药水热敷,倒也逐渐在消肿了。 只是她还不能下地走路,行动上多有不便。 姜晏宁去陪她说话,陆司遥倒也听说了外面的一些事情,还在劝嫂嫂宽心呢。 “... ...嫂嫂莫要与那疯婆子计较,气坏了身子是最不值得的。她那般胡乱生事,将来下了幽冥,阎王爷定要拔她的舌头不可!” 陆司遥自己倒是义愤填膺,情绪激动。 姜晏宁从没见到过陆司遥失态,想来她是真的气急了,却也不会骂人。这些话还不知是听谁说来的,实在是可爱极了。 “对了。” 陆司遥想起一件事来,从一旁抽出个盒子,煞有介事地交到了姜晏宁手里。 她说,“前些天谢尚书来的时候,带来的。说是让我交给嫂嫂你,向你赔罪的。” “又是画卷啊?”姜晏宁犹豫着不敢打开,心里直犯怵。 先前沈姑娘的画卷险些令她误会了自家夫君,还平白惹来一场笑话。 怎的又是一幅画轴? 不过比起沈姑娘那幅,倒是小了许多。 “嫂嫂快打开看看。”陆司遥怂恿道,先前她也看过了,觉得嫂嫂定会很喜欢的。 姜晏宁慢慢将卷轴打开... ...“这是?” 《火术图》。 于旁人而言,顶多是个稀罕物,但这礼物送到了姜晏宁手里,可就真的是投其所好了。《火术图》上绘制的,是关于各种火药的配比,以及一些火器的设计草图。 谢尚书将此宝贝送来,借着陆司遥的手,送给姜晏宁。 着实是用了心思的。 姜晏宁一眼看下去,就不可自拔了。 出了朱小娘的门,立刻吩咐春喜去准备材料,打算先小小的试一下。 秦大娘子进宫去探望太后,姐妹俩说着家常闲话,聊着家里那些趣事,不知不觉小半天也就过去了。临别时,再三叮嘱要顾着身子。 带着太后赏赐的众多礼物,就回了国公府。 一路上还在盘算着,“皮子给遥儿,冬天里做件夹袄也暖和些,宁儿是不缺这些的。野味儿给宁儿留着,宁儿是喜欢吃的。首饰给小娘,她这些年都没怎么添物件,身上那些个都是十年前的旧花样了。那套十二件的大玉川先生我要留下,就把我现在用的这套给小娘吧... ...” 孙妈妈在一旁附和,直夸秦大娘子心细。 “哎呀,如今... ...我也是做婆母的人了。”秦大娘子坐在马车里感叹,“嫁进国公府好像还是昨天的事,一转眼儿子都那么大了,也娶了大娘子... ...再过两年,就能抱上孙子了吧。” “说的是啊,大娘子。”孙妈妈陪在身边,有同样的感受。 时间过得太快了。 “宁儿如今还小,我倒不指着她一两年就生孩子,自己的身子骨都没长好呢,年纪太小,生产的时候容易遇险。不如过两年... ...” 秦大娘子早就考虑到了。 孙妈妈偷笑,“可瞧着咱昀哥儿是个勤快的,没准儿啊,大娘子明年就能抱上孙子了!” 秦大娘子面上羞臊,扯了一下孙妈妈的袖子,“浑说什么呢。” “大娘子如今也是国公府的老夫人了,等有了孙辈儿的,就该围着您祖母祖母的叫了。”孙妈妈怎会不知,秦大娘子心里的期盼。 一边是担心昀哥儿的新妇年纪小,不适生产。 一边又念着昀哥儿年纪大了,该有孩子了。 下了车,秦大娘子站在那里,孙妈妈交代那些个下人,怎么把东西搬下来放在何处。 突然—— “砰!” 猛地一阵儿地动山摇,秦大娘子方才还挂在脸上的笑容,顷刻间就消失了。从后院方向传来的巨响,接着就看到一团黑云飘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孙妈妈上前扶住了秦大娘子。 地震了吗? 还是—— 秦大娘子猛地想起,“呀!别是宁儿又进后厨了吧!” 立时握着孙妈妈的手,就赶去了后院。 姜晏宁刚从一团黑云里爬出来,咳得厉害。“咳!咳咳咳!... ...这全是按照上面所说的 ,到底哪儿出错了呢... ...” 烟这样大!实际效果... ...还不如个炮仗! “宁儿,你这是... ...被雷劈了吗?” 秦大娘子瞧见,姜晏宁黑不溜秋地从浓烟滚滚里钻出来,整个人都麻了。 “我... ...”姜晏宁转过身,盯着自己用了一整天时间研制出来的“杀器”,失落极了。委屈巴巴地问道,“很失败吗?” 秦大娘子愁得说不出话来,瞬间觉得自己又老了几岁。 陆司昀从外面进来。 瞧着院中浓烟深深叹了一口气,“百里... ...” 收拾一下—— “呦!大娘子不做饭,改炼丹了啊!?” 百里岳瞧着这场面都觉得震撼,得亏是回来得早了,再晚一点,都不知道该怎么去刨大娘子了。这满院子的烟啊... ... 没个百八十年的孽,老天爷都劈不出这么大的雷。 百里岳话音刚落,猛不丁地一个寒颤! 方才浓烟太密,根本就没瞧见角落还站着一个... ...“春喜?” 春喜的样子可不比姜晏宁好到哪里去,一张嘴就冒烟,“咳,咳咳咳咳咳... ...” “哈,哈哈哈哈!”百里岳笑得直不起腰来。 秦大娘子也想笑,可看到姜晏宁这副惨样又于心不忍。 只能侧过身去偷偷笑,忍得很是辛苦。 陆司昀率先留意到姜晏宁手里的东西,没等姜晏宁反应过来,就已经拿在他的手里了,仔细一看... ...“《火术图》?” “那是我的!”姜晏宁上去就要抢回来。 “你连算术都算不清,居然敢琢磨着研制火药?”陆司昀甚是佩服。 所幸她用的剂量的并不多,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谁说算术不好,就不能研制火药了!”姜晏宁终于夺回了她的《火术图》,小心翼翼地擦去上面污迹,卷起。 十分不服气。 这摆明了就是瞧不起她嘛。 “那我问你,这上面提到的,100减去65是多少?” 陆司昀可是一眼就发现了问题所在的。 “45。”姜晏宁信心满满。 果然... ... 剂量肯定错了。 “咳。”秦大娘子偷偷给她提醒,让她再好好想一下。 “是45,45加65,刚好100。”姜晏宁强调说,掰着手指头算给他们看,“4加上6,是不是10,5加5,还是10,两个都是10,加在一起... ...100。” 秦大娘子被她算糊涂了—— 悄默默的依着她的法子一算,还真是100?! “没收了。”陆司昀抢回《火术图》,“什么时候学好了算术,什么时候还给你。” 不然,家都保不住... ... 第154章 秋日心思各有不同 姜晏宛睡梦中咳而不止,惊醒过来。 正好云凝进门,立刻就赶到了身前,“娘娘,奴婢去请太医... ...” 姜晏宛拦住了她,“不必了。” 云凝接过宫人奉来的热汤,呈到姜晏宛跟前。小心翼翼地守在床榻边,喂上两口。 饮下热汤后,姜晏宛的咳嗽好了许多,虚弱地倒在床榻上。向云凝摇头,示意不喝了。 云凝朝着寝宫里伺候的宫人递了眼色,宫人们纷纷退了出去。 待所有人离开,云凝劝道,“姑娘,您还是请太医来瞧瞧吧... ...若是陛下... ...若是五姑娘知道,定会担心的。” 自家姑娘从生产后,身子骨就一直虚着。 迟迟没能养回来。 全是因为怀着小皇子的时候,劳心劳力,日夜担忧所致。可是她又不愿意让别人知道,生怕再惹出什么意外... ... 云凝担心,想着搬出陛下不成,就搬出五姑娘来,自家姑娘必定心系五姑娘,会斟酌着爱惜自个儿的身体。 “不要让小宁儿知道。”姜晏宛一把拉住云凝的手,这是她万万不愿看到的。“若是宁儿知道,怕是又要闹翻天了。” 太后原就对她有意见,故时常刁难。 她本来是觉得—— 陛下刚刚继位,根基不稳。 不必与太后起冲突,闹得人尽皆知,让朝中的大臣都知道陛下后宫不太平。 故而多次避其锋芒... ... 竟不想,太后受人挑唆愈发针对。她的回避看在太后眼里,竟也成了心机。 自从上一次太后直接绕过她和陛下,将小宁儿宣到宫里一通责难。 自家的小宁儿也是看出太后用意不纯,好一顿劈头盖脸的大骂,倒是让这位太后稍稍收敛了一些。 姜晏宛不愿将宁儿牵扯进来,只因宁儿最是见不得她受委屈的。 身在后位,夹在陛下与太后之间,需要考虑的便不只是他们夫妻二人的问题。 还要协助陛下平衡后宫里各个关系。 与太后闹得太僵,矛盾显现出来,就会给旁人机会。一旦后宫不睦,朝上的言官免不了要盯着陛下跟前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反复谏言。 后宫失和,久了,必然影响朝上君臣之谊。 姜晏宛深知自己该做一个什么样的皇后,她不愿这样的事情发生。 只要一切能够稳妥的进行下去,将来的皇位再传到自己的儿子身上,就足够了。如今,她也只剩下姜家的满门荣耀可以期待了。 一入宫门,身居高位,与陛下的夫妻情意早就淡了,她是陛下的妻,亦是这座皇宫里的皇后娘娘。 昨日里,赵妃那边传来消息,也说是有了身孕。 若不是早早封心,百毒不侵,这日子恐怕就没法过下去了。帝王之爱,又能有多深刻呢? “云凝,我只盼着宁儿好... ...现在,也只有她过好了,我才能觉得安心。”姜晏宛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肺腑都是冷的,“也不知她现在,在做什么。” 云凝看着心疼,她的姑娘算尽了一切,却将自己困在这一死局之中,如今也只是为着小皇子和姜家了。 “姑娘,您要是想五姑娘了,奴婢就去寻她来陪您说说话,可好?” 说话间,姜晏宛歪靠在床榻上,已经睡去。 云凝悄悄抹了泪,给她盖上了薄被,方才退到一旁去守着。 豫国公府。 姜晏宁梦里梦见阿姐,猛然惊醒。 突然反应过来,原来是她又打盹儿了... ...打了个哈欠,看着手里攥着的笔,在纸上晕染了一大坨黑漆漆的墨迹。 写着字居然都能睡着了?! “哎呀——”姜晏宁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腰背。 书房里,已经不见了陆司昀的身影。 又出去了? 也不知他出去的时候,有没有瞧见她在打盹儿。 “姑娘!” 春喜正在院中指挥着婢人们打扫,听到书房里传来动静,一扭头就看到姜晏宁已经扶着腰站在了门口。 再一看... ...“噗!” 春喜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姜晏宁满脑袋问号,想不明白她又抽什么疯。 只见春喜把她推搡回到房里,让她在铜镜前坐下,细看... ...“哎呀!这个陆司昀怎么这样!” 陆司昀竟趁着她睡着,在她的右眼上涂了黑黑的一只黑眼圈! 春喜笑得直不起腰来,院中刚刚看到这一幕的婢人们,也都强忍着不敢笑出声。 “我的姑娘唉,这又是怎么了?” 莲萃抱着洗净的衣裳进门,立刻就注意到了姜晏宁脸上的墨迹。 瞧着春喜还在一旁笑,莲萃皱起了眉头,轻捶了她一下,“你怎的——还笑得出来?姑娘这样子让人看了去,指不定传到国公爷和国公夫人耳朵里,会是什么样呢!” 姑娘和姑爷成婚,转眼就已经是小半年了,倒还是一副新婚燕尔如胶似漆的模样。 只是整个国公府里议论起来,没有一个不觉得脸红羞臊的。 小夫妻间的情趣传出院子总归不好,让她家姑娘如何在国公府里竖起大娘子的威严? “还不赶紧去打些水来!”莲萃佯装生怒,放下了衣裳,就掏出帕子来给姑娘擦拭。 春喜闻言,立刻端着盆子去打水。 “姑爷也真是的,巴不得所有人都瞧见一样,哪还有半点从前来家里教书的样子。”莲萃小心擦拭着姑娘脸上的墨迹。 原是想着,姑娘与他差了12岁,他为人沉稳,定是能教得姑娘也沉稳些。 可怎料... ... 是如今这般的。 教写字又教到脸上去了,趁着姑娘打盹儿,又给画了个猫儿的模样。 “莲萃还是你最好。”姜晏宁闭着眼睛,任由莲萃帮忙擦拭,“只有你没笑我。” 好气呀。 不过就是偷偷打了盹儿,就被画成这样。 居然还被春喜嘲笑了! “还不是姑娘自己惯的,那丫头可真是随了姑娘,莽莽撞撞、天不怕地不怕的。” 莲萃笑着说,停了下。 瞧了瞧外面,春喜大概还在后厨盯着烧热水... ... “姑娘这几日可曾留意过春喜?” “春喜?她又怎么了?”姜晏宁睁开了眼睛,以为春喜又闯什么祸了。 “倒是没怎么。约摸是年龄大了,有了心思。”莲萃提醒说,起身替姑娘卸了钗环重新梳妆,“春喜与百里越,一开始也互相看不顺眼,谁知这吵着吵着,倒好像都有了心思。” “... ...哦。”姜晏宁还没反应过来,把玩着手里的发丝,在手指上绕了两圈,猛地又抬起头来。“春喜和百里岳?!” 第155章 薛少翀死了 终是到了长乐公主与勒沁王完婚的这一日。 一切都是依着宫里最终定下的流程进行,长乐公主即便有一千个一万个的不愿意,却也还是无法改变联姻远嫁的命运。 这是她第二次身披嫁衣了, 但所嫁之人,却非她所想嫁之人。 穆王身为长乐公主一母同胞的亲哥哥,自然也是要来送嫁的。 他走过去牵起长乐公主的手,要将她送到勒沁王身边,长乐公主这时就已经泣不成声了。 强忍着,却还是能够令观礼的众人,看到她落下的眼泪。 勒沁王倒也难得老实,身着勒沁的礼服,等候在礼台上,只不过,偶尔看向牵着穆王的手向他走来的长乐公主—— 眼中却并无半分柔情。 只是故作不经意地,多次看向诸位朝臣。 豫国公因为要准备即将远行赈灾未能前来,作为国公府的嫡长子,陆司昀和他的嫡妻姜晏宁,自然代替了未能出席的国公爷,前来观礼。 勒沁王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姜晏宁。 顷刻间,眼神就凌厉了许多。 姜晏宁回瞪着他,过去三年里结下的梁子,她可还没忘。也许是暂时休战,但她相信,这场仗早晚有一天还是要打的。 陆司昀察觉到看向姜晏宁的视线,循着姜晏宁回瞪的目光看去,即刻便锁定了勒沁王。 勒沁王偏移视线,在看到站在姜晏宁身边的陆司昀时,眼底浮出一丝深意—— 像是在评估这两个人加在一起,是否对他有利。 可怎么看都觉得,陆司昀不像是个好惹的。 工部耗费大量人力物力搭建的礼台果然气派,陛下更是亲自主持长乐公主与勒沁王的大婚,待大婚结束,长乐公主被送到了勒沁王的“新房”。 据说,三日后勒沁王即将带着长乐公主启程,返回西境勒沁部。 婚礼结束后,张相邀请陆司昀前去商议公事。 姜晏宁正打算去看望阿姐。 结果迎面跑来一个小宫婢,急匆匆地说道,“姜大娘子,皇后娘娘请您过去说话。” 阿姐找? 姜晏宁应道,“好,我这就去。” “还请您随奴婢来。皇后娘娘吩咐了,有些私事要与您说,在寝宫里并不方便。” 小宫婢欲言又止,瞧着周围的人,显得很不安。 她年纪不大,八九岁的样子,看起来也是才进宫的,面孔生的很。 姜晏宁心中虽有疑惑,可因担心阿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还是请那位小宫婢带路,跟随而去。 小宫婢领着她在宫里一路穿行,拐拐绕绕的,走过了几间荒废多时的宫苑。 最后在一处较为偏僻的地方停了下来。 “阿姐可是出了什么事?”姜晏宁多问了一句。 “皇后娘娘自生产后,多有忧虑,前些时日赵妃宫里传来消息,说是有了身孕...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样。”小宫婢低着头回话,“具体的奴婢便不知了,还请您在此处稍等,皇后娘娘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知道了。” 姜晏宁抬头看了看这间冷宫。 恐怕闲置了得有十几年吧,一直未加修缮,加上位置偏僻,难免就显得阴森森的。 姜晏宁推开宫门走了进去。 小宫婢转身告退。 赵妃有了身孕?赵妃? 姜晏宁记得,皇帝姐夫做祁王的时候,祁王府好像是有这么一位赵侧妃的。 当初她从西境回来,未入家门就赶去祁王府给阿姐撑腰,险些动手揍了这位侧妃。后来,便再没听过关于她的消息—— 原来随着祁王逼宫上位,继位为帝,姜晏宁的阿姐被立为了皇后,这赵侧妃也直接晋升为了赵妃。 想想当真是替阿姐不值。 “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偏选个这样的男人,也不知道当时是不是猪油蒙了心。” 姜晏宁脱口而出。 皇帝姐夫与雍王相比,根本就是半斤对八两,说什么迫不得已,最后还不是一样的。 只是... ... 等姜晏宁回到眼下的情况里,已是好一会儿了,却一直都没有等来阿姐... ... 就有点不对劲了。 可四周并无埋伏—— 那小宫婢也知道她是谁,好像还清楚阿姐宫里的情况,要不是得了阿姐的授意,把她带到这里来,图什么呢? 姜晏宁望向四周... ... 这里平日没什么人来,为什么要把她带到这里来呢?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 在她待在这无人知晓的冷宫里,苦苦等着阿姐的时候,宫里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被关在宫内大牢里的,定安公主之孙... ...薛家少翀惨遭杀害。 当时正处于大牢守卫换班的时候,又发生了有宫婢落水之事,有些混乱。 等发现的时候,薛少翀就已经死了... ... 而在案发之前,有人看到姜晏宁鬼鬼祟祟地朝宫里去了。 因着薛家和姜家的前后恩怨,此事... ...也是很快就牵连出了姜晏宁。 虽然知道不太可能是她做的,皇帝姐夫还是照例向她询问了一下,案发之时她到底去了哪儿。 姜晏宁如实说了,她被一个小宫婢带到了冷宫,可是等了许久都不见人来,就出来看看情况,才知道薛少翀死了。 但冷宫附近根本就没有人,就无法证明姜晏宁所说的情况属实。 尽管身边的人相信她,可拿不出证据,就无法说服朝中的各位大人。他们自然相信,是姜晏宁趁着长乐公主大婚,一团混乱,混进了宫中大牢,趁机杀死薛少翀... ... 来报复定安郡主。 这件事里闹得最凶的,当然还属定安郡主。 哭闹着跑到皇帝跟前,逼着皇帝下令处置姜晏宁。好在姜晏宁有人护着,在薛少翀之死调查清楚以前,还是平安地回到了国公府。 静等着调查的结果了。 陆司昀前去与国公爷和秦大娘子说明宫里发生的事情,姜晏宁独自坐在院里的秋千上,细细回忆着全部的经过。 阿姐让云凝把寝宫里所有的宫婢都叫了出来,让她辨认过了。 可其中并没有那个,将她骗到冷宫去的小宫婢。 整个皇宫里都在查姜晏宁所说的小宫婢,可小宫婢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一点消息都没有了。 “怎么会这样?” 秦大娘子听完后,顿时气急而起,在她看来宁儿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没想到进了趟宫,反倒惹上了麻烦! 宫里的人谁不认得她,她有皇帝和皇后护着,竟然还有人敢在宫里陷害她! 只是这件事—— 明显就是有人精心设计,想要查出线索,需得些时间。 第156章 姜晏宁的嫌疑 种种线索指向姜晏宁。 按理说她这样的身份,动手杀个人本也不是什么遮掩不了的大事。 可麻烦就麻烦在,似乎暗中有人在推动此事,帮着定安郡主把事情闹大,势要把她姜晏宁拖下水。 据说那日谢媛也在。 张嫣便来寻谢媛问一下情况。 谢媛因为刚和姜晏宁发生过矛盾,所以那日确实有在偷偷留意姜晏宁的一举一动... ... 她记得,长乐公主的婚礼结束后,张相叫走了陆司昀,确实有个小宫婢来找姜晏宁。 至于说了什么,她没有听清。 但看着姜晏宁就跟那小宫婢走了。 “... ...我当时只是以为,那就是皇后娘娘的人,皇后娘娘叫人来找姜晏宁,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谢媛说,所以之后就没有再留意了。 张嫣疑惑,姜晏宁说过有这么一个小宫婢,谢媛也证实了,可为何陛下把整个皇宫都快翻过来了,也没有找到这个人呢? 那天因为是长乐公主大婚,朝上的大臣几乎都去了,人很多,故而大婚现场有些失控。 但应该不至于有人冒充宫里的宫婢,否则万一被识破,那可是大罪。 “你不是恨姜晏宁吗?为何现在要帮她?” 谢媛实在想不通。 张嫣淡定地解释说,“我恨她是我的事,可姜晏宁从没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情。你仔细想想,姜晏宁若真的想杀他何至于背着人,就算是她杀了,她又有何不敢认的?你难道就没有怀疑过,这件案子从头到尾就是有人要陷害她吗?” 谢媛被顶得说不出话来。 仔细想想,明显就是冲着姜晏宁来的。 可她心里有气,自然不愿意向着姜晏宁说话。 “那日马球场上,当真是你朝着姜晏宁放出的冷箭吗?”张嫣一直怀疑,当时谢媛就是给真凶挡了劫,那日之事与薛少翀被杀嫁祸姜晏宁一事,不一定毫无关系。 “不是。”谢媛终于否认了。 她当日确实是生气,可她不敢朝着姜晏宁下手,她了解姜晏宁的脾气—— 如果被姜晏宁发现了,说不定当时就会挨一顿揍了。 可她又实在想给姜晏宁一点教训。 于是就盯上了姜晏宁的小姑子——陆司遥。 一门心思想着怎么骗陆司遥上山,哪还有功夫放冷箭。是后来姜清伦一口咬定,她要害姜晏宁。 赌气才承认的。 “果然如此。”张嫣证实了猜测,“当日便有人对着姜晏宁放冷箭,只是那时你傻,自己认下了,便让所有人以为... ...射向姜晏宁的冷箭,只是女儿家在斗气。今日回想起来,恐怕都是有关系的... ...” “我... ...”谢媛被骂得百口莫辩。 现在反应过来,才确实觉得当时赌气认下,是一件多么蠢的事。 谢媛问,“那现在该怎么办?难不成,陷害姜晏宁的人... ...是定安郡主?” 定安郡主和姜家之间的仇怨已深,所以在谢媛看来,是最有可能陷害姜晏宁的人了。 “不会。”张嫣说,“定安郡主弄出这许多事情,就是为了救她的孙子。如今她的孙子惨死宫中大狱,她再没半点希望... ...极有可能也是被人利用的。” 最关键的,还是那个失踪的小宫婢。 如果能找出她来,证实她的身份,也就可以确定是谁那么不要命—— 居然敢动姜晏宁了。 谢尚书从宫里回来,听着谢媛这边有动静,就过来看看,“原来是张家姑娘来了。” “谢叔叔。” 张嫣见他回来,也不好再和谢媛商量什么,“我只是来寻媛儿说说话,时候不早,也该回去了。” 谢尚书吩咐家中小厮送客。 等张嫣离开后,便询问谢媛,与张嫣说过什么。 谢媛这次难得留了个心眼,没有提张嫣说起的,关于姜晏宁的事情。 可谢尚书也多少猜到了些。 “她若是来寻你说姜家的事情,你可记住,万万不要乱说话。当着外人的面,不要时时提起你与姜家的婚事,万一... ...万一他们真的不成了,爹也不会让你嫁去他们家里的。” “爹,这是何意啊?”谢媛懵了。 前些时候,她爹还口口声声地同她分析,说这姜家是大势所趋,未来定有的是好日子。 还说什么,她嫁去姜家是好事。 没想到姜家前脚出事,后脚... ...她爹就嘱咐她和姜家保持关系,颇有一副要撇清的架势。 “还能是何意啊!不论是不是有人在背后陷害,事情发展到今日,都摆明了是有人要对姜家不利。”万一姜家跌落神坛,也没什么前途了。 谢媛这下明白了,她爹的意思是——先不急着做出决定,保持中立。 如果姜家真的问题闹大,到时候见好就收,绝不能被姻亲所连累。 “爹也觉得,是姜晏宁杀的人?” “是不是她杀的,还重要吗?姜家势大,树大招风。朝内外现在都对准了姜家,就盯着这件事如何处置呢... ...你就不要再蹚这趟浑水了。” 谢尚书警告说。 可就在所有人以为,案子陷入僵局的时候,宫内竟然找到了那位小宫婢... ... 只不过,她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沉尸水井之中了。 宫人费了好半天劲才将尸体捞出,面部早已经浮肿难辨,可按照姜晏宁描述的身高体型和年纪,差不多就是她了。 宫里管事的带着各宫里的人去辨认过,没有一个承认是自己宫里的。 最后找到些线索,查到她是刚进宫不久,还没来得及分配到哪个宫里做事。 从她的东西里翻出一封遗书。 遗书里并未交代是谁让她去骗姜晏宁的,但提到了一句... ...她不愿背叛主人,说违心的话,所以选择一死了之。 遗书里的内容似乎再次将矛头指向了姜晏宁。 至于姜晏宁—— 躲在家里,偷了个清闲。 她让春喜上街去采买一些东西,便在院子里,和陆司昀一起研究起了火药的制作。 这一次有陆司昀做翻译,明显轻松了不少,进度也在加快。先用手头的材料做了个小的,两个人偷摸跑到院子里试了一下... ... 威力的确不小。 眼看着实验成功,姜晏宁信心大增,决定趁热打铁,再做些更厉害的。 “姑娘!” 春喜提着空荡荡的篮子回来了,一脸的倒霉相。 她说替姑娘出去采买,可是外面的人都听说了宫里的事情,认为是姜晏宁杀了定安郡主之孙薛少翀,眼下是皇帝皇后和陆家包庇她,欺负一个孤寡的老妇... ... 纷纷为定安郡主抱不平。 春喜不但没买到东西,还跟人大吵了一架,丝毫没占到半点便宜。 让人骂回来了。 第157章 风头紧乎 就在所有人都替姜晏宁捏一把冷汗的时候,反倒她这个当事人,跟没事似的说说笑笑,打打闹闹。 找去朱小娘的院子里,跟着朱小娘和陆司遥一起聊天,后来连秦大娘子也加入了。 闲下来竟有那么多的话题好说,朱小娘甚至会特别准备点心,到了时候就等她过去。 长乐公主随勒沁王启程。 皇帝姐夫特意递了消息过来,让她不要露面,先在家里躲上两日,等风头过去再说。 定安郡主闹到了大殿上。 分说自家孙儿,是嫡子仅有的血脉了,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让陛下一定要为她做主。 听得朝中的各位大人,都十分可怜她的遭遇。 毕竟一个老妇人早早守了寡,二十年多来不曾改嫁,独自一人支撑全家,儿子早逝,她又将孙儿们带大,本就令人钦佩。 陛下虽然下令调查。 可随着那小宫婢的死,案子陷入绝境。 没人能够证明——当时姜晏宁确被带到了冷宫,并没有去杀害薛少翀。 皇帝回到皇后寝宫,早已疲惫不堪。 “小宁儿这次惹上了大麻烦。”便是有心维护,可也无从下手,对着皇后抱怨起来。“若真是他人设计好的,这心思可太重了!” 杀害薛少翀的时间里,故意让人将小宁儿带去冷宫,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以至于小宁儿根本就没有办法证明,薛少翀死的时候,她不在大牢里。 姜晏宛迟了许久未开口。 比起这人为什么要陷害小宁儿,她更关心,陷害小宁儿的人到底是谁。 “... ...如果最后,还是没办法证明小宁儿的清白。我是想着,让她和陆司昀先出去避一下,过两三个月,等事情平息了再回来。” 皇帝甚至已经想好了。 要是最后不能证明姜晏宁是清白的,该如何让她脱罪。为他们找好了退路... ... 本该最关心宁儿的姜晏宛,这一次却一直没有说话。皇帝半天听不到回应,转头看向他的皇后,只见姜晏宛迟疑,似乎想到了什么。 “你倒是说说话啊,有没有什么主意,咱们商量一下。”皇帝着急了。 姜晏宛让云凝把小皇子抱走,随后与皇帝说起,“陛下可曾觉得,这一次宁儿有些奇怪?” “宁儿... ...宁儿奇怪什么?难不成你是怀疑,那薛少翀当真是宁儿杀的?” 他大为不解。 苦苦寻找线索,几乎将整个皇宫都翻过来了,才找到那小宫婢的尸体。 张相那边负责调查薛少翀的罪行,和遇害真相。也命人在追查小宫婢的身份背景。 唯一证实的一件事是,那小宫婢在“投河”以前,就已经被人毒死了。 可除此之外,始终没有实质性的进展—— 他为了此事一筹莫展,可身为宁儿阿姐的皇后,好像对案件的进展并不关心。 “自然不会是宁儿杀了他!” 姜晏宛反驳,宁儿如果真的要杀他,何必等到人被送进宫里?“妾只是觉得,宁儿这一次未免也太沉得住气了... ...” 换作往常,姜晏宁被人这样诬陷。早已经沉不住气,跳出来骂人了。 可是这一次,姜晏宁却好像特别沉得住气。 听她这么一说—— 皇帝也觉得在理。 姜晏宁那个性子,想要让她沉住气着实不易,况且,白白蒙受了如此大的冤屈。 好像是跟之前不同了。 “妾在想... ...宁儿会不会已经察觉到什么,是我们不知道的。” 姜晏宛凭借着对姜晏宁的了解,猜测道。 虽然一时间,她也想不到宁儿可能会发现什么,也不明白为什么宁儿发现了... ... 却没有同他们说起。 这丫头如今也卖起了关子? “不会吧。”皇帝竟是头一次怀疑,是姜晏宛想错了,“你未免也太看得起宁儿了,她与陆司昀成婚都不到一年,听说字练得都还是那样。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变聪明了?” 定然不会的! 说不定她早已经没了主意,等着他们救她呢。 姜晏宛却以为,宁儿这一次过于沉得住气,极有可能是掌握着—— 能为她自己翻案的重要线索。 否则以宁儿那样的性子... ... 说不定真有可能一个忍不住,提着长枪去攮死那个蛮生事端的老寡妇。 可她没有这么做。 也绝不可能是她害怕了。 “宁儿毕竟与陆司昀成婚半年了,这半年来日夜在一处,朝夕相对。多少都会受陆司昀的影响,不至于太过没脑子... ...”姜晏宛细细考虑了一番。 还是想不通,到底是什么样的证据,能够让姜晏宁觉得,瞬间就为她自己翻案的。 皇帝想得实在头疼了,直接躺了下来,躺在姜晏宛的腿上,掐着眉心缓解疲惫。 姜晏宛抽出手来为他按揉着两侧的太阳穴。 “还记得宁儿当初第一次进宫... ...先皇后突然把她叫了出来,她吓得跪在那里,大气都不敢出。”皇帝闭起双眼,慢慢回忆着,“我时常觉得啊,放她出去的那三年是不是错了,怎么回来以后跟变了个人似的,谁也不怕了。” “那是因为宁儿上过了战场,见过了刀枪,杀过敌军——自然与先前不同了。”姜晏宛解释着。 她又怎会看不出宁儿的变化。 “大哥说过,宁儿刚跟着他们到了西境的时候,没杀过人,也是懵懂无知的。后来看多了那般残忍无道的场面,见过了西境那些人的心狠手辣,是为了保护大哥他们,才第一次出手杀敌的。” 自从那以后,宁儿才是真的变了。 连生死都见过了,怎会被京中的浮华所震慑。 “啧。”皇帝轻啧了一声。 似是后悔了。 那时候围在跟前的小丫头,虽有几分恃宠而骄,嚣张跋扈,但也不该是现在的样子。 “不论是谁,他都不能伤害宁儿。”姜晏宛轻轻用力,手下的力道刚刚好,替陛下缓解着头顶的压力。 “嗯——” 皇帝应了。 即使她不说,他也会这么做的。 姜晏宁肆无忌惮地上街,在茶馆歇脚,忽而听到一些冷言冷语,待转过头看去,那些议论纷纷的又都躲了起来。 “姑娘,我们先回去吧。”莲萃劝道。 分明感受得到,这里的氛围不太妙,生怕有人会带头袭击自家姑娘。 和春喜交换了眼色,架起姜晏宁就上了马车。 路上,马车在一处停了下来。 姜晏宁撩起窗幔看出去,却看到姜家的马车停在一旁。 大嫂嫂同样撩起窗幔看过来... ... “五妹妹不必担心,家中有我,你且去处理你的事情吧。你大哥哥临出门前留下过话,不论是谁都不能动你,必要时可调动城外留守的玄策营,以备不时之需。” 第158章 朱小娘的担忧 朱小娘进门就看到陆司遥坐在矮榻上发呆,手里还握着绣了一半的鞋面。 那鞋面是黑色的马皮。 一看就知道,不是绣给女人的。 “咳。”朱小娘故意轻咳了一声,给她留了些时间,把东西都藏起来。 这才进了房里。 “小娘。”陆司遥将鞋面藏起,迎上前来接过了朱小娘手里的东西。 立秋后的第一个节日是七夕,对于未婚的男女来说,是具有一些特别意义的。 此时距离七夕还有几日,瞧着她的心思就已经飞出去了... ... 朱小娘看穿却没有拆穿,只暗自说起,“你父亲后日出发,眼下家里的气氛不太好。免得你嫂嫂多想,你要时常去走动一下,安稳她宽心才好。” “去过了。”陆司遥很懂事,坐下来帮着小娘一起拆线,“嫂嫂倒是没有受什么影响,瞧着与往日也没什么不同。只是当下不便出门,但她想要什么,兄长也都会帮她带回来。” 陆司遥已经去看望过了,因着出了那样的事,在事情未盖棺定论之前,嫂嫂每每出门都要招惹一些闲言碎语。 于是就不怎么出去了。 陆司遥去看望嫂嫂的时候,嫂嫂在院子里同兄长陆司昀一起,研究着火器的制作—— 她还从未见过,嫂嫂那样认真呢。 确定嫂嫂未受影响,陆司遥便少去打扰了。“她们在院子里也有自己的生活。我若总是过去,也会影响她们的... ...” 春喜和莲萃带着满院子的婢人放纸鸢,原本人家热热闹闹,关起门来自己院子里玩得正高兴。 她一过去,就会打断她们。 春喜和莲萃又要忙着张罗奉茶、传点心。 所以,她才不想时常过去打扰而已。 “到底是年纪小,心里不搁事儿。”朱小娘听完陆司遥的描述后,反而不安起来。 那么大的事儿,外面早就闹翻天了。 她从秦大娘子那边回来,听秦大娘子说,国公爷为着姜晏宁的事情,都在朝堂上跟人吵起来了,非要辩个清楚明白不可。 着实是有那么几个,总跟姜家、陆家过不去的,揪着这件事不放,胡搅蛮缠。 姜侯不在,他们更加肆无忌惮。 国公爷一人舌战群雄。 说的就是——即便亲家不在,也要保护好自家的儿媳,像是亲家在一样,不能让儿媳白白吞了这么大的委屈。 陆司昀也为了这事没少奔波,决意查出真相。更别提宫里的陛下和皇后娘娘了,几乎是所有人为了薛少翀被杀的事情,都忙翻了天。 倒是这姜大娘子... ...惹了祸事出来,甩甩手,在院子里玩得照样开心。 “此事本就与嫂嫂无关,嫂嫂不可能杀他的。”陆司遥对此有自己的见解,“薛家公子已经被关进了宫中大牢,有人替嫂嫂出气,每日揍他一顿。他牵连襄王谋逆,本是难逃一死,嫂嫂何至于多此一举去杀他?” 原本只要耐心等待就好。 陛下虽说给了定安郡主面子,不祸连九族,但薛少翀谋逆是板上钉钉的事。 她姜晏宁又怎会不明白? 非得趁着长乐公主大婚,去杀了薛少翀?然后把祸事引到她自己身上来? 不止是他们知道,姜晏宁自己知道... ... 恐怕就连朝上的那些大人也知道。 陆司遥想了两日,能站在朝上的那些个大人们,可都是经过科举层层挑选出来顶尖聪明人。 若真蠢到连这些都看不出来,也不必当官了。 而且事发之后,虽说姜晏宁有皇帝皇后撑腰,但如果真有人怀疑就是她杀了人,怎么可能不下大狱,还能回家躲个清闲。 不外乎是仗着现在没什么证据,素来看不惯的人,找了个借口刁难而已。 真想要治她的罪,也实在不太可能。 其实所有人都明白... ...就是想看看再拖两日能否有什么变化,会不会找到新的证据,然后又把谁牵扯出来而已。 陆司遥宽慰小娘,“嫂嫂如今还能安坐于家中,是好事,说明没什么可担心的。小娘也不要再忧虑了,天塌下来自有外面的人顶着,您不是总教我,我们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够了... ...” “谁与你说这么多的事情?” 朱小娘听着女儿头头是道的分析,非但没有感叹女儿成熟,反而更加紧张了。 她是女儿家,将来嫁了人,到了婆家自作聪明乱说话,岂不招惹是非? 陆司遥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低下头来不再言语。 “你常在大娘子跟前学习规矩,可曾看到大娘子私下与哪位女眷议论国事这些的?” 朱小娘过于谨慎,但这许多年从未行差踏错过,因而才有了今天的稳当日子。 自然不希望把女儿养得处处出风头。 待教训完后,也还是要安慰一下的。“... ...我知你心里委屈,可你也要知道,你与你嫂嫂是不同的。你嫂嫂便是真的惹下大祸,也自有陛下和皇后替她撑腰,她身后有姜家、有陆家... ...可你... ...” 朱小娘不敢想象,万一是陆司遥遇上今日的状况,可还能像姜晏宁一样脱身吗。 不说别的,陆司昀和姜晏宁的院子里,除了陆司昀自小带在身边的百里岳,和姜晏宁陪嫁来的春喜、莲萃,四个婢人两个厨娘外... ... 还有的是国公府里安排去伺候的人。 她们这院子破旧窄小,别说伺候的人了,再多一个人都住不下。 陆司遥是妾生的孩子,即便被国公爷和秦大娘子捧为掌上明珠,也无法改变她庶出的身份,与她的生母朱小娘一样,都是国公府里的“下人”。 要一起干活的。 只是比寻常下人的待遇,高一些而已。 “小娘!”门外有府里的婢人来传话,“国公爷的门生来了,老夫人请您到前厅说话。” 李简? 李简登门,秦大娘子却唤她一起去前厅... ...莫不是,李简自作主张,已经向国公爷和秦大娘子提出了,要求娶之事? 秦大娘子才请她这个生母过去商议? “小娘!”陆司遥吓得脸色都变了,急忙拉住朱小娘,“小娘我不要嫁给他,小娘... ...” “他已是你最好的归宿,你要是错过了,以后是会后悔的。”朱小娘也在犹豫。 李简确实是一门好亲事。 奈何陆司遥现在是铁了心的,要跟姜家三公子。 可如果依着她的心思拒了李简,以后—— 不见得能有这样的亲事了。 “你要是错过了,以后就只能跟我一样,当个小娘。你瞧,如今秦大娘子都变成了老夫人,你嫂嫂这样小的年纪,也被称为是姜大娘子... ...唯有我,一辈子都只能被唤作是小娘。你当真愿意跟我一样吗?” 第159章 选择命运 “嫂嫂!嫂嫂... ...” 姜晏宁正坐在院子里,看春喜她们比赛放纸鸢。和陆司昀打起赌来,究竟是春喜莲萃的纸鸢会赢,还是百里岳的纸鸢会赢。 陆司遥哭着就跑来了。 哭得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可给姜晏宁心疼坏了。 连忙散了院子里的人,把她叫到跟前来说。 “这是怎么了呀?怎么就哭成了这般。”姜晏宁接过莲萃递来的帕子,替她擦拭着眼泪。 于是,陆司遥就把李简上门一事说了... ... 姜晏宁赶紧看向陆司昀,陆司昀摇头否认知晓此事。但为着陆司遥一生的幸福着想,也是立刻就找了借口,要去父亲和母亲那边看看,是什么情况。 免得他们草率应下,毁了司遥的姻缘。 “哎呦呦,小可怜的。” 姜晏宁见她不愿意进到屋子里说话,便带她来到院中,坐在了秋千上。本还觉得,那李简消沉了一段日子,应是不会再来打扰的了。 却没想到—— “你先别着急,让你兄长再去打听打听。这不还没确定呢嘛... ...退一万步说,就算李简当真是来提求娶之事的。公爹和婆母也不可能今天就答应,一定还会考虑一下,问问你的意思。” 姜晏宁觉得,事情肯定还有转机。 可陆司遥哭哑了嗓子,好像没了退路那般。 便将小娘的顾虑,一五一十告诉给了嫂嫂。 她也怕自己没有了力气再去违背小娘的心意,然后妥协于现实,草草嫁给一个自己不怎么喜欢的人,终此一生。 姜晏宁听完,陷入了沉思。 是朱小娘的话,让她想起了成婚前自己的母亲曹大娘子——那些没来由的担忧。 将来她与陆司昀也会有女儿... ... 试想了一下。 要是他们的女儿到了成婚的年纪,却爱上了不该托付之人,明明有段更合适的良缘摆在眼前,却非要固执己见,去追求那可望不可即的“真爱”。 她应该也会像朱小娘一样,时时刻刻担心吧。 见嫂嫂不再言语,陆司遥心里没了底。“难道嫂嫂也觉着,我不该违抗小娘吗?” “... ...司遥,于私心而言,我是最希望你与我三哥哥能得而美满,白首一生的。”姜晏宁坦然说出她的顾虑,“只是,你当真了解我三哥哥吗?你知道他将来也注定要成为武将的吗?” 陆司遥怔然,没能明白姜晏宁所指为何。 “我生在武将家里,我爹是赫赫有名的襄南侯,所以我自小便体会过,生在武将家里是什么样的滋味。我六岁以前,对我爹的印象都不深,他常年带兵在外,一走就是半年一年的。” 姜晏宁说。 六岁以前,她见她爹姜侯的面也是数得过来的。 幼时最常见到的,就是阿娘望着窗外叹气的模样。嫁给了她爹这样的人,多得是分隔两地的机会。 想要见上一面,不是什么容易事。 所以在得知自家三哥哥与陆司遥互生情愫后,姜晏宁也是认真考虑过的。 要不要劝他们仔细想想。 陆司遥的性子温婉,对谁都是一副细声细气的样子,从未与任何人说过狠话。 可她如果嫁给了三哥哥... ... 她必定也像姜晏宁的生母曹大娘子一般,日日都在盼着夫君早些回来。 “我说过的,你需得自己想清楚才行,如果你是铁了心的愿意一试,我定会全力帮助你们。只是... ...你但凡有半点顾虑,都该为自己多想一想,你是真的喜欢我三哥哥,还是,就是想跟你小娘对着干。” 姜晏宁原本打算,要极力撮合他们的。 可三番两次见着陆司遥犹豫不定,她也不敢再劝,万一真的耽误了陆司遥的一生,那罪过可就大了。 “不是的... ...不是... ...” 陆司遥呢喃着替自己辩解。 她深知自己对姜清佑的心意,尤其是那时在寺中见的那一面,让她确认了姜清佑对她的心意。 对于她和姜清佑之间的感情,她是格外坚定的。 只不过她常常在小娘的教导下,认识到自己与别家女儿的不同,有了自卑心。 她犹豫,是因为她不确定自己的身份能否配得上他,这般纠缠到了最后,万一真的应验了小娘的猜测,她便连回头的机会都没有了。 “嫂嫂当时,是如何下定决心,要嫁给兄长的呢?”陆司遥望了过来。 被她这么一问,姜晏宁险些被问住了。 回想了下,“我那时... ...” “嫂嫂是侯府嫡女,即使不是兄长,也会是不错的姻缘吧,是我唐突了。” 陆司遥原本是想要问一问她,是如何下定决心,坚定选择了自家兄长这个人,共度一生的。 可想到小娘说过的,她与姜晏宁的身份不同。 如果是嫂嫂的话,根本不会有这些顾虑吧。 “我那时没想那么多。” 姜晏宁察觉到她的情绪不断低迷,直接说出,“我少年时便喜欢过两个人,但你兄长不是第二个... ...我自幼便知道,姜家的女儿是注定要进宫的。为了我的家人,我没有怨言,只是后来一切都变了。女子的一生,嫁给一个喜欢的人固然重要,但是知道自己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才更加重要。若在婚姻一事上过多纠结,那便是你还没有考虑清楚,你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过怎样的生活。你对自己的不确定,才使得你并不敢冒然做出选择。” 这... ...才是她一直劝陆司遥考虑清楚的真正原因。纵然相互有情,可在没想好要怎样过以后的日子以前,都不该草率做出决定。 仿佛两眼一闭,听天由命似的。 “命只有掌握在自己手里,你才能知道它会去到什么地方,没有方向的命运,无论别人给出你什么样的答案,都不会让你觉得幸福的。” 姜晏宁希望她能够自己想明白,是愿做侯府庶子的妻,还是嫁一个寻常的文人,过平淡的一生。 “不论你最终的选择是什么,如果有人阻拦你,令你无法脱身,任何时候... ...你都可以向我求救,我一定会去救你的。” 信誓旦旦地向陆司遥做出承诺。 陆司遥抬头看向了她,郑重其事地点了头,仿佛已经有了答案。 想过怎样的一生... ... 她好像明白了。“嫂嫂也是,任何时候我都会帮助嫂嫂的。” 第160章 阴影 “... ...那李简,可是个值得托付的?” 秦大娘子私下里向国公爷询问。 今日李简登门,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都在说想要求娶陆司遥。 秦大娘子怎么想,都想不到陆司遥和李简之间居然会认识。 还是孙妈妈告诉她—— 朱小娘曾邀请李简来过家里。 她这才反应过来。 觉着八成是朱小娘看中了李简,向他释放出,想要收他做女婿的信号。 但这件事她与国公爷分明都不知晓,只能让人叫来朱小娘问一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一看到朱小娘,秦大娘子就明白了。 朱小娘是生怕女儿嫁不到好人家,做不了正头大娘子,于是才早早物色了这个李简,或许是觉着他有前程在。 “托付?有什么好托付的。” 国公爷对此不屑一顾。“一个从小地方来,有些学问的学生。不好好读书,考取功名进入仕途,趁着家中办事跑来后宅相看女眷,前后或许都没见了几面,就草草提出愿求娶之意。” 能是什么值得托付的人? 他明知道司遥是家中朱小娘所生的庶女,却当着他们的面表示出,不在乎嫡庶的身份。 那哪是为了求娶司遥啊。 他想要娶的... ...是他自己的前途! 不需要付出任何努力,就可以飞黄腾达的前途! 国公爷经此一事也是彻底看透了李简,失望至极。怎么还肯把女儿嫁给他这种人? 秦大娘子默不作声地听着,和她想得差不多。 看来这门亲事啊,还是不成。 要不是陆司昀来得及时,恐怕国公爷都忍不住要把人轰出去了! 事已至此—— 秦大娘子又劝说,“你也别怪她。她不过就是想给女儿谋个前程,整日只能待在她那个小院子里,能有什么远见,但要说最不会坑遥儿的,还是她。” 生怕国公爷因此事,而气恼朱小娘。 “遥儿刚多大呀!怎么就... ...就那么急着要把她嫁出去?”国公爷又怎会不气,挑中的竟还是那样无耻的人。 “说起来,遥儿比宁儿也小不到哪儿去。宁儿这不都嫁了,她怎会不急呢?”秦大娘子将心比心,大概也能体会到朱小娘的一番苦心,“我再去与她说说,让她宽心,遥儿的事我们不会不管,定会为遥儿寻个好人家。” 如此,国公爷才压下了怒火。 “你给她说,这富贵不富贵的,不重要。最重要的还得是人品... ...只是,我今日听昀儿那个意思,怎么好像遥儿有心上人了?” 现在回想起来,昀儿当时说的话好像确实在暗示,遥儿有了心上人之类的。 可老两口不觉得,遥儿有机会接触到外男啊。 “听昀儿的意思,好像还真是... ...”秦大娘子琢磨着当时在场所有人的反应。 昀儿在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分明—— 朱小娘的反应不太自然。 “哎呀,不会是小娘也知道吧?她向来不是这样不谨慎的,急着要给遥儿定亲,该不会是... ...她知道了遥儿心里的人是谁?难道是配不上的门第?” 秦大娘子恍然大悟。 这么说—— 就只有她和国公爷被瞒着了? “这怎么可能!”国公爷一听,立刻表示不信,“还能有比咱家门第更高的?难不成遥儿喜欢的是宫里的?” 大概也只有宫里,比国公府的门第更高。 谁知,秦大娘子却拍了国公爷一巴掌,气他胡说。“不只是咱家的门第,小娘一直在意的是,遥儿庶出的身份!” 纵然家里并未在意过嫡庶。 可说出去,陆司遥的身份就必不可免地,会被提到是庶出。 那就是说,和他家门第差不太多,但是对方的身份高?那会是谁呢? 还得私下里有过来往的... ... 就算想破了头,一时间也找不到答案。 算了。 “后日一早我就会启程了。我不在的时候,你好好地劝劝她,让她别多想。等我回来再问问,遥儿心里的人到底是谁?不行的话就去人家里问问有没有定亲。”国公爷被搅得头大。 可要是女儿喜欢的人,人品家世说得过去,他也愿意出面成全。 “知道了。” 秦大娘子还在帮他收拾,这一趟出门要带的衣裳。 国公爷边泡着脚,边嘱咐起来,他不在家的时候,要留意的事情。 秦大娘子忽而想到了宁儿的事,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坐回到国公爷身边。 “那宁儿呢?宁儿的事... ...该怎么办?” “宁儿的那点事儿,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只是定安郡主闹得厉害,才引得人好奇,都在关注罢了。”国公爷也是极为讨厌那个老寡妇了。 听说是前两日闹得太厉害,病了,所有这两日里比较安静,没在听说什么糟心的事。 “对了!”国公爷倒是正经想起件——了不得的事情,“我出门以后,你可得看好了后厨。千万千万不能让宁儿再溜进去,听见了没?” 之前的事情他耿耿于怀,直到现在也未能释然。 生怕宁儿哪天心血来潮,再弄一桌子! 哎呦喂啊... ... 光是想到就觉得肝疼。 秦大娘子反应过来,笑得合不拢嘴。嗔怪道,“哪有你说得那么夸张!” “还不夸张?!”国公爷猛地站起身来,一双脚踩在地上,情绪特别激动。 “那,那一桌子!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像是噩梦,前天夜里我还梦见了我爹,他回家探望... ...” 可不知怎的,画面一转—— 满桌子的鸡鸭鱼肉,突然变成了姜晏宁忙碌一天做出来的样子。 老父亲在梦里举着根藤条追了他一路,浑说他如今竟然用这种饭菜,来糊弄祖宗。 他在梦里一直跑... ... 夜深。 张相府上却迎来了一位特别的客人。 趁着夜色来到相府后门,依照约定敲响了两下。很快就有人来打开门,将他领了进去,穿过后院,直奔张相的书房。 此人穿着一身黑,头上搭着硕大的披风,但分明可见是个光头! 他今日会来,张相显然没那么意外。 将他留在了书房里,并遣退了所有人。 “我们大王让我问你,可想通了?” “你们大王,不是已经出了京城吗?”张相问起,似乎掌握了他们的全部动向,“如此看来,他好像并没有打算就此离开啊!” 第161章 李简强娶 “唉,可累死我了。” 春喜将挽起的衣袖放了下来,走进屋里。瞧见自家姑娘正要将沈姑娘的画轴收起。 忙问,“姑娘不是很喜欢吗?为何又要收起来?” 最初是看不懂,所以避着。 后来经过姑爷的解释,姑娘也明白了沈姑娘送她画轴的用意。那几日很是喜欢,特地让人挂在了床头,每日都要欣赏。 可现在—— 居然要把画轴收起来? 身旁的莲萃,冲着春喜摇摇头,示意她不要问不该问的。可春喜是个直性子,自然是以为姑娘受了委屈才忍着没说。 “姑娘——” “我明白沈姑娘将西境堪舆图送我的用意。”姜晏宁把画轴卷起,拿在手中,“她的家人遭西境匪寇所害,所以她希望有一天我能够收复西境,令中原一统,如此便不会再有战争和伤亡,也不会再有流离失所的百姓,和痛失双亲无所依托的孤儿... ...” 莲萃端着汤水,若有所思地望着姑娘。 心想,既然姑娘都明白,那先前将画轴挂在床头,也大概是为了激励她自己—— 可为何突然间又要撤下? 总不会是真像春喜担心的那样,发生了什么事? “可现在还不是时候。” 姜晏宁深吸了一口气,依依不舍地抚摸着画轴,“对于大局来说,姐夫的皇位还没坐热呢,朝中多的是需要平衡的势力。宁可牺牲长乐公主去联姻,也不能在应付内忧的同时,解决外患... ...大家都没有那么多的精力。” 所以,长乐公主的联姻,只是为了暂时稳定勒沁部。尽管大家都知道这一仗在所难免,可绝不是现在这个时候。 平定西境一统中原,需要等... ...需要时机。 “姑娘... ...” 相较于刚刚,春喜的语气软下来了许多。 “但是这一仗,是肯定要打的。”姜晏宁突然之间下定决心,扬起笑脸神色坚定。 不只是为了沈姑娘,也为了所有人。 “只是需要再等一下。等到解决了内忧,等到我朝财政、军需、兵力、粮草... ...所有的实力平衡了,那就是收复西境的时候了。” 所以现在,她得把画轴收起来。 再等一等... ... 院子里骤然传来的骚动,引起了莲萃的注意,莲萃留下春喜照顾姑娘,独自出去查看。 不到片刻,就匆匆折身回来。“姑娘,那李简守在国公府门前闹事呢!” “什么?” 李简前一日造访国公府,“堂而皇之”向国公爷和国公夫人提出,求娶府上的庶姑娘陆司遥,不成想却被国公爷一眼看出别有用心。 回去后经过琢磨,大概是觉得迎娶陆司遥,攀附国公府从而实现飞黄腾达的目的——实现不了了。 又担心会失去国公爷这一靠山,所以想来想去就想到这么一个损招... ... 一大早跑到国公府门前“痴等”。 放出话来,求娶府上的司遥姑娘。 自有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在一旁怂恿,说什么他与司遥姑娘两情相悦,却遭棒打鸳鸯... ...之类的烂话。 想要逼国公府出面,为平息谣言与他们商量—— 他们便可以从中捞得好处。 李简想的是,他并无出格言行,也只是“钟情”于陆司遥恳请青睐。其他的事,自然是旁人做的旁人说的,与他无关。 谢尚书那样的人家,嫡女失了名声,为平息舆论还能找个庶子订婚了事,更何况陆司遥本就是国公府的庶女,惹出这样的麻烦,国公府为了一门清誉自然也希望早早将事情了结。 就算他使了手段,哪怕是被人发现了,可只要能娶了国公府的这位司遥姑娘,与陆家有了姻亲,以后在官场上也能得三分薄面。 他若过得不好,陆家脸上也没光—— 李简是打定了这个主意,才孤注一掷铤而走险。 国公爷和秦大娘子本不想把事情闹到院里,连累孩子们操心。 只是素来行端影正,哪里是那种小人的对手,李简就是看准了国公爷一家做不出撕破脸面的事情,才使了这么脏的手段,来逼迫陆家点头... ...接纳他这个“女婿”。 国公爷自然也请了人来帮忙劝,可李简哪那么容易放弃。 眼看着这人把事情做绝,逼得家里没了退路,消息在下人们间传开,这才传到了姜晏宁的院子里来。 “... ...这可怎么办才好啊,听说司遥小姐都哭断了气,朱小娘悔不当初,国公爷和国公夫人那般性子,也不能拿他如何。” 莲萃担心,真让那个败类得逞,就毁了司遥小姐一生的幸福。 “公爹和婆母可出面了?”姜晏宁问。 “听说是还没,若是二位当真出面,反而不好收场了。”莲萃答,“姑爷早早就被陛下请到宫里商议事情,国公爷已经命人去叫了,可一时半会儿的也抽不开身吧。” 等到陆司昀回来,这事儿恐怕就传遍了京城了。 “不能再等了。”姜晏宁一拍桌子,“春喜,你赶紧回趟姜家... ...” 说着,姜晏宁叫春喜凑近一些,附在春喜耳边嘱咐了几句。 春喜便急急忙忙地,从后门出去搬救兵了。 姜晏宁带上莲萃,刚出了院门,迎面就遇上了正往这边来的国公爷。 国公爷也是没了主意,想到来问问姜晏宁有没有法子,能治一治这个斯文败类。 姜晏宁抬眼看去,意在询问。 国公爷思考片刻——点了头。 直到国公府大门打开之前,一群闹事的学子围在门前,说什么的都有,各种流言围绕着国公府也是迅速传开,仗着文人的身份肆意刁难。 突然! 从人群外钻出来四五十个身强力壮的府卫,只在一瞬间就将所有闹事的全都给围住了。 刚才还一阵喧闹,嬉笑成一片,狂言浪语不休。 一时间就安静下来了。 国公府的大门打开,姜晏宁从大门里走了出来。 随着府卫赶回来的春喜,立刻跑到了姑娘跟前。随着姑娘,望向门前闹事的这些“学子文人”。 “姜... ...姜大娘子,这是作何呀?就算是我... ...” “闭嘴!” 姜晏宁怒斥一声,喝退了这满口浑话的家伙。 难道要听他当面中伤司遥吗?“造谣生事,污蔑国公府,该当何罪!” “姜大娘子,小人只是仰慕于府上的司遥姑娘... ...难道,有什么罪吗?”李简咬准了他自己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如今却倒打一耙。 反倒质问起倾慕有何罪名?! “你配吗?!”春喜替姑娘骂道。“你什么样的身份也敢来攀国公府的门第?” “我乃国公爷门生,是为学子!姑娘如此辱骂于我,难不成是看不起我们这些莘莘学子?” 李简意图挑动在场学子,围攻春喜的那一番话。 他煽动人心有些本事,凭他三言两语,果真有那不怕死的随之起哄,要国公府给个说法。 第162章 暴打学子 国公府的大门里,莲萃带人请出了姜晏宁的那杆长枪。 长枪横在了国公府的大门前,立时就让很多人闭了嘴。 “真不知道是怎么个意思?还是故意给我装糊涂?!来人!闹事的全都给我拿了!” 一声令下,姜家府卫在门前七手八脚拿了十几个所谓的书生文人。 仗着自个儿的学子身份,竟还有人叫嚷着,要让她给个说法。 李简拼了命的抬起头来,“姜大娘子,我等学子可都是待考的考生,就连陛下也要高看一分,你怎敢当众如此粗暴对待!这是什么道理!?” “道理?”姜晏宁笑了,“你问我姜晏宁要道理?放眼整个京城问一问,我姜晏宁——何时讲过道理!” 李简语塞,准备好的那一套套文绉绉说辞,全都哑在了嗓子里,怎料偏就遇上了一个不讲道理的! “我只是嫁人了,不是死了!还由不得你们这些个在京城里找事!我管你是不是考生,陛下高看不高看的,有本事让你的陛下来跟我说话啊!” 姜晏宁看向押着李简的两个府卫。 府卫立刻松手。 李简挣扎着刚站起身来。 姜晏宁一把握住长枪,枪尾横扫,只闻风声! 李简已应声倒地。 迟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双腿剧痛嚎啕不止。 姜晏宁当着那许多的人,竟直接打断了他的一双腿,手中长枪一挑,刺中李简肩头。 “嗖”地一声。 人已经重重落在了地上。 ——挑飞出去足有十余米之远! 肩头骤然一片血红。 筋,断了。 这辈子都别想用右手握笔了。 李简蜷缩在地上,惨叫声不绝,身子不断扭曲挣扎,活像个蛆一般。 “胆敢在国公府门前闹事,大言不惭。不要说是国公府的女儿了,便是这街上任何一个寻常女子,都不该因尔等狂悖之言羞辱,便觉得应该低头认栽的!” 姜晏宁满身杀气,震慑全场。 道,“给我打,所有闹事的人一律杖责!绝不姑息!” “是!!!” 姜家府卫自有一股狠劲儿,齐道一声。 就将闹事的学子们,当众押在门前一顿暴揍,国公府门前惨叫不绝,旁的无人再敢议论。 打得差不多了,张相也带着人来“阻止”了。 “姜大娘子,这不合适吧... ...”张相看着满地学子那狼狈不堪的模样,眉头深锁。 仿佛又回到了当年—— “这些自称是学子的斯文败类,辱及国公府的名声,伤及文人体面,妄想以文人的身份行卑鄙事宜。那我替天下学子讨个公道,有什么不合适的?” 姜晏宁反问。 成婚后,她也开始守规矩了,知道打人也该提前找好理由了。 “可你如今,身上还背着命案... ...” “我身上背的命案可还少?” 姜晏宁走下府门前的台阶,便吓得一众被打怕了的学子,颤抖得后退。 纷纷低头相视,暗自唏嘘。 杀了人还敢这么狂妄的... ... 果然还得是姜家那位五姑娘啊。 “张相大可如此回去复命,就说是... ...我嫌你们办事效率太低,已经替你们处置过了。至于之后,这些败类还能否科考进入官场为官,我等着看。” 姜晏宁言之凿凿。 张相已是焦头烂额,命案还没处理完呢,这又打了一地... ... 一地啊!!! 挥挥手,“来人来人... ...拖下去,全都拖下去。” 走到李简跟前,看着那被打残了的样子,粗略一眼就知道这小子废了。 暗道了句,“你说说,你惹谁不行?你能浑得过她啊?” 国公府里。 自然有下人时时刻刻回传着外面的情况,将消息传递到国公爷和秦大娘子这里。 朱小娘闻听动起手来,吓得脸色惨白,不想事情如此严重。 秦大娘子直担心姜晏宁吃了亏,怎得都坐不住了,直嚷嚷着,“我得去看看。” 国公爷连忙将人按住。 “你就别去给孩子添乱了,在这些无赖面前,宁儿可吃不了亏呢。你要是去了,孩子反倒不好教训他们了……” “父亲……”陆司遥闻声而来,“大娘子,小娘……我听说嫂嫂出去了?” “都别管了,既然将这闹心的事,已经交给了孩子来处置,这时候出去装好人,折孩子的面子,图什么!”国公爷摆手,让下人再去探探。 “都怨我。”朱小娘道。 “这时候就别说怨谁了,先前谁也想不到,那些个私下里又是个什么东西。这帮下流的玩意……” 秦大娘子被气得口不择言,可抬眼瞧见身前站着陆司遥,也不好当着孩子的面,骂得太难听。 只能劝朱小娘说,“国公爷说得对,比起那帮无赖,到底是咱家的这个更横一些,不怕!” 一屋子,方才有了些脾气。 秦大娘子瞧见国公爷被气得厉害,又劝,“先前倒是听说过,有这么些人考上了秀才,自觉没有根基背景,便会攀附京里高门的庶女,来达到目的。没想到竟是真的... ...” “这种人什么时候都有,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借着学子之名,干些苟且的勾当,败坏文人的名声... ...这不就是我朝重文轻武搞出来的吗!再不整治,只怕以后这帮‘文人’早晚搞出大问题来。” 国公爷领教了这帮无耻小人的龌龊手段,也被气得不轻,心中暗想,难道以后这守规矩的就要被不守规矩的欺负死? 朝上一贯主张重文轻武,借以文臣打压武将。 可倒头来,文人之中守规矩的反而被无赖小人欺负到头上,再过不了多少年,能爬到最上面去的,恐怕都是一些无耻小人无能之辈了。 国将不国啊。 前面又传来消息,说是张相来了,把所有被打个半死的全带回去了。 “哎呀... ...”秦大娘子担心,“张家素来与姜家不对付,张相该不会借着这件事来为难宁儿吧?” “那倒不至于。” 国公爷觉着,张相来得真是巧啊,非等到宁儿这边都打完了才来... ... 以张相在京中的耳目来说,可不见得是迟了才得到消息的。 说话间,陆司昀走了进来。 秦大娘子迎到跟前,却没看到姜晏宁的身影。“宁儿呢?我的宁儿让人带走了?” “母亲放心,宁儿... ...打累了而已。一身汗,回去沐浴了。” 他接到消息从宫里赶回,就看到门前一地鬼哭狼嚎的“学子”,张相给收拾了残局。 姜晏宁那边出了口气,回去洗澡了。 陆司昀来回国公爷和秦大娘子的话。 “事情可解决了?”国公爷小心问道,担心李简又会生出事端。 “放心吧,那李简估摸是废了,打了十几个,全都是血肉模糊的。张相若依着宁儿的话回禀陛下,那些个学子只怕是要绝了科考之路,以后谁还敢再议论此事。” 说完,看向了一旁站着的陆司遥。 “没事了。你嫂嫂要我告诉你,以后再被欺负了不用怕,你越是害怕,他们就会越欺负你,你打不过... ...还有她呢。” 这是姜晏宁的原话。 第163章 小厨房消失之谜 夜里,姜晏宁翻身瞧见陆司昀睡熟,悄悄试了试,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还好,没有反应。 又悄悄从床榻上溜了下来。 披着件衣裳,一路溜到了小厨房,其间路过春喜的屋子。春喜只觉得窗前晃过一个身影,以为是贼! 抄起根棍子就跟了出去。 姜晏宁在小厨房里摸索,想要找点吃的,弯着腰在筐子里摸索出半颗菜头。 “看你往哪儿跑!”春喜挥着棍子就冲上去了。 姜晏宁抱着菜头起身,正琢磨着菜头能做点什么吃,突觉身后一道风声,警觉地避让了半个身子。 然后眼睁睁看着春喜把唯一的半颗菜头打烂了... ...无奈“啧——”了一声。 手里的半颗菜头变成了一地烂糟糟的菜叶子。 “大半夜你不睡觉,你打我菜头!”姜晏宁气急,就找到这么半颗菜头还被打烂了! 抓着菜叶子丢过去。 “姑娘怎么是你啊?我还以为,是哪个小偷呢!”春喜抱怨。 害她那么紧张。 “小偷有病啊?放着库房不偷,跑厨房来偷半颗菜头!”姜晏宁气急败坏,叉着腰冲上去。“赶紧的,再去给我找点东西来,我都要饿死了!” 春喜只好打着哈欠出去找菜。 姜晏宁又等了半天,才见春喜抱着点菜叶子回来。 “可是姑娘你会做吗... ...” “不做那么复杂的,就... ...做碗汤面!汤面总行了吧!” 姜晏宁觉着,汤面是最简单的了,把面擀出来,烧热了水下面就行,临出锅前撒上一把菜叶子。 多完美。 “怎么样?想不想吃?” 春喜一听有吃的,连连点头。 “来帮忙!”立刻招呼春喜来帮忙烧火和面。 小厨房里忙得不亦乐乎。 姜晏宁打开盖子,水已经开了,然后就把擀出来粗细不一长短不同的面条下到锅里。 叮嘱说,“再加点柴!” 春喜四下琢磨着,没柴了,然后就到院子里又找了些可以烧的来,抱着塞进了灶底下。 “你从哪儿找的柴火?”姜晏宁一边学朱小娘的样子搅锅,一边顺口问起。 春喜指了指外面,“那有好些劈好的竹子呢。” “是之前... ...用来做火药的?” 姜晏宁举着大勺子直起腰来。 “应该是吧——反正先用了,明天再让百里岳劈就是了。” 春喜不觉得有什么。 姜晏宁想想... ...有道理。 往锅里放了点盐巴,继续搅锅。“对了,那里面有几个作废了的爆竹筒,你拿出去了吧?” 春喜猛地抬起头来,“什么作废的爆竹筒?” 夜半三更,国公府里传来一声巨响。 国公爷和秦大娘子都被惊醒了。 “怎么回事?!” “不像是打雷,怎么回事啊... ...”秦大娘子也听到了,急忙叫人。“来人呐,快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不会是宁儿又进厨房了吧?”国公爷心有余悸地问道。 秦大娘子苦笑,“怎么可能,都这么晚了。” 过了一会儿... ... 孙妈妈赶来回话。“是公子那边的小厨房,炸塌了锅了。” “... ...” 秦大娘子回过身来,看到国公爷满面黑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孙妈妈,你赶紧过去帮着收拾一下。叫上些人,别再伤着了!” 秦大娘子连忙安排人过去善后。 这大半夜的... ... 国公爷坐在床榻边上,低着头,好半天一个字都没有说,吓得秦大娘子还以为他怎么了呢。 结果,笑了—— 那笑声听起来,让人脊背发寒。 次日一早,全家人围在国公府门前,送国公爷出门。国公爷对着秦大娘子又叮嘱许多事,再回过头,就看到了姜晏宁—— 顿时愁容满面。 姜晏宁憨笑着,以为公爹会交代她一些要注意的事,比如保护好家里的女眷之类的。 结果,国公爷看到她,立刻转回去又叮嘱秦大娘子,“看好后厨!” 姜晏宁脸上努力扬起的笑,立刻收回。“公爹你这话太伤人... ...” 陆司昀站在旁边捂住了她的嘴。 “算了,这事我们不占理。” 姜晏宁鼓起双颊气了好久,慢慢的,也是觉得理亏了。“... ...噢。” 目送国公爷上了马车,行去较远。 众人才重新回到府里。 “行了,这段时间且老实着吧,你们那小厨房得重新找泥工来砌个炉灶。这些时日,便过来吃饭吧。”秦大娘子抬头看着他们俩。 昨夜西院的小厨房炉灶炸塌,陆司昀下意识去摸身边的位置,确定姜晏宁不在床上,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急着寻到了小厨房,只见里面冒出了浓烟。 姜晏宁和春喜主仆两个一前一后钻了出来,黑不溜秋的。 所幸秦大娘子派去的人帮着善后,春喜收拾她自己,莲萃就帮着姜晏宁擦洗。 陆司昀没有责怪她半夜的爆破。 只是问了句,是不是又饿了。 姜晏宁可怜巴巴的点头。“... ...不怨我,那锅面条马上就出锅了。” 都怨春喜,爆竹筒是她塞进去的。 面条也没了—— 趁着大家帮忙收拾小厨房,陆司昀把她们带到了后厨,亲自动手煮了一锅面条。 端给姜晏宁,“吃吧。” 姜晏宁没想到他还会煮面呢,尝了一口,连连点头——好吃! 陆司昀又告诉春喜她们,“锅里还有,自己去盛吧。” 主仆两个满脸黑的,坐在后厨门口,抱着碗呼噜呼噜地吃着面条... ... 秦大娘子是从孙妈妈口中听说的。 也不好再说什么,看着他们摇摇头,走了。 “你们两个以后都离小厨房远点儿!”陆司昀说,“灶王爷都要怕了你们了。” 宫里。 皇帝大笑着走进皇后的寝宫。 姜晏宛听到笑声,立刻示意他小声一点,小皇子刚刚哄睡,可千万不能再吵醒了。 随后,就让云凝和乳母将小皇子抱了下去。 “陛下何事这般开心啊?” 心中猜测,大概又与小宁儿有关。 “那群泼皮跑到国公府门前撒泼,赖上了国公府里那个庶出的姑娘。国公爷和国公夫人素来端正,自然是挡不住那些个不要脸面的书生,你可知宁儿有多厉害?挑了根长枪出去,全给揍了!一个都没落下... ...” 陛下心中大喜,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种人除了她姜晏宁,没人治得住。 “怎会——如此冒失?陛下还笑!”姜晏宛自是清楚那些个“读书人”有多刁钻,宁儿得罪了他们,他们是如何的小心眼,怎会放过宁儿? “你放心吧,在场找事的全被揍了!现在都知道她不好惹,谁还会再去惹她!” 紧张了多日,一听说这个消息,就乐开了怀。 这小宁儿,还是当年的那个小宁儿啊。 “陛下,薛少翀一案可有新的线索了?” 第164章 遇险 云凝听小黄门传来的消息,脸色一变,挥手招呼着小黄门跟了进去。 “陛下,娘娘——” “出什么事了?”姜晏宛抬起头来,瞧着这小黄门眼生,心下忙猜测又是哪一宫不消停了。 “是... ...是... ...”小黄门颤颤巍巍地不敢作答。 偷偷望向云凝,想求云凝帮着垫两句好话。 云凝像是察觉到了一般,只是稍稍侧目压低了声音托了句,“你说吧。” 姜晏宛立时便谨慎了许多。 小黄门继续支支吾吾地说,“是... ...是国公府,昨夜国公府... ...炸了... ...” 陛下猛地坐正了身子,神色紧张。 忙问,“怎么回事?!” 于是小黄门便将国公府里传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进行回报。 说的就是姜晏宁半夜偷炸小厨房的事,还没说完,陛下就已经憋不住笑了。 姜晏宛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知道了,再去盯着吧。”陛下抬抬手,示意云凝放小黄门出去。 云凝细留意了姜晏宛的反应,才转身领着小黄门走出寝宫。忽而在寝宫门前站定,吓得小黄门立马也跟着停了下来,低着头不敢出声。 云凝将两块碎银子递到小黄门的手上。“国公府里的事,不能再有多一个人知道了。你要是胆敢传出去,你和你一家老小的命... ...自己要掂量着。” 小黄门双手托着接过了云凝的银子,连连点头。 哪里还敢往外传。 姜家一门武将,个个都带杀气的。 就连那姜大娘子在国公府门前打了十几个书生,也没人敢多吱一声。 小黄门年纪虽小,也知道这里面的利害关系。 云凝见他是个老实的,又说。“你是在替陛下和皇后办事,事情办好,有的是你的好处。” 国公府里。 朱小娘自知给国公府惹了多大麻烦,在秦大娘子的门前转悠了半天—— 还没下定决心进去。 走来,走去。 倒是让秦大娘子身边的孙妈妈正好瞧见了,孙妈妈不好做主,端着缝补好的衣裳进门,顺便就给秦大娘子说了。 秦大娘子稍加思考,连忙让人把朱小娘请进来。 朱小娘刚一进门,提起裙摆就给秦大娘子跪下了。 可把秦大娘子给吓了一跳。 “你这是做什么呀?” “怨我,都怨我。我猪油蒙了心,给国公府惹了祸事,特来向大娘子请罪的。”朱小娘跪在地上,抹起了眼泪。 因着李简的事情,险些连累了国公府。 要不是家里有一个当真横的,这件事还不知道该怎么解决呢。 平白地给国公爷和大娘子惹了麻烦。 秦大娘子闻声,向孙妈妈递了个眼色。 孙妈妈也是很快就反应过来,悄声招呼着,把房里伺候的婢女们都带了出去。 关上了门,守在门外。 秦大娘子这会儿并不急着把她叫起来。 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小娘啊,我不是都答应了你,一定会给咱们遥儿找个好人家,如你的愿做正头大娘子嘛,你怎么还这般着急... ...” 朱小娘低头只顾啜泣,无言以辩。 秦大娘子瞧着她这样子也是心疼。“是,你也没料到那李简是个这般浑的,我也没料到,就连国公爷也没料到。这才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咱家人素来是讲道理的,碰上这种没家世没功名,铁了心借女人往上爬的无耻之辈,咱还当真是没什么能拿捏他们的。” 说完,顿了一会儿,又说道。 “这一次真多亏了宁儿。从前咱们总觉得人家不守规矩,是被家里惯坏了的,可如今瞧着,真遇到了这不讲理的,唯有人家制得住... ...这也是能耐。” 朱小娘应说,“是。” “以后一家人还是要和和睦睦的,她有她的优点,你有你的长处,人与人本就不同,又何必事事强求。遥儿自然也有遥儿的好,你是遥儿的亲娘,自是为了她好,可也要明白——如今遥儿上头有我和昀哥儿的大娘子撑着呢,遥儿就算是个庶女,也是外面那些个货色高攀不起的!” 秦大娘子也气她擅作主张。 直等到国公爷出了门,就算她不来请罪,也要与她好好说一说了。 “是... ...遥儿的婚事,还请大娘子... ...和咱们昀哥儿的大娘子帮忙做主吧。”朱小娘握着帕子,哭得直不起腰来,“如今,我是不盼着什么了,只要她能嫁个正经人家,不给咱们府上添麻烦,我都应... ...” 唯恐再闹一出,国公府当真受其连累。 想那谢家姑娘的下场,朱小娘也不敢再争了。 “你怎会这么想呢... ...” 秦大娘子正要劝她安心,断不会为了陆家之事,草草将陆司遥给嫁出去的。 陆司遥竟自己闯了进来! 孙妈妈没敢硬拦着,也是惊了,向来稳妥的二姑娘怎么也豁出去了似的。 突破了门前守着的孙妈妈。 陆司遥闯进门,一看到自己小娘跪在大娘子跟前,急得也扑通跪了下来。 “遥儿,你又是做什么?!”秦大娘子忙问。 “大娘子,我不嫁!我谁也不嫁... ...”陆司遥明显是误会了她小娘来认罪的事,哭红了一双眼睛,当着秦大娘子的面一直摇头。 恳请秦大娘子替自己做主。 朱小娘立即去拦,可还是没拦住。 “我谁都不嫁了,大娘子,求您——求您不要把我嫁给别人。”陆司遥已是泣不成声。 唯恐小娘会请大娘子做主,把她嫁出去了事。 心慌得厉害,这才失了分寸。 孙妈妈听着话茬不对,又退了出去,关好门。这一次... ...连院子里的人也都轰出去了。 “遥儿,你是怎么了?”秦大娘子听着这话,怎么觉得怪怪的。 不要把她嫁给别人? 莫不是... ...她心里有了想嫁之人? “你们跟我说实话。”秦大娘子板起脸来,一拍桌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司遥跪在大娘子面前,支支吾吾地将自己的心思通通说了出来。 此生,她只认定了一个人。 午后的山林,静得出奇。 豫国公一行的马车走在山林的小路上,押送赈灾粮的侍卫们也是极其小心,生怕出些意外。 林子里突然飞过几只野鸟,打破了原本的平静。 带头的夏副将,也是兵部尚书的人。 骑着马加快了速度,赶到国公爷的马车旁... ...“国公爷,这路上似乎也太安静了,不如让大家都加快速度,早些翻过这座山以求心安吧。” “好,就按你说办。”马车里传来国公爷的声音。 夏副将勒马,朝着所有人吩咐,正要加快行进的速度。山林里突然飞出一支箭,直直地射进了国公爷的马车里... ... “国公爷!”夏副将急得大喊。 周围突然杀出一伙山匪,从四面八方挥着大刀就冲了上来! 第165章 困局 “冲啊!一个不留!” 带头的大当家高喊,举着锃亮的大刀,一双眼睛猩红,瞄准了队伍里的物资。 夏副将顾不上去看马车里的国公爷是否安好,被围上来的山匪困住了,拼命招架。 那大当家骑着高头大马,挥着长刀冲来,发了狠的... ...一副要生劈马车的架势! 倏地一声。 方才射进马车里的箭,又射了出来。大当家失算勒马,险些中招。 定睛一看—— 姜晏宁从马车里提着长枪钻了出来。 四周又是一片喊杀声。 顷刻间,梁珏率天策营坤字小队已经包围了所有人。二百余个天策营的勇士,立时便加入到围剿山匪的行动中,打成一片。 山匪自然不敌,没一会儿就败下阵来。 姜晏宁和梁珏联手破了大当家的招式,梁珏当场将其擒获。 姜晏宁收回长枪,立在地上... ... 局面已经完全得到了控制。 “姜家五... ...姜大娘子?”夏副将站定,惊慌失措地看向姜晏宁,又看向国公爷的马车。 如此,方才那一箭—— 国公爷安然无恙地从马车里走下来。 瞧了瞧周围的场面。 夏副将这才安心,“国公爷... ...” 怎么一回事? “今日,多亏了宁儿啊。”国公爷感叹。 他着实没有想到... ...一大早是姜晏宁目送着他出了门的,可晌午在城外一处野馆子里用了些吃食,再回到马车上—— 姜晏宁就已经等在车里了。 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她。 “你是早就知道会遇袭的?”国公爷也很想弄清楚,连他们都未曾算到... ... 姜晏宁又怎么会知道,半路上埋伏了山匪的。 “姑娘。” 梁珏从大当家身上搜出一物,立刻递了过来。 姜晏宁接过一看,就交给了国公爷。 国公爷看着手里那宫中的令牌,神色都变了—— “我夫君说过,事出反常要多想个为什么。”姜晏宁解释说。 她之前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要在宫里陷害她。于是默不作声地想要看一看,对方究竟要做什么。 只是后来突然想到,宫里的人又怎会不知,她身后有皇帝姐夫和阿姐撑腰,想害她根本就不可能。 可只要牵连到她,那么大家的注意力就都会放在她身上,拼了命的想要为她证明清白。 自然也就无暇顾及其他。 可如果真正的目标并不是她呢—— 想来想去。 她身边最有机会受到威胁的,就是即将远赴灾区赈灾的公爹——豫国公。 根据她的判断,最有可能动手的地方就是刚出城的山林里。趁大家未曾感受过路途辛苦尚无警觉,刚出京城,正好可以打一个措手不及! 而且她调查过夏副将,发现夏副将并没有什么应敌的经验。 “……这你也是提前猜到的?” 国公爷拿着那块宫里的令牌,忧心地问。 所以这群早已等候在此的山匪,并不是为财。 而是宫里提前有人向他们透漏了——国公爷一行人的行程和安排。 命他们在此拦截,目的是要杀了国公爷。 “陷害我的人在宫里,这件事八成就是宫里的人干的啊。”姜晏宁也找不出理由,可三年来在西境的经验,至少让她能够感觉得到,敌人在哪儿。“公爹,我和梁珏商量好了,也跟我大哥哥去了信,梁珏会带人继续护送你们往那边去。我大哥哥也会差人来迎,你们定会在途中遇见,到时候,大哥哥的人会继续护送你们,梁珏就带人回来。” 国公爷看向夏副将。 夏副将犹豫了,“国公爷,这一路上还不知道有多少机关陷阱呢。姜家的人应敌经验丰富,有姜家的人同行,咱们也可安心一些啊。” “好吧。”国公爷答应。 “公爹,那你们一路小心,我就先回去了。” 姜晏宁一脚踢起长枪,稳稳接住,翻身跨上了梁珏牵来的旋风,就打算这么走了。 除了梁珏,没人知道她已经跑出城了。 不赶在大家起疑之前回去,要是真被发现还得有麻烦。 “宁儿!”国公爷叫住了她。 姜晏宁闻声回头。 “赶紧回家啊,路上——别再跟人打架了。”国公爷瞧见她提着的那杆长枪,也是担心得很。 还有... ...“离后厨远点!” 免得等他从灾区回来,自家宅子炸没了。 姜晏宁刚刚还是满脸笑意,顷刻间就垮了下来。 这一本正经地叮嘱,也太伤感情了... ... 前些时候家里为二叔办完十二周年祭,陆家的二叔母岳大娘子就又病倒了。 先是受了风寒,又开始咳。 咳到后来整日只能待在院子里,不是睡着,就是被唤起来喝汤药。 瞧着是一股子没了心劲儿的样子。 幸好,陆司徽孝顺,赶在岳大娘子喝药的点儿上进了门,接过婢女手中端来的汤药,守在母亲身边。 “我自己来吧。” 岳大娘子坐了起来,端起汤药,皱着眉头咕咚咕咚喝下。 一时间苦得头皮都发麻。 陆司徽忙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纸包,打开,捏起一枚糖枣,送到母亲嘴边。“吃颗糖枣解解苦味吧。” 岳大娘子将汤碗递回给婢女,遮着嘴巴,吃下了儿子亲手送上的糖枣,还细细回味了下。 “这糖枣的味道... ...” “是母亲从前吃惯了的那一家!” 陆司徽献宝一样地,把整包糖枣交到了岳大娘子的手里,“陈家老伯的手艺,他几年前不干了,回了乡下老家。儿找了许久,最近才找到他,请他帮忙又做了些。母亲吃着... ...可还是从前的味道?” “... ...如今吃久了药,舌头都没了味觉,也实在尝不出来了。” 岳大娘子无奈。 这陈家的糖枣,在京城里也是卖了许多年的。 她与陆家二叔成婚之初,陆家的二叔就时常给她买这糖枣。 吃惯了... ... 后来陆家二叔突然过世。 从那以后她就很少吃了,几年前怀念这个味道,再去寻找。 陈家老伯早已经不在京城了。 一直是她的一块心病。 没想到,竟真的被陆司徽找到了。 “我这身子骨,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想来是你父亲惦念着,不舍得我在这世上孤单。只是现下我还是放心不下你... ...” 岳大娘子一直是为着儿子,才苦苦支撑。 “你的才学也不输你兄长,也该收收心长大了,谋一份差事,成个家。我便也能放心去找你父亲了... ...” 岳大娘子感叹。 陆司徽的学识,并不见得就输给陆家的嫡长孙陆司昀,可偏偏有了一个陆司昀珠玉在前,就遮住了陆家其他子孙的光彩—— 她的儿子陆司徽,从小就失了父亲,为了出头亦是下了狠功夫苦读,却只能如此。 她心里不是个滋味。 “母亲安心,大伯父在京城衙门里替我谋了个文书的事情做。待来年科举后,儿有信心可以凭借自己的本事闯出来。”陆司徽却很坦然。 第166章 关键证据 “门外这是吵闹什么呢?” 秦大娘子刚才听了陆司遥一番肺腑之言,一颗心悬了许久,实在不知该如何了。 偏又在最头疼的时候,被外面吵吵闹闹的声音烦得不行,叫来了宋妈妈。 打发宋妈妈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不一会儿宋妈妈就神色紧张地回来了,向秦大娘子回话,“是那定安郡主在门外吵闹... ...” 听说是定安郡主,秦大娘子骤然抬起头来。 又是个大麻烦。 只好稍作收拾,就带着人赶了过去。 并让人去通知陆司昀,定要按住了姜晏宁才行。 可陆司昀没有看到他的大娘子,只担心姜晏宁已经听说外面的事打出去了。 昨天打了一场,今天再打一场——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豫国公府门前,摆下擂台了呢。于是,就只好先带人出来看看。 定安郡主正在门前撒泼,仗着一把年纪,偏要将她家埋了多少年的老父亲抬出来—— 一遍遍诉说往日功劳,还往豫国公府泼脏水。 说是豫国公府袒护杀她孙儿的凶手,让他们把姜晏宁交出来。 “你去看着宁儿,这事不便她出面。”秦大娘子瞧见陆司昀,急忙叮嘱。 都是后宅里的女人,怎会不知这老寡妇打得什么算盘。姜晏宁自然不能像对付李简一般,把这老寡妇再揍一顿。 定安郡主的身子骨挨上那么一顿,可能命都没了。她便是知道如今薛家败落,没有了上面撑腰的父亲,没有了恩爱的丈夫,连儿子孙子也都没了... ... 就是想着讹上她姜晏宁的。 定安郡主这条命,远不如她姜晏宁的更值钱,却能把姜晏宁拖进绝境。 秦大娘子上前辩驳,直言陛下已经命张相在调查了,定安郡主又何必急着定姜晏宁的罪。 “偏是你们袒护真凶!姜晏宁杀我孙儿,罪不容诛,交出姜晏宁。你们... ...莫不是把她已经藏起来了?!”定安郡主大闹不止。 一口咬定姜晏宁不在府里,是他们为了维护她,早早将她送了出去! 争吵不休之时,姜晏宁纵马跳进了人群,是直接从定安郡主的头顶上跨进来的。 吓得定安郡主险些坐在地上,幸亏身后的老嬷嬷,一把扶住了。 姜晏宁骑在马上,望着一众看热闹的人,握紧了手中的长枪。 “还敢在这儿看热闹?” 一句话,就喝得围观之人纷纷散去。 谁也不想触这个霉头,好端端地被打一顿。 “走吧。”姜晏宁瞧着她,“你不是说我杀了你孙儿吗?现在咱们就进宫,叫上那些天天只会嚼舌头的言官们,咱们好好辩上一辩,看我有没有可能杀你孙子。” “宁儿,我同你去。”陆司昀站了出来。 “我也去。”秦大娘子道,“待我也去换来诰命服,我们一起去陛下面前分说分说,今日若能证明我们宁儿无辜,我定要以这诰命之身请求陛下,降罪于你!” 一行人风风火火地杀到宫里。 姜晏宁的皇帝姐夫都按不住她了,只好按照她的要求,请来各位言官做见证。 皇后姜晏宛本也打算过去一探究竟。 奈何太后娘娘正在她寝宫里逗弄小皇子,瞧出了她不安的样子。 “那丫头天不怕地不怕,是个横冲直闯乐得犯浑的,可哀家瞧着,她心里有主意着呢。”太后抱起小皇子喃喃自语般说起,“你是她的嫡亲阿姐,又是宫里的皇后,你现在过去... ...难免会让人说闲话,反不利她,不如再等等看。” 关心则乱。太后大概是这宫里,唯一没把姜晏宁当成小孩子看的人。 她可有过教训的。 再加上她的那位亲生姐妹素来温和,从未与谁起过冲突。今日竟穿着诰命夫人的诰命服,前来替她家儿媳做主。 这姜晏宁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有人提起她疼爱的不得了,有人提起她却气得牙痒痒。 案发之时,姜晏宁被一个小宫婢领到了偏僻的冷宫,为了在这里等候阿姐,错过了在人前露面的机会。而所有人口中矛盾的是—— 案发的时间里,没有人看到姜晏宁去了哪儿,冷宫这边搜遍了,也没有找到能为姜晏宁证明的人。 就连那位小宫婢也被灭了口,根本就没有人见过她到这里来。 “宁儿,这边都搜过了。”皇帝姐夫只好偷偷提醒她,早就让人翻遍了附近,没有什么线索。 “真搜过了?搜干净了?没有痕迹?” 姜晏宁连着抛出了几个问题。 “陛下已经说过了,自是搜得干净,还能有什么遗漏不成!”刘御史道,不愿再看姜晏宁作狡辩。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所以他们确定了,周围没有找到姜晏宁留下的痕迹,无法证明她那时就在这里。 “出事之后,这里就一直被封着,可对?”姜晏宁瞧向那位刘御史。 “是。” “想来,那陷害我的人并不知道,我除了打架厉害,翻墙也是一绝。”自小在阿娘棍棒下逼出来的“轻功”,也是十分了得的。“我当时其实留下痕迹了... ...” 话一出口,立刻惹来皇帝姐夫的关注。 喜出望外啊! 姜晏宁抬手指了指梁上。 意思是找人上去看看。 皇帝姐夫急忙让人搬来梯子,亲自上去确认... ... 只见梁上写着——“姜晏宁到此一游。” 而且附着当日的日期。 果真。 也就是她能干得出这种事! 皇帝姐夫心里有了数,小宁儿向来与众不同,常人根本猜不到她能搞出些什么状况。 但这一次可是立了大功。 立刻请各位言官大人上前查看。 “你怎么想到的?”陆司昀也觉得好奇,本以为是一场死局了,不成想竟被姜晏宁一个出乎意料的小动作打破了。 “不是你教我的吗,要留后路啊。”姜晏宁那时被困在这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最担心的还是阿姐... ... 是不是真的遇到了麻烦,有事找她。 所以她决定赌一把留下来。 可又觉得一切都怪怪的,她留在这里,周围又没人,万一出点什么意外,恐怕他们都找不到线索。 于是在房梁上留下一句到此一游... ... 毕竟其他的字总有不会写的,凑不成一句话。 就是这随手刻上的一句话,竟在关键时刻救了她,证明她当时的确身在此处。 这下就轮到定安郡主发愁了。 第167章 皇帝姐夫的后宫 姜晏宛只能等在寝宫里,极力克制着心情保持冷静,耐心等待宁儿那边的事情有个结果。 好在,云凝带回来的消息是好的。 她抬眸看到云凝向她点头,终于松了口气。不动声色地将不安掩饰下去,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 看样子—— 小宁儿是赢定了。 虽然还不知道个中细节,无法判断究竟发生了什么,宁儿找到了什么样的证据,来为她自己脱身。 只是想到... ...那丫头反将定安郡主一军,眼下又该是怎样得意的一副反应,就忍不住觉得好笑。 以她的性子,肯定嘚瑟坏了。 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吧! 姜晏宛向云凝暗暗递了眼色,让她再去盯着,等到前面的事情解决完了,要把宁儿叫过来问一问。 云凝颔首退下,动作极轻。 转眼间身影就消失在了门外。 “哀家也该回去了。”太后娘娘故意作出一副什么都没有察觉的反应,起了身。“罢了,实在是乏了,你好生照看着小皇子吧,他... ...可保你一家富贵百年。” 本不情愿来的。 可是思来想去,她与姜晏宛之间也不好闹得太僵。姜晏宛作为皇后,已经生下了嫡长子,陛下又正在命礼部筹备—— 要正式册封姜晏宛的儿子为太子。 即便有一天帝后离心。 姜晏宛失去了陛下的宠爱,可仗着姜家的势力,陛下也不可能轻易就废掉她的后位。 顶多了,就是让她这后位形同空置。 可若无大过,小皇子的太子之位绝对是稳稳当当的,那必定就是将来继位的天子。 这天下—— 当真是有着姜家一半的血脉了。 姜晏宛筹谋半世,可以说是为了她姜家的基业,在以文为首的朝堂之上,奠定了更坚实的基础。 不仅拿住了陛下的心,也为姜家全族拿住了改写命运的机会。 往后的百余年里。 若无意外,姜家,势必会成为第一望族。 太后眼见大局已定,便不再想着与她较劲。 毕竟,陛下说的也对,平内忧平外患都要借助姜家的势力。小皇子身上到底流着一半姜家的血,自然也是姜家的软肋。 姜家的天策营... ...实在令人忌惮。 倘若真有一日,姜家有人生出司马昭之心,拥兵而反。那也是要顾虑一下,未来天子同为姜侯血亲的事实,当如何向姜家人及天下人交代。 这皇位,总归还是自家的。 “妾愚钝,未能明白太后的意思。”姜晏宛低下了头,故作乖巧。 “皇后若是愚钝,这满宫里... ...可就没有聪明人了。”太后识破了姜晏宛的伪装。 不过她也不是来跟姜晏宛打嘴仗的。 “如今后位是你的,太子是你生的,就连陛下也偏宠着你姜家。只是... ...你家里也不好把便宜都占尽了,反倒叫别家白跑一趟吧。” 姜晏宛听出来了。 想必是太后,又打算往陛下的后宫里塞人了。 铺垫了这许多,太后也是终于找到机会,说到重点了。“前两日,哀家那位亲弟妹进宫探望,带来了家中待嫁的小女儿。哀家瞧着,那模样长得刚好,又乖巧又懂事的,哀家很是喜欢。不如,你去跟陛下说,将她迎入宫中与你作伴... ...得了空的还能陪哀家解解闷儿。” 姜晏宛一琢磨,太后亲弟弟的女儿—— 那就是秦家的人? 迎入宫中本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偏要她去跟陛下说,就未免有些奇怪了。 太后瞥见她犹豫。“你既深得宠爱,多年未有身孕,这位嫡长子也是说生就生了。旁人自是撼动不了你的地位,不如大方一点... ...你手指缝里稍稍流出些恩宠,都是旁人可望不可即的。容她进了宫,封个什么婕妤的,日后也好给家中兄弟谋个体面。哪怕由着她生下个孩子,也动摇不了你在陛下心中的分量。也能让她们感激你一辈子... ...” 家中女眷若能入朝为妃,再生个皇子什么的,便能稳固儿郎立于朝堂的身份。 太后也不是要她让出恩宠。 只是觉着自己老了,不知还能为秦家撑到几时。 无非是希望她能抬抬手,放秦氏女儿入宫,得一些好处,再庇佑儿郎们十年二十年的... ... 竟都是为了娘家。 姜晏宛有些心软了... ... 自从陛下登上了帝位,后宫的女人们,有理由的往里塞,没理由的也往里塞。 女子根本无从决定自己的命运,只能被当做棋子一般送到这宫里,为着前朝的父兄们搏上一次。 “... ...哎呦!” 陛下突然弯着腰窜了进来。 身子失重,还险些栽倒。 揉着被踹痛的后腰,气愤不平地瞧向门外。 这丫头,没大没小的! 薛少翀的案子有了进展,张相叫上了陆司昀同去善后。陛下是瞧见云凝来寻人,担心小宁儿再被她阿姐责骂,就一路跟了过来。 谁知到了皇后寝宫,站在门外之时正好听见了太后的话... ... 他们躲在门口不好出声。 其实他也想知道,他的皇后对于立妃一事,究竟是什么样的态度。 当真不介意吗? 还是心里压根就没有在意过他。 谁知—— 姜晏宁听出太后刁难自家阿姐,半天没听到阿姐的动静,疑心阿姐定是受了委屈。 又瞧着皇帝姐夫毫无反应... ... 索性! 抬起一脚就给他踹进来了。 皇帝听墙头被发现,本来就够尴尬的了。还让小姨子一脚给踹进来,要不是当着母后和妻子的面,真想... ... 咬牙切齿地瞪着门外。 还要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原来母后也在啊。” 姜晏宁躲在外面憋笑。 直等到他们送走了太后,姜晏宛瞧瞧陛下,又瞧瞧门外,没好气地说了句。“出来吧,别躲着了!” “... ...阿姐可真是厉害,神机妙算!我躲得那么好,还是让阿姐一眼就看出来了!” 姜晏宁充分发挥她的狗腿子属性。 上来就是一顿吹嘘,凭借往日的经验,她知道只要把阿姐哄得没了脾气,就能逃过一劫。 “你这丫头,都嫁人多久了还没个正经!”皇帝姐夫指着她的鼻子恼说,“朕是什么人,你还敢踹朕?” 姜晏宛闻听,连忙看向了宁儿。 回想陛下冲进来时的样子,大概是可以猜到他们一大一小窝在外面,发生了什么。 “你阿娘欺负我阿姐,你还躲着!下次还踹... ...” 姜晏宁不服气,嘟囔着。 “你说什么你?反了你了,你,你等着... ...”皇帝姐夫转着圈的想要收拾她。 小宁儿把手一背,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瞧这两个活宝,姜晏宛没好气地笑了。“好了,你们真是的。” 第168章 姜清佑的信 “你阿姐罚你了?” 回去的路上,陆司昀察觉到他大娘子的情绪——似乎不太对劲。 姜晏宁是迟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的。 抬起头看向陆司昀,也是莫名怔了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 陆司昀瞧着,也不像是被罚了。 她自己长了本事,这次也留了心思,想来皇后定也是为她感到骄傲的。若是往常,她一定会高高兴兴地回来,巴不得说上一路。 今日回家的路上,却是一直低着头在叹气的。 “可是发生什么事了?”他去牵宁儿的手。 姜晏宁转过头来,一直犹豫着该怎样跟他说这件事... ...“你舅舅要把他的女儿塞给我姐夫。” “什么?” 聪明如他,一时间也被姜晏宁口中的这段“复杂”的关系给搅迷糊了。 他的舅舅,要把女儿,塞给... ...她的姐夫? 这段混乱的关系听上去,颇有些不能为人所道的刺激。等等—— “噢!”他反应过来了,他的舅舅是想要将表妹秦思颖“塞进”陛下的后宫里啊。 想必这件事情,应与太后有关。 陆司昀的母亲秦大娘子,与太后是嫡亲姐妹。 而姜晏宁口中的这位舅舅—— 却是秦家庶出的儿子。 “... ...母亲与太后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妹,可惜外祖母一生只有她们两个女儿。舅父是外祖父通房生下的儿子,也是秦家唯一的男丁... ...” 陆司昀这才向她说起。 秦家只有这么一位男丁,实在单薄。 秦家那位外祖父过世的时候,外祖父的嫡亲兄弟曾想要吞没外祖父的家产。 毕竟,按照常理来说,庶出的儿子是没有资格继承家产的。 一旦家主离世,家主同父同母的嫡亲兄弟们,就可以出面分走财产。 不过幸好... ... 这位舅舅的两位嫡亲姐姐,一个是当时得宠的秦贵妃,一个是国公府里的大娘子。 有这两位姐姐的撑腰,秦家舅舅才勉强保住了其父留下的家产。 也许正是因为秦家血脉单薄,太后才有了如此念头,竟想要将秦家舅舅的小女儿,许给陛下为妃。 姜晏宁隐隐从自家夫君的口中,听出了一些情绪,她凑近了问说,“为何从前没听你说过... ...关于这位舅舅的事情呢?” 陆司昀在求娶之时,曾向她介绍过陆家的姻亲。 可姜晏宁记得很清楚,这里面并没有说到过秦家的这位舅舅。 抛开嫡庶的原因。 难道,他对秦家舅舅也是颇有意见的? “他不求上进,险些败光外祖父家产。平日里也多是靠着他的两位嫡姐接济勉强度日。凭着两位嫡姐的关系谋得个职位,却从不用心做事,惹出了不少麻烦。后院妻妾成群,共有9个儿子和4个女儿。” 陆司昀成婚之初,就曾与他母亲秦大娘子说过,万不能再让秦家的这位舅舅,给自家惹上什么麻烦。 秦大娘子也是答应得很痛快。 没想到这边是答应了,太后那边... ...却又把这一门糟心的亲戚给捡起来了。 见姜晏宁担心,陆司昀安慰道。“他家儿女众多,却没有一个能成得了气候的,大概是因为这样的关系,太后想到自己已经老了,顾不了秦家多久。就想把秦家舅舅的小女儿弄进宫里,日后也好接着照顾秦家。” 他没有问,这件事情是谁告诉她的。 但已经猜出了大概。 皇帝和皇后断不会说出来,宫里的人也不敢到她面前来传闲话。 她摆了定安郡主一道,被她阿姐身边的云凝叫去时,还是兴高采烈的。 回来却已经垂头丧气了。 所以最有的可能,就是她去的时候,在皇后那里听了个墙角无意间得知。 这件事情说到底,应该只是太后单方面的意思,至于陛下那边... ... 陆司昀尚未听陛下提起过。 也许陛下也并不知晓太后的用意。 “你是在担心你阿姐吗?”陆司昀见她情绪持续低迷,想到她大概还是在替她阿姐担心。 “我觉得阿姐很可怜。” 姜晏宁鼓着脸颊,气嘟嘟地说道,“陛下的女人太多了,我阿姐也太可怜了。” “可他是陛下。”陆司昀提醒她,纵然陛下与她再亲近,她口口声声念叨着的皇帝姐夫... ... 也先是皇帝,而后才是姐夫。 对于皇后而言也是同样。 他先是皇帝,然后才是丈夫。 他在能力范围内,给足了皇后一切,可身在那个位置上,有些事情也由不得他做选择。 姜晏宁猛然回神,似懂非懂。 渐渐暗淡的双眸,在窥探了人心后,显得格外落寞,人与人的关系仿佛是在逐渐成长之后,才越来越疏远的。 前去送国公爷的梁珏,圆满完成任务归来。 特意去了趟国公府,将情况告诉给了姜晏宁和秦大娘子。 还将大公子特地让他带回来给五姑娘的风车奉上,“一路上都很安全,那些贼寇听说是姜家的人去了,也没敢再生事。大公子让小的转告姑娘,可以放心了,姑娘在京城也要小心才是。” 秦大娘子终于舒了口气。 得知国公爷与姜家这位大公子会合,自然就觉得安全多了。 姜晏宁亲自把梁珏送到了门外。 “辛苦你了,奔波这一趟。” “姑娘的事就是姜家的事,姜家的事就是梁珏的事。” 梁珏说完,瞧向四周无人。 才偷偷将藏在怀里的一封信,交到了姜晏宁手里,“三公子托我交给您的,说是,您知道该给谁。” 这封信送回来,属实不易。 先是交给了姜晏宁的大哥哥,等到大哥哥与国公爷、梁珏一行人会合,接走了国公爷后,又与梁珏分开,由梁珏一路带回了京城。 借着梁珏的手又交给了姜晏宁。 然后... ... 姜晏宁又拿着信,偷偷找上了陆司遥,在陆家园子里,把信交到了陆司遥手中。 陆司遥坐在池子边上,打开姜清佑的信细细阅读。姜晏宁还得帮她留意着周遭... ... 只是那信上,也并没有写什么见不得人的话,无非都是身在外地,一些小到寻常、不起眼的事情,牢骚和胡话罢了,倒是还提到了他把陆司遥送他的纸鸢禁步一直戴在身上。 陆司遥看得认真,当做是个宝。 待她看完,却不舍得将信烧掉。 “还是烧了吧,若让人瞧见了恐怕不好。”姜晏宁如今行事,倒也与从前有了些许不同。 在她的劝说下,陆司遥才下定决心将信烧掉。 “三哥哥信里说什么了?” 姜晏宁一边帮忙用树枝子翻着火星,一边问起。 陆司遥猛的羞红了脸。 第169章 多事之秋 秋日里,院中的花开了。 姜晏宁伸了个懒腰,缓缓从睡梦中恢复了意识,可惜睡眼朦胧,仿佛随时都能够再睡过去似的。 昨夜闷了一场雨,后半夜凉快了许多。 一整个夏季闷得她无精打采,睡也睡不好,后半夜终于算是睡了个舒服觉。 想起从前待在家里的时候... ... 那多自在啊。 窗外有微风吹了进来,透着一股子的爽利。 风又吹动了放在窗前的风车,发出呼啦啦的声音,听着十分惬意。 姜晏宁一向是最怕燥热的。 从前在家里,每到了这夏末初秋的时候,大哥哥都会亲手给她做一只风车,告诉她一定要放在窗口处,等到哪一天听见风车呼啦啦的响... ... 那就是要凉快了。 就连她嫁人了,好像都没变。 翻了个身趴在床榻上看向风车—— “诶?”姜晏宁猛的来了精神,光着脚跑到了窗前,垂下来的长发被风吹了起来,有了些小妇人般娇怯的风韵。 风车旁边插着一支花... ... 这是? 她伸手取下那支木兰花,放在鼻子底下浅浅嗅着。忽然就想起,陆司昀向她求娶之时曾提到的... ... 随后从窗内探头看向书房。 春喜端着铜盆站在院中,正要进屋,却瞧见姑娘正光着一双脚跑进了书房。 “唉——”春喜重重地叹了口气。 莲萃笑着将她推到一旁。 陆司昀端坐在书房里写着字,难得今日天气正好,特意起了个大早,瞧见院中的木兰竟也开出了花,忍不住便折了一朵,插在了她的窗口。 余光瞥见姜晏宁偷偷溜了进来。 面上扬起浅浅的笑意,却还是故意装作并未察觉。下一刻姜晏宁突然扑了过来,挂在了他的肩上。 她说,“我看到那朵木兰花了。” 秦大娘子收到了国公爷的信,特地来寻陆司昀,却在门口被百里岳急忙拦下。百里岳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说不出来个为什么。 于是秦大娘子就问了句,“宁儿也在书房里?” 百里岳尴尬地点点头。 秦大娘子叹了气,算了。“等他们忙完了,你给公子说一下,让他来找我。” 什么毛病,非得在书房里亲热? 留下那么一句话,转身出了门。 之后朱小娘与秦大娘子说起,估摸着再有一年,家里就要添个小的了。 秦大娘子笑话她多想了。“哪有那么容易,宁儿才刚多大呀。” “我瞧着咱们昀哥儿和新妇的感情甚好,这么下去,也差不多了... ...”朱小娘一边拉扯着绣花的线,一边说起。 想到自家儿子自打娶了新妇,从前那不近人情的样子就彻底被打破了。 秦大娘子忍不住偷笑。 “宁儿还小,身子骨儿还没长开呢,若是孩子要得早... ...反而不利于生产。” 听了秦大娘子的话,朱小娘立刻反应过来。 秦大娘子日夜担心,着实是不希望宁儿这么早就怀上孩子的。“这世上多的是生产时丢了性命的女子,且再养上个一年半载的,也不迟。” 这么一说,倒也不急着催他们生孩子了。 朱小娘提到,“... ...可是咱昀哥儿的年纪可不小了,如他一般的,家里都有孩子了。再晚些的话只怕... ...” “他一个男的,六七十岁了都能生。急什么!”秦大娘子把手里的东西往跟前一推,“等到三四十岁,我瞧着也刚刚好。” 儿孙自有儿孙福,由着他们顺其自然吧。 薛家的事,牵连到了宫里。 能在宫里陷害姜晏宁的,背后主使的身份,自然不一般。只不过再往后,就不是姜晏宁能查的了,听说宫里为了揪出这个真凶,都乱成一锅粥了。 姜晏宁撇清了所有和自己有关的,难得落了个清闲,半靠在院子的秋千上,啃着桃子,听春喜和莲萃回报这几日家中大小趣事。 小厨房重新找了泥工来,砌了灶台。 只不过小厨房的大门也落了锁。 只有一把钥匙,交到了莲萃手里。陆司昀再三叮嘱莲萃,绝不能让姜晏宁和春喜靠近。 朱小娘那边自打那件事后,消沉了许多,倒是没再听说有什么情况。偶尔还会去找秦大娘子一起,做做绣花缝补的事情,也多是为了打发时间闲聊。 陆司遥那边也是整日不出门。 不过春喜提到,她那日在后厨遇上了岳大娘子身边的婢女在熬药,说起岳大娘子病了许久,院中的人都在议论,不知道她是不是不行了。 姜晏宁把口中的桃肉匆匆吞下,“岳大娘子病得那么厉害?可有请过太医了?” “说是请过了,二叔的十二周年祭刚结束,岳大娘子就病倒了,国公夫人立刻差人拿上了帖子上门去请老太医。”莲萃回忆着,也抱着一个硕大的桃子在啃,“只是岳大娘子病得实在厉害,就算是太医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吧。” “她人挺好的呢... ...”姜晏宁感叹。 岳大娘子送她的那支剑簪,如今还在她的梳妆盒里放着,很是喜欢... ...但更喜欢的,还是岳大娘子当时说的那番话。 “我听说,岳大娘子早先怀过一个女儿,在司徽公子之后,肚子里都已经揣六七个月了,谁知娘家突然发生了一些变故,险些遭受连累。不过日哭夜哭的哭个不停,实在虚弱,就掉了... ...”春喜凑到了跟前,悄悄地说。 这可是她跟府里的下人打听到的。 听得莲萃和姜晏宁都是一愣一愣的。 “这么说来,好像也是。”莲萃附和道,难怪这岳大娘子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不成想,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 “而且我听说啊,岳大娘子自从那时小产后,再也没怀过了。身子也是从那时候垮的,没多久,二叔就出事了... ...”春喜附在姜晏宁耳边说道,“有人说,岳大娘子的娘家突然出事,跟国公夫人有关系呢。” 姜晏宁诧异地望着她。 和秦大娘子有关? 她是亲眼见过岳大娘子和秦大娘子在一处说笑的,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可家里居然有人在传,说是岳大娘子母家的事,居然还跟秦大娘子有关? 没来由地一阵不安,连后脊都感觉到一阵阵寒意。“假的吧... ...如果真的有关系,她们私下里怎么可能还有来往?” 这就没人知道。 第170章 秦家表亲 “过来。” 姜晏宁进宫探望阿姐和小皇子,说了会儿话,趁着皇后去叮咛乳母,皇帝姐夫偷偷招手,把小宁儿叫了过去。 姜晏宁一千个一万个不乐意,板着脸走了过去。 自打知道太后有意要将秦家表妹塞进后宫,她对这个姐夫也是失望透了。 “陆司昀... ...可同你提过秦家那位姑娘的事吗?”皇帝有意打听,奈何陆司昀那边问不出话来,于是想着,说不定他私下里告诉过姜晏宁。 兜了个圈子,盯上了这个嘴不严的。 “没有。” 姜晏宁没好气的转身。 “等等等,”皇帝姐夫拦住了她。更加确定,陆司昀肯定跟她说过,“你就跟我说说,那位秦家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等她进了宫,你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姜晏宁赌气不想理会。 反正听自家夫君的意思,这秦家姑娘大概是一定要进宫的。即使知道她掀不起什么风浪,可太后平白往阿姐和姐夫身边,放上这么一个人—— 也够恶心人的。 皇帝一听,急了。“这哪行啊,就是为了不让她进宫,才必须了解一下,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此——说不定就能找到办法,阻止她进宫了。” 秦家的那位舅舅,他也知道一二。 秦家庶子仗着两位嫡姐的身份一度横行乡里,皇帝早有耳闻。 不过太后念及那是娘家仅有的血脉,多次纵容。 私下里,太后可是没少帮着那位庶弟摆平麻烦,皇帝和陆司昀一样,都对这位舅舅深恶痛绝。 如今,太后更要为了保全娘家势力,打算将秦家舅舅的小女儿迎入宫中为妃。 用脚指头都能想得到,秦家一旦翻身,必将惹出大乱子。 他可不想给秦家这样一个机会。 姜晏宁仔细瞧着他的反应,“你真的不想娶她?” “我娶她做什么呀,我的心思全在你阿姐身上。”皇帝姐夫也是指着天发誓的。 便是知道在姜晏宛的心里,他不可能是最重要的,也依然如初不曾改变。 “可你后宫里那么多女人,你要是心思全在我阿姐身上,她们都是鬼啊?” 姜晏宁如今可没那么好骗了。 “天地良心呐小宁儿,那也是万不得已。”皇帝姐夫说道,“我心里从以前到现在,就只有你阿姐一个!” “就算... ...没有我们姜家,也是如此?”姜晏宁半信半疑。 “也是如此!” 皇帝姐夫郑重其事地表明了他的立场,即使姜晏宛不是姜家女,从他看到姜晏宛的第一眼开始,就已经想好了要跟她共度一生。 只不过后来,因为她姜家女儿的身份,反倒令人质疑,他对姜晏宛的一番用心。 姜晏宁心疼阿姐,自是希望阿姐过得好。 眼下又犹豫了。“夫君同我说的又不多,他知道我记不住的。你既然不想娶她,为何不自己去同我夫君商量?” 姜晏宁手里,也实在没什么可靠的情报。 “我呸,就你那夫君鸡贼得不行!”说到陆司昀,皇帝一副气不过的架势,“你以为我没跟他商量?他屁都没一个!” “怎么可能... ...”姜晏宁后退半步,持保留态度。 陆司昀是知道的,她不喜欢太后把秦家姑娘塞进皇帝姐夫后宫里的。 既然皇帝姐夫也无意立那秦家姑娘为妃。 陆司昀有什么理由不帮着他们呢? “你想想——那是秦家舅舅的亲女儿,他的两位嫡姐一个是太后一个是你婆母。若是我死活不答应,最后不就落到他陆司昀头上了吗?” 所以,皇帝姐夫决定破釜沉舟。 反正等秦家舅舅进京,大家都跑不了。 不如把宁儿放出去,先把这天给捅个窟窿... ...他陆司昀想把自己摘出去? 没门。 准备出宫的时候,姜晏宛特地又叮嘱了许多,还让云凝将一些保胎之物交给了宁儿。 “这些你拿回去交给你娘。如今父亲不在,家中许多事都要她操心,很是辛苦的。” 姜晏宛是故意交由宁儿转交的。 曹大娘子要是知道,东西是她送的,定不会用的。八成还会觉得,她的东西有问题。 “我还以为是给我的呢... ...”姜晏宁小声嘟囔。 却把阿姐逗笑了,捏了她的鼻尖,“等你用得上的时候,我定会让所有的太医给你用最好的。” 可刚一说完,立刻又想到了什么。 站远些打量着宁儿,成婚也半年了,这身形却不见有什么变化... ... “你与陆司昀——” 姜晏宛欲言又止,心想莫不是他们夫妻之间有什么问题,所以宁儿... ... 听到阿姐提起自家夫君,姜晏宁才抬起头来。 姜晏宛凑近了些,用手搭在唇边悄声问起,“你与他... ...闺房之事可还正常?他,是否与你... ...” 姜晏宁也是立刻就明白过来—— 阿姐要问什么了。 脸一下子就红透了,瞧瞧身边站着的云凝和春喜,又羞又臊,“正,正常的,正常的!是正常的... ...” 那急着辩解的模样,逗得姜晏宛笑出了眼泪。“那便好... ...不过如今你年纪还小,晚个一年两年的,也不是什么问题。” 姜晏宁的脸都红成了“猪头”,却发现云凝和春喜都在偷笑,于是更加不好意思了。 “阿姐真是的,我走了。” 说完,抱着东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春喜忙跟上去,从自家姑娘怀里接过了补品。 姜晏宁羞臊起来走得极快,可苦了春喜抱着一大堆东西跟在身后巴巴地追。 阿姐也真是的,害她这样丢脸。 “姑娘,我们吃点东西再回去吧。”春喜跟上马车,提议说。 小厨房落了锁以后,想吃什么都要跟莲萃请示,莲萃又是个守规矩的,什么过午不食、食多不食、席前不食... ... 搞得她和姑娘想偷吃个零嘴都吃不上了。 这分明就是姑爷的诡计。 “去吃馄饨吧!”姜晏宁也有自己想吃的,惦念着那一口味道,惦念好久了。 春喜的头点得极快。 只要能在外面吃点好吃的,怎么都行。 姜晏宁都要担心她的脖子了。 立刻告知车夫,驾车前往馄饨摊。 “... ...这段时间可把我给闷坏了,你都不知道,我现在只要靠近厨房,就感觉有数不清的眼睛在盯着我!”姜晏宁要了两大碗馄饨,等着的时候和春喜抱怨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不是错觉,真的不是错觉!”春喜肯定地说道,“他们私下里都说了,一定要盯好了姑娘你,不然哪天房子炸塌了,可就连住的地方都没了!” “什么?!他们真过分,居然这么说我?” 姜晏宁暴跳如雷。 “那也怨不得别人。”春喜接过大碗馄饨先放到姑娘跟前,话却说得不偏不向的。 第171章 秦大娘子的决断 主仆两个各抱着一大碗馄饨大快朵颐。 依着之前公爹教的,用酱菜丁调过以后,馄饨汤的味道更浓郁了。酱菜丁里有些辛辣之味,在汤里散开,辣得嘴巴“嘶哈”个不停,像是被火烧着了一样。 姜晏宁索性放下汤匙,直接抱起了大碗,十分满足地喝起汤来。 春喜犹豫了片刻,也学着姑娘的样子抱起汤碗来喝。姜晏宁刚放下碗,正回味着,春喜的余光却注意到了不知何时起站在一旁的姑爷... ... 忙放下了汤碗,嘴里喝进去的汤水又哗啦啦地吐回了碗里。 “咦——你真恶心。”姜晏宁嫌弃极了。 可顺着春喜指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了她那时常神出鬼没的夫君陆司昀... ... 还有百里岳。 百里岳瞧见春喜把汤吐回去的样子,皱起了眉头,喉咙间异物上涌,险些吐出来。 “你... ...”姜晏宁就那么看着,陆司昀走过来坐在她身边,她挪动屁股,往旁边坐了坐。 “还是父亲了解你... ...”陆司昀轻叹了口气。 父亲了解她?什么意思啊。 “父亲说,找不到你的时候,闻闻附近哪里有好吃的,一准就能找到你。”陆司昀也是丝毫没给她留面子,原话转达了国公爷的调侃。 姜晏宁气得扭头。“所以你是闻着味道过来了?” “我是想着——你这几天一直闷在家里,莲萃定是将小厨房看得很紧,你应该也馋了... ...就打算绕路过来,给你买点馄饨带回去。可没想到你已经吃了... ...” 瞧着那一大碗,都见底了。 可想她是真的馋了... ... 她们主仆两个大半夜炸了小厨房的事情传开了,别说家里的母亲和二叔母了,就连宫里都知道了。 莲萃定会因为此事格外谨慎,避免她再被抓到什么小辫子,不许她靠近小厨房,连平日里时不时的零嘴都要禁了。 她也肯定憋不住了。 “那... ...再带一些回去好不好?”姜晏宁问,刚刚的小情绪抛到了脑后。 “你还没吃饱?” 陆司昀彻底惊了,这么一大碗... ...就算是他,也未必吃得下。 “现在是吃不下了... ...可是,可是一会儿就会又饿了。”姜晏宁只是没有吃够,但一时半会儿的,也塞不下第二碗了。 于是就想着带一些回去。 等到饿了的时候,再吃。 “... ...那还能吃吗。”百里岳想象着那个画面,顿时又觉得一阵恶心。 “能吃的!”姜晏宁强调,回过头向陆司昀求情,“能吃的... ...真的能吃。” “这馄饨就是要现包出来,下锅煮了,立刻吃才好吃。若是放凉了再一热,散成一锅还怎么吃啊。”就连馄饨摊的老板娘都觉得不靠谱。“大娘子是偏爱这一口,才想着多吃一些。可这馄饨若是一放再吃,便不是大娘子最爱的那个味道了,吃了那一次,只怕以后都不会再想吃了。” 陆司昀听罢若有所思。 东西如此,人也一样。 可看到自家娘子那一副意犹未尽的可怜模样,于心不忍。 家里的饭菜吃多了,大概才想着要换换口味的。 “这样吧。”他提出,“既然不能煮好了带回去,晚些时候就请老板娘再包一些,我让百里去取,取回来在小厨房煮,一样的。” “对啊,还能这样!”姜晏宁松了口气。 “公子... ...” 百里岳忍不住叫惨,怎么又是他啊? 自打公子成了婚,他就跟捡回来的一样了。 同车回到了国公府,百里岳目送公子和大娘子进去,刚准备卸车,春喜便将手里的一堆东西塞进了他的怀里。 “这是大娘子要送回侯府给曹大娘子的,你就再跑一趟吧。”春喜说完,仰着头得意洋洋地进了门。 任凭百里岳在身后叫她,也绝不回头。 晚些时候,朱小娘熬好了药亲自送到了秦大娘子跟前。 “大娘子,该喝药了。您这两日胃口不好,也没怎么吃东西,我做了些清淡的点心放在这里... ...您要是饿了就垫两口。” 秦大娘子按着眉心,近两日吃不好睡不好的,着实令她消瘦了不少。 一大家子需要操持,还惦念着远在齐城的国公爷,自是没有什么胃口的。 可突然闻到了一些很鲜的汤味,一时间又好像有了胃口。“煮了什么?” 朱小娘忙回头,看见陆司遥端进来的汤盆,同样好奇,这味道倒是让人很有食欲。 陆司遥说,“兄长让外面的人给嫂嫂包的馄饨,刚让百里岳取回来的。包多了些,分了点过来。” 她想着,说不定大娘子愿意尝尝,就直接端了过来,放在桌上盛了一些端给秦大娘子。 “大娘子怎么能吃外面的这些... ...”朱小娘担心。 “无妨,既然拿来了就尝尝吧。”秦大娘子接过陆司遥端到面前的汤碗,浅尝一口就笑了,“这个昀哥儿啊,从前可不是这样的。如今娶了个年纪小的新妇,倒懂得疼人了。” 朱小娘眼见大娘子并不介意,这才放心。 “小娘也尝尝。”陆司遥又给自己小娘盛了些,“是莲萃那边煮好了一起端来的,热乎乎地吃着很舒服呢。” 朱小娘接过,瞧了瞧秦大娘子,才小心翼翼地舀起一颗放到嘴边,浅浅地咬了一下。 “是不是还挺好吃的?”秦大娘子问她。 朱小娘点了头。 “大娘子若是喜欢,明日我再给您包一些。” “遥儿啊。”秦大娘子没有接朱小娘的话,反而叫了陆司遥,平淡地说起,“你的事情... ...我想了想,你也别着急,既然你与姜家三公子互看有意,若是执意分开你们,也惹得姜家不快。待我再同你嫂嫂商量一下,等到他们回来了,登门去问问姜家的意思。可好?” 朱小娘万万没有想到,秦大娘子竟然能够答应,一时间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陆司遥也是迟了些才反应过来,突然就笑了,“是,多谢大娘子... ...” 过了大娘子这一关,就只剩下她父亲那一关和姜家那一关了。 有秦大娘子帮忙说情,想来父亲的那一关也并不难过。至于姜家... ... 还有嫂嫂帮忙,瞧着—— 似乎就要定下来了。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我想来想去,婚事上自然是嫁一个你喜欢的人更重要。况且那姜三公子的品性,我瞧着也是不错,是个值得托付的... ...”秦大娘子愁了两天,方才下定决心。“而且,你是挂在我名下的,也是嫡女,未必就配不上他。不要听你小娘那些妄自菲薄的话,你能去争取自己的幸福,就很好。” 这才是秦大娘子气的,她了解朱小娘的品性,知道朱小娘不让陆司遥攀附姜家的用意。 可瞧着她把姑娘教成了和她一样,谨慎卑微的性子,怎能不气。 第172章 京城里的危机 好容易才平静下来的京城里,热衷于谈论是非的那些闲人,也是说了好一阵子,姜侯和豫国公这对亲家在齐城赈灾平乱的事了。 平素里总在较劲的两个人,似乎也有一种特别的默契,配合有度。 齐城之乱得到镇压,受灾的百姓也吃得上饭了。 只是平静了没有两天,突然又炸出一个惊天消息。说是在宫里设计陷害姜晏宁,杀了薛少翀的—— 竟然是赵侧妃。 就是那个,刚刚才怀有身孕的赵侧妃。 张嫣拖着谢媛,来国公府探望姜晏宁。 国公夫人听说姜晏宁正在“上课”,便差人去请,顺便也好解救一下她那可怜的儿媳妇。 书房里。 陆司昀蹙着眉头,持书卷的手负在身后,盯着不知何时睡熟了的姜晏宁暗暗叹气。 她好像一进书房就特别容易睡着似的,竟又打破了上一次的记录,睡得更快了。 这书—— 也没问题啊,她怎么一看到书,就会犯困呢? 莫不是书里的字迹,有催眠之效?想来想去,实在是无解啊... ... 抬手抽出她还握在手里的毛笔,只稍作犹豫,就在她的右眼上画了个圈。 姜晏宁也不知在梦里吃到什么好吃的了,吧唧吧唧嘴,睡得正香。 百里岳突然走到了书房门前,似乎是有事找他。 为了不打扰姜晏宁的美梦,陆司昀招呼百里岳到院子里说话。 百里岳告知,是陆司徽那边陷在了麻烦里,陆司徽虽未求助,但好像十分棘手。百里岳担心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所以才急着来寻陆司昀帮忙想法子。 陆司昀担心这位堂弟。 带上了百里岳,赶去确认。 孙妈妈到了院子里,找上春喜,正好姜晏宁一觉睡醒,打着哈欠就出了书房。 孙妈妈抬眼就瞧见了—— “哎呦... ...今天是个圈啊。” 春喜连忙把姜晏宁推进屋子里洗脸。 等到姜晏宁进到厅里,张嫣和谢媛已经等候多时了。很明显,谢媛依旧是一副不好相处的模样,远远地瞧见姜晏宁,就撇过了头。 “嘁!” 姜晏宁不屑地发出一声,当场就打算转身走人。 谢媛才有些慌了。 张嫣立刻追了上去,拦住下了她。“你就当是给我个面子,先坐下来听一听。” 她今日带谢媛来,自然是有她的用意。 狠狠地瞪了谢媛一眼,才让谢媛老实了些。 秦大娘子坐在一旁,把这三人的小九九看了个清楚,笑着同孙妈妈说道,“让她们在这儿玩吧,我有些乏了,你陪我去歇一歇。” “是。”孙妈妈立刻应声,扶起秦大娘子离开了。 “姜晏宁。”谢媛竟直呼姜晏宁的名字,可被姜晏宁看了一眼,语气就软了下来,又瞧着张嫣的反应,只好重新调整了态度,“我就是来跟你说一声,那日马球场上射向你的一箭... ...不是我干的。” 姜晏宁不理她,在一旁坐了下来。 “我今日带她过来,便是要同你说一说这件事的。”张嫣走到姜晏宁身边坐下,将那日之后她和谢媛私下里讨论的事情,说给了姜晏宁听。 既然马球场上袭击姜晏宁的不是谢媛,说明当时还有另一个人对姜晏宁有着敌意。 甚至,远比谢媛更甚。 谢媛的胆子也只敢去害一下陆司遥,动姜晏宁她是不敢的。 可这个人却敢向姜晏宁放冷箭。 “宫里查出赵侧妃,但我想着,赵侧妃虽在马球会上出现过,也是跟着陛下的。她身边一直有宫人在,不太可能会有机会攻击你... ...”张嫣是要提醒姜晏宁留意,在这个人的身份尚未发现之前,任何人都有可能会想要伏击她的。 她把谢媛带来,无非是想要证实,谢媛并非放冷箭的人。也借着谢媛的口,来缓解一下她们这未来姑嫂的关系。 “你也是闲的,我会想不到吗?”姜晏宁嘴硬,张嫣能想到的事情,她早就想到了。 张嫣回头看了看谢媛,豁然安心,“所以你早就知道,谢媛不是攻击你的人了吧?” “她可没这胆子。”姜晏宁说。 不是她瞧不起谢媛,而是谢媛——根本就干不出那样的事情来。 眼见谢媛想要反驳,张嫣立马示意她退到一边去,谢媛只好气不过地走到旁边坐下。 “我听说了,你当日被困在冷宫里,自己在房梁上留了线索的。”张嫣是听她父亲说起,竟然觉得姜晏宁有些本事,“我当时还在想,你被不认识的小宫女带到那样偏僻的地方去,怎的就毫无察觉,掉进了人家的陷阱... ...” “因为她。”姜晏宁抬起下巴,点了下谢媛。 在张嫣和谢媛诧异的注视下,说出了那日心里所想的事情—— 她没有怀疑过谢媛放冷箭害她,是因为她知道,谢媛没有那个胆子敢害她。 可是在宫里,谁人不知她背后有皇后阿姐和皇帝姐夫撑腰,便是真的杀了人,姜家和陆家也不会让事情闹大。 敢在宫里陷害她,说明这个人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她。 因为—— 肯定会有人来救她,这种陷害根本就是不痛不痒的。“我当时等在冷宫里就想,如果是要陷害我的话,那对方图什么呢?凭我家的势力,就算杀个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根本就害不了我嘛。但是只要我出事,惹得一身麻烦,我周围的人肯定就会为了保我而费尽周折。那时候大家的心思都在我身上了... ...” 自然就会忽略一些事情。 张嫣听得认真,不禁起了寒意。 姜晏宁接着说,“所以啊,我不是那个人的目标,陷害我只是连环计中的第一环。我不确定她的目标到底是我身边的谁,然后我就在房梁上留下了线索,回到家静静等待就好——此乃,兵不厌诈、将计就计!” 瞧着她这一副嘚瑟的样子,张嫣可是看不惯的,撇过头去冷笑,但也着实替她捏了一把冷汗。 道,“你这一计可玩得够悬的。” “根本就不悬。”姜晏宁满不在乎,“我假装中计,我身边的人都以为我是被陷害了,拼了命的救我,我有什么好悬的。可若是换一下,我没有中计,被陷害的人便成了我身边的人... ...我并不擅长玩心思救他们反倒吃力。大家各有所长,各守各的战场比较好。” “说来说去,还是你家武将的那一套。” 张嫣有些恼火,平时只觉得她莽撞无知,没想到嘴那么严... ...“你夫婿和你阿姐都被瞒过去了,他们就该狠狠骂你,省得你下次还敢自作主张!” 京城并不比沙场安全,要是真惹出大麻烦,看她怎么办! “他们应该早就怀疑了。”姜晏宁有感觉,“因为我一向沉不住气,可偏偏那次装得有点过了,太沉得住气,反而让他们看出来了吧... ...只不过他们没有揭穿我而已。” 而是由着她演完全场。 第173章 后宅女眷的日常 京城里近来热闹的很,出了许多事。 先是听说,那位疑似陷害了姜晏宁的赵妃娘娘意外落了胎,然后又被查出陷害姜晏宁的铁证。 在那些证据之下,她也是痛痛快快地就承认了。 没有了腹中皇嗣护身,谋害定安郡主之孙和陷害姜晏宁的两条罪名坐实,陛下下令将她关进了冷宫,又贬斥了她的父兄。 本是她姜晏宁沉冤昭雪的天大喜事,落在了旁人嘴里,竟变成了姜家人谋害皇嗣,处置赵妃了。 好像赵妃落胎一事,与姜家人难逃关系一样。 姜晏宁气得想出去打人,被陆司遥给拦住了。 陆司昀告诉她,在审赵妃身边的宫人时,他们透露了消息,说那日马球场上放冷箭欲害她的人,是赵妃刚满十岁的亲弟弟。 赵妃的亲弟弟也亲口承认了。 说是—— 在姜晏宁回京之前,他姐姐嫁进祁王府做祁王侧妃的日子也是恩宠无限,要多风光有多风光。 就连如今的皇后姜晏宛,也不及其一二。 他还以为姐姐找到了良缘。 虽为侧妃,但有祁王宠爱万事无忧。 可没有想到姜晏宁回来了。在听说自家阿姐受了委屈后,竟直接杀进了祁王府“讨公道”,也是从那一次之后,祁王就默默疏远了他姐姐,而姜晏宛仗着姜晏宁和姜家的势,重获恩宠... ... 就连祁王登基,姜晏宛也是直接封后的。 而他姐姐就只是封了个妃,被丢在极其偏僻的宫苑里,过着如同冷宫一般的日子。 即使是怀上了身孕,待遇也跟皇后差了十万八千里。所以他恨姜晏宁,以为只要除掉了姜晏宁,就能令他姐姐重获恩宠。 马球场上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趁着姜晏宁和旁人说话正在兴头上... ... 他想也没想,朝着姜晏宁就射出了那一箭。 还是被陆司昀给拦下了! 他急忙丢下东西跑了,事后因为担心偷袭姜晏宁的事情败露,他在赵妃跟前露出了破绽。 在赵妃的逼问之下,只好向赵妃说出了实情。 也正是因为害怕,自己的亲弟弟偷袭姜晏宁的事情被查出来,惹祸上身。所以后来,赵妃设下了一整个圈套,为她弟弟遮掩... ... 她是怎么都没有想到,姜晏宁居然能在房梁上留下线索。 如今事迹败露,赵妃被打入冷宫,她的父亲和兄长都被贬斥到外地为官,惹下麻烦的亲弟弟也随着她父亲离开了京城。 姜晏宁仍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可一时间也说不上来,便就这么过去了。 但赵妃落胎一事,却引得朝中文官议论纷纷,或许是因为时机太巧了,无法不令人怀疑是姜家人动的手脚。 既除掉了赵妃腹中的皇嗣,令赵家永无翻身之日,又能定赵妃谋害一罪,为姜晏宁出一口气。 因为是受到了陛下的牵连,以至于宁儿险些遭遇赵妃亲弟的毒手,据说... ...皇后又不理陛下了。 临近八月十五,国公府的女眷们闲下来,又坐在一处闲聊。 近来天气凉爽了许多,各个院子都让屋里的丫鬟们把秋时的衣衫拿了出来,洗好烫好,以备天气再凉些的时候可穿。 姜晏宁嫁到国公府半年多,再试去年的褙子和衣裙,竟莫名觉得自己胖了许多。 去年穿着正好的衣裙,如今短了些也瘦了些。 已经下定决心,要戒掉平日的零嘴了。 朱小娘说起,也不知八月十五,国公爷能否赶回来团圆? 秦大娘子饮着凉茶,惬意十足地说,“随他们回来不回来的,不回来,咱们就自己过,一样热热闹闹的。” 陆司遥看向姜晏宁,“嫂嫂一定很担心父亲和姜侯吧?” 亲爹和公爹都不在。 “习惯了。”姜晏宁磕着瓜子,早已经融入了大家。“小时候我爹和哥哥们就常常出去打仗,一走就是许久,莫说是中秋团圆了,有时候连正旦都回不来,一走一两年也是常有的事。” “只是可怜曹大娘子了。” 秦大娘子叹气,她那样的年纪怀着身孕本就不便,丈夫又不在身边,整日都要提心吊胆的。 又道,“你和昀儿若是得空,也回去看看,你阿娘那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曹大娘子如今也有些月份了,肚子显怀,确实不便。 “家中还有我大嫂嫂和两位小娘,倒也不至于那么可怜... ...”姜晏宁说。 半个月前她和陆司昀回去过。 只觉得现在阿娘的脾气愈发大了,动辄便破口大骂,骂她个狗血淋头。 她可不敢在这个时候凑上去,那不是没事找事嘛。就连她夫君站在她阿娘面前,也是被她阿娘怎么看都不顺眼的。 回忆了一番那时的记忆,便连连摇头。 算了算了,还是等阿爹回来再说吧。 看到她那反应,一家子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只好偷笑。 然后大家又聊起了她阿姐的小皇子,自从正式册封为太子后,也是越看越精神了呢。 秦大娘子前两日奉召进宫,与太后叙旧时,太子的乳母将他抱了过来,秦大娘子可是怎么看怎么喜欢呢! 想到不久的将来,自家也会添这么个可爱的小东西,就觉得心情也豁然好了许多。 女眷们还聊起了岳大娘子的病,请过太医来看了,一直吃着药就是不见好,只说是心病。 在院子里聊了一下午,直到天色暗了,方才收了摊,各自回去各自的院子里收拾,打点着一天里最后的事情。 姜晏宁带着春喜一进门,就瞧见莲萃朝着书房递了个眼色,立刻就明白过来。 寻到书房里,见到了自家夫君。 “什么时候回来的?既然回来了,怎么不让莲萃去叫我?”她扫了一眼桌上一堆文书,就觉得头疼。 “你与母亲她们闲聊得那般开心,我又何必一定去打扰你们呢。” 陆司昀这话说得,颇有些吃味的意思。 姜晏宁问他,“你怎知我们聊得开心?你去看过了?” 想来,定是他去过了。 瞧着她们一群女眷说说笑笑,便没有打扰。 “你们都聊了些什么?”陆司昀并未否认,只是好奇她们到底说了些什么,为何笑得那样开心。 “也没有什么,就是闲聊,东扯一句西扯一句,喝喝茶,吃吃点心瓜子。”姜晏宁掰着手数道,只要不让她坐在书房里学算术,怎么都行。 “宁儿... ...若是明年,我打算外放,你愿意跟我去吗?” 陆司昀犹豫了一下午,还是想要听听她的意见。 如果她不想去的话... ... “去哪儿啊?” 第174章 秦家的庶外祖母 陆司昀有意在年后请命外放,去到外面历练一番,只是想到此去必然要吃些苦头,就犹豫着要不要带上他的大娘子。 毕竟宁儿年纪还小,能否受得了外放的苦,也不好说。这一去恐怕就要两三年,家中定然牵挂。 一边是不忍心让宁儿离开家,随他去那样远的地方磨炼,一边是舍不得与宁儿分开。 这件事,他只同陛下提过。 陛下自然知道他的心思。 可也犹豫,万一要是答应了,陆司昀和姜晏宁定然是不会分开的,宁儿是肯定会随着他一同外放。 那样一来,宁儿再次离开京城... ... 皇后那里不好交代呀。 他就想着,先带上一些小礼物,去同皇后说一说,也好让皇后提前做一点心理准备。 可话还没说完,连人带东西,全被赶了出来。 堂堂陛下,可怜巴巴地站在皇后寝宫外呼唤,“宛儿啊,宛儿,开开门... ...” 秦家的庶外祖母带着她的亲孙女秦思颖,赶在中秋团圆之前,抵达了京城,直接住进了国公府。 姜晏宁第一眼看到她们的时候,只觉得... ... 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这位庶外祖母,应该就是秦大娘子父亲的那位通房,按理说,与家中年长一些的女奴们应该差不多。 起码该保有一些大户人家出来的礼仪和教养。 但她往厅中一坐,毫不掩饰—— 用那双贪婪的眼睛就寻摸了一遍,瞧着这里不值钱,撇撇嘴,瞧着那里很贵重,顿时双眼放光... ... 姜晏宁从前只知道,京里的妇人们瞧不起她母亲出身商贾,可自小也不明白,出身商贾与那些贵女又有什么区别。 如今瞧见了这位庶外祖母,方才明白大家所厌恶的“市侩”二字到底是什么样的。 “这就是司遥丫头吧,去,给我再续杯茶来!” 庶外祖母摆出一副主人家的架势,目中无人地使唤着陆司遥。 陆司遥也是立刻就接过了庶外祖母手中的茶盏,便要去续茶。 “等一下!”庶外祖母突然出声叫住了她,从下到上地打量了一个遍,许是瞧见了她身上的衣料还颇值些钱,便挖苦道。“一个庶女,怎配穿这样好的衣裳?也是我那嫡女心肠好,太过纵着了。” 秦思颖闻听,竟也凑了上来,拉扯着陆司遥的衣角,惹得陆司遥十分为难。 “是嫂嫂赠与我的。”陆司遥连忙解释,“大娘子和嫂嫂都是心肠好的人,嫂嫂将一些衣裳送给了我。不然我怎穿得起这样好的料子... ...” 一听说是她那位嫂嫂送的,庶外祖母的眼睛打了个转儿。“就是那个侯府续弦生的女儿?” 陆司遥的脸色也是立即就变了。 “我当是谁呢。”庶外祖母把秦思颖拉到跟前,说起,“不是跟你说过吗?你那位昀哥哥娶了位侯府续弦夫人生的女儿,那续弦可是商贾出身,你昀哥哥的大娘子身上,一半是商贾门第的血... ...” “秦家外祖母... ...”陆司遥担心这话被嫂嫂听去了,急忙提醒,想请这位秦家的庶外祖母说话稍稍客气些。 “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庶外祖母可就在等这个时机了,怒而训斥。 责骂道,“你个没规矩的小蹄子,下贱人就是下贱人,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同我说话!” 秦大娘子和姜晏宁在厅外站着,目睹了这一切。 秦大娘子快步走进了厅里,“遥儿是我看着长大的,与我亲生女儿无异。你又何必到我家来耀武扬威,责骂我的女儿?” “什么你的女儿啊!” 偏偏,那位庶外祖母十分不讲道理,瞧见秦大娘子,便立刻换下了刚刚的丑恶嘴脸,凑到跟前已是一脸谄媚。“我不过是帮你教训教训这不懂事的下人,你怎的还好与我计较?” “遥儿不是下人,她也是记在我名下的。你在堂堂国公府,辱骂国公府的嫡女,可真是不给国公府面子。也不知国公爷若是听到了,可还愿意再帮你那儿子?”秦大娘子把陆司遥拉到跟前。 拍了拍她的手,是为安慰。 “你... ...你这说得哪儿的话,那绩儿难道就不是你弟弟了啊?”庶外祖母也是意外,没想到秦大娘子竟然会为了一个庶女,与她撕破脸。 绩儿,便是她那儿子,秦绩。 “我一家生活得好好的,偏有外人来打扰,秦绩是你的儿子,可却不是我阿娘生的。作为嫡姐,我能帮的已经帮了很多了,实在不想再贴补你家那个无底洞了。”秦大娘子示意姜晏宁安心。“遥儿,你先随你嫂嫂出去吧。” 陆司遥点头,退了出去。 只是姜晏宁有些犹豫,瞧着这位庶外祖母不像什么好人,担心婆母在她跟前吃了亏。 秦大娘子向陆司遥多看了一眼,陆司遥就十分了然地把姜晏宁一并拖了出去。 “什么东西!”庶外祖母斜眼瞧着姜晏宁出了门,打牙缝里挤出了一句。“瞧见我,竟一句话也没有,果然是商贾人家的野犊子,没点规矩的!” 秦大娘子抬眼看向了她,她闪一个激灵,才闭了嘴。 秦大娘子云淡风轻地说起,“她家是武将,脾气也是硬的很,杀过人的。你若是不怕她把你的脑袋也拧下来,大可以把刚刚的话拿到她面前再说一遍。” 一听说杀过人,还能把脑袋拧下来,庶外祖母的脸色吓得惨白,不由得捂住了自己的脖子,好像真的会被她给拧下来似的。 “我... ...我不就说说吗。” “你可老实些吧,若想住两日再走,就老老实实地住两日,别想在国公府里搞事情。大可以上街打听打听,这丫头前两日在国公府门前打了一群,个个都是重伤,她疯起来... ...我可是拦不住的。” 秦大娘子先把话放下了,父亲在世时,这位也只是个通房,直至父亲过世才抬了姨娘。 如今仗着她那宝贝儿子,倒也横行霸道起来。 她本来还想耍耍威风,仗着国公爷不在,家中是自己那嫡女做主,好给小辈儿的立立规矩。 不成想,那姜晏宁竟是这么一个人物。 先前想好的也不好再拿出来了,瞧着嫡女的反应,万一她要是真被姜晏宁揍了,她这嫡女也未必会帮她说话。 可嘴上还是不肯服软。“那又怎么样,她若敢造次,就让昀哥儿休了她!把她赶回她娘家去,正好,我把咱家思颖带来了……” 第175章 陆司昀病了 “思颖?”秦大娘子笑了,“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家昀儿会娶一个你家这般出身的女儿,做正妻大娘子吧?” 庶外祖母的脸也是青一阵儿红一阵儿的,出来前曾经向她的宝贝孙女夸下过海口,要让其做国公府小公爷的大娘子。 如今瞧着,面子上自然是有些挂不住了。 “你这话说的,那姜家的小蹄子不也是商贾家女儿生的吗?比咱们思颖强到哪里去了?” 秦大娘子冷冷瞧她一眼,就知道她来没好事。 说道,“你莫不是还在做梦呢吧?你家思颖,与我家宁儿有可比之处?你家思颖的父亲是那么一个没长进的庶子,母亲也是乡下农户的女儿,她的外祖母是通房... ...” 句句往这位身上扎。 “我们也是给你面子,称你一句小娘,孩子们称你一声庶外祖母。可说到底,你算什么呢?” 对着那位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庶弟,或许还念几分薄面,可面对这位... ... 秦大娘子的脾气又怎么好得了?“我家宁儿,父亲是襄南侯,母亲虽出身商贾,娘家却是江南首富。她嫡姐乃是皇后,姐夫更是当今陛下,她家兄长个个能征善战,家中有钱有势,便是嫁来我家,那嫁妆堆了满院子几个月都没算清呢... ...你怎好意思比较的?” 庶外祖母之前也并未打听清楚,如今一听,震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啊... ... “大姑娘你也是,怎好帮着外人说话的。”庶外祖母谄媚地凑到秦大娘子跟前,“都是一家人,我这不也是想着给思颖谋个体面嘛。” 秦大娘子瞧了一眼这位外甥女。 “姑姑。”秦思颖立刻懂事地行了礼,与她的外祖母不同,生得一副讨巧的模样,倒是惹人怜爱。 “罢了,你若只是想给思颖找一门好的亲事,且将她留下吧... ...”秦大娘子说。 “欸!我就知道,给咱们昀... ...” 庶外祖母还想着,让秦思颖给陆司昀做个侧室,毕竟是称秦大娘子一声姑姑的,怎也比姜晏宁那个外人,更得宠爱才是。 “我自会给她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风风光光嫁过去。”秦大娘子根本就不等打断她话的庶外祖母说下去,直接给出了结果。 一听说,她只是要把秦思颖给嫁出去,庶外祖母的脸色就变了。最开始也想着要把秦思颖送进宫里去,奈何太后那边说通了,陛下却怎也不要。 太后担心伤及母子感情,只好作罢。 于是她才想着,要把秦思颖塞进国公府里。 如果能挤走昀哥儿的大娘子正好。 不然的话,哪怕给昀哥儿做个小... ...也比在寻常人家吃苦受罪更好。 她叫嚷道,“那怎么能行呢!咱们思颖,也是金尊玉贵养大的,怎的就不配给昀哥儿做个侧室了!” “既是金尊玉贵养大的,便该有金尊玉贵养大该懂得规矩和道理,若只是富养长大,便执意塞到旁人院子里做个妾,与娇养在府中的家妓又有何区别。” 陆司昀说着走了进来。 从来无半句重话,如今却因听到—— 庶外祖母执意要将秦思颖塞到自己的院子里,从而震怒,踱步而来。 一双眸子如利刃般,生要活寡了这位仗着亲戚关系,搅乱自家的庶外祖母。 趁着一屋子女眷惊得说不出话来的时候,陆司昀与秦大娘子说道,“母亲还是将话说得更清楚些吧,免得有人听不懂,便以为自己能够得上国公府的门第了。” 秦大娘子虽想提醒他,要留些颜面给秦家,可也察觉到自己这儿子是当真动了气的,便不好再说。 只是瞧向秦家这位庶外祖母。 秦思颖渐渐有了反应,小声啜泣起来。 “我儿已经将话说得如此明白,想必你们心里也该有数了吧。” “思颖不该有非分之想,任凭姑姑做主。”秦思颖抹着眼泪,一副无助的娇女子样。 陆司昀闻声看去,正巧她迎着陆司昀的眼睛缓缓抬起头来,匆匆对视一眼后,又将头撇开了。 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 回到院子,在即将踏进书房的一刻,陆司昀犹豫了,看向卧房那边。 不多会儿,里面竟传来姜晏宁和陆司遥的嬉笑声。也不知她们在说什么,竟然这般开心! 陆司昀蹙起了眉头。 “咳!” 故意咳了一声,然后留意着那边的动静。 屋里的说笑声并没有断,她们笑得愈发开心了。 “没听到吗?”陆司昀小声嘀咕,会不会刚好是她们也在说话,就没听到他的声音呢? 于是,又重了些... ...“咳!咳咳!” 那边竟还在说话,叽里咕噜地... ...像是姜晏宁的声音,逗得司遥大笑。 陆司昀这气顿时不打一出来。 这丫头真的没心吗?“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他的咳嗽声,连院外的百里岳都听见赶过来了,“公子,您受风了啊?要不要给您请个大夫... ...” 请什么大夫,请大夫的。 陆司昀愁眉不展,望向卧房。 百里岳这次也是立刻就看懂了的,故意跑到了卧房门口高声大喊,“公子,您怎么受风了呀!这么严重怎么能行呢?还是让小的去给您请个大夫吧!” 这效果... ... 屋里的人这一次是正经停下了笑声,姜晏宁带着陆司遥和春喜莲萃从屋里出来。 茫然地看了看百里岳,又瞧向陆司昀。“怎么了?病了啊?” 陆司昀故作身体不适的样子,抬手遮掩在唇边,又轻咳了两声。 突然之间就虚弱了很多。“没事的,你不必管我... ...和司遥去玩吧。” “我们没有在玩,我只是把一些穿得小了的衣裳收拾出来,送给司遥而已。”姜晏宁纳闷。 这出门前还好好的,怎么出去一趟,病了? 忙招呼百里岳道,“百里岳,你赶紧去请个大夫... ...别了,去请个太医吧!直接去宫里请个太医!” “... ...噢,噢!是!”百里岳反应过来,急忙去请太医。 “兄长这是怎么了?”陆司遥也十分担心。 “没事的,你们去玩吧。”陆司昀一边说着没事,一边又咳了起来。 说罢,留意了一下姜晏宁的眼神,便抬腿往书房走去。 “你都病成这样了,还去书房做什么呀,赶紧回屋歇着吧!”姜晏宁也是重重叹了口气,不由分说,将他推进了房里。 唉,真不让人省心。 第176章 张弛有度 姜晏宁小心翼翼地把他扶回房里,又扶着他躺到床榻上,给他脱了鞋,盖好被子。 “出去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怎么会病了呢。” 她嘀咕着,抬手摸了摸陆司昀的额头,然而却并不觉得有多烫。 怎料陆司昀却趁机耍赖。 侧过身,顺势拉过她的手,就抱住了她的左臂。 闭着眼睛,一副疼痛不堪的模样,不断哼唧。 姜晏宁顾不得多想,只觉得他这样好可怜。 只好再用右手去摸摸他的脸,试试他脖颈间的温度... ...“知道了知道了,真可怜。” 莲萃端着冷水从外面进来,往床边瞥了一眼,就看到姑爷正赖在姑娘身边。 摇摇头,拦住了春喜。 “大娘子,水放在这里了。” 说罢,就将春喜一起给推了出来。 “莲萃姐姐,你这是做什么?”春喜糊里糊涂的,就被推出来了。“姑娘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 “傻啊!你看不出来姑爷是装的?” 莲萃笑她,这可是姑爷在和姑娘逗乐子呢。 “那他... ...” “让姑娘一个人守着就够了,我们去小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莲萃把春喜推到了一旁。 房里,陆司昀蜷缩着身体依偎在姜晏宁身边,可怜兮兮地发出呻吟,“唉呀... ...” “这个百里岳,让他去请太医,究竟跑到哪里去了?” 姜晏宁急得团团转,也不知道陆司昀到底是怎么了——光听他叫唤了。 陆司昀就一直抱着宁儿的手臂哀嚎。 姜晏宁也不忍心把他丢下,只能学着阿姐哄小太子的样子哄他。 “好了好了,痛痛飞走了,飞走了... ...” 陆司昀强忍笑意,看她那样认真,就忍不住想要再逗逗她。把她拉到床边坐下,贴着她的小肚子,就躺在了她的腿上。 这肉乎乎的手感,顷刻间就让他忘记了所有的烦心事,只想这么一辈子都赖在她身上... ... 晚些时候,秦大娘子让孙妈妈过来传话,说是请他们过去用饭。正好遇上了请了太医回来的百里岳,才知道是陆司昀病了... ... 太医枕过陆司昀的脉象,愈发疑惑。 从脉象上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可陆小公爷分明一副疼痛难忍,起不来床的样子—— 奇了怪了。 捋了捋胡须,又下手确认了一遍。 脉象正常,瞧着这身子骨可是硬朗得很呢! “这... ...”老太医犯了难了,莫不是真的遇上了什么疑难杂症?行医这么多年,还头次遇上如此棘手的状况。 这到底是什么病啊? “太医,我家夫君早上出门还是好好的,可不知为何,回来后就卧床不起了。”姜晏宁着急啊。 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大娘子莫急。”老太医只好安抚,“小公爷的身子并无大碍,只是... ...” “只是什么?” 姜晏宁瞧着这位老太医有话也不直说,一会儿就沉默了,一会儿就又沉默了。 可是把她给急坏了! “只是... ...”老太医也为难啊,抬眼打量了她一番,又低下头去,好一副“难言之隐”的样子。 “如何?”陆司昀起疑,出声问了一句。 自不觉得是自个儿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只是瞧见太医观察起自个儿娘子,像是当真有什么话要说似的。 一听陆小公爷开口,老太医如释重负。 急忙屈身凑到陆司昀身边说道,“小公爷如今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有些事自然必不可免,可也要张弛有度... ...毕竟纵欲伤身呐。” 陆司昀立刻就反应过来了,下意识留意了一下姜晏宁的反应。 那姜晏宁大概是在琢磨“张弛有度”的意思呢。 倒是守在一旁的孙妈妈耳朵尖,将太医的叮嘱听进了耳朵里,立时低下头偷笑。 被春喜那个糊涂蛋看出后,孙妈妈站出来说道,“既然公子的身体并无大碍,老奴便去回了老夫人,公子和大娘子就不过去用饭了,还请公子好生歇息吧... ...” 说完,掩着嘴遮挡笑意,就转身往外走。 莲萃瞥了春喜一眼,让春喜在屋里盯着,独自出门去送孙妈妈。“孙妈妈慢走。” 太医起身。 “大娘子不必担心,我去给小公爷开个方子,按方子拿药,先吃上几天再看。” 然后,瞧了瞧陆司昀的反应,“若是还没效果,就请差人再来叫我。小公爷,好生歇息吧... ...” “多谢太医了。”姜晏宁侧过头看到自家夫婿拉起薄被盖在身上,竟背过身去了。“春喜,你带太医去开方子,等下让百里岳再把太医送回去,顺便抓药回来吧。” “知道了,太医这边请。”春喜上前请太医。 老太医点着头,看了看背过身去的陆小公爷,轻叹一声,也不好说得再明白了。 背上药箱就出了门,跟着春喜去开药方。 “你感觉怎么样?还是很难受吗?”姜晏宁凑过去,扒在陆司昀的肩上,想看看他的脸色怎么样了。“刚才太医说的,你可听懂了吗?我没听明白,是很严重的意思吗?” 陆司昀才又转过身来,正色道,“你真想知道?” 姜晏宁半信半疑地点点头。 她怎会不担心陆司昀的情况呢? 陆司昀附在她耳边,将刚刚太医的意思解释了一遍。姜晏宁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透了,嗔怒着,推了他一把。 “哎呦——” 陆司昀故意惨叫一声,捂着被推的胸口躺在那里呻吟不止。 “呀!是不是我劲儿用大了?”姜晏宁立刻警觉,连忙凑到他身前询问,她这毛手毛脚的不会真的伤到了陆司昀吧? 还问,“伤到哪里了?快给我看看!” 陆司昀故意诓她。 趁她凑近,一把将她抱进怀里,紧紧依偎。 他的手臂环过她的肩头,轻轻抚摸着她的脑袋,将小小一只的她包覆在身体里,“你可真好骗。” “你这家伙,怎么就一直骗我呢!” 姜晏宁气鼓鼓地,却不忍心再将他推开。 他低头往怀里瞧了一眼,笑开了颜,满足地抱着他的大娘子,闭起眼睛休息。 “赶紧起来。婆母娘家来了人,我们不过去... ...不好看的。”姜晏宁担心婆母犯难,那位庶外祖母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对付的。 “没关系,在我们自己家,还能让她们欺负到头上?太医说了,让我好好休息的。”他抱紧了宁儿,眉眼舒展,心情愉悦。 这时候,他不想去记起那些讨厌的人。 第177章 姜家人回来了 秦家那位庶外祖母来了几天,却只有在第一天的时候见过陆司昀和姜晏宁一面。 秦大娘子也“提醒”过她,不要去打扰两个孩子。 庶外祖母表面上听从秦大娘子的嘱咐,答应不去打扰,可心里那个着急啊。 她本来就是带着目的来的,可这会儿见不着人,什么力气都使不上。 瞧着跟前的秦思颖,也是恼火,“你说说你!笨得跟头猪一样,有什么用!” “祖母... ...”秦思颖惊了。 分明是祖母告诉她,定能让她成为表哥的侧室,她才跟着来的。 最初,家里人说要让她进宫。结果皇帝表哥说什么都不要她... ... 祖母又跟她说,让她给陆表哥做侧室。 她本来是有些不情愿的。 毕竟她的姐姐们都是堂堂正正嫁人做了正妻,虽然门第都不高,可到底不是妾。 她自小长得就比姐姐们好看,祖母常说,她是进宫做娘娘的样子。 这娘娘做不成,却要她给身为公府小公爷的表哥做妾,如何能忍? 可是祖母告诉她,她的这位表哥长得如何如何好,学问如何如何好,未来继承了豫国公的爵位,哪怕她是个妾,也要比她几个姐姐风光许多! 不然,她就只能留在家里那样的小地方,踏踏实实嫁个五大三粗的普通人为妻,一辈子平平凡凡地把日子给过下去。 于是她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给陆表哥做侧室更好一些。没想到啊,第一天见到了她的陆表哥,还没来得及感叹,他竟真如祖母所说得一般英俊。 就被痛斥一番,比作“家妓”。 “... ...你两个姑姑,如今都有了些年纪,保不齐哪天就没了!那她们对咱家的帮扶也就没了,我豁出老脸把你塞进来,你自己也要争气才行啊!” 庶外祖母恨得咬牙切齿。 用一根手指点着她的头骂道。 “可表哥根本就不喜欢我!”秦思颖哭诉,她连见表哥一面的机会都没有,生怕私下里去找表哥,被姑姑知道了,把她给赶出去。 那她就丢人丢大了! “那是他还没看见你的好!”庶外祖母骂道,被这个“不争气”的小丫头给气个半死。 她是她姐妹之中长得最好的。 原想借着太后的关系,把她塞进宫里,做个婕妤什么的。 过两年再生个小皇子,稳定了地位。 哪怕她的两个姑姑都去了,她母凭子贵照样能给家里带来富贵。 结果皇帝说什么也不要她。 然后就想把她塞进国公府里,谁知陆司昀也不要她。这下可就尴尬了... ... 出来前在家里把话已经说出去了,要是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了,肯定要被人笑死的! 可庶外祖母也知道,陆司昀故意避着不见她们,她们根本就使不上力气。 哪怕自家的思颖再好,看不见照样白搭... ... 想来想去,目光落在了园子里的湖面上—— “我有办法了!”她想到一个办法,招呼秦思颖附耳过来商量。 一盏茶的功夫后... ... “救命啊!快来人啊!救命啊!!有人掉进湖里了!”园子里突然传来了秦思颖的喊声。 秦家的庶外祖母“不慎”落入水中,拼命挣扎。 秦思颖在岸边急得直哭! 突然一个身影窜出,跳进湖里。奋力游向这位庶外祖母,抓住她,就将她往湖边拖... ... 庶外祖母在慌乱间摸到这人衣角,是锦缎料的,顿时大喜!直到她被拖回岸上,病恹恹地眯着眼睛,拉住了他的手... ... “昀哥儿啊,我要是不行了,你可得照顾思颖啊——” 可是半天没听到回应。 她死死拉着“救命恩人”的手,慢慢睁开了眼睛。 这是谁啊?! 眼前这个浑身湿漉漉的男人,根本就不是陆司昀。“你... ...你是谁啊?” 姜清伦趁她松手,连忙站起身来。抬起手臂,用湿哒哒的袖子擦去脸上的水珠。 姜清倬和姜清佑也纷纷围上来帮忙。 “你们... ...”庶外祖母的脸都灰了。 还以为赶来救她的人,是陆司昀! 怎么是个不认识的男人? 国公爷和姜侯也赶了过来。 看到是她,国公爷的脸色阴沉了下来。“李氏?” “这是谁呀?”姜侯纳闷,从前可没见过她。 “是我家老泰山在世时的通房。”国公爷压低了声音,羞于启齿。 今日回京,故意都瞒着了。 只提前知会了姜家的四哥儿去迎。 然而姜家的人都说想念宁儿了,国公爷就带着他们一同先回了国公府。 怎料却在家中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人... ... “大公子?!” 春喜路过,正好瞧见了姜清倬,随后才发现... ...“国公爷,侯爷!三公子,四... ...” 四公子怎么变成这样了? 春喜愣住,这是出什么事了? 他们听春喜说,陆司昀装病骗宁儿。于是大家临时改变了计划,决定一起来“探病”。 刚走到门前,就听到里面传来陆司昀的呻吟声。 “哎呀... ...” 国公爷当着姜侯和姜家三位公子的面,不禁皱了皱眉头,他出去了这么久,这小子又整什么呢? 偷偷拱手道,“见笑了,见笑... ...” “还难受吗?怎么还难受啊,都吃了药。要不然你再睡一会儿吧。”姜晏宁在屋里忙翻了天,一直小心照顾着。 就是不明白他病了这么多天,怎么不见好呢。 “当然难受了,哎呀,头疼啊。你快摸摸我,是不是又烧起来了——” 陆司昀还在耍赖。 全然不知,危险已经靠近了。 “那怎么办啊?我让百里岳再去请太医过来瞧瞧吧。”姜晏宁忧心地望着他。 药也吃了那么多了,为何一点效果都没有呢? 还在天天叫痛。 “不然,你给我吹吹,吹吹就不疼了。”陆司昀抱着姜晏宁的小细腰撒娇。 “啧。”门外姜侯也皱起了眉头,顿时起了杀意。 这臭小子—— “上。”姜清倬看出父亲反应,也忍无可忍了,抬手招呼两个弟弟一起冲进了屋里。 姜晏宁还没顾上惊喜呢,就被四哥一把拖开了。 “把他抬起来,扔水里,帮他降降温!”姜清倬下令,三兄弟抬着陆司昀就出了门。 “大哥哥!三... ...” 姜晏宁慌慌张张地跟了出来,迎面险些撞上亲爹和公爹,愣了一下。 “公爹?爹... ...?你们——怎么都回来了?呀,我夫君... ...” 顾不上细打招呼,急忙追了过去救人。 “这——这小子,是得教训一下!”国公爷转过头来,面不改色地对姜侯说道。“不过,儿子行为,跟老子无关啊... ...” 第178章 露一手 姜晏宁把屋里的陆司昀安置妥当后,拿了他的衣裳出来,递给四哥哥换。 歪着脑袋问,“你也掉进水里了吗?怎么也浑身湿透了。” “我这是——救人!”姜清伦强调说。 “你又救人了啊... ...”姜晏宁心里直打鼓。“干嘛呀,再收个小的?” 姜清佑刚接过陆司遥递来的茶水,瞧着陆司遥偷偷红了脸退到一边去,轻饮了一口茶水。结果听到了小宁儿的话,噗嗤一声笑出来,喷了一地水。 “是小的,但不是他的小的。” “啧。”姜清倬立马提醒他,不得当着国公爷的面胡言乱语。 国公爷和姜侯坐在一旁,正说起那李氏——秦家庶外祖母的事,倒也没功夫听他们说了什么。 “四公子,这边来吧。”莲萃领着姜清伦去更衣。 “你们也真是的,回来也不说一声。”姜晏宁抱怨起来,“我还一直在想呢,你们去了那么久,怎么消息也没有了。” “这不是为了赶回来中秋团圆嘛。”姜清倬说,“反正那边的事情已经快处理完了,陛下派去接手的两位大人也已经到了,交接完所有的事情就赶回来,准备跟家人一起过个团圆节。” “那你们还没回家?跟家里说了吗?”姜晏宁忙问,“我阿娘现在的脾气可暴躁了,你们千万小心着些啊。” “她怎么了?”姜侯闻声看了过来。 “不知道啊,反正我只要靠近她,我就觉得她想要把我给掐死。”姜晏宁心有余悸。 回想起最后一次去探望阿娘... ... 唉—— “女人怀孩子都一样,心情不好也是在所难免的,回去好好劝一劝,哄一哄就没事了。”国公爷一副过来人的架势,向姜侯传达着经验。 “说得好像——只有你家有孩子似的。” 姜侯不屑一顾,要是比孩子的数量,国公府可比不过他襄南侯府。 秦大娘子也进了门,“我让人去姜家说一声,亲家公就留下来用饭吧。” “那我下厨吧!我给大家露一手!”姜晏宁居然跳了出来,可是让她找到机会能进厨房了。 “哎呦,你就算了吧!挺好的日子,不带你这么扫兴的。” 姜侯急忙示意女儿坐下。 他可是听说了,自家闺女把人家炉灶都炸塌了。 这刚回城,家门都没进呢。她要是再给婆家炸塌了炉灶,自己也不用急着回家了,还得再带着她三个哥哥,吭哧吭哧给她婆家砌炉灶! “怎么了?”姜清倬看到小妹噘嘴,出声安抚,“宁儿只是以前没做过,情有可原。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就是——” 姜晏宁听到大哥哥的鼓励,重新燃起信心。 “就是什么你就是的!你趁早给我死了这份心,你就不是那块料,赶紧认命。你这辈子都做不好!”姜侯生怕她再动了念头,立刻打压。 这要是让她觉得她自己能行了,那不坏了事了? “宁儿,也不差的——”国公爷怕伤到孩子的自信心,站出来打了圆场。 “你可想清楚,她下半辈子是要在你家过的!” 姜侯回身看向亲家,慎重提醒。 国公爷怔了半刻,叹息一声。“但有些事情,着实不必执着——” 姜晏宁气鼓鼓地站在那里,好心要给大家露一手,居然都在说她。 陆司昀已经换好了衣裳出来。 好像刚才什么事都不曾发生一般,表情从容地坐在了厅上。 “脸皮可真厚。”姜清倬感叹。 “承蒙夸赞。”陆司昀点头应下。 “哎呦喂——”姜清倬可是着实被恶心到了,转过头去,“当年你来我家教书的时候,可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你瞧瞧你现在,哪还有那时半分风度?” “话说回来。”姜清佑怎么看怎么觉得... ...“你当初到我家来教书,不会就是打了宁儿的主意吧?” 陆司昀听完,回头看了眼还在气头上的姜晏宁。只道是,“我与宁儿,乃天作之合。” “哎呦!大哥,你听见了没有!”姜清佑也被恶心到了,连忙招呼姜清倬出来“主持公道”。 “三哥确定要说下去吗?你可是... ...也有把柄在我手里的。”陆司昀温柔笑着,眼神深邃不可言说。 不动声色地看向了——站在厅外奉茶的陆司遥。 姜清佑的脸色瞬间恢复正常。 “你们俩,到底有什么秘密?”唯独姜清倬没明白,只是猜到他们俩之间绝对有问题。 “没事。”陆司昀转过头,伸手招呼姜晏宁过来,握住她的手,“不生气了。过两日带你回家,让你给你哥哥们露一手,做上一桌‘美味佳肴’为他们接风。” “贤婿你这可不地道啊!” 姜侯立时出声阻止。 这不是把祸水引到他家去了吗? 厅上热热闹闹说说笑笑。 秦大娘子守在一旁,瞧着欢喜,吩咐家中女婢斟茶倒水,奉上点心果盘,照顾周到。 北苑里。 庶外祖母听到外面传来的动静,艰难撑起身体,“谁啊... ...” “祖母,是我。”秦思颖从外面进来。 “怎么就你一个人?!”庶外祖母冻得瑟瑟发抖,嘴唇发白,浑身灼烫。 即使如此,瞧见秦思颖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让你... ...让你去寻你姑姑,去... ...去寻你表哥过来,你也叫不来人——” 她慢慢栽倒在床上,裹着被子还是觉着冷得厉害。本想装作落水吓一吓他们,没想到她这身子骨湿了水一吹风... ...真就倒下了。 “是表嫂的娘家人来了,他们在厅里说笑... ...我去过了。可是被姑姑身边的孙妈妈给拦住了,孙妈妈说,大家都开开心心的,让我不要去扫兴。万一,万一姑姑生气... ...” 秦思颖落泪。 是孙妈妈提醒她,她去厅上会惹得国公爷不高兴,连带着大娘子也会烦她。 要是大娘子生气了,她和她的祖母就都得离开国公府了。 “那你就回来了?!” 庶外祖母气得发闷,家里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有脸无脑的玩意,自己豁出性命给她铺的路,她倒好... ... “你怎么不去死呢!弄成现在这般,你还不如死了呢!谁都不要你,这回去了,你想想他们会怎么说你?你那几个姐姐,还不得笑死啊!... ...你还不去死啊?” 秦思颖望向她的祖母。 她没想到从祖母口中,竟会说出如此恶毒的话来,“祖母... ...” 在她眼里,浮现出的都是祖母往日对她的咒骂和侮辱。那一刻,她当真是恨极了这个死老太婆。 第179章 庶外祖母之死 不同于夏日炎热,入秋后的天气一日较一日凉爽,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窗子的缝隙间照进屋里,撒在陆司昀的脸上。 纤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片刻,他睁开了眼睛,一手去遮挡刺眼的光线,惯性地护着怀中酣睡的娇人儿。 姜晏宁睡得正舒服,不知做了什么好梦,嘿嘿笑着往他怀里又钻了钻。 他的大手拢过妻子又软又香的长发,在她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算了,再睡一下吧。” 说罢,将怀中的娇人儿抱得更紧了些,惬意地闭上了眼睛。 一个时辰后—— 春喜端着洗漱的温水进门,床上的姜晏宁正睡得四仰八叉,嘴里还嘬着一根手指头。 “姑娘,姑娘!该醒醒了,醒醒啊——” 春喜瞧着院中无人察觉,上手推搡。 家中还有客人,自家姑娘作为国公府的新妇,怎能起得这般晚。 也就是往日里国公爷和国公夫人纵着,不需要她每日早起问安。可现在不同,若是人家以此刁难,到底是自家更理亏些。 “再睡一下... ...” 姜晏宁翻过身去,和春喜抢起了被子。 “姑娘!”春喜气得要死,“姑爷都在书房里写了半个时辰了,您怎么还睡着呀。” “不用管他——” 姜晏宁缩到角落里去。秋高气爽,正是补觉的好时候,她又不是陆司昀... ... 才不要那么早起呢! 争抢了好半天,最终以莲萃溜进来助战春喜,姜晏宁惨败告终。 赌气坐在妆镜,双颊依旧气鼓鼓的。“... ...回头把你们都嫁得远远的,让你们再管我睡懒觉!” “姑娘若是舍得,那就随意吧。” 莲萃一边帮姑娘梳头,一边满不在乎地说起。 “我——”姜晏宁语塞。 那倒是有点舍不得的! 春喜在一旁帮忙递簪花,瞧见姑娘说不出话来的样子,笑得花枝乱颤。 陆司昀在书房里写下“不成方园”四个字,交给百里岳,让他拿去刻成牌匾,要挂在他们这小院子上。 本该成婚后,就为他们的院子改个名的。 只是一直没想好更合适的,今早灵光一现,就想到了这么个名字... ... 无规矩不成方圆—— 不成方园。 甚好。 “宁儿,要不要去练会儿长枪?”陆司昀在院子里问道,“我今日无事,可以陪你。” 姜晏宁从房里探出一个小脑袋,锁起了眉头,思考片刻。 过了一会儿,她在练武场上擦拭着长枪,却看到陆司昀抱着琴走了过来。 “你要做什么?”姜晏宁纳闷,这就是他说的可以陪她? 只见陆司昀把琴放下,抚过琴弦,一曲高山流水荡气回肠。姜晏宁闻声舞起长枪,一招一式间英姿飒爽,琴声和枪法配合默契,饶有曲中制敌般的畅快淋漓。 陆司昀的琴声吸引了路过的家丁和女婢,纷纷驻足望来。 惊叹于小公爷和姜大娘子的配合,纷纷羡慕。 曲终收枪,众人还未来得及感叹。 孙妈妈一路小跑而来,引得家丁女婢频频侧目。不一会儿功夫,就已经跑到了陆司昀跟前。 “秦家庶外祖母,没了。” 春喜慌张地看向莲萃,莲萃示意她不要出声,静等姑爷和姑娘做决定。 “去看看。”陆司昀起身。 “我也去。”姜晏宁把长枪递给了莲萃春喜,二人抱起长枪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勉强正了身子,费力地将长枪放回架子上。 陆司昀已经牵住了姜晏宁的手,一同去往庶外祖母暂住的院子,查看究竟。 秦思颖跪在她祖母身旁,几乎哭断了气。 国公爷也已经命人找来了仵作,正在查探死因。 “父亲。” 陆司昀的一声,唤得国公爷回头。 紧接着—— 国公爷就注意到了跟在他身边的人儿,蹙起了眉头。“又不是什么好事,你们过来做什么,先回去吧。” 陆司昀回身看了看姜晏宁。 神色惆怅,似乎在担忧着什么。 姜晏宁挽住他的手臂,向他点了点头。意思是不管发生什么,她都会和陆司昀在一起,同进退。 “父亲,母亲呢?”陆司昀惊觉不见母亲秦大娘子的身影,觉得疑惑。 出事的是母亲娘家的人,母亲没道理不露面。 “方才还在这儿,一看到... ...差点晕过去。”国公爷解释说,所以只好让人先把她送回去了。 明日便是中秋团圆节。 偏偏今日,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 ... 恰好此时,仵作来回话。 “国公爷,老妇人惊悸而亡,并无疑点。” “惊悸?”国公爷纳闷,“怎么回事?” “... ...昨日祖母落水后就病倒了,一直说着胡话,高烧不退。熬了汤水喝下,才发了些汗,后来倒是睡着了,只是,仍有抽搐。” 秦思颖跪着爬到了跟前,哭得嗓子都哑了。 接着说道,“我在祖母跟前守到了后半夜,瞧着已经没事了,实在捱不住就打了盹儿。谁知... ...谁知天亮睁眼一看,祖母就已经... ...” 说到后面,她已经匍匐在地,泣不成声了。 “如此说,倒对上了。”仵作接过了话,“老妇人落水引发高烧惊悸,抽搐实乃惊悸之表象,大抵是天亮时心跳骤停,因而死亡... ...” “是我害了祖母!是我!!!” 没等仵作把话说完,秦思颖就又哭了起来。 国公爷只想弄清楚来龙去脉,秦家的人死在自己家中,本就棘手。若是让那庶小舅子抓住把柄,就此赖上,就更麻烦了。 被秦思颖这么一哭,哭得脑袋都大了。 挥挥手,招呼婢女把人带到一边去。 又问仵作,“当真无疑?” “老妇人年纪大了,身子骨本就虚弱。”仵作答,“秋日略寒,老妇人落水后染了风寒,引发高烧,惊悸而亡。现在看... ...确实找不到疑点。” 虽说落水是她自己失足导致,但毕竟是在国公府上出的事。 “昀儿,派人去告诉秦家一声。请他们来为李氏收尸吧。”国公爷说道。“看看他们打算,怎么办这后事,尽量配合他们。” “是。”陆司昀点了头。 “姑父!”秦思颖突然扑了过来,跪倒在国公爷脚边,满面泪痕,“求您... ...求您不要让我爹带我回去,祖母没了,我爹会打死我的!求求您了,求求您,救救思颖吧... ...” 国公爷一时犯了难。 秦家庶外祖母带她来京城投奔,却不想意外身死,告知她父亲后,她父亲将她带回,难免会将老太太的死归咎于她的身上。 第180章 再遇穆王 秦家的庶外祖母死在了陆家。 秦大娘子亲眼见着了尸体,被吓得够呛,幸好有朱小娘和陆司遥悉心照料。 刚听说姜晏宁跟着陆司昀跑到了偏院去看尸体,急忙就要派孙妈妈去把她给叫回来。 “那样吓人——她过去干什么!?再吓着了,可该做噩梦了!快,快去把我宁儿喊回来!” 陆司遥忙劝,“大娘子不必担心,嫂嫂是上过沙场的人,定不会那般容易就被吓到。她去,一定有去的原因... ...” 连朱小娘也一起劝,让她先好好休息,不要担心别的,毕竟姜晏宁可是跟寻常女子不一样的。 倒是秦大娘子这边,被吓得丢了魂儿。 晚些时候姜晏宁过来探望,秦大娘子才喝了定惊汤睡下。陆司遥本想要问一问情况,却也被朱小娘喝止了。 朱小娘说,“忙了一天,你们还没吃东西吧。我去厨房给你们弄点吃的... ...” 朱小娘和陆司遥整晚守在秦大娘子跟前。 次日一早,秦大娘子刚恢复了些精神,朱小娘端来熬了整夜的鸡汤,放了红枣桂圆和人参,想让她补一补气。 宫里就送来了消息—— 太后宣秦大娘子进宫。 姜晏宁担心婆母的身体,原本是想要跟着去的,被秦大娘子劝住了。秦大娘子猜到太后要问些什么,有孩子们在身边,很多事情并不方便说出口的。 她们虽然都讨厌那通房李氏,但毕竟李氏乃秦家庶弟之生母,牵连的麻烦很多。 当年李氏偶然得宠,一次便怀了身孕,生下了秦家唯一男丁秦绩。只是她们的父亲似乎并无意为李氏抬身份,直到父亲过世,李氏也不过是个通房。 当初还是秦贵妃力保,又有秦大娘子坐镇,与一众叔伯据理力争,保住了秦绩继承秦家的资格,也顺便将李氏抬做了父亲的姨娘。 只是没想到,秦绩十分的不争气。 险些败光家业不说,家中营生也多靠这两位嫡姐支援,李氏明明是在她们父亲故去后,才被抬作姨娘的,却仗着自己为秦家生下唯一男丁耀武扬威。 她的儿子成为了秦家家主,她处处摆起一副“老夫人”的架势,对两位嫡女的生母也颇为不敬。 不止秦大娘子,就连太后也对此不满很久了。 那李氏活着的时候,就常常借以她儿子的名义来要挟,索要好处。太后和秦大娘子顾及与庶弟的情分,不愿撕破脸面。 只是被要挟得多了,心中早就烦透了她。 如今她出事,反倒清静了。 “还是要把后事办得周到些,不能让旁人挑出理来。李氏的后事办妥,再给他些好处,我让陛下派他到外地任一闲职,待过几年无人议论了再说吧。”太后考虑了整晚,觉得这是目前最靠谱的法子了。 “秦绩那边倒还好说,你就不要出面了。到时候我再贴补他二百亩良田,便让此事过去吧。”秦大娘子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只是思颖那边... ...” 不论是陛下还是陆司昀,都没有要接受思颖的意思,大概也是自幼见惯了李氏和秦家舅舅的嘴脸,不愿再沾上这一门的晦气。 “她若愿意和她父亲离开,自然最好。若不愿意... ...便在京城里给她寻个人家,把她嫁了吧。” 太后不想再因为秦思颖的事情,与皇帝起什么争执了。 她知道,现在离间不了帝后的关系,一味地往皇帝身边塞人,只会引起皇帝的不满。 到头来,影响的也只有他们母子的关系。 “也好。”秦大娘子应了。 太后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 穆王到国公府来寻陆司昀的时候,陆司昀正巧也受命进宫了。 临行前倒是留下了话。 说是如果穆王来了,就请穆王在家中稍等片刻。 国公府里的家丁,将穆王请到了厅里。 穆王突然问起,陆司昀的那位姜大娘子,是否也不在府上。 家丁如实告知,说姜大娘子正在练武场上练她的那杆长枪呢。 穆王挺厚觉得很有意思,就让家丁带他前去一看。果然—— 姜晏宁心里被秦家庶外祖母的事,弄得烦躁不安。偷着空儿,在练武场上耍她的长枪解闷儿。 “好!!!” 突然传来的喝彩声,把她吓了一跳。 立时看去,就看到了穆王站在那里叫好。 “穆王殿下?怎么... ...会是您啊?”姜晏宁擦了把汗,看向周围。 并不见自家夫君的身影。 “是你那夫君嫌弃本王太独了,说什么今天过节,非让本王到你家来... ...唉,结果他倒不在。” 穆王十分不见外地坐了下来。 原来是这样—— “他只是进宫了,是陛下让他去商量重建受灾城镇一事的,一会儿就该回来了!” 姜晏宁让莲萃去给穆王上茶。 巧了! 春喜从后厨溜回来,捧着陆司遥偷偷塞给的吃食,“姑娘姑娘,快来,趁热吃... ...司遥小姐偷偷给的呢!” 姜晏宁急忙给她使眼色。 当着穆王的面... ...成何体统。 一把夺过了春喜手里的小碟子,尴尬笑着,送到穆王跟前。“还是先请穆王殿下尝尝吧。” 春喜撅了嘴。 那可是司遥小姐给她们的。 国公府出了那样的事,中秋节也不好办得太热闹,不过关起门来,倒是并不影响晚上的家宴。 朱小娘带着陆司遥,和一众后厨仆妇忙了一天,就是在筹备晚上的这一顿呢! 陆司遥瞧见了春喜在后厨外溜达。 知道是她们主仆又馋了,这才偷偷盛了些刚炸出来的小黄鱼,趁着没人发现端给了春喜。 春喜捧着炸小鱼,一路上直吞口水,都没舍得先尝一口,就给姑娘捧来了。 没成想,转眼就被姑娘送人了... ... 穆王也未推辞,捏起一块尝了尝。“不错!你家兄弟姐妹间的感情,倒是令人羡慕,难怪子煦非要本王来看看呢!” “殿下不也有兄弟姐妹?今日中秋,为何殿下不进宫呢?” 姜晏宁觉得很奇怪。 早就听说,今日宫内会有宫宴。 陛下邀请了皇室宗亲赴宴。按理说,穆王也应在邀请的名单之中,可为何还是落了单呢? 春喜悄悄拉了拉自家姑娘的衣角。 提醒她千万不要乱说话。 小小的举动,引起了穆王的主意。 穆王坦然笑道,“无妨,私下里说说而已,和旁人无关的。宫中今日有宴倒是邀请了本王,只是本王... ...自幼与皇室的宗亲并不熟络,在山林间也惯了,不愿凑到他们跟前去,看他们演戏罢了。” 第181章 令人怀念的亲情 原来是这样啊... ... “姜大娘子能明白?”穆王疑惑,陆司昀的这位小小大娘子,当真能够理解他的意思吗。 “明白啊。”姜晏宁点点头,不以为意。“小时候我也不喜欢,每一次我爹打了胜仗回来,家里总会冒出来好多人。说一些特别奉承的话,我也听不懂,跟他们一起待着就很无聊... ...所以总找机会偷偷溜出去。” 穆王愣住片刻,忽而就笑了。 “没错!是这个意思!他们也不熟,明明大家多少年不见一面的,突然一见,却要装作特别熟悉的样子——很别扭!” “对!”姜晏宁则立马认可了他的话。 “明明知道他们在演戏,却还得陪着他们演,大家都知道是在演戏,可又默认了演戏。”穆王道。 在这一话题上,他和姜晏宁竟意外达成了共识,聊了起来。 穆王说起,他的第一个兄长,出生后不久便夭折了。第二个兄长勉强撑了许多年,但是身体一直不好,便是身在太子之位上,也被其他兄弟惦记,料定他活不到继任帝位之时。 而他生来体弱,比起太子兄长更加不济,为了活命,只好自幼就被送出了宫,在宫外长大。 他的生母萧皇后在生下长乐公主之前,还曾经怀过一个女胎,只可惜未能保住。 后来他的父皇听信术士之言,选中一个女孩入宫,过继给他母亲萧皇后做养女。 然后,萧皇后才得以生下了长乐公主。 “... ...长乐自出生起,便得到了悉心照料,她是父皇和母后的掌上明珠,哪怕是后来她执意嫁给一个父皇并不中意之人,也得到了应允... ...她就是被宠坏了。” 穆王说起自己这个妹妹,也是十分心疼的。 正是因为她自幼得到了父皇母后的宠爱,可又幼年丧母,这些打击对于她而言才更加沉重。 后来好不容易遇到了心爱之人。 父皇忍痛准她外嫁,她得以与心爱之人厮守。却没想到,最终还是天人两隔... ... 父皇死后,在她亡夫丧期之内,又被刚刚继位的皇兄送去和亲。 如今身在西境,也不知—— 她过得好不好。 姜晏宁想起曾与长乐公主起过的冲突,又想到她为了两国和平,在她亡夫尸骨未寒之际,便要改嫁勒沁王... ...心中也实在不是滋味。 “你与长乐公主,感情一定很好吧?” 姜晏宁想起了自家兄长,她出嫁后,自家兄长也是时常担忧的。 穆王并未多言,缓缓呼出一口叹息,眼底尽是悲凉。他看透了这个世俗,身为皇家骨血,注定难以周全,只是可怜他的妹妹... ... 陆司昀赶在家宴前回来了。 陆家的中秋家宴,经由朱小娘的全权打点,也是十分周到的,一家人和和美美地聚在一起,仿佛这些时日的不开心全都不见了。 国公爷与大家说起赈灾时的趣事。 兴头上也是频频举杯,邀请穆王共饮的。 除了守着庶外祖母尸体的秦思颖外,陆家的人基本上都在这里了。 就连一直病着的岳大娘子,也难得提起兴致与大家聚在一起。 男人们在那边聊着国事。 女眷们就在另一边聊着家长里短。 陆司徽席间起身去醒酒,却偶然遇到了同来醒酒的穆王。 连忙见礼,“穆王殿下。” “没事,今天不用在意这些。”穆王摆摆手,无奈苦笑。“国公爷的酒量实在太好了,本王可都有些招架不住了!” “大伯的酒量一向很好。” 陆司徽只好映着头皮解释。 “听说,前些时候你遇上些麻烦,可都解决了?有需要的话,本王可以帮你。” 穆王趁着醒酒的功夫,与陆司徽聊起来。 看得出,今日家宴上,陆司徽并没有完全放开。 “承蒙殿下关心,兄长已经替我解决了。”陆司徽很是感激,郑重谢过了穆王。 “那就好。”穆王拍了怕他的肩膀,要他宽心。“别放在心上,你家兄嫂都是京城里数得上的人物,不小心得罪了谁,牵连到你们也很正常,一家人嘛... ...不要因为小事闹出不痛快。” 陆司徽猛的一怔。 “进去吧。”穆王说,“不然他们该来寻了。” 陆司徽面上笑意僵硬,只好随着穆王一同回到厅里,望向陆司昀的时候,却有着迟疑。 陆司昀刚好抬头。 陆司徽却正好避过,坐回到了位置上。 家宴散去的时候,穆王喝得有点多了。陆司昀本想留他在府上住下,谁知穆王却执意要回他的小筑。 陆司昀也只好将他送到了门外,看着他近身侍候的小厮,将他扶回车上。 穆王歪过头靠在马车里就睡着了。 “路上千万小心着些。”陆司昀叮嘱。 小厮点头应下,坐上了车,驾车走远。 姜晏宁跟了出来。 “穆王走了?” 陆司昀回身就握住了姜晏宁的手。“走了。” 她衣着单薄,在渐凉的晚风里瑟瑟发抖。 手很凉,握着自家夫君的大手,整个人都贴了上来,冻得只能依偎在陆司昀身边。 “怎么也不多穿件衣裳。”陆司昀将她揽在怀里,急忙往院子里走,替她挡去了吹来的寒风。 夜里饮了酒,所以他并不觉得冷。 反倒是姜晏宁... ... “没顾上嘛,春喜去拿了。但我想去看看你... ...” 所以没等春喜把外衣拿来,她就悄悄追了出去。哪里会想到外面这么冷啊! “你呀!”陆司昀握着她的小手,放到嘴边哈了口哈气,小心揉搓着。 拿她也实在没辙。 穆王的马车驶离国公府范围后,原本醉酒昏睡的穆王突然睁开了眼睛,坐正了身子。 坦然——掸了掸身上的酒气。 “殿下。”外面驾车的小厮,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长乐公主托人捎回来的信。” “撕了吧。”他面无表情地说。 “可是,长乐公主在外,定是过得不好,才会向您求助的... ...”小厮忍不住替长乐公主说了句话。 毕竟是自家主子的亲妹妹。 “撕了吧。” 马车里,传来穆王的声音,比这秋夜里的天气更加让人心寒。 “无非又是一堆废话,她过得再不好又如何,本王还能去把她带回来不成?没脑子的东西,还想把本王拖下水吗。” “... ...是。”小厮只能照办,将长乐公主的家书撕碎,犹豫片刻,又揣回怀里。 只能等回去再做处置。 穆王揉着眉心,思绪里全是幼时的狼狈与不堪。 第182章 秦思颖之请 一大早,陆司昀奉召入宫。 姜家又送来许多东西,依着大嫂嫂家乡的规矩,是要在中秋团圆后给家里嫁出去的女儿们,送上一口娘家的饭—— 意思是,娘家永远有女儿们的一口饭吃。 送来大大小小的食盒足有八个之多,是大嫂嫂和孙小娘天不亮就起来准备的各类菜式。 全是她爱吃的。 听送食盒的梁珏说,大嫂嫂不止给她送了,同样的也送去了宫里给皇后娘娘。 姜晏宁拦住要起身回去的梁珏,托他问大哥哥何时有空,说是... ...想请大哥哥帮个忙。 晌午那会儿正好闲来无事。 姜晏宁列了张单子,让春喜和莲萃依着单子把东西找出来。不会写的字,就画了个圈代替。 春喜拿到单子的时候都懵了,整张单子画了一半的圈。“我的姑娘诶,要不然你就学学写字吧。你瞧你这画的... ...” 都是家里陪嫁来的东西。 颇有些贵重,却并不是她用得着的。 突发奇想地打算先收拾出来,如若遇上个临时需要送礼的也有准备,不至于再临时抓瞎... ... 然后满库房的去找。 只因阿娘陪嫁来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从前那些个人情往来什么的,根本不需要她操心,只是近来有了觉悟。好歹,她也是陆司昀明媒正娶的大娘子,总是要学着应付场面上的事了。 “姑娘,看这个!” 春喜从箱子里翻出一个匣子,打开竟是一只造型诡异的般若面具。 春喜拿在手上,兴奋地说起,“这不是那年三哥儿和四哥儿给姑娘买的吗!” 先前收拾了几次,都未留意,只因不是什么贵重陪嫁,而是随着姑娘日常用的东西一并带来的。 没想到这一次被翻了出来。 “这不是三哥哥和四哥哥送的那个。” 姜晏宁忽而走了神儿,在看到般若面具的那一刻,许多旧时的记忆方才从心底浮现出来。 好像还是昨天的事,转眼已经差不多十年了。 春喜仔细看了看,“怎么会?就是那一个吧!” “他们送的那一只,被人抢了。这是... ...” 姜晏宁接过面具捧在手里,想起那一年花朝灯会上,与陆司昀的巧遇,不禁笑靥如花。 “这是夫君的。” 那时,雍王抢走了她的般若面具,逗她去追。 可是花朝灯会上的人,真的太多了,她没有追上,和雍王走散了。 后来就遇到了戴着同样面具的人—— 不成想,竟是陆司昀。 接着,陆司昀又将般若面具送给了她。 突然间觉得后来这许多的事情,好像从一开始就是注定了的。 “嫂嫂……” 院子里传来陆司遥的声音。 姜晏宁让春喜把东西收起来,寻着陆司遥的声音回到院子里。 在看到陆司遥的同时,姜晏宁就注意到了跟在陆司遥身后的... ... 秦思颖。 她几乎是架着陆司遥进到院子里来的。 紧贴在陆司遥身后,一双眼睛红肿得厉害,娇滴滴的模样我见犹怜。 反观陆司遥的脸上很为难,看得出她并不想来这一趟。 只是被秦思颖架着,推进了院子里,才来找姜晏宁“救命”的。 “怎么了?”姜晏宁抬手示意陆司遥过来。 陆司遥就想要甩掉秦思颖,好立刻跑到嫂嫂身边去。可没等她甩掉秦思颖,秦思颖就拉扯着她的手臂倒了下去... ... “哎呀!” 春喜和莲萃一看,怎么倒在院子里了? 这不是赖上了吗? 急着要去扶。 姜晏宁则立刻暗示她们别动,上前一把捏住了秦思颖的那只手—— 只稍稍用力。 秦思颖吃痛松开了手,哭得那叫个凄惨。 顾不得手上的疼,继续伏在地上,好像是哭得说不出话来了似的。 “没事吧?”姜晏宁回过身去询问陆司遥。 陆司遥被吓坏了。 从没见过这样的人,缠上了便让人脱不得身—— 也实在太吓人了。 她朝着姜晏宁摇了头,惊慌失措地说起,“嫂嫂,她说... ...” 姜晏宁冲她皱眉,让她不要说。 正常人都看得出来—— 这秦思颖分明有所求。 自己装作一副无辜可怜的模样,倒让旁人替她把想说的话说了。 陆司遥也是当时就反应过来了,连忙闭紧了嘴巴。 瞧见姜晏宁又朝秦思颖走去。 陆司遥下意识就拦住了她,“嫂嫂... ...” 她可是见识过这秦思颖的难缠,生怕自家嫂嫂再被她给缠上了! 姜晏宁料定了秦思颖和那谢媛一样,都是捡软柿子捏的主儿。 方才被捏了一把,哪还敢再上手去拉扯。 “你起不来是吗?” 姜晏宁问倒在地上的秦思颖。 秦思颖只顾掩面抽泣,肩膀抖动得厉害,不时还要咳上两声... ...好像已经说不出话了。 “行,那你就在这儿躺着吧。” 姜晏宁回头朝着春喜说道。“去搬两个椅子过来,我和司遥妹妹在这儿坐着等。夫君说了,今日会很晚回来,等下去小厨房里说一声,让他们把席面摆到这里来。我和司遥妹妹一边吃,一边等。” “是!”春喜最懂自家姑娘的心思,立刻高声应道,转身回屋里去搬椅子。 秦思颖哭得更大声了。 “想说的话就说吧,你可能不熟悉我这个人,我素来是吃软不吃硬的。” 姜晏宁瞥了一眼,故意按下了不安的心思,装出一副不以为意的态度。 陆司遥眼见嫂嫂稳住了,也跟着沉住了气。 而那秦思颖几次抬头,悄悄打量着陆司遥,分明是想要借着陆司遥的口,替她说出请求。可眼见陆司遥贴上了姜晏宁,不肯再替她说话。 “大娘子——”秦思颖到底还是开了口,声泪俱下。“求您开恩... ...救救我吧!” “救你?我又能做什么呢?”姜晏宁奶声奶气地问道,稍稍琢磨了一下。 她虽是陆司昀的正妻。 但国公府里仍是婆母做主,想要求什么,秦思颖去求秦大娘子不是更容易些? 再怎么说,秦大娘子可还是她的亲姑母呢! 何必绕了一圈,请她去求? “我害怕跟我父亲回去,会被打死。只想留在司遥妹妹身边,给妹妹做个贴身的女婢,换一口饭吃就好,请大娘子替我说说话吧!” 秦思颖自己道出原委。 她父亲收到消息,应该再有两日就会赶来京城了。她不想随着父亲回去,觉着一定会被父亲责罚,于是就想到了这么一条路。 “... ...好在司遥妹妹身边没有婢女侍候,我跟着司遥妹妹,与她作伴。只是... ...求大娘子替我在姑姑和姑父面前说说情,请他们答应!” “你没有婢女吗?”姜晏宁忽而想起,好像确实不曾看到陆司遥身边跟着婢女的样子。 第183章 萧皇后往事 国公府极守规矩。 国公爷在一众文臣间极受敬重,所以势必会以身作则,为天下文人做出表率。 其中,就包括了他对儿女的教导。 他很疼爱自己的女儿司遥,许她读书受教,让她在秦大娘子跟前长大,学习主家理事。 但并没有擅自逾越嫡庶之分,除了平时跟在秦大娘子身边受教,其余时间里,陆司遥也是回到自个儿小娘身边跟着做事的。 所以她并不像嫡女那般,自小便有女婢使唤。 通常要等到她成婚的时候,由她的嫡母为她安排陪嫁女婢,送她出嫁。 姜晏宁也是在秦思颖提起的时候,才发现的。 秦思颖看准了陆司遥身边没有婢女侍候,所以动了如此念头,拉扯着陆司遥来找姜晏宁求情。 本想让陆司遥开口,求她嫂嫂帮忙。 秦思颖大概想着,姜晏宁肯定不会挡她小姑子的面子,没准儿就答应了,再去向国公爷和国公夫人求情。听说国公爷和国公夫人也十分宠爱这个儿媳,便可能会就此答应... ... 然后,她就能留下来了。 只是没想到—— “我不能答应你。” 姜晏宁把陆司遥挡在身后。 对秦思颖说,“国公府向来守规矩,我不可能去求公爹违背他一贯的原则。婆母更不是会为难人的,按着规矩,将来司遥出嫁的时候自然会给她安排女婢,若到那时,婆母告诉我她没有合适的人选,我才会帮忙挑选... ...” 否则,从她这里就会坏了规矩。 姜晏宁还是清醒的。 她知道平时公爹婆母惯着她们吃喝玩闹是一回事,这乱了府里的规矩,被外人拿出来说道就变成了另一回事。 万不可能让私自的请求,成为公爹遭人诟病的缘由。 “可是妹妹年岁已到,早晚都会... ...”秦思颖完全没有提到她自己的私心,反而把整件事推到了陆司遥头上。 倒像是—— 她为陆司遥着想一般。 “司遥妹妹若是需要人来帮忙,大可以到我这院子里来借人。”姜晏宁不给秦思颖狡辩的机会,“你若是真心替司遥妹妹考虑,便不该让她来说这件事,若是有心追究,这就是她逾越了。你该... ...亲自去同公爹和婆母说。” 陆司遥豁然松了口气。 幸好—— 姜晏宁回头朝她笑笑,悄悄说了声。“别怕,有我呢。” 秦思颖没能讨到便宜,悻悻地起身。 姜晏宁瞧着她连路都走不好了似的,就让春喜叫来人,把她架回到了后院。 免得再生事端。 晚些时候,陆司昀从外面回来,说是收到了陆司卿的来信。 陆司卿和沈姑娘自从回到乡里,便着手准备起了开设书院的事情... ... 也是因为陆司昀提前与当地的县令打过招呼,所以她们的进展一直很顺利。 来信里说—— 书院收了不少的学生,已经正式开课了。还说,等到兄嫂有空的时候,邀请他们一起来书院参观。 姜晏宁感叹时间过得真快,才多久啊,她们就已经把书院开起来了。 宫里。 皇帝抱着自己的小太子爱不释手,乳母在旁边守着,试了几次都没能把小太子抢回来。 “昭儿,昭儿!笑一个,给朕笑一个!朕的小昭儿... ...” 昭儿,是他亲自给太子起的名字。 “陛下歇歇吧,太子也该饿了。”姜晏宛更衣回来,看到太子还被陛下抱在怀里。不由分说上前夺了过来,这才交到了乳母手中。 乳母抱起太子就逃了出去。 “我不是还没抱够吗!” 陛下也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太子被乳母抱走了。 回到皇后跟前,故意问起,“是不是我光顾着抱咱们昭儿,冷落了你,你... ...哎呦!” 话还没说完,就被姜晏宛给推开了。 “陛下。”姜晏宛有些乏了,“昨日宫宴,穆王便借病推脱,今日陛下又命人去探望,可见着人了?” 陛下叹了口气。 穆王一事,确实让他们很费精力。 “穆王一向与常人不同,不必担心,他就是独来独往惯了,不愿意随波逐流附庸风雅。听说昨日,陆司昀把他邀请到国公府上过节,他可是喝得大醉酩酊才回去的!” “他去了国公府?”姜晏宛忽而悬起了一颗心。 实在是想不明白,穆王在宫宴上告病推脱,为何又去了国公府... ... 看出她的心思,陛下只好劝她,“你也不用想那么多,穆王那个人就是在宫外野惯了,讨厌宫里那么多规矩,跟小宁儿一样,会觉得... ...不自在吧。” 可这样的说法,却并没有让姜晏宛感到轻松。 为何偏偏是国公府呢? 只是因为... ...是陆司昀的邀约? 陆司昀私下里,与他的关系当真那么好吗? “穆王也挺可怜的。” 他趁着姜晏宛走神儿,故意躺到了她腿上,不等她做出反应,就已经闭起了眼睛。 如寻常夫妇般,闲聊起来... ... “穆王自小便和父皇与萧皇后接触甚少,那时候他身体弱得很,每天都要喝许多汤药,被送到宫外静养,远离朝堂宫廷,才逐渐养活成了。再后来是萧皇后气血亏空,重病而死... ...但也有人说,是雍王的生母陈皇后派人将她毒死的。只是父皇下令不许宫内再提此事,萧皇后被葬入王陵,到底是怎么死的,也就无从查证了。” 姜晏宛见他鬓角多了几丝白发,顿觉不忍,想来这些时日他也定是十分辛苦的。 便由着他躺在自己腿上小憩。 “对了,萧皇后就是死在中秋宫宴后的。”他突然睁开了眼睛,想起了一件尤其重要的事情。 怎么差点就忘了! 那一年萧皇后因为病得很厉害,所以由陈妃代替她,与他们的父皇一同出现在宫宴上。 陈妃年轻,新得圣宠,打扮得极其华丽。 在那年的中秋宫宴上可谓是出尽了风头,而萧皇后……因为重病卧床多时,狼狈不堪。 据后来照料她的宫人说,她当时已经虚弱得没了人形,骨瘦如柴,面容凹陷。 早已不复年轻时的美貌了。 “有人说过——父皇与萧皇后少年相伴,萧皇后还是成宗钦定给父皇的妻子。在父皇还是太子的时候,就正式迎入宫中学习太子妃仪礼的,然后,才与父皇完婚成为太子妃。陪着父皇一路走来,父皇登基即位,她就被册封为皇后了。” 她那时的美貌,可以说是举世无双。 说起父皇和萧皇后的感情,他的语气里满是羡慕。他的父皇与萧皇后少年夫妻,相伴半世,萧皇后身体羸弱,却还是给他的父皇生下诸多儿女。 可见那时的恩宠。 “那后来呢。”姜晏宛从未听说过这些。 第184章 陷入深渊 他们父皇的长子,就是萧皇后所生。 只可惜生下来没多久就夭折了。 不到一年的功夫,萧皇后再次有孕。然后,为他们父皇生下了太子。 只是太子出生后,身体一直不好。 他的母亲当时依着家里的关系进宫,还只是个妃位,因为时常开解他父皇,陪伴在侧。 后来就有了身孕,然后生下了他。 没多久,萧皇后再次有孕... ... “她当时的情况不太好,但还是坚持生下了穆王。结果穆王出生以后,比太子兄长的情况更加严重,他们听从术士的话,将穆王送到宫外抚养。”他觉得很惋惜。 送走穆王以后,萧皇后还曾怀有一位公主,只可惜不幸小产。 后又听信了术士的话,找了一位养女来顶灾,然后才生下了长乐公主... ... “她身体本就不好,还一个接着一个的生。”姜晏宛轻叹。“听说那时,她娘家落入颓势,不知她拼了命的要生... ...可有关系?” 陛下睁了睁眼睛,双目无神,许久也只是长叹一声,像是与她有着同样的猜测。 因为娘家落入颓势,她就更得保住自己儿子的太子之位。 毕竟,孤木难成林。 只是一个接着一个生下来,导致她的身体情况破败不堪。最后... ... “陈皇后年轻的时候,很漂亮吗?”姜晏宛的手指抚过陛下的眉毛,随口一提。 “还好吧,不及萧皇后一半。只是听说,她那时长得很像年轻时的萧皇后... ...” 陛下任由姜晏宛的手指在他面上抚过。 原来如此。 萧皇后久病卧床,失了她的美貌,便失了她的恩宠。偏偏这时候,先帝身边又出现了新人。 一个年轻的,像极了她曾经的人。 于是立刻吸引了先帝的注意。 说他深情吧,他辜负了先后为他生下皇子公主的发妻。说他薄情吧,他爱的依旧是她年轻时的容颜... ... 陈妃因为与年轻时的萧皇后长相相似,而得到了恩宠。先帝像是宠爱萧皇后那般,给予了陈妃所能得到的一切。 就连中秋宫宴那般的场合。 萧皇后病重,竟是陈妃陪伴先帝赴宴的。 陈妃从年轻的时候,就喜欢打扮得极其华丽。她高调站在先帝身边,仿佛已经是整个后宫的主人了。 先帝从中秋宫宴上回去,便直接回到了陈妃的宫里歇息。夜里宫人来报,萧皇后香消玉殒。 后位也曾因为萧皇后之死,空悬了数年。 然后,陈妃被册封为后。 萧皇后死后,宫里曾有人传,是陈妃设计毒死了她。只是宫人讨论得多,并无实证,先帝下旨不许内宫里任何人再提。而后将萧皇后葬入了王陵,准她与自己同葬。 “... ...后来关于萧皇后的死因,大家也都是猜测,越传越玄罢了。”陛下说。 自从萧皇后被葬入王陵,就再也无法求证此事了,没人能到王陵里面去开棺验尸,所以萧皇后的死因——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那穆王?”姜晏宛觉着,穆王或许是不是知道什么。他接近国公府,会不会与此事有关。 “穆王曾经问过我。”陛下坦言,“当时我们成婚不久,他来道贺。私下里就问过我这件事... ...” “他问过你?那你,怎么说的?” 姜晏宛从不知晓此事。 想着大概是那个时候他们刚刚成婚,有关于宗室的丑闻——不好让她知晓罢了。 “我自然是将我知道的,都告诉给他了。” 他那日说给穆王的,和今日所说的并无不同。 所以—— 有关于萧皇后死因疑点,也是没有定论的。 “那他能接受吗?”姜晏宛怔了片刻,再次担心穆王接近国公府的目的。 “当然不能接受了。就算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萧皇后的死和陈皇后有关,但他那时同我说过,如果有一天太子兄长病故,非要在我与雍王之间选一个继承皇位... ...他希望是我。” 陛下由此推断,穆王对于陈皇后和雍王,始终心有余悸。他不希望他母后所坚持的一切,最后都落在了陈皇后和雍王身上。 是从他知道他母后病死的原委之后,逢中秋宫宴,他都是不会来宫里参加的。 大抵是会想到那一年,所有人聚在宫宴上热热闹闹,唯独他的生母... ... 困在宫里,奄奄一息,直至... ... 香消玉殒。 夜色深沉,城外小筑里穆王大醉,拎着酒壶颤颤巍巍地走到院子里。 穿着单薄的衣衫,在凛冽寒风中摇摇欲坠。 他举起酒壶,将壶中冷酒顺着头顶浇下,随后,又将酒壶重重摔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他双肩颤抖,轻声啜泣。 突然扑通跪倒... ... “殿下!” 一直守在他身边的小厮薛稚是个忠心的,瞧着他这般伤心的样子,立刻就扑了过来。 将手里的大氅披在穆王的身上。 穆王却奋力推开了他。 骂道,“滚!” “殿下... ...”薛稚从地上爬起,捡起大氅又扑了上去,裹着穆王单薄的身子。“殿下,您不能作贱自个儿的身子啊!” “滚!滚啊!” 穆王肆意怒骂,推开薛稚,将大氅扔到了一边。“都滚!都滚!” “殿下!”薛稚眼见劝不动穆王,索性在穆王跟前跪了下来。 “你做什么!连你,都要违抗本王的命令了,是吗?... ...”穆王酒醉,自己站都站不稳,踉踉跄跄地勉强维持着平衡。 “殿下!薛稚永远不会背叛殿下!殿下如果要作贱自己的身体,就先杀了薛稚吧!” 薛稚忠心耿耿地跪着,一副宁死不屈的表情。 绝不退让。 他不愿眼睁睁看着殿下痛苦,折磨自己。但他又实在无力帮助殿下复仇,只能如此请求。 穆王冷笑,笑声无奈悲凉。“哈,哈哈哈,哈哈... ...” “不论殿下要做什么,薛稚永远追随殿下。” 他低下头,誓死维护诺言。 他的命是穆王殿下救回来的,如果不是穆王殿下,他早就死了... ... 所以哪怕穆王要他去死,他也不会犹豫的。 只要穆王一声令下。 “薛稚... ...” 穆王的声音清冷,微微昂起头来,月光衬着他的轮廓勾勒出完美的弧线。 他的容貌随了他的生母,美得不可方物,这清冷和孤寂却更甚。眼角滑落一滴热泪,泪痕还挂在脸上,他紧闭绝望的双眸,痛苦得发出那一声。 “在。”薛稚俯首。 “中秋,团圆... ...他们好快活啊... ...” 第185章 搬弄是非的下场 “公爹。” 国公爷刚从外面回来,低着头正往秦大娘子那边去呢,突然就被姜晏宁叫住了。 姜晏宁身后跟着春喜,故意等在半路上,拦下了国公爷。 “呦——”国公爷猛的停下脚步,看到是她,笑了。“怎么,这是要出去啊?” “不是不是。”姜晏宁忙摆手。 “噢!知道了... ...馋了!”国公爷一副很了解她的样子,想到这些天来她一直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八成是馋了。“等着啊!公爹去换个衣服,带你出去吃好吃的!” “不是的——” 姜晏宁脸上挂不住,回头瞪了眼偷笑的春喜,走上前来一本正经地说起,“公爹,我有事要跟您说。” 有事? 还,这么严肃... ... 国公爷迟疑了片刻,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姜晏宁为什么要等在半路上了似的。 瞧了眼秦大娘子院子的方向—— “走吧,去书房说。” 抬手叫上姜晏宁,直接去了书房。 国公爷在半路上被姜晏宁拦下,随后又一起去了书房的事情,恰好被等在秦大娘子院外的孙妈妈看到了。 孙妈妈稍一琢磨,想不通姜晏宁找国公爷到底是为了什么事,转身回了院子里。 秦大娘子正在和朱小娘商量,打算去姜家探望曹大娘子,顺便和他们说一说... ...陆司遥和姜清佑的事情,确定一下他们的意思。 孙妈妈进了屋,径自绕到了秦大娘子身后,悄悄将自己瞧见的告诉给了秦大娘子。 秦大娘子疑惑,“宁儿找国公爷私下说话?那有什么稀奇的... ...”想了想,忽而就笑了,“别是小两口闹矛盾了,找国公爷给主持公道吧。” 朱小娘闻声也笑着低了头。 孙妈妈说,“瞧那架势不像,除了在门口打人的那次,还没瞧见过咱家昀哥儿新妇——这么严肃的呢。别是又闯了什么祸,找国公爷给收拾吧?” 新妇年纪虽小,但冷下脸来的时候也怪吓人的。 孙妈妈在心里嘀咕,定是随了她娘家父亲。姜侯凶起来,也是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呢! “别乱说。”秦大娘子瞥了她一眼。 且不说秦大娘子相信,姜晏宁不会闯出那般大祸来,就算是真的闯了祸,也有她家昀哥儿给兜底,怎么会去找国公爷收拾烂摊子? 可若是后宅里的事,宁儿自然是要来与她商量,为何这一次却直接找上了国公爷呢? “呀!不会是因为秦家姑娘的事儿吧?”孙妈妈忽而想起,前两日家中闹得厉害,倒是有人私下里说过,秦家姑娘要给昀哥儿做妾的。 那秦家姑娘也是个厉害的,哭哭啼啼哭哭啼啼地闹去了昀哥儿的院子里,跑到那姜晏宁的跟前闹了一通。 最后说是—— 哭晕过去了。 姜晏宁也是个有脾气的,竟让人直接架起了秦家姑娘,一路给拖回去,丢在后院里了。 不过打那以后,秦家姑娘大概是觉察出她不好对付,这两日消停的很,也没有再闹出什么动静。 老老实实地在后院里守着她祖母的尸体呢。 “不都没事了吗?”秦大娘子听说了以后,还跟身边人夸了她,这事做得漂亮,没有一时心软好赖不分地答应下来。 不然可就真的难办了。 “... ...可是昀哥儿新妇不会觉着,是您让秦家姑娘到院子里闹这一出,想把她收给昀哥儿做个偏房吧?万一她到国公爷跟前,说了您的不是——那岂不是影响您和国公爷的感情嘛。” 孙妈妈生怕,姜晏宁是去告状的。 朱小娘听出话里的意思,暗暗瞧出秦大娘子的脸色变了,又瞧了瞧孙妈妈。 笑着起了身,“大娘子,炉上还炖着鸽子汤,我怕他们不尽心,还是我去瞧一下吧。” 姜大娘子含笑点了头,允了。 朱小娘放下手里的东西,提着裙摆出了门。 “孙妈妈。” 待朱小娘出门后,秦大娘子收起了笑意,脸色也冷了下来。 孙妈妈意识到自己多话,缩着肩垂着头候在边上,不敢再多言。 “你是跟着我的老人儿了,当初随我从秦家过来的。这么多年在家里也是有些资历了,你应该知道我最讨厌的是什么。” 秦大娘子黑了脸,教训道,“宁儿既然嫁到了我们家里来,就是我们一家人了。这半年多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我们心里都有数。你跟着我那么多年,我信你,便要怀疑她,伤了与她的情分,再引得我与昀哥儿间有了不满。我信她,便会伤了与你的情分,日后你我还怎么在一个院子里待得下去?” “大娘子,老奴失言了。”孙妈妈立刻认错。 本是替大娘子担心,不由得将心里想的那些小心思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她怎会不知姜晏宁是什么样的人? 只确实有那么一瞬间,脑子里就是冒出了一个念头,猜测她是不是告状去了。 话也没过脑子,直接“秃噜”了出来。 不成想,犯了秦大娘子的忌讳—— 秦大娘子是最讨厌身边人搬弄是非的。 “罢了。”秦大娘子知道,方才朱小娘刻意避出去的用意,她也不想将事情闹大。 如果责罚孙妈妈的事情再传出去,就算宁儿那边能糊弄过去,昀儿那边未必能糊弄得过去。 陆司昀只要仔细想一想,就会发现问题。 到时候难免也会觉得,是她身边的人挑了事,多少会影响母子间的感情。 “这一次便罢了,再有下一次... ...你便自己收拾东西去庄子上吧。” “多谢大娘子。”孙妈妈退了出去。 “唉——” 秦大娘子长叹一声,将手臂架在了桌上,捏着眉心疏解心中郁闷。 朱小娘端着刚煲好的汤水,在院子里低头站着,不敢凑到门前去。直等到孙妈妈从房里出来了,才欠了欠身,低头将汤水送进房里。 “大娘子,刚煲好的鸽子汤,您先尝尝。”朱小娘将汤盅盛满,递了过去,笑着说起,“我尝着正好,遥儿却说淡了,您给尝尝——” 好像刚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秦大娘子接过汤盅,浅尝一口。“嗯,刚刚好... ...便如此吧,味道若再重些,就喝不出原本的鲜劲儿了。” “我觉着也是!那就依着大娘子,便如此了。” 朱小娘一边劝着大娘子再喝些,一边绕到了秦大娘子身后,替她按着额间穴位放轻松。 秦大娘子立刻就舒坦多了,欣慰道。“这几日家中有事,扰得我心烦,幸好还有你啊。” 第186章 背后说人闲话 “姑娘,后院的二大娘子病了许久了,您该去看看的。”莲萃提醒。 中秋家宴过后,岳大娘子就又闭门不出了。 她的院子里本就冷清。 陆司徽也因身有公务,时常早出晚归,他们虽然是回到陆家了,又好像没回来之前一样。 人在院子里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还没好啊?没有请大夫瞧瞧吗?要不然... ...请个太医给她瞧瞧吧。” 姜晏宁还没遇上过这样的状况,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样处理更合适。 突然之间表现得太过关心,会不会让岳大娘子觉得烦呢?从前,自家姑祖母也是久病卧床的,就很不喜欢旁人去打扰。 可要是不去的话,好像也说不过去。 春喜提议,“不然问问姑爷的意思?” 问他? 姜晏宁心里打起了鼓。 “秦大娘子肯定已经为她请过太医了。”莲萃说,“姑娘作为家中新妇,还是要露个面的。表示一下关心,看看有没有什么是需要咱们帮忙的。” 好像是这个道理—— “唉... ...在家做姑娘的时候,也没那么多事,每天除了吃就是睡的。如今做了人家大娘子,怎么好像事情越来越多了。” 姜晏宁叫苦连连。 这新妇当的实在是累啊—— “姑娘!”莲萃急得要捂她的嘴。 哪有新妇像她一样的。 “姑娘可就偷着乐吧,谁家做新妇能做成您这样的,那可真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了!国公爷宠着,国公夫人护着,家中姊妹不给添乱,夫婿又怜爱,您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谁家姑娘嫁了人,不是去受苦的,您这跟成婚前有什么区别啊!” 春喜忍无可忍了。 自家姑娘这命也太好了,就这还不知足? “怎么跟姑娘说话呢!”莲萃先是点了她的脑袋,回过身来又认同了春喜刚刚的说法,“不过春喜说得也没错... ...” “可是你们不觉得,最近的事情太多了吗?” 姜晏宁有些招架不住了,就算她有三头六臂,也不够用的了。 “家家都是如此。就好像奴婢家中有个远房表姐,因为家里穷,十二岁就许给了一位快四十岁的鳏夫做续弦。这夫婿家里还有前一位留下的三个儿女,年纪和她差不多了,可她却要照顾一家老小的吃喝,伺候公婆,洗衣做饭。怀上了身子也照旧如此,生生将腹中的孩子给累掉了。”莲萃说起家中远亲。 “那后来呢?”春喜问。“后来可过得好些了?” “好什么呀。”莲萃叹气。 继续说起,她那位表姐后来生下了一个儿子,可是不讨夫婿喜爱。 家中公婆也是频频挑刺,今天说这不好,明天说那不好。原配留下的三个儿女,也是百般刁难,故意欺负她... ...还险些将她喝奶的孩子丢进水缸里溺死。 后来,夫婿家一个已经嫁了人的表小姑子,去他们当地办事,就住在了家里。 也不知怎的就和莲萃的表姐夫搞在了一起,那位的婆家是有些势力的,带着人就打上了门,差点把他给活活打死。 “... ...他家里不敢把事情闹大,只好忍了。为救他的命,家里把所有能卖的都卖了,穷得叮当响。连他父亲都给气死了,再后来人还是瘫了,整天赖在床上动弹不得,到头来还得我那表姐照顾。家中没了营生,只能三不五时便写信来问我借钱。”莲萃说得无奈,也实在替她表姐惋惜。“便是如此,家中婆母对她还是照样刁难。” “哎呀,怎么这样!真是气死人了。” 姜晏宁听着就生气。 回头与春喜说起,春喜也气得直点头。 不远处的廊下拐角—— “还有这种人呢?这也太过分了吧,公子?”百里岳听得热闹,也跟着气得够呛。 转过头来,义愤填膺地询问起... ... 和他一起听“墙角”的陆司昀。 陆司昀无奈蹙眉。 他不过是瞧见了姜晏宁和春喜莲萃三人在园子里,便寻了过来,走到这里却刚好听见她们在讨论别家的闲事。 于是过去也不是,不过去也不是。 倒是百里岳听得入了迷。 “... ...这么一比,姑娘是不是觉得,自己的命好多了?”莲萃问她。 姜晏宁听后心有余悸,比起莲萃的那位表姐,她的命实在好得太多了。 如果换成是她被困在那样的命运里,肯定要疯掉的,也实在佩服起莲萃的表姐来。 “走吧,夫君也该回来了,我还是去问问他吧。”姜晏宁拿不定主意,只想着再去问问自家夫君的意思,到底该不该去探望一下岳大娘子。 “快,快!” 陆司昀眼见她们往这边来了,急忙叫上百里岳,先一步悄悄离开。 这要是遇上了。 定会被她们怀疑,是偷听了吧。 赶在姜晏宁她们回到院子的前一刻进了门,丢下了百里岳,立刻又转身往外走... ... “公子!您去哪儿——”百里岳傻眼。 谁知,陆司昀刚好遇上了进门的姜晏宁三人。 姜晏宁看着他这举动,“你是要出去啊?” “原本有些事... ...算了,不重要了。”陆司昀完美掩饰过去,牵起自家大娘子再次折返回房里。 一套动作,把百里岳看得愣在了当场。 厉害啊—— “我有事情想要问你。”趁着陆司昀要让她坐下的功夫,姜晏宁问道,“听说二婶还病着,我在犹豫该不该去看望一下。” “嗯... ...这件事,你问一下母亲的意思吧。” 陆司昀说。 他并不清楚岳大娘子的病情,是否方便探望,一直是他母亲派人帮忙照料的。 关于岳大娘子病情的事情,他母亲更加清楚。 姜晏宁泄了气,果然还是得问婆母。 “听说今日你去找父亲说话了?”陆司昀一进门就听说了。 本不是什么大事,但在当下却难免让他猜出一些事情,所以想要问问她的想法。 “嗯。”姜晏宁点头承认。 “是为了——庶外祖母的死因?”陆司昀见她如此反应,心中已经大概确定了。 姜晏宁惊了,“你怎么会知道?是... ...公爹同你说的?” 她明明告诉过公爹了,不能跟任何人说起。 怎么转头就被卖了? “没有,是我猜出来的。”陆司昀这下就完全确定了,姜晏宁的那点心思倒是不难猜的。 姜晏宁紧盯着他的眼睛,试图找出破绽。 可最后还是放弃了,想不通啊。“怎么会... ...” “想来,父亲对于庶外祖母的死因,也是有怀疑的。”他说,正好是自家大娘子,误打误撞与他父亲有了同样的怀疑。 第187章 天降神兵 秦家庶外祖母的尸骨,就停放在后面的一个偏院里,院里没有其他人,只有秦思瑶守着她祖母。 累了就可以在旁边屋子里休息,定时会有人送饭菜过去,完全没有苛待她。 院外守着人,家中的家丁女婢通通进不去。 国公爷安排这一切,分明就是对秦家庶外祖母的死因,有疑。 只是那日,仵作已经验过了尸体,并没有在这位庶外祖母的尸身上找到线索。 国公爷也被困住了。 正好今日姜晏宁找他说起此事,将自己的怀疑告诉给了国公爷,并且... ... 她说有把握找到证据,就是需要国公爷配合她演一出戏。 “所以... ...父亲答应了?”陆司昀倒好像根本不意外,事情会是这样的结果。 他的父亲对于他的大娘子,着实是纵着了些。 他问宁儿,“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就看秦家舅舅什么时候来了,不过我还是担心,婆母能不能接受... ...”她现在最大的顾虑,就是婆母秦大娘子的感受。 怎么说也是秦家的人—— 由她来揭开这一真相的话,婆母那边一定不好受吧,她不想放任真凶逍遥法外,也不想看到婆母受到任何伤害。 陆司昀伸手将她抱在怀里,突然有一种她成长了许多的感觉。知道她会顾虑旁人感受,特别还是他的母亲... ...这让他感到尤其的欣慰。 “有你这样担心她,她一定能够想明白的。” “真的吗?”姜晏宁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仍不确定,锁着眉头看起来揪心得很。 一张脸鼓鼓的,像个小包子一样。 “真的。”他向姜晏宁保证。“父亲和母亲,都不会是为了一己之私掩盖真相、纵容恶患的人,你要是有了怀疑,就放心去做... ...一切,还有我呢。” 姜晏宁听闻此话,舒展了眉头。 她就知道,自家夫君肯定是向着她的。“我还想学一道菜... ...” “那不行。”陆司昀一口回绝,按住脑袋把她塞回怀里。“这件事就放弃吧。” 终于,秦家舅舅还是来了。 风风火火进了门,由国公爷领着去了后院。 一进到停灵的院子里,嗷呜就哭了,扑向了他母亲的尸身。“娘!” 秦大娘子被人搀扶着也走了过来。 姜晏宁跟在陆司昀身边。 待秦家舅舅守着已死的老娘哭了一会儿,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猛的爬起身... ... 朝着国公爷就扑了过来! “我娘好好的来你家,怎么说没就没了!” 他愤怒地朝着国公爷叫嚣。 姜晏宁瞧见公爹可能会被欺负,正要上前,被陆司昀给按住了。 国公爷十分镇定,也算准了他不敢造次。 果然,秦绩站在国公爷面前,见无人阻拦,却也止步不前了。 “你母亲自己落水,我家救她上来,给她请过大夫,她也吃了药的。至于为何过世,你不如问问你那小女儿吧。”国公爷看向秦思颖。 秦思颖一愣,万没想到话会引到自己身上,忙低下头哭起来。 “说,怎么回事啊!”秦绩愤怒踹开女儿,怒骂。 秦思颖栽倒在地上,被她父亲一脚踹在心口,半天爬不起来。 秦大娘子让人去拉一把,拦开了悲痛的秦家舅舅,顺便将秦思颖扶了起来。 “我家母亲好端端的进了你家的门,如今却只剩下一具尸体!”秦绩无从发泄他的怒火,转过头来,又盯上了国公爷一家。 一双眼睛顺便扫过了陆司昀和姜晏宁。 在他看来,国公府里都是凶手。 是害死他娘亲的凶手! 他说,“我将尸体带回去,日后,定要向你们再讨回公道!” “等一下!”姜晏宁站了出来。 秦绩斜眼看过,像是没把这个小丫头放在眼里。 “死因还没查明,现在就把尸体带走,可就不好说了。”好戏才刚刚开始,姜晏宁才不会任由他们就把尸体带走。 说着,瞧向了秦思颖。 “你就是陆家新妇吧。”秦绩悲愤交加,自然语气不善,他恶狠狠地瞪着站出来阻挡的姜晏宁。 好像如此便能把她吓退了一样。 秦大娘子不放心,走上前把姜晏宁挡在了自己身后,“你冲着一个孩子发什么疯。” “不是她说要查什么死因吗!怎么查?你们难道没有查过?你们不就是怀疑,我娘故意死在你家里,便可以赖上你们了吗?!” 即使面对的是多次帮助自家的嫡姐,秦绩的语气依然不善,咄咄逼人地质问起来。 姜晏宁又把秦大娘子挡到身后,谁知道这个疯子会不会伤害自家婆母。 “宁儿... ...” 秦大娘子生怕姜晏宁受到伤害,拉住了她。 “婆母别怕,我们跟他讲理的。”姜晏宁才不会害怕一个虚张声势的家伙,面对秦绩,丝毫没有后退的意思,“既然我们都想知道你母亲的死因,不如再验一次。” “什么,你——”秦绩勃然大怒,刚要上前。 院子里突然冲进来十几个人,当场就围了所有人。姜清倬才从外面走进来,身后跟着梁珏。 “大哥哥。”姜晏宁这才松了口气。 一见来了娘家人撑腰,又瞧见周围这些个——个个凶神恶煞满脸杀气的。 秦绩刚刚的怒气就削弱了一半。 “五姑娘,你要找的人给你带来了。”梁珏招招手,后面的人带了一位公子上前。 “宁儿,这是何人啊?”国公爷瞧着这位公子有些面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 “国公爷、国公夫人... ...小公爷。”来人谦卑有礼,一袭素缎,身怀药香。 “你是... ...卢喻之?” 陆司昀也没想到,自家大娘子请来的“天降神兵”竟然是前太医院首席卢太医之子——卢喻之。 就是那个,曾经和姜晏宛有过婚约的男人。 当卢喻之转过目光看向姜晏宁的时候,还是下意识捂了捂胸口。 犹记得那正中胸口的一脚... ... 疼啊。 “你别怕,我不打你。”姜晏宁忙摆手解释。 “他是什么人?”唯独秦绩不识得他。 “他家世代在太医院任职,他父亲更是宫内的曾经的首席太医。”国公爷说完,大概已经明白了姜晏宁的意思。 朝着姜晏宁点点头。 “卢... ...大夫,你家医术了得,但今日我想请你帮忙验个尸。”姜晏宁说出恳请之事。 “验尸?” 卢喻之懵了,姜清倬找上他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姜家的谁患了重病,没想到是这小祖宗找他来验尸? 但还是硬着头皮,随姜晏宁来到了秦家庶外祖母的尸体旁。 一手抬起,正要揭开覆在死者面上的白色丝帕。 却突然停住了,看向姜晏宁。 “五姑... ...姜大娘子还是请,稍退后些。” 第188章 揭露真凶 卢喻之面覆麻巾,在众人的注视之下,重新将秦家庶外祖母的尸体检查了一个遍。 又叫来了之前替其验尸的仵作,逐一确认。 秦绩站在那里,多次悄悄打量姜清倬,不敢再轻举妄动,最后恶狠狠地盯着自家小女儿。 姜清倬人高马大,身着半甲。 负手往院子里一站,压迫感顿时就上来了。 朱小娘是听说姜家的人来了,方才赶来,可站在院子外面就被拦下了。 往院里瞧了一眼,只瞧见个棺椁。 一身着素缎的医士正在为棺椁里的尸体进行查验,就已经吓得腿都软了。 秦大娘子不明所以,毕竟先前已经查验过的,不觉得再次查验,能够验出什么。不动声色与身旁的孙妈妈互递了个眼神。 陆司昀走到姜晏宁身后,见她踮着脚、伸长个脖子往前瞧,拉住了她。 “别急,会有结果的。” 卢喻之和仵作又仔细商量了下,抬起双手,算是查验完成,走到了众人面前。 便有仵作带来的人,端着铜盆走了过去。铜盆里盛满了清水,飘着几片柚子叶,请卢喻之洗手。 “国公爷,国公夫人,”卢喻之洗手后,取下面上的麻巾,正色道。“老妇死因存疑,她身上有许多不易察觉的针眼,如果我推断得没错,应是高烧昏迷之际,遭人用长针分别刺在胸口、腰后、大腿等位置,引发惊悸导致死亡。” “什么?!”秦大娘子大为震惊,脱口而出,“是谁... ...” 可话还没有说完。 众人立即反应过来,纷纷看向了秦思颖。 秦家庶外祖母出事之时,身边只有秦思颖一直守着。除了她以外,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为什么呀,思颖... ...”秦大娘子不能理解。 纵然李氏有再多的不是,言行粗鄙,仗着生下秦家唯一男丁横行霸道,但她对秦思颖还是很好的呀。 甚至为了秦思颖的前途,亲自将她带到京城里,为她苦心谋划—— “不是,不是这样的!” 秦思颖惊恐地看向她父亲。 亲弑祖母的罪名一旦落在她身上,她可就什么前途都没有了。 为了摆脱自己的嫌疑,她指着卢喻之失态叫嚣,“你,一定是你动的手脚!你们要陷害我,你们... ...既然死因存疑,为何先前查验没有查出来?!” 国公爷也疑惑,于是看向仵作。 仵作揖手回道。“国公爷,因针眼太小,老妇死亡时间较短,难以辨认。而现在,长针刺进老妇身体里,留下的痕迹已经逐渐清晰。” 随着时间变化,针眼处呈现一个个黑紫的斑点。反复针刺的部位大面积出现紫斑。 铁证如山。 “不会的... ...不会!”秦思颖一听,吓破了胆,跪坐在地上拼命否认。 自以为做得完美,没想到—— 这么容易就被拆穿了。 她早就有预感瞒不过去,所以想要利用陆司遥,说服姜晏宁帮忙说话,把她留在国公府。 以为只要如此,哪怕将来她父亲对此有所怀疑,但想到她身在国公府里,也就不好再追究。 “你!!!”秦绩大怒,就要上手去打。 “够了!”秦大娘子立时喝止,看向仍不知悔改的秦思颖,“为什么呀?你祖母一心替你谋划,你为何要对她下此毒手啊!” 秦思颖却突然笑了。 好像听到了多么可笑的话一样,“替我谋划?她只是在替她的儿子谋划!替她后半生的荣华富贵谋划!根本就不是为了我!自小她就跟我说,我生得好看,是要进宫当娘娘的样子... ...” 从很久以前,李氏就给她树立了一个人生信念。 她是要进宫当娘娘的—— 因为生来便比她的姐姐们长得好看,她自小就被李氏特别疼爱,娇生惯养。 吃的用的,都是姐妹们之中最好的。 只因要把她养成最好的样子,将来送进宫,保住一家的荣华富贵。 李氏太清楚自己的儿子孙子了。 他们成不了什么气候,想要保住一家子继续享福,就得把最好看的女儿送进宫里。 就像—— 秦家的那位嫡幼女一般。 身在皇宫,手指头缝里漏出一些,都足够他们享清福的了。 运气好的话再生个皇子,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可正是因为李氏对秦思颖的“宠爱”,使得秦思颖自小就被姐姐们记恨,形单影只的长大。 姐姐们只知道祖母疼爱她。 却并不知祖母私下对她的严苛教导,一切都只是为了将来送她进宫,保全秦家富贵。 姐姐们不得宠爱,却可以嫁喜欢的人,做大娘子,生儿育女。 她被送到京城,皇帝表哥不要,就连太后姑姑都不愿替她说话。 她和祖母流落到国公府上,任由祖母做主—— 打算把她塞进小公爷陆司昀的院子。 可没想到,陆司昀也不要。 眼见当初打的算盘全都落了空,她祖母顿时恼了,将所有的火气都撒在了她身上。 怒骂她的话越来越难听。 等她恢复了理智,手中带血的长针已经刺得祖母惊悸狂颤... ... 她匆忙躲了出去。 直到,快天亮。 回去一看,祖母已经断了气... ... 秦思颖交代了那夜里的经过。 “可是,长针是哪儿来的。”陆司昀在众人的沉默间突然发问,“当日,你祖母落水发病,你守在你祖母病床前侍候,你祖母没有做针线,你也没有。长针又是哪来的?” 一个疑问,瞬间戳破了她误杀祖母的谎言。 根本就是她被祖母骂出去后,准备了凶器,再回到祖母身边行凶! 而在事后,她早已经处理掉了长针。 并非像她所说的,是她不明所以下手刺了祖母以后,因为害怕躲出去,再回来——她的祖母已经过世了... ... 那一天晚上,她趁着李氏重病躺在榻上,无法忍受谩骂和折辱,准备了凶器,重重刺进高烧不止的李氏身上,引发李氏惊厥,抽搐不已。 李氏尸体上遍布伤痕,足可见她刺中多下,一直守在李氏身边,直等到李氏咽了气... ... 才回去自己房里,假意睡着。 待快天亮。 秦思颖装作去看望李氏,发现李氏身亡,才跑到外面大喊求救。 “不会的,你们不会知道的... ...”秦思颖那日的行为被完全揭露出来,然后就彻底慌了。 本想装作误杀,却也瞒不过去了。 “你们怎么可能会知道... ...”秦思颖又哭又笑,表情狰狞,恨恨地瞪着她的父亲秦绩。“明明那时候,谁也没有看出来,为什么现在就瞒不住了?” 第189章 秦思颖的身世 原来秦思颖,并非秦绩原配发妻所生的嫡女。 而是秦绩和外面娼馆的女人所生的女儿。 李氏说什么也不肯让儿子纳了那女人进门,便和儿子的嫡妻商量,将尚在襁褓中的女儿秦思颖—— 给抢了回来。 秦思颖自此摇身一变,成了嫡妻所生的幼女。 但整个秦家,无人不知她乃娼馆女子所生。 就连她的容貌,也随了她的亲生母亲。 因而才被李氏看重,自小培养。 打算好了将来借着秦家那位太后的名义,塞进宫里,为秦家再争得些好处的。 可惜的是... ...后来她那生母找上门去,被李氏关在柴房里,淋了雨高烧不止。一家子联手以长针刺她,同样是引发惊悸不治而亡。 秦家在当地颇有些势力,上头又有秦贵妃和国公府大娘子撑腰,当地县令不敢追查,草草了事。 秦家只说是家中死了个染病的女婢,裹了张席子就扔去了乱葬岗。 “她是知道,自己的亲娘是被他们害死的,所以才用同样的手法,杀了... ...” 姜晏宁在听完来龙去脉后,反倒有些狠不下心了,未曾想这秦思颖的背后,竟然牵连出这么多的可悲事... ... “可不是吗!”姜清伦特地为这事奔走了一趟,到秦家当地的县衙调出当年卷宗。 这才翻出一件旧案。 国公爷怒而不语。 陆司昀郑重谢道,“辛苦四哥走这一趟了。” “我这可是为了我们家宁儿!” 姜清伦两天两夜忙着赶路,都没合过眼,一双眼里布满了血丝。 这一路上,生怕慢一步。 回过头又对姜晏宁邀功。“卢喻之是大哥亲自写了信给卢家,你三哥和梁珏亲自去请来的。当年的卷宗是我查出来的,为了你的事大家可是都忙翻了。” 那日梁珏来替大嫂嫂给姜晏宁送饭菜,回去的时候,带了姜晏宁的话。 说是,想让大哥帮忙找一找卢老太医。 只是卢老太医年纪大了,不便远行,他们就带来了卢喻之。因为卢老太医说,他将毕生的本事都传给他的儿子了。 “宁儿,你怎么知道能查出问题的?”国公爷还是想不通,印象里,姜晏宁应该只去看过一次姜家庶外祖母的尸体。 当时仵作在验尸,什么线索都没有找到。 她一直跟在陆司昀身后。 国公爷看向陆司昀,觉得这会不会是他们小两口商量的。 但陆司昀显然也不知道。 “因为反应啊。”姜晏宁还以为大家都知道了呢,突然间有点懵,“我记得,我家姑祖母去世的时候,我虽然什么都不懂,但是我娘让我守灵,她跟我说,如果来人了就哭得声音大一点,要让别人知道。” 然而实际上,守着姑祖母真正难过的时候,是四下无人那会儿。 真当着别人的面,反而是最不好哭的时候了。 而那天,秦思颖的反应太过激烈了,就让她有了怀疑——秦思颖是故意装给大家看的。 “所以我就想啊,去世的是她的亲祖母,她为什么要装呢?故意告诉我们她很伤心?... ...仵作查验尸体,她解释得比仵作还仔细,还能将那晚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出来,连个磕绊都不打,好像是一早就想好了要这么说的。” 姜晏宁也是由此才有了怀疑的。 即使现在让她回想,姑祖母死的那天做过什么,她也未必能像秦思颖一样,前前后后依着顺序,将所有事情都说出来。 甚至都不用回想,有没有错漏了什么。 要不是一早就准备好了这一套说辞,很少有人能够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下,完整地说出全部经过。 而且秦思颖明明表现得很慌张。 本来就是矛盾的。 国公爷越听越觉得有意思,没想到大家都被秦思颖的表现糊弄过去了,只有宁儿一个平日里大大咧咧的人,反倒察觉出了不对劲。 “那你再说说,你那时怎么知道,再过两天就能显出痕迹来的?” “那就更简单了。” 姜晏宁解释说,人在死亡前,有些瘀伤已经造成,当时是不会立刻显现出来的。 但是几天后—— 会随着时间越来越明显,然后才逐渐消失。 这也是她跟着她爹战场上学来的。 “别再说什么尸体的了。”秦大娘子心有余悸,怎么都没有想到,秦思颖竟是这样心狠手辣的人。 “这一次,可是幸亏姜家帮忙,才没让她侥幸逃掉。”国公爷坦言,“改日定当登门道谢。” 秦思颖被押送到了衙门。 因牵连到了秦家,当天便被移送到了刑部。 家中出了这样的丑闻,秦绩进宫求见太后。 据说在宫门前等到了入夜,都未得召见。只得悻悻而归,在京城里暂时找了落脚的地方... ... 入了夜,姜晏宁却突然听说,秦大娘子那边不舒服,连夜请了大夫到院子里,担心得不得了。 偷偷去看望秦大娘子,却躲在窗外不敢进去。 秦大娘子刚喝了汤药,正要躺回榻上,一抬头就看到一个人影趴在窗子上... ... “哎呦,我的神仙祖宗呐!” 秦大娘子险些吓掉了魂儿。 国公爷闻声赶到,看到窗外还在“蠕动”的影子,急忙寻了出来。 就看到姜晏宁趴在窗子上,可怜巴巴地,瞧又瞧不见里面的动静... ...“诶,干嘛呢?” 姜晏宁还不知道公爹已经出来了,听着声音回了头,“公爹?您怎么在这儿?” “这不该我问你吗?大半夜的不睡觉,你跑这儿吓唬你婆母?” 国公爷瞧着她那耷拉了脑袋的样子,觉得奇怪,“破案”那会儿不是还挺高兴的吗。 “不是故意的。”姜晏宁低着头,心里又担心又委屈,像是在嘟囔。 “怎么?昀儿欺负你了?”国公爷看着就心疼,好好个小姑娘,怎么这么委屈了。忙哄道,“好好好,不跟他生气,跟公爹说说,公爹去骂他!好不好?” “父亲可不要冤了我。” 陆司昀匆匆赶来,幸好是赶上了。 “你说说你,这又怎么了?”国公爷瞅见自己这个儿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觉得定是他欺负了宁儿。 回去的时候不还好好的,怎么一会儿功夫,宁儿就不开心了? “真不是我。”陆司昀莫名被冤枉,“宁儿是听说母亲病了,因为担心才赶过来看看的。” “噢——噢!是这么回事啊。”国公爷反应过来了,松了口气,还以为是吵架了呢... ...幸好。 “是宁儿吗?”秦大娘子在屋里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侧耳听来,询问了一声。 姜晏宁竖起耳朵,钻进了屋里。“婆母——” 心里搁了事,眼圈立刻就红了。 一直到亲眼看见秦大娘子安好无恙,这才安心,可刚一放松下来,泪珠子就往下掉。 “哎呀,这孩子,怎么还哭了。”秦大娘子忙把她拉到跟前,抬手给她擦去眼泪,“好了好了,不哭了,婆母知道你是担心婆母。这不是没事吗,婆母没怪你,——不哭了!” 第190章 该来的总会来 丑时一刻。 院子里,父子两个孤零零坐着,忍受着寒风。 百里岳取来毯子,给国公爷和自家公子披上。 国公爷深深叹了口气,问陆司昀。“你就不能把你那新妇弄回去吗?” “她非要陪着母亲,我能有什么办法。”陆司昀也拉了拉身上的毯子,无奈说起。 “这叫什么事,儿媳妇非得缠着婆母睡。” 国公爷忍不住抱怨。 新妇和她婆母挤在一张床上,他也不能进屋啊。 这儿子也是不中用。 让他把媳妇弄回去,他也不愿意。 “宁儿年纪小,缠着母亲睡是本能而已。”陆司昀裹紧了毯子坐在门外,倒不觉得有什么,瞧着母亲那边也是乐意的。 母亲素来喜欢女儿,只是她自己没有女儿。 司遥每晚都要回朱小娘身边,母亲又何尝不羡慕朱小娘能守着女儿一起睡觉的。 只是可怜了他们爷俩... ... 大半夜的,是真冷啊。 “阿——阿嚏!”国公爷打了喷嚏。 屋里,秦大娘子好容易才哄得姜晏宁不哭了,结果姜晏宁抱着她睡着了,眼角还挂着泪痕。 那小模样,让秦大娘子看着,都不忍再生气了。 刚动了一下,姜晏宁就好像差点被吵醒,她只好再轻一些,拉过被子给她盖好。 “哎呦,难怪你爹娘兄姐把你看得那么宝贝呢。” 秦大娘子的心都要融化了。 自家出了秦思颖那样的事情,不禁令她重新怀疑起,当年与太后联手保住自己庶弟,继承秦家家业的事——是不是错了。 这许多年来,她有太多次意识到这个问题。 可是自从一开始帮扶庶弟之后,便好像陷入了一个深渊沼泽,需要她不断贴补不断照顾。 秦家的利益和她们的荣辱被绑在了一起,反倒给了那些人不断要挟自己的机会。 心中纠结,却没那么容易说放下就放下,最后反而铸成了这么大的过错。 也许从最开始就是错的。 她不是不知道,那李氏和自家庶弟是什么样的人。可终归是想着,到底是一个父亲生的,总好过外人抢占了家中一切... ... 如今瞧着宁儿在身边睡熟的样子,才让她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等到宁儿彻底睡熟,陆司昀等孙妈妈递了消息出来,这才进到母亲房里,准备把人给抱回去。 “裹上一些,别冻着了。”秦大娘子担心,帮忙掖了掖裹在宁儿身上的毯子,“仔细着些,别摔了她。” “知道了,母亲早些休息吧。” 陆司昀抱起人出了院子,国公爷守在院子门口,看着他们走远了,才瑟瑟发抖地回了屋里。 “可是真冷啊。” 第二天一早。 姜晏宁还赖在被窝里,宫里就传来了消息。 只能硬着头皮穿戴好进了宫。 “... ...你个小叛徒!”皇帝姐夫气够呛,昨天夜里得到消息,就恨不得把她给提溜出来。 姜晏宁绕着桌子躲。 “给我站着!”皇帝姐夫追不上,气得叉腰,“你说说你!我对你不好吗?你要找太医你跟我说呀!整个太医院借给你行不行... ...你把... ...你!” 她竟然把卢喻之给请回来了。 嘿——这小叛徒! “可是你宫里现在这些太医,说服力不够啊!”姜晏宁原本是想请卢太医出山的。 “说服力,说服力... ...我让你说服力!” 皇帝姐夫一气之下,又围着桌子开始抓她。 好在姜晏宁躲得快。 “... ...出那么大事,你不跟我商量,谁让你自作主张把卢喻之给请回来的?就非得是他啊?!我护不住你是吗?” 他又跑不动了,累得直喘气。 “倒也不是,可他回来... ...他又进不了宫,你有什么好怕的。”姜晏宁嘴硬,阿姐和卢家退亲都多少年了,怎么他还这么在意。“你儿子都抱在手上了,还担心我阿姐跟人跑了啊?” “你!你给我过来——” “不、不过去。”傻子才过去呢! 忽而听到殿内传来小太子的哭声。 姜晏宁回了头的功夫,皇帝姐夫绕了过来,一把揪住了她的耳朵。 “哎呀!阿姐!阿姐救命啊!!” 姜晏宁急得大喊。 姜晏宛在寝殿里听到她喊救命的声音,将怀里小太子交给乳母照顾,就走出来看看。 只见陛下正揪着宁儿的耳朵,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不知他们又吵什么了。 “陛下!”姜晏宛只能上前,先把陛下劝开,揉着宁儿的耳朵,“好端端的,这又怎么了?” “还不是因为... ...” 姜晏宁赌气,这人居然搞偷袭。 “不许说!”皇帝姐夫指着她,不让她把卢喻之回来的消息,告诉给她阿姐。“你要敢说,断你零嘴。” “你说又没用。”姜晏宁觉着这人真好笑,还能管着她回家吃好吃的吗? “... ...”皇帝姐夫咬牙切齿,也知道陆家纵着她,吃的上面肯定亏不了她。“那我就告诉你阿娘,你把陆家厨房给炸了的事情!” 她阿娘安心在家里养胎,襄南侯府的事情大多交给了她大嫂,和家里两位兄长的小娘打理,还都替她瞒着呢。 要是她阿娘知道,她在陆家把厨房炸了,肯定抄着家法就去了! 姜晏宁也是一下就愣住了。 她怎么没想到还有这个事... ...脸上的表情都拧在一起了。“你这人,真小气!” 姜晏宛在旁边笑,拦开了他们俩。 “阿姐他欺负我!他要告我阿娘!”姜晏宁扭过头来朝着阿姐耍赖,也害怕这事儿让她阿娘知道。 “不告,不告。”姜晏宛连忙哄她,“陛下就是说说而已,不会真的告诉你阿娘的。” “那可不一定。”皇帝姐夫那边也还闹着情绪,“当初说好要同盟,转过头就把我卖了,那咱们都别好过!” 瞧见宁儿担心,姜晏宛上手推了他一把。 他这才收敛了些,坐到一边去。 “好了,不告你阿娘。”姜晏宛被这两个活宝折腾到没了脾气,一大早就吵,也不知他们哪儿那么多事情好吵的。 “现在就算不告诉,等你阿娘生完,总要出门的,那个时候可就瞒不住喽!” 皇帝姐夫本着破罐子破摔的原则,既然卢喻之进了京,那么大家都提着心吊着胆吧。 谁也别想过踏实了。 “阿,阿姐!”姜晏宁又气又怕,毕竟当时引起那么大动静... ...真像他说的,只要阿娘出门,肯定会知道的。 “没事,阿姐替你想办法。”姜晏宛一边哄着宁儿,一边瞪着自家那个耍脾气的皇帝。 深深叹了口气。 这一屋里,怎么三个长不大的孩子... ...摇床里那个除了哭就是吃的,反倒还老实点儿! 第191章 陆司遥的婚事 国公爷和国公夫人登门拜访姜侯一家。 陆司昀和姜晏宁作陪,“顺便”带来了陆司遥。 曹大娘子的肚子已经很明显了,大得有些吓人。秦大娘子瞧着担心。 按理说这个月份儿的,不该这样大。 于是曹大娘子只好说出了实话... ... 只道是太医来瞧过的,说是,双胎。 秦大娘子听后,又是道喜又是羡慕,还特意叮嘱了许多。说起自家庄子里有个特别好的稳婆,连自己家中的陆司昀陆司遥都是她接生的,过两日便接回京城备着。 国公爷和姜侯也客套了几句。 姜侯一眼瞥见蹦着跳着跑到跟前来的小女儿,上下一打量,眉头紧锁。“少吃点儿,胖成个球了。” 姜晏宁刚刚还挂在脸上的笑容,瞬间荡然无存。 大嫂嫂陪在一边,忍不住笑了。 忙将失落的小妹带到一边,“听说你要回来,孙小娘可做了好多你爱吃的呢。” 消失的笑容再一次浮现在脸上。 厅上热闹极了。 国公爷却有些坐不住了,看了看周围,“怎么不见几位公子... ...” “他们一早去城外大营了。”姜侯说,“已经让人去叫了,应该,就快回来了。” 国公爷瞧了瞧秦大娘子。 秦大娘子也是立即心领神会,起身招呼孙妈妈把带来的礼物拿出来,“我备了些礼物,也不知合不合你们的心意... ...” 随后,将礼物赠与厅上女眷,包括曹大娘子和姜晏宁的大嫂嫂。 “府上的两位小娘——” 秦大娘子的主要目的,还是想见见姜清佑的生母... ...孙小娘。 大嫂嫂看了看曹大娘子的反应,忙回秦大娘子说,“是我疏忽了,我这就去请。” 说罢,就去外面请了两位小娘进来。 家中待客,还从未有过小娘上厅的规矩。 孙小娘和叶小娘刚被倬哥儿新妇请到厅上的时候,还有些懵,不知是什么意思。 转头看到小宁儿,立刻就露出笑脸来。 这边,秦大娘子将精心挑选的礼物赠与二人,说是知道她们对宁儿很好,特意感谢的。 瞧见姜清佑的小娘后,不着痕迹地悄悄留意了一番,无论是举止还是气质,都十分满意。 默不作声地与国公爷递了个眼色。 “我们先出去吧。”陆司昀叫上了姜晏宁,要给长辈们说话的机会。 厅上留下了国公爷夫妇和姜侯夫妇,以及孙小娘。大嫂嫂揽着陆司遥出来,“司遥妹妹还是头一次来家里吧?” “以前也来过的。”陆司遥看向自家嫂嫂,说起曾经帮自家兄长约见嫂嫂的趣事。 只是那时姜清倬与大嫂嫂刚刚成婚,大嫂嫂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 听后觉得十分有趣,忍不住笑了出来。 瞧着陆司昀这个妹夫,打趣道,“你们大哥哥常说,陆小公爷为人耿直,处事严谨。可自打遇上了宁儿,便也是一般的... ...不守规矩了。” 陆司昀汗颜。 这事确实无从辩解。 “小公爷,作为我们宁儿的嫂嫂,我可想问一句... ...莫不是当年您到姜家来教课,就动了娶我们宁儿的心思吗?”大嫂嫂故意活泛气氛。 姜晏宁好奇看去,同样想知道答案。 怎料,陆司昀却捏了她的脸,瞧着她蹙眉的模样,一双眼睛里都是她。 大嫂嫂稍稍怔了片刻,似乎已经得到了答案。 她既羡慕又欣慰。 宁儿可以遇见这样一个满眼都是她的人,多好啊。可不是谁都有这福气的! 而姜家的三个兄弟身在大营,与将士们一同操练,却突然听家里送来了消息—— 说是国公爷夫妇来了。 留下了姜清伦善后,姜清倬和姜清佑赶了回来。 一进门就遇上了大嫂嫂和姜晏宁他们。 大嫂嫂向大哥哥递了眼色。 “你们先玩儿,我们,去问候一下。” 姜清倬捏了把宁儿的耳朵,叫上了刚准备和陆司遥打招呼的三弟,先往厅里去了。 “哎呦!”姜晏宁捂着耳朵,瞪着他的背影。 陆司昀伸手帮他揉了揉。 不多会儿,姜清倬就回来了,却不见了姜清佑的身影。正在众人疑惑之际,他向自家大娘子说起,“你带陆家姑娘过去一下吧。” 大嫂嫂虽然疑惑,却还是应了。 招呼上了一脸不解的陆司遥,去了厅里。 “怎么回事啊?”姜晏宁懵了。 这下怎么只剩她、陆司昀和大哥哥了? 大哥哥满脸写着不可思议,也是十分想不通。看着他们,试图找到答案。 陆司昀大概猜到了什么。 又过了会儿,大嫂嫂出来了,走到他们跟前,面带笑意不言而喻。 “这是... ...怎么了?”姜晏宁更加糊涂了。 “咱家三哥儿和陆家姑娘——”大嫂嫂卖了个关子,瞧她这反应,厅上定然是好消息。 姜晏宁紧接着也就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啊!那,那为什么把我拉出来啊,不让我听?” “事关陆家姑娘的名声,自然要小心一些。”大嫂嫂提醒她,“厅上已在商议下聘的事了,不过五妹妹回去还是要留神些,未下聘之前可不能声张的。” 姜晏宁点了头。 “前些时候,你大哥哥听说你有事,可是急得不行呢。”大嫂嫂见大家都不言语,岔开了话题。“还说呢!要是你三哥哥和梁珏请不来人,他就要带人去,绑也要把人绑回来才行。” 姜晏宁憨笑着看向大哥哥。 “你大哥哥说啊,自家小妹的事情,他可是要给你做主的。”大嫂嫂可谓是替大哥哥说尽了好话。 姜晏宁这可感动坏了。 撇撇嘴,扑到了大哥哥怀里。“有哥哥真好。” “好了好了,多大了还撒娇。”姜清倬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乐开了花,“大哥哥一辈子都给你做主,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说着,还警告似的看了眼陆司昀。 陆司昀无奈叹气,自家大娘子的靠山还真是多。 恐怕他们不知道,宁儿在家里的地位,可是比他还要受宠的,那可是皱皱眉头都会被紧张的程度。 “小宁儿。”叶小娘寻来,“天凉了,给你做了两件夹棉的短袄,你来试试?” 说着,就牵起了姜晏宁的手,与陆司昀和姜清倬欠身后,向后院去了。 “我去帮忙。” 大嫂嫂的一双眼睛在他们之间打了个转儿,就知道了他们的意思,自己找了借口离开。 待四下无人。 “听说,你已向陛下提出,年后要外放?”姜清倬之前一直没找到机会和他确认,“带宁儿一起去吗?” “是,总要出去看看的。”陆司昀说。 这件事计划了许久,唯独让他在意的,便是要宁儿离开家。 “那也好,出去走走,免得搅进那些烂事里。”姜清倬却意外地支持他。 第192章 重阳趣事 中秋过后是重阳。 依着陆家的规矩,朱小娘早早就带人准备起重阳糕了,快到重阳的时候,便要与亲朋好友互送重阳糕,以表心意。 碾碎茱萸做酒,驱邪避凶,还要撒到门窗上。 一大早,朱小娘就特意送来放了盐巴的茱萸酒,说是可以饮用的。 却分着给男子的,和给女子的。 姜晏宁好奇问了一句。 朱小娘说,男子的茱萸酒里,是有十八颗茱萸,而女子的茱萸酒里有九颗,必须一饮而下,否则辟邪的效果就不灵验了。 不只是家中主人、公子、姑娘,就连下人女婢们,也都要依着规矩饮下。 好在这一日图个吉利。 孙妈妈一早就让庄子里送来了许多茱萸和菊花,每个院子里都分上了一些。 院子里的女婢们,忙着把茱萸插在各处。 大都分得了一些菊花,互相戴在头上,一时间整个国公府里倒是热闹。 听说往年陆家还会有出游的计划,秦大娘子会带着家中女眷外出登高。 只是今年秦大娘子的身子不爽利,家中二大娘子也病着,不得不取消了出游的行程。 由着孩子们自行决定要做什么。 姜晏宁和秦大娘子商量,要不要去看看二叔母。 前两日问起的时候,秦大娘子说是太医为二大娘子看诊后劝要静养,避免打扰,就没去成。 恰逢这两日过节,国公府里到处都是热热闹闹的。昨日太医也来过,说起这位二大娘子的病见好转,姜晏宁才又有了去探望的念头。 这一次,秦大娘子答应了。 趁着过节,让她和陆司遥做着伴,一起去岳大娘子的院子送点重阳糕,顺便陪她们二叔母好好聊聊,免得她自己待在院子里胡思乱想。 得到许可,姜晏宁和陆司遥就准备起来,她还特地询问过自家夫君,二叔母的喜好。 得知二叔母喜欢茶。 姜晏宁特别准备了一套娘家带来的大玉川先生,和一些上好的茶叶。 和陆司遥做着伴,高高兴兴地就去了。 岳大娘子正坐在院中藤椅上,独自赏着秋色,身上盖着一条鹿皮的毯子。久病缠身,使她的气色看起来尤为憔悴,骨相分明。 姜晏宁和陆司遥的到来,让这个静寂的小院里,顿时有了一丝生气。 她们陪在二叔母身边,说说笑笑。 不时的关心,让二叔母心中温暖不已,看到姜晏宁带来的礼物,二叔母直言她带来的礼物太贵重了。 还是陆司遥帮着说话,才劝了二叔母将礼物收下的。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姜晏宁无意挑中的这套大玉川先生,着实是送到了二叔母的心里。 二叔母爱不释手,立刻便让人收拾了拿来用。 来了兴致,还要亲自点茶,说要给她们尝一尝。突然间心情好了,整个人看起来气色都明亮了许多。 配上陆司遥带来的重阳糕。 说起京中的趣事,一聊就是一下午。 瞧着跟前的两个姑娘,二叔母也是开心得不得了,正是高兴的时候,却感慨了句。 “我只盼着徽儿成了婚,娶一个像咱们昀哥儿新妇这样的,好好的过日子,也就没有遗憾了。” 姜晏宁愣了一下。 一时间不知该劝些什么合适,好像二叔母心里已经没了——好好活下去的心气儿。 只等着给她儿子娶了大娘子后,便完成了一生最后的使命。 “二叔母何出此言,徽哥哥定会娶一个温柔贤淑的大娘子,您也一定会看到儿孙满堂的。”陆司遥接过话,圆了过去。 听得岳大娘子心中欢喜,面上的愁容也舒展了许多,她自然是想要看到的。 只是担心自己,撑不到那个时候罢了。 “徽哥哥最近还是很忙吗?”陆司遥无意问起。 她已经好久没见过陆司徽了。 同住在一个国公府里,按理说总会有遇上的时候,可陆司徽好像特别忙,难得家宴才能见上一面。 二叔母解释说,前些时候陆司徽刚去任职,很多事情才刚刚上手,因此需要时间适应。 难免会忙一些。 “这也是正常的。” 姜晏宁听着觉得很合理,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和陆司遥说起,“你哥哥也是这样,总是早出晚归的,一问就是有公务在身。男人嘛,到了这个年纪就得以事业为先了。” “是这样吗?”陆司遥竟信以为真。 听着两个小丫头在自己跟前讨论,这一知半解却还特别认真的样子,岳大娘子忍不住笑了。 “二叔母笑什么呀?”姜晏宁糊涂了。 “我笑啊,昀哥儿当真是娶了个活宝!”岳大娘子一时开心了许多,方才的不快顷刻间烟消云散了。 “二叔母是在夸我吧?”姜晏宁愈发糊涂了,她觉着这话应该是在夸她有趣。 “是,夸你!” 岳大娘子没了脾气,被她们这么一搅和,秋日里那些感伤的情绪都没了。 倒是觉得,活着还是有趣的。 “我就知道!”姜晏宁这下可得意了,摇着脑袋。“我也喜欢二叔母!” 从她第一次见二叔母,二叔母送她剑簪的时候,她就喜欢二叔母了。 “那我呢?我呢?”陆司遥急忙拉过嫂嫂问起,生怕嫂嫂不喜欢她了似的。 “喜欢!”姜晏宁认认真真地表态,“喜欢你的。” “那我也喜欢嫂嫂。”陆司遥也笑了,看向二叔母,“还喜欢二叔母!” 瞧着她们俩这逗趣的样子,岳大娘子满眼都羡慕,“你们这样的年纪,真好。” 回想起—— 她像她们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如此天真活泼的,那时候多好啊,无忧无虑的。 天塌下来,有大人给顶着。 每天都能开开心心的。 哪里有什么真正的烦恼—— 只是希望,她们可以这样多开心两年,女孩子总是要长大的。 早晚有一天,她们都会长成独当一面的主母,雷厉风行,精于家中打点、人情世故。 倒也不必急着催她们快快长成那样子。 岳大娘子拿出自己年少时喜欢的翻绳,说要教她们,两个小丫头坐在她跟前,认真地学起来。 不多会儿就缠在了一起,解不开。 她帮忙去解,姜晏宁和陆司遥就伸着脖子看。 解开了,继续挑着手指去翻花样,岳大娘子坐在藤椅上,手把手地教她们怎么挑、怎么翻。 向来安静的院子里,不时便会传来笑声... ... 陆司徽走在街上,看见了卖杏仁饼的,记起母亲喜欢吃... ...便准备掏钱买两块。 “老板,装两块吧。” 一摸身上,钱袋子不知何时不见了。 老板看出他的糗样,气不打一处来,“没带钱你买什么杏仁饼啊。” “我稍后给你送来... ...”陆司徽有些窘迫,举手投足间颇为不安。 “去去去!都像你这样,我还怎么做生意。” 老板误以为他是吃白食的,就要将他轰走。 “等一下。” 路过的马车停在了陆司徽身边,马车里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 驾车的薛稚侧身听车里人说话。 随后拿了钱袋子过来,递给老板一些钱。“我家主人说了,这位公子的钱我们给了。” 第193章 穆王的心思 “这位兄台,你我素不相识,我... ...” 陆司徽正要婉拒。 穆王在车上探出头来,“司徽,和本王就别客气了,出门的时候忘带银子了吧?本王也有过这样糊涂的时候,没什么大不了的。” 摊贩一听对方自称本王,立刻就换了副嘴脸,忙挑了几块杏仁饼,塞进油纸包里。 递了过去。 “不要钱不要钱。”摊贩想要推开银子。 可薛稚得了穆王的令,不由分说就把银子丢进了摊贩手里。 “上车吧!本王送你回去。”穆王好意,让薛稚请陆司徽上车。 根本不给陆司徽拒绝的机会,他就已经被薛稚架上了马车。 尴尬地抱着一包点心,坐进了穆王的马车... ... “想不到,你还喜欢吃这样的点心。”穆王一笑。 陆司徽低头看了看怀里的杏仁饼,“是给臣的母亲买的,臣的母亲久病卧床,一直在喝药... ...” “噢——”穆王恍然,“孝心难得啊。” 陆司徽低着头,小心地抱着杏仁饼。 今日重阳,可以想见... ... 母亲定然又在怀念父亲了。 他幼时便失去了父亲,可是记忆里父母的感情很好,也难怪父亲故去多年,母亲却还在一直怀念,无法释怀。 “本王的母亲,也曾常年卧榻... ...”穆王见他神色,便猜出他的心思,故而说起。“只可惜,那时本王未能在生母床前尽孝。” 陆司徽猛地心头一颤,仿佛是穆王的话触及了他心底的柔软。 谁人不知穆王身世... ... “穆王殿下请节哀。” “自是要节哀的。”穆王叹息一声,“人若是总困在过去,时常哀悼,这日子可就没法过了。” 这话好似是穆王在说他自己。 又像是在点陆司徽—— 陆司徽隐约听出了穆王的意思,但并未猜出其中深意,只知道这穆王与自家兄长交好。 然用意不明,也不好接话。 是自己兄长误会了什么,穆王来做说客的? 可他并未将先前之事,怪罪到兄长与嫂嫂头上,又何来误会呢? 是兄长... ...不,未必是兄长。 这就更加令他疑惑,穆王三番两次找上他的用意了。说不定是穆王误会了什么,想要解开他们兄弟间的“心结”? “你家嫂嫂还好吧?”穆王又忽而问起关于他嫂嫂的事情。 陆司徽那边还没想通呢,突然之间有些恍惚。“穆王殿下问的,是我哪位嫂嫂?” 谁知,穆王听了他的话,却突然笑出了声。“你还有别的嫂嫂吗?” 陆司徽错愕半晌,方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恍惚间说错了话。 “你不必紧张。本王只是与你随便聊聊家常,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大可以放轻松些。”穆王浅浅笑说,顺便在马车里坐得更舒服些,没了拘束。“都是一些家常小事罢了。” “穆王殿下认得我家嫂嫂?” 陆司徽心中起疑。 穆王与他兄长关系不错,他是知道的,难道与嫂嫂也是熟识?竟然好到了私下里打听的程度? 他的每一个反应,都在穆王的预料之中。 不论是刚刚的拘束、紧张,还是此刻的疑惑,穆王轻而易举地便能影响他的情绪,他却丝毫不知。 “见过两面。” 穆王好似坦然,却又忽而解释。“别在意,本王也是替别人问的。” 陆司徽又愣住了。 别人? 谁?... ...谁会关心嫂嫂,然后向穆王打听? 难道是雍王?! 早在兄长和大嫂嫂成婚之时,他就听人说过,大嫂嫂和雍王曾经青梅竹马,险些成婚。 只可惜当时的三皇子,先娶了大嫂嫂的嫡姐,于是才有了雍王和姜家的决裂,转而娶了张相之女的事。 因为这事,大嫂嫂随其父兄去了西境三年。 回来后,便和自家兄长成了婚。可就在他们成婚前,雍王与张相之女却突然和离了... ... 关于自家嫂嫂与雍王的这些事,街头巷尾何人不知。他也曾替兄长抱不平,以兄长的条件,大可以娶一个更好的女子为妻—— 只是后来与大嫂嫂接触后,才觉得大嫂嫂这个人是真的不错。 因而改观。 没想到,雍王私下里竟还在打听自家大嫂嫂。 “穆王殿下... ...”陆司徽本还想再确认一下。 “国公府到了。” 穆王却打断了他的话,示意他已经到了地方。 薛稚停下马车,不给陆司徽继续追问的时机,打开了车门。陆司徽也只好下车,回头望向穆王的眼神里,分明有着太多的疑问... ... 穆王却好像并未瞧见似的,命薛稚上车。 陆司昀的马车晚了他们一步停在门口,打开窗子望向穆王行远的马车,心中起疑。 他来做什么? 陆司徽走了神儿的功夫,陆司昀的马车就已经停在了面前。 百里岳放好踏凳。 陆司昀从马车里走了下来。 陆司徽连忙候在一旁。 “穆王送你回来的?”陆司昀问道。 “是啊。” “噢——”陆司昀显然没有打算多问。 只说了句,让他早些回去休息,便要转身回去同国公爷、秦大娘子问候了。 “兄长!” 陆司徽却忍不住叫住了他,等到陆司昀停下脚步,急忙走到跟前。 陆司昀淡然自若地问起,“还有什么事吗?” “兄长,穆王殿下... ...刚刚同我问起嫂嫂。”陆司徽不忍瞒着自家兄长,如实说出。 他希望兄长知道这件事。 “嗯。”陆司昀不以为意。“中秋家宴的时候,我邀请穆王来的,他与你嫂嫂——很谈得来。” 穆王问起宁儿,虽然让陆司昀有些意外,但他并没有当着陆司徽的面表现出来。 “是吗,如果... ...穆王是替别人问的呢?”陆司徽不想看着自己兄长被蒙在鼓里。 万一,嫂嫂与雍王私下里还有联系的话... ... 向来清傲的兄长岂不是要沦为他人笑柄了? “别人?”陆司昀稍稍抬起眼眸的片刻,就已经猜到了陆司徽想要说什么,“可是穆王告诉你,雍王向他询问了宁儿的事?” “兄长——”陆司徽没想到,自家兄长居然知道。 “司徽,”陆司昀没有解释,他深知陆司徽自小被他父母教导,遵从嫡庶长幼,将家族荣誉看得格外重要。“穆王此生,最恨的就是雍王了,他与雍王不可能会私下联络的。” “... ...” 陆司徽立刻就愣在了当场。 怎么都没有想到... ...会是这样的结果? 分明是穆王告诉他... ... 不,穆王根本就没有明说,只是一直在暗示他,让他以为打听姜晏宁的人——是雍王。 怎料,他竟险些成为穆王手里的一把刀。 第194章 床底下的秘密 听说自家大娘子和司遥一起,去了二叔母那边还没回来,陆司昀大概算了下时间。 他出门前,宁儿就在挑选给二叔母的礼物了。 这去了,得有两个时辰了吧。 于是,只好同陆司徽一起,去岳大娘子的院子,打算把人接回来。 他们还未走近,便已听到从院子里不时传来的笑声... ... 陆司徽微微晃了神儿。 他已经许久没有听见母亲这样开心了。 进了院子,就看到她们凑在一起喝着茶、吃着点心,翻着花绳,不一会儿就逗得笑成一片。 “何事这样开心啊?” 陆司昀先一步走了过去。 “昀哥儿来了?”岳大娘子瞧向姜晏宁,心知——八成是回到院子没瞧见人。 这不,来接她了。 “兄长,嫂嫂总是忘记怎么勾这个绳子,然后啊,就会系成一个疙瘩。”陆司遥笑起来,每次到了这一步,姜晏宁总是会忘记要用小指去勾一下边上的绳子。“解都解不开呢。” “我就光顾着中间这样... ...捏起来,从下面翻上来,然后就忘了要勾边上的嘛。” 姜晏宁气得跺脚,这一步她已经错了好几次了,每次都是同样的忘记勾绳。 而且每一次,二叔母还都提醒她了。 就这——还是忘了。 她和陆司遥明明是一起跟着二叔母开始学的,可陆司遥就是比她学得快。 每一次都是到了她这里,莫名其妙就系成一个“疙瘩”。 “司遥你好厉害啊,你都记住了?” “嗯。” 这些对陆司遥而言并不难,她自小跟着阿娘学习女红、针线技巧,觉着是一样的道理。找到规律自然就记下了…… “昀哥儿娘子,你和司遥在记翻绳规律上,有些明显的不同。司遥是走一步想三步,注重边上的细节。你呢,是专注于中间,容易忽略周围小的,总想试着翻出新花样,但顾不上考虑每一根绳是怎么绕过来的,如何才能挑起来,不让整个布局彻底散下。” 岳大娘子给她们总结了一下。 姜晏宁听着,好像觉得二叔母话里有话似的。 “再来一局,我帮你。”陆司昀看到自家娘子皱起眉头苦恼的样子,实不忍心。 于是重开一次。 有了陆司昀的指导,还有二叔母和陆司遥的提醒,姜晏宁终于有些入门了…… “不要勾那里。”陆司昀说,“那一条和你手里捏住的是连着的,你这样可是会被绑住的。” “兄长何时学会的翻绳?” 陆司遥惊了,根本就不知道她兄长会翻绳。没想到,还翻得这么好…… 着实令她意外。 “不会。” 陆司昀哪里玩过翻绳啊,说着话的功夫,眼睛就没离开过自家大娘子的十根手指头。“只是刚刚听了二叔母的话,大概知道了... ...是怎样的规律而已。” “什么话?”陆司徽也不会,但并不觉得母亲刚才哪句话,就能让他们明白翻绳的规律。 陆司昀回过头来,平淡地看向他。“二叔母方才不是说了吗,要考虑每一根绳是怎么绕过来的,不能让整个布局散下来。” “只是这样?”姜晏宁深受打击。 她可是学了一下午,都没学明白。 自家夫君却只是听二叔母评价了一下她,居然就知道怎么翻了? “昀哥儿向来聪明,这些怎么可能瞒得过他呢。”岳大娘子虽也惊讶,陆司昀从未接触过翻绳,仅仅是因为她的几句话就找到了规律。 这得是多聪明啊。 又玩了一会儿,难分胜负。 “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陆司昀提醒她们,“二叔母该休息了。” 她们只好起身同二叔母告辞,依依不舍地离开,岳大娘子目送他们的背影,笑得极是欣慰。 “看样子,母亲很喜欢大嫂嫂。”陆司徽看出岳大娘子的心思,好像从兄长成婚之初,母亲对于姜晏宁的欣赏就很明显了。 “她那样子活泼、生动,很难不喜欢。”岳大娘子说着,“将来你若娶新妇,也该寻个那样子的。” “我还是喜欢文静、规矩一些的。”陆司徽说。 岳大娘子突然察觉到了什么。 “母亲,我扶您回去吧,给您带了点心,您尝一尝吧。”陆司徽搀扶起岳大娘子,回到了房内。 刚和陆司遥分开,姜晏宁跟着陆司昀一路说起翻绳来,高高兴兴地回了不成方园。 一到书房门口,姜晏宁立刻加速,想要蒙混过去。 “今天的字,还没有练吧。”陆司昀把她的那点儿小心思看在眼里,伸手就将她拉了回来。 “太晚了。”姜晏宁求饶,“眼睛疼... ...明天再练。” 说完,找准机会一把推开陆司昀。 拔腿逃回了房里。 就知道—— 陆司昀无可奈何,但凡说起功课,自家大娘子逃得比谁都快。 罢了。 他跟进房里,姜晏宁正在藏着什么,被他瞧了个正着。“藏什么呢?” “没有。”姜晏宁慌张躲闪,把东西放在了床下,悄悄用脚往里面踢了踢。“什么都没有。” 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 只是陆司昀并不想拆穿她罢了。 却故意当着她的面,坐在了床边。 “诶... ...”姜晏宁着急,生怕床底下的东西被发现了。 “怎么了?有事?” 陆司昀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去问她。 她自己都不知道,那拧成一团的眉头,和焦虑不安频频望向床下确认的眼神,早就把她出卖了。 她却还不能说,“没,没事啊。” 陆司昀心里憋笑。 小孩儿的心里藏不住事儿啊。 “我书房里... ...”他却故意想要逗逗姜晏宁似的。 “你还有事?那你快去。”姜晏宁以为来了机会,脸上的笑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倒也不急。” 他慢条斯理地说完,就脱了靴,躺到了床上。 侧着身子,摆出个极其逍遥的姿势。 虽然很想知道,她在床底下到底藏了什么,让她这样紧张。不过比起藏在床底下的东西,还是姜晏宁更让他觉得有意思。 她看到陆司昀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反而还躺了下来,急得就差跳起来了。 陆司昀已经快要憋不住了。 这小傻子就差把里面藏了什么——说出来了。 “公子!您要的东西都搬来了。”百里岳站在院子里大叫。 姜晏宁问,“你让百里岳又搬什么东西了?” “一个箱子而已,打算整理一下书房。”他说着起了身,朝百里岳说道,“我这就过来,你直接抬到书房里吧。” 姜晏宁心中大喜。 “我,去一下书房。”陆司昀故意盯着她的脸,瞧着她那藏不住的小表情说道。 “好好好,好好... ...你快去,快去!别耽误了正事!”姜晏宁连忙把人推了出去。 松口气,回过头来跑到床底下把匣子拖了出来,索性坐在了地上,打开... ... 般若面具好端端地放在匣子里。 这个春喜,怎么把面具放到屋子里来了。 “是面具啊。” 陆司昀站在门口,探头看进来。 将匣子里的东西尽收眼底。 知道了—— “你怎么!”姜晏宁忙合上匣子,趴了上去。“讨厌——” 第195章 岁末寒冬 春去秋来,又到了冬日。 曹大娘子将近临盆,肚子也愈发的大了。家中诸多事宜,交给了大嫂嫂来管,包括下聘... ... 大嫂嫂代替家中主母出面,分别为家中三弟和四弟,向陆家和谢家正式提亲。 本着长幼有序的道理,合过了日子。 次年秋收之际,姜家的三哥儿姜清佑会迎娶陆司遥过门。再过一年的春时,就是四哥儿姜清伦与谢媛的大婚之时—— 一门是姜晏宁认定的良缘。 至于另一门... ...当真不好说啊。 谢媛“暗伤”姜晏宁的事情,虽然解释开了。但她和姜清伦之间,实像个冤家一般,怎么都合不来。 都是为了自己家族,硬凑到一起的。 见了面就掐,互看不顺眼。 谢媛还一直记恨着姜清伦打她的那一巴掌。 姜清伦看到她就会想起,她跳着脚、咬牙切齿说要害宁儿的样子。 那可谓十足的针尖儿对麦芒。 两人只要处在同一环境里,三十米开外就能闻到火药味,十米之内草木皆兵! 姜晏宁说,自小到大都没见过四哥哥如此讨厌过一个人的。 可如今这两人偏偏要被凑成一对,实在无法不令人担心,他们以后的日子会不会过成仇家一般。 素来不信神佛的姜晏宁,都忍不住在宫里冬日祭神的这一天,诚恳跪在菩萨面前,祈求菩萨保佑家宅安宁—— 但愿谢媛过了门,可不要动辄便与四哥吵得难休难止,拔刀相向。 不过这也不好说... ...就,就祈盼他们,非要拔刀的时候,不要误伤旁人吧。 雪下得很大,从昨日晌午开始,直到这会儿了还没停。地上积了厚厚一层,出门前婆母再三担心,叮嘱她不要弄湿了鞋袜,小心着凉。 皇帝姐夫头次见着她—— 如此虔诚地跪在菩萨面前,煞有介事许着心愿。 实在没忍住,问了句。 “求什么呢?菩萨可不保佑你,不用背功课啊。这你求陆司昀,可比求菩萨灵验!” “啧。”姜晏宁回过头瞪了他一眼。 这人,也太小瞧她了吧。 随后爬起身来,走到皇帝姐夫跟前,“我像是那种会为如此小事,就求菩萨保佑的人吗?” 皇帝姐夫从头到脚地重新打量了她一遍。 说道,“像。” 姜晏宁转过头就要去跟阿姐告状,还是被皇帝姐夫给拦住了。 皇帝姐夫特意过来,就是想告诉姜晏宁。 过了年,陆司昀就要外放到穹城去任职了,着地方是陆司昀自己选的。 先前闹过假药案,着实是个烂摊子,耽搁了一年,陆司昀现在接手肯定会很吃力。 这一去,少则两三年。 他想问问姜晏宁的意思,毕竟那地方与京城相比实在苦了许多,如果姜晏宁不愿意,他会再劝陆司昀考虑。 “是我夫君说要去穹城的吗?”姜晏宁先前也只知道,陆司昀请求年后外放。 但是去哪里,她还不知道。 没想到是穹城... ...那里,可是曾姐姐的家。 曾允娴的父亲曾被诬陷以次充好,因牵连军需一案,险些被冤得丢了性命。 曾姐姐一路跟随押解的人进京,求到了她... ... 这事,当时还落在了国公爷身上。 在她和陆司昀成婚前,陆司昀赶去穹城,帮她的曾姐姐查明真相,还了曾姐姐父亲的一个清白。 可是军需一案牵连出了穹城当地的昏庸,百姓受其压迫已久,苦不堪言。陆司昀早就萌生了要去穹城任职的念头,只是如今才提出来而已。 “那就去吧。”姜晏宁说。 既然是陆司昀决定的,她没有理由不支持。 这可把皇帝姐夫气坏了。 他原本是打算把陆司昀留在身边的,要将户部交给陆司昀,可没想到陆司昀的心那么大,居然提出——要去穹城历练一番。 他也舍不得把小宁儿放出去,跟着陆司昀吃苦。 想着如果能劝动姜晏宁,姜晏宁如果不愿意去的话,跟陆司昀吹吹“枕边风”。 让陆司昀舍不得娘子受苦,他再趁机说一说,改变陆司昀的心意就是水到渠成的事了。 没想到啊... ...“什么那就去吧,去什么去?你知道去哪儿你就去?!你就等着离开京城以后,闯了祸没人给你收拾吧!” 姜晏宁皱起眉头,这人怎么回事啊—— “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闯祸呢!” “哈哈,不用问,你一定闯祸!”皇帝姐夫太了解她了,根本就不用怀疑。 “你——” 姜晏宁吵不过,那个气啊! 皇帝姐夫也知道,这下是肯定劝不住了。 转头就走,姜晏宁也跟了出去。 平白惹了一肚子气,吵又吵不过,抓起地上的雪捏成团,就砸了过去。 “小兔崽子!” 生生给皇帝姐夫砸了一个激灵。 碎裂的雪球滚进衣襟里,凉飕飕的。 皇帝姐夫抓起一个雪球丢过来,“给我站着,不许跑!你还敢躲——” “阿姐,阿姐救命啊!”姜晏宁一边躲一边呼唤阿姐来救她。 姜晏宛闻声探出头来。“怎么又打起来了?” 一个雪球呼在脑门上,姜晏宁结结实实地坐了个屁股蹲儿。 “诶——”这可把姜晏宛吓得不轻,生怕她若有了身孕,摔这一下子可就了不得了。 忙把小太子交到乳母手上,叫上了自家兄弟们赶来劝阻。 起初只有姜晏宁拼命还手的份儿。 姜家的兄弟们自然是有着顾虑,总不能拿雪球去扔陛下,于是就只能帮宁儿挡着。 姜晏宁一看到自家哥哥被打中了,更是来气。 就连赶来帮她擦拭脖子里雪水的大嫂嫂,都被飞来的雪球打到了! 气得拼命团了雪球,趁乱扔过去。 可是越团越慢,混乱间,忽而有人递来一个雪球。姜晏宁抬头,就看到了自家夫君... ... 陆司昀一出现,哥哥们算是找到了目标,一个个雪球就丢了过来! 结果就从姜晏宁和皇帝姐夫的对战,演变成了一场混战... ... 打到后来,也说不清谁和谁是一波的了,漫长乱飞的雪球,稍不留神就被打中,碎裂的雪球滚落在地,偶尔有冰凉混进衣裳里。 你来我往,谁也不肯认输—— 不知哪里飞来的雪球,朝着大嫂嫂就去了。 姜晏宁看到,大哥哥挡在了大嫂嫂身前,替大嫂嫂挡住了飞来的雪球。 可当他们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却又好像少了些夫妻间该有的亲昵。 那种感觉很微妙。 像是很好的夫妻、朋友、伙伴、家人... ...却唯独缺少了一点,爱人之间该有的“不要脸”。 她忽而想到,就连一向端庄持重的“陆夫子”,闺房里都是那一副“没正经”的样子... ... 突如其来的一个雪球砸到了脑袋上,雪顺着衣领渗进去,姜晏宁回头就看见皇帝姐夫一脸得意,叉腰大笑。 顺手捡起雪球,就丢了过去。 “姜晏宁!” 谢媛路过,惨遭袭击。 也立刻加入了“战斗”。 一群人在雪地里互相砸雪球,没有了身份,没有了尊卑,忘记了往日的不愉快,笑着、闹着... ... 好不快活。 第196章 辞旧迎新 腊月里,姜晏宁便忙着收拾东西。 回姜家探望的时候,还与母亲曹大娘子、小娘们和大嫂嫂说起—— 过了年,就要跟自家夫君离开京城的事。 大家都很意外,可想到从前满院子里闯祸的小丫头,如今已经嫁作了陆家妇,是豫国公府上小公爷堂堂正正的大娘子了... ... 那有些事,只是早晚而已。 她以后漫长的一生,都是要和她的夫君相守相伴的。纵使不忍分别,也都默默接受了... ... 曹大娘子转过头来,就哭了。 宁儿从前只是嫁人。 从家里搬出去,好歹逢年过节的还能看上一眼。 可是如今,要和她夫婿外放,去到穹城那样偏远的地方,也不知再见面是什么时候了。 “阿娘... ...” 姜晏宁原本还不觉得有什么。 直等到亲娘掉下了眼泪,才猛然间心头一酸,也随着红了眼眶。 一屋子的气氛原本就压抑,这下彻底沉浸在了分别的悲伤之中。 “不哭了,不哭——” 却还是曹大娘子先忍住了眼泪,小心翼翼地捧着女儿的脸,用手指细细擦去宁儿脸上的泪痕。 她说,“既嫁作了人家的娘子,自然要跟着你夫婿去的,只是... ...凡事小心,多留个神儿。出门在外带够银子,也要记得家人惦念,时常捎个信儿回来。” 这次一旦放出去,他们小两口就得自己担起一个家了,曹大娘子不放心女儿,却也只能接受。 两位小娘给做了新衣和点心,在她准备回国公府的时候,让春喜和莲萃搬到车上去。 “小娘——”姜晏宁望着昔日陪伴自己长大的两位小娘,依依不舍。 “没事儿,想家了就回来,小娘给你做好吃的。”孙小娘忍着眼泪,故作坚强。 姜晏宁点头。 才在两位小娘的催促下,上了车。 正月又迎来了新禧。 前一年里发生了许多事,新年总会带给人们许多新的希望。 因着太子的出生,陛下于正月改年号“天誉”。 天誉元年,姜晏宁迎来了她的十六岁。 正月里,国公府上前来道贺的人络绎不绝,秦大娘子外出,也总是把姜晏宁带在身边,手把手地教她—— 作为大娘子该懂的待人接物。 简单的算术,姜晏宁也不必再依赖于数竹棍了。 闲来无事的时候,便收拾起来。 需要带走的东西并不多,出门在外,总不好把太贵重的东西都带去。 依着陆司昀的意思,像样的衣服收拾了几身,金银器皿则能省便省。 转眼,又到了花朝灯会。 今年,姜晏宁作为陆家人,和国公府一起参加。 马车停在了街口,陆司昀先下了车。 回过头来,牵着姜晏宁的手,帮她拉起裙摆。 姜晏宁缓缓从马车上走下来。 换下了年少时青涩的粉衣粉裙,今年的花朝灯会上,姜晏宁一袭正红煞为夺目,放在人群里也是娇艳明媚的一株。 “嫂嫂,看那边!” 陆司遥跟着朱小娘下了车,就跑到了姜晏宁跟前,指着前面不远处的花灯,可是兴奋极了。 秦大娘子身体抱恙,朱小娘原本是想要留在家中照顾她的。 可秦大娘子说了,过了年,遥儿也该出阁了,难得今年还能在家里过节,朱小娘作为亲娘理应多陪陪她才是。 所以,就让朱小娘陪着陆司遥一起来了。 穿过热闹的人群,他们走到花灯前,沿着小路长廊看去,无数花灯挂在路上,分外耀眼。 一盏一盏地看过。 许多都是今年的新样式,瞧着新鲜、看着有趣。 多的是公子姑娘们驻足细看。 每年,花灯铺子的老板们,都想破了脑袋地设计出各种没见过的花灯。 就等着这一天出尽风头了。 每一盏花灯下,都有铺子的招牌。有人瞧着喜欢,就记下铺子的名字。 只是今年对于姜晏宁来说,是不同的一年。 第一次,陪伴在身边的不是父亲母亲,不是自家兄长,而是—— 余生要一起度过的人。 陆司遥和姜晏宁手拉着手跑到吹糖人的摊子前,看着小小的一块糖,在老板手里捏啊捏啊,就捏成小小一个,顺着捏成的一个啾啾,一吹... ... 一个活灵活现的猴子就出现了。 “能吹小鹿吗?我想要一只小鹿!” 姜晏宁兴奋说道,神采奕奕。 老板笑着点了头,又捏出一小块糖来,搓了一下,一吹... ...一个小鹿的形状就出来了。 “好厉害,好厉害啊!” “是小鹿!是小鹿!!” 两个人看着栩栩如生的小鹿,激动坏了。 姜晏宁问陆司遥,“你要什么?” 陆司遥仔细想了想,“我想要一匹小马!” 老板接着又吹出一匹小马,黏在竹棍上,递了过来。那小马儿精致极了,连甩起的马尾都好像在奔跑似的,简直——不能再像了! “太好看了。” 陆司遥很是喜欢,看在眼里仿佛活了一般。 她和姜晏宁说起,自小和小娘住在后院,离马棚很近,所以时常可以听到马儿嘶鸣的声音。 家中兄长们都可以学习骑马,可是把她羡慕坏了。她知道家里的规矩,所以从未对人说起过。 但是后来兄嫂成婚,姜晏宁把陪伴多年的“旋风”作为嫁妆,一并带来了陆家。 陆司遥这才知道... ... 原来女子也可以学习骑马的。 “那过两日,我送你一匹小马!”姜晏宁豪气十足的表示,就算是... ...她送给陆司遥的新婚贺礼了。 陆司遥本还有些顾虑。 连朱小娘也生怕坏了家中规矩,想要劝阻。 是陆司昀站出来说,既然他家大娘子已经答应了,便当做是他们作为兄嫂,送给妹妹的礼物—— 这才让陆司遥松口气,答应下来。 “... ...我们姜家,可是武将世家。家里大嫂嫂的父亲,也是我爹旧部,所以打小就会骑马的。我与阿姐的骑术,也都是家里教的。司遥嫁到姜家去,怎能不会骑马呢?” 姜晏宁瞧出陆司遥的心思,帮忙哄骗朱小娘说。 朱小娘忽而深信不疑。 觉得姜晏宁这话十分在理,襄南侯府那样的门第,儿女们自然个个都擅长骑射。 自家女儿嫁到姜家去,又怎能不学些婆家喜爱的。忙说,回去就要请大娘子给司遥请个女师傅,定在成婚之前,教会司遥骑术才行。 姜晏宁小计得逞,偷偷去看陆司昀。 善意的谎言远比解释诸多的道理—— 更容易让人信服。 陆司昀瞧着自家大娘子护短的样子,也是无奈叹气。打从宁儿过了门,朱小娘可是就管不住陆司遥了,从前,司遥也只是有那个心思,没人撑胆子,如今倒好—— 唉。 只是朱小娘被蒙在鼓里。 就让她相信是姜家的“习俗”吧,至少,在司遥成婚前,她能学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 第197章 离开京城 正月末,陆司昀拿到了赴穹城上任的手谕。 “你说说你,以你的身份,和你与陛下的交情... ...何必远走这一趟,平白耽误几年光阴。” 穆王特意挑在他们启程的前两日,来送行。 直言,“你的能力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便是直接升任户部,相信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穆王觉着陆司昀此举很傻,毕竟以陆司昀国公府嫡长子的身份,和他闻名天下的学问... ...想要在京中谋个职位并不难。 非要出去历练。 这一去只怕又是许多年,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我只是想要趁着年轻,还能出去走走,去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陆司昀却并不后悔。 他自然知道,想要留在京城不难。 可自小在京城长大,见惯了宫里的风云诡谲朝不保夕,见惯了京城里的明哲保身人情往来。 所以,才更想要去到一些需要被人看见的地方,救助那些真正有需要的人。 见穆王并不能理解。 他也不在意。“只道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何处不是陛下的天下,不是百姓的天下?” 穆王自知他话中深意。 只是如今,不必挑明。 不屑道,“你家里那位大娘子也愿意离开京城,随你去穹城那样偏远的地方?说不定,她可是吃不了那样的苦,用不了多久就会与你闹起来,要回... ...” 想到那个时候,看他陆司昀还能如此悠闲的说出这番话吗。 他们说话间,姜晏宁吩咐春喜,将最后要带的装上了马车。走了过来—— “你们在说什么?” 姜晏宁只觉得自己刚一过来,他们就不再说话了,有些奇怪。 难道,是在说她的坏话? “在说... ...如果有人背后说你闲话,你会如何反应。”陆司昀伸手将她额边碎发撩到耳后,下意识地看了看身侧的穆王。 穆王微微迟疑。 陆司昀这是把他给卖了? 姜晏宁立刻明白过来,走到穆王跟前。 盯着他看了一眼,穆王心下悬起一块大石头,忽而还有些紧张。 冷不丁地! 姜晏宁抬起一脚,狠狠踢在了穆王的小腿上。 “呀!!”穆王惨叫一声。 她这一脚真是... ... 踹在小腿正前面的腿骨上,疼得钻心啊! 姜晏宁冷哼一声,转过身继续去忙别的了。 “诶!她——”穆王指向她的背影,从未见过如此不守规矩的女人。同陆司昀抱怨道,“你不管?” “这就是,你背后说她闲话的代价。” 陆司昀温和的笑意下,是不动声色的警告。 穆王当即反应过来,陆司昀所指的“闲话”... ...可不是他方才所说的那些。 “殿下,身子不适便该好好养病,切莫劳心其他,过去的事情唯有放下,人才能好好的活下去。不然... ...无论于谁,都将是一场灾难。” 相识多年,他又怎会不知穆王的心思。 二月初四,陆司昀携家眷启程。 陆家人和姜家人送行到城外,姜清倬骑马又送了十里。 只是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在小悦亭目送他们远去,派了梁珏带人一路护送他们去往穹城。 姜晏宁坐在马车里探出头来,向大哥哥挥手告别。姜清倬忍痛笑着回应,“小心点!常来信。” 坐回到马车里,姜晏宁转头扑进陆司昀怀中痛哭不止,当年离家都不曾如此难过。 好在一路风景不错,又有熟悉的梁珏作伴,哭了一阵儿也就缓下来了。 从京里到穹城。 骑马连夜赶路需要两天,但是他们这一队,拖家带口的赶去上任,光是行李就带了四车。 除了春喜、莲萃和百里岳以外,只另外带了两个家丁,仅此而已。 梁珏带了二十个人一路护送。 夜宿驿站,条件也是十分简陋的。 春喜被房间内不时出现的各类小虫吓得大叫,百里岳闻声赶来,帮她抓走了虫子。 “好了,外面是这样的。”莲萃劝她,现在就为着一两只小虫哭断了气,以后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家里待得好好的,姑娘偏要来受这苦。” 春喜哭诉,替姑娘不值。 人人都说自家姑娘嫁给陆小公爷,是有福气,可如今却要到这荒山野岭的驿站里——受这罪。 “莫要胡言。”莲萃警告她,“姑娘与姑爷夫妇一体,自是姑爷的决定,姑娘当然要随着姑爷一同去穹城的。条件本就不好,你还是早些适应吧。” 免得日后,受苦的还在后面呢。 “好了好了... ...这里近山,自然多是虫蚁。”百里岳从外面带了药粉进来,帮忙在屋子里每个角落撒上一些,“只要撒上这个药粉,虫子就进不来了,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一早还要赶路呢。” “这能行吗?”春喜怀疑,百里岳这法子可当真有用?别是糊弄她的吧。 万一晚上睡着,虫子又爬进来了... ... 想想就可怕,浑身的寒毛都要竖起来了。 “放心吧!”百里岳拍着胸脯跟她保证,“出门前,公子就担心大娘子,受不了沿途的虫蚁,特意让我去准备着,我想着你们应该也害怕,就多备了许多呢!” 足够一路上用的了。 春喜接过他装药粉的袋子,半信半疑地看着他。“既然是姑爷给姑娘准备的,那应该是管用吧。” “这些你们放在身边,自然趋避虫蚁。我就在外面,你们要是有什么事叫我就行了!” 百里岳出了门,反倒成熟了许多,不似家中那般与她们斗嘴了。 莲萃那边哄着被虫子吓坏的春喜,向百里岳道过谢后,就关了房门准备休息了。 百里岳按着公子的吩咐,在院子里也撒上了一些药粉,免得夜里有虫蚁爬出来,吓到人。 唉,女眷就是麻烦。 梁珏眼看着他做完这些,回到火堆旁坐下。“想不到,陆小公爷还挺细心的。” “那是自然。”百里岳叹了口气,“自打娶了大娘子过门,我家公子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梁珏听完笑了。 凑近火堆取暖,留意着附近的动静。“从前五姑娘没出阁的时候,家里都在好奇,将来我家五姑娘会嫁个什么样的人。” 百里岳侧耳听着。 “家里人都觉着,能让五姑娘心服口服的,肯定得是一个武艺高强的人。起码,五姑娘得服他... ...”梁珏说起这些,全当是私下里的笑话。“只是后来谁也没想到,竟然是陆小公爷。” “怎么,你也觉着我家公子配不上你家五姑娘?”百里岳问,至少春喜每次与他吵架,都这么说。 “那倒不是。只是家里人当时担心,你家公子不抗揍。”梁珏属实是交了心的。 就五姑娘那个脾气—— 唉! 第198章 陆家老宅 第四天的时候路过甘县,恰好是陆氏老家。 姜晏宁听陆司昀说起,陆司卿和沈姑娘的书院就在甘县,好奇想去看看。 于是,他们临时改变原本的计划。 绕路甘县,打算暂留两日。 可不巧的是,三叔母齐大娘子的娘家弟弟因意外过世,三叔陪同三叔母去了甯县。 一两日之内,肯定是赶不回来的。 陆司衡作为家中嫡子,接待了兄嫂留宿。 甘县是豫国公府陆氏一脉的起源老家,也是当今皇族元氏的发源之地。 陆司衡带着他们去参观陆家的族地老宅,还有宗祠,与他们说起陆家庞大的家族脉系。 如今尚存世间的陆家嫡系血脉,也就是国公爷兄弟三人这一支了。可惜二叔早年间因意外身亡,只留下了一个陆司徽。 国公爷也只有陆司昀一个儿子。 好在,三叔子嗣众多,倒是不愁香火延续的问题。陆司衡说,他爹的意思是只要自家的儿子们不惹祸,好好守住了老宅,便是大功一件。 三叔知道他的儿子们,没有一个是读书做官的料儿,所以也不强求。 能守得住陆家的老宅已是难得。 至于能否壮大陆氏的荣耀,还得看大房和二房这两家。故而,光耀门楣的重担就落在了陆司昀和陆司徽身上,他们三房也就跟着沾光了。 相传,陆家的老祖宗曾对元氏高祖,有过救命之恩。元氏要造反推翻前朝暴政之时,就曾对陆家老祖宗说过,将来发达之时,必不会忘了曾经的恩情。 果然—— 元氏坐定天下,封赏之时,亲授了陆家豫国公的爵位,由历任嫡系子孙相承。 陆司衡还给姜晏宁看了,当年陆家老祖宗给元氏高祖盛饭——用过的一只陶碗。 学着他爹的语气说道,“... ...万一将来咱家吃不起饭了,我就捧着这个碗去敲宫门。当年咱家老祖宗给了他家老祖宗一口饭吃,他家也不能看咱饿死吧... ...” 逗得姜晏宁笑弯了腰。 陆司衡还带他们去了自家老爹特意给大房和二房留的院子,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院里的花草树木也都养得特别好。 虽说是乡下地方,但也看得出来是用了心的。 三叔自小被送回老家长大,说是陆家老宅总不能旁落他人之手,三叔从族人手里接过老宅以后用心经营,房前屋后那么多的农家庄园,全都是陆家的。 每年的丰收之时,三叔都会特意让人送一些到京里,给他大哥大嫂尝尝鲜。 “你们不如多留两日,这立了春最是好玩的时候,再过几天山上绿葱葱的一片,河也开了,就能到浅水的地方去抓鱼... ...咱们河里的鱼啊,可肥着呢!别提多新鲜了,你们在京里吃不着这么新鲜的!” 陆司昀只好解释说,原本也只是去穹城上任,路过才来看看。 上任的文书既已经拿到了手,就只能在限定的时间内赶到穹城上任—— 晚了,就麻烦了。 陆司衡惋惜得不得了,“也罢,咱们这离穹城,比去京城近。你们到了穹城来个信儿,等河开了,我亲自到河里摸了鱼,让人给你们送去。” 陆家老宅比起京城的国公府,规模可以说是不相上下的,只是地处乡下,吃的用的自然不比京城里精致。 参观完老宅,陆司衡让人套了车,要带他们去陆司卿的书院里看看。 她们的书院开在山上。 周围都是家里的庄子,也安全。 书院里招收的学生,多是读不起书的,以佃户家子女为主,附近的孤儿们如果愿意也能来读书。 管吃、管住,连衣裳都是统一的,不限男女。 只要他们肯认真读书,书院里包揽了他们一切后顾之忧。除了陆司卿和沈姑娘以外,还有一位年轻的夫子,说是进士出身。 书院的开销,大多是陆家支持的。 陆司衡提前让人送了消息过来,所以陆司卿早早地就等在门口了。 瞧见马车近了,悬着的一颗心才安然放下,“想着你们是要来的,可没想到这样突然。” 陆司昀从马车上下来,回身去牵姜晏宁。 站定在书院门口,姜晏宁感叹,这书院竟办得比她想象地还要好些。 陆司卿说,沈姑娘和李夫子现在都在给学子们上课,所以不能出来相迎。 还问他们要不要去看看。 姜晏宁说好,便随着陆司卿进了书院大门。 大门正对着志勤堂,堂内挂着孔圣人的像,旁边是... ...姜晏宁曾经赠予她的那件盔甲! “嫂嫂可知,我们这书院里,好多女孩子都知道你的事呢!时不时便要来看看你的这件盔甲,想知道当年你穿着这件盔甲在西境杀敌时的故事。你今日来了,可要同她们好好说一说。” 陆司卿说,这些都是拜沈姑娘所赐,沈姑娘闲暇时总会和孩子们说起—— 当年在西境的亲身经历,与姜家女将军协同御敌的往事。还有她后来在西境各处搜罗的,有关姜晏宁带兵抗敌的故事。 孩子们也愿意听,只要闲下来就会让她讲。她知道的那些大概都已经说过许多遍了。 “这下好了!嫂嫂来了,便可亲自与她们说说了。”陆司卿可高兴坏了,但一想到... ...皱了眉头。“嫂嫂也别怪沈姐姐了,沈姐姐那时并非有意针对你。只是她家人都被西境贼人所害,她始终挂怀。她呀就是一根筋,对嫂嫂可是尤其崇拜的,就相信只有嫂嫂能够平定西境之乱,为她家人报仇,可是想到嫂嫂嫁给了兄长,整日困在宅子里,再无当年的英勇... ...” 这不就——闹了误会嘛。 “我明白的。”姜晏宁早就想通了,要不然也不会放下顾虑,和陆司昀来看她们的书院。 学堂上传来学子们朗朗读书声。 姜晏宁随着陆司卿走到学堂外,沈姑娘闻声侧目,瞧见姜晏宁的那一刻,颔首微微一笑。 下了课,学生们听说是“女将军”来了,纷纷跑来偷看。 陆司衡在那边同陆司昀说起,李夫子是父亲为陆司卿选定的夫婿人选。 想让陆司昀帮着看看。 恰好李夫子下课,与他们走了碰面,简单寒暄起来。陆司昀着实惊喜,乡下老家居然还藏着这样广学之才,李夫子对于当下局势分析得头头是道,正中陆司昀的心意。 “她这么小,真的是女将军?”学生们在亲眼看到了姜晏宁后,似乎很是疑惑。 大家印象中能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的女将军,应该更高一些,更壮一些,要凶,要狠—— 可不是姜晏宁这样的。 第199章 穹城知县 “你们不是想见女将军吗?这就是姜家的女将军!”陆司卿说。 “女夫子骗人!” 学子们不信,觉得是陆司卿在诓骗他们。 只说像姜晏宁这样既不高大,也不威武,看起来一点都不凶... ... 怎么可能是撑得起那件盔甲的女将军? “诶,你们——”姜晏宁气得说不出话来,吩咐春喜去找杆长枪来。 可是乡下地方,哪里找长枪。 他们的行李都留在了山下的宅子里,下山去拿来回也要一两个时辰。 春喜倒是找了根长棍来。 姜晏宁拿在手上,故弄玄虚掂了掂重量,“嗯,就这个吧——” 说完,舞出一套枪法。 行云流水,气吞山河。 惊得学生们“哇”“哇”叫个不停,说不出话来。 陆司昀和陆司衡那边,只听到学生们惊呼,赶来看个究竟,只看到姜晏宁手里一支长棍—— 都能舞出应敌之势。 感慨不已。 “大嫂好身手啊!”陆司衡赞叹。 一直听自家妹妹和沈姑娘说,姜大娘子如何如何威武,不曾想... ...竟是毫不夸张。 “这刚到哪儿啊。”陆司昀拿捏着一股劲儿,得意起来,“放眼京城,就没她不敢打的人。” 陆司衡猛地回过头来,惊恐地看向他。 陆司昀定了定。 语气中很是骄傲地说,“不过,我没有。” 陆司衡这才点头放心。 李夫子惆怅地问了句,“难道陛下也曾... ...” “打过。” 李夫子听后连忙低下了头,不敢再多问。 姜晏宁“收枪”。 身旁立刻围了一群崇拜者,这一下,大家对于她是“传闻”中的那位女将军,纷纷深信不疑。 有人问她,为什么会习武。 有人问她,为什么会上战场。 有人问她,面对西境那些贼人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感觉,会不会害怕? 姜晏宁一一回答。 还与他们讲起了,沈姑娘不曾说过的故事。 有个女孩问她,“女子... ...都可以学习武艺,上战场杀敌吗?” 姜晏宁忽然就愣住了。 自家的情况与大多数人不同,自家老爹也是纵着儿女们去做想做的事情,她从小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下,才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对。 可是后来发现,并不是每个女子都能像她一样,活出肆意、洒脱的一生。 就连陆司遥... ...连想学骑马都不行。 这些女孩子—— 她的沉默,让大家仿佛猜到了答案,不由得陷入了一片沉默。 陆司昀感觉到她的为难,正要上前帮忙。 “都可以的。”姜晏宁却突然开了口。 顿时,引得在场的大家一阵错愕。 “都可以的!”再次确认了答案,姜晏宁认真了许多。“如果我朝受外敌所侵犯,每一个人都有拿起武器保卫家国的责任,不论男女。但是你们要明白,不论你们是选择文还是武,都必须有最出色的成绩,才能站到你们想要站到的位置上去。想要保卫家国,那么从现在开始就要强健身体,勤加练功,以一身出色的武艺站到抗敌的前线上去,否则,哪怕有机会站上去,也是白白送死。” 如果保家卫国都要分三六九等,分男人分女人,分这个分那个... ... 说不定敌人都打来了,还没分清楚呢。 晚些时候回到陆家老宅用饭,陆司卿说起,姜晏宁的那番话,给了学子们很大的信心。 他们从前怀疑过,以他们这样的出身,终其一生的努力到底是为了什么。 究竟能不能熬到出头... ... 是大嫂嫂的话鼓励了他们。 让他们找到了方向和意义,她相信接下来的日子,他们都会为了自己所认定的意义,更加努力地去站到他们想要站到的位置上去。 在甘县停留了两日,他们动身继续前往穹城。 连日来的赶路,终于在第八日的午后,进了穹城的地界内。 穹城比姜晏宁预想得还要贫瘠一些。 不过也因为特殊的地理环境所致,穹城附近多生长草药,许多人以采药为生,城里的药铺比京城还多,随处可见客舍客栈,很多外地人到这里来采办药材。 陆司昀和姜晏宁这一行人拖家带口的,又带了许多行李,还有当兵的一路护送。 没进城门就已经引起了关注。 路过的百姓纷纷投来注视,觉着他们不像是来采办药材的,不知是什么人,因而对于他们的出现显得十分戒备。 梁珏将他们护送到县衙,让人帮着搬完了行李,等到陆司昀那边和衙门交接好了所有事,才着手准备离开。 “五姑娘,既然已经安全抵达了,那我们就先撤回去了。”梁珏与姜晏宁说道,从怀中掏出一物,“这块令牌是公子让我交给您的,只要您有需要,凭着这块令牌即可调动守备在附近的天策营将士。” 是因他们出门赴任的时候,说过不带随行护卫的,所以姜清倬格外担心。 穷乡僻壤,万一闹了山贼土匪什么的,孤立无援只怕... ...他们会吃亏。 特意让梁珏到了地方,再将令牌交给姜晏宁。 天策营在各地皆有驻守,从穹城到最近的天策营驻守大营,也就一两个时辰的功夫。 目送梁珏等人离开后,姜晏宁回过神儿去检查衙门分给他们的这一处宅子。 百里岳跟着陆司昀在前面的衙门里,处理新接手的一些文书工作。 这穹城一年没有知县,全是主薄代理的知县事宜,堆积成山的状子以及一堆烂事,光是那些记录在册的... ... 百里岳就搬了二三十趟。 县衙的后宅,是县令一家居住的府邸。 说是府邸—— 其实就是里外两个院子,总共四五间屋。 “这也太... ...”春喜刚想要抱怨,就被莲萃按住了。看着莲萃向她摇头示意,她心疼姑娘,却也只能忍住了委屈。 小声嘀咕,“姑娘何时吃过这样的苦。” “姑娘还随过军,上过战场呢,那里的条件不比这里更苦?”莲萃提醒她,“我们虽说与姑娘一起长大,却也要分清些,姑娘是主我们是仆。姑娘不说苦,我们哪里有说苦的资格!?” 春喜只好悻悻地闭了嘴。 早在来的路上,姜晏宁就想好了,和陆司昀搬到县衙住,该怎么收拾院子。 还想着要再买几个家丁女婢的,把院子打点起来。可这里的情况着实令她出乎意料,是她从未想过的凄惨... ... 好在,里院有三间瓦房。 她安慰自己,这就已经很好了。 第200章 主薄的养女 他们前面后面的收拾着,春喜和莲萃打了水来,带着两个家丁,把屋子里里外外的清理出来。 多的是需要修缮的地方,又仔仔细细的修了一个遍,勉强将里院收拾出来。 里院的三间瓦房,分别是正屋、书房,小一点的是春喜莲萃的住处。 外院的两间是两个家丁和百里岳的住处。 刚收拾了个大概,天色就已经暗了下来。 姜晏宁在后面发现了一个小厨房,正庆幸着小厨房里的东西还算周全,说不定今晚就能自己开火做些吃的了。 赶去叫春喜和莲萃过来,要把厨房收拾出来。 再回来,厨房灶上的大锅不见了... ... 姜晏宁纳闷啊,刚刚还在这儿的!她明明记得,她发现厨房的时候,看到灶上有口大锅来着。 “姑娘,灶上连锅都没有,怎么煮饭啊。” 莲萃觉着一定是她看错了,这县衙后院空置了一年,怎么可能有锅啊! “可是刚刚明明有的!”姜晏宁一口咬定,她亲眼看见了,怎么可能不见了呢? 莫不是—— 飞了? 瞧瞧顶上,这好端端的也没见怎么样啊,那么大的一口锅,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呢? “奇了怪了。” 姜晏宁叉着腰站在原地,十分想不通啊。 百里岳从书房探出头来,细细听着后面厨房里的动静。书房里,自家公子正在收拾带来的书籍卷宗,整理衙门中的案子。 一箱一箱的书,几乎堆满了整个书房。 百里岳趁着春喜她们未曾留意,悄悄绕到一旁,把藏在书案下的大锅,挪到了书架后面去。 费了好大的力气啊—— 终于,算是藏起来了。 站到前面看了看,嗯,看不出来了。 “公子也真是的,”百里岳瞧着自家公子那从容镇定的样子,小声嘀咕,“书房还没收拾完呢,非让我先去把厨房里的锅藏起来... ...” 陆司昀抬头,示意他小点儿声。 “公子,您这是做什么呀。”百里岳也想不通啊。 到了县衙,先藏锅... ...难道是什么特别的风俗习惯? “你要是不想半夜救火的话,就闭嘴。”陆司昀仿佛可以预见,不藏锅的下场了。 让她们找吧,反正找不到就会放弃了。 总之,不能让宁儿下厨。 正收拾着,衙门里的人来了,带着两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进了门,招呼忙碌的人去请陆县令出来。 陆司昀听这声音,知道是之前在衙门里同他交接的文书,就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陆大人,这是... ...主薄大人的两位养女。”文书弓着腰,谄媚说道,“主薄大人知道,您来穹城所带女眷不多,担心您身边没人照料,特地让小的把这两位送来,以便照顾您的起居。” 小厨房里莲萃听得清楚,忙拉了拉自己姑娘留神儿。这才刚住下,人家就送了美人儿来。 “劳烦你,还是把她们再送回去吧。”陆司昀放下挽起的袖子说道,“你也看到了,我家眷众多,这院子都住不下了... ...多谢主薄好意。人,我就不留了。” “瞧您说的。”文书好像猜到他会拒绝一般,瞧了瞧堆得满当当的院子,倒也不惊讶,“您是什么身份,如果您在这里住不惯,主薄大人说了,立刻给您安排别的住处,肯定比这儿宽敞。” 主薄大人,主薄大人的... ... 姜晏宁听着就觉得不舒服,好像在这里,主薄的权利更大似的,竟能做主给县令换更好的住处? “不必了,我瞧着这里就很好。你去回了主薄吧,我在这里做事也方便。”陆司昀从头到尾,都没抬眼看过那两位美人儿。 也是惊讶。 他才刚到这里,主薄又是送人又是送住处的,到底想要做什么。 文书眼见陆司昀的态度坚决,也只好答应,悻悻地带着两个所谓“主薄大人养女”,从院子里退了出去。 姜晏宁打厨房里走出来,看向他。 “怎么了?”陆司昀问。 “锅不见了。”姜晏宁说,想来想去... ...刚刚还在灶上的锅,不可能说不见就不见啊,所以最有可能的是——“你见着锅了吗?” 陆司昀神色从容,“没有。” “真奇怪。”姜晏宁抱怨着,难道有鬼? 鬼把锅偷走了? 这也太荒谬了吧! 百里岳心虚地站在公子身后,大气不敢出一声,他可没有公子那样从容淡定,这要是让大娘子知道,是他把锅藏起来的... ... “百里。”陆司昀叫了百里岳的名字,十分“坦然”地说道。“既然没有锅,你出去看看,买些吃的回来吧。” “... ...是。”百里岳怀疑地看向自家公子。 很是想要知道,公子是如何做到这样淡定的。 如果被大娘子知道,藏起锅的事情他们都有份,那一个都跑不了... ... 为了避免大娘子继续找锅,百里岳只好匆匆出门去采买吃食。 “算了吧,姑娘。”春喜劝她,“这里一年多没住人了,今天先凑合一下,明天我们再找人来打一口锅好了。” 姜晏宁只好答应。 她郁闷不是没有锅,而是刚刚她真的看到锅了。 那么大一口锅,说不见就不见了—— 这宅子莫不是... ... “春喜,明天你去附近打听一下,有没有靠谱的僧人或者老道,请他们来做做法驱驱邪吧。” “好。”春喜一口答应。 晚上大家勉强凑合了一顿,一路奔波,都很辛苦了顾不得整理更多。 早早回了房休息。 次日一早,姜晏宁带着春喜莲萃又是一通收拾,整个院子才初露形态,大致将带来的东西都归置到了各处,觉着还少些什么... ... 打算上街去看看,采买些用得着的。 还需要—— 打一口大锅。 穹城虽然贫瘠,却是一个商人较多的地方,许多商人选择在这儿交易。 她们运气好,遇上了一些行脚商,找到了些新鲜的小玩意儿。 街上有个男人售卖自家儿女,五六岁的小丫头,居然只卖20个铜板。 姜晏宁诧异极了。 还什么都没问就被莲萃拖走了。 那男人有手有脚,不采药不做工,居然要靠卖儿卖女过日子... ... 穹城此地,多的是不能理解之事啊。 走着走着,姜晏宁猛地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 “姑娘?”莲萃拎着东西凑上来。 “我怎么觉得,有人跟着我们?”姜晏宁回头却没有看到那个人。 只不过,刚刚确实有一种特别强烈的感觉。 像是被人盯上了... ... 第201章 被人威胁了 姜晏宁找到曾姐姐家的医馆时,大门紧闭,门锁上是落了灰的。旁边的邻居说,曾家的人去年年末的时候就进山问诊了,一直都没回来。 从前也有过这样的情况,曾家人每年都会到山里去问诊,救助那些困在山里无处求医的可怜人,但最多一两个月,就会回来了。 只是这一次去了实在太久,也不知以后还会不会再回来。 曾家好端端的遇上那样的无妄之灾,即使在曾允娴的奔走之下,曾父好不容易才洗脱了嫌疑,可对向来行医济世慈悲为怀的曾家老父亲而言,也是重重的一个打击。 姜晏宁站在曾家医馆门前,想象着曾家的人是在怎样的心情下,关闭了医馆进山的。 就觉得难过。 那个时候,他们一定对这个世道很失望吧。 春喜提议,可以向其他人打听一下,曾家人进山去了何处,说不定还能找一找。 可是被姜晏宁拒绝了。 如果他们不愿意再面对这个世道,她去找,曾家姐姐肯定会碍于情面,不得不答应她回到穹城来。 只是这样的选择,或许并不是他们出于真心的决定,何必强人所难。 莲萃心疼自家姑娘,来到穹城这样的地方,还要经历如此失落。 陆司昀新官上任,一直未露面的“主薄大人”突然盛情相邀,有穹城本地诸多富商作陪,邀请陆司昀前去赴宴。 姜晏宁觉着,主薄突然相邀恐怕有诈。 陆司昀只带了百里岳前去赴约。 前脚刚走,主薄夫人后脚就进了门,热情地招呼着姜晏宁,一口一个妹子,好像特别熟络的样子。 说什么衙门里的院子小,住得不自在,给他们准备了更舒服的院子,搬过去就行了。 姜晏宁却感觉她那样的“和善”之下,别有用心。 推说听自家夫君的安排,非要等到陆司昀说了话才肯搬。 主薄夫人先前打听到,新来的县令家眷,是个十六岁的小丫头,一直养尊处优、娇惯成性。 本以为是个没什么主见的,就想着趁陆知县赴约,前来说动她搬家。 哪怕主薄那边没能说动陆知县改变主意,但只要陆知县一回家,发现他大娘子已经搬离了破旧狭小的后衙院子,他也就没了选择。 可姜晏宁却坚持不搬。 任凭主薄夫人的好话说尽,也未能劝动,心里实在恼火得厉害。 不成想这“小丫头”年纪不大,却十分的不好“说话”,她利诱带哄骗,说出来的话就好像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毫无有用的回应。 陆司昀这边... ... 在宴席上也通过他们的话,也察觉到主薄与当地富商有所勾结,这些人特地邀请他赴宴,实则是想劝他“放放手”。 过去的一年里,穹城当地多是主薄说了算,他们赚得了相当丰厚的油水,主薄那边自然也得了不少好处。只是担心如今来了新县令,会影响他们的“收入”。 他们暗示陆司昀,如果能像之前那般为他们行方便,日后愿意多“孝敬”一份儿给他。 陆司昀又怎会不知道他们的用意。 他们人多势众,眼下还尚且不能确定,与“主薄大人”私下里有来往的,是否都在这里了。 对于他们所提出的“好处”,未答应也未拒绝。 可正是这模棱两可的态度,引得大家都很不安。 主薄瞧着大家的眼色,站出来说话,意指自家婆娘已经去探望陆知县的大娘子了,直言姜大娘子自小在京城长大,娇生惯养的,也不知是否已经应了。 陆司昀神色笃定,大概已经猜到那主薄夫人会是何种下场了。 后衙里,主薄夫人没讨到便宜。 然后改变了路数,和姜晏宁说起穹城这个地方因地处偏僻民风彪悍,若是陆知县行事太过耿直,恐怕会吃亏,到时候连带了家眷也会受欺负。 姜晏宁忽而意识到,她这话里有威胁的意思。 询问她的用意,可是陆司昀前去赴宴一事,会有什么危险吗? 主薄夫人只当她是中计,解释说去的时候不一定,回来可就说不准了。 毕竟在穹城这个小地方经商,挣得都是玩命的钱,那些人千里迢迢不辞辛苦地跑到穹城来做生意,就是图个挣钱。 要是财路被断了,可真不好说会做出什么事来。 “夫人只知我自小长在京城,受父母兄弟宠爱,衣食不缺。可知我娘家是何出身?”姜晏宁索性坐了下来,她已经确定主薄与那些商人勾结,如若今日的宴席上不能劝说她夫君妥协,恐怕会对他们不利。 主薄夫人还没说话。 姜晏宁道,“我家襄南侯府,世代承袭。父兄皆是领兵上战场的,啊... ...你可听说过天策营?那就是我家的兵。我阿姐是皇后,当今陛下是我姐夫,我夫君陆司昀乃豫国公府嫡长子,我倒想看看,谁家不要命了敢动我们——且不说九族,哪怕是埋进了地底下的老祖宗都能给他挖出来,挫骨扬灰。” 主薄夫人吓得一愣,冷汗直冒。 倒是不曾打听到这一点,只知道是京里来的,没想到居然有这样背景... ... 可既然家世背景如此了得,又怎会派遣到穹城这样的地方来? 主薄夫人好歹也多吃了几年的米,自然不会那样轻易就露出破绽,心里虽千百个心思,却也十分沉得住气。 “你娘家厉害也好,婆家厉害也好,终归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的。从京城到穹城,不休不眠地骑马赶路都要赶上个两三天,你们在穹城遇到危险,难不成家里人能立刻赶来救你们吗。”主薄夫人好似开玩笑一般的语气,倒也没撕破脸。 春喜和莲萃一旁听着,觉着这主薄夫人未免也太嚣张了吧。就算穹城距离京城遥远,但也不是法外之地,由得他们如此放肆。 “家人虽赶不来,但夫人是觉着,我们便好对付了吗?” 姜晏宁心里压着一股火儿。 可毕竟不知,陆司昀那边是何情况,不敢冒然与她翻了脸,生怕误了陆司昀的事,损了他的安危。 道,“我们若在此处遭了难,夫人是觉得,谁能逃过去不成?我敢保证,凡牵连此事的... ...有一个算一个,都得尝尝那活剐的滋味。不为着自己考虑,也得为着家中老小想一想吧,千刀万剐的滋味也不知那老的小的能捱得住多久。您没见过活剐人吧,其实也还好,就是那嚎声吓唬人,一片片的肉剐下来见不得多少血的... ...对了,您——应该有孩子吧?” 主薄夫人打了个冷颤。 她很惊讶姜晏宁小小的年纪,说出的话如此狠辣。千刀万剐啊... ... 脸上的笑也僵了几分。 找了个借口溜到门外,立刻叫人给主薄那边送去消息,这人,是害不得的呀! “呸!”春喜气得朝着主薄夫人的背影啐了一口,“看着就不是好人,还敢来威胁咱们!咱们姑娘要是在穹城破个皮,陛下都问一问的。真要是敢动咱们,侯爷还不得率大军踏平这小小的穹城!” 第202章 家书抵万金 夜已深,姜晏宁坐在院子里等。 陆司昀还没回来... ... 她心里有了一千个一万个不好的猜想,唯恐应验了,又觉着是不是自己一时赌气,跟那主薄夫人放的狠话,才让他们下定决心要害他。 望向天际,不见月光。 她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要是自家夫君被人害了,她便提上长枪,去把那些个坏人全宰了。 “姑娘,早些休息吧。”春喜瞧着难过,小心翼翼地蹲在姑娘跟前,劝道。 姜晏宁提着一口气,面无表情。 只说,“我要等他回来。” 可谁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刚到这里,人家就送来了美妾,被退回去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小小穹城,竟被一个主薄一手遮天! 若换做从前,她在家里被人这样威胁,哭上一鼻子自然有家人替她出气。可现在她孤立无援,却还要担心自家夫君是否安全... ... “姑娘... ...”春喜心疼坏了,握着姑娘冰冷的双手。“您要是心里不痛快,就哭出来。” 姜晏宁摇摇头。 她才不要哭,她要留着力气等自家夫君。 “春喜,你去给我打点水吧,我想洗把脸。”她觉着自己这样子太狼狈了,想要收拾一下。 “好。” 春喜立刻答应,就去打水。 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姜晏宁屏住了呼吸等着,心里期待是陆司昀,又害怕是那些坏人害了他,又来灭口的。 直到陆司昀站在了院子里。 她豁然松了口气,跑过去,扑进陆司昀的怀里,才终于哭出了声... ... 从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她担心了整晚,甚至想好了——要是陆司昀不在了,她给他报了仇,就跟他一起去,黄泉路上也要跟他做个伴的。 小小的人儿在怀里几乎哭断了气。 陆司昀紧紧抱着她,揪心地难过。 百里岳悄悄退到了外院,关起内外相隔的一道门,守在外面。 春喜和莲萃听到哭声,赶到边上一瞧。 春喜朴嗦朴嗦地落下泪来,莲萃不忍打扰,拉起春喜退到了后面。 “你便不要哭了,若是都哭,就没人撑着了。”莲萃帮她擦去眼泪。“姑娘立得住的时候,我们得站在姑娘身后陪她撑着,姑娘立不住的时候,我们更得撑着姑娘才行。” 春喜连连点头。 姑爷回来前,她以为姑娘是撑得住的,直到姑爷回来,她才知道姑娘心里是那么慌的。 “莲萃姐姐,”春喜红着一双眼睛说起,“我只恨自己当年没随姑娘一起练武,不然,我就去宰了那帮王八混蛋的,给姑娘出气!” 莲萃本来还有些神伤,听了她的话,扑哧就笑出来了。宠溺道,“好,那你就从今日开始好好练,以后谁再敢欺负咱们姑娘,你就去狠狠地揍他们!” “嗯!”春喜咬牙切齿,重重点头。 下定了决心,以后更要好好保护姑娘才行。 可自从这件事后,主薄那边突然消停了许多,私下里找人去京城打听了,想确定一下这两位究竟是何身份。 没想到—— 一听说这两位是何许人物,吓得险些湿了裤子,自知惹了麻烦,任凭那些富商如何求见,就只躲在屋子里告病不出。 陆司昀和姜晏宁同时收到了家中来信。 国公爷给陆司昀说得是安好勿念,京中一切正常,还说一直盯着穆王,穆王那边自他们离京后也没有其他动静了。 又絮絮叨叨地叮嘱陆司昀,好好照顾宁儿,穹城这样的地方,也就是宁儿愿意跟着他来。 姜晏宁那边—— 就愁了。 姜侯的家书... ...那么厚一摞,足赶上一本书了。 粗略估计也有二三十页。 姜晏宁虽然跟着她夫君一直在学认字写字,可认得的字毕竟有限,费劲吧啦地磨了两个时辰,也刚看完四页... ... 信中,姜侯才说到家里树上的毛毛虫,今年又多了几条... ... 陆司昀进门的时候,姜晏宁死气沉沉地趴在书案上,可谓痛不欲生。 从没想过这辈子最让她难受的,竟是看父亲的家书,还有那么多页... ...要不然,剩下的明天再看好了,一天看几页,差不多再有七八天应该能看完。 瞧见陆司昀拿在手里的家书,不过两页而已,姜晏宁欲哭无泪,也不知她那个向来舞刀弄枪不拘小节的老爹,是怎么坐在书房里写下这么多页的。 “父亲说,要我照顾好你。”陆司昀将国公爷的意思简单传达。“还说家里一切都好,让我们不要担心。” 姜晏宁不可置信地拿过公爹的家书... ... 对嘛,她印象里的“家书”,就应该是这种格式的才对。忽而又在国公爷的家书里看到... ...“穆王?” 陆司昀解释说,穆王自小因其生母萧皇后的事,对宫里有敌意,他与穆王交好,一是为了盯着穆王,二... ...也是为了开解穆王。 瞥见姜晏宁手里厚厚一叠,不禁吓了一跳。“这是,岳父给你的?” 姜晏宁快哭了,趴在了书案上,生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需要我帮你吗?”陆司昀自然知道她有多痛苦,主动提出要帮忙看看家书。 这一句话,立刻让她打起了精神,毫不犹豫地就递上了父亲的——“家书”。 陆司昀翻看几页,忍不住蹙起眉头。 看样子... ...岳父可真是找了很多的事情,来写这封家书的。 “... ...晓春堂的窗子坏了,也不严重,打算找人来修... ...你三哥哥的院子里,想要开一片花圃,你四哥哥的院子要翻修... ...你家两位小娘打算搬去一处作伴... ...你阿娘去年的长袄被老鼠啃了... ...钱妈妈藏在箱子底下的点心长毛了,拿给她小孙子吃的时候才发现... ...” 姜晏宁越听越头大,合着老爹打听了全家的事,都写进了家书里,生怕她错过一丁点似的。 终于到了最后—— “岳父说,岳母那日送我们离开后,回去便觉着腹痛,捱了一天,才在半夜里生下一对双生子。”陆司昀看着信里凌乱的字迹,猜到姜侯前前后后是写了好几日的,“已经起了名字,你六弟叫姜清作,七弟叫姜清仪。” “我阿娘生了?!” 姜晏宁大喜过望,这是几日来收到的最好的消息了。没想到送他们离开的那日,阿娘便生了... ...压着眉头撇着嘴嘟囔,“早知,就晚一日再出发了,说不定还能看一眼。” 陆司昀笑她,若不是送他们离开,也许她阿娘也不会那么快就生了。 “我阿娘从前就盼着生个儿子傍身,如今倒好,一下生了两个,可是有事情干了!从前没儿子的时候,处处都要盯着我... ...如今——” 如今她在穹城这么偏远的地方,阿娘也是想管都管不着了。 第203章 解开心结 “岳父说,他已经送了消息给附近驻守的天策营将军高衍,命其派人保护。说穹城这样的地方,天高皇帝远,难免有只手撑天的歹人,要你凡事多留个心思。” 陆司昀顿了顿。 显然穹城的一切都让老岳父料中了。 出门前,国公爷也曾叮嘱过他,越是偏远的地方,越容易出状况。能到穹城做生意的,都是敢铤而走险的,往往利益能让他们串通上下,为非作歹。 家中这两位老的,平时嘻嘻哈哈不拘小节,偶尔斗嘴,谁也不服谁。 可其实也是经历过颇多风雨,看透世事的。 “那就好... ...”姜晏宁松了口气,这两日她就一直在考虑此事,就算老爹没有知会高衍将军,她也准备去拜访一下了。 初到此处,衙门里的都不是自己人,始终不能完全放松。身边若没个自己人守着,还真是担心得不得了。 “... ...岳父还问你,陆司昀有没有欺负你,说是... ...‘如果他敢欺负你,你就揍他,别怕,爹给你撑腰。'” 陆司昀面不改色地照着信上的内容,念了出来。 可以想象,岳父大人是在怎样的担心下,洋洋洒洒写下这句话的。 姜晏宁定在了当场... ... 心想,老爹一定没有想到,他的这句话竟然是他的女婿陆司昀亲口念出来的。 “我爹... ...可能不是那个意思。”姜晏宁生硬地解释。 陆司昀叹了口气,无比确定。“他就是那个意思。” 京城里。 国公爷邀姜侯喝酒,恭喜姜侯喜得双生子。 姜侯说起,这些日子派人调查了穹城,发现穹城自军需药案后,这一年的时间里一直是由县衙的主薄代为行使县令之责。 而到穹城经商的这些商人里,无不例外通过贿赂主薄,达到了暴利的目的。 现在的穹城已经变成了他们说了算的... ... 只担心女儿女婿此去穹城,会遇到麻烦。 “他们年纪也不小了,总待在京城里,能有什么成长。要我说啊,就得放出去好好历练历练。”国公爷像是完全不担心一样,摸过了穹城的底儿,大概想见他们到了穹城会遇到些什么状况。 “你知道穹城的情况啊?”姜侯震惊。 敢情这亲家什么都知道,还放他们去了穹城?! “我知道啊!”国公爷坦诚答说,“我要是不知道,怎么能放他们出去?亲家,你就放心好了,他们在穹城不会有事的。” 自家儿子的能力,他是有信心的。 从陆司昀提过要去穹城,他就暗中摸过底了,知道那些都是个什么人。 可也估量过自家儿子儿媳的能力—— 有把握他们一定能化险为夷。 “噢!合着你都知道,你让他们去!”与国公爷放任儿子去历练的态度不同,姜侯可是不忍心自家女儿出去吃苦的,“你这老家伙,穹城再怎么说,搅和成了这样,你什么也不提醒就让他们去,真要是吃了亏... ...我看你怎么后悔!” “亲家,你就放心好了,我是他亲爹我能害他吗,他们得出去见见世面!咱们一直护着,他们永远也长不大... ...”国公爷自有一番考虑的。 “你是亲爹,我家闺女也不是捡来的呀!” 姜侯暴走,本来是想与国公爷商量,怎么把两个孩子给弄回来。没想到,人家根本就知道穹城的状况,故意把孩子放出去的... ... 一时间吵得不可开交。 曹大娘子产下双生子,姜晏宛特意回了趟娘家探望。孙小娘说,曹大娘子刚刚睡下,姜晏宛善解人意地没有让人去打扰。 瞧着两个刚出生的弟弟,比自己的儿子出生时小了不少,让她很是担心他们的健康。 钱妈妈解释说,因为是双生子,还比预计的要早了一个多月临盆。所以瞧着,个头是小了些,慢慢养,可以养回来了... ... 姜晏宛交代家里,如果有什么需要,大可以进宫去请太医看顾,她会时常命人送药材补品回来,请孙小娘炖给曹大娘子补身子。 说是宁儿随着陆司昀去了穹城,家里这边烦请大嫂嫂和两位小娘多费心思,也免得宁儿那边不放心,天天还要记挂着家里的事。 “皇后娘娘放心吧。”大嫂嫂将事一一答应下来,“家里的事情交给我们,您和宁儿都要仔细着自个儿的身子才好。” 曹大娘子睡梦中听见姜晏宛的声音,立刻惊醒,生怕她会害了自己的两个儿子,急急寻来! 刚生产后憔悴的模样,没了先前剑拔弩张的劲头,扑过来,便将孩子护在了怀里。 这一次,谁也不能从她身边把孩子带走。 姜晏宛支开了其他人,只留下曹大娘子说话。 她问道,“大娘子可还是在记恨,当年我劝祖母将宁儿带走抚养的事?” 曹大娘子对她记恨多年,全是因着宁儿而起。 想当初,曹大娘子作为续弦,刚嫁进襄南侯府的时候,对他们几个嫡出庶出的儿女也算是体贴。 可后来有了身孕,生下女儿姜晏宁。 来家里道贺的人,无不将姜晏宛姜晏宁姐妹俩做比较,只说姜晏宛生母周大娘子出身更高贵些,姜晏宛作为原配发妻所生的嫡长女,自然也更高贵些。 曹大娘子是续弦,母家是江南的生意人,没少听得京中贵眷们的冷言冷语。 心中有了不平,生怕侯爷怠慢她的女儿,便有了诸多的比较和猜忌。 “……当年你刚生产完,整日觉着我们要害宁儿,唯恐宁儿受了冷落,因此愤愤不平多有抱怨。我确实担心你的抱怨会影响宁儿长大,导致她的心性受你影响,连累全家。因此劝说祖母将宁儿带走,养在祖母身边……曹大娘子,我当年确实考虑不周,致使你刚刚生下宁儿不久,便要与宁儿分离。我以为我是为姜家考虑,直到我为人母生下自己的儿子,才意识到当年的所作所为有多么自私,对你的伤害有多大。” 姜晏宛说道。 是因为同样做了母亲,才发觉令人母子分离是何等残忍的行径。 她此次前来,也是为了当年的事,同曹大娘子道歉的。“你因此恨我,确实是我的错,是我对不住你。连累宁儿自小便不能同亲娘住在一处。” “我恨你的,又何止这一两件!”曹大娘子未置钗环,身着朴素,倒也没了先前戾气。“你总是口口声声说为姜家,难道你从无私心?宁儿本与雍王青梅竹马,更为雍王之事神伤离京,你说你为宁儿,你可想过我宁儿会有多伤心吗?她要面对雍王的背弃,也是她一直喊做阿姐的人,导致了这一切,他们都说是因我宁儿母家不比她阿姐,我宁儿该有多难过啊... ...” 第204章 蛟龙不能困于浅水 “... ...我虽从未怨怪过自己的出身,可却常听人议论,我宁儿如何如何,只因生母出身不比你高贵,便要处处矮你一头。就连择婿这件事上,也要你先挑,你挑罢了剩下的才是她的。” 曹大娘子痛心疾首,如若能回到当初,这个襄南侯府不嫁也罢! 嫡长女生母是太傅之女,嫡幼女生母是商贾之女。所以哪怕宁儿先与雍王青梅竹马,嫡长女与他人退了亲,也是可以立刻嫁给祁王做祁王妃的。 若不是姜晏宛横插一脚,怎知宁儿嫁给雍王就一定不会如意?! 有着姜家做靠山,先皇后再跋扈,也要顾忌三分呐。结果姜家背弃雍王,雍王背弃宁儿,到头来,所有的一切都要她宁儿担了! 曹大娘子撕心裂肺地吼道,“只因她出身不如你,年纪又比你小,哪怕你坏了她的姻缘,她也只能忍气吞声地接受,不能有半句不满!” “是我的错,我本以为算定了一切,已经是对姜家最好的选择,是为着她好... ...却忽略了她的感受。”姜晏宛想要上前去扶起曹大娘子,却被曹大娘子一把甩开。“可唯独此事,我不后悔。” 曹大娘子愤愤地看向她。 “我也心疼宁儿,我也舍不得她为难。但唯独入宫这一条路,我从不后悔挡了她的运气。” 姜晏宛的语气无比坚定,既然曹大娘子不愿意原谅她,她也不强求。“宁儿,绝对不能入宫。” 曹大娘子望着姜晏宛,恨得双目微红。 “如果姜家只能有一个女儿入宫,那个人——就绝对不能是宁儿。”姜晏宛压低了声音,凑到曹大娘子跟前说道,“如若是盛世,由着他们儿女情长也无妨,可如今局势遭逢万变,狭路难行恐有变故。有朝一日山倾水覆,宁儿她不能困在宫里... ...” 曹大娘子忽而就笑了。 这算是什么理由?“你莫不是想说,只有你更适合中宫宝座?别忘了,当初那术士批命,说得是我宁儿……” “一凤伴龙腾。” 姜晏宛眼都不眨的,就说出了当年的那句批命之言,堵住了曹大娘子忿忿不平的追问。 她问曹大娘子,“这句批言里,你以为宁儿是那只凤凰吗?” 这么多年了,她深知曹大娘子耿耿于怀的,就是当年的那句批言。 曹大娘子始终相信,批言里的凤凰,说得就是宁儿,所以注定为凰居于中宫的,理应也是宁儿… … 所以一直认为是她抢走了属于宁儿的批言,并且借着这句批言,又抢走了本该属于宁儿的命运。 如果不是她,宁儿今日恐怕就不会随着陆司昀,去到穹城那样偏远凶险的地方了。 “你难道是想说,那凤凰本来就是你?”曹大娘子气绝怒道。 自她以续弦身份进了侯府大门,也不知哪里得罪这位嫡女,处处都要受一个小丫头的压制。 “一凤伴龙腾!大娘子,这句批言里……可不止有一个凤凰。”姜晏宛苦口婆心地解释,扯住了曹大娘子的衣袖,将她拉拽到跟前慎重提醒。 “不是凤凰还能是... ...” 曹大娘子顿时反应过来,可是这个答案太荒谬了,难怪她不敢相信。 只能望向姜晏宛求个解释。 姜晏宛见她怒气渐渐消退,眼中只剩下了惶恐不安,才长舒了一口气。“我生于盛夏,宁儿生于寒冬破冰之时,曹大娘子... ...你还不明白吗?宁儿不是那只凤凰,她是不能困于浅水的蛟龙!” 曹大娘子慌了神儿,这是她从前想都不敢想的。 蛟龙—— 一凤伴龙腾。 所以凤凰是姜晏宛,自己的女儿... ...是龙腾的龙?“不,不会的... ...宁儿怎么会是龙,你难道还想说,宁儿要造反不成——” 这不是平白惹祸了吗。 “未必只有天子是龙。”姜晏宛松开了曹大娘子。 只见曹大娘子一个凛冽,险些栽倒在地上。 不是只有天子,才能是龙。宁儿是破冰而出的蛟龙,而蛟龙不可困于浅水! “曹大娘子可还记得,宁儿出生之前,西北战事吃紧,履犯我朝,百姓苦不堪言、民不聊生!我朝每年都在大肆扩充兵力,应对进犯,朝野内外局面动荡不安。这不就是破冰之时吗?” 姜晏宛摆出道理,希望能够说服曹大娘子。 自宣宗起,国库告急财政吃紧,这些年朝廷每年都要与外敌交战。 西境北境南境三面劲敌,虽然数次击退敌军进犯,可人力物力损失惨重,早已入不敷出... ... 总有一天,会有一场硬仗的。 朝内重文轻武多年,一旦打起来,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只怕到了那时,国将不国... ... 曹大娘子“咚”地一声坐在了地上。“难道,难道我宁儿——” “我自然不希望真到了那一日的,可若印证批言所说,宁儿就是我们姜家唯一的希望。父亲从未苛刻要求宁儿读书习字学女红茶艺,却将天策营的部署、谋划都教给了她,带着她上战场,教她舞刀弄枪马背上的搏杀之术,如何率兵御敌破阵突围... ...宁儿小小年纪,天策营便甘愿受她调遣。大娘子觉着是为了什么?”姜晏宛俯下身去,拉住了曹大娘子的手,将她搀扶起来。 “你们要她上战场?”曹大娘子猛的反扣住姜晏宛的手臂,激动不已。 “若姜家人在,自然不需要宁儿去做,可倘若有一日天策营交到宁儿手上... ...她也该担得起这一切了。”姜晏宛淡定解释。 从曹大娘子的房里出来,迎面就遇上了站在院中的父亲姜侯。 “父亲。” 姜晏宛不知父亲是何时回来的,又在院子里站了多久。估摸着方才她们在房里说的话,都被听到了,不然... ... 父亲也不会支开院子里的其他人。 故意等在此处。 “她毕竟是你母亲,你也该对她客气一些。”姜侯与国公爷饮了酒,站在院子吹了风,清醒了不少。 只是身上仍带着酒气。 “是。”姜晏宛承认,她今日对曹大娘子的语气确实有些刻薄了。“女儿也是希望大娘子能够明白,她对于宁儿的溺爱,会成为宁儿的阻碍... ...父亲可是也觉得,当年我断了宁儿与雍王的姻缘,错了吗?” “... ...”姜侯重重叹了口气,未曾直言。 却说道,“宁儿与雍王青梅竹马,却也不是半分感情都没有的。为着雍王的事,她也是哭过的... ...” 或因家中之事无法改变,或因雍王是先放手的那一个,宁儿自己想通了,才慢慢走了出来。 并非像她所说那样,全不在意。 第205章 女婢们的姻缘 高衍将军的到来,让岌岌可危的“穹城衙门”,瞬间有了底气。 衙门内外,守着的是天策营的人,一时间威武了不少,路过的百姓都感受到了与从前不同的气势。 高衍将军坐在内堂里,与姜晏宁和陆司昀商量,如何在穹城附近架起值守的据点。 莲萃带着春喜上前奉茶。 将茶水递到高衍将军手里的那一刻,高衍顺势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瞬间就晃了神儿。 莲萃被他盯得不好意思,得了姑娘的吩咐,于是匆匆退了下去。 陆司昀却偶然察觉到,高衍堂堂一个将军,在莲萃面前那没了底气的生涩模样。 暗暗向姜晏宁递了眼色。 姜晏宁恍然,不禁蹙起眉头。 这个家伙,才见了一面就惦记上了自家的女婢。 不过打那以后,高衍往穹城跑的时候,倒是勤了许多。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亲自跑一趟穹城,来跟五姑娘和姑爷“商量”不可。 “这个泼皮,怎得这样厚颜无耻。”莲萃在后院里怒骂。 每每高衍来了,她不得已去奉茶,都要被高衍盯着瞧上半天。 可若说他鲁莽唐突,倒也算不上... ... 那家伙只是盯着看,连私下里上前打个招呼的勇气都没有,还说什么将军呢! “莲萃姐姐在骂谁?”春喜端着盆从屋里出来,准备去打水洗衣裳。 正巧路过,就听到莲萃在骂,凑过来问了一句。 “没你的事!”莲萃恼羞成怒,牵连了无辜。又不好意思地撇过头去,“你这是去洗衣裳?” “是啊。”春喜纳闷—— 莲萃最近怎么怪怪的。 好像每次那位将军来,都会平白惹她生一场气。只是明知莲萃在气头上,春喜也不好惹她,顺手摆弄起盆里的脏衣服... ... 前两日忙着打扫厨房弄脏的衣裳,趁着今天有空——打算去洗了的。 却突然从几件衣裳里,捏出一件... ... 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不属于她的。莲萃也瞧出来了,这分明是男人的衣裳! “百——里——岳!”春喜气得大叫。 这个懒家伙。 自己不想洗衣裳,却把脏衣裳藏进她的这一堆里,莫不是想趁着她去洗衣裳,一起给洗了?! “在呢!在——”百里岳从书房里出来,忙着给公子整理书籍,完全忘了之前干过的事情。 直到瞧见春喜手里端着的盆,猛的才反应过来。 坏了... ... “这是怎么回事!”春喜把他的衣裳挑了出来,气得朝他丢过去。 砸在百里岳的身上。 “我... ...我这不是... ...”百里岳绞尽脑汁想着脱身之词,“春喜,好春喜!反正你都是要去洗的,就顺便帮我一起洗了吧。” “你自己的衣裳,自己不洗,却要我帮你洗!我是你什么人啊!” 春喜气得够呛。 反倒是刚才还在气头上的莲萃,这下不好说什么了,觉得春喜更可怕。 “你这人——你怎么能这样呢!”春喜莫名火大,气得把盆子往地上一摔。 姜晏宁听见了院里的动静,悄悄探出头来瞧。 “我... ...我也没做什么呀。” 百里岳糊涂了,公子和大娘子的衣裳,都是春喜和莲萃洗的。 莲萃姐姐偶尔还会帮外院两个家丁洗洗衣裳。 他只不过是把自己顾不上洗的脏衣裳,混到了春喜的脏衣裳里,怎么... ...就把春喜给惹了? 莲萃也不明白,春喜怎么就这么大的脾气。 忙给百里岳使眼色,让百里岳好好哄一哄春喜。 “春喜,春喜姐姐!哎呦,我的好姐姐,你快别气了... ...我去街上给你买糖饼吃,行不行?”百里岳被折磨得没了脾气。 春喜把头一扭,就是不理他。 莲萃约莫是瞧出了春喜心思,暗示百里岳拾起地上的脏衣服。 百里岳低头把脏衣服收进了盆里,“那我去洗,行了吧?我去洗——” 说完,端着盆就跑了。 春喜扭过去的脸上,竟然露着得逞的笑意。 “你呀,你就欺负他吧!”莲萃瞧见她笑,就知道她是故意的。 唉——只是可怜百里岳啊! 怎么就被春喜拿捏住了呢? “怎么了?”后堂里,陆司昀走到姜晏宁身后,询问她到底瞧见了什么,看得这样出神。 “小丫头动了春心,大概想要嫁人了。” 姜晏宁叹了口气,自己跟前的两个丫头,恐怕是留不住喽。那下次写信的时候问问家里好了,再弄两个小丫头来侍候着。 陆司昀笑她,“你作为大娘子,总要在中间牵牵线吧,要想把她们都嫁出去,还得好好筹备一番才行。” “这么麻烦吗?”姜晏宁有些犹豫了,自己的女婢到了该成婚的时候,好像确实是要她这个大娘子亲手操办的。 “罢了,好歹跟着我这么多年,也该给她们寻个好亲事的。” 可是百里岳... ... “咳,咳咳。”高衍坐在后堂里,把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心知五姑娘有了想把女婢们嫁出去的念头,急得故意咳出声来提醒。 姜晏宁皱着眉头看去。 “五,五姑娘... ...”高衍结巴着说起,“刚才,刚才说道西境,西境又起了战事。部族间的冲突规模加剧,打到了西境边上,雍王率兵镇压... ...” 结果,又挑起了战事。 让西境那些个部族找到借口,大肆冒犯。 雍王在西境独自面对诸多部族,压力颇大,已经向京城送去了消息。 估摸着这两日,京里便会调派人手增援西境了。 “父亲和兄长们都在京里,如果没有意外,肯定还是调动他们呗。”姜晏宁不觉得有什么,从前一直是这样。 西边北边和南边都有外敌,唯独西边... ... 西境那些个部族狼子野心,总想着进犯中原,隔三差五地总要找些事情来挑衅。 雍王做的也没错。 如果不镇压,只怕他们已经打到边境线这边来了。 “是啊,那... ...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高衍没了继续待下去的借口,依依不舍地望向内院。 骑马赶了那么久,就只看了一眼。 “莲萃。”姜晏宁叫来莲萃,“你就帮着送高将军出门吧。” 高衍一听,大喜过望,不禁露出憨笑的表情。 “为什么是我啊?姑娘。”莲萃凑到姜晏宁跟前,纳闷姑娘怎么能让她去送... ... “百里岳洗衣裳去了,春喜还生着气呢,我这时候叫她,她不得朝着我发脾气啊!”姜晏宁又不傻,这时候叫春喜,春喜能有好脾气吗? 莲萃觉着也有道理,只好硬着头皮送高衍出门。 走到门口,高衍却别扭着不肯离开。 “高将军,还有什么事吗?”莲萃纳闷。 谁知高衍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木雕,直接塞进了莲萃手里。 随后翻身上马,调头离开。 莲萃想拦却没拦住,细看塞进手里的木雕,分明雕着一个女人的模样。 是她吗? 第206章 曾姐姐来了 私下里,春喜打量着高将军送莲萃的木雕,又对比了莲萃的眉眼,十分肯定地表示,“这就是你啊。” 就算是个瞎子,都能看出来木雕上刻着的,就是莲萃的样子吧。 那高将军... ... 竟然如此有心,还特意雕刻了莲萃的模样。 春喜问她,“你们私下里也见过吗?” “怎么可能!”莲萃立刻反驳。 这叫什么话,她怎么可能私下里去见那个人呢! “若是私下里没有见过的话,仅凭着短短的几面,他就能把你的样子记得这么清楚... ...” 春喜羡慕啊。 如此说来——高将军也只有每次来见姑娘和姑爷的时候,莲萃去奉茶,他们才有机会见上一面。 可莲萃都是奉了茶,就立刻退出来的。 没想到高将军还能把她的样子记得这样清楚。 春喜又偷偷问起,“那你喜欢他吗?” 莲萃听了,脸颊一红。“你说什么呢!” 春喜瞧得清楚,都羞红了脸,怎可能不喜欢呢。 以一副过来人的口气说道,“你若是喜欢,可要抓紧些才好。千万别等着错过了再后悔,那可就来不及了。” “胡说什么呀,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可不要乱说。”莲萃内敛。 却不肯承认她对高衍是有好感的。 只是那个高将军看起来憨憨的... ... 不像是个将军,倒像是个——毛头小子。 “反正,你自己得想好了。”春喜躺在床上,悠闲说道,“再怎么说,他好歹也是个将军呢!瞧着年纪也不大,肯定很有本事。你要是嫁给了他,将来也是将军夫人... ...” 想象着嫁人以后的日子,好像还有了些盼头。 “我不嫁。” 可莲萃听后却紧锁眉头,目光坚定。 春喜问,“为何不嫁?” “我是姑娘身边的人,要一辈子守着姑娘过。” 莲萃深知动心归动心,但是嫁人未必就是她们唯一的出路。 “我家中不济,若不是被曹大娘子买回去,恐怕不是饿死街头,就是被卖给什么人做了小。曹大娘子救了我,也救了我一家,姑娘待我好,我就愿意守着姑娘过一辈子... ...” 嫁人,她不敢想。 她的身契还在曹大娘子手里,身在奴籍,怎敢奢望去高攀一个将军? “我也愿意守着姑娘过一辈子... ...”春喜趴在床上呢喃,守着姑娘过的话,她当然也是愿意的。“如果不知道要嫁给什么人,还不如跟着姑娘过一辈子。” 莲萃听后笑了。“那你不嫁百里岳?” 春喜猛的一个激灵,蹙眉,怨怪莲萃胡说。“谁说我要嫁给他了。” “真不嫁?”莲萃也是故意逗她。 如今整个家里,谁人看不出来,她和百里岳整日互怼,相互耍赖。 春喜本来也是欺负不了百里岳的,还不是百里岳心甘情愿被欺负,动辄把她弄哭了,还得想办法哄她高兴。 “我... ...我就是... ...” 春喜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或许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心思。 嫁给百里岳她是愿意的。 只是不知道,百里岳到底怎么想... ... “怎么了?”莲萃瞧出她有心事,刚刚说着还是高兴的,可是一转眼就闷下来了。 分明是有情况。 “我哪里知道他是怎么想嘛。”春喜趁着夜深,姑娘和姑爷都已经睡下了,内院里没了旁的人,才大胆和莲萃说起,“你瞧他,从来都没个明白话!到底喜欢不喜欢我,想不想娶我,他都没有说过。我一个女儿家怎好先说话呢——” 莲萃恍然,“对啊,他还没有说过要娶你。” 如此说来,确实是个麻烦。 怎么说也要百里岳先表态才行。 可那百里岳就是个木头... ... 次日一早,姜晏宁还未睡醒,陆司昀已经去了衙门。外院的家丁突然报来,说是外面有个姑娘要见大娘子... ... 莲萃依着话,去叫醒了姜晏宁。 然而姜晏宁怎么都没有想到的是,来见她的人竟然就是曾允娴! 曾允娴从山里回来,才知道穹城来了新的县令。又听说有人来医馆找过她,是位年纪娇小的妇人。 稍一打听,知道穹城来的新县令姓陆,立刻意识到那年纪娇小的妇人—— 极有可能就是姜晏宁。 寻来衙门求见,果然,让她猜中了。 再遇到曾姐姐,不过才分别一年多,很多事都好像有了变化。 问及医馆的时候。 曾允娴说,自京城回来,她就陪着父亲去了山里问诊,走过每一个藏于深山的村子,问诊、看病、收药... ...还带去了一些生活物资,用来和村子里的人交换药材。 “附近山里有很多这样的村子,与世隔绝。他们的生活很艰苦,靠采药打猎为生,我们从他们手里收药,大多时候不是给银子,而是用盐巴、针线去换。钱对于他们来说,根本就没有用的。” 走过一个个村子,逗留几日,然后穿行在山里,所以时间过去得就很快。 一走,就走了半年多。 她父亲留在山里继续为人看病。 她带着收来的药材回到城里,打算继续经营曾家医馆,为穹城的百姓治病。 曾允娴问,“你们会在这里待多久?” “夫君是接到调令来的,起码也要待上个一年两年吧。”姜晏宁出门前,心里大概有过估算。 她能理解陆司昀坚持到穹城来的用心,所以做好了准备,要在这里待上个几年。 曾允娴稍稍怔了半晌。 原以为他们只是来穹城走个过场,却不想,他们真的要待上这么许久。“穹城不比京城,你们是要吃些苦头了。他怎舍得把你带到这里来,穹城... ...” 曾允娴欲言又止的样子,使姜晏宁颇为疑惑。 “京城是天子脚下,你们身份尊贵,自然不会受什么委屈。可是穹城这个地方,又偏又小,难得会引起京里重视。天高皇帝远,最容易出只手遮天的‘土皇帝’,你们在这里还是要小心些。”曾允娴不得已,多叮嘱了两句。 姜晏宁忽然就乐了。 如果放在他们刚来穹城的那一天,她肯定不相信,穹城有曾姐姐说得这么可怕。可自打经历了那狗主薄和主薄夫人的事,就深信不疑了。 “若是闲来无事,就到医馆来找我吧。也可帮我打打下手。”曾允娴怕她待着无聊,于是提出。 姜晏宁点点头。 本以为曾姐姐会问起大哥哥的情况,可从头到尾,曾允娴就好像把她大哥哥给忘记了似的。 姜晏宁也不好告诉她,大哥哥和大嫂嫂现在的情况,只是可惜啊—— 如今天各一方。 第207章 大娘子的职责 陆司昀一进门,就看见他的大娘子趴在书案上,一副了无生趣的样子。 “又出什么事了吗?” 姜晏宁抬起头来,纸上的字——印在了脸上也毫无察觉,盯着陆司昀看了很久。 重重地叹了口气。“是春喜... ...” 春喜?陆司昀迟疑,他以为大娘子在苦恼的是莲萃,“春喜怎么了?” “春喜和百里岳——”姜晏宁皱着眉头,“春喜的年纪也不小了,可是我总觉着,她和百里岳之间... ...就,就好像... ...” 她试图找一种说法来形容,春喜和百里岳之间的那种微妙氛围。 可“好像”了半天,也没能继续说下去。 “他们之间像是有一层窗户纸,始终没有人捅破。”陆司昀当然也发现了。 春喜和百里岳互相斗嘴,谁都感觉得到他们俩的感情早已经升温。 只可惜,春喜倔强,百里岳木讷。 如果没有人能帮他们捅破这层窗户纸,只怕... ...就算再过个三五年,也不会有什么进展。 姜晏宁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家夫君,“怎么办啊。” 总不能让春喜先去表示吧。 那要指着百里岳自己领悟—— 算了吧。 “就给他们点刺激吧。”陆司昀往那儿一坐就有了主意,把姜晏宁叫到跟前来,细细叮嘱几句。 次日,姜晏宁找来了媒人,又把春喜叫了过去。 百里岳傻呆呆地站在院子里盯着,不知道她们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恰好陆司昀路过。 “公子。”百里岳立刻迎了上去,“大娘子刚刚叫来了媒人,家里可是有什么喜事?” “噢,应该是为着莲萃和春喜的事吧。” 陆司昀故作不经意地提了一句。 说是莲萃和春喜年纪都不小了,所以大娘子怕耽误了她们,就找来媒人想要问一问。 “莲萃和春喜?”百里岳肉眼可见地慌了,拦住了陆司昀的去路,“那到底,是莲萃还是春喜?” 陆司昀瞧出他的紧张。 故意卖了个关子,“有什么区别吗,都是大娘子身边的人,早晚是要嫁人的。” “莲萃姐姐今年18,说亲事的话是刚刚好。可是春喜和大娘子一样的年纪,有什么好耽误的... ...”百里岳额头冒汗,不时瞧向大娘子那边。 “可大娘子与我成婚也一年了,春喜与大娘子一般的年纪。现在定下,过个半年一年的成婚,也合适啊。”陆司昀知道他在想什么。 却偏偏不顺着他的心思来说。 就想看看,这小子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那也不必这样着急,就给她们——”百里岳支支吾吾了半天,唯恐那边突然间就说定了。“... ...春喜跟大娘子一起长大,大娘子舍得把她嫁出去?” 陆司昀来了精神,顺手放下了手里的卷宗,坐在了一旁,看着百里岳“表演”。 “公子!大娘子别又是贪图一时好玩,这婚事要是说定了,那可就来不及... ...您给大娘子说说,问问她们的意思啊,万一,她们要是不愿意外嫁的话,那... ...” 百里岳心急如焚。 可突然瞥见公子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就更急了。“公子,您看着我做什么,您去看看大娘子那边吧!” 他多希望公子能够明白他的意思,然后去大娘子那边阻止一下。 “莲萃和春喜本来就是大娘子的人,后宅里的事情也隶属于大娘子的职责范围内。她们二人年岁到了,大娘子行使主母的权利,给她们寻亲事,一切都合着规矩啊,有什么好担心的?”陆司昀不慌不忙,他料定百里岳的小心思是藏不住了。 “那大娘子可是有了人选?”百里岳悄悄打听。 见公子如此气定神闲。 猜出公子和大娘子私下里,定然有过商量。急着想要知道,大娘子属意的是何人! “嗯。”陆司昀浅浅应了一声,“最近不是总有个往家里跑的人吗。” 百里岳仔细回想。 总往家里来的人?!“是那高衍将军?” 见陆司昀没再说话,百里岳就更加确定了心中猜测,他就知道,那高衍总往穹城县衙跑... ... 准没好事! 定是—— 瞧上了府里的哪个女眷。 只不过先前,他一直觉着高衍喜欢的应该是像莲萃姐姐那样——温柔大方、善解人意的。 如今想来... ... 也不一定就是莲萃姐姐。说不定,他正好就是喜欢像春喜那样活泼的! 糟了—— 高衍是个将军,还是姜家的人。 百里岳的眼珠子滴溜溜转,暗自担心,觉着大娘子肯定是向着她姜家人的。 更愿意把身边人,许给姜家旧部。 “百里,你去街上帮我准备些东西吧。”陆司昀从卷宗里翻出一张折起的字条。 百里岳接下,却并不急着离开,频频向大娘子那边张望,想要确定媒人什么时候出来。 “去吧。”陆司昀催促。 百里岳慌里慌张地问道,“现在就去?” 见公子点头,只好惴惴不安地往外走,一步三回头盯着大娘子那边,生怕错过些什么。 陆司昀瞧着他这跟丢了魂儿一般的样子,心里有了数,暗暗莞尔。 粗略估计,百里岳买齐单子上的东西,怎么也要一个时辰。 姜晏宁那边,与媒人细谈过后,就让春喜把人送了出去。怎料百里岳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就买齐了所有东西,急着赶了回来。 大包小包的东西拎在手上,远远就瞧见了春喜站在后门里,送了媒人上车,快步跑了过来。 “春喜。” 春喜回头看了他一眼。 没吱声,转身往院子里走。 百里岳急忙追上去,故意装作不懂,“春喜,大娘子请那媒人来,是为何什么事啊?” “跟你有什么关系。”春喜不理他,瞧着他身上手上挂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就没好气。 “我就是问问——”百里岳一路跟着春喜打听,“家里是要办喜事了吗?” “... ...” 春喜忽而定住,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瞧见他还是一副嬉皮笑脸没个正经的样子。 气得就进了屋子。“姑娘也真是的,请那媒人来... ...” 姜晏宁扶在门里,捂着胸口。 方才起猛了,一阵头晕目眩,还恶心得不行,差一点吐出来。 “姑娘!”春喜急着跑到跟前,扶起姑娘,“这是怎么了?姑娘,我去寻大夫吧... ...我去找曾姑娘来。” 姜晏宁摆摆手,拦住了她。 担心她这时候过去,给曾姐姐添麻烦。“大概是昨夜里吃撑着了,没消化吧,曾姐姐这两日正忙呢,别去打扰她了。” “那我去给您抓些药回来吧。”春喜不安。“我去找莲萃——” “不用了,我晕得厉害,想去床上躺一躺。” 第208章 初孕 春喜路过姑爷书房前,瞥进去一眼,就看到姑爷正伏案疾笔,似乎很是忙碌。 她刚下定的决心,又不好去打扰了。 可想着姑娘待在房里,那难受的模样,又实在心疼得很。 来来回回在书房前兜了好几圈,想找个机会进去说一声。 可每次望进去,姑爷好像都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急得她在院子里打转。 “春喜?怎么,有事?”百里岳抱着一摞文书走进内院,要送去书房里。 “又这么多啊!” 春喜不禁感叹,这要忙到什么时候啊。姑爷什么时候才能有空,去看看姑娘呢? “还多着呢!”百里岳完全没理解到春喜的重点,指着后衙说起,“穹城衙门里,堆了十几年的旧案都有,先前也不知道是怎么积压下来的,那么多的案子没有了结。公子让我把它们都找出来,要一一重审。” 如果有需要翻案的,还得重新查下去。 哪里有那么容易啊。 “怎么会这样... ...”春喜就更不好去打扰了。 可想到姑娘的状况,一时间没了主意。 瞧她愁眉不展,百里岳问,“你是有什么事吗?” “不然呢!”春喜气得跺脚。 要是在京里,她便去寻太医了,可这个时候... ...也不知穹城除了曾姑娘,还能信得过谁。 “春喜?”陆司昀听到门外的动静,趁着起来活动的功夫,走了过来。“怎么了?” “姑爷,姑娘她... ...”春喜担心地望向房里。 陆司昀稍作迟疑,未曾犹豫,提步便朝着房里而去。一进屋,就看到姜晏宁蜷缩在榻上,脸色蜡黄,他小心凑到跟前,“很难受吗?” 姜晏宁只觉着脑袋胀胀的,浑身都没有力气,闻见些什么气味,都恶心得要命。 只能摇摇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书上说,初孕是这样的。”陆司昀心疼地捧着那几近枯萎的小脸儿。 他查过书了,书上说的确实和她这情况接近。 但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会如此难受。 “初孕?”姜晏宁好像听到了什么,努力打起精神,看向陆司昀。 什么初孕? “虽然还没请大夫证实,但你应该是有孕了。”他很笃定,“我让百里准备了些东西,一会儿给你熬些水喝... ...书上说,这样的情况可能还要持续几天。” 还要持续几天啊? 不过,有孕... ...是说,她的肚子里... ... 有小孩子了?! 头昏脑涨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好像... ...什么都没有摸出来。“怎么,怎么会有小孩子呢。” 陆司昀笑了,她这副样子生出来的小孩子,大概也会像她一样可爱吧。 “再睡一下吧,我守着你。” 春喜扒在门边听到了里面说的话,惊得睁大了一双眼睛。 “怎么了,怎么了?”百里岳凑上来,想知道她究竟听到什么了,为何会是这样的反应?! “姑娘... ...大娘子!大娘子有身孕了。”春喜转过头来把这个好消息说给了百里岳听。 “什么?!” 百里岳也懵了。 第二天一早,莲萃就请来了曾允娴,为姜晏宁把过脉后更是确定了—— 她的确有了身孕,只不过才一个来月。 曾允娴提醒她要更加小心些,又叮嘱了许多事情,尤其是这段时间里,姜晏宁会因为身孕而感到恶心乏力疲惫不堪,心情自然也会随着失落,他们都要小心照顾着才行。 “姑娘一直静躺着,没问题吧?”莲萃问道。 曾允娴说,初孕的前两三个月最好少动为妙,安心养胎,等到月份大一些,情况稳定了,还是要适当活动一下的。 送走曾允娴,陆司昀守着姜晏宁,直等到她睡着了,才回到书房坐下。 提笔向京城里写去家书,说到宁儿有孕的好事。 只因才一个多月,还在家书里,特意叮嘱了家人不要声张,等到月份大一些,再向亲戚们说起。 接下来的时间里,姜晏宁每日的活动范围,就仅限于床上了。 有春喜和莲萃盯着,她什么都干不了。 稍稍动一下,春喜就跟天要塌了似的,着急忙慌跑到跟前来,好一通训斥。 陆司昀和高衍商量,因着姜晏宁初孕,情况并不稳定,还是请高衍加派了人手,看顾在府衙附近,唯恐会有人对她和孩子不利。 只是那位“主薄大人”,自告病之时起,就再未露过面。甚至主动提出了要回老家养病的事。 一副病态,再三肯定陆司昀答应,说是自己年事已高,病这一场恐难恢复。 陆司昀猜到,他是得了京里的风声。 正好打算好好整治一下穹城药材生意的风气,于是同意了给主薄半年的长假,让他回去好好养病。 百里岳悄悄在主薄门前盯着。 陆司昀允假的当天,主薄一家就匆忙离开了穹城。百里岳回来禀报,形容主薄离开的时候那慌张狼狈的样子,笑得前仰后合。 “公子,八成是因为他先前威胁咱们的事情,打听清楚了咱们的身份,害怕咱们报复他。” “还是不要大意的好。”陆司昀记着父亲的叮嘱,不敢疏忽,“他一个穹城的主薄,便能够决定穹城里那些生意人的利益,短短几日就能从京城里打听出消息,可见不一般。这穹城还有多少像他一样的人,我们不得而知。” 眼下更重要的,就是要改变过去一年里,穹城的风气,保证更多的老百姓能获得基本生活保障。 这天,姜晏宁一觉醒来,国公爷就已经站在了院子里。 他打量着小小县衙里的每一处,不停地挑剔着不满,“这怎么能行呢,这么小的地方,怎么能住开?你们也真是的,瞧这瓦片都成什么样了,要是雨下得大一些,还不得冲跑了... ...” “没那么夸张。”陆司昀无可奈何。 尽管早已想到家里人收到消息就会赶来,却也很是意外,国公爷快马加鞭短短四日就已经赶到了穹城。 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县衙外时,连陆司昀都被惊住了。 本来说要先看看那宝贝儿媳妇。 可陆司昀说,宁儿夜里难受了好久,熬到快天亮才睡着,这会儿还正睡着呢。 国公爷诚惶诚恐地,把要去叫她的人都拦住了,只说让她再多睡会儿,不要去打扰。 于是,就在府衙后打量起来。 只觉得哪儿哪儿都不满意,这么小的院子,怎么能住人嘛。万一他们还要在这里待上一阵子,那他的宝贝孙子不就要生在这里了? “这样!”国公爷有了主意,“我这次回去,就把宁儿带回去。家里毕竟什么都方便,能让她好好养着... ...” “可我这刚上任,多的是事情要做——”陆司昀只好解释说,他现在离不开穹城。 “谁管你了!你爱回去不回去的。”国公爷本来也没打算把他接回去。 第209章 害口 说来也怪,随着国公爷的到来,姜晏宁初孕的不适,好像一扫而空了。 突然间觉得很有胃口。 春喜和莲萃急忙端上饭菜,国公爷瞧着她大口大口吃起来的模样,简直开心得不得了! 不停地给她夹着各种美味。 “尝尝这个,这是公爹特意从京城里给你带来的,还有这... ...” 这边吃得热闹,姜晏宁抱着一只鸡腿啃得正香。 陆司昀忽而一阵反胃,皱了皱眉头。 “你又怎么了!”国公爷立刻换了副表情看向他,觉着宁儿这边吃得正香呢,他就是来搅局的。 “没什么,只是有点... ...恶心。”陆司昀也不知道这一阵儿反胃是怎么弄的。 前两日因为姜晏宁闻不得油腻的味道,所以家中陪着她... ...都吃得极为清淡。 他也没吃什么... ... 抬眼看见姜晏宁啃着鸡腿,满嘴油光的样子... ...再也忍不下去了,起身冲到外面呕了起来。 姜晏宁怔住。 抱着鸡腿,嘴里塞得满满的。 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委屈巴巴地看向国公爷,“公爹,我的吃相是不是很丑啊?” “怎么可能!”国公爷立即反驳,安抚道,“我们宁儿可是这世上最可爱的女子了呢... ...别理他,你吃你的啊!多吃一点,肚子里的娃娃就长得快一点。你瞧瞧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 “可是夫君他——”姜晏宁不知道陆司昀那边是怎么了,怎么和她前两天似的。 “不管他,他一个大男人,吐两天吐不死的。你多吃些,别理他... ...”国公爷哄着姜晏宁继续吃,转过头朝着外面大吼,“你能不能走远些吐,这边吃着呢,你怎么回事!” 似乎是从这一刻开始,姜晏宁倒是没了害口的迹象,反倒是陆司昀,闻不得荤腥了... ... 动辄便会恶心干呕。 国公爷从家里带来了两个做饭的老妈子,顿顿变着花样的给姜晏宁做好吃的,几天的功夫,姜晏宁肉眼可见胖了一大圈。 捏着腰里多出来的一层肉,陷入了苦恼。 国公爷说起,收到他们的消息,知道宁儿怀了身孕,大家都高兴坏了。只是秦大娘子自他们离开后,就一直病着,没好利索呢,实在不得远行。 曹大娘子要照顾一双幼子,也是来不得,特意送了许多东西过去,让国公爷帮忙一起带来。 而姜侯在收到家书之前,就已经带着姜清佑一起,率兵前往西境援雍王去了。 国公爷想着,先不告诉他们。 等到宁儿的情况稳定些,他们在西境应该也稳住了大局。那时候再送信过去,告诉他们宁儿有了身孕的好消息。 “这是什么... ...”国公爷在陆司昀的书房里,无意间翻出了藏在架子后面的大锅。 “这是百里岳藏的。” 陆司昀面不改色地,将藏锅一事推到了百里岳的身上。毕竟,的确是百里岳把锅藏在了架子后面的。 “你说说你们,用得着嘛!”国公爷说着,往外探了探头,确认姜晏宁那边没听着。 才快步走到了陆司昀跟前,压低了声音说... ...“藏的好!锅可得好好藏住了,不行的话就在后厨上把锁,可不能让宁儿进厨房。这要是烧没了,也挺麻烦的。” 县衙后院,毕竟不比自家... ...自家里烧就烧了吧,这要是把县衙烧了,还得想办法往上交代。 陆司昀苦笑,自家大娘子进后厨的威力,能让向来沉稳的国公爷都吓得坐不住了。 又与国公爷询问西境的状况。 朝廷多年重文轻武,导致可用将才屈指可数,如今只能依赖姜家。陛下有意培养兵部尚书杨氏一族,可杨氏根基不稳,小门小户出身难以服众。 如今还可勉强应对外敌,只怕有朝一日战事四起,可就难以估量后果了。 国公爷在穹城待了一整个月,才不得不启程回京。临行前还在游说姜晏宁随着他一同回京,只可惜最后,也没能劝动。 国公爷说要顺便回一趟陆家老宅,陆司昀就让百里岳负责把国公爷送过去。 百里岳往返用了三天时间。 一进门就撞见“不速之客”高将军,想到高将军可能是看上了春喜,气就不打一处来。 高衍那边笑呵呵地从衙门里出来,瞧见百里岳的时候,还心情大好地主动同百里岳打起了招呼。 百里岳撇了他一眼,直接进了门。 高衍纳闷,“他这是怎么了?” 可顾不上去想百里岳吃错了什么药,一想到姜晏宁同他说,有意把莲萃许给他的时候... ... 他就忍不住憨笑。 抬手挠了挠头,回去便准备同媒人商量,要在立夏之前把婚事定下来才行! 百里岳进了院子,瞧见春喜和莲萃在一起说笑,憋了一肚子气,直直地走过她们身边。 进了书房同公子回报,国公爷已经送到了陆家老宅的事情。 “他是怎么了?”莲萃琢磨不透,以为是春喜又和百里岳吵架了。 但这次,春喜也不知道是何缘故,同样疑惑。 这人... ... 出门前还是好好的,怎么出趟门回来,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别理他,指不定是在外面遇上了什么事!” “不然,你去问问他吧。”莲萃提醒她,百里岳瞧着确实很不高兴的样子,别是误会了什么。 春喜嘴上说着不要,心里却打起了小主意。 书房里,百里岳说完了情况后,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引得陆司昀抬起了头,以为他还有什么事。 “公子,那高将军又来了。” “嗯,我知道。”陆司昀说。 “他,他看起来... ...是不是他和... ...的事情定了?”百里岳心焦,自己出门三天,回来什么都晚了。 “大概是吧,大娘子让他去同媒人商量,好像是打算在立夏之前定亲。” 陆司昀是听到他们这么说的。 百里岳仿佛迎头被浇了盆冷水。 立夏之前... ...定亲?! 这么快... ... 他根本就没有想到,三天,他就去了三天!高将军那边就要定亲了? 怎么会这样—— 也没听陆司昀接下来说了什么,百里岳失魂落魄地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迎面遇上了春喜,心里百感交集。“恭喜。”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春喜为这没头没脑的一句,愣了半天。 想不明白,百里岳为什么要跟她说恭喜?!这家伙到底是怎么了? 第210章 两两作伴 睡梦中,突然觉着到一只大手揽在了腰上,姜晏宁才稍稍偏过了头。 就感觉到了身后贴上来的陆司昀。 陆司昀有气无力地把头靠在她肩上,喘气的声音闷了许多。 “还是很难受吗?”姜晏宁呢喃着问道。 “唔... ...” 陆司昀没有回答,却闷哼了一声。 “真是的,明明有孕的是我,怎么难受的是你啊。”姜晏宁叹了一声,自打孕后的症状转移到了他身上,他就好像虚弱了许多。 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动辄闻见了什么味道,还要呕一阵儿。简直跟她前些时候的症状,如出一辙! 偏偏每日还得去衙门里,多的是做不完的事情... ... 后院里,国公爷带来的吴妈妈和冯妈妈,倒是见天的——变着花样给她做各种好吃的来补身体。 姜晏宁没了忌口吃得欢快。 可怜了陆司昀只能待在衙门里,稍微闻见些后院里的肉味,就是一阵恶心。 姜晏宁只好让莲萃每天熬煮些清粥,送去衙门给他,连带着百里岳也只能跟着一起喝粥。 有一次,百里岳实在馋得不行了,跑到内院的厨房来,莲萃给他开了小灶。 可那天下午,每当他靠近陆司昀的时候,都会惹得陆司昀干呕一阵儿。 “我晚上吃了肉的。”姜晏宁软软地嘟囔,生怕嘴里还有肉味,再惹得他难受。 “你身上香。” 陆司昀被折腾得够呛,赖在姜晏宁身上,说什么也不肯撒手,活像个要糖吃的小孩子。 他越贴越紧,吓得姜晏宁连连躲闪。 姜晏宁小声呢喃,“... ...曾姐姐说了,初孕... ...前,前两个月,要小心... ...不能... ...” 陆司昀紧闭双眼,鼻尖贴在她的脖颈间,忽而笑了,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不能什么。” 姜晏宁的脸,红得更甚,“就是,不能那个。” 他笑着,搂得更紧了。 姜晏宁手忙脚乱地想要推开他。 陆司昀却附在她的耳边,轻声说了句,“知道了。” 她豁然松了口气。 真是的! 却听他半梦半醒间念叨,“宁儿,我们就生这一个吧。” 姜晏宁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就生这一个?“那怎么行... ...公爹就你一个儿子,依着陆司衡说,国公府到你这一支可就太单薄了。婆母也不会答应的... ...” 她家是武将出身,打小就明白孩子多了的好处。 “那你想生几个。”陆司昀问她。 “怎么,怎么也不能比我家少... ...”想着自家兄弟姐妹从小抱团、和和睦睦,她就觉着这样是最好的。 躺在床上,掰着手指头算。 “最好,先生一个儿子,然后,再生一个儿子,再生一个女儿,最好再生一个儿子,然后是女儿... ...” 陆司昀笑了,这听起来和她家里的情况,不是差不多一样吗。 “然后呢,不生了吗。” “然后... ...”她盘算着,“如果最小的是女儿,那要是女儿嫁人了... ...身边就没有能一起玩的了。还是得再生一个儿子,要不然,我们把小女儿留在身边,给她找一个入赘的吧。” 这样,家里就热闹了。 陆司昀心下叹气,自家大娘子年纪不大,心倒是挺大,要生这么多... ... 国公府一脉单传,到了他下面这一代... ... 姜晏宁是铁了心的,要壮大他们这一支啊。 “你要是生这么多,会很辛苦的。”陆司昀提醒他,怀孕生孩子可不只是——难受个几天,就会凭空多出一个人儿来。 “那,那我们也抬... ...” 姜晏宁觉得有道理,于是又动了抬个小娘进门的心思。 “宁儿,”陆司昀半睡半醒地,语气却突然严肃下来,“我们不要再说抬小娘进门的事了。” “为什么呀?”不是家里人越多越好吗? 而且,他以后也是要继承国公府爵位的,总不好身边连个侧室都没有吧。 陆司昀说,“不需要,孩子少一点就少一点,哪怕就一个... ...我们好好培养他,我教他读书,你教他功夫,他照样可以光耀门楣。” “可是... ...” 姜晏宁犹豫了,如果没有侧室的话,将来别人会不会说她善妒不容人啊。 陆司昀眼睛都没睁开,就好像已经察觉到了她的心思。“能把唯一的孩子教导好了,别人也会称赞你是个明事理的大娘子。” “真的吗!” 姜晏宁突然来了精神。 陆司昀一语中的,完全猜中了她的心思。 这么多年,人人都把她当成一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任性妄为、嚣张跋扈,她就是担心将来孩子长大了,周围人对她的印象,还是一个任性的小丫头... ... 得到了肯定的回复,姜晏宁这才放下了悬着的一颗心,拍着胸脯顺着气,“那就好,那就好... ...” 不过... ... 借着窗外月光,看向陆司昀的睡颜。 忽而起了玩心,凑到跟前小声问道,“你就那么喜欢我啊,连小娘也不要。” “嗯... ...” 陆司昀轻哼地一声,吓得她魂儿都要飞了。 是,睡着了吗?不会是梦话吧... ... 姜晏宁伸出手来,在他面前晃了晃,见他没有反应这才安心。果然是梦话! “我是喜欢你,但是这件事,却不全是为了你。”陆司昀又开口说道。 姜晏宁一身冷汗的同时,也不免好奇起来。 不是为了她?“那,还能是因为谁啊?” 难道他心里,还有别的... ...喜欢的人? “... ...我同你说过的,母亲当年为着充裕子嗣,抬了朱小娘进门。父亲与母亲情深比翼,无暇顾及朱小娘的感受,朱小娘进了府里事事小心,唯恐有疏漏。不得父亲宠爱,好好的一生便被耽误了... ...我没有信心能同时心爱于两人,也不忍受身边再多一个像朱小娘那般虚度光阴的可怜人。所以这一世... ...” 他说着,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人儿。 “就我们两个作伴吧。” 姜晏宁渐渐理解了他的意思,不禁一笑,凑上去轻轻吻了他的眉心。 “睡觉吧,我可不想伤了他。”陆司昀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腹,今天,就放过他们吧。 这边才刚睡下,明月高悬,院子里静悄悄的。 突如其来的一阵嘶吼声,惊醒了整个院子里的人。姜晏宁睁开眼睛,正要起身去看个究竟,陆司昀拦住了她。 “我去看看。” 说罢,披了件衣裳开门走了出去。 莲萃和春喜也听到动静,赶了出来。 “像是... ...百里岳的声音。”春喜的耳朵尖,一下就听出来了。 后门外传来的动静是百里岳弄出来的。 第211章 好戏上演 百里岳心情不好,喝了酒,在后门外耍酒疯。 陆司昀让家丁把他抬回了房里。 春喜则站在外院里瞧着,又担心又费解,只觉得这几天百里岳实在古怪,总是避免遇上她似的。 他在房里嚎哭不止,趁着酒劲儿撒欢。 莲萃端来了醒酒的汤水,递给春喜,让春喜去照顾一下百里岳。 春喜起初是不愿的。 百里岳一直躲着她,难道她还要自己凑上去? 可是莲萃推了她一把,借口说后院里姑娘还在休息,百里岳这么喊下去也会影响姑娘的。 于是春喜才不情不愿地接过了醒酒汤。 房里,百里岳正拉着陆司昀的衣角,哭诉委屈。一见着春喜进门,便下意识去躲。 “你们两个自己处理吧。”陆司昀拉扯了下披在身上的衣服,留下他们两个在房里,径自走了出去。 后来啊... ... 前院里只剩百里岳的惨叫。 春喜捏着他的鼻子,生生灌下了醒酒汤,气冲冲地走了出来,莲萃忙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春喜不肯说,拉起莲萃就回去休息。 第二日,所有人都看到了百里岳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样子,他怕被后院里的人察觉,躲着不肯进后院,远远瞧见春喜和莲萃,也是调头就走。 恰逢这一天,高衍带着媒人来下聘。 百里岳正巧在外面调查商户收药材的事,只听人说起那高将军抬了聘礼去县衙,慌得就丢了魂儿一般。 也顾不上别的,拔腿就往县衙跑。 等他赶到的时候,高将军已经办完了事,兴高采烈地从县衙里出来,迎面就遇上了他。 百里岳自知晚了一步。 就跟天塌了似的,傻愣着站在原地,自我安慰。“毕竟人家身份和地位都在那儿摆着,春喜要是跟了他,以后也不用再伺候人了。” 将来做了将军夫人,还有人伺候她。 可想着想着就红了眼眶。 高衍那边还不知道百里岳的心思,正在兴头上,就邀请百里岳一起去喝酒。 酒过三巡,百里岳叮嘱高衍将来一定要好好对她,女儿家一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找个靠得住的男人。所以将来不管高衍如何飞黄腾达,都不能负了她。 高衍一脸认真地听着,拍着胸脯和他保证,说将来肯定不会负了她。能得到五姑娘的赏识,娶了五姑娘身边的丫头。 对他来说,可是莫大的福气,他又怎么敢辜负人家呢。 “也是... ...不看僧面看佛面,再怎么说,她身后也是姜家大娘子。”百里岳闷头喝酒,心里明白高衍总要顾及一下姜家和大娘子,自然也不会欺负她的。 高衍没明白他的意思。 还跟他说起,自己的父亲就是姜侯旧部,父亲战死后,姜侯对他们家的各种照顾。说到是姜侯一手培养了他,怎料最后他还能娶了姜家的人... ... 动容处,慷慨激昂。 “不瞒你说,我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我就喜欢她了!那时候我就想,如果能娶了她,那我这辈子,就没有别的遗憾了!” 百里岳听得心里阵阵发酸,撇撇嘴嘟囔,“才一眼,能有多喜欢?” “一眼怎么了?她站在那里,我只看一眼就知道,我就是想跟她过一辈子的。” 高衍是个粗人,形容不出那种文绉绉的深情,只知道一眼看上的人... ... 就是她。 “那她们两个人站在一起,你怎么就知道,你一眼看上的是哪个?”百里岳不服气。 他和春喜那么久的感情,朝夕相处了一年多,怎料被一个突然杀出来的家伙... ...横刀夺爱! 高衍觉得,百里岳说的不是道理。 还与他分析,什么样的感情才算是能过一辈子的,那第一眼就看上的人有多么重要。 “... ...虽然是两个人站在一起,但感觉就是不一样,你看啊——莲萃,温柔、大方、楚楚动人,说话好听,让人自在。而另一个... ...”说着摆了摆手。 他对春喜的第一印象实在不怎么好。 毕竟大营里天天都是闹哄哄的,春喜那样的性子,实在吸引不了他的。 一听他说春喜的不好,百里岳当场翻了脸。 一言不合趁着酒劲儿动起手来。 又带了满脸的伤跑回县衙,风风火火地闯进后院,找到春喜... ...扑通一声就给春喜跪下了。 又是哭又是嚎,直言自己错了,说什么那高衍不是良配,让她不要耽误一生... ... 姜晏宁啃着烧鹅探出头来,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然后就看到百里岳跟疯了似的,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诉说着对春喜的情意。 恳求她不要嫁给高衍... ... 陆司昀也是听说百里岳又喝醉了,跑到后宅里哭闹... ...立刻放下手里的事情赶来凑热闹。 夫妻两个,一个站在后门里抱着烧鹅啃,一个揣手站在外院门里看,谁也没有要上前劝说的意思。 可怜莲萃往前跑两步,往后跑两步,却发现叫谁也没用,急得一跺脚。 这叫什么事—— “等等!”春喜听出了百里岳话里的意思,叫停了他,“你说什么?谁告诉你,我要嫁给高将军了。” 她好像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百里岳对她,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了。 他是误会了,高将军要娶的是她? 百里岳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谁说我要嫁给高将军了!”春喜大怒,这个乌龙是怎么搞出来的?! “不是吗?可是他今天都来... ...”下聘了。 莲萃站在一边,也明白了他们俩是怎么回事,无奈退回到姑娘身边,瞧起热闹来。 “吃吗?”姜晏宁从烧鹅身上撕下一只翅膀,递了过去。 莲萃接过烧鹅翅膀,叹着气啃了起来。 春喜急得一脚踹开了百里岳,急赤白脸地要打人,瞧瞧外头的姑爷,又瞧瞧院里的姑娘。“高将军是来求娶莲萃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敢情他闹了这么半天,就是误会了高将军要娶她?!好啊,他这真是... ... “是公子... ...”百里岳浑浑噩噩,还不确定发生了什么,倒是记得清楚,分明是公子告诉他... ... “我应该只是跟你说过,高衍看上了大娘子身边的女眷,你怎么会误会,他是看上了春喜呢?” 陆司昀立马撇得干干净净。 “我... ...”百里岳愣住。 话是这么说没错,公子确实没有明着告诉他,高将军定下的人是春喜。但是他之所以会误会,也是因着公子的话... ... 春喜气急败坏地抄起院子里的笤帚,一下下打在百里岳身上。“我让你说!让你再乱发酒疯!” “哎呦!唉... ...公子!公子救命啊!” 百里岳惨叫着逃窜。 前门后门都被堵了,他片刻不敢停歇,稍微躲慢了,春喜的笤帚就打在了身上。 陆司昀笑着摇头,冲着姜晏宁递了眼色。 姜晏宁那边抬了抬头做回应,表示心中有数。 第212章 小娘 哭也哭了,闹也闹了。 该说的都说了,春喜的气也出了。 好不容易消停下来,姜晏宁叫上了莲萃帮忙劝春喜,毕竟只是百里岳误会了而已... ... 莲萃叹气,“说到底,这事情是因为我起的。你要是不原谅他的话,我也不好意思再嫁了。” 瞧着莲萃要放弃这么好的姻缘,春喜中了圈套,急忙帮着劝莲萃,“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啊!你可别犯傻,高将军那么好的姻缘,将来你做了将军夫人,可还得帮衬着我呢!” 莲萃笑着看向姜晏宁,春喜这没脑子的,自然也不会记仇了。 叫来了百里岳和春喜私下谈。 百里岳委屈地道出全部经过,他就是错信了公子的话,以为要嫁人的是春喜,所以才会那样。 春喜赌气问他,“就算是我要嫁人了,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生气?” 百里岳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出他喜欢春喜,不愿看春喜嫁给别人。 春喜猛地红了脸。 “这就对了嘛。”姜晏宁放心了,春喜和百里岳也互相表明了心意,先把莲萃的婚事办了,再过个一年半载的,把春喜也嫁出去... ... 哎呀,那她身边不就没人了? 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把自己给架空了的姜晏宁,怔在了原地。 “姑娘知道他们会和好?”莲萃守在旁边问。 姜晏宁就把私下里和陆司昀商量的事情,说了出来,是故意让百里岳误会的。 要不然指着百里岳那个闷葫芦自己说,还不知道春喜要等多久了。 两件压在心里的事,都解决了。 姜晏宁难得睡了个好觉。 日上三竿... ... 春喜溜进房里叫醒了她。“姑娘,姑娘快醒醒!舅老爷来了... ...” “什么舅老爷啊,姑奶奶来了也不能不让我睡觉啊。”姜晏宁翻过了身儿,不愿起床。 “您娘家舅舅来了,曹大娘子的亲弟弟!”春喜不由分说抢了她的被子。 人家一早就来了,说是接到了曹大娘子的家书,知道自家宁儿有了身孕。 恰好这曹家舅舅采办药材路过穹城,就顺便来看看自家这位外甥女。 虽说是亲舅舅,可自小来往得极少。 姜晏宁对于舅舅、舅母并不熟悉,念着外祖父的面子,只好起身换了衣裳去瞧一瞧。 打过招呼,曹舅舅同陆司昀说起,这一次采办药材的事情。 因为需求的药材量较大,本想去到京城找稳定的药材供应商,可是想到穹城作为采药大户,价格自然比京城更便宜,拿货到江南也可以降低一些成本,卖得更便宜些。 但是穹城,都是老百姓个人采了药,卖给收药的人,再由不同的人卖到京城。 所以京城的存量资源就更充足一些。 以曹家所需要的量而言,若在穹城一家一家的收,恐怕会很麻烦。 所以他想和陆司昀商量,由衙门出面告知穹城百姓,以统一的价格对外收药,让以采药为生的百姓,将药材送到他这里。 这样一来,也比他们直接卖给收药的人,能赚得更多一些! “我是这样想的,要是能够保证药品的质量,可以形成稳定的供应,我们可以在穹城设立一个直接收药的铺面,定期将收到的药品送到江南。” 曹家舅舅说。 如此,也能帮助陆司昀解决穹城百姓的生计问题。 他们说得热闹,一拍即合。 曹舅母揽过姜晏宁到旁边说话,问起她有了身孕,是否要给陆司昀添小娘的事情。 她担心若添的人不合适,将来就会成为陆司昀和姜晏宁之间的矛盾,提出要是姜晏宁有需要,她可以帮着去问问,从自家庄子里挑个乖巧听话的来。 知根知底的,总好过外面那些个拿捏不住的。 还给姜晏宁出主意,从庄子里挑出来的黄花大闺女,娘家人都在庄子里做事。 要是不听话了,那一家子都拿捏在手上,也不怕生出事端。万一招惹了不值当的人进来,以后的日子可就受罪了。 姜晏宁便将陆司昀的意思,告诉给了曹舅母。 只说陆司昀现在没有要添小娘的意思。 “他是这么说,但这新妇有孕不添小娘,万一他出去偷吃,沾上了不该沾的。以后可有你为难的!”曹舅母觉得,男人一开始都是那么说。 要是真到了这一天,吃亏的还是家里的女人。 “不会的,我相信他。” 姜晏宁婉拒了曹舅母的好意,听曹舅母的说法,想到自家舅舅的两房小娘也都是家里庄子上抬来的,知道曹舅母是为着自己好,却也实在可怜那些个小姑娘。 因着家里人都是庄子上的,被曹舅母拿捏在手里,进了门也不敢生出事端,唯恐连累家人遭曹舅母的虐待。 个个老实本分,倒是和曹舅母说的一样。可这正是她家夫君最不愿见着的情况。 陆司昀将人安排在官驿。 这边刚送走了曹家舅舅和曹舅母,陆家的三叔母齐大娘子就带了娘家侄女来了。 说是国公爷路过的时候,说漏了嘴。 知道自家昀哥儿的大娘子有了身孕,多有不便,想着他们成婚一年,也该添小娘了。 就把自己娘家的侄女带来了。 与姜晏宁说起,她这娘家侄女多么多么乖巧听话,定不是那惹是生非的主儿,想让姜晏宁松口把人留下。 “... ...宁儿,这自家人总好过外人吧,说到底都是一家的,总要顾及家中颜面,做不出那些出格的事情。这佩儿也算是我瞧着长大的,她父亲过世了,我便把她带到了我跟前来,想着若能给昀哥儿添个小娘,也是好的呀。” 齐大娘子劝道。 不比曹舅母是自己母亲娘家亲戚般好说话,齐大娘子是陆家三叔的人,这婆家长辈开了口,可就把姜晏宁给难住了。 “佩儿啊,佩儿!过来见见你宁姐姐。” 齐大娘子趁着姜晏宁还没反应过来,就招呼她的佩儿进来,要让佩儿见见“姐姐”。 “宁儿,你瞧,这就是佩儿。是不是挺顺眼的?” 春喜急得在一旁跺脚,可也不敢随便开口。 “还... ...是挺顺眼的。”姜晏宁尴尬地应了声,端起杯子饮了口水。 这佩儿的年纪瞧着和她差不多,样貌生得不错,也温顺也乖巧。 只是... ... “那就把她留下吧,先给昀哥儿做个通房,将来生了孩子... ...”齐大娘子苦口婆心地劝着。 知道姜晏宁不好驳她的面子,铁了心要把人塞进来似的。 “不必了。”陆司昀说话间走了进来。 第213章 永远的深刻 “这是什么话!宁儿有了身孕,自是不方便的。”齐大娘子瞧出陆司昀面带愠色,立时察觉到不妥。 急忙换了种说法,“便是将佩儿留下,帮着宁儿做些什么的也好啊。” 姜晏宁正要开口推说不必。 谁知被齐大娘子抢先一把按下。 齐大娘子“体贴”道,“瞧着这天色是不早了,出来前你们三叔特意叮咛,免得旁人说闲话,让我住到客栈里去。行了,你们也别送了,我这就回去歇着,瞧着宁儿没事,明儿我就回去了,你们也别送了。” 说罢,暗戳戳地瞪了佩儿一眼,使得正要上前求情的佩儿立刻退了回去。 也不敢再说什么。 齐大娘子不管不顾地留下了佩儿,带着随行的老婆子就出了门。 姜晏宁这口气堵在心里,连吐出来的机会都没有。陆司昀压低眉眼,瞧准了齐大娘子出门的架势,想到了什么。 “大娘子,陆大人!” 佩儿突然跪在了他们跟前。 春喜冲上去挡在了跟前,搀扶起自家姑娘让到一旁,“你这是做什么!” 莲萃也急着上前,要拉起佩儿。 谁知佩儿挣开了莲萃,爬到了姜晏宁跟前,哭诉起来。“大娘子,您就留下我吧!让我做什么都行,只求您千万别把我送回去... ...姑母会杀了我的。” 姜晏宁抬眼看了看陆司昀的反应。 “你姑母是堂堂陆家的三叔母,怎会平白无故地杀人!”春喜替姑娘出气。 瞧着姑娘和姑爷感情正好,怎得总有人出来搅和,气得便要抄起笤帚将这佩儿姑娘一并收拾了。 姜晏宁听了春喜的话,忽而就想起... ... 这佩儿明明是三叔母的亲侄女,可为何三叔母刚刚失去了亲弟弟,宁肯把她塞进自家院子,也不愿留在身边照顾呢? 亲姑侄之间,本应是相依为命的关系。为何这佩儿却口口声称,她姑母会杀了她。 第二天,三叔母一行人连招呼都没打,天还没亮就早早离开了穹城。等到客栈那边送了消息过来,人都已经走远了。 春喜气冲冲地把消息告诉给了姜晏宁,莲萃也是拦都拦不住的。 姜晏宁觉着奇怪,问起佩儿的情况。 莲萃说是昨夜让佩儿住在了她们屋里,谁知哭了一整晚,问她什么也不说。 好想想回去,又害怕齐大娘子责怪。 陆司昀跟没事人似的,回到衙门里去审去年的旧案了。佩儿留在院子里,有什么活儿都抢着干,倒是个出奇懂事的,唯恐落了埋怨,十分勤快。 “那不,我才收拾的脏衣服要去洗,她就给抢走了。”春喜抱怨,佩儿弄得她们都没事情可做了。 “有人替你做事还不好?”姜晏宁笑她傻。 难得有个这样勤快的,给她省了麻烦,她居然还不乐意了! “若是寻常家里人,我自然高兴。可她本来就不是寻常人,谁知道打着什么鬼主意在家里晃,我怎得安心!” 春喜发着牢骚,只因佩儿身份特殊,是陆家三叔母塞进来的人,越是勤快,就越是有问题。 这么说倒提醒了姜晏宁,“罢了,她愿意干,就让她干吧。你们多费些心思盯着,只要她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由着她吧。” 莲萃点头应下。 “对了。”姜晏宁闻着厨房里飘来的味道,心情大好,瞧向县衙内院紧邻的宅子。“春喜,你帮我去打听一下,隔壁宅子的主人吧。” 午后,陆司昀从衙门里回来,一进内院就瞧见自家那位大娘子斜靠在藤椅上... ... 待在院子里晒着太阳补觉。 他瞧了瞧四周,这院子荒废多时,想来上一任县令也不住在此处,所以院中贫瘠,难生草木。 “嗯?你回来了啊——” 姜晏宁睡梦中感觉有人挡了光线,迷迷糊糊地醒来,就见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跟前。 “太晒了,怎么不回屋里去睡?”陆司昀挡着撒在她脸上的刺眼阳光,担心地问。“春喜和莲萃呢?” 怎么身边连一个侍候的都没有。 “春喜去帮我跑腿了,莲萃盯着佩儿呢。”姜晏宁嘀咕着,伸了个懒腰。“早些时候乏了,晒着太阳正好,谁成想这时候如此的晒... ...你要是不回来,我都要化了。” “你又不是个雪堆起的娃娃,怎么会化了。” 陆司昀听着好笑,倒是觉着... ...她好像的确晒黑了一些。 道是,“一会儿若得空,我就让百里去城外挖些树苗,再找些种子,种在院子里。你便可安心待在这里晒太阳了。” “那敢情好... ...”姜晏宁想象着院子里有几棵小树,遮遮荫凉,“到了夏天,就从冰窖里弄些碎冰来,用果子泡了水冰着,躺在树下... ...” 陆司昀抬手就敲了她的额头。 “干嘛!”姜晏宁撅起了嘴。 “你有着身孕,还敢贪凉!”陆司昀故意收起了笑脸,“警告”说。 “那... ...那要是他想吃呢?”姜晏宁忽而想起了肚子里的小东西,犟道。 “他刚多大啊!他能告诉你,他想吃?”陆司昀拿她一点脾气都没了。 贪嘴还敢说是肚子里那个想吃。 “嗯!”姜晏宁高高抬起下巴,“就是他说的!他说想吃... ...不信你问他!” 陆司昀无奈叹了口气,想来她还不知道肚子里的小东西,这会儿是个什么样子呢。 “那你就告诉他,不行。” 一听肚子里这个说要也不行,姜晏宁泄了气,坐在藤椅上踢着两条腿。 表达着自己不爽的心情。 “好了。”陆司昀在旁边坐下,按住了她的腿。 姜晏宁刚老实了一会儿,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你今日,见着百里岳了?” “怎么?” 陆司昀顺势把她的腿架到自己腿上,轻轻揉捏,他从书上看来,说女子有孕会导致脚踝肿胀。 不过许是月份浅,姜晏宁的脚踝还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我瞧着春喜好像和昨天一样,也不知道百里岳是不是也和昨天一样。”她想着,那两个人互相表达了心意后,总该有着些不同吧。 陆司昀自顾自地练着他从书上看来的手法, 漫不经心地说起,“他们在一起生活了一年多,突然之间也不会表现得太不自然,让我们看了笑话。” 本还期待着看到春喜和百里岳不同的一面,如今希望落空,姜晏宁气道,“都怪你。如果不是你的主意,把他逼到了发疯的地步,他们也不会那样小心了。” 陆司昀一直低着头,却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笑了。 没等姜晏宁问,他便说道,“人只有在求而不得时疯一把,才会永远记住那时候的深情。” 佩儿端着洗好的衣裳路过。 一抬眼瞧见正在院子里给大娘子捏腿的陆大人,愣了片刻,端着盆转过头就走了。 第214章 发疯的真相 “气死了。” 夜深了,春喜抱怨着从内院里溜了出来,一屁股坐在了一早约好的百里岳身边。 百里岳以为她身后有什么呢,忙看向内院。 可什么也没看出来。“怎么了?” “还不是那个佩儿!”春喜从怀里掏出一只烧鹅翅膀,塞给了百里岳。偏还一副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吃吧!姑娘今日分我的,我不怎爱吃。” 百里岳跟着陆司昀也是好几天没沾肉腥了,顿时两眼放光。可是想到上次他偷吃了肉,结果恶心得公子吐了半天... ... “还是算了吧,你家姑娘不吐了,我家公子还是天天吐... ...” “都这么晚了,你家公子也不会找你了。”春喜觉得他可真傻,天天跟着姑爷吃苦受累的,硬是把烧鹅翅膀塞进了他手里。“你吃完了,等下回去好好漱漱口,洗干净了,明早肯定没味儿了。” 她是故意挑着这个时候,拿给百里岳的。 就是想着一整晚的时间,明早肯定闻不出来的,姑爷不吃荤腥,连带着百里岳也是天天清粥小菜的,人都瘦了一大圈。 “也对!”百里岳想了想,觉得很在理,一大口咬了下去,立刻满足极了。 春喜满眼笑意地盯着他,“怎么样?好吃吧!” 这可是冯妈妈特意给自家姑娘做的呢! 姑娘吃了两只鹅腿,把两个翅膀分给了她和莲萃一人一只。她没舍得吃,想到百里岳这些天吃得那么素,特意留起来给他的! “好吃!”百里岳由衷感叹,国公爷给挑来的厨娘,就是不一般。 可转头瞧见春喜那样的表情... ... “你是不是没吃,特别留给我的啊?”百里岳把翅膀递到春喜嘴边,“你也吃!” “我不爱吃这个。”春喜想把最好的留给他,撇过头去说自己不爱吃。 “尝一口!”百里岳却坚持要她尝一口。 春喜只好小小的咬了一点点。 “怎么样?”百里岳忙问。 春喜赶紧点头,笑得跟吃了一整只烧鹅一样,“嗯!好吃!” 小情侣腻腻歪歪地凑在一起。 白天要在其他人面前装作无所谓,只有晚上偷偷见面,才敢表现出来。 “你刚刚怎么了?佩儿姑娘惹你生气了?”百里岳细心地问起,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还说呢!”一提到佩儿,春喜就一肚子气。“齐大娘子送来的,又不是来当千金大小姐的,天天躲在屋子里哭,好像谁欺负了她一样!” 春喜生怕有嘴说不清。 可不管她和莲萃怎么问,那佩儿就是什么也不说,只顾着哭。 能不让她生气嘛。 “她又哭了啊?”百里岳也觉得很无语,白天的时候就听莲萃提到过,说是佩儿从住下的那一天开始,就一直哭。 偏偏... ...这宅里没有多余的房间,也不能特意给她腾出来一间。她和春喜莲萃住在一起,自然就会影响到春喜和莲萃。 “就是,一直哭!弄得我都没法睡觉了。”春喜见有人帮腔,气得更厉害了。 百里岳听春喜这么说,很是担心她,“那要不然,你搬到我屋里去睡吧。” 春喜猛地回头,本以为百里岳就是开个玩笑,没想到,他竟然一脸认真。 立马就红了脸,狠狠地推搡了他一把,“你说什么呢?” “我说让你搬到我那去住... ...”百里岳也是猛然间反应过来。“不是!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不行的话你和莲萃姐姐一起搬过来,你们在我这住,我去旁边跟他们挤挤。” 他只是担心,春喜休息不好。 可把春喜吓了一跳,等解释清楚了误会,才知道自己错怪了百里岳,又伸手把百里岳给拉了回来。 清了清嗓子,“谁让你不把话说清楚的。真是... ...跟着姑爷那么久,你怎么就学不来姑爷的稳重和理智呢?” “公子又不是天天都那么稳重、理智的!”百里岳不服气,春喜怎么能拿他和公子比呢? “胡说,我就瞧着姑爷不论遇上什么事,都是稳稳当当的。哪里会像你一样,慌慌张张毛毛躁躁。”春喜印象中的姑爷,还是很好的。 “那是你没看见。” 百里岳打小跟着陆司昀一起长大,无时无刻地守在身边,自然看到了许多旁人看不见的一面。 为了说服春喜相信,他故意问说,“你相信,公子会失控,下着大雨跑到院子里去淋雨,让自己生病吗?” 春喜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理所当然地摇摇头。 怎么可能—— 姑爷那样理智的人,怎么会有想不通的事情,把自己弄病了... ... “是真的!”百里岳强调说,不忘看向内院,确定一下周围没被人听见。“就是当年大娘子离开京城的时候,那天午后不就下了一场大雨嘛,公子站在雨里,怎么劝都不回屋。连国公夫人都惊着了,不知道他是为着什么事发疯... ...” 回想当初,一向稳重的公子可真是把整个国公府都惊动了。 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 ...“公子淋了雨,大病了一场,谁也不知道他怎么了。昏睡了那么多天,家里还以为中邪了呢!都要准备后事了,结果公子爬起来就说要去西境... ...” 百里岳随口说着... ...却突然定住了。 西境—— 莫不是那会儿,公子想要去的不是西境,而是,想要去找姜家五姑娘? 所以公子淋雨发疯,大病一场... ...是为着姜家五姑娘离开京城的事?! 百里岳忽而想起,在公子和大娘子定亲的时候,他曾一度觉得大娘子配不上自家公子,那时公子说过... ... 百里,我曾卑鄙的庆幸过... ...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百里岳后知后觉,赫然反应过来。 自家公子竟早在那么久以前,就喜欢大娘子的。 “什么?”春喜自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春喜... ...原来我家公子,那么喜欢大娘子啊。” 百里岳幡然醒悟,明白过来所有的一切后,心中像是掀起了巨浪一般。 好一阵儿才慢慢释怀,只剩怅然。 春喜笑他傻,却不知道在他顿悟的那一个瞬间,究竟想到了什么。“知道姑爷有多喜欢我家姑娘,以后就对我家姑娘好些!别总挑剔我家姑娘!” 两人说得正热闹,突然,内院正屋的门开了。 陆司昀披着件衣裳,站在院子里。“百里!” “来了!”百里岳将吃了一半的烧鹅翅膀塞到春喜手里,擦了嘴急忙跑过去。 陆司昀闻见他身上的味道,一阵蹙眉,不过也很快意识到那扇门后还藏着一个呢... ... “百里,你替我去办件事。” 第215章 三叔来了 “那边,那边我要种葡萄。”姜晏宁坐在荫凉里,指着角落里那一片空地,对陆司昀说道。“搭一个架子,等到葡萄藤爬上去,又荫凉又有葡萄吃!” 陆司昀挽着裤腿衣袖,举着锄头在院子里翻地。 听到她的话,才停了下来,看向她指的那块地方。“院中要是种果子的话,夏日里可是会有虫子的。特别是蜜蜂,不然果子长不好。” “会有虫子啊... ...”姜晏宁犹豫了。 本来只想着待在葡萄藤底下,乘乘凉,还有吃不完的葡萄,但她可不想满院子飞的都是小蜜蜂。 她问,“别的果子都一样吗?” “都一样。”陆司昀提醒她,瞧着那副认真思考的模样,实在有趣。 八成,她是想遍了所有爱吃的果子,想知道有哪个不招虫子。 果然... ...姜晏宁问,“有没有不招蜜蜂的?” 陆司昀撑着锄头,笑了。“甜的果子都会招蜜蜂,不然,果子不甜。” “那那那... ...那就算了。”姜晏宁摆摆手表示,不甜就算了。“不甜的我不爱吃。” “不过可以种葡萄试试看,反正也不会一直有蜜蜂。”陆司昀觉得,种花种果都会招蜜蜂,倒不如种些她喜欢的。 “蜜蜂蛰人可疼了。” 姜晏宁想到有蜜蜂就不开心。 正要挥起锄头的陆司昀,回过了头。“你怎么知道?” “我被蛰过的!” 要不,她怎么会知道蜜蜂蛰人疼呢。 “好端端的,蜜蜂为什么会蛰你?”陆司昀纳闷,不过很快就想到,以她的性格... ... 肯定是做了什么的。 “我四哥哥带我去山上偷蜂蜜,然后蜂窝掉下来了,我们被蛰的可惨了。”回想那时候的狼狈,四哥哥护着她到处躲,最后还是跳进了水里,才躲过的蜜蜂的“追杀”。 陆司昀深吸一口气,他就知道。 自家大娘子受得的那些罪,没有一顿是白挨的。 院子里一团和气。 佩儿忙完了厨房里的事,走过来站在莲萃身边,莲萃只是侧过头来瞧了瞧她,浅浅莞尔,甚至未曾多言一个字。 姜晏宁那边,还在兴致勃勃地同陆司昀说着,她对院子的规划,要在这里搭个花架,要在那边种棵桃树,院子里铺满圆滑的小石子,夏天泼上一盆水,光着脚踩上去,肯定很舒服。 她围着陆司昀在院子里转圈,陆司昀惯着她那些天马行空的念头。 一边低头做事,一边由着她在身边打转。 不时还要提醒,“小心着些,别乱跑... ...一会儿要摔着了。” “姑娘!”春喜带了人进门。 告诉姜晏宁,她把人给找来了。 隔壁宅子的主人早就搬到了外地,春喜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打听到,把人给请了回来。 对方也没想到,想要收他宅子的人,竟是县衙里的... ...跟着进门的时候别提多紧张了。 姜晏宁和他谈,想要把他的宅子买下来,开出了一个不错的价钱,他也是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佩儿似乎有一肚子的疑问,可打量了眼身旁的莲萃,又都憋了回去。 晚些时候,曾允娴亲自来送药,把特意给姜晏宁准备的药,当着面的交到了莲萃手上才放心。 “这些药按着我先前告诉你的法子煮,三碗水煮成一碗,切记不能过了火候,不然良药也变毒药了。” “曾姑娘放心,我家大娘子的药都是我亲手煎熬的,不曾假手旁人。” 莲萃接过了药,十分感激。 姜晏宁探出头来,把曾允娴叫到了屋里说话。 与她说起曹家舅舅要在穹城收药的事情,因着曹家舅舅提出,要在穹城设立一个专门收药的铺子,让她发现了穹城的商机。 想着穹城这样的小地方,都是些小的行脚商。 穹城地处偏僻,却因着盛产一些稀有药材,使得商人们凑了过来。 但这些药材需要人工采摘,能得到的量却是极少的,采药的人卖不出深山外的好价钱,外面收药的人,收的也都是商人们加了价的药材,最终这钱还是出在了需要用药的人身上... ... 姜晏宁以为,如果能够整合一下穹城现有的资源,和外面通商,形成固定的交易方式,保证货源。 又能带动本地的药材流通,还能把本地人需要的商品带进来,岂不正好? 曾姐姐听后,也觉着可行。但眼下的问题是,她可以帮忙负责药物这边,姜家自然可以保证货物流通不受威胁。 但还需要有一个人能够抛头露面,去负责沟通客商的问题。 这个人需要能言善辩,熟悉官面上的事务打点,还不能是个正儿八经做官的。 否则被言官弹劾,有理也解释不清。 倒把她们给难住了。 曾姐姐回去后,百里岳带着陆家三叔就回来了。 姜晏宁细想着身边有什么人能出面打点,忽而就听到院中哭诉吵闹的动静。 于是寻来。 只见佩儿跪在陆家三叔跟前,嚎啕不止。 “... ...我不走!”佩儿痛哭,不停地叫嚷着不走,可说着不走——又一副撕心裂肺的样子。 陆司昀无声无息地走到姜晏宁身边。 她偏过头去问,“这是怎么了?” “没事,三叔要带她回去呢。”陆司昀颔首微微一笑,好像没什么大事发生。 “还敢在这里丢人现眼!” 三叔勃然大怒,气到颤抖。 万万没有想到,自家大娘子竟会把这个麻烦,丢到自家侄子和侄媳这里。 又羞又恼,气红了一张脸。 佩儿回头寻找救星,瞧见姜晏宁就扑了过来,跪倒在脚边不停地磕头,求姜晏宁把她留下来。 陆司昀扶稳了姜晏宁,看向三叔。“三叔还是将人带回去吧,我们这院子小,留不得人的。” 一句话堵住了三叔的口。 三叔正要同他商量,也不好开口了。 于是打起了姜晏宁的主意,“新妇啊,这佩儿是你们三叔母... ...母家兄弟的庶女,如今她父亲过世,我家衡儿未娶,留在家中难免遭人闲话。不如... ...我听说你身边的女婢也定了亲事的,你就将她留下,做个丫头伺候着吧。” “三叔,我已写信送到了京里,将此事禀明了父亲母亲。”陆司昀开口说道,早已经料中三叔的态度,完全没给打算给这件事留退路。 要是国公府收到消息,知道三叔家往自个儿院子里添糟心的人,只怕三叔就要被京里叫去问话了。 “别、别!” 一听说陆司昀往京里写了信,三叔慌了。 可回头瞧见佩儿的时候,也是一脸为难,“大侄子啊,你就当帮帮三叔行吗?” 第216章 佩儿是谁 佩儿,甚至没有一个完整的名字,就连她家里的人也这么称呼她。 她的生父是齐大娘子的嫡亲兄弟,齐谆。 那齐谆是个尤其风流之人,曾经和家中女婢暧昧,纵容女婢气死了原配大娘子。 后来齐家老太爷出面,以正家规为名,打死了那个女婢。齐谆消停了两年,又续娶一房大娘子,前后两位大娘子各生了一个儿子。 谁知齐谆又和外面戏班子里的女人拉扯上了... ... 佩儿就是戏馆里那女人——给齐谆生的女儿。 那女人没名没分地跟在齐谆身边,也享受了两年好日子,结果那年染了寒病,死了。 佩儿就被接了回来。 跟在齐谆续弦的大娘子跟前长大,也吃了不少苦头。 齐谆突然过世,家里的两个儿子争得不可开交。 长幼都是嫡子,幼子身后还有母亲做依靠,闹得特别厉害。 所以嫡长子才请姑母齐大娘子出面,帮忙分家。 而佩儿... ... 因再无依靠,就被齐大娘子带回了陆家。 只是不曾想这小丫头虽然可怜,却极有心思,一到陆家就盯上了齐大娘子的亲儿子—— 陆司衡。 她乖巧伶俐,极会讨人喜欢。 没多会儿的功夫就和陆司衡走得特别近了。 齐大娘子看出不妥—— 毕竟,陆司衡可是定了亲事的,他的未婚妻是陆家的世交之女,门当户对,正经好人家出身的姑娘。 齐大娘子还指望着,将来陆司衡能借助妻子娘家的势力,在本地混出名堂。 定了亲的那家,似乎也听到了风声。 派人来问——这齐大娘子带来的娘家侄女,可是要给陆司衡做侧室的? 话里话外的意思... ... 就是说你陆家要是非把齐家女儿,塞进陆司衡房里,她家就不嫁过来了。 毕竟侧室是你齐大娘子的亲侄女,自家女儿嫁过去,还能讨得婆婆什么便宜?齐大娘子若是执意留下佩儿,她家就要解除婚约了。 倘若事情传扬出去,知道陆司衡这边退亲,是因为还未成婚,亲娘便要把娘家侄女塞进儿子房里,甘县本地的好人家,谁家还会把宝贝女儿嫁过来? 怎料佩儿竟有了心思,要做陆司衡的大娘子。 齐大娘子这才急了。 可想来想去,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把这佩儿托付到何处。恰好此时,国公爷前往穹城探望儿子儿媳,回去的路上途径陆家住了两日,不经意间说走了嘴。 齐大娘子知道,姜晏宁有了身孕。 于是就蹦出来这样一个念头—— 把佩儿丢给陆司昀。 反正按着道理,姜晏宁有了身孕便要给陆司昀添小娘的,好歹是自家人,不会太为难。 也可断了佩儿对陆司衡的念头。 然后就有了把人丢下,离开穹城的事。 陆司昀让百里越跑回甘县老家调查,弄清楚了这佩儿身上的重重疑点,就把三叔接过来商量,怎么处置佩儿的事儿。 齐大娘子不得已,才在三叔出门的时候,把实情说了。哭着闹着,让他答应绝不能接回佩儿,不然自家儿子的前途就毁了。 陆家三叔也生气,她干这缺德的事情传到了京里,指不定他大哥大嫂要怎么骂人呢。 可转念一想,陆司昀这边只是添个小娘,要是把人弄回去了,自家儿子的婚事在即,恐怕就要惹出乱子了。 陆司昀瞧着三叔也动了要把人留下的念头,毫不留情地当面拆穿了佩儿的身份。 “... ...宁儿,小娘不小娘的再说。反正你现在身边缺个人照应不是?留谁不是留啊,好歹佩儿是咱自家人... ...” 三叔索性跳过了陆司昀,直接和姜晏宁说起。 再怎么说,她一个新妇总不能驳长辈的面子。三叔想的是... ...姜晏宁肯定比陆司昀好说话。 怎料。 “... ...不行。”姜晏宁面不改色地吐出两个字。 三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行,我不能留她。”姜晏宁把心一横,说,“三叔,对不住了,这个面子我也不能给您。” 三叔面带惊慌,他都已经放下架子,去求这位侄媳妇了。没想到,侄媳妇竟然驳了他。 陆司昀的嘴角浮起浅浅笑意。 “我爹从小就教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道理。这位佩儿姑娘的身份不单纯,心思也不单纯,三叔母把她塞进我家院子里,也是另有用意的,我若将她留下,只怕以后的日子都不踏实。每每看见她这张脸就会想到今日的事,心里便跟吃了个死苍蝇一样的恶心。这有过心思的人,我可不敢留。” 姜晏宁知道,这么说定然是要得罪三叔了。 只是在得罪三叔和恶心自己之间,她选择了前者。想着自家夫君既然写信送去了京里,已经知会了公爹和婆母,那么今日的选择... ...便将彻底决定这佩儿姑娘的去留。 她若松了口把人留下,便是京里的公爹婆母不愿,也不得不把人留下了。 她若一口咬死了,坚决不留。 无非是担一“恶名”。 但这“恶名”却未必会声张出去,因为一旦与人说起,也是必然要提到齐大娘子将与自己儿子不清不楚的人,塞到侄子房里的。 没脸的反倒是齐大娘子一家。 “三叔,日后我身边若缺人,我娘家自然会帮忙寻个合适的来。您也知道,我娘家不是缺人的。我若应了您,娘家没了脸面,大家都不好看。” 三叔愕然间,才想起这位新妇娘家也不是一般好惹的,若因此事得罪了姜家,恐怕... ...“唉——” 刚才还一肚子气的春喜,这会儿站在姑娘身后,也挺直了腰板。 姜晏宁的狠话放出去了,才担心会不会得罪陆家亲戚,一脸愁容地看向自家夫君。 陆司昀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笑着同她摇了摇头。 仿佛是在告诉她,没事的。 晚些时候,陆司衡竟然也赶来了穹城。 那佩儿瞧见陆司衡的时候,双眼一红楚楚动人地就扑了过去。当着众人的面,也毫不收敛... ... 如此明目张胆的举动,把三叔气得够呛。 陆司衡拿她没有办法,想来心里也是疼爱她的,多少有了几分情意。瞧见她被母亲送到穹城,自以为她吃尽了苦头,被母亲折磨... ... 于是更加不忍。 “好厉害啊。”春喜站在姜晏宁身边,暗暗说道,“这佩儿姑娘一句话没说,便让陆家这位哥儿与齐大娘子有了心结。” 她这一遭可不白走呢。 瞧着陆司衡的反应,恐怕是更加舍不得她了。 姜晏宁后知后觉,惊叹于这佩儿姑娘缜密的心思和手段。 看来从一开始,她就不是想做小娘,而是... ... 惦记着陆司衡大娘子的位置了。 第217章 陆家的热闹 等到陆司昀晚上回到房里的时候,才与姜晏宁又说起后来... ...私下里,陆司衡与他说的事情。 陆司衡对佩儿确有情意。 佩儿那样的年纪,那样的容貌... ... 若说不动心才是假的。 突然被他母亲接回来,说是他妹妹。 所以从一开始,他与佩儿就是亲近的,只是没想到随着越来越亲近,他对佩儿的心思发生了变化。 陆司昀坐在榻上,揽着姜晏宁说起这些。 “三叔母把佩儿接回来,原意是想要留在身边,好好照顾。大概将来再寻个差不多的人家,陪上一份厚厚的嫁妆,把她嫁出去。” 姜晏宁靠在他身上,抬头看向他的眼睛。 “可是她不甘心吧,就算有她姑母陪送的嫁妆,嫁个门当户对的人,也不可能像陆司衡那样,能保证她一辈子衣食无忧的。” 以她的条件所能匹配到最好的,也远远比不过陆司衡的条件了。 只要抓住了陆司衡,就能让她改变命运。佩儿想做的,可不只是官门里的侧室小娘。 陆司衡虽然不是做官的,可陆家京里攀着国公府,也是极有身份和面子的。 况且陆家三叔这一支,留在了甘县老家,继承了老宅,良田千亩,可不是一般的富贵。 嫁给陆司衡做大娘子,是她最好的命了。 只是... ... 她虽然是齐大娘子的亲侄女,可生母卑贱,两位嫡亲兄长又靠不上,借不上娘家的力。想要匹配陆家三房这一支的嫡长子,还是差些条件的... ... 如果齐大娘子不让她知道——陆司衡未婚妻家的意思,或许她还会有些顾虑。 但现在她知道了。 陆司衡的未婚妻家,很介意她的存在。 如果陆司衡能把她留下来,他未婚妻那边定然不会就此罢休的... ... 对比她的无助和懂事,只怕被冲昏了头的陆司衡,会觉得未婚妻一家跋扈霸道,反而更向着她了。 原本好好的亲事,可能会不欢而散,就此作罢。 如此,更会给了她机会... ... “司衡把人带回去,他未婚妻家肯定要问一问的。这门亲事,恐怕要黄了。” 陆司昀也劝过他这位兄弟了,只可惜陆司衡沉陷于所谓的“爱情”里,不管不顾。 “若那未婚妻就此作罢,其实也是好的。”姜晏宁舒了口气,并不觉得这对那个姑娘来说,是坏事。“这佩儿的心思,实在有些可怕。陆司衡的未婚妻若真是进了门遇上了她,以后的日子可就没得消停了。” 三叔一家,恐怕还有的闹腾呢。 陆司衡现在是铁了心的要把人接回去了,最后无非就三个结果。 要么是他原本定了亲事的未婚妻不嫁了,取消婚约,然后他娶佩儿做大娘子。 那齐大娘子肯定不会轻易作罢。 要么是他那位未婚妻被人劝动了,嫁进陆家做他的大娘子,佩儿做小,那一家子还不天天鸡飞狗跳的。 佩儿不用自己出面,只要几个小动作就能左右陆司衡的心思。让陆司衡去跟他母亲、大娘子争辩。 再不然,就是原本和他定了亲的那家不嫁了。 齐大娘子再给他找一门亲事,寻个大娘子放在那里,他和佩儿继续纠缠不清…… 新娶的大娘子要是好欺负,估计就要被他们欺负死。要是不好欺负,那陆家可就真的天天打擂台了。 姜晏宁突然想起了阿姐和卢家。 当年若不是阿姐狠心断了这门姻缘,也会像那陆司衡的未婚妻一般,被架于两难的境地吧。 “只是,你怎得想到,要去查这佩儿姑娘的事,还把三叔接来了?”姜晏宁好奇。 他这不声不响的,竟安排了这许多。 陆司昀重重叹了口气,瞧着怀里摆弄发丝的人儿,“我知你在三叔母面前不好开口反驳,但你是这宅子里的大娘子,这一次我教你该怎么处理,下一次... ...可要你自己惩治那些不怀好意的家伙了。” 他将内院里的事情交给了她。 姜晏宁顿觉得有些压力,嘟囔道,“可是三叔母身后是三叔,我若得罪了她,不就是得罪了陆家嘛。” 她这新妇也是做得十分不易的。 “可你身后是我,三叔父能给三叔母撑腰,我自然也会给你撑腰。”陆司昀道。 “那好吧... ...”姜晏宁犹豫了一阵儿,应了。“以后我会学着去处置的。” “不用担心做不好的。我就在这里,你随时都可以来向我求救。”陆司昀也不知道,今天这件事过去后,还会不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以后的路还长,他也未必每一次都能替她处理。总还是要她自己学着,担起主母的责任,打发那些不必要的人才行。 一听可以求救,姜晏宁就松了口气。 “那还好,我要是有什么做不好的,我就向你求救,然后你来帮我。” “嗯。”他望着信心满满的姜晏宁,点了头,“我永远都和你是一伙儿的。” 后来听闻... ... 那日陆司衡把佩儿带回去后,陆家老宅里可是闹腾了一通。 齐大娘子越是不让他留下佩儿,他就越是坚持要留下佩儿。 母子俩一个绝食,一个吞药,差点闹出了人命。 原本与他定了亲事的那家,瞧着这事情闹成这般,主动退了亲。 陆司衡想要娶佩儿作为大娘子,齐大娘子却说什么都不肯答应。佩儿没名没分地跟在陆司衡身边好几个月,又说突然有了身孕... ... 齐大娘子气得要活活打死她。 最后陆司衡为了保住佩儿只能妥协,答应齐大娘子先娶个正经人家的姑娘做正妻。 只是甘县本地,大多听闻了陆家老宅里的热闹,媒人不做这丧良心的事。齐大娘子就从自家庄子里挑了个庄头的女儿,配给陆司衡做了大娘子。 才又抬了佩儿做小娘,佩儿折腾了一通,最后还是逃不掉做小的命运。 陆家老宅里,可当真是热闹极了。 这些都是陆司卿来探望时说起的。 怎也没想到,自家兄长被那狐媚子迷得失了神智,竟敢公然与亲娘叫板了。 极是无奈。 此时已近夏末,天气却仍旧热得厉害。 姜晏宁的小腹明显凸起,倒还未觉得有何不便。 院子里先前种下的草木,在陆司昀的精心照料下,都成活了。 地上冒出一层青色的小芽,时而浇水,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泥土和青草的香气。 依着姜晏宁的要求,陆司昀让百里岳到河边挑了不少的石子,铺在院中。 日落了撒上些水,姜晏宁就光着脚踩在地上,吃吃喝喝,丝毫不受影响。 第218章 京城来的消息 “既然来了,就多住一下吧... ...我把隔壁的院子买下来了,从那边打通,然后弄了个偏院。虽然也不算多大,但家里来了人还是能住得下的。” 姜晏宁说起隔壁院子的事。 这些时日她还方便些,让春喜找了泥工和瓦工来,把隔壁院子翻修一下。 还没完全完工,但已经是可以住人的程度了。 “也好,我也可以在嫂嫂这里躲个清净。” 陆司卿提起家里的事,就是一脑门官司,可是不想回去听他们吵闹了。 她说,“当初嫂嫂与昀哥哥的婚事虽不被所有人看好,如今瞧着,却也只有你们过得最为踏实,让人羡慕。” 自家里一团糊涂事,看了就糟心。 当时陆司昀放下京城里的好日子不过,带着他家大娘子跑到穹城这个小地方来做什么县令,也是让陆家所有人都深感意外的。 说什么是他娶的这位大娘子,不能好好辅佐他,给他中肯建议,才让他如此行径不顾后果。 可没想到京城里为了战事、国库的种种问题翻了天,别家也因着各种事闹得不可开交... ... 他们这倒好,躲了个清净。 弄这小院子,种了瓜果蔬菜。 旁边还买了一个院子打通,外院翻修后,增盖了两间屋子,内院里的屋舍前些天也刚刚翻修完,加了一个后院,扩了车马的位置。 重修了厨房,把原来吴妈妈和冯妈妈落脚的那间库房,又重新修过。 如今这院子瞧着,着实不一样了。 添了家丁和女婢,都是京里特意送来的,知根知底的人。姜晏宁特意从中挑了两个近身的女婢,依着春喜的名字,一个叫春桃一个叫春杏。 现在是春喜和莲萃一起带她们,年岁虽小,确如家里说的一般是懂事的。 再过个把月等莲萃成了婚,宅子里就是春喜做主带她们做事了。 “你要是愿意,可以多待上几日。”姜晏宁瞧她喜欢,主动留她多住几日。 免得她回去也糟心。 陆司卿这一次过来,为着探望一下兄嫂。 也是为了让陆司昀帮个忙,给书院的孩子们来年春试做准备。 虽然很想多留上些时日,可是想到书院里的孩子们还在等着,也只好放弃。 无奈间又说起,她阿娘齐大娘子给陆司衡找的那位正妻李氏。 李氏是庄子里庄头的女儿,略微有些粗鄙,和正经大户人家出来的女儿不同。 但是不拘小节大大咧咧... ... 齐佩做了小娘。 李氏再怎么说也是正头大娘子,有着父母教养,有着媒人说亲、正经下聘娶进门来的。她的父母替家里管着庄子,也算是有用的。 齐小娘整日啼哭,动不动就委屈,好像谁欺负了她一般。弄得自家兄长误会,就去质问李氏是否欺负了齐小娘... ... “嫂嫂是没瞧见,那李氏是怎样的泼辣,一口气也不愿意忍,跑到厨房举了把菜刀就杀到了齐小娘跟前,说要给我兄长看看,怎么才算是欺负。吓得齐小娘脸都白了,老实了好几天呢!” 陆司卿虽从不觉得李氏为自家兄长良配,可奈何兄长与齐小娘整日一处,惹得自家老母亲十分不满,也就只有李氏能治得了他们了。 听完,姜晏宁想象着那场面,被逗笑了。春喜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被莲萃瞪了一眼。 莲萃眼看着就要成婚,嫁给高将军了。 如今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春喜能不能照顾好姑娘... ... 姜晏宁还盘算着,再过些时日,自家三哥哥就该回京城,准备与陆司遥成婚了。 她如今大着肚子,也不方便赶回去。 便要准备一份厚礼... ... 陆司卿办完了事儿,启程赶回了书院。 姜晏宁这边准备找人来疏通一下新院子里的水塘,依着先前院子的主人所说,院子的地下水连通着城外的水库,疏通后便是活水,还能在院子里钓钓鱼玩玩水。 却听春喜从百里岳那边得来的消息,说是陆司昀大刀阔斧地改变原先穹城的经商模式,引得从前在穹城做生意的一些人很不满。 他们原本垄断的资源,这下被彻底放开了,失去了优势,就让他们变得无利可图。 似乎这几日聚集在城里,有闹事的倾向。 姜晏宁以为,陆司昀做事肯定有自己的安排。 他不会那样毫无计划的,就得罪一些人。 但还是让莲萃去和高将军说一下,请高将军多派些人手盯着,以免出什么意外。 那天下午,张嫣居然来了。 她是最近才听说,姜晏宁有了身孕,特意赶来探望的。正好姜晏宁在和工人商量,疏通水塘的事,顺便叫上了张嫣一起,参观她精心打造的新院子。 “瞧着,你们这是不打算回去了?” 张嫣本还以为,他们来这儿也就待个一两年,只是看着如今这架势,像是要一辈子在这里待下去了似的。 “既然还没决定什么时候回去,总要住得更舒服些才是。”姜晏宁根本就不在意什么时候才能回去了,如今在穹城住得好好的,不比京城富贵,但胜在... ...自在。 张嫣跟在身边,盯着她的肚子。 一双眼睛里满满都是心事。 “你特意来寻我,应该不只是想瞧瞧我过得好不好吧。”姜晏宁又怎会看不出来。 难道,是她不在京城的这些时候,张嫣没了作对的人,反而觉得闷了? “你们在这里过得清净,却不知,京里早就变了天的。”张嫣说起,“如今战事四起,我听说... ...西境那边遇上麻烦了?” 她在京里也无从打听。于是,就想到了姜晏宁。 同是姜家人,张嫣想着,说不定姜晏宁能从姜家那里得到什么线报了。 “西境?”这可把姜晏宁问住了。“西境不是好好的吗?有什么麻烦?” 数月前,西境起了变化,但自家老爹和三哥哥不是去了吗?想来这会儿,也打得差不多了。 “你没有收到什么消息吗?”张嫣反倒紧张起来。 她原以为姜晏宁肯定会知道。 可如今瞧着,姜晏宁只怕光顾着养胎了,着实做到了两耳不闻窗外事。 “什么消息?”他们前些时候,还收到了国公爷从京里托人捎来的家书和东西,并没有提到过什么事。 故而以为京城里和她刚离开时一样。 可现在听着张嫣的语气,就好像她错过了什么。 “听闻,你家在西境... ...似乎也吃了亏的。”张嫣担心她肚子里的孩子,没敢一下子说得太明白。“我只是知道,西境那些部族似乎要有大动静,朝上正准备再增援。如今瞧着,大局不妙啊。” 第219章 西境的新危机 西境出了问题。 姜晏宁顿时就愣住了,这是她没有想到的。 从京城出来,很多消息就闭塞了,此处不比京城里消息传扬得快。 加之她怀孕后,娘家和婆家都怕她有意外,每次来信只说些寻常琐事,对于西境的情况只字不提。 “你想想,你比我更熟悉西境,他们在西境可能遇上什么麻烦?” 张嫣那日偶然间听到父亲张相——同杨尚书说话,只是当她后来询问时,张相却不肯透露半个字。 “西境早先就是我朝的心腹大患。我小的时候听我父亲讲过,西境一开始之所以难对付,是因为有个也端部的大首领,与西境诸多小部族达成协议,形成西境诸多部族的联合势力,以此来对抗我朝。” 姜晏宁想到一种可能,先前也曾经为此而不安,可是熟悉西境后... ... “但也端部老首领死后,也端部的势力被勒沁部和迦南部瓜分,西境各部族与我姜家常年对战损失惨重,都受到了不小的影响。曾有一个小部族就因为损失惨重无力抵抗,被邻部给侵吞了,联合势力也因为大首领对于那趁机侵吞邻部的部族放任不管,导致分崩离析。” 各家为着各家,因为常年累月的激战,每一个部族都有损失。 那件事一出,每个小部族的首领心里都有了顾虑,想着万一自己举全族之力帮扶联合势力应战,转过头来自己损失惨重之时,又被其他部族盯上,趁机进犯。 自己落得个毫无还手之力... ...大首领也不愿意得罪势力较强的部族,替自己主持公道... ... 所以逐渐的,人心就散了。 各部族间皆相互猜忌、相互防备,再难形成当初的联合势力抵抗姜家天策营。 但如今... ... 张嫣说起西境要弄出大动静,姜晏宁也是立刻就想到了,若能让姜家在西境失利,恐怕西境又有人出头,联合了其他部族抱团... ... “西境外的部族,皆擅长马背御敌,这是我朝作战的弱势。所以从我曾祖父那一代起,就重视起了天策营的铁骑培养,用来对抗西境的骑兵。散兵游勇尚好对付,如果西境几个强势的部族联合起来,以车轮战的方式消耗我姜家铁骑的精力,铁骑数量毕竟有限,难免会落入颓势。” 姜晏宁凭借对西境和自家的了解,毫不费力就可猜到,西境抱团抗击自家大军,会是什么样的打法。 “那可怎么办?”张嫣异常焦急。 “有什么好担心的,我爹和兄长又不是废物!他们打了多少年了,也许一开始未曾料到西境的部族会再次形成联合势力,是会吃点亏... ...但是立马就能警觉调整策略,不会一直吃亏的。” 姜晏宁对于自家父兄的实力还是很有信心的。 说道,“打仗嘛,胜败乃兵家常事。若是连吃一点亏,打一次败仗就像你这般沉不住气,让对方看出破绽的,上了战场岂不是让人吊着打。” 对于败仗,姜晏宁有自己认为可以承受的范围,打仗难免会损失些兵马,可是…… 西境突然间再次形成联合势力,会是谁出头呢?勒沁王? 除了此人,姜晏宁目前想不到第二个——有野心,有谋划,有实力总揽大局,令诸多部族信服的人选了。 可是有过先前的经历,西境诸多部族更不好团结一处了,要是有人站出来试图说服其他首领接受联合的意图。 他会怎么做呢? 单单西境……姜晏宁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怎么了?你是想到什么了吗?”张嫣瞧见她走了神儿的样子,不由得心头一紧。 生怕她是意识到了危机。 她父亲张相曾经说过,姜家人都属狼的,特别是上过战场的,顺着那风就能闻到血腥味,知道前面有没有危险。 “不是。”姜晏宁回过神儿来,轻轻摸着肚子,不经意间随口说起。“我有个习惯,就是我会去想... ...如果我是我现在面对的敌人,他会怎么做。” 张嫣听糊涂了,“什么意思?” 她只好耐着性子继续解释,“就是说,比如我现在面对的敌人是勒沁王,他就在那里,然后我就抛开我自己的身份去想,如果现在我是他,我会怎么做。” 勒沁王曾在京城待了整整一年的时间。 他一边寻找破绽,一边也在熟悉京城里人与人的关系,摸清了京中几位重臣要员之间的联系。 所以他这次回到西境... ... 绝不只是想要强大勒沁部这么简单。 姜晏宁觉着,如果自己是他的话,目标肯定会更大一些... ...比如,做整个西境的王! 但是想要统帅西境的全部势力,并不容易。 “... ...以西境为突破口,势必要对抗姜家的铁骑。凭勒沁一部之力肯定是做不到的,他就要联合西境其他部族共同对抗,想要化解西境内部的矛盾,就必须从先前背叛的部族下手... ...我会杀一儆百,挽回其他小部族的信任,先拉拢周围小部族形成星罗密布的局面,对其他被包围的部族施压,使他们臣服。借此凝聚更大的势力... ...” 姜晏宁说。 “他要控制整个西境对抗姜家?”张嫣恍然间,意识到西境局面远比她预想的还要紧张。 慌了神儿,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他不是要对抗姜家。”姜晏宁接着说,“摊子已经铺得那么大了,要只是对付姜家就太可笑了。西境和姜家一直打下去,他们也占不到便宜... ...我要是勒沁王,我直接绕过你姜家,灭你一朝。没了朝上的势力,就算你姜家再有本事,也无主可从,形同散沙不足为惧。” “姜晏宁... ...你别乱说话!” 张嫣吓得急忙去堵她的嘴,可真是一身冷汗啊。她做梦都没想到,姜晏宁敢有这样的心思,灭朝上... ... 她这是要造反呀?! “你不是想知道嘛,那我就跟你说,如果我是勒沁王... ...我会怎么谋划勒沁未来的局面啊。” 姜晏宁一把推开她,呸呸了半天。 张嫣紧张兮兮地看向周围,“这也就是你敢这么想,我对姜侯还有你家哥哥们,还是很有信心的。若不是相信你姜家实力,我当真会信你的话,觉着勒沁王要打进来了。” “他一家肯定打不进来,哪怕整个西境,打进来的可能性都不大。”姜晏宁撇撇嘴,瞧着干涸的水塘。“我要是他的话,我就再联合南境、北境一起,我会告诉他们,让他们先瞧着好戏,我在西境拖住姜侯的主要势力,待我事成,他们再趁机起势,三边一起乱!你姜家再有本事也无暇分心。大举进犯,直接灭你一朝... ...到时候,三家该怎么分,再说呗。” 张嫣又是一身冷汗。 不知该庆幸姜晏宁生在了姜家,还是该恐惧生在姜家的姜晏宁有这般念头。 第220章 张嫣的担忧 “所以你的意思是,天下要乱?”张嫣心里慌了神儿,她往穹城来的一路上,想过了所有的可能,唯独没有想到... ... “不一定。”姜晏宁却突然改了口,“我能想到的事,我爹和我哥哥们... ...肯定也想到了。” 她能意识到的危机,想来她家父兄也早就察觉到了,说不定这会儿都做好了防备。 兜了一个大圈子,张嫣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是稍稍落了地。“你早跟我说结果,就不用让我提心吊胆这么一阵儿了。” “不把所有可能发生的事告诉你,怎么让你狠下心,把想说的话说出来呢?” 姜晏宁笑了。 猛地,张嫣反应过来。 “啧”了一声,“你嫁人后,怎学得跟你那夫君似的阴险狡猾。” “这叫,近朱者赤。”姜晏宁一早就瞧出来了,张嫣心里有事,得意极了。“说说吧,你那么想知道西境可能遇上的麻烦,是不是因为雍王在西境,你害怕他有什么损失?” 能让张嫣这般在意结果的,必然是她那位已经和离了的夫君——雍王了。 好歹夫妻一场,若说是毫不关心也太假了。 张嫣叹了口气,虽没有否认姜晏宁猜中了她的心思,却惴惴不安地说起她父亲来。 “我父亲素来与你家不和,在西境的事情上一向是主张和解的,不愿起战事... ...你不在京城可能不知道,京城里人人都说我父亲与西境交往过密,力压战事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怀疑你爹叛变?” 姜晏宁不过脑子的一句话,立刻惹来了张嫣的白眼。尽管是同一个意思,但是姜晏宁过于直白,就让张嫣心里堵了一股气。 “...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但张嫣还是承认了。 因为张相总是主张化解恩怨,进行和谈,以此避免战事。 可西境的屡屡冒犯,丝毫不把数次和谈条件放在眼里,难免被人觉着,在和西境多次谈判的事情上,张相定然包庇了什么。 哪怕陛下并未因此定张相的罪,可在所有人眼里,张相已经是那个出卖朝廷、出卖百姓的奸臣了。 张嫣作为张相唯一的骨肉血亲,偶尔出门,也能听到他人对张相的议论,没少因此承受白眼。 “那你呢?”姜晏宁问,“你也是这样觉着?” 可话问出口,姜晏宁就后悔了。 她能从张嫣的反应里看出来,张嫣对于其父张相的做法,也是很不认同的。 听多了旁人的质疑,免不了也要怀疑张相,是否真的和其他人所说一般... ... 卖国求荣。 况且,先前张相为对付姜家,险些酿成大祸的事,她们都知道。 难保这一次... ...张相不会故技重施。 一边是自己的父亲,一边是自己惦念的人,张嫣被夹在中间,两头为难。 她劝不住父亲,也不愿看到雍王因此受难。 所以来寻姜晏宁,想知道西境可能遭受的情况,缓解心里的压力而已。 “对了,我先前和曾姐姐还在说,这穹城的商铺还未形成规模,货物流通是个难题。如果能搞个商栈出来,以统一的价格、统一的质量收货,送到各地,再把百姓需要的货品送进来就好了。”姜晏宁转开了话题,在张相的事情上,她可帮不了张嫣。 张嫣一听,细细琢磨了一下。“好呀!你这想法很好,大可一试... ...” “可现在也只是说说而已,我家夫君是县令,我若直接出面去处置,恐怕会招人闲话,本着帮助百姓的念头就算做好了,也不落好。曾姐姐那边虽然能帮着查药材质量,但是对外联络其他地方的商人,买卖货物,她却不擅长... ...” “那我可以一试啊!”张嫣来了兴致。 这生意的背后,有姜家驻守各地的大营做保,有姜晏宁母家曹家遍布各地的生意做辅,指定稳赚不赔的。 “可你不怕抛头露面的去谈生意,被人说你是商贾,自降身份?”姜晏宁原就有意拉张嫣入伙。 放出长线罢了。 张相最擅长的就是游说和谈,张嫣耳濡目染,自然也继承了张相的口才和见识。 这个事... ...非她张嫣不可。 “如今朝不保夕,钱拿在手里才是最重要的。”张嫣倒也看透了,保不齐哪一天打起来便要奔波逃命。 什么商贾不商贾,世家不世家的,真到了贼寇打进来的那一天,世家贵族恐怕也落不得什么好处了。 倒不如赚些踏踏实实的银子傍身。 “那你就不怕,招了别人的眼?”姜晏宁也没想到,张嫣能这么痛快就答应了。 怎料,张嫣豁然一笑,“有你姜晏宁在,别人能动得了我?” 她们一拍即合。 决定在穹城大展身手,做些事情。 晚些时候,姜晏宁把她们的计划告诉给了陆司昀——要在穹城开一家商栈,笼络货物的同时,也能控制其他行脚商的压价,为穹城百姓谋一些福利。 陆司昀好奇,她是怎么说动张嫣入伙的。 姜晏宁便把与张嫣说过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又讲给了陆司昀听。 “她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陆司昀不得不承认,张嫣有这个能力。 本还有些顾虑,张嫣这样的身份,若只是被姜晏宁说服加入进来,定不会长久。 可没想到,竟是她自己主动提出来的,或许是张相的事让她深受打击,才想要逃离京城吧。 “京城里的情况... ...当真那般不好?”姜晏宁靠在他身上,忧心地问出了她一直担心的事情。 “倒也不至于那般不好。”陆司昀犹豫后,同她说出了收到的一些消息。 每一次起了战事,朝上的压力都很大,也不见得说哪一方就错了,各位大臣都有他们自己的看法,不论是主战还是主和,都是在他们自己的理解之内,为着朝上和百姓的利益去争取的。 毕竟,国破家亡... ...对谁都没有好处。 “要是能永远都不打仗了就好了。”姜晏宁叹了口气,低下了头。 不知父兄何时才能返家。 是啊,要是能永远都不打仗了,就好了。 陆司昀揽着她的肩膀,望着怀里失落的人儿。 他明白,姜晏宁在担心什么... ... 张嫣说干就干的劲头,连姜晏宁都忍不住佩服起来。 她不过是睡了个懒觉的功夫,张嫣就已经在穹城里逛了一条街的铺子... ... 回来后,愣是把姜晏宁从床上拖了起来,同她分析起,看过的每一间铺子的优势和劣势。 姜晏宁困得两只眼睛都睁不开。 张嫣却兴致勃勃,卯足了劲儿的打算大干一场。 第221章 陆司遥来了 但是... ... 西境的战事,远比他们预想的更加惨烈。 就在姜晏宁、张嫣和曾姐姐三人,热火朝天地商量筹办商栈的同时... ... 西境的消息传到了京城。 大半夜,院子外面有人砰砰砸门。 百里岳起身,合衣去开门,看清了站在眼前的人后,可是吓了一跳。 急忙又去内院叫门。 春喜听了声音,早已经起身准备着了。 打开门的一刹那愣住了,“司遥小姐?” 陆司遥着了男装,灰头土脸地站在门外,背着一个小背囊,神色十分焦急。 春喜忙将人请进了院子,就去叫自家姑娘。 片刻后,陆司遥就站在了姜晏宁和陆司昀面前。 “司遥?你怎么会来?” 姜晏宁诧异极了,看向陆司昀... ...可陆司昀的反应分明在说,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要去西境。” 陆司遥红着一双眼睛,拉紧了背在身上的行囊,以誓死不改的决心,坚定地同兄长和嫂嫂说道。 “去西境?”陆司昀夜里起身,已经以最快的速度清醒过来,恢复了神智。 可还是被陆司遥的话,弄得有些茫然。 “你去西境做什么呀?”姜晏宁纳闷,好端端的,陆司遥打扮成这样跑到了穹城来,还说要去西境? 听春喜说,陆司遥是一个人骑马来的。 并未有随行。 也不知这一路她都是怎么闯过来的,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她狠下心要一个人跑去西境。 陆司昀忽而察觉到不对劲,瞧着陆司遥风尘仆仆的模样,立刻警觉看向了姜晏宁。 也许... ...“宁儿,你先回去休息吧,我问问她。” “嫂嫂!”陆司遥却突然哭出了声。 手足无措。 原就纤瘦,连日赶路更是消瘦得厉害,如今这般样子惹人心疼得厉害。“我要去找姜三哥哥,我不相信他不见了!” “我... ...我三哥哥怎么了?” 姜晏宁立时觉得寒毛都竖起来了。 什么叫,他不见了?! 三哥哥不见了?... ...陆司遥这般紧张,那必定是京城收到了什么消息!西境战事,三哥哥不见... ... 一时紧张,提了口气。 隆起的肚子突然间就疼了起来。 姜晏宁捂着肚子冒冷汗,瞬间就疼得说不出话了。 陆司昀瞧见,也是脸色都变了,一把将人抱起送回了屋,“百里,去找曾大夫!” 数日前,京里收到消息。 在最近一次的战事里,姜清佑率军抗击勒沁部骑兵,中了伏击,与大军失去了联络。 姜侯和雍王派人找寻多日,未见下落。 所以怀疑... ...姜清佑已经不幸战死。 国公爷与秦大娘子正巧在屋里说起,陆司遥来给秦大娘子送汤药,就听了个正着。 原本还满心期待,想着他们不日便要回京了。 她与姜清佑的婚事迫在眉睫…… 却得到这样一个结果。 陆司遥不敢相信,姜清佑就这样死在了西境。 她要去西境,被家人阻止。 趁着夜色牵了马,从后院跑了出来,一路到了穹城,打算从穹城往西,再到西境。 她要亲自去寻姜清佑! 不论是人是鬼,是生是死,她都要亲眼见着姜清佑才行。 “胡闹!”安顿好孕妻,陆司昀听她说完经过,勃然大怒。“如今西境战事吃紧,姜侯和雍王都已经派人在各处寻找他了,你去了又能如何?除了给他们添乱,让他们还得分心保护你以外,难道你找人比他们更为专业?” 自家素来乖巧的小妹,如今行事这般乖张,怎能不气?想来—— 她离家多日,家中发现她不见了,早就闹翻了天。朱小娘那边还不知道怎么难过呢! 她只为了找姜清佑,独自骑马闯到穹城来,这一路上但凡遇上点危险,后果不堪设想! “兄长,我求你了... ...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去西境好不好?我要去见他,我一定要去见他!” 陆司遥泣不成声。 这一路上不知哭了多少回,嗓子都哭哑了。 为着一心想见的人,拼了命的赶往西境,却连西境在哪儿,该怎么去——都不知道。 “司遥,如果姜清佑真的不幸战死,姜家一定会找到他的尸体,把他带回来的。” 陆司昀又如何不担心,未曾想到姜清佑战场下落不明,眼下姜晏宁得知她三哥的消息紧张得动了胎气,自家小妹还闹着要去西境寻找姜清佑的下落。 疲惫不堪。 “我不要他的尸体,我要他的人!... ...”陆司遥哭着摇头,这是她最害怕面对的结果,她不想等来一具尸体。 她要去找他! “这说的是他如果战死,可他如果没死,姜侯和雍王也肯定会找到他。他可能负伤了,可能... ...被什么人追着,他躲了起来,在偷偷养伤。一旦有机会势必会想办法和姜侯、雍王取得联系,与他们会合。” 陆司昀扶起自家小妹瘫软的身子,让她坐在了椅子上,“战场上的事,朝夕万变,西境距离京城遥远,距离此地也需得半个多月的路程,说不准这会儿他们已经找到了人,只是消息还没有送到京里... ...” 他也只能这样安慰陆司遥了。 姜清佑在西境落单,若是当真负伤,又被西境敌兵追击,不便与姜侯和雍王联络。 那处境恐怕堪忧啊。 但他必须稳住了陆司遥。 不能让她去到西境,不然就像他说的那样,姜侯和雍王还得费心去保护她,更加麻烦。 “你先在这里住下,我让人去京里问问。你出来的这几日,万一消息已经送到了京里,说是找到他了,你刚好错过呢?”陆司昀让莲萃帮忙,送陆司遥先去休息。 连着赶了几天的路,陆司遥没等着饭菜送到,也顾不上梳洗,挨着床就睡着了。 “百里!” 陆司昀又叫来百里岳,吩咐他派人看好了院子,别再让陆司遥有机会溜走了。 随后写了信,命人快马加鞭送回京城国公府。 曾允娴提着药箱从房里出来,只道姜晏宁的情况并不严重,是一时受惊过于紧张才会动了胎气。 再三提醒陆司昀,为着孩子和姜晏宁,也该让她好好休息几日,慢慢养回来。 她年纪本来就小,不过是因着自小习武,体质比寻常人更好些,才没什么大碍的。但如果频频使她受刺激,就算捱到了生产的时候,能不能挺过鬼门关可就不好说了。 曾允娴十分担心。 姜晏宁这头胎定是要吃些苦头了。 不忍见她痛苦难耐的样子,还是给开了些汤药助她稳固元气。 “好。”陆司昀答应。 第222章 雍王回信 姜晏宁醒过来的时候,陆司遥就坐在床边哭,她也知道自己冒失,险些害了嫂嫂。 把张嫣给急坏了,“你不要再哭了!你越哭她就越担心,她如今这样的情况,你是要她一尸两命?” 瞧见姜晏宁醒来,张嫣急忙让春喜把人扶起来。 催着就要往人嘴里灌参汤。 姜晏宁招架不住,被迫吞了几口,忙问具体情况如何,可有自家三哥的下落? 陆司遥才冷静下来些,闻言又红了眼圈。 倒是张嫣镇定,“你家那位已经写信到京里去问了,我也请人往西境捎了消息,帮你去问。但总要些时间吧?你们都先别着急,耐着心等一等。” “你往西境捎了消息去问?问谁?”姜晏宁昏睡了太久,一时脑子没转过来,脱口而出。 “还能问谁!” 张嫣恼火,狠狠地推搡了一把。 她往西境问,难道还有别人可问的吗?姜晏宁这问题,问得也实在可笑! “噢... ...” 姜晏宁反应过来,敢情是要问她前夫啊。 “噢什么噢,我还不是为了你。”张嫣气道,她是觉着陆司昀往京里国公府询问,可国公府也需得再去打听。 倒不如,她直接写信去问雍王。 “那我可要多谢你了。” 姜晏宁担心三哥哥的安危,却也明白张嫣所说在理,不论如何她们现在只能等消息。 接过莲萃递来的热汤,正要漱漱口。 张嫣傲娇道,“倒也不必,反正我也只是想亲口告诉他,你怀孕的事。” “... ...”姜晏宁这一口汤差点喷出来。 忍不住抬头打量张嫣的脸。 真恶毒啊... ... 还是京里的消息先传回来的,但和消息一起抵达穹城的——还有国公爷。 国公爷彻夜赶路还带了人来,陆司遥一看就猜到是怎么回事,连连后撤,躲在了姜晏宁身后。 说着“我不走”。 “别再胡闹了,先回去。”国公爷心力交猝,平素最让他省心的女儿,现在却最棘手。 他明白陆司遥是担心姜清佑的安危,可眼下大局为重,容不下儿女情长! “父亲!”陆司遥突然窜出,跪在国公爷脚边恳求,“父亲,女儿从没求过您什么,就一次!女儿想去西境,想去看看他... ...女儿只想亲眼确认他无恙!父亲... ...” 国公爷作难,心痛不忍驳斥。 确如她所说的,她一生乖巧,处处听话。唯独这一次... ... 只因她心系一人。 等在京里,日日提心吊胆,只想亲去西境确认他安然无恙,否则,她也活不了了。 “遥儿,你去了也不会改变什么。大家都在找他,未必就不会比你更细心!”国公爷到底还是没能狠下心去责骂。 他小心翼翼地扶起女儿,苦心劝着,“西境还在打仗,你去了,他们一边打仗一边找人,还要一边分心照顾你... ...” “女儿不会添乱的,女儿就是想去见见他,找到他,证实他还活着就好,女儿只想要他活着... ...” 陆司遥从前最是听话懂事。 可眼下,所爱之人下落不明,她就像是一根筋似的,说什么也执拗地非去不可。 瞧见他们父女俩就此僵住,姜晏宁四下寻不见陆司昀地身影。 连忙示意张嫣帮忙,劝开了国公爷和陆司遥。 张嫣哄着陆司遥去到偏院开解。 姜晏宁把国公爷搀扶到书房说话,让春喜去寻陆司昀过来帮忙劝说。 国公爷气了一阵儿,回过头来瞧着姜晏宁,不免关心,“孩子,你没事吧?你还有着身子,可千万别误了自个儿。” “我没事的,刚听说的时候有点意外,可是想着,我爹断不会放任三哥哥失踪不理。这会儿应该还在找,肯定会有消息的。”她只是不安,这最后的消息到底是好的,还是坏的。 国公爷点点头,看样子连日来没少为此忧心,“那就好,肯定会有消息的,别太担心了。” 姜晏宁早已暗暗下了决心。 要是三哥哥折损在西境,等她生完孩子,就要去西境从军。有生之年,势必要杀光西境贼寇。 第二日,张嫣也收到了西境来的消息。 雍王在信中提到,他们一直没有放弃搜查姜清佑的下落,不过西境匪类频频挑起战事,也一直在打仗。但是信送出的前一日,派去搜查的人有了线索,看到了疑似姜清佑留下的记号,因此推断,姜清佑目前还活着,而且没有落入西境各部族之手,已经又加派了三队人马继续追踪。 最后,雍王信里还说,“……她既有了身孕,更该一切小心,勿牵挂勿担忧。我与清佑兄亦有同窗之情,定会竭尽全力将人寻回,你陪在她身边,望多多开解,愿她平安顺遂。” 张嫣合上信后,叹了口气,独坐了半晌都未能释怀。在这封信前,她也给雍王捎去了四封信,前三封是在京里,询问些日常琐事,叮嘱他在西境处处小心。 还在第三封信里提到,要去穹城看望姜晏宁,可都没有得到回应。 从京城往穹城来的路上,张嫣一度遇险。 幸得雍王府上的暗卫一路跟随,紧要关头救下了她,护送她进了穹城。 她这才明白,雍王是收到了她信的。 所以到了穹城的当天,她刚住下就给雍王送去了消息,本想借着感激他派人相送的事,询问一下西境的情况,可送出去的消息犹如石沉大海。 她便明白了。 雍王派人护送她,也只是为着曾经夫妻一场的情分,或许觉着对她有所亏欠,却并不想再给她任何希望了。 他们之间的姻缘,早在和离当日,就已经彻底了断了。往后... ...再无可能。 直到她借着替姜晏宁询问其兄长下落之事,又送了消息出去,故意提到陆司遥惊了姜晏宁,动了胎气昏厥之事。 没想到,他却回了消息。 原来,他是会回信的。 张嫣坐在那里流了好一会儿的眼泪,才拿着信找到了姜晏宁,将雍王所说关于她家三哥哥的事情,告知给了姜晏宁和陆司遥。 “... ...你哭过了?”姜晏宁为三哥哥松口气的同时,注意到张嫣的眼圈稍显红肿。 “没什么,可能只是有些遗憾。”张嫣低了头。 “遗憾?”是为着雍王? 张嫣抬手轻轻按着眼周,试图缓解双眼的酸胀,“遗憾... ...我曾经有机会嫁给他,成为他的妻。却好像与他一起生活的那三年里,只剩下了吵闹不休,未曾有机会留下过好的印象。没能如你们夫妻这般,好好的恩爱一番。” 怎能不遗憾呢? 嫁给了打小就喜欢的人,分开后才发现,共同生活的三年时间里,竟未留下过一分一毫值得回忆的时光。 瞧着姜晏宁的时候,张嫣满眼羡慕。 今日她才明白,其实她从一开始就输给了姜晏宁,是彻彻底底的输了。 得不到的姜晏宁,会在雍王的心里扎下一根深深的刺,往后恐怕不管是谁,都无法取代姜晏宁在他心里的位置。 第223章 衙门外闹事的人 春喜揪着百里岳进了内院,百里岳几番求饶,还是被一脸怒气的春喜给吼住了。 不由分说,出现你把人扯到了姜晏宁面前。 “姑娘!” 春喜气势汹汹,连姜晏宁都吓了一跳。 一怔,问道。“怎么了,这是?” 姜晏宁为着三哥哥的事发愁,如今知道人还活着,虽说松了口气,可西境那样凶险,三哥哥落了单,如何与大军会合尚不好说。 知道姜清佑还活着,陆司遥更是铁了心的要去西境,和国公爷僵持不下。 姜晏宁两边劝了好几次,谁也不肯退让。 国公爷是担心陆司遥会给姜侯添麻烦,说什么都要把陆司遥给带回去不可。 张嫣那边也不知道是因着什么事,似乎也有了情绪,躲了两天了。 莲萃送去的饭菜都没怎么动。 姜晏宁心里估摸着,大概是雍王的回信里说了什么,让她心里难过了。 可事关雍王这事儿,姜晏宁也没法去劝... ... 现在,春喜和百里岳还闹了矛盾? 她这主母做的,可是真难啊! 百里岳不停地给春喜使眼色,公子再三叮嘱,大娘子身孕不可惊扰。 他这才替公子瞒着。 谁曾想,忍不住跟春喜抱怨了两句,竟会被误会是故意瞒着大娘子的。 劝说不住春喜,被扯了进来。 “你自己给大娘子说吧!”春喜气道。 “出什么事了?”姜晏宁也只好耐着性子询问。 “也没什么事... ...”百里岳慌慌张张地解释,摆摆手,故作轻松。 大娘子这边要是再有个闪失,公子可是要让他娶不到春喜的。 “衙门堵了一群人!你还敢说没什么事?你再替你公子瞒着,能瞒到什么时候?”春喜气急,拧了百里岳的耳朵警告。 “哎呦!哎呦哎呦... ...” 百里岳叫惨,向姜晏宁求饶。“大娘子快救救我,实在不是我故意隐瞒,是公子说的,大娘子有孕在身不能受刺激... ...” 春喜加重了手底下的力气。 连路过的莲萃都心疼,“你再拧,他的耳朵就掉了。” “掉了就掉了!”春喜怒气四溢,嚷道,“便该让他知道,瞒我们姑娘是什么下场!” “... ...你,你先松开他。”姜晏宁帮忙劝说,“你松开他,他才能说呀。你这样拧着他,他怎么说啊。” 或许是觉着姑娘的话有道理,春喜犹豫着松开了手,又警告道,“赶紧说!” 百里岳瞧着院子里都是大娘子的人,又实在不想被春喜再拧着耳朵了。 才把这两天的事情,说了出来。 陆司昀为了给穹城的百姓谋生计,帮曹家舅舅收药,导致从前压价收药、赚取高额利润的奸商无利可图,他们自诩对穹城有功,聚众闹事,堵在了衙门外,要陆司昀恢复他们从前收售药材的便利。 陆司昀这两日,一直是在处理这件事。 可没想到的是,那些人说不进去理,只闹着要从前的好处,不然便赖在衙门外不肯走。 “那他可有说了,打算如何处置?” 姜晏宁自然猜到,这些人本就没理,不过是胡搅蛮缠想挣得好处罢了。 然后是撒泼耍赖,什么浑手段都上了。 赖在衙门外,想要借悠悠众口,来逼得陆司昀答应他们的条件罢了。 “公子说由得他们闹去,但是私下里找了他们之中较有影响的劝说,都已经快成了。”百里岳觉着,自家公子这么做肯定是计划好了一切的。 也就是春喜觉着这件事瞒了她家姑娘,才非得闹大了,说给姜晏宁不可。 姜晏宁仔细一想。 陆司昀由着他们闹,大概是觉着他们成不了气候,闹两天也就罢了。 如果过了两天,就说明他们背后定是有人操纵着——他们来闹。 “他们闹了几日了?” “今日是第六日。”百里岳浅浅算了一下。 第六日? 那也该收拾他们了呀,为何他还是没有下手?莫不是背后操纵他们来闹的人,是不好对付的? 衙门外闹哄哄的一团,从前在穹城里压价收药材的行脚商们,围堵在衙门外面。 嚷嚷着,要让衙门给条活路。 说是自打衙门准许那些商人到穹城本地收药,他们就再也收不到药材了。 高衍突然带人围了上来,将所有闹事的人一并拿下。 姜晏宁从门里走了出来,春喜小心扶在一旁。 就听那些人叫嚣,说什么“衙门打人了”“衙门断人活路”之类的话。 “五姑娘,这么多人,要是都关进大牢里,恐怕关不下啊。”高衍愁眉不展。 穹城县衙的大牢,勉强也就关七八个人。 而今抓了这么多,足有一二十个... ...如何能关下?所以不得不提醒姜晏宁,抓这么多可没地方关。 姜晏宁瞧着他们得意的样子。 分明是一早就算准了的,知道衙门里关不下他们,故意围在衙门外闹事。 “关不下正好,高将军,你直接命人把他们押送到京城!他们不是说衙门打人,断人活路吗?押送到京里,让张相去审吧。”姜晏宁说。 这件事一准跟张相是脱不了关系的。 未必是冲着他们来... ... 可既然事情已经影响到了他们,姜晏宁把心一横,决定连人带事儿的一并送还给张相好了。 “送到京城?”高衍一听就乐了。 “对,不准用车马,让他们走着,押送去京城。”姜晏宁满脑子的鬼主意。 这会儿派上用场了。 “你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嘛!走到京城... ...那我们还不得... ...” 被按住的人大叫。 从穹城走到京城,这起码得走上三个月吧。 “你们不是行脚商嘛?”她就等着这句话了,“我还以为行脚商,都很擅长走路呢,不然你们凭什么做生意啊?” 一句话就问住了他们。 “对啊!” 高衍灵光乍现,当场就明白了。 他们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行脚商,来堵着衙门闹事,说衙门断他们财路。 可如果他们不全是行脚商呢? 行脚商最擅长的,就是背着行囊走遍各地去收售货物,三个月都走不了... ... 不就可以立刻分出,他们到底是不是真正的行脚商了吗? 等到了京城,也就验证了谁是行脚商,谁不是行脚商。将这些人交给张相一并处理,张相自然难以庇护他派来闹事的人。 衙门外一片哀嚎。 高将军派人执行押送。 姜晏宁走进衙门里,却看到陆司昀坐在公堂上,分明一副没把外面那些人当回事的样子。 无意间抬头瞧见了姜晏宁,他立刻起身,紧接着看到了跟随姜晏宁进来的百里岳。 心里就猜到,是百里岳把事情告诉了她。 “你不应该没察觉到,他们是张相派来的人,可为何又由着他们在外面闹?”姜晏宁不解。 她不相信,陆司昀看不出来,这是张相安排的局。可为何还... ... 第224章 吃醋 陆司昀也不做解释。 “怎么回事?”姜晏宁觉得事有古怪,偏要拉着他问清楚。 他这是怎么了? 连她都瞧出来了,这些人背后定是受了张相怂恿,一二十人之众,其中定然是混了不少假的。 穹城这么大点儿的地方,就算从前压价收药材能赚取不少利润。 可毕竟这些利润也是有限的,不够这么多人分。 张相定然在其中混进了自己的人,跟着闹事。 无非是想要把事情闹大,借机让张嫣瞧见在穹城做生意的下场,逼她回家罢了。 姜晏宁不觉得——陆司昀会看不出来。 “最近事情太多,顾不上罢了。”陆司昀随手示意了一下公案上的卷宗,他在核对穹城每年药材流通的量。 “这些事就能难住你了?”姜晏宁可不信。“你到底是怎么了?你放任外面闹事的人不管,难不成是想借着张相的计……让张嫣回家?” 她也是突然想到了这一点。 看到陆司昀脸上的表情,更加证实了她的猜测。 陆司昀明显也知道张相这么做的目的,他放任不管,由着他们把事情闹大。 似乎…… 就是想借着这件事,赶走张嫣。 “为什么呀?”姜晏宁急了,想到她和张嫣在准备的事情,更加不解。“商栈的事,你也说过很好的……是你答应过,我们才做的。” 可为何,他现在又要阻止她们? “你不想让我们做这件事,你可以直接跟我说啊!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顺着张相的意,赶走张嫣?” 她有些生气。 要是张嫣走了,她也弄不成商栈了。 张嫣来了以后,还帮了她许多事的。 “宁儿。”陆司昀想要去拦她。 正在气头上的姜晏宁,不愿再听他的解释,赌气走了。 “大娘子!”春喜也没能叫住她,急忙提上裙摆努力跟了过去,“大娘子,慢些走啊... ...小心肚子!” 百里岳打量着公子,生怕祸水东引。 悻悻溜了。 晚些时候,姜晏宁和陆司昀吵架的事儿就传到了偏院国公爷的耳朵里。 一听说自家儿媳气呼呼地从衙门里回来,就把她自己关在了房里,担心得不得了。 赶忙寻了过来,问起守在门外的春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春喜也说不清楚,只说是姑爷要赶走张嫣,所以惹着姑娘不开心了... ... “宁儿,宁儿!”国公爷附在门外,“你别跟他生气,他肯定是觉着,你光跟别人玩,不跟他玩,他吃醋呢!” 可听着屋里没什么动静。 国公爷更担心了。 想着可别出什么事情才好。“宁儿啊,你别生气了,你要是真生气... ...你打他两下出出气,行不行?” 听得春喜在旁边偷笑。 “宁儿,你把门开开,公爹陪你去找他,公爹打他好不好?” 国公爷生怕自家儿媳气急了,再晕在屋子里,一边招呼着让人赶紧去找陆司昀过来,一边就准备着要把门撞开。 陆司昀前脚刚进院子,就被国公爷一把拖到了门前,作势拍了两下。 “... ...宁儿,你听着了吗?公爹打他了!咱不生气了好不好?”国公爷哄着屋里的儿媳妇,一扭头瞧见自家这大儿子,怎么看都不顺眼了。 压低了声音怒斥,“你都干什么了,你瞧瞧你把人给气的!” 陆司昀这还没回答,正屋的门就开了。 姜晏宁换好了衣裳,也背起了一个行囊。 “你这是... ...打算出门?”国公爷不确定,瞧着她这打扮,像极了自家那个刚刚离家出走的女儿。 她不会也要离家出走吧? 姜晏宁瞥了陆司昀一眼,与国公爷说道。“公爹,我要去西境... ...” “这,你... ...你怎么也要去西境啊?”国公爷傻眼了,那个还没劝住呢,这个也要去? “嫂嫂,我跟你一起去!” 陆司遥果断站了出来。 国公爷气得跺脚,“你就消停点儿吧!” 这叫什么事!? 姜晏宁不管不顾地就往外走,一群人赶紧上前拦住了她。 “为何突然要去西境啊。”陆司昀拉住她的手臂,蹙眉询问。 刚才她也只是在气自己要趁机赶走张嫣,怎么突然就想到要去西境了。 “我要去找我爹,找我三哥哥。”姜晏宁憋着一口气,留下来生气还不如去西境战场上,找自己家人。 “可你如今有着身孕... ...”陆司昀费了番功夫才拦住了她,“你这时候去,他们还得照顾你。” “那也比留下好!说什么支持我们,转头你就要赶走张嫣。” 姜晏宁误会了陆司昀的意思。 闹着要回去娘家,寻自己家人。 “我不是为着这件事要赶走她。”陆司昀只好说出他的心思,姜晏宁想做的事,他自然是真心支持的。 只是... ...张嫣住在这里,却两次往西境送消息,还跟雍王说了她的事,这才是他不能忍的。 便想借着张相逼迫张嫣回家的机会,把她送走。 以绝后患。 国公爷第一个回过神儿来,伸手去打他,“你个臭小子,平白无故乱吃什么醋!你瞧瞧把宁儿气的... ...” “别,别打了... ...” 姜晏宁到底是狠不下心,看国公爷打她夫君,帮忙挡了下来,心里又好气又好笑。 “打吧。”陆司昀却偏要站出来挨打,神色从容。“若是能让我大娘子消气,挨打也值了。” “好了!” 姜晏宁气得取下行囊随手一丢,转头回了屋里。 国公爷推了陆司昀一把,“还不赶紧去哄哄!” 春喜松了口气,去拾姜晏宁随手丢下的行囊。“哎呦——” 一下子竟险些闪了腰。 怎么会这么沉... ... 她把行囊仔细打开,想看看姑娘的行囊里都装了些什么,结果就发现,除了金银就是铜板... ... 百里岳作势掂了掂,足有一二十斤。 “大娘子真实在,出门只带钱。” “多精的孩子啊,有钱什么都有了。”国公爷深深感叹,八成是曹大娘子教的吧。 房里。 姜晏宁赌气坐在床边。 陆司昀讪讪进了门,心虚急了。“... ...你要是还生气,就打我几下,出出气得了。” 姜晏宁撇过头去不理他。 “气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陆司昀提起衣摆,坐在了旁边。 瞧见姜晏宁起身要走,立刻出手拦了下来。 “好了好了,是我的错,我不该猜疑张嫣将你的事情告诉了雍王。是我小气了... ...” 陆司昀耍赖抱住了不松手,任凭她挣扎,却趁机装起了可怜。“我始终放不下,当初若不是你阿姐嫁给了陛下, 如今,你只怕已是他的妻... ...” “净是浑话。”姜晏宁的气早就消了大半。 “可你那时,总是元睿元睿的叫他,如今称我却只是夫君、夫君的... ...”陆司昀将她拖到自己腿上坐着,可怜兮兮地低着头,靠在她肩上。 “你这人胡搅蛮缠!明明是你,那时让我唤你作夫君的,如今又来挑我的错!” 姜晏宁甩了甩肩膀,却没能甩得掉他。 她记得很是清楚,让她唤作夫君的人分明是他。 “那你也来叫我的名字听听?”陆司昀故意耍起无赖。 “叫你什么?难道让我像公爹和婆母一样,叫你司昀,昀哥儿,还是昀儿?”姜晏宁被弄得没了脾气,几次挣扎都挣脱不掉。 “都好,随你喜欢——” 第225章 送陆司遥去西境 “什么什么?”张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反应过来后又觉得很好笑,坐到姜晏宁身旁,揪着她确认刚刚听到的话,“陆小公爷吃雍王的醋?哈哈哈哈... ...” 一时间笑得前仰后合,说不出话来。 眼泪都飚出来了,哪里还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模样。只不过这些,现在对于她来说都不重要了。 一想到素来算得准、坐得稳的陆小公爷,居然因为她给雍王送去的消息就方寸大乱,跟姜晏宁闹了这么一出,还险些把姜晏宁气得离家出走去了西境... ... 张嫣只怪自己当时没在,不能亲眼瞧瞧陆小公爷慌张失措的模样。 这么多年了,她也算是扳回了一局。 可惜啊,没能亲眼瞧见。 不过想想... ...“哈哈哈,哈哈哈哈... ...” “你够了啊。”姜晏宁忍无可忍,半靠在床上怒瞪了她一眼。 说到底,还不是怨她。 好端端的,在陆司昀的眼皮子底下往西境送消息,能怪陆司昀误会吗? 张嫣好不容易才忍住了笑,“不过这事儿啊,不能告诉他,免得他知道后... ...又该得意了。” 他? 姜晏宁刚接过莲萃递来的汤水,正要喝,听到张嫣的话犹豫了一阵儿... ... 稍后恍然,想来张嫣所说的“他”,就是那无形间气得陆司昀要把她送走的“元凶”——雍王。 提到了雍王。 姜晏宁便不好多说,只是瞧见张嫣的表情渐渐收拢了最开始的笑意,略微显得有些不自然。 稍后又提起,陆司遥的事情。 虽然有国公爷盯着,可是陆司遥被关在偏院里,还是闹着要去西境。 姜晏宁说,这事自己也在犹豫。 她担心三哥哥的下落,虽然目前有线索证明三哥哥还活着,可到底是还未与大军会合, 能否安然无恙的回到大营也不好说。 陆司遥心系三哥哥,想要去西境找他,确认他还活着——那份心情无可避免。 “我家都是武将,所以那份心情我能理解。幼时听闻我爹在前线遇险,我也是想着去看一眼,生怕别人蒙骗我什么,要去亲眼看看他是不是还活着... ...” 武将的家眷,皆难逃这般命运。 将士们在外征战,家人提心吊胆的等着,怕没消息,也怕有消息... ... 京城里的富贵繁华,是男人们前线拼死拼活那般拼来的,没有他们拿命守在前线,怎有京城万家灯火,锦衣华食。 “文臣和武将,本不该相争相踩,忠于一朝,国泰则民安。何必非要斗得你死我活,平白让外人捡了便宜。”张嫣悻悻地说。 姜晏宁忽而抬头,惊叹于张嫣的想法。 但到底... ... 终于还是拖到了这一日,京里来信请国公爷折返,国公爷要回京,便想要把陆司遥一并带回去。 陆司遥在院中挣扎,哭喊声听得人心都碎了。 陆司昀把姜晏宁留在房里,免得她出去不忍,国公爷也不好将人拖走。 吴妈妈和冯妈妈得了国公爷的意,拖着陆司遥往外走,要把她塞回到车里。途径内院,陆司遥瞧见兄嫂紧闭的房门,更加歇斯底里。 姜晏宁听她惨叫哭嚎,一度不忍想要出去。 陆司昀却挡在了门前,冲她摇了摇头。 只说,“她总要经历这一场的,你不可能护着她真到西境去寻你三哥哥。” 姜晏宁犹豫了... ... “清佑!!!” 门外,突然传来陆司遥的声嘶力竭的一声,那无助挣扎的声音,犹如厉鬼一般凄厉。 姜晏宁不由得竖起了浑身的寒毛。 “... ...你一定要活着!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陆司遥崩溃大喊。 姜晏宁双眼通红,不停地调整呼吸平衡心情。 “嫂嫂!!... ...嫂嫂!”陆司遥在院中大喊。 守在门前的春喜和莲萃心急如焚,生怕自家姑娘忍不住出了头。 吴妈妈和冯妈妈奋力拉扯着陆司遥往外走,得了国公爷的令,也顾不上是不是扯疼她了。 陆司遥拼命挣扎,放声大哭。“嫂嫂,你答应过我的!!你说过,你会护着我!... ...” 曾经在国公府里,姜晏宁亲口承诺过她,只要她确定自己想去的方向,就一定会护着她的。 姜晏宁的心里防线顷刻崩塌。 “那就送她去西境吧。”狠下了心,她不顾陆司昀的阻拦,毅然决然地打开了门。“住手!!” 陆司昀伸手去拉她,也没能拉住。 姜晏宁挺着隆起的肚子,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吴妈妈和冯妈妈见状也松了手。 陆司遥得空挣扎着跑到了姜晏宁身后。 脸上的妆都哭花了。“嫂嫂——” “去寻高衍来!”姜晏宁把她护在身后,同院中的人吩咐道。 陆司昀不由得叹了口气,这下,恐怕没人能拦着陆司遥去西境了。 叫来高衍,请高衍派人护送陆司遥去西境。 不论最后的结果如何,姜晏宁都决定要护着陆司遥任性这一次了。 姜晏宁也不确定,能不能找回兄长,但如果这是兄长和陆司遥的最后一面... ... 她不希望陆司遥因此留下遗憾。 她请国公爷答应,让陆司遥去西境见自家三哥哥一面。并且保证,会派人一直保护陆司遥,看着她,绝不会让她落入危险,惹上什么麻烦。 国公爷最终也只好妥协。 他看得出来,要是姜清佑回不来,自家的女儿也是留不住了。陆司遥的心,早就随着姜清佑一起飞了,从姜清佑出征的那日,就一起... ... 高衍派了最得力的亲信,率小队人马护送。 姜晏宁挺着肚子,亲自送她出城。 马车都已经上路了,却又突然停了下来。陆司遥从马车上跳下,跑了回来。 就在姜晏宁以为她改变了心意的时候。 陆司遥扑过来抱住了她,“嫂嫂... ...” 短暂的沉默只剩下痛哭,陆司遥还是坚持回到了车上,前往西境。 张嫣陪在姜晏宁身边,十分在意姜晏宁的情况。小心翼翼地留着神儿,生怕有个闪失。 那天晚上,姜晏宁还是见了红。 好在张嫣一早就感觉不对劲,让春喜把曾允娴请来了备着,才没什么大碍。 吓得所有人一整晚都没敢休息,生生守在院子里,唯恐有个万一。 幸好,自小随着父兄练武,姜晏宁的底子比寻常女子好一些。 快天亮的时候才稳定下来,松了口气,睡着了。 陆司昀陪在床边,仔细地哄着,直等到她睡着后呼吸逐渐平稳,悬着的心才放下。 第226章 告辞 迷迷糊糊间,她好像看见了大哥哥。 就在床边望着她。 姜晏宁在半睡半醒间,就哭了出来... ... “小宁儿,没事了。” 大哥哥屈指擦去她脸上的泪痕,轻声安慰。 姜晏宁睁开了眼睛,果然... ...当着姜清倬的面,嗷了一嗓子,哭得像个泪人。 “好了好了,不哭了。”姜清倬还像小时候那样哄着她,明明是要做母亲的人了,却还跟个小孩子一样红着鼻子掉眼泪... ... 想来,离开京城的这大半年,她也是吃了些苦头的。姜清倬心酸,早知道这样委屈,当初就不该让他们离开京城。 此番,他奉命要前往南境驻守,本来不必途经穹城,是为着护送一人... ... 顺便拐到了穹城。 而他护送之人,正是姜晏宁的皇帝姐夫。 京中的诸多矛盾起了祸端,一切正如陆司昀离开京城时所预料的一般。 所以此次... ... 陛下有要事与陆司昀商量,只得做寻常打扮屈尊前往穹城。 待与陆司昀商议过后,特地来看了一眼姜晏宁。 “... ...还是那么丑,没半点儿像你阿姐。” 姜晏宁正捧着硕大的汤碗,喝着曾姐姐给她开的保胎药,苦得直皱眉。 一听皇帝姐夫说她丑,气得就把碗里剩的药汤底儿就泼了过去。 皇帝姐夫毫无防备,迎面被泼了一脸。“小兔崽子... ...” 回头寻陆司昀来管,怎料陆司昀双手一摊,表示管不了。 谁让他自己招惹的姜晏宁... ... 活该被泼。 说起她阿姐自她离京后,便天天牵挂着。 知道她有了身孕,一边替她开心,一边又担心穹城缺医少药,她性子这般浮躁,能否顺利生产。 恨不得亲自飞来穹城——盯着她。 话虽然是说给姜晏宁听的,却好像有意无意地在观察陆司昀的反应。 姜清倬有要务在身,不能在穹城久留。 本想着看一眼,确定宁儿没事,也好放心前往南境值守。怎料,正巧遇上了来给宁儿问脉的曾允娴。 他主动退了出去,等候在门外。 曾允娴给姜晏宁诊过脉象后,确认无疑,才收拾好东西从房里出来。 叮咛春喜留意,少吃寒食。 余光瞥见了姜清倬的身影往偏院去了,稍作迟疑,才等到众人不察之际寻了过去。 “宁儿... ...”姜清倬开口询问宁儿的情况。 曾允娴只是微微一笑,大方表示,姜晏宁虽先前有过小产的迹象,不过好在身体底子很好,恢复得也快,现在并无异样。 “宁儿的年纪小,生产之时是否会有危险?” 姜清倬最是担心小宁儿日后生产。 听说女人生子犹如鬼门关前走一遭,越是年幼,危险越大。 “女子皆有此难。不过你放心好了,宁儿也是我的朋友,我自会时时留意她的状况。尽我所能,佑她平安无恙,她目前的状况,在我的掌握之中,你尽可放心。” 不只是为着他姜清倬,也为着她和姜晏宁之间的情分,还有从医者的本分。 姜清倬还想着说些什么,可瞧见曾允娴时,许多话都噎回了肚子里。 不过短短一两年而已,便好像过去了一二十年般漫长。好像不久之前,他们这样面对面站着,还有说不完的话... ... 今时今日,沧海桑田。 “你... ...要是宁儿有什么事,你大可以请人捎个消息来告诉我... ...”如今可说之话,竟好像只剩下了与宁儿有关的事。 曾允娴却笑了。 他们曾经聊天象、聊地理、谈人生、说理想... ...可以说上很久很久,今日站在这里却无话可说。 “捎个消息给你又如何呢?你要去南境值守,那边条件更为艰苦。就算是知道了宁儿需要什么,也帮不上忙啊。你就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她的,如果真有什么需要... ...请陆大人往国公府送消息,也好过往你那寻求帮助。”曾允娴笑他担忧太过。 他一个马上要去前线备战的人,能做什么呢。 听了曾允娴的话,姜清倬恍然醒悟,也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小心一些,照顾好你自己。”曾允娴释然,却还是忍不住提醒他说。“你... ...安然无恙,宁儿也不必为你们担心。” 如今就连想要关心他,都需得借着宁儿的名义。 他点头,“我明白。” 好像已经说完了所有能客套的话。 但是这一次,谁也没有先提出离开,默默地站着,却彼此明白早已无法回到当初了。 “你,若遇到合适的人... ...”话说一半,却突然沉默了。 他自知,自己没有身份继续说下去的。 曾允娴笑道,“罢了,你我的姻缘虽然断了,总不好以后一直这样尴尬吧。宁儿在穹城,我与她自然免不了地要常接触。你已有妻室,也不能断了与宁儿的来往吧?我们这样一直僵着,身旁的人只会更加为难。倒不如做回朋友... ...” 如此,对大家都好。 免得宁儿偶尔问起,也要小心翼翼地... ...生怕提到使他们窘迫。 “也好。”姜清倬顿时松了口气。 如果能做回朋友,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此去南境,多加小心,有你们在前线驻守,我们也可以安心生活。”曾允娴抬头望向那个曾经心爱的人... ... 努力说出这番话,鼓足了勇气退回最初的身份。 她决定放手,不是因为不在意了。 而是她知道,眼前的男人不是一般的将士。 即使她有着与他同生共死的决心,可他身上背负着的,是姜家嫡长子的身份。 是姜家的责任,与黎民苍生。 这个人... ... 永远不可能只属于她一人。 为着姜家,他必然要履行姜侯的承诺,迎娶他的大娘子。那个人不会是她,他们纠缠下去,只会令他更加为难... ... 所以,她才愿意放手,只要他能过得好。 过得踏实... ... 一切都值了。 “嗯。”姜清倬重重点头,“我们会好好驻守南境,为了你们可以... ...安心生活。” “保重,告辞。”曾允娴转身离开。 多一刻的停留,都害怕让姜清倬看到她的眼泪。 可在她转身的那一刻,姜清倬就已经看见了她微红的眼眶。 只是这一次,他只能目送曾允娴离开的背影,忍住了没有去叫住她。 独自面对干涸的水塘,站了许久。 一幕幕往事浮上心头,仿佛还是昨日的记忆。 如今... ... 他们都回不去了。 第227章 崩溃的张嫣 “穹城这个地方要是待够了,就尽早回来吧。”陛下苦口婆心地劝着陆司昀,“我知道你有你的心思,你想要在穹城历练,多一些经历,如今你在穹城也做出了一些成绩,京里有目共睹。” 此番前来,陛下也有意劝他回京。 当初想的,就是放他们出来玩个一年半载。 如今瞧着时候到了,小宁儿也有了身孕,是时候劝他们回京了。 “... ...你的本事放在穹城,或许能庇佑穹城一方天下,使穹城的百姓过得好些。但若高居庙堂,便能护佑更多的人,你何苦屈居在这么一个小地方呢?” 陛下为难,如今正值用人之际,谁人能比他陆司昀更合适? 可陆司昀就像是铁了心般的,不为所动。 “你啊... ...”陛下劝了半天也劝不动他,无奈叹气。“我知道,皇后筹谋多有算计,宁儿自然也在她的算计当中。可她所谋是姜家的未来,她并非要害宁儿啊... ...” “皇后是陛下的皇后,陛下不必与臣解释这些。”陆司昀只道,“陛下信就好了,何苦也非得要臣信。” 陛下无力辩驳。 陆司昀当时提出离京,除了为着来穹城历练,便是想要把小宁儿带出京城,远离皇后的诸般算计。 他怎会不明白。 皇后心计,尽为着姜家的未来。 虽无恶意,但是种种算计一而再地试图改变宁儿的命运,已经惹得陆司昀极为不快。 陆司昀与皇后间的矛盾,尽在如此。 作为皇帝,他需要笼络臣子之心——为着天下,为着朝堂。作为夫婿,他深知自己的妻子所图为何,却为了能让妻子高兴,纵容于她... ... 而今,为着宁儿的命运,他眼看着陆司昀和他的皇后有了矛盾,却无力化解。 皇后对于姜家未来的命运执念太深,难以撼动。在她的诸般算计里,固然有着姜家权倾朝野的野心,但并不妨碍她心爱于她的小妹。 只是随着她的权力不断升级,她的野心越来越大。她在谋划着更大的权力,想要送她的儿子坐上王位,保住姜家命脉。 “皇后... ...也只是为了姜家。从前姜家,出身武将门第,受制于文臣,手握重兵却屡遭构陷... ...小宁儿从小就明白,姜家的女儿总要入宫的道理,足可见得姜家人自己都知道,他们的势力已经威胁到了朝内... ...皇后只是不忍心姜家世代受人裹挟。” 陛下什么道理都明白。 姜家想要国泰民安,就需要更强大的兵力去对抗外寇。可正是这不断崛起的势力,已经震慑到了朝内,对朝廷形成了压力。 姜晏宁打小就明白的道理,是姜家要把孩子送到宫里去当人质。 为着家人的安全,她心甘情愿。 姜晏宛不忍心让那高耸的宫墙困住自家小妹的一生,所以自愿嫁给了他为妻,成为那个“人质”。 可是姜晏宛所图,并不只是作为人质,保护家人。她想要更大的权力,为姜家争取更高的话语权,使姜家立于朝上,无人敢于质疑。 再也不必有女儿受朝廷威胁,被锁进深宫里。 可是一入宫门... ... 许多事情就由不得她了,她需得在多方势力之间求一个平衡,不得不对家人有所算计。 其中,就包括姜晏宁的婚事,以及... ... “她想要做皇后,想要江山稳固,想要她的儿子坐上皇位,想要滔天的权势,臣无可质疑。只是... ...”陆司昀望向内院方向,唯独有一人,不该一世都在姜晏宛的种种算计之中。 陛下随着他的视线望向内院。 明白他所指之意。 姜晏宛对于姜晏宁的控制欲,已经引起了陆司昀的不满。她事无巨细地安排着姜晏宁的种种,看在陆司昀眼里,只剩厌烦。 陆司昀把姜晏宁带出京城,远离姜晏宛的控制,使她脱离姜晏宛的诸般算计,就好像逃离了棋盘的一颗棋子。 “她虽有野心,可她也是宁儿的亲姐姐,自小看着宁儿长大,把宁儿看得比她的命都重要。她的算计,也是因着宁儿当初险些落入雍王和先皇后的算计而生。若不是为了宁儿,又怎会生出那般执念。”陛下也只好用她们姐妹俩的情分,试图打动陆司昀,使他改变主意,“宁儿也会想她姐姐啊... ...” 内院里,传来姜晏宁和张嫣的声音。 “不对,你这算得根本就不对。”张嫣急了,“五百五加上五百五,怎么能是一千呢?” “本来就是,你看,五加五,是不是十?”姜晏宁有理有据地算着,伸出十个手指头,“认真”地同张嫣解释。 五加五,等于十。 所以,是一千。 “不对不对,”张嫣知道不对,可是看着姜晏宁的算法,又说不上来哪里有错,十个手指头... ...“不是五加五,是五百先加上五百,是一千。” “对啊!一千!”姜晏宁信誓旦旦地点头。 不觉得哪里有错。 “可还有一个五十加上五十!” 张嫣从没想过,自己学算术的时候,都没有这么难的。如今要和姜晏宁算账,这么这般简单的一个数,都合不上了呢? 瞧见姜晏宁伸出的两只手,十个手指头。张嫣也伸出了两只手,十个手指头... ... 五百五加五百五,不是五加五,十个手指头的事。除了她的十个手指头,还有个五加五... ... “那就是... ...两千?”姜晏宁迷糊了,瞧着二十根手指头,想着确实还有一个五加五。 “怎么就两千了?” 张嫣快气吐血了,“这样,我的五加五,是五百加上五百,你的五加五,是五十加上五十... ...” “凭什么?”姜晏宁问,“凭什么我的是五十,你的是五百?” “那你的是五百!行不行!”张嫣跳起来跺脚。 姜晏宁看着自己的手指头,五百啊... ...“行!” “这样,你的是五百加上五百,是多少?”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跟姜晏宁合伙做生意... ... 谁能想到,曹大娘子那般精于商贾算术的人,竟然生出个这般没脑子,算不清账的女儿! 姜晏宁不会是捡来的吧? “一千!”姜晏宁十分自信地说出答案。 “那我的,五十加上五十,是多少?”张嫣把十个手指头合成一个一。 “一百。”姜晏宁说。 张嫣松了口气,把她的十根手指头藏起来九根,只剩一个。 两个一放在一起... ...“现在,是多少?” 姜晏宁只看到了两个一。 “两千?” 张嫣叹了口气,“不干了!不干了!... ...我回家,我现在就回家,这破商栈谁爱干谁干,干不了了!... ...” 第228章 莲萃要出嫁了 七月末,裁缝送来莲萃的嫁衣。 姜晏宁挺着肚子坐在院子里,窝在藤椅上,吃着张嫣亲手给剥好的荔枝。 春喜和春桃春杏帮着莲萃试嫁衣,莲萃在大家的簇拥下红着脸从房里走出来。 “姑娘,快瞧瞧莲萃姐姐啊!我们的新娘子可漂亮了!”春喜咋咋呼呼地叫嚷着。 莲萃被大家推到了姜晏宁面前,不好意思地低着头,满脸都是女子初嫁时的娇羞。 姜晏宁和张嫣齐齐抬头。 “嗯,不错... ...”姜晏宁点头称道,“这裁缝的手艺真不错,不愧是曾姐姐介绍的。” 瞧着莲萃含羞待放的样子。 张嫣满眼艳羡,“开心吗?” 莲萃的脸更红了几分,春喜和春桃春杏借机打趣,羞得莲萃恨不得躲起来。 莲萃的婚事,是姜晏宁作为主母所经手的第一件“大事”。出门前阿娘就叮嘱过,莲萃是阿娘一手培养出来的,就是为了将来作为她的陪嫁,陪她到婆家后帮她打点一切... ... 阿娘说过,等到她成婚一年后,大抵能在婆家站稳了脚跟。 就要给莲萃寻个合适的人家,把莲萃给嫁了。 因着莲萃的年岁,本身就比她还要年长两岁,为着她成婚的事再耽搁一年,不能再误了莲萃的一生。 姜晏宁一直惦记着阿娘的托付,只是先前确实没有遇到合适的人选。 如今这高衍,与莲萃年岁相当,模样长得也不错,好歹还是个将军。 最重要的是—— 他一眼就瞧中了莲萃,天天不辞辛苦的往返穹城,就是为见心上人一面。 所谓,烈女怕缠郎。 莲萃起初只觉得高衍冒昧,但还是经不住高衍一次次示好,动了心。 高衍三不五时给莲萃带些小吃小物件的,竟然那般轻易地就笼络了莲萃的芳心。 这桩婚事,是他们俩都愿意的。 虽然中间因为百里岳的误会,闹出些笑话,好在总算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高衍虽只是驻守这穹城的将军,地方是苦了些,但好在他还年轻,日后定然有得重用的机会。”姜晏宁忽而说起,“他父亲过世得早,母亲前些年也病死了,家里单薄了些。好在你嫁过去就能当家做主,是堂堂正正的将军夫人。” 莲萃眼眶微红,瞧着姑娘多有不舍。 后日里八月初一便要出嫁了,是姑娘特地请媒人瞧的好日子。 “不过你别担心,高衍是我爹瞧着长大的,我写信问过我爹了,我爹也说他人不错,值得托付。” 姜晏宁心里也起了异样的酸楚,亲自把身边的女婢嫁出去,原来不只是会觉得开心而已。 莲萃擦着眼泪嘟囔,“姑娘了不得了,还会写信呢?” 只怕侯爷收到的信,别是那满篇满篇画满了圈圈的家书,还得凭感觉去猜意思的吧。 “啧。”姜晏宁被触及痛处,轻啧了一声。“我是识不得多少字... ...那不是,还有姑爷呢?” 张嫣闻言,偏过头去偷笑。 姜晏宁羞愧,“虽然吧,我很想偷偷努力,给大家来个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摇身一变,再回京城就有着惊叹所有人的才学... ...但你们也都知道的,我瞧着那书上的字就犯困,勉勉强强记住三个,吃个饭就忘一个,睡个觉又忘一个。好不容易能记住一个,已经很努力了,对我的要求就别那么高了... ...” 她能慢慢的学认字、学写字,哪怕十天认一个,已经很佩服她自己了。 那“刮目相看”的事,算了,算了算了... ... “你家姑娘文采不济,但好在,对自我有着深刻认知。”张嫣偷笑。 莲萃笑着去擦眼泪,声音里带着哭腔问道。“那我以后,还能常常回来看望姑娘吗?” 她喜欢高衍,却也舍不得姑娘。 抬头望着姑娘,可怜兮兮地样子就像是要被高衍拐走了一般。 “怎么不能?”姜晏宁笑了。 连带着其他人都笑了。 姜晏宁说,“我只是把你嫁给他了,又不是把你卖给他了。你若是想回来,就让人捎个消息过来,大不了... ...我派车去接你!” 莲萃含泪频频点头。 “莲萃姐姐做了将军夫人,回来的时候,可要给我们带好吃的啊!”春喜起哄。 莲萃回头去看她,笑着,像瞧着自家妹妹一样。 点了头,又抱怨说,“你就知道吃,百里岳天天偷着给你带好吃的,你当我们不知道啊?你要是吃胖了,明年等你嫁人,嫁衣穿不进去怎么办!” “怎么会?”春喜被吓到了,摸着自己的脸颊,拧着眉头瞧向姜晏宁。“姑娘,我胖了吗?” “... ...”姜晏宁实在没忍心说实话。 这院里谁不知道,百里岳总是半夜里偷偷给她带好吃的,他们就坐在内院的门外,嘀嘀咕咕地吃。 半年多的时间,春喜那下巴... ...跟姜晏宁一个怀着孩子的孕妇差不多了。 张嫣笑岔了气。 “... ...那我以后不吃了。”春喜嘟囔,心里怨着百里岳。都怪他,天天带好吃的,把她都吃胖了,现在大家都笑她。 看着她的表情,莲萃和春桃春杏递了眼色,就知道她把吃胖了的事怪在了百里岳身上。 恐怕今晚,百里岳又要被训了。 “虽然我爹说,你嫁过去没有婆家的帮衬,姜家就是你的婆家。” 姜晏宁把老爹的话转述给了莲萃,心里还是放不下,想到莲萃嫁过去后,要操持那么多的事... ... 她说,“但是我想告诉你,我这里永远是你的娘家。若是高衍敢欺负你,我定不会放过他的,你只管跟他好好过日子,自有我和姑爷替你撑腰。” “嗯... ...”莲萃立时就绷不住了,没等大家反应,已经跪在了姜晏宁跟前哭了起来。 “姑娘,姑娘我舍不得你... ...” 张嫣忙招呼春喜她们,把人扶起来。 “好了好了,快别哭了。”姜晏宁瞧着心疼。“嫁了人就是你的好日子... ...以后,都是好日子。” 莲萃重重应了下。 “去吧。”姜晏宁挥了挥手,瞧着莲萃这样,她也忍不住想哭了。 春喜她们拥着莲萃退下。 张嫣抽出帕子递给了她,“你自己还有着身子呢,可消停点儿,千万别太激动了。” “我没事。”姜晏宁接过帕子擦了擦眼泪。“就是第一次办这事,没什么经验,生怕有疏漏。” 从嫁衣到嫁妆,她都是亲自筹备的。 给莲萃备足了一份厚厚的嫁妆。 “那倒是,我也没什么经验。”张嫣表示。 她身边的女婢自打她和雍王和离后,就被她父亲送到了乡下,派人看着了。 生怕传出对她不利的话来。 “不过咱们已经问过媒人了,照着媒人说的准备了那么多呢!就算是放在京城里,给女婢的嫁妆中也算是头一份了,就别担心了。” 第229章 陆司遥的家书 八月初一,高衍一行人吹吹打打地进了穹城,县衙里好不热闹。 莲萃换好了嫁衣站在姜晏宁面前。 姜晏宁拿出昨日里刚收到的家书,是京城里快马送来的... ...她把阿娘信里托她交给莲萃的身契,亲自交到了莲萃手中。 莲萃“不争气”地又落下了泪来。 被春喜等人送出了门,上了高衍的花轿,风风光光的出了城。 姜晏宁偷偷抹了不少眼泪,也替莲萃松了口气。 “哎呦!” 她站在那儿不动了。 “怎么了?”可是把张嫣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别是情绪激动,影响了肚里的孩子? “动... ...动了!”姜晏宁的脑袋嗡的一声就大了,说不清这是种什么心情,就觉得很奇怪。 肚子里,分明有了动静。 “旁的人五六个月就会动,你家这个... ...定是随了你,爱睡懒觉!” 曾允娴打趣,先前还担心来着,姜晏宁肚子里这个怎么都没动静,如今也安心了。 春喜和张嫣扶着她回到屋里,好奇地摸着她的肚子,果然觉着小东西在里面动来动去的。 “百里岳!” 春喜激动极了,跑到院子里叫来了百里岳。 百里岳那边听见春喜叫声,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前面正在送客呢,也顾不上了。 跨着大步就窜了进来。“怎么了?!” “快、快去找姑爷,大娘子肚子里... ...动了!”春喜拉扯着百里岳,让他去衙门里找姑爷过来。 百里岳短暂的反应了一瞬,待明白过来,立刻消失在了门外。 晚些时候,陆司昀附耳在她肚子上听着。 “听到什么了?”姜晏宁小心翼翼地问。 “他在跟我说话呢。”陆司昀一脸地认真。 “他... ...他说什么了?”姜晏宁没想到啊,肚子里的娃娃居然还能说话?“我怎么没有听见?” 她努力试了试,侧着耳朵去听。 可是什么都听不到。 “应该是只有父亲能听见。”陆司昀故意骗她,“他跟我说啊,他阿娘近来贪嘴,吃了不少零食,没有好好吃饭... ...” 姜晏宁当真以为偷偷吃的零嘴,被肚子里的孩子抱怨给了陆司昀,下意识捂住了嘴巴。 陆司昀瞧着她当真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笑。 强忍着,还要装作正经的样子,“... ...他还说啊,要是阿娘一直不好好吃饭的话,他就长不大了,出生以后也是小小一个,以后可都长不高了!” 姜晏宁皱起了眉头,信以为真。“真的吗?” 她近来是贪嘴,正经的饭菜没有胃口,厨房里就给她弄了不少的小零嘴,换着花样的做各种好看好吃的小点心——她吃得不亦乐乎。 可没想到,竟会影响了肚里的孩子。 “他说啊,他外祖父门里的几个舅舅,个个高大健壮,他将来可不想被舅舅们嫌弃。”陆司昀说。 “... ...那,那你告诉他,我以后好好吃饭。行不行?”姜晏宁诚恳地说,生怕因为贪嘴,让孩子瘦瘦小小长不高了。 “你听到了吗?”陆司昀作势同姜晏宁的肚子说起,“你阿娘说了,她会好好吃饭的,你要好好看着她,好好长大。” 说罢,还抬起头来瞧着姜晏宁。 姜晏宁认真点头,表示自己一定说到做到。 “只是... ...” 她还在担心三哥哥,都这么久了... ... 为什么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我今日收到了一封信。”陆司昀瞧出她的担忧,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是刚才收到的。 当时她正忙着把莲萃给嫁出去呢。 说道,“司遥从西境送来的消息,说是已经找到了你三哥哥。” “真的?”姜晏宁一听,直接坐了起来。 “自然是真的,还能骗你不成?”陆司昀把信拿给她确认。 司遥在信中提到,他们在西境一直寻找姜清佑的下落,终于在前两日找到了他。 姜清佑受了些伤,但是并无大碍。 与姜家大军走散后,带着十几人的小队闯进了西境的腹地,配合正面应敌的大军,直捣黄龙。 给了西境多个部族重重一击。 他们已经把姜清佑接了回来,目前正在大营里休养。陆司遥特意写信告诉兄嫂一声,让姜晏宁也可以放心——安心待产。 陆司遥和姜清佑的婚事,因着战事而耽搁,他们已经说好,回来后,再由两家重新商议婚期。 姜晏宁可是开心了,风风光光把莲萃嫁了出去,而今,三哥哥也找到了。 她终于能够长舒一口气,等待临盆了。 而莲萃今日大婚,最孤单的就是春喜了。 以往她们二人总是同住一起。 想到今夜,莲萃新婚洞房,正与高将军浓情蜜意如胶似漆呢,可自己就只剩一人守在屋子里了... ... “你要是觉着孤单,大不了,搬去和春桃春杏一起住呗?”百里岳不以为意。 觉着莲萃姐姐可是熬出来了,嫁给了高将军后,就有享不完的福。 “才不要。我不好容易能自己睡一间了!”春喜嘴硬,可是与莲萃住惯了,屋子里突然就空了下来... ...“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肯定是和自己郎君在一起,正开心呢吧?”百里岳说,成婚啊... ...还能有什么。 “你说,”春喜想起件事儿来,“按理三日回门,莲萃会回来吗?” 莲萃娘家没有什么直系的亲人了,姑娘也说过,这里就是她的娘家。 春喜好奇,三日后莲萃会不会回来? “可是你和大娘子这边,也不算是她的娘家吧。”百里岳却觉得,莲萃姐姐在这里只能算是女婢,如今嫁给了高将军,回门... ...怎么会回这里呢。 春喜叹了口气,她也知道不太可能。 但是莲萃没有别的娘家了,她父母都不在了,唯一的哥嫂又离得很远... ... “反正将来我回门的时候,一定要回姑娘身边。”春喜暗暗下定决心。 那时候,谁说什么都不行。 百里岳转过头来看她,满脑子疑惑。 “我家里也没别的人了,咱们成婚后,我肯定还是跟着公子的,你嫁给我... ...不还得留在这里吗?那你回不回门的,不都在这门里吗?” 又不会嫁出去! 春喜一琢磨,“好像,是这个道理。” 她突然释怀了,这样就好。 还是能跟姑娘继续待在一起,好歹还能做个伴。 “快吃吧,一会儿就凉了。”百里岳瞧着她端在手里的馄饨,那可是他特意跑出去买的。 “嗯。”春喜边往嘴里塞,边抱怨着,“以后别再给我买吃的了,姑娘她们都说我胖了。” “你胖了我也喜欢。” 百里岳红着脸低了下头。 春喜刚塞了口馄饨,听清了百里岳的话,也红了脸,塞了满嘴的馄饨,鼓起的脸颊满是少女的娇羞。 第230章 陆家硝烟 三日后,莲萃回门。 高衍亲自陪她一起,回了穹城。 换作妇人打扮的莲萃,还给姐妹们带来了礼物。正经向姜晏宁行了礼,坐在一处说话。 说起高衍待她如何如何的好,还将家里所有的钱和地都交给了她来管。 这边热热闹闹,陆家老宅那边却也没闲着。 前脚送走了莲萃和高衍,后脚就收到了陆家老宅... ...三叔那边送来的消息。 说是齐大娘子不行了。 陆司昀要赶去陆家看望,姜晏宁带上了曾允娴同行,挺着大肚子出现在了陆家老宅里。 原来是陆司衡的大娘子李氏和齐小娘又闹起来,陆司衡信了齐小娘的话,便认定是李氏的问题,觉着是李氏容不下齐小娘,才会处处找麻烦。 偏要休妻不可。 齐大娘子苦口婆心相劝,却被陆司衡认定是在袒护李氏。陆司衡为了“保护”齐小娘不被为难,不惜与家人翻脸。 气得齐大娘子一时急火攻心,命悬一线。 再见到齐佩的时候,姜晏宁很是意外,她能把陆家老宅搅得一塌糊涂。 陆司衡甚至为了她,与家人翻脸。 只是... ... 姜晏宁记着,齐佩是因为有了身孕,才会被陆司衡急着抬为小娘的。 可是这会儿瞧着,却不像有了身子的模样。 陆司卿生怕他们吵闹惊扰了姜晏宁这位嫂嫂,便和女婢如意一起,把姜晏宁扶到了一旁说话。 说起佩儿的确是因为有了身孕,齐大娘子不得已才会答应让她进门做了小娘。 “当初娶李氏进门,也是为着此事。我娘都想打死她了,可有什么办法呢,她肚子里怀着的毕竟是我家的骨血,只能先娶李氏... ...可明明都跟我兄长说好了,等李氏过门满一月后,再抬佩儿进门做小娘。等到佩儿的孩子生出来,就过到李氏名下,只说是旁系的血脉,因着父母双亡才过到家里来照顾的。” 陆司卿无奈摇头。 可谁知,李氏过门的第二天,齐佩就哭闹着,让陆司衡来齐大娘子跟前说,为着孩子赶紧给齐佩一个名分。 李氏可不答应啊。 才娶了她进门,新婚之夜齐佩大晚上闹着说肚子不舒服,让人把陆司衡叫去了,一整晚都没回来。 如今又要挤破了头的往院子里钻。 李氏怎么可能答应? 李氏泼辣跋扈,齐佩又仗着肚子里的孩子各种闹腾,好端端的喜事,搞得家里乌烟瘴气。 没办法,齐大娘子为了让家里消停,又是训斥齐佩,又是安抚李氏... ... 用陆司卿的话来说,齐大娘子为了让李氏安心,私下里给了不少钱和地,李氏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陆司衡就抬了齐佩进门,给了小娘的身份。 怎料,这齐佩进了门以后更加过分! 天天仗着有了身子,占着陆司衡,哪里都不让他去。李氏过门几个月,都没跟自己的丈夫同过房,就闹着要回家... ... 齐大娘子就劝陆司衡,好歹也得给他大娘子些面子,让他回主屋里去睡。 陆司衡也不想弄得太难看,打算跟自己大娘子“化干戈为玉帛”,好言好语地把日子过下去。 就顺应了母亲齐大娘子的意思... ... 主屋里陆司衡和李氏刚缓和些,那边齐小娘又闹腾了,说是肚子不舒服,要请大夫。 请了大夫,还得让陆司衡过去看看。 陆司衡看着李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把心一横对着齐小娘派来叫他的人说——不过去了。 没一会儿,齐小娘那边又来了消息,说人昏过去了... ... 气得李氏彻底没了好脸色。 陆司衡一听说人昏过去了,也忍不住了,跑到齐小娘那边去陪着了。 第二天,李氏直接带人闯进了齐小娘的屋子,掰开了她的嘴,灌下了红汤。 李氏是亲眼看着齐小娘落了胎,满地鲜红的。 陆司衡正在齐大娘子那边受训呢,齐小娘的人溜了出去,跑到齐大娘子跟前喊救命。 齐大娘子和陆司衡赶来的时候,齐小娘正痛苦得在地上挣扎呢! “李氏是当真恨极了她的,药量下得极重,齐小娘不止落了胎,还坏了身子,以后都不可能有孕了。” 陆司卿说起这事的时候,也是觉得出了口恶气,虽未明说,可听得出来... ...她对于李氏的做法极是支持的。 还说齐小娘那孩子若生出来,也免不了她会仗着孩子作妖,进门的时候便是说好了又反悔,将来这孩子又怎肯心甘情愿地交给李氏来抚养。 想来,趁早解决掉齐小娘的孩子,虽然铤而走险,但也是以绝后患的做法。 姜晏宁听了,自然也没觉得李氏哪里做错了。 齐大娘子心疼自己的孙子,可先前齐小娘种种做法已经令她深恶痛绝。 只说此事就此罢了... ... 但挡不住齐小娘继续作妖。 齐小娘不断跟陆司衡哭诉。毕竟,以后不可能再生育,她就没了傍身的依靠。 甚至... ...还想让陆司衡再纳一个,将来生了孩子过给她。 陆司衡没有跟李氏商量,而是直接跟自己的母亲齐大娘子说起,考虑到齐小娘以后确实没了依靠,他也想要全了齐小娘的心思。 李氏闻听后,也闹起来了。 从来妾室的子女都要是过到大娘子名下抚养的,没听说过谁家会把妾室的子女过给其他妾室的,这要是传扬出去,便是打她大娘子的脸面。 李氏便请了齐大娘子做主,要发卖了齐小娘。 陆司衡自然不愿意,就和李氏起了争执,气得要休妻。于是... ...就有了这次的事端。 齐大娘子病得奄奄一息躺在榻上。 李氏守在院子里,尽着儿媳的本分端茶喂药的,齐小娘跟在陆司衡跟前哭哭啼啼,连带着陆家三叔都烦了。 “... ...我父亲写信把昀哥哥叫来,就是想借着长房嫡子的面,要与我兄长断绝关系。”陆司卿悄悄同姜晏宁透了底。 陆家向来守规矩。 如今三房出了陆司衡这么个——为了妾室要休正妻,气坏生母的逆子。 三叔勃然,给了陆司衡最后机会。 要么,发卖小娘,要么,断绝关系。 陆司昀是陆家长房嫡子,将来继承国公爷之位的人。京城离甘县遥远,三叔请不来大哥国公爷,就请来了陆司昀这个侄儿做见证。 到了时间,陆司衡拿不出主意,三叔便要陆司昀做见证,断绝陆司衡与陆家的关系。 第231章 李氏 陆司卿把姜晏宁送回房里,又是安排女婢打扫,又是叮嘱准备席面。 “嫂嫂,你有着身子,还是早些休息吧。由着他们闹去,千万别让他们影响了你的心情。” 陆司卿扶姜晏宁坐下后,起身去打开了窗子。“如意!你把窗子都打开,透透气。” 跟在姜晏宁身边的曾允娴大致检查了一番。 瞧着四周都是打扫过的,窗台上一尘不染。 又走到屋子里,摸了摸被褥。 确定了姜晏宁接下来几天,要住的环境确实妥当,才重新回到跟前。 听陆司卿和姜晏宁抱怨,她兄长的两个女人。 “... ...李氏虽然是庄子里出来的,但是点茶插花的手艺却是少有的。嫂嫂若是有机会,可得瞧瞧才行。反倒是那齐小娘,狐媚作态,除了跟我家兄长扭捏哭诉,一无长处。” 陆司卿言语间透露着对二人的态度。 倒也不是多么欣赏李氏。 只是与齐小娘做比较,李氏便浑身都是优点。她称赞李氏,也不过是讨厌齐小娘罢了。 尽管她已经努力表现出喜欢李氏的样子,可姜晏宁和曾允娴都听得出来,她口口声声称姜晏宁为嫂嫂,却称自己嫡亲兄长的大娘子为李氏。 除了对陆司昀这位长房嫡子的尊重外,也有着骨子里瞧不上李氏的心思。 陆家在京里好歹还有国公府一门近亲,在甘县老家也是一门独大。 若不是先前因着齐小娘的事,原本与陆司衡定亲的那位解除了婚约。 这亲事怎么也轮不到李氏头上。 因着自家兄长娶了庄子里的女人,陆家在当地没少被人闲言碎语地嘲笑。那几个月里,陆司卿走到哪儿都会听人闲话。 难免会将怨气,怪罪在李氏头上。 只是说来,李氏也很可怜。 她虽是乡下庄头的女儿,父母替陆家三房打理庄子。但是在庄子里,她也是衣食无忧地长大,开心快活的。 她的父母比起陆家是不济。 在庄子里,却也是说一不二的。庄子里的农户人人巴结,活像个地主家的大小姐。 因为陆司衡与齐小娘拉扯不断。 先前定亲的人家解除了婚约,齐小娘搞大了肚子,陆司衡的生母齐大娘子不得已,只能寻个年岁相当、家世清白的女人,抬进门做他的大娘子。 结果,就看上了这李氏。 李氏进门可是一点福都没享上。新婚之夜,齐小娘就闹着让人把陆司衡找去了。 李氏心里有怨气,也是情有可原的。 偏偏,因着她嫁给陆司衡的事儿,又使得陆家遭人嘲笑—— 像陆司卿一般,将被嘲笑的事怨怪在她身上的亲戚,绝不在少数。 李氏才是真正的有苦难言。 说着话的功夫,李氏突然就进了院子,站在屋外叫嚷。“司卿,大房家的睡了吗?” 陆司卿闻言先是一怔,随后下意识地看向姜晏宁,面露囧色。 忙起身走到外面,不知与那李氏说了些什么,嘀咕了半天。 姜晏宁愣了许久,看向春喜和曾姐姐。 问说,“大房家的... ...是说我?” “乡下都是这样称呼的,显得亲近。” 曾允娴走到身旁劝着,让她莫要在意。 只说,“乡下的亲戚们,很少会称名字。特别是像你与她这般的关系,她也是陆家嫡长子的大娘子... ...只不过是三房的,如此称你也不算是错。” 论年岁,李氏比姜晏宁还要年长一些。 陆司衡比陆司昀年纪要小。 身在陆家三房的地盘里,李氏作为陆司衡的正妻,自然不好称她一声大嫂。 “大房家的”虽有些... ...不上台面,但在他们庄子里也是一家子关系热络的表现。 不多会儿,陆司卿就带着李氏进了门。 姜晏宁稍微留意了一下,陆司卿口中的李氏,确实不像京里高门中的女儿那般娇柔贵气。 姿容一般。 但从容大方,眉眼舒展,让人看了倒觉得十分的舒服。不像齐佩那样子小家碧玉娇柔做作般,果然是个做大娘子的模样。 想来,就算不嫁到陆家,她爹娘自然也会给她寻一门好亲事,嫁过去做大娘子的。 紧跟着陆司卿和李氏进来的,还有个身上背着药箱的中年男子。 李氏说道,“家中正好来了大夫,大房家的有着身孕... ...” 话说一半,再次不慎提到“大房家的”四个字。 陆司卿留意着姜晏宁的反应,悄悄用手肘碰了下李氏做提醒。 李氏这才想起... ... 刚才在外面,陆司卿要她注意的事情。 连忙改口,“大娘子... ...我是个粗人,不太懂你们京里的规矩,莫怪啊。” 瞧她憨憨一笑,着实不像是有什么心机的样子。 姜晏宁没放在心上,只问她带大夫来,可是有什么用意? “大娘子您有着身孕,我就想请大夫顺便来给您把把脉,图个安心。免得院里的事儿,惊扰得您心烦... ...”李氏讪讪道。 不停地打量起姜晏宁的肚子。 姜晏宁看到她的眼神,也低下头瞧了瞧自己的肚子。 为她把脉? 陆司卿面上挂不住了,就要推搡着李氏和大夫出去。“我就说过了,嫂嫂身旁的这位曾姐姐,就是穹城最好的大夫。怎用得着咱这小地方的大夫来给请脉?” 可李氏不听陆司卿的阻拦,推开了她,执意要请大夫给姜晏宁瞧一瞧。 姜晏宁笑了。 这么会儿功夫,也瞧出了李氏的心思。 她挺着个即将临盆的大肚子,出现在陆家三房的地盘上,陪自个儿夫君处理三房一家子的“琐事”。 李氏作为三房嫡出长子的大娘子,自然担心姜晏宁有个万一,到时候三房不好跟京里大房交代。 所以她要带自己信得过的大夫来,给姜晏宁把脉,确定姜晏宁的情况得当。 “那就来吧。” 姜晏宁缓缓抬起手臂放在了桌子上。 李氏立刻给大夫使了眼色。大夫躬身上前,替姜晏宁诊脉。 李氏不住倾身,探头张望,仿佛是要看出个什么。“怎么样?” “大娘子这脉象沉稳,并无异状,只是不日临盆,现下还需得更加小心些才是。” 大夫的话,让李氏豁然松了口气。 脸上重新浮现出笑意。 大夫抬头看了看曾允娴,问道,“只是,不知还需不需要,我再开些安神养身的药... ...” “不必了,我们来的时候自己带了药的,就连药锅都带来。”春喜站了出来,幸亏出门前曾允娴提醒她,她才记得带上的。“我家大娘子的药,都是我亲自熬煮的,到时候只需借小厨房一用就足够了。” “那也好,有什么需要的再来找我吧。”李氏憨笑着说道,“大娘子可别见怪... ...乡下小地方,如今家里闹成这般,我也是实在不得不小心些,没事就好。我也放心了... ...” 第232章 曾允娴的叮嘱 “这李氏,也是真有意思。” 目送李氏和大夫出了门,曾允娴就笑了。 陆司卿脸上一阵羞愧,忙与她们道歉。“对不住,对不住了... ...我实在是没拦住,才让她... ...” “没事的。”姜晏宁倒没有在意李氏的莽撞,“若我是她,家里出了这样的事,难免也要担心一下。” 只是方式... ...有些直来直去罢了。 “如今你母亲尚在病中,她作为你嫡亲兄长的大娘子,自是要担起整个家里的事情。瞧着姜大娘子这眼看就要生了的肚子,也难免会在意有个闪失不好交代,请大夫来确认一下并无不妥。” 曾姐姐也开口帮忙解围。 “唉。”陆司卿重重叹了口气,“你们若能这样想,我也就放心了。” 她家这位“嫂嫂”的心思,都是庄户人家,小门小户的伎俩。陆司卿本不希望她拿到昀哥哥和大嫂嫂面前来,可挨不住她执拗,偏要如此。 她们在院子里聊得正热闹,忽而就听到外面院子一阵哭闹声,尤为震撼。 “呦,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姜晏宁摸着肚子,听见外面那要死要活的动静,着实有些不安。 陆司卿侧耳听了听,就拉住了正打算出去看一眼的姜晏宁。“... ...像是那齐小娘的动静,八成又在我兄长面前闹呢,把我爹惹急了,要关柴房了吧。” 对此,竟一点也不意外。 “她怎敢闹成这样?”姜晏宁曾经见过她的,那时,齐佩还是很乖巧的。 只不过后来陆司衡来了,她当着大家的面,居然堂而皇之地扑进陆司衡的怀里。 着实让他们大吃一惊。 可是现在,她在陆家老宅里闹出这些事情,便是仗着陆司衡的势,也未免有些太过了。 “先前常闹,闹一次闹两次的,我兄长都护着她。大错小错都舍不得罚,惯着她一次比一次过分... ...”说到这儿,陆司卿气不打一处来,皱皱眉头。 “怎么?家里的事... ...让你有难处了?” 姜晏宁瞧得出来,每每提及陆司衡和齐小娘的事儿,陆司卿就咬牙切齿愤愤不平。 陆司卿说,他们闹成这样,早就传扬出去了。 现在整个甘县,都在看他家笑话。 说她兄长“宠妾灭妻”,势必要败了陆家,就连书院的孩子们,或多或少也听大人说起过她家里这些事,偶尔问起,让她挂不住面子。 “那倒是,家里有了这样的祸害,一家人谁都别想消停了。”姜晏宁很是同情。 曾经觉着陆司衡那个人开明、健谈,风趣幽默。 可不曾想遇上这感情的事,竟也如此糊涂。 难道最后非要逼着三叔,与他断绝关系,彻底沦为笑柄才死心吗? “家里这些糟心事,只怕一天两天的处置不清楚。你们呀就安心住着,需要什么跟我说,外面发生了什么都别管,千万别惊着肚子里的孩子... ...我还等着我的小侄子出生呢。”陆司卿再三叮嘱。 怎么说,先前也闹了好几个月。 她爹几次逼她兄长做决定,最后都狠不下心。也还不知道这一次要闹多久呢! 不过是因为她兄长要休李氏,气病了生母,闹大了... ...她爹才请来陆家长房嫡长子,来震一震她兄长,也未必能够立刻有个什么结果。 晚些时候,曾允娴和春喜同住,等春喜给姜晏宁铺完床铺回到房里,才想起来问道。“你跟着你家小姐长大,可知你家小姐母家一族,有没有过难产的事?” “难产?”春喜一听,就跟炸了毛似的。 也顾不上整理自个儿的床铺了,拉着曾允娴坐到跟前来,非要曾允娴给她说说是什么意思。 “你家姑娘年纪小,眼看着临盆,我自然希望多了解一些。若是直系母族里有过难产的,便要多做些准备,以防万一。”曾允娴觉着时候差不多了,生怕姜晏宁生产有何意外。 “直系母族?我家曹大娘子?” 春喜仔细想了想。 说,“曹大娘子生下我家姑娘后,一直盼着要生个儿子,什么药都试了,却没效果。后来我家姑娘出嫁后,曹大娘子又有了身孕,而且一胎就生下了两个小公子!也没听说有难产的... ...” 如此听来,倒是没了这方面的顾虑。 “曾姑娘,如果母族里有人难产,那么生产时... ...也会遭遇难产吗?”春喜格外紧张,凑在曾允娴跟前小心询问。 “也不是都会,但是母系体质是有传承关系的。”曾允娴解释说,“比如说,女儿的身体素质会和母亲相似。如果母族之中,有人难产过,那么极有可能这家的女儿就比寻常人更容易难产... ...除了天生的体质以外,倒也有些其他原因,容易导致难产。” 春喜的脸色一下子灰暗下去。 坐在那里,半天没了反应。 “你怎么了?”曾允娴以为她不舒服,抬手试了试她的额头,没觉得发热。 “我阿娘就是难产过世的。”春喜说。 她的阿娘生她的时候因为难产过世,后来爹又娶了后娘,后娘把她卖到了姜家。 曹大娘子瞧着她与自家女儿年岁相当,挑中她去照顾姜晏宁,才改了她的运气。 方才听曾允娴说起,直系母族若有人难产过,那么家里的女儿就比寻常人更有可能导致难产。 忽而紧张起来。 “... ...倒也不是,就一定会影响家中女儿的。”曾允娴不忍她担忧难过,急忙劝道。“你从现在开始,注意饮食规律,保持身体健康,也是可以改变的。” 春喜哪还听得进去,只要想到她的阿娘就是难产过世的,将来自己也有可能因为难产过世,就觉得很难过。 本还期待着嫁给百里岳后,相守到老。 现如今突然知道了,自己可能会在生孩子的时候死掉,怎么可能轻松得了? 姜晏宁靠在床边等着陆司昀,不时困乏得厉害,忍不住打起盹儿了。 靠着床边滑倒枕头上,呼呼地睡了起来。 陆司昀进门的动静传来,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怎么还没睡?”陆司昀眼中有些疲惫,从他们到了陆家开始,直到现在方才得空,前院里那些是是非非搞得他一脑门官司。 “你还好吗?”姜晏宁十分担心。“可解决了?” “还没。”陆司昀走到桌前倒了口茶水,润了润嗓子,“只怕是还有的闹呢。” “这么严重?” 来之前,她虽然做过预计,大概知道可能会很麻烦。但没想到,陆司衡为着齐小娘竟然闹得这么大。 “哈... ...”陆司昀却突然就笑了。 “你笑什么呀?” 姜晏宁糊涂了,这有什么可笑的。 陆司昀说,“我是笑三叔,被陆司衡气得胡子都直了。” “真的?”姜晏宁觉得实在太可惜了,真该亲眼看一看的。竟然错过了... ... 第233章 三房闹剧 陆家三房的事儿,正如他们所预料的一样。 姜晏宁一早提出,想要去看看三叔母,可到了三叔母的院子外面,却被李氏给拦住了。 李氏说齐大娘子一直昏睡不醒,刚才灌了些汤水,劝她们这时候还是不要去打扰的好。 姜晏宁一行人没见到三叔母的面,只得败兴而归。陆司卿陪着她们往回走,迎面就看到自家兄长慌慌张张地跑来... ... “大嫂!” 陆司衡提着衣摆,火急火燎地冲着姜晏宁就来了,吓得陆司卿脸色煞白。 急忙挡在了姜晏宁身前。 还没来得及解释,陆司衡就已经站在了面前。 “你寻我,可是有什么事?”姜晏宁瞧着他额头冒汗,猜测他可能先是去了院子。 没在院子里遇上她们。 一路找寻,才会在这里碰上的。 “大嫂,求你帮忙!”陆司衡找来,无非是一个目的——想让姜晏宁帮忙说情。 他父亲铁了心的要把齐小娘送走。 他自然舍不得的,求过了陆司昀这个大哥。但陆司昀是受了三叔所托,前来正家风的。 也就不可能纵着他,继续把齐小娘留在家里,招惹麻烦。 眼看陆司昀那边求情没用,陆司衡就想到了姜晏宁... ... 心急如焚地恳求道,“大嫂,人命关天!求您帮帮忙说说话,佩儿她刚伤了身子,这时候送到乡下去... ...她就没命了!我只是想把她留在家里,好生照顾,可现如今全家都要把她送走... ...” 自觉在家里找不到“同盟”,没有人支持他把齐小娘留下,于是他就想起了姜晏宁这个大嫂。 自以为以姜晏宁这样锄强扶弱、打抱不平的性子,定会替他和齐小娘说话。 如此一来,就可以劝说陆司昀改变心意。 以为想到了个好主意,这才急着来寻人的。 “处置家中小娘,素来是大娘子的事,你家的事情理应你大娘子做决断。”姜晏宁侧身看出陆司卿的担忧,开口回绝了陆司衡的“邀请”,“你还是去请你大娘子处置吧。” “兄长!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自打你那齐小娘进了门,你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如今家中因为你那位齐小娘变成了什么样,你为何就是看不清楚呢!” 陆司卿气得厉害,忍无可忍。 事到如今,她家兄长为了留下那个祸患,竟还在到处挣扎,没了从前的骨气。 “你懂什么!”陆司衡却冲着陆司卿大骂,“像你这样养尊处优,事事都有家里替你兜底的,你自然体会不到她的艰辛!她与你不同... ...她寄人篱下小心翼翼,怎料你们就是看不惯她,处处找她麻烦!” 听着陆司衡对陆司卿的指责,姜晏宁忽而明白了,他们先前所说陆司衡的变化,竟都是真的。 任谁都看得出来,齐小娘是有心思的。自打缠上了他陆司衡以后,连带着整个陆家都不得安宁。 唯有陆司衡一个,鬼迷心窍般... ... 觉着她可怜、无辜,都是别人针对她! 也不知那齐小娘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让他活生生变了一个人。 姜晏宁拉住了不服气、还要辩驳的陆司卿,瞧了一眼,陆司卿红着眼眶委屈得不行。 “你当真觉着,你那位齐小娘比你家人还要可怜?”姜晏宁的话,问住了陆司衡。 他再看陆司卿的时候,眼里有了愧色。 似乎意识到刚才的咄咄逼人,已经伤害到了自己的亲妹妹。 一时间哑口无言。 “你若觉得没错,就继续去争吧。我不会帮你,也不会帮你的大娘子,本就是你家里的事。我如今大着肚子也不好出面,帮你就得罪陆家,帮陆家就得罪你。” 两边不讨好。 说完,牵起陆司卿的手就离开了。 “嫂嫂... ...” 陆司卿直到走开后,才掉了眼泪。 “你家这事,确实不好处理。”姜晏宁说,“我若出了头总会得罪一边的,将来你一家人和好如初,说说笑笑,倒好像是我今日多管闲事。” 姜晏宁目前没有打算出面,只想看看,他们还能闹到什么程度。 如果是自家里的矛盾,怎么处置都好说。她到底是姜家的女儿,与父母兄姐的血脉摆在那里。 可在陆家... ... 她只是陆司昀的妻。陆家三房的家事,容不得她一个“大房家的”出面。 稍有不慎,就会得罪许多人。 陆司昀如今都没有明确表明态度。 可见,陆家三房的事情,他也察觉到了问题所在,所以才不急着表明立场。 陆司衡没能请动姜晏宁出面,只得再去搬别的救兵。晌午不到的功夫,姜晏宁她们还在院子里说话,就听说陆司衡把齐家的大舅舅请来了。 陆司卿对此也是深感无力。 抱怨自家兄长,此次非要把全家都惊动了不可。 和姜晏宁说起她那位大舅舅,那是齐家庶出的长子,齐家分家产的时候,都没分到他的头上。 娶了个普通庄户人家的女儿,靠老丈人一家养着,供他读书考取功名。 只是许多年了,仍然是个秀才。 哪怕别人劝他不是那块读书的料,正经找个事情做才最重要,他也不听。 自诩有些学问,好为人师。 可在庄子里,只有他那老丈人把他当成个宝。 觉得他一定会高中,到时候自己一家就有享不尽的福了。 因此好吃好喝地供着他—— 把他哄得没了自知之明。 而齐大娘子和这齐佩的亲生父亲,是齐家嫡出的子女,自是看不上这位眼高手低的庶出兄长,平日几乎没什么来往。 眼下陆司衡却为了给齐佩求情,把这位... ...从庄子里给接来了。 “他这当真是疯了!” 陆司卿吐槽,幸亏自己阿娘早就给气晕过去,不然,要是知道自家亲儿子把那人给请来了。 一准儿... ... 直接气死。 “你这位舅舅... ...会帮他吗?” 姜晏宁不知说些什么好,只担心齐家这位庶出舅舅的出现,会把事情搞得更加棘手。 早知道,当时就不该去气陆司衡,让他走投无路请了这位“出山”。 “说不准。”陆司卿道,“只是这人一来啊,肯定是要捞些好处的。” 请神容易送神难。 况且这位舅舅和她父亲素来不和,连她母亲也不让他们来往,可想而知... ... 陆司衡自作主张会惹来多大的麻烦。 这人最擅长浑水摸鱼的功夫了,肯定能从这里面捞出不少油水,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 就怕他,把事情闹得更大。 平白给一家人添堵。 “我今日算明白,‘走投无路’、‘病急乱投医’的意思了,你家兄长铁了心奔着把自己从族谱里摘除去的,谁也管不了他了。”姜晏宁感叹。 幸亏自己家里没有这样一位兄长,否则... ... 不敢想,真是不敢想! 放在自己家里,老爹那把长刀还不得嚯嚯而去! 第234章 李氏的决心 齐家舅舅的出现,毫无意外地将陆家内宅里的纷争——推向了高潮。 姜晏宁眼看着陆司衡像是发了疯一般,四处求人,试图保住齐小娘。 结果事与愿违,不断在他爹的雷区上蹦跶... ... 陆家三叔原本只是想要吓吓他,请来陆司昀做“见证”,要跟亲生儿子陆司衡断绝关系。 结果啊... ... 陆司衡奔着把自己从族谱除名的目标,撒丫子去了。事到如今,是谁也拦不住了。 齐家舅舅大概是听说了,齐大娘子重病,卧床不起的消息。一到陆家便摆出一副齐家长辈的架势,质问陆家三叔何故刁难齐家女儿。 陆司衡见有人撑腰,也一改先前四处哀求他人的可怜模样。 “情深义重”地护起了他心爱的齐小娘。 姜晏宁虽不说有多么聪明。 只是感觉得到,自家夫君对于陆家老宅的态度,大概猜到陆司昀并不打算在这件事上出头。 于是,也退居一旁,看着他们闹。 齐家舅舅在厅上与陆家三叔起争执之时,姜晏宁并不在场。 陆家老宅地处甘县,附近草木繁茂,多的是鲜鱼野味。秋时里,山中盛产各种蔬果,姜晏宁吃得那叫一个“乐不思蜀”。 整日里埋头干饭,两耳不闻“院”外事。 是晚些时候,陆司卿带人送饭菜过来,红了眼眶,才和她说起的。 说是齐家那位舅舅一上来,就指责她爹如何如何,不该欺负齐家女儿。 说佩儿的亲生爹娘虽然都不在人世了,但齐家还有他这位舅舅,就不会眼睁睁看着齐家的孩子们受委屈... ... 姜晏宁听着,也是觉得在理的。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有点超出预料了。 齐家舅舅堂而皇之的,让陆家给他准备一个院子,说是要留下来好好“审审”这场官司。 “我爹自然是没有答应,就让人在县里客栈给开了间房... ...” 陆司卿忧心说道,她父亲对于齐家本就有不满,如今齐家舅舅一出面,只怕会把事情搞得更糟。 不愿意把人留在家里,放在眼皮子底下恶心自个儿,就让管家到客栈里开了间上房,安置齐家这位舅舅。 “... ...他们把齐小娘叫到厅上问话,那齐小娘只说对自己有利的,她做过的那些个事情只字不提。便说是李氏如何如何欺负她,我们陆家如何如何欺负她!” 陆司卿从未见过如此险恶之人,被气得不轻。 那齐家舅舅也是个混不讲理的家伙。 听了齐小娘的一面之词,就咄咄逼人地指责起陆家亏待齐家女... ... 陆司卿试探着问姜晏宁,“嫂嫂,可有什么法子,能治一治恶人的吗?” 想来是听说过京里发生的事情了。 “这我可没什么主意。”姜晏宁双手一摊,把肚子挺了出来,“你瞧我如今这样子,还能如何出头?这次和你昀哥哥来,也只听说是家里的事,没想着要带人来... ...” 听到姜晏宁这么说,陆司卿灰了心。 本还期待着,这位嫂嫂能够帮他们解决一下... ...齐家这两位难缠的亲戚。 姜晏宁问,“那你昀哥哥,可说过什么?” 陆司卿缓缓抬头,说起陆司昀来也没了脾气,只说陆司昀的原话是“解铃还须系铃人”。 就再没有表过态了。 姜晏宁一听也愣了,先前猜测陆司昀是不大想出面管这些事的,可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悄悄看了眼曾允娴,曾允娴似乎也想不通。 但显然... ... 陆司昀的那句话并不是说给她们听的,而能听懂这句话的人,也很快就有了反应。 李氏来请姜晏宁。 说齐大娘子醒了,想要见见她。 姜晏宁满心疑惑,觉着这齐大娘子醒来的倒也真是时候。 陆司卿看出姜晏宁的顾虑,主动提出要陪嫂嫂一起去见她阿娘。 却被李氏一口否了。 李氏说,“婆母刚才醒来,还有些虚弱,说不了太多话的。司卿妹妹还是再等等,婆母需要找你说话的时候,肯定就会让人来叫你了。” 陆司卿闻言,面露不悦。 姜晏宁随着李氏去看望齐大娘子,一路上并肩而行,李氏却没有要开口说什么的意思。 “三叔母醒来的倒也及时,只是如今闹成这般,怕是不好收场了。”姜晏宁一路留意着李氏的反应,“李大娘子,可有什么想说的?” 谁知李氏咧嘴一笑,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有什么好说的,陆家和齐家自己的事儿,是他们没有管教好儿女,丢人也丢得活该。” 话虽糙,但让人听了却觉得十分舒坦。“你夫君前日里来求过我,想让我出面帮他的齐小娘说话。” 本以为李氏会大闹一场,破口大骂。 谁知,她满脸写着不在乎,似是早已经看开了的样子。瞅了眼姜晏宁,“你答应了?” “倒没有。”姜晏宁说,“我与你一样都是嫁进陆家门里的,很多事并不好介入太深。” “你们这些城里来的就是这样。”李氏随口感叹,“大门大户的反倒是各种顾虑,一点儿都不自在。就好像我嫁进这陆家三房一样,庄子里都羡慕,说是享福了... ...可到现在,我也没觉着福气在哪儿呢。” 她毫不掩饰对这门亲事的厌烦,大大咧咧地说话方式,连姜晏宁都惊着了。 想不到这天底下还有比她更莽撞的。 李氏以为自己说话直,吓着了姜晏宁。 回过头看了一眼,“啧,你也别放在心上。我知道你也不容易。你不必非得为我说什么好话,去得罪他们,我不怪你的。” 李氏早就看清楚了陆司衡的心意,为了一个齐小娘闹得全家不得安宁。 她也早就清醒,对陆司衡,不抱什么期望了。 她说,“我只怨我自己的命不好,是人是鬼没分清。我家替陆家守庄子,齐大娘子人好和善,对我家多有照顾。我是感激婆母,所以才会在她提出让我嫁给她儿子的时候,一头热的扎进来。” 这事儿,陆司卿可从没说过。 事已至此,李氏缓缓叹了口气,只是不想再多连累其他。 “我们乡下女人没有和离的,和离就是休弃,家里人要被戳脊梁骨的。嫁一个就跟一个,嫁过来就是一辈子,除非他死了。如今闹成这样,我也不指望着下半辈子能恩爱白头了,管他要不要跟家里断绝关系,我这下半辈子就守在这里,守着婆母过了。等婆母百年之后,我就收拾东西回乡下,有块地种还能饿死了不成?” 第235章 家奴生事 姜晏宁所有的疑问,在见到齐大娘子的那一刻,就都有了答案。 齐大娘子虽愁眉不展,但脸色却看不出久病的样子,这也恰恰证明了姜晏宁的猜测—— 说什么齐大娘子是被陆司衡给气病的。 分明就是缓兵之计! 因着陆司衡当时铁了心地要休妻,齐大娘子装作病重,将此事拖了下来。 估计以为让陆家三叔出面,训斥一番,找着由头先把齐小娘送走。 让陆司衡和他大娘子李氏的关系缓和一番,先有个嫡子什么的。 哪怕等到回头,陆司衡再把齐小娘给接回来。 齐小娘也翻腾不了什么了。 可没想到,事情越闹越大,如今收不了场了... ...陆司衡那个呆子,居然还把齐家舅舅接来。 再这么下去,陆家三叔被逼得走投无路,只能真的跟他断绝关系了。 这也是齐大娘子最不想看到的... ... 陆司昀的那句“解铃还须系铃人”,大概指的就是齐大娘子。 齐大娘子让李氏把姜晏宁寻来,无非是想问问姜晏宁,可还有什么主意,能帮忙挽回的。 苦口婆心地说尽了好话。 什么“你这大着肚子,还让你费心奔波”、“没有别的法子,只能同你商量”,又或者是“闹成这样,实非所愿,可他就是鬼迷了心窍一般”“你帮三叔母想想法子”... ... “三叔母太看得起我了,我哪有什么法子。”姜晏宁往那儿一坐,抱着桌上的点心就开吃。 先前只是陆家的事,如今还扯上了齐家。 这趟浑水,谁蹚谁倒霉。 “起初,我们也只是想把那佩儿送走,谁知道会这样... ...”齐大娘子偷摸打量姜晏宁的反应。 瞧她吃得那浑然忘我的样子,气得有苦难言。 这两口子... ... 一个臭德行! 姜晏宁转瞬间就干掉了一大半的点心,渴得不行了,才放下碟子去找茶水喝。 嘴里嘟囔着,“... ...三叔母也知道,我素来是最没脑子的那个。让我帮着出主意,我能有什么主意啊?我要是贸贸然地冲出去,做了这个坏人,这别人还不得说,三叔母拿我这个陆家大房的新妇当枪使啊?” “你这孩子,这叫什么话... ...”齐大娘子虚笑着。 完全被戳中了心思。 谁也没忘了—— 她曾经试图把那佩儿塞进陆司昀的院子里。 若不是陆司昀派百里岳去调查,这会儿乱的恐怕就是大房了。 “三叔母既然没有要拿我当枪使的意思,也好说,”姜晏宁擦了擦嘴,吃饱喝足。“既然所有的事都是因齐小娘闹出来的,那... ...杀了就是了。” “什么?” 齐大娘子的眼睛瞪溜圆。 但是那一抹惊讶很快就在眼底消失不见了,显而易见的是,这个结果她不是没有想过。 她只是不敢。 觉着事情倒也没严重到那般地步,非要杀人不可。心有余悸地愣坐在那里,手脚发抖。 姜晏宁现在明白了,为什么这样的小事儿,自家夫君却迟迟没有给出个主意。 陆家三叔和齐大娘子虽把话都说到了狠处,但心意显然还没到那个程度。 他们不是拿不定主意,只是不想自己做那个恶人。仗着别人出头当恶人,为着自己手上干净,好一招借刀杀人! 先前只是怀疑,如今确定了,就更不会任由三叔母摆弄。为免被三叔母夹在道德之上,趁着三叔母犹豫,抚摸着肚子演起戏来... ... “若是从前也就罢了,偏偏如今我有着身子,那杀伐之事... ...罢了罢了,我总不能不给这将出世的孩儿积德吧。” 三叔母欲言又止。 慢了一步,便什么也都说不得了。瞧着姜晏宁隆起的肚子,也憋了满腹的火气。 想着她年纪小,直来直去。怎料她如今也学着跟那陆司昀一样,诡计多端。 “乏了,当真是乏了。三叔母大病初愈,要是没别的事儿了,就早些休息吧,我也回去了。”姜晏宁故意打了个哈欠起身,回头瞧见剩了一半的点心,犹豫再三还是端起来了,“三叔母不吃的话,我就带走了啊!” 齐大娘子咬着牙摆了摆手。 气不打一处来,由着姜晏宁端起那碟子点心,边吃边出了门。 李氏等在院子里,听着姜晏宁出门的动静,立刻看了过来。 就见她端着碟子点心,一边津津有味地吃,一边从齐大娘子的房里走出来。 身旁的女婢紫兰凑上前问,“这是怎么了?谈妥了吗?” 李氏目送姜晏宁的背影出门,那得意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被迫答应了什么似的。 “算了,做事吧。” “估摸着,是没成!”紫兰是齐大娘子身边侍候的人,悄悄与李氏说起,“亏得咱们大娘子和二大娘子都看好她呢!如今需要她帮忙出头了,她倒是退缩了。” “又不是什么好事,退了就退了吧。”李氏挽着袖子,在院中操持家务。 本来也还在担心,万一姜晏宁一时意气答应出头,落得个处境艰难,她心里也不会好受。 如今这般,倒也无所谓了。 “您是不知,本是沈姑娘与长房嫡子青梅竹马,咱家大娘子才是最看好他们俩的。谁知长房嫡子娶了这位... ...年纪小,什么事儿都不懂。” 紫兰抱怨。 李氏稍稍动摇了一下,问说,“沈姑娘可是那个和司卿一起办书院的?” 紫兰点头,趁着四下无人,与李氏说起之前的过往。“... ...便想借着二大娘子的面,把沈姑娘带回去,给长房嫡子做个侧室。可不知怎的又给带了回来,想来是这个新妇泼辣,不肯容人。您不如去找找沈姑娘,让沈姑娘帮忙到长房嫡子面前说说话。” 李氏才知道,和陆司卿一起办书院的沈姑娘,和陆司昀之间还有这样一段关系。 “算了,都是陆家的新妇,错的是陆家没管好儿子,齐家没管好女儿,为难人家姜家的女儿做什么!” 李氏不稀得理这些,庄户人家出身也是有尊严的,凭什么就非得使那些龌龊手段。 她若是如此,和那齐小娘又有什么区别。 说完,转身走了。 紫兰撇撇嘴,觉得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好装的。可一回头就发现李氏掉在地上的耳坠子... ... 拾起,正打算去还给李氏。 突然就停住了。 紫兰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窃窃一笑有了主意,偷摸着就出了门。 第236章 三堂会审(一) 姜晏宁夜里积食,有些不舒服,折腾到很晚才睡下。第二日一早,沈姑娘从山上书院赶到了陆家老宅,她都还没起呢。 问起春喜,姜晏宁的情况如何。 春喜很不好意思的说,昨天又是点心又是果子的吃多了,怕被姑爷说她没遵守承诺好好吃饭。当着姑爷的面又塞了一大碗饭... ...这才积食的。 院子里的女人们都愣住了。 “她还真是,做了母亲也是孩子一般的脾气。” 沈姑娘叹了口气,亏她还担心姜晏宁在陆家老宅的处境,急着赶来帮她,没想到... ... 春喜溜进屋里,附在耳边劝了好久。 姜晏宁才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 得知沈姑娘来了,还在纳闷呢。结果就见沈姑娘拿出了一只耳坠子... ... 将昨夜的事情告诉给了她们。 陆司卿让人去寻来了李氏,拿出沈姑娘收到的耳坠子询问,李氏一眼就认出,那是她才遗失的。 “遗失?” 陆司卿本已经认定,是李氏让人拿着她的东西去请沈姑娘来,都准备好了一套说辞要发难了,却听李氏说是遗失。 质问,“当真是遗失?” “我本也没有几件首饰,自然大方不到随手将首饰送人的地步。”李氏一早还在房里寻找,却怎么也不记得,这只丢在了哪里。 “如果是丢的,那问题就大了。”沈姑娘有意无意地看向姜晏宁,提醒她陆家的麻烦已经冲着她来了。 “什么意思?”李氏自然不懂。 曾允娴站出来解释,“因为昨夜,有人拿着你的耳坠子上山,去书院里找了沈姑娘。说是受你所托,请沈姑娘帮忙到陆小公爷面前说说话。” “受我所托?这怎么可能... ...” 李氏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她想起了昨天的事。 “你是不是记得什么?”姜晏宁问,她实在不太相信李氏是那样的人。 以李氏的性子,若是真的有求于她自会明说。真跟谁有了过节,大概会当面啐人一脸。 是不会背后使这些手段的。 “是紫兰。”李氏也没藏着掖着,“昨日婆母寻你说话后,看着你离开,紫兰就和我说了沈姑娘和大房嫡子的事。说是既然你不肯答应帮忙出头,让我去求求沈姑娘帮忙,到大房嫡子面前说说好话。” “你拒绝了?”曾允娴已经猜到了结果。 “是。”李氏应声,“我不记得这耳坠子掉在了哪儿,夜里也没留神儿。早起梳妆的时候才发现少了一边,在屋里找了一通也没发现。” 现在看来,大概是落在了院子里。 被紫兰找到了,不过紫兰没有把耳坠还给她,而是借着她的名义,送去了山上书院。 以陆家三房李大娘子的名义,求沈姑娘“救命”。 “紫兰... ...” 陆司卿想到了什么,脸色阴沉了一些。 说道,“紫兰是我阿娘身边的女婢,姿色出众。我兄长未成婚时,我阿娘就说过... ...将来要把紫兰给我兄长做小娘的。” 众人都沉默了。 所以,紫兰并不是为帮李氏出头,或者是解陆家之“困”,她捡着了李氏的耳坠子,送到山上去请沈姑娘出面找陆司昀说情... ... 按着她的用心,陆司昀听从沈姑娘的话支持李氏,陆家就会把齐小娘给赶出去。那么李氏也不得宠,就有了她的机会。 眼见大家都不出声,陆司卿努力想要解释些什么,“我阿娘原本的意思,也是为着笼络子女的心思。家中主母将信得过的女婢,送给儿子做小娘,也可让她们过得好一些,不是很平常的事吗?” 她看向在场的所有女人,想要得到认可,私心里还是希望大家可以理解她母亲齐大娘子的用心。 可最后发现,无一人为她帮齐大娘子解释,陆司卿环顾一周,目光落在了春喜身上。 春喜稍退半步,明白陆司卿的意思。 “... ...姜家虽有三位公子,但曹大娘子时常叮嘱我们这些做女婢的,不可动任何歪心思。从来都说,到了年岁便会放大家出门,添一份嫁妆,寻个匹配的人家堂堂正正嫁人。” 虽是商贾出身,但曹大娘子从未想过,要将自己信得过的女婢,塞进继子们的房里做小娘,借此来拉拢谁。 每个从曹大娘子手里放出门的女婢,都会得二十两银子和十亩良田做陪嫁。 说不上后半生大富大贵,但也是半生衣食无忧了。 陆司卿愣在了那里。 她并不是意识不到,她的母亲齐大娘子对身边人的纵容,已经导致很多事情走向了极端。 “大娘子。” 院外,家中女婢来寻,说是老爷请她过去问话。 一问得知,陆家三叔和齐家舅舅等人汇聚一堂,如三堂会审一般,审问陆司衡和齐小娘,这又点了名的把李氏叫了过去。 似乎,颇有要把事情闹得更大的意思。 “再这么下去,恐怕就要传到京里了。”姜晏宁担心甘县老宅的事情,闹到京里,让那些个不怕事大的言官知道了,上奏弹劾公爹管教不力。 “我去看看。”李氏丝毫不惧,收起了耳坠子,转身去了厅上。 一进门,就看到齐小娘委屈巴巴地跪在厅里众人面前,哭得那叫一个凄惨。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被欺负了呢。 “公爹。”李氏站在厅里,向诸位长辈见了礼。 “你来得正好,齐小娘说你苛待于她,处处与她为难,所以才会向我儿告状,闹出后来之事。你可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陆家三叔把她叫来,就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事情全都说清楚。 “我... ...” 李氏正要开口,将事情原原本本还原。 谁知,齐家那位舅舅倒是抢在前面,先声驳斥。 “她自然不会承认!她是衡儿院中的大娘子,管着所有人,谁敢站出来为佩儿说话,难保日后不会被她为难。你们瞧瞧啊,佩儿都哭成什么样子了!要不是被人欺负了,她能哭成这样?这得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啊!... ...” “齐家舅舅这么说,便是要定我的罪了?说我欺负她的,还一口咬定... ...您是亲眼看见了?不知道的听了您这话,还以为是您老不要脸的住在我们院子里了呢!我们房里那点子事,你一个长辈凑在墙根底下听了?” 李氏也不是善茬,火气被激了起来,把他那点秀才的脸面全给扯了。 第237章 三堂会审(二) “混账!”齐家舅舅怒不可遏,手指颤抖着指向了李氏,脸色煞白。 当了一辈子的秀才,谁人敢不给他三分薄面。 如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一个自家小辈儿的妇人如此羞辱! 李氏也不急着辩驳,站在厅上,淡然望向了陆司衡,像是想知道陆司衡有何反应。 陆司衡站在那里,担忧得望向自家舅舅。 他没有想到李氏“荒唐”至此,竟敢当众羞辱长辈。但是与李氏为难显然也不是他此时的目的,眼见李氏激怒了自家舅舅,背离了他请舅舅出面的初衷,不由得担心起来—— 李氏和舅舅要是闹翻脸了,再激怒了他父亲,就没有人能替他的齐小娘说话了。 李氏也是瞧出了陆司衡的心思,一瞬间失望透了,想来她毕竟是陆司衡明媒正娶抬进门的大娘子,陆司衡如今为保一小娘,连该有的体面都不顾了。 “妹夫!”齐家舅舅去拉扯陆家三叔的衣袖,想让他站出来说句“公道”话,“你就眼看着,你家新妇羞辱于我?” 一句妹夫,让陆家三叔颜面扫地,瞪了回去。 可齐家舅舅根本就不是有自知之明的人,哪里看得懂这些。 正在气头上,没了长辈的端着持重,活像个“小丑”般,站在陆家厅里上蹿下跳。 “李氏,原本念你是衡儿的正妻,不想与你为难,只望你真心悔过,给别人留一条生路... ...” “呵。” 李氏当着众人的面,在气氛如此严肃的厅上,居然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 齐家舅舅摆出长辈的架子,话都没说完,就被李氏嘲讽了,脸色也是难看到了极点。 “休、休了她!” 指着李氏,怒极而言。 陆家三叔回过头来,冷冰冰地瞧着他,活像看个跳梁小丑一般。 一个齐家庶出的长子,竟也敢在他陆家厅上叫嚷,休他陆家明媒正娶的新妇... ... 好大的脸啊! 齐家舅舅的话,厅上竟无一人敢接。 他叫嚷了半天,方才觉得下不来台了。 急忙去拉扯他那位“妹夫”帮腔,“如此新妇,胆敢忤逆长辈,你还要袒护吗?” 陆司昀坐在正位上,瞧着厅上的这一出,只闷声饮茶,眼皮子都没有多抬一下。 “是我错了。”李氏骤然开口。 令齐家舅舅的脸上多了些小人得志的窃喜。 “你不要乱说话!”陆家三叔低声斥责,私心里,还是偏袒这位名正言顺娶进门的新妇。 警告她不要乱说话。 “是我错了。”李氏眼睛都未曾眨动一下,面无表情地说道,“公爹,您也别为难了。这家里... ...我留着也没意思了,先前我是为了报答婆母,才答应嫁进来的,原想着他们俩要不要鬼混在一起,会不会被赶出去... ...我只要守着婆母伺候婆母就够了。如今这大娘子做得实在糟心,我本就不得夫君宠爱,他因着我的存在与婆母翻脸,我担不起这个罪名了,您就让我离开吧!” 听说李氏要走,齐小娘的眼珠子悄悄打了个转儿,不被人所察觉的留意了厅上每一个人的反应,掩面哭倒在一旁,浑身颤抖。 那样子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一般,当真是娇弱可怜。 陆司衡刚才为着李氏的话,有了悔意。 想不到李氏可以这般从容的说出——要离开的话,回想自李氏进门,确实受了不少委屈... ... 可紧接着看到齐小娘一副哭晕在地上的样子,心里那杆秤,又不由得偏向了齐小娘。 李氏对此,也是早就习以为常了。 陆司衡说,“既然你心意已决... ...” “要走你走!李氏不能走。”陆司卿提着裙摆急急赶来,长长地舒了口气。 幸好她紧赶慢赶,是赶上了的。 瞧见陆司卿出现在厅上,众人皆闻声看去。 齐家舅舅依然摆着长辈架子,“司卿啊,你一个女儿家,如今审的是你兄长房里事,你不便在场,还是回后院玩去吧!” 陆司卿缓缓抬头,看向了齐家舅舅。 齐家舅舅心里一凉,居然不由得生出三分惧意。 这小丫头看他的眼神,怎么好像要剐了他一般。 陆家三叔也知不妥,便想让陆司卿先回去。 “我替母亲来传话,说完就走。”陆司卿道,“母亲说,家中琐事,本该关起门来解决,既然兄长执意闹大,那好... ...就依着父亲先前的意思,了断这一世血脉之情吧。” 什么? 大家原本以为,齐大娘子会护着她的嫡长子,没想到陆司卿传来的话,竟是要... ...断绝关系? 齐家舅舅瞧出陆司衡脸色,忙上前劝说陆司卿,“司卿,话可不能乱说... ...” “母亲说——长幼有序,嫡庶有别!”一句嫡庶有别,压得齐家舅舅生生抬不起头了,随后看向厅内兄长,“为嫡长者,理应给兄弟姊妹做出表率。然,长兄未能如此,宠妾灭妻大逆不道,祸乱家族理应受罚。父亲该按着家法,公正处置,以正家规!” 陆家三叔沉下了目光。 “母亲还说了,李大娘子孝顺公婆、勤劳质朴、管教小娘,规劝夫君... ...并无过错!陆家管教子女不当,是陆家对不起你!如若你愿意,可以继续留在陆家,从宗族之中过继子嗣,继三房嫡长一脉。如不愿意,母亲愿赠你黄金千两,良田千顷,堂堂正正地再送你回庄子,向庄里人解释陆家对你不住。” “这不妥吧... ...”齐家舅舅眼看着好处没捞到,反而连大的带小的都要打包滚蛋了,忙软了语气站出来... ...颇有求饶之意。 “还有。”陆司卿还没说完呢,瞪了他一眼,心中自是怨怪这位便宜舅舅的,若不是他非得一脚掺和进来,自家也不至于闹到如此不可收场的地步。“母亲说,她作为大娘子未能管教好子女,闹出如此笑话,也没脸在陆家待下去了。自会上书请齐家和陆家的老人出面,自请和离,离开陆家,到观子里与青灯常伴。” “怎么... ...” 一听自己的母亲齐大娘子说,要和父亲和离,自请离开陆家去观子里了此一生。 陆司衡的脸色大变,惊出一身冷汗。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 “母亲还有话留给你。”陆司卿继续说,直直地望向自家鬼迷心窍的兄长,“她说,她与你母子一世,未能成为令你满意的母亲,使你多有怨言,是她对不住你。至此了断,全了这一世的母子因缘,望你往后所得,皆你所愿,再无牵挂。” 第238章 三堂会审(三) “不,不是这样的... ...”陆司衡再无心顾及其他,冲上前来,“司卿,这不是母亲的意思。” “这就是母亲的意思。” 陆司卿斩钉截铁地表示。 “我要见母亲。”陆司衡要到厅外去,却被家里的下人拦住了。“放我出去!我要见母亲。” “衡儿... ...”齐家舅舅觉得,这事里或许有诈。 一直未曾开过口的陆司昀,站了起来。“闹成这般,可都满意了吗?” “昀儿... ...” 齐家舅舅上前,还想着与陆家大房攀上些交情。 “既然眼下,已经成了陆家的事情,齐家舅舅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陆司昀让出面前的路,请齐家舅舅离开。 齐家舅舅一怔,“你想赶我出去?” 陆司昀也只是抬头看向自家三叔,走到这一步,在他最初预想的结局之中。 既然三叔和三叔母都已经有了决断,他也好代表陆家说话了。 “那不能够!”齐家舅舅竟耍起了无赖,往椅子上一坐,“我可是长辈!” 他是被陆司衡请来做主的,如今就这么回去,那多没面子啊。 万一日后说起,他不就跟个笑话一般? “陆家家事,不劳你再费心!”陆家三叔忍无可忍,“来人!送客!” “谁敢!我看谁敢动我!” 齐家舅舅一副蛮不讲理的架势。 忽而反应过来,望向陆司昀,“啊~我明白了,你们想赶我出去!利用完了就想一脚踹开我?那不能够!陆司昀,你虽是陆家长房的嫡长子,他们怕你,我可不怕!你要是把我惹急了,我到圣上面前告你个不敬尊长... ...” “你动他试试!” 姜晏宁话音未落,骤然先冲进厅内一拨衣甲齐全的兵士,围了整个厅里的所有人。 满堂惊呼,纷纷躲闪抱团。 姜晏宁挺着肚子从门外走进来,寻声看向方才说话之人,“就是你?你想干什么?” “这,这可是... ...陆家,你... ...”齐家舅舅慌了神儿,从未见过如此阵仗。 “陆家?你也知道是陆家?”姜晏宁被春喜扶着走上前去,“我夫君乃陆家长房嫡长子!我是他的大娘子,陆家... ...可还有我夫妇过问不得的事吗?!” 被姜晏宁的气势震慑到,齐家舅舅刚起身,又被吓得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 “你敢动我夫君?往京里告一告试试,我姜晏宁可是杀过人的。大不了枪下再多一冤魂!” 陆司昀伸手接替春喜,扶着自家大娘子站在厅上。 姜晏宁看了看他,又慢慢回身看向陆司衡与齐小娘,“陆司衡,我原本以为你是个明事理懂分寸的人,如今陆家三房闹成这般,连累京里国公府一并难堪,你可知罪?” “我... ...”陆司衡不再辩解,低着头退到了一旁。 “这不怪夫君,都怨我... ...” 偏偏,齐小娘站出来试图“袒护”陆司衡。 “闭嘴!你什么身份,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姜晏宁怒斥一声,“春喜!给我掌嘴!” “是!” 春喜得令,捋着袖子上前。 “你要做什么... ...”齐小娘吓得连连后退,缩在陆司衡身后,恶狠狠地瞪着她们。 “打!”姜晏宁喝道。 作为陆家长房嫡长子的新妇,整个陆家除了她婆母国公夫人,便是她身份最高。 凡陆家女眷,怎有她管教不得的? 春喜一巴掌下去,齐小娘一边的脸就肿了起来。春喜暗暗叫痛,下手太重了——手都麻了! 正要挥手打第二巴掌的时候。 陆司衡看不下去了,挡在齐小娘面前,“别打了,不要再打了... ...不是佩儿的错,都是我的错。” “你的错,等下自有我家夫君过问,我只管女眷!”姜晏宁抬眼向外面递了个眼色。 守在门口的兵士立刻进来四个人。 两个人拉开了陆司衡,两个人按住了齐小娘。 “既然你不愿意让春喜打,便由他们打吧。”一声令下,叫回了春喜。 随行而来的兵士抡圆了胳膊,扇在齐小娘脸上。 一巴掌,齐小娘的脸肉眼可见瘪了下去,又迅速肿起,她应声昏死过去! “春喜。” 姜晏宁看向春喜,春喜立刻明白。 取下头上簪子,一把插进齐小娘的后腰里。 齐小娘哀嚎着醒来!“啊!!!” 迎头又是一巴掌,满脸是血,鼻青脸肿地不断哀求。连着扇了几巴掌,一嘴的牙被打飞了不少,呜呜昂昂地,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如此惨状,吓得陆司卿躲在了陆家三叔身后,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晚上只怕都要做噩梦了。 姜晏宁这才让人退下。 刚一撒手,齐小娘便如一滩烂泥样倒在地上,血流得满身都是,奇惨无比。 “你,你怎么能如此!”齐家舅舅心虚,却还是在叫嚣。 眼见自家侄女当着所有人的面,被打成了这样,他再不发声,可就当真没了面子。 “我倒是打兴奋,把你给忘了。”姜晏宁才想起来,身后还有这么个家伙,“来人,给我丢出去!” 立刻冲上来两人,一左一右架着齐家舅舅,一路拖行,拖到了陆家大门口,当着来来往往的人—— 直接给丢到门外了。 “你,你们如此,我是要去京里... ...啊!”话音未落,就是一声惨叫。 活活让人打断了条腿。 一女子从院里走出。 颇受这些将士所尊敬,只听她说,“你大可以试试,能不能活着走出甘县吧!” 厅里,刚被放开的陆司衡扑过去,抱起他的齐小娘,又气又心疼。 却不敢堂而皇之地指责陆家这位未来主母,“嫂嫂,我本十分敬重于你,想你姜家皆是镇国武将,手握生杀大权!怎可如此欺凌佩儿一个无辜的弱女子... ...” 瞧着佩儿奄奄一息,只怕顷刻间便没了命。 方才还一个活生生的人,如今气若游丝,他怎能不心疼? 心都在淌血了,可自知问得没有道理,自家大娘子和母亲都不愿出面,姜晏宁作为陆司昀的大娘子,待行掌家之权,教训陆氏女眷,没有不合规矩的。 也只能以姜家名声做要挟。 姜晏宁冷笑,缓缓抬起双眸。“手握生杀大权,更该明辨是非!分善恶,辨忠奸,除暴寇,安良善,庇佑无辜。该死之人不死,该活之人难活!” 第239章 三堂会审(四) 话音一落,震慑满堂。 姜晏宁抬头,夫妻两个极有默契地交换了眼色。春喜上前扶着自家姑娘在厅里坐下,陆司昀就站在了众人之前... ... 好像,瞬间交换了主攻战线。 女眷的事情处理完了。 现在,该说说陆司衡了... ... 近黄昏,方才作罢。 兵士走上去拖起齐小娘,一路拖着往外。 上了准备好的马车,依着姜晏宁的话,要把齐小娘送回她兄长那里... ... 并且准备了话,如果他们敢放任齐小娘逃出来,举家受连带之责。 陆司衡心灰意冷地坐在原地。 李氏在转身出去之前,回头看了他一眼,随后,径直离开了厅里,去后院规劝婆母了。 姜晏宁回到院子里。 莲萃立刻迎上前来,与春喜一左一右地扶着她,安然落座后,才松了口气。 “你也是,出了这么大事,为何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回头怒斥春喜,“要不是阿衍派人去穹城送东西,我还不知道姑娘挺着肚子出了门呢!” 春喜委屈巴巴地缩到姑娘身后,没了陆家厅上打人的气势。 “你就别怪她了,是我要跟着来的。”姜晏宁替春喜开脱,来之前她就想到了。 既然是齐小娘惹出的祸端,陆司昀出面定不好处置女眷之事... ... “姑娘!” 训完了春喜,莲萃回头训起了姜晏宁。 “姑娘也是!自己什么情况,自己也不顾了?挺着这么大的肚子,即将临盆,还跑来管别家闲事,万一伤着了可怎么办... ...” 听说自家姑娘随着姑爷出了门,去到甘县的陆家老宅,处置齐小娘和陆司衡的麻烦。 莲萃整颗心都悬了起来,生怕有个闪失,自家姑娘落个好歹... ... 又听说姑娘出门没带人。 急着与高衍说了情况,就带着人赶来相助了。于是,才有了姜晏宁带人冲到厅上的一幕... ... 被春喜一训,姜晏宁也知道自己理亏,悻悻缩到一旁去轻抚肚子... ... 这个时候,越是回嘴,被骂得越多。 万一莲萃写信,送去京里侯府呈递给她阿娘,她可就真的惨喽! 门外,曾允娴瞧着姜晏宁吃瘪的样子,心里那叫一个爽啊!自己警告了她多次,让她不要出头、不要出头... ... 可是她按不住姜晏宁啊。 这下好了!“一物降一物啊!” 沈姑娘恰好要来告辞,她耽误了一天的课程,打算连夜赶回山上,明早给学生们讲解诗文。 “等等吧。”曾允娴拦开了她。 要让莲萃好好警告姜晏宁一番才行,不然这般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如何是好? 陆家三叔把陆司昀请到了园子里喝酒。 心里压抑多时的不痛快,终于得到了释放。 可是如今这样的结果,不禁令他感叹,自己的亲生儿子陆司衡怎么就变成了这般... ... “三叔,少喝些吧。”陆司昀站在一旁倒酒。 “坐吧。”三叔示意他坐下。 “所谓,叔侄不同饮... ...”陆司昀提醒他,这可是要坏了规矩的。“不好吧。” “如今都这样了,还能不好到什么样!?”三叔连连招呼他坐下说话,“这只有咱们爷俩儿,不,今儿咱不是爷俩... ...你就陪我好好说说话,我心里那个... ...” 说着,三叔语带哭腔,满目失望。 陆司昀只好安抚三叔的情绪。 “... ...不过你那个大娘子,也不是什么善茬。”三叔突然一把握紧陆司昀的手,“你要是被她欺负了,你可得给三叔说啊!别的,三叔帮不了你... ....但... ...” 但也没什么能帮助的。 瞧那姜晏宁的架势,一身的杀气。 吓死个人了! 陆司昀定了片刻反应过来,不禁无奈笑着。“宁儿倒也没那么暴躁。” “ 你就别哄三叔了。”三叔只觉得陆司昀是在安慰他,他今天可瞧见了,那个姜晏宁... ...那个狠劲儿... ... 说着,想起什么似的。 拉过陆司昀,挽起他的袖子,仔细检查起来。“她打没打过你啊?打哪儿了?” 陆司昀叹了口气,“三叔,三叔!放心吧... ...宁儿平时不打人的。” “真的?” “真的!”陆司昀郑重其事地点了头,向三叔保证,从没挨过自家大娘子的“毒手”。 “那就好,那就好啊... ...” 三叔才松了口气,忽而又担心起来,“你如今,既已经娶了她,咱也是没办法了。往后跟她一起生活,你... ...你别跟她顶嘴,她要是生气了,你就听话,啊?” 陆司昀哭笑不得。 三叔这是担心他挨揍吗? 要是宁儿听到了三叔这话,还不得气得当场跳脚啊! “我的确没有被宁儿揍过。”陆司昀道,“三叔放心吧,宁儿虽然孩子脾气,但是善辨是非,不会随便动手打人的。” “那你爹娘... ...” 担心完了陆司昀,又忍不住担心起京里的大哥大嫂。陆司昀没挨过揍,那... ... “没有。”陆司昀忙解释。 “那就好,那就好。好歹她顾及些长辈情面,有尊卑... ...”三叔这才放心。 “不过,她倒是打过圣上。” 陆司昀也是瞧着三叔心情不大好,故意逗弄。 “什么?!”三叔吓得站了起来,意识到失神,急忙下意识去捂嘴,左右看去。 确定周围没有旁的人听见,这才稍微安心... ... “她怎么敢的呀?那姜家就算权倾朝野,她... ...” “和姜家无关。” 陆司昀端起酒杯,轻饮了小口。 不急不缓地说道,“宁儿六岁那年,我入姜家教他们兄弟姐妹读书,直到她一十二岁离开京城。陛下心爱于宁儿的阿姐,时时借着探望我的名义出现在姜家,所谓爱屋及乌,带着宁儿玩耍、胡闹,上山打猎下河摸鱼,就连宁儿翻墙头都是他教的!用他的话说,他和宁儿的阿姐一样,都是把宁儿当成女儿般养大的。所以,宁儿也就敢跟他没大没小的。” “可那毕竟是圣上... ...”三叔后怕。 他大哥大嫂这是给陆司昀找的什么好亲事? “宁儿向来吃软不吃硬,最怕被人敬着,要是一团和气,她就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要是被人针对,有人在她面前闹事,她可是不怕的。” 陆司昀想到自家大娘子,小小个子炸了毛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笑。 “是,她是真不怕。”三叔也听说过姜晏宁的事,如今亲眼看了,别说司卿害怕了,连他当时... ...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倒是个能看家的。” 一杯冷酒下肚。 情绪又上来了,捧着陆司昀的手再次叮咛,“可你要是被欺负了,你得说啊... ...一定得说啊!” 第240章 你离开吧 陆司衡放在心尖上的齐小娘,当时审完后,带着浑身的伤就被直接拖走了。 他虽一度试图挽回些什么,可是举家上下因着他宠爱齐小娘,皆受牵连——纷纷倒戈。 深夜去寻陆司昀,想要探听些消息。 比如,想要知道齐小娘被送回她哥哥那里,会如何,日后还有没有可能再把人接回来之类的... ... 却在园子里看到—— 自家老父亲拉着陆司昀的手,痛哭不止的那一幕,不由得一阵心酸内疚。 后院里,李氏也在耐心规劝齐大娘子。 齐大娘子自知给陆家招惹来麻烦,是她对身边人的纵容,为这后来的许多事埋下了隐患。 铁了心的要离开陆家。 李氏好说歹说地劝了许久,效果都不怎么好。 最后关起门来一顿疯狂输出,告诉齐大娘子,这一切就是因为她对子女和身边人的纵容,她从来都不是毫不知情,只是不愿意把矛盾引到自身,放任他们如此... ... 齐大娘子何曾被人这般说过。 当时又悔又气,嚎哭不止。但总算是扯下了脸皮子,把心中郁结多时的那口气给吐出来了。 “母亲虽有过错,却也并非都是母亲的错。我嫁过来时,家里人都叮嘱过,嫁到陆家自然不能像嫁到寻常人家一般,做陆家的大娘子也自然不能像,在别的寻常人家做大娘子一样。” 李氏坐在婆母身边,扯了扯碍事的裙摆,抬头瞧着婆母萎靡不振的样子。 又劝,“我家里的都知道,在小门小户的人家里做大娘子,和在大户人家里做大娘子不同。笼络人心固然重要,可若连明辨是非、主持后宅都做不到,也只能是个糊涂的大娘子!” 一听她这么说,齐大娘子把头压得更低了。 “你要是现在走了,人家哪会当你是和离。知道的说你个大义,可也免不了笑你收不了场,丢下个烂摊子就跑了。那要是不知道的呢?” 李氏搬出庄子里——那些个碎嘴的老婆子常议论的说法,“他们会说,和离只是对外面的说法,定是惹出了祸事,让人家给休回来了!那不,纵着自家庶出的侄女,在自己儿子的院里肆意妄为,都是活该!” 齐大娘子的心顿时凉了大半,“他们,当真会这么说?” “可不是!”李氏故作夸张,“还有更过分的呢... ...婆母,这些人的嘴可都不饶人!他们不止会说你,还会说你的儿子、你的女儿!” “不行... ...”齐大娘子伸手拉住了李氏,一脸的焦急,不想再因着此事坏了陆司卿的姻缘。 “婆母... ...我没读过书,但是家里也教过的。这做错了事情,比起承担责任,挽回损失更重要。” 李氏举例说,就好像是秋收前的一场暴雨,误了事,耽误了收成。 那误事之人站出来承认,固然勇气可嘉。可是比起责任... ...如若尽可能的挽回大家的损失,抢在暴雨之中多收回一些庄稼。 那才是对大家来说真正有用的。 经过李氏的开解,齐大娘子终于疏解了心中积郁多时的那口气,扑在李氏怀里放声大哭。 而后,将暂管内院的权力交给了李氏。 李氏贴身照顾齐大娘子,亲自给喂下了安神的汤药,等到齐大娘子安然睡下、气息平顺后,才从齐大娘子的房里出来。 离开的时候,顺便带走了齐大娘子院中的紫兰。 将耳坠一事仔细审过,打完。 下令把紫兰关进了柴房,等她向婆母再要来紫兰的身契,便会发卖了紫兰。 “大娘子,大娘子奴婢错了... ...” 紫兰刚挨过打,跪在地上匍匐到李氏跟前,苦苦哀求,只求李氏不要发卖了她。 可李氏心思已定,“你有过这样的心思,我不好再留你了。今日厅上,大房那位... ...大娘子,她的话倒是提醒我了,该死之人不死,该活之人难活。” 回想大房的那位—— 小小的年纪,瞧着是个机灵的。 但处事手段果决狠辣,明辨是非曲直,偶尔说出的话也是颇有深意... ... 实在不像是那样年纪该有的样子。 生在侯府的姑娘果然不同,难怪人家年纪小也能嫁到陆家大房,做嫡长子的正房大娘子。 姜晏宁的话也给了李氏启发,这院子里居心叵测的人若不处置干净,大家都消停不了。 所以狠了心地,要发卖掉紫兰不可。 杀鸡儆猴。 要给院子里其他人看看,这就是动歪心思的下场,免得日后再有人动不该有的心思。 把紫兰的事处置完,回到自家院子里,已经是深夜了。李氏一身疲惫,揉着酸痛僵硬的肩膀,只想早些休息。 怎料一进院子,就遇到了陆司衡。 不由得也放慢了脚步... ... 陆司衡等在院子里,就是为了等机会和她问一问母亲的话,二人你问我答十分客气。 知道母亲已经没事,陆司衡才豁然松了口气。 “是我对不住你... ...”他说。 “你没什么对不住我的,你只是不喜欢我而已,但这不是你的错,因为我也不喜欢你。” 李氏早已经失望透了。 她与陆司衡本无情意,因着齐大娘子的安排,才会答应嫁进陆家门。可想着夫妻若能相敬如宾地过完这一生,只要面上都过得去,也是好的。 偏偏,陆司衡与他的那位齐小娘不肯如此。 自己院子里的事非闹得人尽皆知,现在全县城都知道,陆司衡为着他的齐小娘要休妻,要离家。 甘县陆家俨然已经变成了笑话,也没什么好继续装下去的了。 不过幸好... ... 她本来也没有多么喜欢陆司衡。 陆司衡只是毁了—— 她对于成为自己夫君的这个人,最后一丝期待。 “不然,你走吧。” 李氏犹豫再三,说出了那个她想了一天的事情。 “我走?” 陆司衡懵得彻头彻尾。 什么意思,李氏... ...要把他赶出去。 “说是外出做事也好,说是外出游历也罢。你先离开甘县,在外面待个三五年再回来。”这是李氏所能想到最好的,可以掩盖今日陆家丑闻的方法了。 陆司衡没有说话。 “... ...三五年后,等到甘县的人逐渐忘记了,你带给陆家的屈辱,你再回来。这三五年里,我会替你照顾好你父母,等你回来我们就和离,你继续做你陆家三房的大公子,我继续当我庄子里的野丫头。” 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这几年,就当是她报答齐大娘子了。 唯有陆司衡现在离开,才能转移此事对陆家的伤害,若真连累到京里的国公府... ... 恐怕一家子都保不住他了。 李氏明白,公爹和婆母断然舍不得处置于他,可越是这样,他所遭受的议论就更多。 先让他离开,对外也可称是家里的决定,是对他的处罚。 三五年后等他回来,罚也罚了,也成长了。 将来继承三房这一支,应该也不会有人再拿着这件事来为难了。 第241章 生了 拾掇完陆家老宅的一堆烂事,陆司昀和姜晏宁便收拾好了要回穹城。 曾允娴接到张嫣让人送来的消息,说是商栈收到一批贵重药材,需要她赶回去帮忙查验质量。 所以一行人虽是同时出发,但曾允娴和莲萃同乘,马车走在最前面。 抓紧了赶路,不敢有丝毫耽搁! 姜晏宁将近临盆,不好太过颠簸,由陆司昀和春喜陪着慢慢赶路。百里岳负责驾车,主要求一个安稳,两车距离也缓慢拉开…… 可半路上突然下起的一阵暴雨,使他们不得不暂时停靠在途中的一间破庙里,暂避风雨。 春喜站在廊下,焦急地看着百里岳带人将马车等物遮蔽起来,招呼他们赶紧到一旁避雨。 黑云压了下来,闷雷阵阵。 轰隆隆的响声回荡在半空,风夹雨势越来越猛。 好在破庙虽然荒废多时,只有顶上少许瓦片脱落,雨水落在殿内,因着地势直接流了出去。 风有些大,门窗拢不严实。 春喜从车上取了毯子,盖在姜晏宁身上避风。 “这雨还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好在咱们从陆家出来的时候,带在身上的干粮和水够多,也能撑一阵子,只是要委屈大娘子了... ... ” “我没事的,你去看看他们吧。”姜晏宁的小腹确实有些不得劲。 她以为是自己赶路着急了,因这破天气心烦意乱所致,并未多想。 “大娘子放心,这土地庙也不算小了。马车和东西都安置妥当,百里岳和他们也都在旁边的偏殿里等雨停呢。” 春喜刚才去看过了。 山野之中的土地庙,正殿偏殿都不算多大,好在足够避雨了。 “也不知莲萃她们到哪儿了。” 姜晏宁望着黑漆漆一片的天色,很是担心。 她们能不能找到这样一处——可以暂避风雨的地方呢? “曾姑娘自小在这里长大,比我们更熟悉周围的环境。”陆司昀安慰她,“放心吧,她们肯定有办法找到避雨之处的。” 姜晏宁觉着,他的话很在理,于是暂且安心。 等雨停的时候,最是无聊。 春喜在破庙里找了几截烧了一半的蜡烛,才让黑漆漆的殿里有了光亮。 陆司昀取出书籍,借着烛光阅读。 春喜搜罗了一些东西,给姜晏宁临时铺了个“床”,“大娘子,还不知道要等到何时,先休息一下吧。” 姜晏宁躺在“床上”,不知为何心里乱得很。 一边是陪着自己长大的春喜,一边是自己的夫君,她也不明白到底在担心什么。 好在是个没心没肺的... ... 躺下去没多会儿的功夫——酣然入睡。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阿姐带她寻到了一片果园子里,周围仙雾缭绕,好不神秘。阿姐让她往树上看,只见树上结了一个又一个硕大的蟠桃。 颜色鲜艳,光泽饱满... ... 一看就好吃! 姜晏宁刚要伸手去摘低处的桃子,却被阿姐一把拦住了。 她不懂。 但阿姐冲她摇头,指了指树上最高处的那个! “阿姐,那个太高了,我上不去... ...”姜晏宁嘟囔着说起了梦话。 一旁看书的陆司昀回过了头。 见她睡得正香,便没有打扰。 梦里,姜晏宁指着自己隆起的肚子,对阿姐抱怨——那个桃子好看是好看。 但是如今她肚子这么大,只怕爬不上去。 可阿姐却劝她,只有最高处的那个桃子,才最好吃。难道她不想尝一尝? 姜晏宁被说动了... ... 也顾不上自己还挺着个麻烦的大肚子,挽起袖子就爬上了那棵高耸入云的桃树。 阿姐站在树下望着她,微微笑着。 姜晏宁很快就爬到了树顶上,伸手就摘到了那个——最大最好看的桃子。 高兴地朝着树下的阿姐招手,开心极了。 阿姐却要她先咬一口尝尝,好不好吃。 姜晏宁想也没想,就咬下了一大口。入口的桃子特别甜,甜得她口水都下来了... ... 吧唧着嘴从梦中醒来。 才发现哪里有什么桃子,就只是一场梦罢了。 失落地叹了口气。 却忽而觉得肚子越来越不对劲了... ...“呀... ...” “怎么了?”陆司昀放下了手里的书,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从她瞬间的语气里,不难听出她的惊慌。 “我,我的肚子好疼。” 姜晏宁不敢触碰肚子,她说不出这到底是怎么样的感受,但就是觉得... ... 不像是寻常那样的疼。 前一刻“疼”得还能接受,突然间... ...她张着嘴来不及喊人,就直挺挺地躺了下去。 疼!!! “宁儿!宁儿?”陆司昀急忙赶到身边,扶起了她。“宁儿?怎么样了?” “疼... ...”姜晏宁的眉头都挤在了一起。 一瞬间,她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 ...握紧了陆司昀的手,惊慌失措。 她,尿了? 不对,不是... ... 姜晏宁已经疼得说不出话了,直挺挺地翻滚着,剧烈的疼痛让她直冒冷汗。 “大娘子,大娘子?” 春喜守在姜晏宁身边,急得不行,望着外面的暴雨,无助极了。“大娘子,姑娘... ...这是怎么了呀?姑娘... ...姑娘别怕,我这就去给你请大夫!” 顾不得风雨之势,春喜铁了心要冲进大雨里,跑去给她找大夫。 “来不及了!”陆司昀强装镇定,“她要生了。” “生?” 春喜的脑瓜嗡了一下,看着自家姑娘不断挣扎的样子,有片刻傻眼。 曾姑娘不是说,姑娘还有大半个月才会临盆? 怎么突然间,还是在这样的地方... ... “去准备东西。”陆司昀一边安抚着姜晏宁,一边告诉春喜要准备些什么。 还让她去找百里岳,想办法烧些热水来。 春喜顾不得狼狈,立刻跑出去准备。 姜晏宁也听到了,知道自己要生... ... 没了怀孕待产时的期盼,只剩下慌张了,她不安地望着陆司昀。 强烈的痛感,使她说句话都困难,不停地深呼吸来调整,以保持清醒。 “别怕,宁儿... ...” 陆司昀拨开她额间的发丝,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别怕!有我在呢,一定会没事的。” 姜晏宁点头,她相信陆司昀。 可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曾姐姐也不在... ...还是在这山里的破庙中,没有大夫和产婆... ... 虚掩的殿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暴雨之中的破庙里,有忙着找东西的,有忙着烧水的,还有跟着紧张的... ... 屏住了呼吸都在等。 直到暴雨骤停,黎明前浑浊的天边,隐约能看见一道异色微光... ... 一声婴孩的啼哭,响彻庙宇。 第242章 乱套的国公府 春喜给她擦着汗,姜晏宁的眼神都直了。 她已经记不得刚刚都发生了什么... ... 心累,心慌。 全身都感觉散了架一样的酸痛,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般。浑身瘫软,一口气吊着。 陆司昀给孩子清洗完,包裹好,小心翼翼抱着送到了姜晏宁的面前... ... 笑说,“宁儿,这是我们的儿子!” 这就是,他们的嫡长子。 姜晏宁有气无力地偏过头看了一眼... ... 顿时,一股强烈的委屈涌上心头,撇过头去朝着另一边——恨不得把脸埋起来。 就在陆司昀和春喜都不知怎么了的时候,只听姜晏宁带着哭腔哼唧,“太丑了... ...” 费了那么大劲,等了那么久。 居然——这么丑?! 春喜的表情僵硬,嘴角抽动。 万万没想到,姑娘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还是顺利生下了她的第一个孩子后的反应—— 竟然是觉得孩子丑? “哪里丑了!我们多好看啊... ...你再看看。” 陆司昀抱着那小东西,还挺稀罕,逗着孩子安慰起她来。可姜晏宁撇着嘴,说什么也不肯再看。 和她预想的... ...也差太多了吧? 她又不是没见过小孩子,阿姐的小太子她也去看过了的,明明很好看... ... 怎么到她这儿,生的居然这么丑? 那皱皱巴巴、黑黢黢的,拳头大的小脑袋... ... 还有那小怪物一样的脸—— 不行不行,她不能再回想了,越想越觉得丑。她生的孩子这么丑,该怎么带回去啊... ... 春喜深深吸了口气。 该怎么跟曹大娘子解释,自家姑娘看到孩子的第一反应呢... ... 等在府衙门前的张嫣和曾允娴也没想到,他们抱着孩子回来的... ... 张嫣看了看春喜抱着的孩子。 只见姜晏宁被一条毯子裹得密不透风。陆司昀丝毫不顾一身的狼狈,从马车里把姜晏宁给抱了出来,直接送进了屋里。 “生路上了?” 张嫣还是觉得很难... ...想象,表情呆滞。 果然是姜晏宁,只要是姜晏宁做出来的事,不管多么荒谬,她好像都不会觉得不可思议。 曾允娴特意准备了一堆的东西。 结果,是陆司昀亲手接生的... ... “没事。”张嫣侧过头来安慰曾允娴,“那个是姜晏宁,从小到大疯癫惯了,她做出什么都不奇怪。” 可姜晏宁自打生产后,就好像有了心结,觉着自己生的“小怪物”丑,闹着性子不肯多抱一下。 趁着陆司昀去更衣,张嫣从春喜怀里接过了孩子,小心抱着。 惊喜的劲头比姜晏宁这个亲生母亲都要强烈。 “这小东西,怎么那么丑啊?”张嫣笑着说,“倒是跟姜晏宁长得一模一样。” 姜晏宁抬起头来。 原本正想着孩子那么丑,可这么办。被张嫣这么随口一说,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刚生出来的小孩子都这样,长一长就好看了。” 曾允娴拿着玩具逗着小孩,仔细看,这孩子确实很像姜晏宁... ... 只有春喜听到了张嫣的话,紧张地看向自家姑娘,就见姜晏宁一副失望至极的样子。 翻身躺回到了被窝里。 她如此大的举动,当然也吸引了张嫣和曾允娴的注意。 曾允娴走到床边来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可缩在被子里的姜晏宁,只觉得自己生了个“小怪物”很是丢脸,不敢说话。 曾允娴听不到姜晏宁的声音,很奇怪地回头瞧了瞧张嫣... ... 可张嫣也分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冲她摇头。 只好又看向春喜。 春喜把她带到外面,悄悄说起—— 自家姑娘嫌亲生儿子丑,觉着生了个小怪物,没脸见人了。 向来端庄的曾允娴在听完春喜的描述后,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果然,不愧是姜晏宁。” “曾姑娘,这孩子... ...以后真的会变好看的,对吧?”春喜是受姜晏宁的反应影响,也不由得替自家小公子担忧起来。 “那当然了!” 曾允娴无比肯定。 见春喜还是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于是说道,“你想想,你家姑娘和姑爷都是神仙一般的人儿,他们俩的孩子怎么可能丑呢?” 被曾允娴这样一说,春喜仔细琢磨了一番。 “对啊!” “那不就成了,你家姑娘也是刚生产完,产妇多半都会胡思乱想,你就别跟着当真了。还是想办法劝劝你家姑娘开心吧。”曾允娴转过头还是很想笑。 这个姜晏宁,大概是天底下第一个嫌弃自己孩子长得丑的母亲了... ... 姜晏宁生了的消息,很快就传回了京里。 国公府里早就算着日子,原本想着还有大半个月,秦大娘子和朱小娘都准备着要来穹城帮忙,迎接陆家的第一个嫡孙了。 可这一日大早上刚才起身,正在梳洗。 就听说穹城那边来了消息。 自家儿媳妇,生了! “哎呀,这孩子... ...急什么呀!” 国公爷急得在屋里团团转,本想着这几日动身前往穹城了,结果那边已经生了,“快快快,快准备着,赶紧去!” “先别急,这不是还得去朝上吗?” 秦大娘子瞧着国公爷乱了分寸,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在屋里乱转,提醒他,他今日可还得去上朝呢。 “对对对对!”国公爷猛然想起。 他只得在出门前提醒秦大娘子立刻准备着,等他一回来,就出发去穹城! 目送国公爷前脚出门,秦大娘子立刻吩咐手底下的人抓紧筹备,把该带着的东西都带上。 孙妈妈在一旁笑,“虽说是国公府的第一个孩子,高兴些在所难免,可是瞧着国公爷和大娘子是真着急了。” “可不是吗!” 秦大娘子想到了什么,又让人去知会朱小娘,还往姜家送去了消息。 怎么也得告诉宁儿的亲娘一声,说宁儿生了吧。 看着院子里的人都忙碌起来,秦大娘子忧心着,“他们俩何曾带过孩子,身边也就国公爷才送去的吴妈妈和冯妈妈,两个厨房里的老妈子懂一些,也不知道能不能照看好这几天... ...” 那可是国公府的嫡长孙啊! 怎么可能不在意?! “说的也是啊。” “也不知他们提前找好乳母没有,咱们这边虽然找好了,可带过去也需得些时间。宁儿的年纪小,这奶水也不知道多不多... ...” 秦大娘子心急,别饿着了孩子。 早知道就不劝国公爷去朝上了,告个病假就是,也不用等得这样辛苦。 “... ...宁儿可得再补补,孙妈妈,你去把我库里的那根千年人参拿出来带上。”秦大娘子担心完嫡长孙,又担心起自家儿媳。“让他们赶紧着!别磨叽了!” 第243章 亲生的阿丑 “一定是皇后娘娘!” “一定是国公爷和国公夫人!” “不对,一定是皇后娘娘!” “一定是国公爷,还有国公夫人!” 百里岳信誓旦旦地表示,绝对是自家国公爷最先得到消息,赶来穹城。“皇后娘娘在宫里,消息得一层一层往上报。等皇后娘娘知道,最起码都要半个月了。” “那... ...”春喜果然无力辩解。 毕竟百里岳说得在理。 “还有啊,皇后娘娘身在宫里,怎么可能想出来就出来?”百里岳觉得,皇后娘娘和国公爷,肯定是国公爷先到。 皇后娘娘就算跟大娘子关系再要好,也不可能想出宫就出宫啊! 春喜噘着嘴,坐在一旁生起闷气。 两人为着谁会是第一个抵达穹城,来探望姜晏宁和孩子的话题争论不休。 想着消息应该已经传回了京城。 就等着看结果了。 与他们不同,此时姜晏宁躲在被窝里,生怕家人来看,她还没想好要怎样跟大家解释—— 她居然生了个“小怪物”的事。 陆司昀除了忙衙门里的事情,还要照顾她和孩子,整日里也是抱着孩子不松手的。 哄吃哄睡全都是他的事,“你瞧瞧嘛,长得可不丑... ...” 自打知道姜晏宁的担忧后,天天哄着姜晏宁接受——“孩子长一长是会变好看”的说法。 可孩子刚一递到姜晏宁面前。 她瞧见自己亲生的娃依旧一副皱巴巴的样子,撇撇嘴,眼泪差点掉下来。 “好了好了... ...”陆司昀只好叫来春喜,先把孩子抱到一边去。 坐在床边,揉着姜晏宁那挤到变形的脸。 “好了,孩子... ...真的不丑。没人会说你生了个丑孩子。那可是你亲生的,他要是知道,连他亲娘都觉着他丑,心里一定难过极了。” “真的啊?”姜晏宁信了,一边觉着孩子“丑”,一边又不禁担心起来。“可他那么丑,以后可怎么办啊?” “怎么办... ...不也已经生出来了,你还能把他塞回去不成?”陆司昀强忍着想笑出来的冲动。 姜晏宁认真思考了片刻,“那倒是不能。” “依着陆家的排行,他这一辈儿理应从‘喻’,长房男丁应从水字旁。他既是我们的嫡长子,自当取一个稳重的名字。” 陆司昀想了多日,“我想,便叫他陆喻洲吧。” “你决定就好了... ...” 起名字这事,她又不擅长。当真让她给取个“阿猫”“阿狗”的,传回京里一准儿被笑掉大牙。 “那,小名呢?” 陆司昀有意,想让姜晏宁给孩子取一小名。 她却说,“我哪里懂这个!万一起不好了,等他将来长大... ...人人都那么叫,岂不是更丢脸?” 姜晏宁本就对这孩子未来的长相,不抱什么希望了。再由着她起个乱七八糟的名字,将来还怎么做人。 “不会的,乳名而已。” 陆司昀抬手将她揽入怀中,细细说起,“只有自家人会称呼,年岁大一些,便不会再有人提起了。以后长大了,也只会当个往事一般回忆罢了。” 陆喻洲这个名字,要依着陆家的规矩起,嫡长子将来也是要继承豫国公爵位的。 自然不能胡乱的起,陆司昀慎重考虑了多日,才决定了孩子的大名。 如今这乳名,自当让她这个做娘亲的费费神儿了,不然她整日觉着孩子丑,不肯与孩子亲近。 时间一长,难免会有隔阂。 “我又不会起名字... ...” 姜晏宁把身边人的名字想了一个遍,自家里都是依着大名叫的,何曾起过乳名。 “那你就想想,你看到他的时候,会想到什么?”陆司昀耐心引导,试图打消她初为人母的顾虑。 “丑。” 姜晏宁是想也没想地脱口而出。 看到孩子,她就会想到丑,想到自己要挨骂了。 忽而有了主意。“就叫他阿丑好了。” “阿丑——” 陆司昀仔细回味着这个名字,面上难免浮现几分勉强。不过毕竟是她起的,瞧着她也是好不容易有了精神,不忍心再打击她。“也好,就叫阿丑吧。” 阿丑、阿丑... ... 名字刚起好的第二天晌午,守在穹城城门外的人率先赶来知会—— 京城的人到了。 紧接着,姜晏宁的大嫂嫂就出现了。 大嫂嫂竟然是所有人里,第一个得到消息赶来穹城探望的。 还带来了她和家中叶小娘为孩子做的衣裳和被褥,那亲手绣的虎头鞋,满满都是对宁儿和孩子的爱意。 春喜带着春桃和春杏上去奉茶,简单问候过,就留下了春桃和春杏侍候,独自退了出去。 去厨房交代准备席面的事。 百里岳纳闷,第一个抵达的不是皇后娘娘,也不是自家国公爷,为何竟会是姜家的大嫂嫂? 对此... ...春喜也只是解释,说那日护送他们返回穹城的,是天策营的人。自家姑娘把孩子生在了半路上,天策营的人立时便向大公子姜清倬和京里的姜家送去了消息,所以陈大娘子是最早得知消息的,便带了东西连夜赶来。 具体更多的,春喜也就不知道了。 “瞧这孩子浓眉大眼的,像你,也像小公爷。”大嫂嫂抱着孩子,羡慕极了,“起名字了吗?” “取了,他说依着陆家的排行,大名叫陆喻洲。小名是我起的... ...叫阿丑。” 姜晏宁的声音越来越小。 “阿丑?”大嫂嫂听后一笑,立即了然。“阿丑、阿丑,果然,真是个丑娃娃呢!” 又说丑... ... 姜晏宁就知道,看到他的人自然都会觉得丑。 “你先好好的养好身子,回头再生个好看的就是了。”大嫂嫂从姜晏宁给孩子起的名字里,听出了她的意思。 当然知道,姜晏宁是觉得这孩子生丑了。 “再生,就好看了吗?”倒是头次听说。 难道... ...生的第一个都不好看,第二个才好看? “可不是嘛!”大嫂嫂哄她开心,“瞧着,陆小公爷也高兴坏了!他如今的年岁也不小的,这可是他的嫡长子,你那公婆啊,没准儿已经在路上了!” 大嫂嫂本是想着先来看看情况。 如无意外,再送消息回去告知情况。 免得家中长辈们都担心,只是想来,这会儿应该都已经知道了。 糟了! 公婆也要来看这丑孩子? 姜晏宁心里慌了神儿,让春喜帮大嫂嫂安排住处。急着从床上跳下来,一溜烟儿地跑进了书房。 “宁儿?” 陆司昀瞧见她风风火火的架势,生生被吓了一跳。她要做什么? 姜晏宁回身关门,就去拉扯陆司昀的衣带,“来不及了,快点再生一个!再生一个就好看了!” 拿着阿丑怎么交差嘛! 陆司昀拦不住她,只好捉住她的手,无奈叹了口气。“你就是现在立刻再怀一个,也不可能马上就生啊!” 这倒是—— 姜晏宁愣住了,她把这事忘了。 第244章 初次相见 正如大嫂嫂所说,国公爷、秦大娘子和朱小娘也在两日后赶到了。 一家子风尘仆仆而来,为了赶时间,路上都没怎么休息。 进门看了姜晏宁后,就急着要去看一眼自家的嫡长孙,国公爷抱着小阿丑激动得热泪盈眶。 本以为抱孙子的事还得再等两年,如今倒好—— 果然争气! “阿丑,阿丑?” 倒是觉着姜晏宁给起的这个名字,十分恰当。 秦大娘子也想抱,伸手到国公爷怀里,打算把孩子给抢过来。 谁知国公爷率先察觉,警惕地抱着孩子背过了身,竟然... ...躲过去了! 秦大娘子稍一愣神,怎会不明白国公爷的意思。蹙眉抱怨道,“也让我抱抱呀,你一直抱着了!” “那也是我们阿丑喜欢让祖父抱,是不是啊,阿丑?”国公爷做表情逗着阿丑。 阿丑瞧着那张脸,突然笑了。 国公爷喜欢得更厉害了,“笑了?笑了!我们阿丑笑了,是不是啊?是不是!再笑一个,阿丑,再给祖父笑一个!... ...哎呦,又笑了!” 秦大娘子围在国公爷身后,急得打转,根本就没机会上手。 瞧着国公爷独自霸着孩子,跟孩子逗笑打趣,气就不打一处来。 咬着牙翻了白眼,狠狠一把掐在了国公爷的后腰上——让你光霸占着孩子! “哎呦!哎呦呦... ...”国公爷叫惨皱眉,抱着孩子不肯撒手。 皱眉的样子逗得阿丑笑的更厉害了。 国公爷顺势继续皱眉,一连做出多个夸张的表情,阿丑的嘴都合不拢了。 秦大娘子抢不着,只能干着急。 朱小娘看过孩子后,又来照顾姜晏宁,帮她把被子掖好,还不忘叮嘱。 “坐月子的时候,一定要格外小心,千万不能受凉了。” 回头瞧了瞧还在抢孩子的国公爷和大娘子,才又说起。 “前些天收到遥儿的信,他们在西境都挺好的,让家里不要担心。遥儿还说呢,算着日子你是要生了,让我帮她绣一个小枕头送给孩子,说是她的心意,我也一并带来了。” 对于姜晏宁,她是感激的。 姜晏宁毕竟是头胎,加上年纪小,奶水少一些。阿丑吃不饱,天天饿得半夜里哭。 幸好秦大娘子和朱小娘早就想到了,在京城挑好了乳母,一并带到了穹城。 阿丑难得吃了顿饱饭,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国公爷瞧着阿丑睡着的模样,喜欢得不得了,恨不得吃饭睡觉都把阿丑带在身边。 怎么看都看不够。 别说秦大娘子这个亲祖母了,就连陆司昀这个亲爹都抢不过国公爷。 “... ...你洗手了没呀?” 陆司昀听说父亲抱了阿丑许久,一进门就要从父亲手里接过阿丑,想要让父亲休息一下。 谁知国公爷继续霸占着阿丑,反倒说起他来。“去洗手去,刚从外面回来,你在衙门里什么人都接触,脏得要命,还敢抱我们阿丑!” 陆司昀是真没想到。 父亲一来,谁也抢不着阿丑了。只好依着父亲的意思,去洗手。 即便是洗了手回来,也没能从父亲手里把阿丑给抢回来。 “父亲,休息一下吧。”陆司昀也是担心他累着。 “没事!你忙你的去!” 国公爷不理会任何人,好不容易才抱上了亲孙子,怎么肯那般轻易松手? 秦大娘子守在姜晏宁身边,瞧着国公爷种种幼稚举动,瞪了一眼又抱怨。 “你夫君小时候,他都没这么抱过... ...瞧瞧!瞧瞧瞧瞧,瞧把他给高兴的!” 直到目前为止,秦大娘子也没能抱上一下。 心里那个气啊! 孙子又不是他一个人的!他倒好... ...抱着就不撒手了! 朱小娘给姜晏宁悄悄递了个眼色,告诉她,她婆母这是正跟国公爷怄气呢! 两人和睦了一辈子。 到老了,为争孙子互看不顺眼。 百里岳从外面进来,领着曾允娴进到房里。 秦大娘子和朱小娘纷纷让开了床边的位置,紧张地望着为姜晏宁把脉的曾允娴。 秦大娘子问,“怎么样?宁儿需要补些什么?” “只要继续按着我开的方子,给她吃些药膳就好了。她的身体并无影响,恢复得很好,只是有些东西需得忌口。”曾允娴说。 她也终于安心了。 姜晏宁把孩子生在了半路上,她一直担心姜晏宁是否受了风,会不会影响身子。 眼下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百里岳偷偷将一封信交到了陆司昀手里。 陆司昀稍作迟疑,显然不知这会是谁的信。 可为了不打扰屋里此时的气氛,接过信后,默不作声地塞进了袖子里。而后找了个机会,回到书房才重新把信拿了出来... ... 是陆司衡。 陆司衡在信中感激他们帮扶三房一脉,还说要暂时离家去游历,望日后他们能继续照顾三叔三叔母一家。 陆司昀看完信后,又一桩事压在了心上。 虽不放心陆司衡此时离家,但是想来,这是对三房一脉最好的结果了。 只望他此番游历有所成长,日后肩负三房一脉,也能明辨是非。 春喜送曾允娴出门的时候,正巧碰上了姜家的大嫂嫂。二人走了个对面,忽而一怔。 春喜面露难色,万万没想到会有这样尴尬的一刻,正犹豫着该怎么像她们二位介绍彼此身份... ... 却是姜晏宁的大嫂嫂率先一笑,“听说国公爷和国公夫人还在宁儿那边,春喜,你过去忙吧。我来送这位姑娘就好!” 这... ... 春喜不安回头,看向了曾允娴。 像是担心着什么的样子。 “那你就先回去吧,免得春桃和春杏照顾不周。”曾允娴仿佛了然陈大娘子之意,借着她的话,支开春喜。 “也好... ...”春喜见她们态度坚决,也只好答应下来,一步三回头地望向这边,生怕她们会吵起来。 “陈大娘子。” 待春喜离开后,曾允娴微微欠身,同陈大娘子问候道。就算春喜没有明说这人的身份,她也猜到了——眼前这位,就是姜清倬的大娘子,陈明月。 陈大娘子对此毫不意外,点头笑说,“曾姑娘。” 仅一眼,她就知道眼前人,就是自家夫君放在心里的那位... ... 尽管姜清倬在与她成婚后,从未提起,但她能够感觉得到,姜清倬的心里始终有一个人的影子。 只是他们都会尽量避免去提起就是了。 可再怎样回避,在那里的一直都在那里,并不会因此而消失不见。 “我来给姜大娘子把脉。”曾允娴说,有意避嫌。 “我知道。”陈大娘子莞尔,“我听说过,你医术了得。有你在宁儿身边,我很放心。” 第245章 劝说张相 “你有如此医术,留在穹城这样小的地方,恐怕缺了些机会施展。你若愿意,将来... ...” 陈大娘子也曾听姜家的女婢们私下议论,这曾姑娘与姜清倬原有相伴之情意,还曾在战场上救过他,多年随军—— 与姜家人颇为熟络。 就连姜晏宁都称她一声曾姐姐。 她自然明白,若不是姜侯为着昔日承诺,逼迫姜清倬娶她。此时,曾允娴才该是他的妻。 “我想去哪里,自然就会去哪里。穹城地方虽小,也有着多年来照拂曾家医馆的百姓,京城并不缺名医,可这里的人需要一个大夫。” 曾允娴谢过了陈大娘子的好意,表明自己一时间没有要离开穹城的念头。 “... ...你们的事,我知道一些。”陈大娘子说,“只是,我是在嫁进门后才听说的。若我能早一些知道的话,我应是不会... ...” “我从未怨怪过你!反倒是... ...我遇见他时,并不知道他已有婚约在身,你与他的婚约在前,是我逾越了。” 曾允娴也曾暗暗试想过,姜清倬的大娘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如今,也算是亲眼见过了。 又说,“你不必介怀我的存在。既然你们已经成婚了,我与他也说过,为免身边的人觉着尴尬,我们退回到最初朋友的身份。并不会私下里联系,我虽是平民百姓出身,也有自己的骨气,断不会为了嫁入高门,屈身做小。” “曾姑娘,我并不担心如此。”陈大娘子知她是误会了,便解释说,“我只是真心想要跟你说一声对不住了。我知道他心里有你,你心里也是有他的... ...若我早一些知道,定不会让你们落入悲剧一生。” “也不算是悲剧。”曾允娴感叹,“认识他虽是意外,但也因为他,遇见了很多人。比如姜晏宁... ...人生,不是所有的经过都要有个结果。” 和姜清倬短暂的一段感情,或许此生再难圆满。 但是她并不后悔,也不怨怪。 唯一心有牵挂的,是直到姜清倬迟迟不愿给她个名分时,才提到早有婚约在身。 她那时才明白,自己无形间已经伤害到了一个无辜的女子。 如今,得以释怀——刚好。 夜里有公爹婆母帮忙照看阿丑,也有乳母喂养,姜晏宁终于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躺在床上,整个人都放松了。 再也不用因为半夜的啼哭声被迫醒来,然后苦于没有奶水喂养亲生儿子,致使他饿着肚子啼哭。 陆司昀的手刚搭在她腰上... ... “你做什么?”她转过头看向陆司昀。 “你不是说,要再生一个?” 月色狡黠,深秋的院子里,枝头上三两残叶应风而落,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当院子里最后一盏烛火熄灭,陷入了只属于此刻的静谧。 有了秦大娘子和朱小娘的帮忙,带孩子这件事就得心应手了许多。 满月之时,国公爷做主包下了穹城最大的馆子,宴请穹城百姓,贺孙儿满月之禧。 接踵而至的,是姜家为阿丑准备的各种礼物,还有宫里的各路赏赐。 而负责将宫里赏赐送到穹城的人—— 是张相。 除了运送赏赐而来,张相此次还有更重要的目的,就是想要劝张嫣回去。 国公爷瞧出他们父女有话要说,便主动让开了地方,由着他们把话说清楚。 “别闹脾气了,跟爹回去吧。”张相的语气已经软了许多。 从张嫣到穹城后的所有事,他都知道。 虽然一开始,也是极力想要阻止她们把商栈开起来,但是后来听说她们做得还不错。 张嫣完美继承了他的所长,凭借着一张嘴,游说各路客商与穹城合作。 愣是把商栈经营得有模有样。 当然,也是吃了不少苦的。 他心疼女儿的奔波,就想劝张嫣回家,“家里也不缺那些个钱,你费心费力地奔波,挣得那点钱还不如你平日里花的。” 张嫣怒气冲冲地瞪了他一眼。 “我会还你的,以前花了你多少,等我挣够了钱... ...全都还给你。” “爹不是那个意思。”张相哪里是问她要钱啊。 她以前在京里生活,正经是花钱如流水。那钱花的,哪还有数啊... ... 恐怕她这辈子都挣不了那许多。 从前,他总觉得张嫣还小,处处宠爱,却从不肯把自己的心思说给她听,觉得她帮不上什么忙。 那时,她还总跟姜晏宁斗气,为着件衣裳、为着个头花都能斗上多日。 今天我压你一头,明天你压我一头,根本就是女儿家的心性,也不能怨怪张相总觉得她“靠不住”。 况且,为达目的,有时候免不了要做一些违背心意的脏事,他不愿意把这些都告诉张嫣,不想让她担心,也不想把她搅和进这些脏事里。 “爹,我就想问你一句。”张嫣狠了狠心,站在了父亲面前,直视着父亲的一双眼睛,“你真的要背叛陛下吗?” “这是什么话!” 张相的脸,瞬间阴沉下来。 背叛陛下?她从哪里听来的这些?! “你们那时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张嫣说。 她在自家里见过西境的人,是在勒沁王离开京城以后的事情。 所以她怀疑,自己的父亲私下里和西境有联系... ...再往下推测,就只有一个可能! 她的父亲要出卖国家,背叛陛下。 “为什么呀,父亲?”张嫣表示不能理解,“您已经身居文臣之首,为什么还要... ...” “嫣儿,你还小,很多事情不明白。”张相愁容不展,他没办法同女儿说更多的事情。 可张嫣正是因为他这样的态度,宁肯选择离家,在这小小穹城经营商栈。 她不愿意回到京城,去面对每个人对于她父亲的指责。 在所有人眼里,张相出卖国家,力压姜家西境抗敌,与西境暗通款曲之事... ...早已经公之于天下了。 只要回到那里,每个人都在提醒她,她想来敬重的父亲是个卖国贼! “父亲,您就那么恨姜家吗?为了毁姜家,宁肯出卖国家?可您知不知道啊,一旦姜家放弃抗敌,西境的人就打进来了。到时候,我们哪里还有安生日子啊!”张嫣急得跳脚,眼泪还是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那无助又无奈的样子,让作为父亲的张相心痛非常。“嫣儿... ...” “爹,姜家... ...姜家也没那么坏!真的,姜晏宁她就是混了点儿,但她对我不是那么坏的。你看啊,我们已经是朋友了,真的!您不要再错下去了... ...我真的,我真的不想看到这个国家,就那么毁在您手里啊!我害怕别人说起您的时候,都说是您毁了这一切的... ...” 第246章 大人们的心思 张嫣红着一双眼睛,躲躲闪闪进了偏院,恰好遇上了同样躲人的姜晏宁。 “你,做什么呢?” 张嫣一眼就看出,姜晏宁鼓鼓囊囊的衣服底下,绝对藏了东西的! 她这般架势,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没,没什么!”姜晏宁吓了一大跳,魂儿都要丢了。见着来人是张嫣,才莫名松了口气。 怀着孩子的时候,就馋这一口酒了。 好不容易盼得出了月子,阿丑也有乳母喂养了。 她寻了个机会,让年纪最小的春杏从外面给弄了点酒回来解馋。 却还要躲着所有人,偷偷摸摸的。 刚刚听到动静,急忙把酒壶藏在了衣服底下,谁知来人竟是张嫣,害她白担心一场! 细瞧张嫣的脸,有些不对劲的样子... ... “你哭了?” “没有。”张嫣匆忙遮掩,可通红的眼眶早就出卖她了,任谁看了都知道,她刚刚绝对哭过。 眼见瞒不过去姜晏宁,张嫣索性就豁出去了。“走走走,找个地方说去,太冷了。” 天气一天比一天凉,张嫣可不想待在屋子外面,吹着寒风继续哭。 一前一后地溜到了偏院后面——空置的库房里,进了门,小心翼翼地把门关上。 “没人发现吧?”姜晏宁更加谨慎一些。 “放心!” 京里两个身份最是了得的贵女,如今在这穹城县衙后的偏院里,偷偷摸摸躲着所有人说话。 张嫣把京城里的遭遇,告诉给了姜晏宁。 因着她父亲极力反对一战,阻止朝廷派兵西境再起战事,所以自然被其他人认定——勾结西境出卖朝堂... ... “... ...我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听到身边人议论,说我爹如何如何,全是... ...不好的话!” 姜晏宁听得认真,许久才回过神儿来,双目有些呆滞,“那你爹,真的... ...” 当卖国贼了吗? 张嫣刚想怒骂一声来反驳,可转过头看到姜晏宁,瞬间又没了底气。 她也是怀疑她父亲的。 姜晏宁说,“朝堂上的事儿,我不太懂。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总是争来争去的... ...” 瞥见张嫣心情低落,好言安慰,但是关于朝堂上尔虞我诈的那些事情,她也分析不出什么。 “只是啊... ...朝堂上又不止你爹一个人。我爹、我皇帝姐夫、我公爹... ....还有那么多大人,如果你爹做错了事情,勾结西境。那他们肯定早就发现了啊,但你爹还能在大相公的位置上待那么久... ...” 她并不了解朝堂上的纷争,单从张相的行为入手,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细想—— 张相这么多年稳居大相公之位。 要是真有问题,也该是他们早就发现了啊!那... ...他们怎么可能,一直放任张相勾结西境卖国呢? 肯定是早就准备着,收集各种证据了呀。 皇帝姐夫也会找着由头,先把张相从那个最重要的位置上,给挪到不那么重要的位置上,避免他跟西境的人再有接触... ...这才对吧?! 可张相,还是张相, 一直都是张相。 除非说他们就是抓不到张相通敌卖国的证据! 那... ...没有证据,不恰恰证明了,张相没有通敌卖国吗? “你相信我爹?” 张嫣表现得很诧异,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最相信自己父亲的人... ...反而是她认为中,父亲的死对头——姜家的人。 “也不是相信你爹,只是以我对我身边这些人的了解,推断出来的。”姜晏宁嘟囔,“我也没上过朝,也没听过他们议论国事,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但是你想啊,你爹如果有问题,那么最想要把他拿掉的人... ...是不是,就是我皇帝姐夫?” “... ...”张嫣仔细一琢磨,还真有道理。“那,他如果没有通敌,为什么我问他的时候,他不肯跟我说实话呢?我可是... ...” 他的亲生女儿啊! “说不准他有自己的安排呢?我爹也不是什么都跟我说的,就连我哥哥们,有时候也不知道我爹在想什么... ...唉,大人总有他们自己的顾虑,担心这个唯恐那个。”姜晏宁想到自家老爹,也是总拿他们当小孩一样。“只要他不是坏人就行了啊,你管他做什么呢。” 自家人,也不是什么都得解释那么清楚的。 信任应该是建立在了解这个人的前提下,给对方时间,看最后结果。 而不是逼着对方,在某某期限内,一定要给出个违心的答案。 亏得张嫣在意了那么久。 听完姜晏宁的话,才终于释怀。伸手便向姜晏宁索要——她藏起来的东西。“别那么小气,多大了还吃独食?” “什么都没有。”姜晏宁仔细地藏起了酒壶,什么都可以分享,唯独这一刻的酒壶。 “我都闻见了!” 张嫣又不是傻,还能没闻见这酒香的味道? 虽与京城的美酒没法比,但是许久没吃过了,好赖也能凑合一口。 “不可能。”姜晏宁不屑地笑了。 开什么玩笑,她藏的那么严实,还能露出酒味来?“我藏的可好了,怎么可能闻得到?” “是你嘴里的味道。” 张嫣瞧着她自作聪明的模样,冷笑。 她不知道姜晏宁在身后藏了什么,但是... ...姜晏宁先前偷吃过了的。 刚才还说那么多话,怎么可能藏得住嘴巴里的酒味。 意识到了什么的姜晏宁,急忙闭紧嘴巴。 “要不然你现在把东西拿出来,大家分享,要不然... ...我就去告诉陆司昀,你刚出了月子就偷吃酒水。” 张嫣心里不好过,跟压了块大石头似的,怎么可能让她姜晏宁好过了的。 便要分了她的美酒,不然... ... “你这人真是... ...” 姜晏宁又气又无奈,谁让她偷吃被发现了,只能从衣服底下掏出了自以为藏得很好的酒壶,“只能分你一点点啊!” “抠门!回京城还你!” “那不一样... ...”京城遍地酒楼,怎会缺这一口。 “十倍,十倍还你!” 张嫣发现,自打她姜晏宁成婚后变得越来越小气了,一口酒水还要抠抠搜搜的。 国公爷再次游说陆司昀回京不成,扬言要把姜晏宁和孩子带回去。 “你自己在这小地方吃苦受罪也就罢了,别连累我儿媳和孙子!” 想到姜晏宁和孩子,国公爷就舍不得把他们丢在这里不管。 自己离开后,他们就得继续在这里吃苦受罪,怎么能忍心? “宁儿不会跟你回去的。”陆司昀颇为自信。 国公爷气到无语。 “你待在这里,能有什么前途?如今,外面闹得厉害,你理应回京助陛下度过此番艰险,方才是为臣之道!” 第247章 醉酒的后果 “可此时,绝非我回京最好的时机。”陆司昀说,“京里万般未定,就算是我此时回去了,被困大局之中也束手束脚,难有施展。” 与其大家都困在局中不得痛快,倒不如像现在这般,图一清净。 国公爷自是明白他的心思。 只是重重叹了口气。 半晌,才开口询问,“那以你之见,此一局如何破解?” “难破。”陆司昀道。 这并不只是朝上之争。 主战一派,以姜家为首。 他的老泰山自是想要平定外患,还边境以安宁,百姓可安然乐居,稳定民心所向。 但主和一派,多是为了国库所着想。 多年战争,国库消耗过甚,陛下虽是起兵造反获得的天下大权,但此时朝上势力,远不如先帝在位时那般雄厚。 继续打下去,于国于民都十分不利。 故而眼下朝上变局势同水火。 不打,会死。 打了,也会死。 不外乎是一个立刻死,还是缓慢死的结果罢了。 故而陆司昀说这是一场困局,无解。 可他们一旦回京,势必会有不同势力来笼络,他早就看出陛下也在为难,犹豫而不决,稍有不慎... ... “你是说,国势将崩?” 国公爷在说出这句话前,特别留意了周围,确定没有第三人的前提下,才低声询问。 陆司昀没有明确作答。 但是他的沉默却为国公爷的猜测,更添了几分证实。 眼下内忧外患未平,各方势力冲突不断,他和姜晏宁的联姻一旦牵涉到这些势力冲突,恐怕想要个平静都难以圆满。 他带着姜晏宁离开京城,是早已经预感到今日之事。如今,又怎会再带着姜晏宁回去? 国公爷再次叹气,陆司昀的想法与他一模一样。 看来,国将不国啊。“那若是让你做决定,你认为该顾哪一头?” “战。” 在沉默良久后,陆司昀开口,缓缓吐出一个字。 战,还有一线生机。 不战,便只能等死。 日后再想翻盘,已是不可能了。 “我明白了。”国公爷也明白陆司昀所想。 一声鸟儿的啼鸣,打破了院子里原有的平静。 陆司昀回到房里的时候,一进门,就嗅到了隐约的酒气,抬眸向里看去,只见屏风后的榻上睡着一个影子。 不用想,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无奈摇头,提起衣摆轻轻走到床边。姜晏宁趴在床上睡得正憨,双颊通红,口中散着酒气。 不知做了什么好梦,忽而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陆司昀伸手扯来被子给她盖在身上。“... ...你又不是耗子,怎么偷偷摸摸的吃酒。” 姜晏宁醉得厉害,先前不知穹城这酒的威力,与张嫣分食一壶,回来也是倒头就睡! 瞧着地上散乱的鞋子和衣裳。 陆司昀仿佛可以想见—— 她醉醺醺地进门,一边醉着,一边脱去鞋子和外衣的模样。 自觉好笑,轻声叨念。“若是让你阿娘知道,恐怕要当着你两个弟弟的面揍你了。” 那时... ...说不准她又会爬到树上去,急得曹大娘子站在树下没半点主意,只能干着急。 只是想到那样的画面,他就觉得想笑了。 将来,可不能让她教阿丑爬树。 “呵呵呵呵... ...”姜晏宁睡梦中的一阵憨笑,惊得陆司昀回了神儿。 这到底是做了什么好梦? “... ...夫君。”姜晏宁竟在梦中唤他。 陆司昀好奇,更想知道她梦见了什么这般开心。于是附上了耳朵,想要听得更清楚些。 “你看... ...我皇帝姐夫,长出猪尾巴了... ...” 姜晏宁说着梦话,自己把自己逗笑了。 皇帝,长猪尾巴? 陆司昀无奈,满头黑线。“要是你皇帝姐夫听见,还不气得跟你阿姐告状啊?” “猪尾巴,猪尾巴... ...”姜晏宁越说越兴奋,恐怕在梦里已经笑得满地打滚了。“夫君夫君.... ...你看,你... ...他像不像个大山猪?” 这要是旁人说了,大概已经要担心掉脑袋了。 唯独她敢有这样的想法。 陆司昀思考了好一会儿,才道出一个字,“像。” 梦里的姜晏宁,也不知道听没听见他的话,但笑声更明显了。 “宁儿。”他叫了她的名字。 “唔... ...”姜晏宁鬼使神差般地答应了。 “我们,”陆司昀犹豫着开口,根根分明的长睫毛微微垂下,半遮着他那双漆黑明亮的双眼。“我们在穹城,一直这样住下去好不好?” “唔... ...好。” 姜晏宁梦里应道。 陆司昀的脸上浮出一丝笑意,“这可是你答应的,不许后悔啊。” 一日后,宿醉刚醒的姜晏宁坐在院子里,头疼得快要炸了。偏院里的张嫣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 “这穹城小地方,酒怎么会那么厉害啊?” “姑娘还敢说!”春喜路过她身边,愤愤地瞪了一眼,气不过,又朝着春杏瞪了一眼。 小东西,居然敢背着她给姑娘弄酒了?! 昨天夜里,她遍寻不到姑娘的踪影。 找进了屋里,只见自家姑娘醉得不省人事,她不知道姑娘是偷偷饮了酒,吓得人都傻了... ... 还以为姑娘怎么了呢? 她腿都软了,跌跌撞撞从内院里跑了出来,遇上了百里岳。 拉扯着百里岳在那儿喊,让百里岳去寻曾姑娘过来救命。百里岳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冲出去了。 最后,请来了曾姑娘... ... 谁知自家姑娘竟只是——喝醉了?! 面对春喜的脾气,姜晏宁自知惹了祸,大气不敢出一声。 幸好,大嫂嫂过来辞行,才免去了她和春喜独处的尴尬。 大嫂嫂坐在姜晏宁身边,这些时日比起孩子,她陪伴姜晏宁更多些。“明日,我便要回去了,出来的太久了,总是担心家里的状况。” “家里出什么事了?”姜晏宁猛的来了精神。 “没什么事,是我担心罢了。”大嫂嫂说,毕竟曹大娘子那边还有两个小的,“你三哥与陆家姑娘的婚事虽说推迟了,也得重新再筹备。过了年,是你四哥和谢家姑娘的婚事,你阿娘和两位小娘要照顾两个弟弟,我得回去帮忙准备着了。” 姜晏宁后知后觉,出来得久了,倒是忘了这些。 “好在国公爷和国公夫人都在这边,我倒是可以放心些了。”大嫂嫂拉起姜晏宁的手,“你多留神儿些身子,可不能再胡闹了,不然我就告诉你阿娘。” “别,别!” 一听说要告阿娘,姜晏宁立马就怂了。 再三向大嫂嫂表示,一定会听话,好好照顾身体的。 第248章 梅开二度 姜晏宁瞧着大嫂嫂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中泛起嘀咕。可分明瞧见大嫂嫂眼里的难色,这才突然想到... ... “大嫂嫂,是为着曾姐姐的事?” 忽而被猜中了心思,大嫂嫂面上浮现一丝尴尬,匆忙试图遮掩。 片刻后,又知遮掩不住。才难为情地笑说,“你大哥早就说过,你向来机灵的... ...” 看来是让她猜中了。 姜晏宁一早虽也担心过大嫂嫂和曾姐姐相互介意,因着她生阿丑的事情,才不得不聚在一处。 可是这些日子,见过了大嫂嫂和曾姐姐的和平相处,刚才松了口气。 难不成—— 大嫂嫂开了口说起,“我知那曾姑娘是个好人,可我那时并不知道她与你大哥哥的事... ...” “嫂嫂... ...” 姜晏宁听出了大嫂嫂话里的意思,急着想要替自家大哥哥和曾姐姐辩解。 “宁儿,你先听我说完。”大嫂嫂却按住了姜晏宁,她是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来跟姜晏宁表态的,“可我既然嫁给了你大哥哥,也不能说再把你大哥哥让给她之类的话... ...” 姜晏宁才稍稍安心。 “我是想着,既然她不愿去京城,那你在这里就多照顾她一下吧。她若是有何需要... ...你就让人捎个消息到京里,我自会尽力帮她。”大嫂嫂放心不下,瞧着那曾姑娘一副洒脱的样子,如果她去说,大概也是不会接受她的帮助。 可她也只是想着,表达一下自己的心意。 姜晏宁点头答应,这并不难的。“大嫂嫂,曾姐姐跟我们... ...毕竟是认识的,你别介意。自从大哥哥成婚后,真的再也没有提到过曾姐姐了。上次大哥哥路过,也见过曾姐姐的,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替自家哥哥作证。 “我知道的,我相信他们。”大嫂嫂也不是介意此事,“人活一世多有无奈,错落的姻缘最是无情,同为女子我理解她的处境和心情。只是既已这般,想尽一些我自己的心意,去照顾她一些而已。” 瞥见姜晏宁望着她的目光,自然知道自家小妹也在替她担心,爽快一笑。 “你放心好了,我从未将她当成我的敌人。” 大嫂嫂感叹。 她嫁给了姜清倬,得以与他名正言顺相伴一生,却也只能得到他相敬如宾的对待。 这一生恐怕都无法走进他心里。 那个曾姑娘虽然能够走进他心里,得他满心喜爱,却阴差阳错地错过了与他的姻缘。 这一世再难有结果。 她们同样的不幸而已。 目送大嫂嫂乘车离开,姜晏宁站在门外出神许久。 直到陆司昀握着她的肩膀,提醒她早些回去莫要受风,姜晏宁才感慨道,“我大哥哥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遇到的两个女人都那么好。” “这得问你大哥哥才行。”陆司昀说。 穹城的生活再一次回归平静,但也只是短暂的平静而已... ... 两个月后。 国公爷为着京里的事,准备着离开穹城了。 偏偏此时... ... “又有了?!” 听完秦大娘子的话,国公爷立刻就坐不住了,急得要去同他们确认。“这,这怎么可能,阿丑也才过百天而已... ...” 就又怀上了? “嘘!你小点声,这刚怀上还不能声张。”秦大娘子赶忙拉住了他。 免得他这会儿过去,惊扰了小两口。 随后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给了国公爷。 说是昨日宁儿就觉得不舒服,晚些时候连饭都没吃就去休息了。 她不放心,于是让春喜今日一早去请了曾姑娘过来... ... 曾姑娘当时的反应,比国公爷也好不到哪儿去。 “说是差不多一个月了,还没稳呢。” 秦大娘子愁坏了,虽说他们成婚当时,她就盼着早些抱孙子了。可也没想着这么快,一个接着一个的... ... “只是,听那曾姑娘的意思,这一次应该是双胎。” 一胎怀俩。 “... ...就不能歇歇吗?”国公爷皱起眉头,满心焦灼,瞧着酣睡中的阿丑,低声嘀咕。 秦大娘子面色微红,偷偷拉扯一把。 提醒他,“你当着孩子们的面可不能乱说,免得他们难为情。” “他们难为情?”国公爷为着秦大娘子的说法大为不解,荒唐笑道,“他们两年抱三!” 难为情? 谁家难为情两年抱三... ... 秦大娘子听后,也低头笑了。莫说是国公爷了,就连她在听完曾姑娘的话后,也觉着荒唐。 从前担心自家儿子性情寡淡不近女色,如今... ...寡淡成这样?那不寡淡的得什么样儿了? 国公爷沉默了半晌,藏不住心里的喜悦之情。“行!这俩是真行,有他俩... ...谁还用担心咱们长房一脉子嗣单薄了?说不准将来,族谱都写不下!” 秦大娘子面色窘迫,拦着兴头上的国公爷,免得他口无遮拦,说出更多让人不好意思的话来。 房里。 姜晏宁在知道自己又有了身孕后,盯着肚皮发呆,“怎么,怎么就... ...” 春桃没忍住,扑哧笑了。 春喜瞪了一眼,她立马收起笑脸,本本分分地守在一旁。 “姑娘,趁着汤药热着呢,快喝了吧。”春喜将熬煮好的汤药递了过去,“曾姑娘叮嘱过呢,说是凉了就没效果了。” 姜晏宁抬头看向春喜,嗅到那汤药的味道,浑身竖起汗毛。 捏起了鼻子,“哎呦,这什么味道啊。” 这味道,闻起来就苦! “曾姑娘说了,这药你必须喝。”春喜也好奇,自家姑娘怎么到了穹城就一个接一个的生,这要生到什么时候去? 将来回京... ... 恐怕要像陆家那位三叔一样,拖家带口的了。 她该怎么跟曹大娘子和皇后娘娘解释呢?难不成,要说她没看住? 不行不行... ... “春喜,你的脸看起来比这药都苦。”姜晏宁捧着药碗梦猛吞了一大口。 苦得腮帮子都麻了。 结果一抬头就看到春喜那张脸... ...瞬间觉得更苦了,嘴里没咽下去的汤药顺着嘴角就往下流。 春喜赶忙掏出帕子,给她擦拭。 “那不然呢,曹大娘子要是知道了,还不得扒我一层皮啊?” “不会。” 姜晏宁鼓着腮帮子,含在嘴里的汤药,越含越苦,咽下去更苦。 舌头麻了,腮帮子酸了,药汤流得更多了。 喝个药,那个费劲呐... ... “她要扒,也是扒陆司昀的皮。” 第249章 离家的第一个正旦 国公爷离开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阿丑了。本来大家商量着,秦大娘子和朱小娘留下,以便照顾。 可天气说变就变,突然冷了下来。 秦大娘子挨不住就又病了,在陆司昀的劝说下,最后只得决定—— 秦大娘子和朱小娘随着国公爷一同回京。 临行前,国公爷瞧着自家大儿子,神色也是尤为复杂的。 站在城门外,满怀心事地叮嘱,“... ...宁儿也是刚生产完,如今又有了。你怎得这样不小心?你们还年轻,慢慢来急什么... ...若是传回京城,只怕你那老岳父家定要... ...” “是宁儿想要的。” 陆司昀眉目不改云淡风轻地说。 “啊?是... ...宁儿想要... ...”国公爷面上僵了七分,生硬了许多,许久才渐渐缓和下来。 “那既然是宁儿想要,就好好的生下来吧。这些时候好好养着,别再胡闹了啊!” 穹城的冬天,虽不比京城更冷。 可小地方缺少炭火,那些名贵的炭火少得可怜,都被商人搜罗了去,送去了京城卖给了达官显贵。 市面上的炭火,要么贵得离谱,要么就是烟大呛人的那种。 京里虽早就替他们想到了,早早命人送来了些红罗炭,可要熬过一个冬天,还得仔细着计划好每天的用量才行。 阿丑虽然长开了些,可姜晏宁还是觉着丑。丑归丑,毕竟也是亲生的,屋子里的炭火不能断。 整个院子也是紧着阿丑先用。 春喜一早也备下了一些炭火。 其他人的屋子里虽用不得最好的,也不至于挨饿受冻地熬过这个冬天。 可一场大雪过后,气温骤降。 近腊月末的时候冷得厉害,炭火消耗的速度比姜晏宁一早预料的要快。 春桃把账本拿给姜晏宁核对,瞧见账本上密密麻麻的数,姜晏宁的头都要炸了。 最后还是在陆司昀的帮助下,勉强算是理清楚了家中消耗。 先前存的十二筐炭火,如今已经用掉大半,剩下的只怕是难以捱过整个冬天了。 焦头烂额之际,好在张嫣运用商栈的优势,又弄来了八筐炭火。 这个冬天才勉强算是熬住了。 月末家中筹备正旦新禧,姜晏宁让人去采买了不少花灯挂在家里,本打算亲自盯着他们,把院子好好装饰一番,结果吓坏了所有人! 莲萃带了人过来送东西,正赶上院子里在收拾,瞧见自家姑娘一副恨不得爬上梯子,亲自摆弄的模样,可是吓了好大的一跳。 “不对... ...往左一些,偏一点... ...再偏一点!过了!回来一点点!” 姜晏宁站在下面,指挥着院子里的家丁摆弄那硕大的花灯,悬挂廊下两边以求对称。 家丁踩在梯子上,万一稍有不慎滑下来,难免会磕着碰着她,姜晏宁却毫无警觉。 那一边怎么摆弄都差一点,可是把她给急坏了。“回来一些,一点!别动,再挪一点点... ...” “春喜!”莲萃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怎么这样大意,姑娘若有个闪失可如何是好?!” 说罢,便上前去搀扶姜晏宁,坐回到垫了狐狸皮子的藤椅上,又仔细给她盖上了毯子。 “姑娘也是!都是做过母亲的人了,又不是头一次了,怎还能这样不小心?那些事情交给他们去做就好了,何必亲自在这院子里陪着受冻?” “这不是过节嘛!”姜晏宁高兴,这还是他们离开家后过的第一个正旦。 作为家里的主母,亲自布置自己的院子,还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以前在家里,都是她阿娘曹大娘子负责打点,后来嫁到了国公府,又是她婆母秦大娘子操持一切。 “对了,我让你帮忙打听的,都问好了?”姜晏宁第一次自己准备正月里的一切,生怕有什么疏漏记不得了,就让莲萃帮忙去打听了一下,别人的规矩都有什么。 “都问好了,您就放心吧。”莲萃办事向来牢靠,比春喜她们几个靠谱得多,“要用着的东西,阿衍已经让人去准备了。只是... ...” 莲萃话音未落,春桃就迎了人进门。 吩咐那妇人在内院外面的门口等着,独自进了内院说起,是景文布庄掌柜家——的女眷。 “景文布庄?” 姜晏宁想了一圈,着实没什么印象了。 她不记得和这布庄有什么往来,只应付地说了句,“若是商栈生意上的事,让她去找张嫣就好了。” 春桃面色为难,频频回头看向门口,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的样子。 “姑娘,”莲萃先察觉到了,那妇人身后... ...跟了几个抱着匣子的女婢。“不像是生意上的事,反倒像是,来送礼的。” “送礼?”姜晏宁愣了。“她怎的到这里送礼来了?告诉她,让她回去吧。” 倒不是意外送礼这种行为,只是这事突然发生在了自己身上,还是头一次。 自家夫婿向来清正廉明,她怎好坏他的规矩。 如果开了这样的头,只怕接下来的日子里... ...像这般来送礼的绝不在少数! 她也别想安安静静地过个正月了。 可春桃呆站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 “怎么?大娘子的意思,没明白?”莲萃瞧着她这没眼色的劲儿,“还不去回了?怎么带来的东西,让他们怎么带回去!” “大娘子... ...” 春桃目露哀求,屡次看向院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恐惧和小心。 姜晏宁留意到了,看了看莲萃。 莲萃起身把春桃叫到了一边询问,片刻后问清楚了才来回话。 原来那景文布庄的掌柜,是春桃的父亲。至于那掌柜家的女眷,是春桃的后母。 春桃前两年被他们卖到了京城的侯府做女婢,后来听说——侯府的曹大娘子把她送到了穹城,照顾姜晏宁。 于是举家跟随来到了穹城。 正好赶上陆司昀颁布新令,为所有在穹城本地经商的普通人,提供各种便利和优待。 夫妻俩一商量,就在穹城开起了布庄。想借一借春桃的光,沾沾县衙的好运。 谁知,生意上不知哪里出了问题,连连亏损,就想到要来县衙走一走,送送礼,巴结巴结关系。 哪怕春桃告诉他们,陆大人和姜大娘子断不会吃这一套,却被她那后母认为,是她不肯帮忙。 私下里多次找上春桃,威逼利诱... ... 春桃实在拗不过了,只好把人带到了姜晏宁跟前来。 莲萃刚把话说完。 春桃提着裙摆,扑通就跪在了姜晏宁跟前。“大娘子,求您救命!奴婢知道不该这么做,就求您见一见吧,不然,她会打死奴婢亲妹妹的... ...您稍后怎么处置奴婢都行。” 春桃之所以受那妇人所挟,是因为她还有个同父同母的亲妹妹,落在那人手里。 第250章 春桃的后母 “春桃,你进来时,我便教过你规矩的!” 见春桃如此,莲萃的脸色也变了。 唯恐她惊着了自家姑娘腹中的孩儿,上去便要提起春桃,仔细审问。 看她是怎么敢,自作主张把人领进门的! 凡是进门侍候的人,当初莲萃和春喜可是亲自教过他们所有人的,不可以把外面无关紧要的人带进来打扰陆大人和大娘子。 可今日春桃竟当着她的面,坏了这个规矩。 “... ...大娘子!我妹妹在她手里,求您开开恩,就见一下... ...不然,她要把我妹妹卖到万红楼去的!” 春桃自知惹怒了莲萃,却还是半点没有收敛,急切地同姜晏宁求着情。 “万红楼?”姜晏宁疑惑这名字听着,着实不像什么正经的地方,再一看她们的反应。 更加确定了。 那妇人竟如此丧心病狂,用这样的事来要挟春桃,让春桃领她进门? “春桃!”莲萃想那妇人如此行径,更不能让她来打扰自家姑娘安胎了。 “罢了,今日心情不错... ...领她过来吧。”姜晏宁到底是没能狠下心。 她能将春桃卖到京城国公府做女婢,自然也能将春桃的亲妹妹,卖到什么万红楼的。 春桃如释重负,急忙站起身去请她那位后母。 莲萃道,“姑娘就不该开这个头的。” “算了,她怪可怜的。”姜晏宁实在不忍心,好好的女孩子被卖到那样的地方去。 一辈子可就毁了。 春桃的后母蔡氏一进门,就各种谄媚,阿谀奉承,说是带来了礼物... ...知道春桃在姜晏宁跟前侍候,原本早就该来了。 一大堆有的没的。 其实,不外乎是一个意思,想借着春桃在姜晏宁身边侍候的关系,跟穹城县衙攀上些关系,以后在城里经营布庄,也好捞些好处。 “... ...春桃在我这里做事,一直都挺好的。你们无需担心,只是,想来你们把她卖进京城侯府的时候,应该有人跟你们说过侯府的规矩吧?” 姜晏宁知道,阿娘处理这种事情的时候,一向是干净利落的。 凡是卖进门的女婢,除了特定的日子,可以与家人小聚。旁的时候,是不允许家人来府里打扰的。 这些规矩,当初他们夫妻把春桃卖进门,就应该有人跟他们说了。 “... ...”蔡氏面上挂不住,赔笑着说道,“这毕竟,不是京里侯府嘛,我们就想着... ...” “这虽然不是京里侯府。可别忘了,你家女儿是卖进侯府的,如今身契可还拿在曹大娘子的手里。这消息如若传回京里,被曹大娘子知道,拿着你们卖女儿的状子告到大衙门里去,你们夫妇二人可是要押回京里受罚的!”莲萃警告她,既然已经把春桃卖给了姜家,便不该再私下里联络。 “这是怎么话说的... ...大娘子,大娘子可千万不要误会啊!我来见我闺女,只是因为想念她了。就是... ...顺便想要求您,多照顾照顾她。” 蔡氏一听要押回京里受罚,脸色都变了,急着辩解。还不时拉一拉春桃的衣角,想让春桃也帮着求求情。 眼见姜晏宁不为所动,蔡氏慌了神儿。 “大娘子,我就是乡下一个妇人,哪里懂你们那么多规矩。我... ...我只是想我闺女了,要是连探望一下都不行的话,那我以后不来了。” 春桃上去搀扶,“娘,我早就跟您说了... ...” 蔡氏狠狠一眼瞪向了春桃,吓得春桃就不敢再说话了,低着头候在了一旁。 “罢了,以后不要再来了。没有一个主家愿意频频与家中女婢的家人来往的,回去吧。” 姜晏宁乏了,瞧这蔡氏绝非善茬,和她有了来往绝不是什么好事。 “大娘子... ...我瞧着,您这院子不小,这服侍的人却不多。我家中还个亲戚,聪明勤快... ...” 蔡氏大概还想再说什么。 八成是觉着春桃在姜晏宁跟前,也帮不上家里什么忙。 便想着把家里的其他亲戚,安排到县衙后院来。 “大娘子的话听不懂吗?”莲萃喝了一声,“让你回去,还啰嗦什么!” “是... ...”蔡氏灰头土脸地准备离开,恶狠狠地瞪了春桃一眼。 想着若不是她不肯好好地,在姜晏宁面前说些好话,也不至于这样费劲。 “等一等。”姜晏宁忽而想起了一件事,叫住了她,“我身边确实还需要个年轻的女婢,听说春桃有个妹妹... ...” 她是担心春桃这位后母,日后再找机会,以春桃的妹妹做要挟,让春桃帮她做点什么。 也是为了打消春桃日后的顾虑,甚至想要花一笔钱,来买断春桃姐妹与他们夫妻的关系。 可蔡氏稍一琢磨,很快就明白了姜晏宁的意思。 推说着,“那丫头是许了人家的,过了年就要嫁过去,您要是想找个年轻的女婢,我倒是可以帮忙打听一下。” “你胡说!” 一直隐忍不发的春桃再也沉不住气了,站出来叫嚷道,“我妹妹才9岁,许什么人家!” “9岁,9岁怎么了... ...这年岁再大些,想找个好人家都难。如今我们也是花了不少钱,托了不少的好处,才让媒人给说的这家。”蔡氏一口咬定,春桃的妹妹是许了人家的。 自然不能再卖给姜晏宁了。 9岁,许人家? 而且过了年就要嫁人? 到底是妇人说了谎,还是春桃... ... 蔡氏突然一把拉起春桃,“语重心长”地说起,“我知道家里对你不住。你是最大的,家里那时... ...实在是揭不开锅了,才会把你卖到京城侯府里去。也是想着你在侯府里断然不会饿着肚子,我知你如今心里有怨气,见不得你弟弟妹妹过好了... ...可是咱们玲儿都说了人家的... ...” “你胡说什么?我何时见不得弟弟妹妹过好了?”春桃愈发焦急,眼看着蔡氏当面上演了一出死不认账,还倒打一耙,偏偏她又不知道该如何辩解。 “家里对你不住,是我和你爹的错。你要怪就怪我们吧... ...”蔡氏抹了把眼泪。 “我... ...”春桃急得在原地猛锤胸口,一口气堵在那里,上不来下不去的。“你再乱说,我就撕了你的嘴!弟弟是你生的,但玲儿是我的亲妹妹,我怎会害她... ...” “当年要不是玲儿病得厉害,家里也不会把你卖了,换钱给她治病。” 蔡氏仿佛早就预料到了,春桃会说什么一般,三言两句就化解了自个儿的危机。 春桃还想辩解。 “春桃!够了。”姜晏宁叫住了春桃。 春桃又急又气,委屈地哭了出来,转身就跑出了院子。 第251章 新的威胁 蔡氏悻悻地从门里出来,没讨到什么便宜。带进门里的东西,也原封不动地又带了出来。 一眼就瞧见了站在门口,抹着眼泪的春桃。 瞧着四下无人,才走过去一把拉起春桃,不顾春桃的挣扎,把春桃拉到了门边的角落里。 “你还要做什么!”春桃很生气,挣开了她的手。 “死丫头!”蔡氏上手拧住了春桃的耳朵,咬牙切齿恨不得给揪下来一般,“让你在大娘子面前给说说好话,你倒好... ...” 想来要不是春桃搅局,她也不至于被大娘子给赶出来,想着,便把怨气都撒在了春桃身上。 手底下的劲儿不小心用大了,撕扯着春桃的耳根见了血,才不情不愿地松了手。“我告诉你,只要你妹妹一天在我手里,你就给我老实点儿,不然... ...我就把她卖到娼馆里去,落得个残枝败柳,你就到娼馆里去赎她吧!” “你... ...”春桃气不过,偏偏自己的亲妹妹在她手里,又怕惹怒了她,她真的把玲儿卖到娼馆里去。 “钱呢?”蔡氏把手一伸,就找春桃要起钱来。 “半个月前,你说我爹病了,我才把这两个月的例银给了你!哪里还有钱?” 每个月他们都变着法地来要钱,春桃紧巴巴地过着日子,针线都买不起了。 只要拿不出钱来,便会被蔡氏要挟,说不给她妹妹饭吃了…… 唯有妹妹的事,她狠不下心来,才会被蔡氏时时拿捏。稍有令蔡氏不满意的,便会拿她妹妹来威胁。 “你以为我不知道?那姜大娘子是什么人……你在她手底下做事,能少了赏赐?你要是不拿出来,也行……我就要去给媒人说了,你妹妹出不起嫁妆,只好另外给她找个不要嫁妆的……但要是给找个麻脸儿的瘸腿的年纪大的,你可不能怪我啊。” 蔡氏故技重施,知道用玲儿的事最好拿捏她了。 “你当真,给我妹妹找了人家?”春桃原本觉着,她妹妹年纪还小,不急着找婆家嫁人。 只是刚才跑出来的时候,又想了想。 嫁了人,说不定就能从家里逃出去了,那以后的日子,自然是要比待在家里好的…… “我骗你做什么?”蔡氏一副如假包换的样子。 料想她应该不会用这件事骗人,春桃从蔡氏的反应里也找不出破绽。 在蔡氏的多次催促下,只好回去跟春杏借了些钱,交到蔡氏手上。 多次提醒蔡氏,这钱是她从别人那里借来的,下个月是要还的。 如果蔡氏当真给自己妹妹找了个好人家,日后她也会记蔡氏的恩情,好好报答。 蔡氏则是一边嫌钱少,又把钱收了下来,一边催促她,“你再好好跟你家大娘子说说,想办法把你那表舅弄进来当差。” “你真以为什么人都能进来做事吗?”春桃气呼呼转身地进了院子。 “嘿?”蔡氏没了好气,摸着口袋里的钱,“我就知道,你这个死丫头肯定私藏了。” 后院,莲萃扶着姜晏宁回到房里。 “姑娘刚才不该出面的。” 她始终觉着,姜晏宁冒然见那人不是什么好事。蔡氏一看就是个心胸狭隘、见利忘义的小人。 好在姑娘并没有给她什么好处,不然她真的有可能天天都来打扰。 “我本来是想着春桃可怜,圆了她的心思,把她妹妹一并弄来与她作伴的。”谁知道那蔡氏居然不放人... ...“你说,春桃的妹妹才9岁,真的许了人家?” “那可说不准。” 莲萃以为,蔡氏贪财忘义,万一说了的那家给出不少聘礼,或许是贪图钱财私自扣下也是有可能的。 反正瞧着她那样子,也没有拿春桃姐妹俩当成自家女儿一般。 这一说法,姜晏宁是认可的。 觉得那蔡氏当真干得出这样的事情... ...“不过我还是有些不放心,你让高衍弄几个生面孔,乔装打扮去寻一寻蔡氏和春桃的妹妹。” “诶。”莲萃应下。 当晚陆司昀回到房里,却意外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转身瞧见书房里竟还亮着灯,就又悄声走到了书房门外... ... 姜晏宁坐在书房里,艰难地算着账,不断地叹着气。“唉... ...唉,唉!唉... ...” 陆司昀实在想不通,她又因着何事唉声叹气。 “出什么事了?” 听到自家夫君的声音,姜晏宁急急回过头来。“诶?你忙完了?” “账目... ...又乱了?”陆司昀瞥见她抱在怀里的账本,以为她又算错了帐,对不上数了。 “乱了?” 姜晏宁的心思本就没有放在账目上,突然听陆司昀说账目乱了,顿时紧张起来,翻着她那本涂涂改改了许多次的账本... ... 想要找出是哪儿乱了。 “好了。”陆司昀无奈,实在不想看见她为着账目的事发愁,一把拿过了她手里的账本。 “哎呀,快给我!”姜晏宁起身去夺,却扑了个空。“给——我——” 春喜听说姑爷回来了,就备了茶水送来,听着书房里有动静,还以为姑爷回来后直接去了书房,端着茶水就送了过来。 一进门就看到,陆司昀一手高举着姜晏宁的账本,一手揽着姜晏宁的腰,不让她跳。姜晏宁抓不到账本,也跳不起来,贴着陆司昀拼命想要拿回自己的账本... ... “哎呀——”春喜嘟囔一声,从书房退了出来。 姜晏宁生气了,背过身去不再理会他。 “好了,还你。” 陆司昀只好把账本还给了她。 这账本上勾勾圈圈的,多处涂改。姜晏宁不会写的字就先画个圈代替。 这圈画多了,有时候连她自己都忘了是什么意思。 拿回自己的账本,姜晏宁还当成个宝贝一样,天知道她每天为了缕清府里的一切开销,把所有的数目都对上,到底有多辛苦! “既然不是为账目,那你又为何叹气?”陆司昀还是没想通,究竟何事惹了他大娘子不开心。 “是... ...春桃的后母。”姜晏宁也不藏着,满脸痘写着不高兴。“那人今日闹到了家里来了。” “哦?” 陆司昀为着公事忙了一天,还未曾听说家里的事情,“竟有这样的事?” “春桃有个妹妹... ...” 姜晏宁把今天的事,一五一十地学给了陆司昀。 说起春桃那位后母,也是气得够呛。从未见过如此之人,竟以将小女儿卖进万红楼为条件,胁迫大女儿答应她的条件... ... “那你是担心,春桃的这位后母还会以她妹妹为要挟,做出些什么?”陆司昀听明白了,难怪他大娘子糟心,“如若这般,不如趁早将春桃打发至别处。” “可春桃... ...”她实在不舍的。 第252章 不伸手的道理 春喜把春杏拖到了姜晏宁面前,姜晏宁正盖着毯子在院子里晒太阳。 还有十天就是正旦,张嫣却临时决定要回家,一早就走了。 姜晏宁想不通,昨天也好好的。 说要留下来和他们一起过正旦的人,怎么一晚上就改变了主意。 张嫣自己说的是,夜里做了一个梦。 梦见了小时候的除夕,她爬到祖宗的供桌上去偷吃桑饼,一个没留神儿从供桌上摔了下来,扭伤了脚。 后来每年的除夕,她爹都会特意留一碟子桑饼给她放在屋里... ... 她做了这个梦,突然就想家了,说什么都想回去看看,和她爹一起过个年。 姜晏宁也没留她。 吩咐人知会了这一路上,天策营各个驻守的据点,多加留意,保护张嫣的安全。 “姑娘,那蔡氏又来了。”春喜气不过,想那蔡氏如此过分,频频刁难春桃,理应治她一治! “是嘛?” 姜晏宁睁开眼睛,阳光刺眼的厉害,抬手遮挡。 屋里,阿丑又哭了,她偏过头去,就听到乳母急忙去哄。 大约是刚一抱起来,哭声立马就停了了。 “姑娘,这几日蔡氏天天都来,找着各种由头来跟春桃要钱。春桃不胜其扰,不仅坏了心情,也影响做事。” 春喜从春杏口中得知,那蔡氏又来了的消息,遍寻不着春桃,就拖着春杏来跟姜晏宁说明情况。 想着尽快把事情了了,大家好好过个年。 “是吗?”姜晏宁漫不经心地应着,伸手拿了放在一旁的果子就要吃。 怎料春喜上前,一把就抢了过来。 “都冻了,吃不得了... ...姑娘,你快想想法子。实在不行,我们带上些人去把那蔡氏打一顿!” “打一顿,就能解决问题了?” 姜晏宁拿在手里的果子被抢走了,可怜巴巴地搓了搓手指,并不怎得在意似的。 春喜糊涂了。 自家姑娘明明知道,那蔡氏是什么样的人,为何还纵着她屡次要挟春桃? 若是说怕事,定然不会。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原因? “蔡氏来找春桃要钱,那春桃呢?”姜晏宁把手又揣回毯子下面,打着哈欠问道。 “春桃?” 春喜想了想,这几日春桃时常发呆走神儿,愣在那里一动不动的。 她就瞧见了好几次。 明显能够感觉得到春桃有心事,闷闷不乐的,就连做事都耽搁了许多。 春喜也是担心春桃家里出了什么事,才会找春杏去询问。 这一问不要紧,和春桃同住一起的春杏,就把蔡氏频频来找春桃的事情,一股脑的都说给了春喜听。 姜晏宁晒着太阳,惬意地提醒了她一句,“春桃可向你们求助了?” 春喜和春杏两两相望,从怀疑到不解,似乎春桃并未因着家里的事情,向她们二人求助。 “那不就完了。” 姜晏宁窝在藤椅里,自在说道。 藤椅上铺了狐狸皮子的,躺进去软软的十分舒服,今天的阳光难得正好,别提多得劲儿了。 她开口说起。 “先前因着陆家三房的事,我也想了很多。明明是一家人自己的事儿,一个大门里的,可出了自个儿的院子拐个弯,为什么反倒不好说话了?” 春喜自然是没听明白的。 姜晏宁睁着眼睛瞧向她,“你们也都得明白,将来都是要嫁人的,得学会不该管的不要管,不该说的不要说。哪怕春桃是咱们一个院子里的,可到底是她家里自己的事儿,你再怎样气愤,再怎样替她不平,可她终归是没有向我们求助的。” 瞧着她们似懂非懂的样子,姜晏宁叹了口气,不久之前自己也还像她们一样呢。 才解释说,“我们如果就这样——直接插手管了,便是那明事理的人,心里也会有个疙瘩。更何况我们本来都是些有情绪的普通人,非到她走投无路,亲自来跟我们求助,否则... ...切记,手不要伸得太长,管到别人家里去。给自己找麻烦不说,还得罪人的!” 以后大家要在一个院子里住上许久呢,若因小事落了埋怨。 这以后的日子啊,可就不好过喽。 她希望她们明白,就算是再亲近的人,都需得留意,手要是伸得太长了,只是自以为帮了别人,结果反而招别人的记恨。 春喜好像明白了什么。 “去问下姑爷,晚上回不回来吃饭。”姜晏宁叮嘱春喜,这两日衙门异常忙碌,她不知陆司昀在忙些什么。 陆司昀没说,她便没问。 反正是些了不起的大事,造福百姓的。 春喜回话,说是姑爷让她们先吃,别等他了。 姜晏宁用饭前去哄着阿丑玩儿,这些天时常留意阿丑有没有变得好看些,可总也那样... ... 甚至,越看越丑。 “我是不是该给他换个名字?阿丑阿丑的,会不会越叫越丑?” 她常常在想,是不是这个名字起得太随便了。 所以这孩子,彻底放弃了要长好看? 将来,国公府的继承人是个丑八怪,可怎么办才好?不行,明天得问问曾姐姐,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孩子变得好看些才行。 乳母瞧着姜晏宁一脸认真的样子,不禁偷笑。 阿丑见着亲娘,伸出双臂要抱抱。姜晏宁正要抬手去抱他,就被乳母给拦下了。 “大娘子,使不得!”乳母吓得脸色惨白,“您还有着身孕,可得仔细些才是,千万不能大意了。” 万一这腹中双胎有个闪失... ... 乳母可担不起这罪过。 “你听见了!不是我不抱你。”姜晏宁趴在阿丑身边嘟囔,“你要怪,就怪你爹吧!不能怨我的。” 哄睡了阿丑,原就食欲不佳的她也只吃了少许两口,就回房歇下了。 夜里睡得迷迷糊糊,忽而感觉到身旁有人,紧接着就嗅着了陆司昀身上的味道。 他凑上来,贴在姜晏宁身后。 小心抱着她的腰,不多会儿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姜晏宁听着,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次日一早,姜晏宁睡梦中偶然听见阿丑的啼哭声,刚醒,那哭声就已经止住了。 估摸着是乳母先一步抱起了他。 这才安心。 想来阿丑随乳母住在偏院里,就是为了避免惊扰她安胎。 这才哭了一声,她就已经醒了。回想从前可是雷打不动地赖床,如今倒好... ... 翻过身来,看到了身后的自家夫君。 连日来操劳过甚,他消瘦了不少,眉骨更加突出,下颚的轮廓也消减了不少。 姜晏宁有些心疼,伸出手指,轻轻抚摸着他的眉心,试图帮他减少些烦恼。 “别胡闹。”陆司昀闭着眼睛呢喃,“还有身孕呢。” 第253章 玲儿的下落 姜晏宁摸了摸还没什么感觉的肚子。 “后悔了?”陆司昀似乎早就在等这一刻了,想着,她是要后悔的。 “万一... ...还是不好看,怎么办?” 姜晏宁很是担心。 已经生一个丑的了,这要是再生一对还那么丑的话,可怎么办啊? “就算这俩还是丑,也算了。”陆司昀实在无奈,照她这么生下去,将来回京必是大阵仗啊! 姜晏宁满怀心事,听了他的话以后,也没觉着心里轻松了,反而更加担心起肚子里的孩子。 嘟囔着,“要是还丑,下次就不跟你生了... ...” 反正,肯定不是她的问题! 陆司昀听着不对劲,倏地睁开了一双眼睛,伸手捏住了她肉嘟嘟的脸颊,“你敢!” 晌午收到了陆家老宅的来信,说是姜晏宁派人送去的东西已经收着了。 自打陆司衡离开陆家后,陆家三叔和三叔母就都病着了,李氏忙着照顾他们两位,分身乏术。故而只能托人捎来些娘家庄子里,自家猎来的野味。 李氏的信中提到,陆司衡离家后向她寄回了两次家书。自打姜晏宁做主把齐小娘给送走后,陆司衡和李氏之间好像也能心平气和地说说话了。 没了冲突和矛盾,反倒像是正常人家的夫妻了。 陆司衡向她询问家中父母的身体状况,拜托她照顾。甚至与她提起在外游历时发生的趣事,以及所见之稀罕。 这是从前未曾有过的。 李氏信中也是颇有感慨。 她所识得的字并不多,是从陆司衡离开家后,她闲下来的时候,请人教的。 似乎学得比姜晏宁要快。 春喜守在一旁瞥了眼,“姑娘,您和这位李大娘子的信,是要比谁的字更丑吗?” “啧。”姜晏宁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李氏那字写得虽然不怎么好看,信里也是前一句后一句搭不上边,想到什么写什么。 但姜晏宁却感觉得到,李氏好像也在努力摆脱——曾经遭人嫌弃的命运。 只是这一次,却不仅仅是为了讨公婆夫婿的喜欢,似是想要成为更好的自己那般。 她信中多处提到陆司衡。 可姜晏宁却觉着,她已然没了初时对陆司衡的那种期待,不会再有情绪波动,为着他和谁大吵大闹了。 这边信还没看完,就听着内院的大门外,传来春桃的哭声。 守在姜晏宁身旁的春喜连忙过去查看。 春桃坐在门口哭,听着春喜的声音抬了头,那一瞬间哭声更凄惨了! 姜晏宁看着春喜把人带到跟前来。“是家里出事了?你那位后母又来寻你了?” “大娘子... ...”春桃已是泣不成声。 她说,蔡氏一直借口为她妹妹筹备嫁妆之事,问她要钱,她借遍了春喜春杏,就是想让她家小妹风光出嫁。 可每当她把钱给了蔡氏,询问自家小妹的情况时,蔡氏总是含糊其辞、避而不答。 “所以奴婢就担心,她是不是贪下了奴婢家小妹的嫁妆。”春桃抹着眼泪,哭得绝望至极。 “那她,贪了?”春喜疑惑地望向她,迫切想要知道后续如何。 “何止是贪了。” 春桃说,她问蔡氏。 蔡氏不肯告诉她小妹的情况,她也担心追问得急了惹怒了蔡氏,对自家小妹不利。 于是就拜托在穹城做生意的同乡,路过家里的时候,去打听一下。 怎料同乡回复,说是在她家里并未瞧见她小妹的影子,连她小妹的东西都不见了。 就好像家里从没有过这个人一般。 那同乡也是热心,向她家邻里询问了一番,这才知道——原来几个月前,蔡氏就已经把她那小妹玲儿给卖了。 “难道说,她跟你要钱,说什么给你小妹做嫁妆... ...其实早就把你小妹给卖了?” 春喜听后也是又急又气。 怎会有这样厚颜无耻的人?! 明明都已经把春桃的小妹卖了,却还装出一副给她许了人家的样子。甚至以此为借口,天天来问春桃要钱,说是给她小妹置办嫁妆? “奴婢方才去问她,到底把奴婢的小妹卖到了何处,可她就是不肯说。”春桃为此和她大吵一架,发誓再不会给她钱了。 可转过头来,却忍不住痛哭。 不知蔡氏会把小妹卖到何处,小妹如今又身在哪里。一个9岁的孩子,她可怎么办啊? “你别着急,我让人去打听一下。”姜晏宁也没想到那蔡氏这般狠毒,竟已经把人卖了? 难怪她让高衍去找春桃小妹的下落,却迟迟没有消息。还真以为,蔡氏把人送去了哪里,是防备着他们把春桃的小妹接回来,从此没了要挟春桃的手段。 没成想,竟是已经把人卖了。 可是春桃向蔡氏询问过,把她小妹卖到了何处,蔡氏却怎么也不肯说。 春桃觉着,蔡氏断然也不会告诉自家大娘子,把人卖到了何处去。 想要找回自己小妹,简直是不可能的事了。 “别担心,买卖一个人本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你小妹是正经人家的女儿,那便是有户籍的。蔡氏自作主张把你小妹卖了,肯定得有过手的文书、身契,这可都得在衙门里备案的。”姜晏宁说。 “我明白了!”春喜懂了她的意思,“我去找百里岳,让他查一下衙门里近来备案的文书和身契,有没有春桃妹妹的。如果有,我们就能知道春桃的妹妹被卖到了何处去!” “没错!”姜晏宁劝春桃,“如果衙门里查不到,那就说明是私下里拐卖人口,凭着这一条就可以定蔡氏的罪!把她抓回来严刑拷打,还怕问不出你妹妹的下落?” “嗯!”春桃又有了希望。 可惜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并不如姜晏宁所预想得那般顺利,因为春桃的妹妹玲儿非穹城人,所以她的户籍也不在穹城。 姜晏宁只好再让高衍派人,去到玲儿家乡查证。 费了些功夫,倒也查到了——玲儿确实被蔡氏卖到了溯州。 但是... ... 是卖到了一间叫千春阁的地方。 高衍的人寻着线索找到千春阁,逼问那里的当家人,才知道他们是瞧着玲儿年纪小、模样又生得好,一副娇俏可人的样子,讨人怜爱。 这才花了一百六十两白银,从蔡氏手里把她买了下来。 原想着好好调教一番,将来也能是头牌。 怎料那小姑娘脾气倔得很,打也打了,罚也罚了,饿着肚子关在柴房里两天,愣是没一句求饶。 最后,当家的担心她死在柴房里,就让人去看看,给她送点吃的。 可没想到啊,打开柴房的门发现,人早就跑了! 高衍派去的人在千春阁里一顿搜寻,果然如那当家所说,不见玲儿的踪影。 消息也很快就传回了穹城。 第254章 心思 春桃在穹城急得团团转。 玲儿被卖到溯州的妓坊,好不容易才找到了线索,可又听说她偷跑了。 更是没了主意,如何才能找到她? 溯州那么大的地方,想要找一个成心躲起来的小丫头,谈何容易? 春桃惦记自家小妹下落,嚷着要去杀了蔡氏,给小妹报仇。 春喜她们也是好不容易才劝住了她。 如今瞧着,要是不能把她妹妹找回来,她定不会就此罢休的。 “胡闹什么?!你卖身进侯府,是让你来当姑娘的?别忘了你是来伺候人的,有什么脸面耍脾气!” 春喜忍无可忍,怒斥道。 隔着一道门也听得清清楚楚,姜晏宁闻声望去,猜到春喜定是忍不住了,才向春桃发了难。、 “... ...你妹妹下落不明,大娘子也派了人帮忙寻找,容你闹了许多日,你怎还有脸地成天躲在屋子里?再这样,我便去请大娘子连你一并发卖了,与你那妹妹作伴去!” 春杏陪在姜晏宁身边,也将旁边屋里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奉汤水的手都忍不住地在颤抖。 姜晏宁虽觉着春喜的话说得重了些,可春喜在管教府里的女婢,她也不好去打春喜的脸面。 只好等着春喜那边骂完了,私下里与春喜说了声,“她们面皮子薄,你骂人也不好骂得太过了,免得生了怨恨!” “姑娘不知道!”春喜的气还没消,自是火大。“人人体谅她,心疼她。她倒好... ...反端起了架子,再不好好教训她一下,恐怕她拿自己当成这院里的主人了。” 话是有理。 毕竟,这都是莲萃教她的。 莲萃管教下人的那一套,一向是很有用的。 折腾了几日,也终于迎来了除夕。 春桃一改此前沮丧的样子,规规矩矩地站在了院子里,穿着新衣,打扮得娇俏可人,颇为应景。 “姑娘瞧见了?”春喜高高兴兴地同姜晏宁表示,“还是莲萃姐姐的法子管用。” “还是留神儿些吧。” 姜晏宁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被春喜教训了一番,就能如此快的就能恢复。 说不上来哪里不妥,可就是觉着... ... 春桃实在有些奇怪。 院儿里备了炮竹,要点燃的时候,春喜护着自家姑娘躲到了后面,唯恐惊着姑娘的肚子。 还要护着阿丑,可是忙坏了。 百里岳上前去点炮竹,炮竹声一响,院儿里一阵闹腾,躲得躲,捂耳朵的捂耳朵。 闹成一片,方才有了过年的氛围。 春桃取了大氅来,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了陆司昀身后,正要为陆司昀披上... ... 陆司昀正好站在书房门前。 只顾着看院子里的闹腾,猛然警觉身后有人,立刻回了身,然后就发现了春桃。 “是大娘子... ...是大娘子担心大人受寒,命奴婢取来衣裳的。”春桃低着头,不敢多言语。 陆司昀向姜晏宁的方向看去。 那边,春喜明显很害怕,却还是护着姜晏宁躲在房檐下。姜晏宁也不消停,故意吓着春喜,玩得不亦乐乎,根本就没有察觉到他们这边... ... 他心里明白,看了春桃一眼。 接过了春桃手中的大氅,自人群后绕了过去。走到姜晏宁身后,将大氅披在了姜晏宁身上。 忽而的一阵暖意,姜晏宁看了看身上的大氅,抬头便望见了陆司昀的脸。 咧嘴一笑,张开双手,“嘭!” 她故意去吓陆司昀。 可陆司昀和春喜不一样,哪里会怕她这些小把戏。挑眉莞尔,握住了她的手... ... “怎得这样凉?”他问。 “什么?” 炮竹声太大了,她根本就没有听清陆司昀说了什么,附耳过去大声问道。 “我说——你的手怎么这么凉?”他也提了声音说起,瞧见大氅从她肩头滑落,索性绕到她身后环住了她的肩膀。 顺便握住她的一双小手。 在陆司昀的怀里,姜晏宁显得十分娇小。 她嘿嘿笑着,不敢说是自己贪玩,抓了雪塞进了春喜领口里,所以两只手才会凉冰冰的。 陆司昀低头凑近她的肩膀,举着一双被他的大手包裹其中的小手,放到嘴边哈了一口热气。 春喜瞧见自家姑娘和姑爷腻歪,早就习以为常了,转过身去守在乳母身边,哄着阿丑看炮竹和烟花。 春桃瞧见陆司昀和姜晏宁依偎,眉眼低垂难言失望,刚才悄悄叹了口气。 谁知,百里岳一边点燃烟花,一边倒着往后退。一个没留神儿,竟然撞上了出神的春桃。 瘦弱的春桃哪能经得起他这么一撞,直接跌了出去,摔倒在地。 “哎呀!” 百里岳感觉撞到了什么,急着回头,就看见了摔在地上的春桃,“对不住,对不住!你怎么样?没事吧?” 春桃抬起头来,看到百里岳眼里一副紧张她的样子,忽而就笑了。 余光瞥向还守在姜晏宁附近的春喜。 “没事的,怪我自己站那儿发呆,没留意你过来了。”春桃善解人意地说道。 听说她是站在那儿发呆,百里岳以为她又是在想她妹妹的事情了,于心不忍。“你... ...” 春桃抬着头,等他说下去。 “算了。”百里岳觉着,在这样的情况下安慰她,也不合适。“别想那么多了,一起玩儿吧。” 面对百里岳的邀约,春桃开心地点了头。 正月新禧,一大早院子里的家丁女婢们就等在门前了,恭贺一声,从大娘子那边拿了赏钱。 然后各自回去忙活。 春杏拿了赏钱,却没有立刻要离开的意思,看着大家都散了,她有些焦急。 春喜陪在姜晏宁身边,说着今日的安排,等下开了门,说不准会有城里的百姓来拜年,所以一早就换了许多铜板,等着发给他们。 “姑娘急着,千万别给多了!咱们算好的,一个人两个铜板!绝不能再多了!” 生生一副守财奴的架势。 “知道了。”姜晏宁受不了她这唠叨。 “绝不能多了啊!” 她太了解自家姑娘了,万一一个高兴,说不定一把就送出去了,你一把他一把的,抓不了几把,准备好的铜板就都送完了。 虽然她另外备了一些,怕不够。 可也舍不得自家姑娘跟散财童子似的,这么往外送钱啊! “好了好了。”姜晏宁忙点头,“知道了,都记下了!” 不过是些银子而已,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转头却发现春杏还站在那里没动。“怎么了?” 春杏走了神儿,还在犹豫不决。 忽而听到姜晏宁叫了她,吓得赶忙摇头,迅速从院子里退了出去。 “她怎么了?” 姜晏宁怎么觉着,春杏也怪怪的呢。 “不知道啊。”春喜也是跟着大家一起,见着她的,并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没准是第一次拿赏钱,高兴的吧!” 第255章 用心良苦 京里。 “... ...我想来想去还是不放心,宁儿和陆司昀两个人怎么可能带得好孩子?” 姜晏宛见着陛下进门,刚一坐下,云凝就为陛下送上了茶水。她从云凝手中接过茶水,亲自送到了陛下面前,说起了考虑多日的事情。 陛下接过茶水,方才饮了两口。在听到她的话时,稍作迟疑,就笑了出来。 摆手说道,“现在怕是不行了。” “为何?”姜晏宛大为不解,可想来想去,也琢磨不出其中缘由。 明摆着陛下也不希望陆司昀离开京城,眼下不正是把人接回来的好时候吗? 要是以宁儿为借口,说是要把他们母子接回京城照顾,陆司昀还能继续阻拦? 宁儿回来了,陆司昀自然也就回来了。 “宁儿又有身孕了,不宜颠簸。”陛下也是刚才接到的消息。 “这不是胡闹吗!”姜晏宛一听就急了,生怕陆司昀让宁儿有孕,是为了给他自己不回京找的理由。“宁儿这刚生下孩子多久啊,怎么又有了?” 陛下也是一早就预料到了, 她会有这样的反应,连忙安抚。 虽然也曾一度怀疑,宁儿再度有孕,是陆司昀拖延不回京的借口。 可是以他对陆司昀的了解,陆司昀又绝不可能说为了不回京,不顾宁儿刚刚生产完,就让她再度有孕。 他陆司昀要是不想回来,自然有的是借口,绝不会伤害到宁儿的!“听说,是宁儿想要再生一胎,原因是她觉着才生下的那个... ...不好看。” 陛下说完,姜晏宛就愣在了原地。陛下也是再也忍不住了,笑出了声—— 这话,像是宁儿会说出来的。 也只有那个成天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的疯丫头,才能干出这样的事儿。 “不好看?”姜晏宛瞬间就懂了。没错,这是宁儿能想出来的。 只道是,刚生出来的孩子哪有长得好看的。 陛下也觉着荒唐。 不过想来,姜晏宁再度有孕也不是什么坏事,刚好又是在这个时候。 只是听说,她生那个老大叫阿丑,也不知丑到了什么程度,让她给取了这样的名字。 还急着要再生一个... ... 这赶明啊,得把国公爷叫来问问,不然将来把小公主许配给那小子,岂不是亏了? 见姜晏宛迟迟没有后话,陛下侧目看去。 “如果这一仗早晚都要打起来,后果定然难以设想。趁着他们还年轻,再饶他们多些快活时光吧。” 陛下试着去牵起姜晏宛的手,劝她不要太担心。“你总说你父亲如何如何疼爱宁儿,其实他也是疼爱你的,宁儿不正是他留给你的一张底牌吗?” 陛下又怎会不懂她的心思。 野心随着时间在膨胀,生下了小太子后,姜晏宛怎还甘心只走到这一步? 不过是他想全了姜晏宛的心愿,让她得到她想要的罢了。 他早就输给了她,可惜她不知道。 国公爷从宫里往外走,叮嘱随行小厮,“我想来想去,恐怕两个乳母不够,再去多找几个备着。” 阿丑便是两个乳母随时随地照顾,都很勉强。 孩子定然随母亲,是个能吃的。两个孩子的话,只送去两个乳母也肯定是不够的... ... 国公爷便想着再多寻两个备着。 “... ...不知道的,还以为国公府有什么特殊癖好,这三天两头找乳母往穹城送。”张相自身后走来,将他方才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国公爷回头望见张相,就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是他,随后想到自家立马又要添两个孙子。“哎呀,这种感觉你是不会懂的!再过个两年我退居家中颐养天年,孙子们绕膝而闹,你是体会不到的。” “... ...你!!”张相没占到半点便宜。 “我家宁儿瞧着,陆家到了我们这一支,人丁单薄,说什么都非要兴旺子嗣不成。你瞧,我也不能拦着不是!”国公爷愈发得意,索性双手一摊,表示“无能为力”。 “到底是武将门里出来的。” 张相瞥了一眼,因着姜侯之事,对姜晏宁也是各种的看不上。“总觉得多生孩子,人丁兴旺,就有人出头了。难不成还指着孩子们去争土地、争水源?” “你这就是嫉妒!”国公爷说。 满京城里谁人不知,张相膝下无子,只有张嫣这么一个女儿,也不让他省心! “我有什么好嫉妒的?我家女儿又不是没回来!” 数日之前,张相可没有这般骄傲、那时候孤家寡人一个,连过节的心思都没有。 可张嫣却赶在了除夕那天的晌午,进了门。 如今也是有孩子陪着过节的,张相的腰板儿都直了,自是得意了许多。 “再说了,我嫉妒你?”张相继续嘲讽,“你可算了吧!你家那新妇随了她父亲的脾气,是个好战惹事的,早晚都要惹出麻烦来。我倒想看看,你能不能随时随地给她收拾烂摊子。” “过了啊!”国公爷吁道,“你和姜侯在战还是和这事上有分歧,是你们的事,关孩子们什么事?你啊,就是心胸太狭隘了,容不得人,所以你家闺女就特别辛苦... ...” 提到张嫣,就让张相立时没了脾气。 “你也是,如今既然已经到了这般地步,还和谈什么?姜侯既然要战,陛下也都同意了,怎得到了你这儿就过不去了?”国公爷打量着张相,适时劝说。 陛下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就由着他们去呗。 何故日日阻挠,也不会改变什么了。 天子威严之上,说出的话怎会随意更改,他还真想劝得陛下收回成命? 每次提起,也只会惹得陛下不高兴而已。 西境匪寇屡屡犯界,百姓苦不堪言、边境民不聊生。大家都在等姜家出战,反击西境,姜家站出来也是顺民之意! 张相却总是跟姜家过不去,频频阻挠出兵征讨,莫说是百姓了,就算是看在满朝文武眼中—— 也难免会认为,是他张相受了西境匪类的好处,才会反对战事,阻挠姜家抗敌。长此以往,难保别人不会说他... ...叛国通敌。 “我自问心无愧,何来过不去过得去!姜家此时出战,消耗国力,不如养精蓄锐。” 张相严肃至极。 总之,他就是不赞成姜家此时出兵,激怒西境。 以国力根本而言,现在根本就没有足够的实力去应对外敌,若是和西境对上,长年累月的激战。 必将有一日耗光国之根本,那才是真正要命的! 第256章 西境那三年 西境大营。 “陆姑娘。”雍王亲自将陆司遥要的东西带了过来,命人交给了她。 陆司遥从雍王随行之人手里接过了东西,道了声感谢,仔细瞧了瞧,果然一样不少。 “姜三公子如何了?”雍王没见到姜清佑,听人说他刚刚休息,也不便打扰。 只是日常询问。 “好多了。”陆司遥很感激他的帮忙。 先前是雍王带人将重伤被困的姜清佑接回来的,西境缺少珍稀药草,也是雍王想办法弄来的。 姜清佑能够平安无事,雍王自是出了最大的力。 “那便好。”雍王坦然道,“本王还有事要去处理,麻烦你转告姜三公子好好休养。” 陆司遥欠身,目送雍王离开。 将药材带进了姜清佑的帐子内,却发现他已经醒了,急忙放下东西迎了过去。“别急着起,慢一些,免得再牵到伤口。” 前日里伤势还没好利索,就非要下地不说,还动了兵器跟人比武。 结果自然是牵到了先前的伤处,还没完全复原的伤口又被扯开,白白流了那么多血! “是雍王吗?”姜清佑赤着的上半身缠着绷带,多处可见殷红,说话也没了力气。 “是啊,前些天军医说你气血虚,需得仔细补一补气血才行。可这荒山野岭的也没处去寻那药材,雍王说,此事包在他身上... ...” 陆司遥很意外的是,雍王竟然真的弄来了。 定是派人从很远的地方送来。 其用心... ...想到雍王可能是为了自家嫂嫂做得这些事,陆司遥的神色复杂了许多。 “他也许,是为着宁儿吧。”姜清佑却自顾自地感慨道,“为着宁儿,便不能让我死。” “你莫要胡说。” 陆司遥不让他继续说下去,免得又说些什么自轻自贱的话来。 大夫可是说过的,那不利于他的伤势恢复。 “当日被困之时,我是想过的。万一遇难... ...” 姜清佑望着帐子顶上,如今伤势虽好了大半,也只能躺在这里养着,实在难过。 “若是我家嫂嫂听了你这话,定要骂人的。”陆司遥说,以姜晏宁的性子... ... 说不定还要打人的。 想到自家小妹,姜清佑才浮出久违的笑容,是啊... ...要是自家小妹听着,是要骂人的。 “你就好好养着,不要再胡思乱想了。”陆司遥坐在身旁照顾他,帮忙将被子盖好。“昨日收到兄长来信,还替嫂嫂问及你的伤势恢复,说是让你好好养着,莫要逞强。还说,嫂嫂又有了身孕... ...” “不是已经生了吗?”姜清佑记得,父亲那边已经收到了家里的消息,知道宁儿生了个儿子。 可瞧见陆司遥一笑,就什么都明白了。 “又有了?”姜清佑无奈。 闲着没事,怀孩子玩儿啊? 若是这些孩子长大,个个都随了宁儿的性子,也有他陆司昀好受的了! “也不知道,嫂嫂生这一胎的时候,我们能不能见着。”陆司遥很想和他一起回去看看,嫂嫂的孩子们——定是很可爱的。 “... ...我父亲的几个孩子,各有所长。”姜清佑却忽而说起,神色清冷。“大哥擅长防守,我擅长突围,清伦擅长机关陷阱... ...” 陆司遥听着,又问,“那我嫂嫂呢?” “宁儿,擅布阵和奇袭。” 姜清佑躺在那里动弹不得,回想起曾经兄妹并肩作战... ...“奇袭之术,是宁儿自己悟的,当初在西境战场上,打得那些部族毫无招架之力。她最擅长以少胜多的反围困打法。时常神出鬼没,让那些部族的首领恨得牙根痒痒。” 陆司遥试着去想象了一番,只怪她自小生活在国公府的大宅里,也实在想象不出那是怎样的场面。 “... ...这一次,我们错估了风势,没想到扬起的黄沙如此厉害,只顷刻间便将我们与大军分隔开来。我本想试着以宁儿的打法,看看能不能扭转劣势,果然还是不行啊。” 姜清佑想,要是换成宁儿的话,或许就不会... ... 可也幸好不是宁儿。 “我们在京城,也只是听说嫂嫂那三年里跟着姜家大军,打了不少胜仗。”陆司遥说。 那时只是觉得,多半是因为姜侯和姜家大军的缘故,未曾想见过西境的情况是这般。 都还以为,姜晏宁就是蹭功劳的。 如今亲眼见过了西境的情况,方才明白那时候姜晏宁在此种境况下,打赢那么多场胜仗,是何等艰辛。 也难怪,沈姑娘会为此耿耿于怀。 “宁儿当年随着我们来到西境,本也是为着逃避京城里的烦心事,未曾想过要上战场去杀戮,看见杀人的时候也会害怕。”姜清佑说,“后来,眼见着大哥派去保护她的人,为救她而死。那些部族的匪寇残害百姓屠戮无辜,也不知怎么突然就暴怒了... ...” 还记得当时,他们失去了跟宁儿一行人的联系,完全不知道她身在哪里。 是他们父亲凭借对西境各部族活动范围的了解,推测出宁儿大致所在范围,说定是遇上了匪寇被困住了,派他们赶去救援。 宁儿被困在那座荒城里多日,身边保护她的人为救她而牺牲,又眼睁睁看着西境部族的匪寇残杀百姓... ... 他们赶到的时候,姜晏宁浑身都是血。 以十余人小队,将敌军八十多人困在荒城里逐一屠戮。当时那荒城已经被清了... ... 敌军的尸体被堆在了一起,一把火就烧了个干净。那时候她的眼神也变了,浑身生出了戾气... ... “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嫂嫂... ...”陆司遥记起嫂嫂曾经说过的话。 只是那时,他们根本没有想象到,当时嫂嫂所遇到的情况会是这般。 “嗯。”姜清佑现在回想,还是觉着有些心疼的。 “难怪,他们都说嫂嫂三年后回京,非但没有减了幼时的嚣张跋扈,反而多了些... ...” 暴虐和狠辣。 原来姜晏宁的出手果决,都是曾经亲眼目睹过,因为自己的犹豫,而惨死的同伴和百姓。 她不会再让自己犯同样的错误,不愿意看到再有无辜之人的牺牲。 “宁儿后来的傲气,都是她自己凭本事挣来的,又如何能看得起那些养尊处优、天天勾心斗角的世家贵女呢。” 姜清佑提到自家小妹,情绪才逐渐平定。 她有那个嚣张的资本。 凭自己的一双拳头,便能击退敌军上百次。 十几岁的小丫头,骑在马背上率军抗敌,敌军听着她姜晏宁的名号,就气得牙痒痒。 她怎能不嚣张? 第257章 受伤的春喜 “我来吧!”春桃端着盆子出来,正好遇上了要去洗衣裳的百里岳。 主动揽下了帮他洗衣裳的差事。 “这不好吧。”百里岳难为情地表示。 “咦?春喜姐姐难道都不帮你洗衣裳的吗?”春桃故意问起。 早就听人说过,春喜要百里岳洗他自己的衣裳。 “别提了。”百里岳心烦。 自打为着洗衣裳的事情得罪了春喜,春喜便总是找他麻烦。后来也是觉着,自己洗就自己洗吧,本也不是什么做不了的事情。 春桃故意笑了。 百里岳尴尬地上前要夺回自己的衣裳。 想来想去,还是怕春喜生气。“罢了罢了,还是我自己去洗吧!不然,让她知道了又该闹脾气了。” “还是我来吧。”春桃退了半步,躲了过去。“你放心,我不会告诉春喜姐姐的。” “当真?”百里岳偶尔也想偷个懒。 见春桃点头,这才松了口气。 “你放心吧,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春桃十分“善解人意”地表示,“你要是还有别的事,就先去忙吧。我洗完了衣裳搭在后院,你回来的时候要是干了,自己去收起来就好了。” “多谢!” 百里岳感激极了。 眼见脏衣服有了托付,转身就跑了。 陆司昀坐在书房里,听着院子里的对话可是一清二楚。手中握着一本书,眼神却定住了片刻,才稍见移动。 春桃挽着袖子把一件件衣裳洗干净,晾在了后院。正晾着,余光就瞥见春喜过来了... ... 一直等到春喜靠近。 才装出一副恍然惊觉的模样,回过头来吓了一跳,急忙看向春喜,然后“下意识”去遮掩替百里岳洗的衣裳。“春、春喜姐姐... ...” “你藏了什么?”春喜本也没有特别在意。 只是见她这样的反应,不免怀疑,她洗着衣服到底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 ... 居然,吓成这样? “没有!”春桃的声音更大了,惊慌失措地挡住了一件衣裳,“我就是在洗衣服啊,我什么都没藏!” “... ...” 春喜又不瞎,再怎样也该起疑了。 上前一把将她拉开,看着刚洗好的那件衣裳,怎么都觉着有些眼熟... ... 不同寻常的熟悉,好像——是见百里岳穿过? “这是,百里岳的?”春喜惊讶地问。 “... ...”春桃低着头不敢解释,“春喜姐姐,你别生气,我就看着衣裳都没人洗,才会擅作主张... ...” “我问你这衣裳是不是百里岳的!”春喜根本就没有在意她说的那些,只是想要求证一点... ... 这件衣服到底是不是百里岳的。 “我... ...”春桃却好像被吓坏了似的,面对春喜的“咄咄逼人”,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春喜生气的是—— 她跟百里岳说过的,以后他的衣裳要他自己洗。 可他居然又丢给了别人洗。 “春喜姐姐,对不住... ...对不住了,我不知道... ...”春桃可怜巴巴地说着。 既没有承认,却也不否认。 急得春喜想问清楚她是怎么了。 自己又没故意刁难她,也只是问她,这件衣裳到底是不是百里岳的。 “对不住... ...”春桃低声抽泣。 “是我的,你别为难她了。”百里岳听着后院的动静而来,就看到春喜咄咄逼人的样子。 还有春桃,站在春喜面前大气不敢出,不断抽泣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是春喜误会了什么,责骂春桃为他洗衣裳的这件事。 春喜吓一跳,可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听出了百里岳话里的... ...“我难为她?” “我急着出去办事,正好春桃要去洗衣裳,所以我就拜托她帮我一起洗了。”百里岳走了过来。 为免春喜继续“责难”春桃,便将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对于春喜总让他自己洗衣裳的事,早就满腹怨言了。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若只是因为他赶时间,拜托别人帮忙洗件衣服,春喜也自然不会觉得生气。 毕竟正事重要,她还是分得清的。 可现在,明明错的人是他,他却还要维护别人,指责是自己不分青红皂白就责难于春桃... ... 她看向春桃,“那我刚才问你,你为什么不说呢?我也没有说你什么啊,只是问,这件衣裳是不是百里岳的,你回答我是或者不是... ...就好了啊!” “你别欺负她了!”在百里岳看来,这就是春喜仗着自己是和大娘子一起长大的关系,欺负府里新来的而已。 “我欺负她?!” 可一这下,春喜算是彻底被惹毛了。 她问春桃,春桃什么也不肯说,站在那里委屈巴巴的哭,让人看了都以为她在欺负人。 百里岳宁肯相信春桃的表现,竟也不相信她? “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百里岳是想到春桃刚刚失去了亲妹妹的下落,正是难过的时候,春喜又在说她,害她伤心难过... ...就有些看不过去了。“你也该考虑考虑别人的感受,她才失去了妹妹,你又是指责又是欺负,她该多难过啊?” “她失去了妹妹关我什么事啊!” 春喜急得跳脚,可又辩解不清,这件事到底跟她有什么关系? 也不是她把春桃的妹妹给卖了,无非就是告诉过春桃要好好做事,不能耽误差事,问了一句那是不是百里岳的衣裳... ... 这就是欺负她了? “你怎么能这么说啊!”百里岳原本想着上来劝一劝,让春喜服个软,对春桃照顾一些。 没想到春喜怎么也说不通。 “算了。” 他又气又失望,看见春桃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伸手将春桃拉了过来。“本就没有你什么事,你先回去休息吧。” “谁让她回去了!”春喜气急败坏地嚷道,非要叫住春桃说清楚不可,问问她到底怎么欺负她了。 “你够了!”百里岳拦开了她,“你要发疯找我就够了,何必为难别人。她刚失去了家人的线索,现在为着她妹妹的事情正难过呢!你到底要做什么啊,我对你太失望了!” 他没想到,春喜是这样蛮不讲理的人。 “失望... ...”却是这句话,让刚刚还在吵闹不休的春喜,瞬间安静下来。 她看着百里岳,想要确认百里岳的这句失望,到底是不是真心的。 可百里岳根本不敢看她。 “失望的话,何必还在一起。”春喜也没想到,百里岳为了维护一个“外人”,对她说出了“失望”。 “就到这里吧,百里岳。” 第258章 春桃的把戏 自那日争吵过后,春喜也是神伤了许多日。 一开始是赌气,每每在院子里遇见了百里岳就避开。要么,就是故意弄出许多动静来,吸引百里岳的注意。 或许是想着,给百里岳个机会,让他主动过来服软,说句好话。 百里岳也不是一直都无动于衷的。 连姜晏宁都看得出来,有好几次他是心软了,想要走向春喜的... ... 可每次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总会有人出来打断。 十次有八次,都是春桃。 “哎呀。”春喜又是一声惨叫。 路过内院门口的百里岳听到响动,也是立刻就跑了进来,看到春喜跌坐在地上,正打算过去询问。 “春喜姐姐!” 毫无意外的,春桃应声跑了过来,先一步凑到了春喜身边。 于是百里岳止步愣在了原地,没了上前的理由。 春喜气不过,推开了要来搀扶她起身的春桃。 “啊!”春桃重重摔在地上。 “你这是要干什么!”百里岳见状,一把握住春桃的手臂,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回身压着怒气问春喜。 在他看来,春喜此举无异于迁怒旁人。 “跟你有什么关系!”春喜只得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 很凶地看着他回了一嘴,又瞪了春桃一眼。 “你要是跟我生气,就不要连累别人!” 在百里岳看来,春喜是气他不洗衣服,和他闹脾气,结果却牵连了院子里无辜的人。 “百里... ...”春桃状似想要阻止百里岳说下去。 谁知,这没说完的一句话,却恰好惹了春喜的误会。如此亲昵的称呼,春喜也只听姑爷这么叫过他。 立刻寒了心,不论百里岳是早在她提出分开之前,就跟春桃有了不同寻常的关系。 还是,在她分开之后,立马就跟春桃有了暧昧。她都已经失望透了。 “我为什么要跟你生气?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你愿意跟谁在一起,都跟我没关系了!” 说完,努力维持着最后的尊严,一瘸一拐地朝自己屋里走去。 见她当真是扭了脚,百里岳也才明白自己误会了春喜,只是不懂她对春桃为何始终抱有敌意... ... “... ...那儿原来有个台阶的,我嫌碍事就让他们给去了,坡儿还是有点陡。” 姜晏宁在书房扒着头往院里瞧,嘀咕着。 八成是春喜刚才走了神儿,没留意。下坡的时候扭了脚摔在了地上... ... 方才春喜摔倒的位置,原本是有三阶台阶的。 穹城本就是山城。 县衙后院的地势也有高低差,偏东侧那部分略凸起些,有台阶,却宽窄不一。 因着地面色差的关系,很难辨认。 姜晏宁曾在台阶那险些摔倒,就让府里的人去河滩上挖了些土回来,填上了个坡。 可当时只填了一次,土也不够,所以坡度略微有些陡。 但后来姜晏宁少往那边走,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东侧紧邻后院,平日里也是春喜她们走得更多些。平日路过,春喜她们也都会记着,自然小心。 可这次心里压了事儿,估摸着就给忘了。 回过头,看向抱着阿丑在翻书的陆司昀,姜晏宁皱起了眉头,“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 陆司昀哄着吃饱喝足后,睡得正香的阿丑。 “不就是说那坡有些陡吗?抽空我让百里带人再去挖些土来,把坡度延长些,跟院子里的地面持平就好了。” 又不是什么大问题。 “不是这回事。”姜晏宁着急,“你不觉得,百里岳和春喜之间,一直闹着别扭,连个说和的机会都没有吗?而且每一次看着好像有机会了,总有人捣乱。” 陆司昀抬起头来,熟练地把阿丑换到了另一侧的臂弯里。 “你觉不觉得?春桃很奇怪?” 姜晏宁注意到了,有好多次... ...春桃出现得都太“巧了”。 总是会适时地出现,打断百里岳和春喜进行下去,难免不令旁的人怀疑。 她每一次都出现得那么巧,会不会是故意的? 陆司昀浅笑,她终于发现了啊? “春桃太不对劲了!”姜晏宁说,她就看到了好几回呢,总觉得春桃就是故意的! 但实在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好像是故意要破坏春喜和百里岳的关系。 姜晏宁知道自己更偏心春喜一些,那毕竟是自小陪她长大的人。 抛开了主仆的身份,情同姐妹一般。 她自然希望春喜更顺利一些,也无可厚非。 春桃多次阻拦春喜和百里岳和好,已经引起了姜晏宁的注意。 先前并未想过自己的院子里会出这样的事儿,可如今瞧着,那春桃似乎是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她问陆司昀,“你觉得,春桃喜欢百里岳吗?” “未必就只能是喜欢。” 陆司昀眸底深浅难辨,对于春桃的心思,自然是看出了些什么的。“她和百里的问题,或许不在百里身上,而在春喜身上。就像... ...算了。” 陆司昀的一句算了,藏起了些许猜测。 姜晏宁却认真地思考起来。 不在百里岳身上?在春喜身上... ...“那我们该做些什么,帮助百里岳和春喜呢?” 像之前一样? 总得撮合他们一下,帮他们找个机会解释清楚吧?不然,一直这么误会下去... ... 恐怕真的,就要这么散了。 看得出来他们两个还是相互有情意的,要是真就这么散了,必然抱憾终身。 “你最好什么都不要做。”陆司昀却好像已经看出了结果,哄着阿丑睡觉,倒也没耽误他对整个情况的把握。“百里的心结不解,我们做什么都只会令他们加深误会而已。” “那就得赶紧想办法,解开他的心结啊。”姜晏宁抱怨着走到跟前,声音大了些。 陆司昀立刻捂住了阿丑的耳朵。 好不容易才哄睡,再让她吵醒了可怎么办? 百里岳同情春桃,相对于春桃,春喜是跋扈了些。而且春喜一向与大娘子要好,吃的用的都有大娘子的“特别照顾”,可春桃就不一样了。 春桃年幼丧母,又被后母卖到了京城襄南侯府,在曹大娘子的调教下才有了今日这般谨小慎微的性子,被指派到穹城来照顾大娘子。 处处受春喜管教和打压,还要被追随而来的后母蔡氏刁难勒索。 为着亲生妹妹的生计,受蔡氏胁迫,存下的钱也都进了蔡氏的口袋。本以为自己的妹妹可以在蔡氏跟前过得好些了,怎料却突然得知,年幼的妹妹竟被蔡氏卖到了妓馆里。 虽求得大娘子派人去寻,可最后只落得一个——妹妹被打,悄然离开的线索... ... 百里岳可怜春桃,却不明白春喜为何要一直刁难她而已。 第259章 将死的少女 “救命... ...救命... ...” 出城的路上,一个几乎饿死遍体鳞伤的女孩,挡在了马车前。 “真晦气。”薛稚叫停了马车,上前驱赶。 女孩挡在路上,艰难地抬起头看向眼前的马车,她心里清楚,这大概是她唯一活下去的机会了。 “救命,救救我吧... ...救救我... ...” 她拼命挣扎,爬到了薛稚脚边,伸出脏兮兮的手拉住了薛稚的衣摆。 稚嫩的脸上,那双清澈透亮的眼里,透着坚毅活下去的信念,却让薛稚有些惊讶。 “求求您了... ...”女孩沙哑着声音,继续恳求。 嘴唇干裂起皮,满身泥泞。 身上的衣裳多有破损,隐约可见一道道被鞭打的痕迹。 不知是谁家逃出来的女婢,瞧着年岁不大。 “滚!” 薛稚向来没什么同情心,一脚踹开了女孩。 他可不想因为这个晦气的家伙,耽误了回去的工夫,毕竟马车里... ... “出什么事了?”马车里传来穆王的声音。 薛稚顾不得被他踹到路边的女孩,立刻俯身上前回话,说起有个半死不活的女孩挡在了路中间,已经让开了。 “女孩?”穆王闻声,伸手打开了车门。 天色渐晚,却依稀可以看见路边草丛里,躺着一个半死不活的女孩。 随即从马车上下来,披着一件银狐皮的大氅,随意将手里捧着的汤婆子,递给了身旁的薛稚。 俯下身来,凑到那昏死的女孩身旁。 先是打量了一下她的模样,随后从大氅下伸出手来,试着女孩的脉象。 “把她挪到车上吧。还有一口气,总不能让她死在这里。”穆王起身,接过汤婆子对薛稚交代。 “可是殿下... ...” 薛稚担心,女孩来路不明。 却又瞧见了穆王的神色,只好闭起嘴巴,将那满身是伤的女孩,扛到了马车上。 女孩已经没了意识,就连被丢在马车上也毫无反应,犹如任人宰割的小羊羔一般。 “走吧。”穆王坐上了马车。 穹城。 百里岳忙活到天黑才进了院子,正打算去打些水来洗把脸就休息了,却看到内院的门开了。 想着会不会是春喜的时候,却看到春桃拎着热水走了出来,恰好遇上... ... “我就知道,定是你回来了。” 春桃衣衫整齐,不像是临时起身,反倒像是一早就等在内院里了。 听着外院大门的动静,赶紧开了门的。 “你这是... ...”百里岳实在不知,她要做什么。 “晚上的时候,大人和大娘子说起派你去了城外做事。我想着,你回来的时候一定很晚了,赶了一天路定是灰头土脸,得好好洗漱一番。特地在炉子上留个热水,我帮你续上... ...” 说着,不等百里岳阻拦,提着热水就进了百里岳的屋子。在盆里倒上热水,亲自试过水温... ... “正好,你试试?”春桃把热水放下,又回身去给他拿汗巾,守在一旁。 百里岳在她的几次催促下,只好用了她准备的热水匆匆洗了把脸。 春桃立刻递上汗巾。 百里岳接过汗巾擦了把脸... ... 余光却瞥见,春桃已经在给他铺床了,当场就惊出了一身冷汗,急忙阻止。“你这是做什么?” “你一定累了吧?”春桃却说,“厨房里还给你留了饭的,你先休息一下,我去给你热热端来。” “春桃!” 百里岳云里雾里地被搞糊涂了。 没能叫住春桃,却见她又自顾自地去了后院。 心中泛起嘀咕,总觉得春桃对他有些刻意的好。 春桃自春喜窗前而过,春喜的屋子里也还亮着灯,她似乎有意放慢了脚步,走去厨房。 等她再从厨房热好饭菜端出来,再次路过春喜窗前时,春喜屋里的灯已经灭了。 春桃端着饭菜送到了百里岳屋里。 “快些吃吧,特意给你留的。忙了一天也累了吧?吃饱了早些休息... ...” 面对春桃的热情,百里岳有些难以适从,生硬地被她推到桌前,只好坐下。 谁知,春桃闲不下来似的,趁着百里岳吃饭,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而一件件地收拢起百里岳刚刚换下来的衣裳... ... “春桃,你这是做什么呀?”百里岳彻底糊涂了。 “没什么呀。” 春桃把一件件脏衣服抱在怀里,似乎不嫌弃他奔波了整日,衣服上那股汗臭的味道。 “反正闲来无事,明日我替你把衣服洗了。” “春桃... ...”百里岳瞧着春桃“示好”的种种举动,心里打起了鼓。“你还是放下吧,明天有空我自己洗就是了。” 春桃闻言,却是一笑。“你整日跟公子在衙门里忙活,怎么有空呢?你就别操心了,反正我是在后院里做事的,多洗一两件衣裳没什么的。” 可对百里岳而言,根本就不是多洗一件衣裳,少洗一件衣裳的事儿。“春桃,你不用给我洗衣服的。你这么做... ...要是让别人误会就不好了。” “别人?别人误会什么?”春桃问,“你是担心,春喜姐姐误会?” “... ...就算不是春喜,这院子里也还有别人啊,公子、大娘子... ...让谁误会了都不好。” 百里岳也是觉着,春桃莫名与他太亲近了些,反倒令他有些不自在。 “他们有什么好误会的,我只是感激你对我的照顾,所以想要报答你而已。”春桃低下了头,一副失落的模样。 说起自从妹妹失踪后,心里始终不踏实,做事也是时而恍惚,给春喜姐姐造成了不少麻烦。 但她没有想到,百里岳竟会替她说话,对她多有照顾。 所以她十分感激百里岳,就想要为他做些什么。 春桃可怜兮兮地红了眼眶,“要是连这样都被人误会,也只怪我自己做得不够好吧... ...” “春桃。”百里岳想劝她别想那么多。 可春桃一回头就瞧见了放在桌上的点心。 “是玉仁酪?我最喜欢玉仁酪了,小时候邻居家的阿伯可怜我们姐妹吃不上东西,总是偷偷的拿些点心给我们... ...” 玉仁酪是百里岳买来打算送给春喜的,可却被春桃看见了,又听见她这么说... ... 十分为难。“那,那你想吃点吗?” “可以吗?可以送给我?”春桃很惊喜,从桌上捧过了玉仁酪,“谢谢你,百里。” “不... ...” 百里岳看着她拿走了整包的玉仁酪,试图去拦,可话还没说完,春桃就已经出了门。 百里岳赶了那么多路,就是听说临县有家铺子卖的玉仁酪特别好吃,想带给春喜尝尝的。 结果整包玉仁酪都被抢走了。 他不好意思阻拦,只慢了一步... ...急得直挠头。 怎么会这样呢? 第260章 始乱终弃 一早,春喜从偏院里看过了阿丑回来,就见春桃和春杏坐在后院里和吴妈妈、冯妈妈说话,她们面前的石桌上,摆着一包打开吃了一半的点心。 “春喜姐姐!”春杏见着了她,立马招呼她过来。“快来尝尝春桃的玉仁酪,很好吃呢!” 听到“春桃的玉仁酪”这几个字,春喜走了过去,瞧见那纸包,心中有了猜测。“你买的?” 她记着,春桃的钱可都被蔡氏搜刮干净了。 在院子里各处也借了不少,怎么可能有钱买这样的点心,请大家吃呢? 不由得就想到了一种可能... ... 该不会是——百里岳? “不,不是我买的,是... ...是家里那边送来的。”春桃吃着玉仁酪,却好像心虚一般故意避开了春喜的眼睛。 “你不是说,是百里岳送... ...”春杏脱口而出。 方才明明记得她说过,是百里岳送的。怎么就成了,她家里那边送来的? 吴妈妈和冯妈妈也是刚才从春杏口中得知,春桃的玉仁酪竟然是百里岳送的,纷纷看向春喜。 自然想到了是怎么回事。 找了个借口就回厨房里了... ... 春喜突然觉得好笑,不等春桃解释,转身回去了屋里。不到半个时辰,整个院子里就传开了,说是百里岳送了春桃点心... ... 当然也传到了百里岳的耳朵里。 百里岳因为那包玉仁酪本就烦躁,却又听到“谣言”,就去找了春桃询问是怎么回事。 毕竟他也只是因着春桃说——小时候和妹妹吃过,所以同情她,想让她尝尝。 怎料竟会传成这样,要是被春喜误会,他跳进黄河都解释不清了! “对不起... ...百里。我也没想到会这样,本来只是想要和大家一起吃的,春杏问了一句是哪儿来的,我就顺口说是你送的。春杏就跟她们说是你送给我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就传成了这样。” 春桃很无辜地将被误会之事,都推到了春杏头上,只说是春杏传开的,她并不知情。 百里岳也没了办法。 没一会儿的功夫,外院里也都知道了,纷纷说起百里岳始乱终弃,如今又盯上了春桃的事。 气不过的百里岳,有嘴也解释不清。 跑到书房去找陆司昀,“公子... ...” 陆司昀忙于年后第一封要送回京城的奏章,头也没抬,“怎么了?” 百里岳半晌没有说话。 “是有什么事吗?”直等到陆司昀写完,将奏章晾在一旁,看向他的时候,他还站在那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公子,我... ...”百里岳犹豫着,不知这件事究竟该从哪里说起。“我真是冤死了!” “冤?”陆司昀并不奇怪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般,“若有冤情陈述,你可到衙门外去击鼓鸣冤。” 百里岳气不过,都什么时候了,公子竟然还拿他取乐。“公子,我真是没法子了,实在解释不清楚... ...只能来找您了。” 他都不知道,这件事到底是怎么闹起来的。 为什么又会变成现在这样,从头到尾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怎么突然间就变成了一个,始乱终弃的混蛋? “所以呢?那你决定好了... ...究竟是选春喜还是选春桃了吗?”陆司昀问。 “那当然是春喜——” 百里岳顺口说道,恍然反应过来,自己掉进了公子的陷阱里,闭起了嘴巴。 “你可得快些做决定。春桃或者春喜,都是大娘子身边的人,你要是想两个都要,大娘子可是不会放过你的!” 陆司昀觉得,是时候得提醒他一下了,“你也知道,大娘子身手了得,你肯定不是对手。到时候,我也帮不了你,能挺几时就看你的命了。” 要是宁儿真的动起手了,只怕被百里岳是没有活路的。 “公子,我对春桃根本就没有...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了,可是我和她之间明明什么都没有!”百里岳快要冤死了,这件事怎么就落到他头上了?他简直是... ... 比窦娥还冤! “既然什么都没有,那院子里怎么全是传你们有什么的?”陆司昀也渐而收敛起了玩笑之意,“定是你做过什么招惹旁人误会之事,才会惹来闲话的。” “我没有!” 百里岳辩解,他根本就没和春桃怎么样。 “百里 ,肉臭了,才会招来蝇虫。你要是什么都没有做过,旁人就算想要议论,也无话可说。你觉得委屈,可你想过春喜的感受吗?她可比你更委屈呢。”陆司昀一直等到此时,方才有机会同他说起。 “可是公子,除了... ...我就是看春桃可怜,才会对她多照顾了一些,这也算是做过什么吗?” 百里岳怎么都想不通,他自认为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为何会变成这般。 “可怜?”陆司昀细细斟酌着他这两个字,“她若可怜,她上头有春喜管着,你和春喜关系素来很好,与她好好说说,让她照看着,不比你亲自照顾更妥当吗?再不然,春喜的上头还有大娘子,春桃是大娘子的女婢,大娘子更是这后院里的主母。你请大娘子出面,照顾一下春桃不行吗?” 可他偏偏要自己照顾,难免就会惹来闲话。 “我没想那么多... ...”百里岳这才觉得他的做法确实有些问题,他以为当时自己只是有些情绪。 “你不是没想那么多,其实你心里明白,你对春桃的照顾多半有着和春喜置气的原因。” 陆司昀揭穿他的心思,不过是春喜总让他自己洗衣裳,时间久了便积压了些情绪。 借着春桃的事情,一并发作了而已。 “百里,你扪心自问,你当真不知春喜最初生气的缘由?”陆司昀问。 春喜最开始与他闹脾气,他们还没在一起。春喜不肯洗他的脏衣服,也是他自己答应,以后自己洗自己的衣裳。 结果突然有一天,春喜看到别人在洗他的衣裳。不过是多问了两句... ... “我那时,的确是有些生气。我觉着春桃是帮我洗了衣裳的,人家帮我呢,我也不能看着她被春喜那样质问... ...让春桃受委屈啊。” 百里岳的声音越来越小。 “那春喜就可以受委屈了吗?”陆司昀又问,“还是在你的心里,其实春喜才是那个可以受委屈的人呢?” “... ...可当时那样的情况,我,我就是... ...”百里岳辩解无力,忽而抬起头望向陆司昀,“那要是换成公子,是大娘子因着别的事刁难春喜的话,公子难道不会替春喜说话?” “不会。”陆司昀很清楚地给出了答案。 百里岳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陆司昀说,“无论任何时候,我需要优先考虑的人,只有大娘子一个。” 第261章 唯一的选择 百里岳不服气,“可是一辈子那样长,您怎么就可以说得这么肯定?” “百里。”陆司昀放下手中的笔,停了下来看向他。“一辈子虽长,却不是每一件事都定然‘迫于无奈’的。也许我们漫长的一生会经历数不清的波折和诱惑,但绝不是每一次——你都无法选择的。” 百里岳豁然抬头,看向公子。 “所以,不是你做不做得到,而是想不想做到。”陆司昀甩开两侧衣袖,缓了缓长时间伏案造成的双臂酸痛,“你若是不想那么做,铁了心的拒绝所有诱惑,便不会给他人可乘之机。可你但凡动了心思,哪怕没有别人来试探,你也会找着机会去做的。” “我... ...”百里岳不由得捏紧了拳头,他明白公子的意思。 “我自成婚以来,也曾遇到过一些诱惑,并非是不曾遇到方才说得轻松。我们私以为正常的小事,现在看来踏错一步并不会有什么影响,不外乎是‘男子皆会犯的错误’而已。” 陆司昀轻叹一声,瞧着百里岳踌躇难为的样子,继续说道,“但你莫要忘了,你曾与心爱之人相互依偎的那份心情,一件小事便足以打破曾经无数过往之美好,你更会因此伤了一个你曾经无比珍视之人,而那曾经依偎的感情也再不会重来。哪怕她还站在那里,但你每次看到她,她都不再会对着你笑了,满心满眼都是你们曾在彼此情意正浓之时,你与他人之事。你也会内疚,内疚会变成愤怒,你会用愤怒去掩饰你对她的愧疚,你会觉得这一切都是她不够大度所致... ...由此互生怨怼。可是你莫要忘了,最开始导致这一切的,正是你所谓的一件小事。如此,你还觉得那一时任由自己心意放纵的片刻,值得吗?” 因为一次放纵,便会失去与心爱之人相守恩爱一生的机会,可还值得? “公子... ...”百里岳的呼吸愈发急促不安。 “百里,很多时候原是我们可以选择的,不过是因着——现在看来犯错的代价很小,故而选择了对自己有利、而伤害别人罢了。但终归,结果是要我们自己承受的。原本可以拒绝诱惑,与心爱之人和睦一生白头到老,为何你要放弃呢?”陆司昀问。“而那,原来是你本该拥有的,你当真舍得为了眼前的诱惑、面子和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放弃吗?” “不!”百里岳失声,太多的辩解堵在喉咙里,像鱼刺一般生生刺进了血肉之间。 陆司昀并未急着便让他做出选择,再次轻叹一声缓缓说道,“... ...大娘子,是我年少之时,便倾心之人。若不曾有幸得到,或许我也会应着家中父母的安排,与他人成婚了此一生。然,上天垂怜于我,我得心爱之人,有幸与她相伴此生,故而十分珍惜。百里——君子之道,先度己,再度人。” 百里岳死死咬着嘴唇,眉头紧锁。 京城。 房里的女孩醒来,瞧见了周围屋舍陈设,惊慌失措地叫嚷着。 凑上前去照顾的女婢纷纷被她的模样吓到,围在一旁不敢上前。 “殿下!”薛稚匆匆找到了穆王。 穆王正拢衣坐在窗边矮榻之上,与自己对弈。 随意披散着长发,和搭在缎面衵衣外的狐皮大氅,自是那般惬意自在。 一腿盘着,一腿曲起,一手撑在一侧,一手执黑子搭在膝上,浅作斟酌。 “怎么了?” 他的一双眼睛甚至并未看向薛稚,短暂思考后将黑子落于棋局之上。 对于这一步,似是十分满意般—— 露出久违的笑意。 “那女子醒了。”薛稚说。 “知道了,让她先休息着吧。”穆王毫不在意自己救了一个人的事,随手又拿起一白子。 “可是... ...”薛稚为难,“不知为何她的反应尤为强烈,不让任何人靠近。” 当然,也包括他。 后院里的一群人弄不住她一个,也不知道她哪儿来的那么大力气,明明只是个小丫头而已。 要不是因为,她是殿下亲自带回来的人,薛稚早就上去打昏她了。只是担心殿下留着她还有别的用处,只好来请殿下做决断。 “不让人靠近?”穆王意外。 沉下双眸细细思索,莫不是有何经历? 忽而,又将手中白子放回棋盒之中,拢衣而起。“走吧,去看看她。” “可是殿下——” 薛稚大为不解,一个脏兮兮浑身是伤的野丫头,竟然也能让堂堂殿下亲自去探望? 不顾薛稚的讶异,穆王走向了后院。 满院子围了不少人,都是听到动静赶来的。 听说穆王带回来的那野丫头在房里发疯,院子里的人都想看一眼,猜测那丫头必定是有着绝世无双的容颜... ... 可看到真人后,又纷纷失望至极。 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 乳臭未干,样子都还没长开呢!瞧着也不像什么倾城之色。 私下里议论纷纷,却在此时瞧见穆王殿下过来了,又都退到了一旁悄悄打量。 穆王拢了拢身上披着的大氅,还没走进屋里,就已经听到那女孩在屋中叫嚷,“... ...别过来!走开!别过来!走啊... ...” “先前求本王救命的是你,怎得又叫嚣着让本王走开?”穆王推门而入。 小女孩吓坏了,连忙缩到一旁,探出头来... ... 竟瞧见一个——长得比女人还要好看的人! “怎么,你不记得了?” 穆王招手叫来了薛稚,同那小女孩说,“你不记得我,也该记得他吧?” “... ...”小女孩躲在垂幔后面,没了刚才的泼辣劲儿,吓得不敢出声。 “你叫什么名字?” 穆王问她,瞧着她那泼辣又胆怯的样子,颇像个挥舞着爪子撒泼的小野猫。 她怯生生地望向穆王,许久,才支支吾吾地说,“我... ...我叫玲儿。” “玲儿?”穆王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竟觉得她这模样有些可爱好玩,“你为何会晕倒在城外?你家中还有何人?” 她这年纪,该不会是被家人卖到了哪位大人的府里做女婢的吧?是逃出来的吗? 若是卖去的,那身契应还在他人手里。 “我... ...我到京城来,找我姐姐。”玲儿小声回答,她莫名对眼前这位不知来路的男子生出信任,可又害怕他身边那个凶神恶煞般的薛稚。 “你姐姐是何人?”穆王又问。 “我继母将她卖到了襄南侯府,我是来找她的!”玲儿鼓足了勇气,说罢又退回垂幔后面。 “襄南侯府... ...”穆王眼前一亮。 竟是襄南侯府的人... ... 第262章 家法(一) 春喜为着百里岳的事情伤心,姜晏宁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守在身边劝道,“不然,便作罢了吧?” 春喜一听,身子都直了,泪眼婆娑地瞧着自家姑娘。那作罢的意思... ...是算了? “我原先也是想着,你若嫁给了百里岳,以后也还能留在身边照应。百里岳到底是陆司昀身边的人,知根知底的... ...” 可现如今弄成这般,看见春喜伤心难过,姜晏宁也怀疑先前的想法是不是错了。 或许,或许不该... ... “春喜,你若不喜欢百里岳的话,我再替你找别的亲事——如何?”姜晏宁小心地问说。 反正现在,春喜也还没有嫁给他。 还来得及。 “姑娘... ...”春喜望着自家姑娘,委屈极了。 “好了好了,不哭了。”姜晏宁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痕,瞧着伤心的模样,真让人心疼。“谁要错过你,该是他的损失才是!” 春喜转头扑进了姑娘怀里,嚎啕大哭。 “... ...不过是男人而已嘛,咱家天策营最不缺的就是男人了。回头我再给你找个小将军的,什么百里岳千里岳的,咱们都不要了。” 姜晏宁仔细哄着,轻拍春喜的后背,担心她哭得岔了气。 哎呦,怎么伤心成这样? 真是可怜—— “我不嫁了,我要一辈子跟着姑娘。”春喜这一次可是伤心透了。 “那,那也好。”姜晏宁答应下来,“也不是非得嫁人不可,你要是不想嫁了,那就不嫁,一辈子跟着我也不差你一口饭吃。” 这边正说着,那边... ...百里岳就找上了门,站在春喜的门口,却因着听到屋里的声音,犹豫起来。 “百里岳?”隔壁的春杏出门,恰好遇上,顺口就叫出了他的名字。 春喜这边听得清清楚楚,却误以为百里岳是等在隔壁门口的。 松开了自家姑娘后,端起盆水就要冲出去,可仔细想过后却又放了下来。 她害怕,打开门发现百里岳真是要找春桃的。 又急又气! 姜晏宁拉住了她,让她先坐下来,免得对手还没出招,她们这边就已经乱了分寸。 “姑娘,姑娘你看他们!”春喜压低了声音,一手指着门外,焦急气愤地同姑娘告状。 都找上门了! “我知道,我知道——”姜晏宁本来还在怀疑,百里岳是否真的变心,结果春喜误会后,连带着姜晏宁也误会了百里岳和春桃。“我去处理好不好?我去把他们都赶走!” 春喜也不知是情愿还是不情愿,气得背过身去坐着。姜晏宁好不容易劝得她噤声,便打算去问问百里岳的意思... ... 可谁知,隔壁的春桃听见了春杏的声音,得知百里岳就站在门前,竟率先打开了门。 “百里,你是来找我的吗?” 就是这一句,让春喜再次发作。 “... ...我不是。”百里岳犹豫不决之际,忽而想到了公子的话,立刻出声否认。“我是来找春喜的。” 春桃竟也一愣。 她先前拿准了百里岳的性子,吃定了百里岳犹豫难有决断,可没想到这次... ... 百里岳竟然一口就否认了。 “百里岳是来找你的。”姜晏宁听罢松口气来,拉了拉春喜,提醒她留心听着。 春桃悄悄打量隔壁紧闭的房门,刚才躲在屋里,听得见旁边大娘子安抚春喜的声音。 知道这会儿她们定然还在房里。“这样啊,百里,我也有事跟你说,那玉仁酪的事... ...” 玉仁酪... ... 春喜听得皱眉。 “玉仁酪的事情等下再说吧。本来就是误会,我原本是打算送给春喜的,因你说着幼时与妹妹一起吃过,我当时想说... ...问你要不要尝尝,没想到你都拿走了,我也不好阻拦。还被院子里误会是我送给你的。”百里岳说,“我已经跟公子说过了,等下自会再去找大娘子说清楚,那时再一起说吧。” “... ...也好,对不住啊。我实在没想到给你造成这么大的麻烦。你放心好了,你的衣裳我已经替你洗好了,这次绝不会让春喜姐姐知道,令你为难的。” 春桃搓着手指,十分委屈地说起。 “不必了。”百里岳狠了狠心。 觉着或许公子是对的,他这样和春桃不清不楚地纠缠着,才会令院子里的其他人说闲话。 他避开春桃的一脸委屈,不去看她。“昨晚你在我房里拿走衣裳的时候,我就想跟你说了。以后不必麻烦你帮我洗衣裳了,我既然早就答应了春喜,就该自己来洗的。” 春桃十分惊讶,才一个晚上不见,百里岳怎得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句句都在拒绝。“百里... ...” “春桃,按理说我比你年长几个月,你就算叫我一声大哥也不亏。百里这个称呼... ...只有公子能叫,若是大娘子这么叫我,我也就认了,毕竟大娘子和公子都是我的主子。可你,还是叫我一声百里大哥或者百里岳吧。” 姜晏宁拉扯着春喜仔细听。 分明就是百里岳在表态了! “我是不是给你添了什么麻烦?”春桃眼见百里岳不吃这套,又开始委屈。 屋里,春喜还在气头上,背着身不肯面对来求和的百里岳。 姜晏宁无奈,走上前打开了门—— “我向来不喜欢有人在我的院子里,搞这些小心思。春桃,你是当真喜欢百里岳地吗?” 瞧着她的样子,眼神里的闪躲和不安,几次留意百里岳的反应就知道... ... “来人,把春桃给我押过来。” 姜晏宁忍无可忍了。 原想着自己这么个小院子,莫要惹出什么误会才好,不想做得太绝。 可突然发现,她对春桃的纵容非但不会令春桃反省,只怕还会养出第二个紫兰。 如今也只好学着阿娘管教女婢们的方式,以正家规了—— 再这样下去,整个院子的女婢若心思都野了,都觉着可以自己找男人了... ...传出去败坏的只会是自家名声。 那可还有消停的时候? 外院的家丁闻声而来,稍稍迟疑,见主母未有改变主意的念头,于是上手将春桃拿下。 “姑娘?”春喜也顾不得伤心了,追了出来。 “院里说话。”姜晏宁气道。 春桃被押在了院子里,艰难地抬起头来望向姜晏宁,苦苦哀求,“大娘子... ...我什么都没有做啊。” 让人搬来了椅子,姜晏宁在院中坐了下来。 “大娘子!” 百里岳见情况不对,上前求情。 “你闭嘴。”姜晏宁瞪了他一眼,本就对他没好脾气。“无关你们的私事,我只是作为这后院里的主母,管教下人——轮不着旁人说三道四!” 第263章 家法(二) “公子!公子,你快去看看吧... ...大娘子把春桃押到院子里了,恐怕是要打人!” 百里岳慌慌张张地跑进书房。 见着陆司昀便求情,想让陆司昀去劝劝大娘子,春桃那样的小身板可经不住啊! “大娘子管教院里的女婢,可有不妥?”陆司昀早就听到了对面传来的声响。 自然知道,他家大娘子是忍无可忍决定正家法了。把人都拖到了院子里,那么大的动静... ... 百里岳也不想想,他怎么可能没听到动静呢? 话是没错... ...“可是——” 百里岳觉着大娘子处置春桃,也是有着他的原因。是他和春桃纠缠,才会使大娘子心疼春喜,迁怒春桃... ... “百里。”陆司昀皱起了眉头,“在你眼里,大娘子可是——是非不分的人?” “... ...” 百里岳不知该如何回答。 若说别的事,他当然不会有这样的念头。可是这件事上,毕竟—— “若只是为着给春喜出口气,她那性子早就把春桃处置了。可她并没有这么做... ...估计也是想要给春桃个机会,但瞧着春桃并无悔意,反而变本加厉地在院中生事,也难怪她会忍不下去了。” 陆司昀把姜晏宁可看得透透的了。 如若是寻常,她恐怕早就发落了春桃。 可偏偏春桃生事,搅和进了春喜和百里岳之间,她要是出头,定会被认为是偏向春喜。 如此就会惹来百里岳对春喜更深的误会。 隐忍到此时,已经很了不得了。 “但是春桃挨不住啊!”百里岳想让公子去劝劝大娘子,莫要对春桃动刑。 “大娘子是随着她父兄长大的,应是见过了军营里如何拷问叛徒和细作... ...”陆司昀说,如此她定会审理清楚明察秋毫,“不如你去听一听,守在旁边别说话,你看看大娘子能审些什么出来?” 京里。 “这么说来,你家姐姐被卖到了襄南侯府,你是逃出来的,来京城寻你姐姐?” 穆王在听过玲儿的说辞后,隐隐叹气。 “是。”玲儿站在穆王面前,这一路上可是吃了不少的苦,她分文没有,全靠一路乞讨。 能活着到了京城,当真是运气了。 可也只能支撑到京城... ... 要不是遇见了眼前这位好心的穆王,恐怕她就没这么幸运,说不定这会儿已经死在了城外的路边。 “你姐姐叫什么?”穆王问,“瞧你的样子,应该是没有带来良籍的凭证,还有身契吧?你说你继母将你卖到了那样的地方,想来过手的文书你也没有带来... ...要是引起了怀疑,被官府的人捉拿,定会将你发回原籍。” 那时,就算她已经逃出来了,也会再被送回那个地方的。 “那怎么办?”玲儿从未经历过这些,怎么知道要随身带那些个东西。 “这样吧!”穆王做了决定,“本王与襄南侯府倒也算是认识,你留在这里休息,本王让薛稚去帮你打听一下。如果你姐姐还在襄南侯府,便想办法安排你们见上一面... ...” 玲儿一听,高兴坏了。 穆王又说,“如果你们姐妹想要离开,本王去向襄南侯讨个人情,将你姐姐要过来,送你们回去。” “真的吗?那真的... ...真的太好了!”玲儿顾不得满身的伤势,乐得跳了起来。 太好了,她能跟姐姐离开这里了!这一路上吃的苦,就都值了。 “那你留在这里好好养伤。” 穆王将她安置妥当,就要起身离去。 “穆王殿下!”玲儿跑过去,拦在他面前跪了下来。“你是个好人... ...你是这一路上,唯一肯帮我的好人!” “好人?”穆王愣住了。 薛稚紧张地望向穆王,心里暗骂玲儿不懂事,胡言乱语。 怎料穆王大笑。“好人... ...你当真觉得本王是好人吗?” “嗯!”玲儿应声点头,这一路上她生扛着一身的伤,凭着一双脚走来,遇上了那么多的人。 只有穆王殿下是真心想要帮她的。 在她眼里,穆王当真是这个世上最最好的人了。 “你倒是第一个,说本王是好人的。”穆王也感叹,从未有人说过这样的话。 好人? 可惜之后派薛稚去襄南侯府打听,关于玲儿姐姐的消息,却并不怎么顺利。 听认识的人说,曹大娘子特意挑选了她和另一个年纪相仿的女婢,送去了穹城... ... 照顾姜晏宁和陆司昀。 薛稚向穆王回复的时候,穆王也是觉着这真是一个奇妙的缘分,想不到兜兜转转,他要找的人竟然送去了姜晏宁和陆司昀的身边。 薛稚问他,要怎么把这个消息告诉给玲儿。 怎料穆王并不在意,便将薛稚打听到的原话告诉给了玲儿,说她姐姐现在可能正在穹城。 “穹城?穹城是什么地方?”玲儿心急,千辛万苦地逃了出来,跑到京城来寻姐姐。 没想到姐姐竟然被人送去了穹城。 “一个小地方而已。”穆王说。 玲儿又向穆王打听,姜晏宁和陆司昀到底是什么人,他们是否会苛待她的姐姐。 穆王道,“陆司昀是个好脾气的,但是心思特别深沉。那姜晏宁嘛... ...” 玲儿睁着一双眼睛,看向穆王。 等着他说姜晏宁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 “她是襄南侯府的嫡幼女,父亲是襄南侯,母亲出身商贾门第。自小有父兄宠着,脾气是不大好的, 你若去京里打听,自然能从其他人口中听得许多关于她的事迹... ...”穆王回想起被姜晏宁踹的那一脚,是真疼啊! 该死的陆司昀,找个婆娘竟这般泼辣。 “什么事迹?”玲儿有些紧张,听起来那姜晏宁不像是个好人似的,自己姐姐落在了那样的人手里,该不会... ... “大概就是说她... ...不守规矩,脾气不好,爱打人之类的吧。”穆王倒没夸张。 京里十个有九个都会这么说,关于姜晏宁的事迹,早就在京里传遍了,怎还会有不知道的。 “那我姐姐... ...”玲儿越来越担心,自己姐姐落在了那样的人手里,岂不是要遭殃了? 她郑重谢过穆王殿下的救命之恩,又急着想要离开,去穹城寻找她姐姐下落。 “你要去穹城?”穆王见她心意已决,“怎么去?走着去吗?你可知穹城距离京城有多远,你只怕还没走到穹城,就会被人发现你是逃出来的了。” 第264章 往事(一) “... ...姨母,姨... ...姨母,姨——母... ...” 姜晏宛更衣后,自内殿走来,远远就听见陛下反复叨念着很奇怪的话。 然后走进小太子的寝殿,看到陛下正抱着小太子正手把手地教着说话。 “姨母,姨,姨母——” 姜晏宛一头雾水,“陛下?” 陛下看到她,一改方才的认真,“你来了。” 姜晏宛问,“陛下在教太子说话?” 刚刚那样的情况——任谁瞧见了,都会觉得是如此吧? 小太子明明一岁多了,却迟迟不肯开口说话。 朝内外有不少传言,说小太子是违背天命的存在,被“封了口”的。 老天不让他开口说话。 故而时有废太子或改立太子的奏请,呈递到陛下面前,口口声声为着大齐的千秋基业,劝诫陛下切勿感情用事,趁早改立太子... ... 除了皇后所生之嫡长子,如今就只剩下杨妃腹中即将出世的孩子。 姜晏宛为此也有过担心。 即使她一世聪明、机关算尽,却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迟迟不能开口说话。 倘若他一直不能言语,只怕到手的太子之位都要拱手让人了! 为了此事,甚至愁得一连多日都无法安寝。 今日逢十五的花朝灯会,宫中设宴,宴请诸王、各大臣。 陛下几个月前曾悄悄去过穹城,与陆司昀商议,打算接受众大臣的提议,为先帝的其他子嗣改封称号,趁机将他们赶去各自封地。 可又担心此举会惹来诸王的怀疑,以他谋逆篡位之名,回到各自封地后起兵讨伐。 届时内忧外患难以平息,恐将生变。 今日宫宴,陛下依着陆司昀的提议,寻了亲信大臣当众提出,就是想要看看诸王的反应。 宫宴结束,帝后同返承阳宫休息。 趁着姜晏宛去更衣,陛下寻来小太子所在的寝殿,从乳母手中接过小太子后,便像是有意无意地在引导小太子说话一般。 姜晏宛想要与陛下商议改封诸王之事,看看陛下是何想法。 就打算接过小太子后,交由乳母带下去。 可陛下抱着小太子,自顾自地走到一旁,丝毫没有要将小太子交给她的意思。 “... ...陛下教太子说话,也该教一些‘父皇’‘母后’之类的,怎好教他喊姨母?”姜晏宛收回了伸出的手,察觉到陛下的心思趁机转移了话题,取笑道。 “只要咱们的太子学会喊姨母,未来的皇位他就是坐稳了的。” 陛下感叹,正儿八经地同姜晏宛说起,“他的姨母能跟旁人的姨母一样吗?哪怕他只会喊这一个,他这一生都能安稳地坐在皇位之上、高枕无忧了。” 姜晏宛叹气。 这算是什么理由?“宁儿哪有陛下说得那般厉害?她自小嚣张,还不都是陛下惯出来的。” “也就是咱们小太子的姨母不在京中。宁儿要是在京里,听说有人敢动她外甥的东西,你给她根棍子,她敢从东街街头打到街尾,从西街街尾打到街头。从宫门出去,沿着一条主路挨家上去敲门打人!” 陛下心有亦有不平,借着话茬发发牢骚。 只因如今身在帝位之上,便不能那么做了。就想着要是能借姜晏宁的手,出出气也是好的。 可惜啊—— 那陆司昀怎么还不把人给带回来? 姜晏宁不在京中,这京中只剩下一帮刻板守旧的老顽固,毫无乐趣! “宁儿六岁那年初次进宫,妾在家中教了许久的,她进了宫门也是规规矩矩、乖巧本分,就连先帝与先皇后叫她,都能把她给吓坏了。” 姜晏宛回想幼时颇有埋怨,愤愤瞧向陛下。 又说,“可惜啊,过了正月陆夫子到妾家中教书,陛下竟也找着各种理由时常出现... ...本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偏偏与宁儿那泼猴般的性子玩到一处去了——” 他去姜家以前,宁儿多听话啊! 虽然时常犯错,被曹大娘子关在祠堂反省,但也不至于像后来那般嚣张,谁都敢招惹! 自从陛下去了姜家,三天两头带着宁儿玩耍,要么上山打猎,要么下河摸鱼,翻墙、爬树、挖陷阱... ...没一样不会的! 姜晏宛说,“... ...陈老尚书不过是与妾的父亲开了个玩笑,说家中这些子女里,就宁儿一个混不吝的不学无术。你倒好,带着宁儿溜出去,把人马车轮子给卸了... ...” 瞧着轮子还在,其实早就被他们不知怎么给弄松了。陈老尚书从姜家离开,乘坐马车过街市回陈家,马车走到西市口,被窜出来的一只小犬冲撞了。 车夫勒马... ...轮子跑了! “陈老尚书七十多岁的高龄,从翻了的马车里自己爬出来的!” 姜晏宛每每说起这些,便有一肚子的气。 那一次,曹大娘子面上挂不住,可是狠狠罚了宁儿的,一根藤条打得后背全是青紫印子。 宁儿也是个倔脾气,死不认错! 家里全都上去求情,奈何曹大娘子急了眼,谁劝都不行。最后还是姑祖母拖着病弱的身子扑上去,把宁儿护在了怀里,说什么都不让打了。 曹大娘子这才把藤条往边上一扔,气得够呛,还是她们的父亲出面—— 连哄带骗、又拉又拽都不行,生生把曹大娘子扛走的! 宁儿站起身的时候,脸都白了,嘴唇青紫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直挺挺地就倒下去了。 可是把一家子都给吓坏了。 “这事你还记得呢?”陛下心虚,那日确实没想那么多,就见着宁儿受了委屈,打算帮她出口气来着。 谁知道曹大娘子下手那么狠! 半条命都没了,宁儿愣是没服软。 好在陈老尚书也没跟他们计较。 在家中休养了两日,听他说了情况后,便随他去了姜家为姜晏宁求情。 还说姜晏宁“胆识过人”“一身傲骨”。 “怎么可能不记着!” 姜晏宛撇了他一眼,继续愤愤说道,“自打你整日带着宁儿玩开始,家里就没人能管得住她了。本来就是个泼猴的性子,这下好了,有人撑腰更嚣张了。” 是那几年的时间里,才把宁儿养成后来那般嚣张跋扈的性子。 说起来,姜晏宛就满腹怨气。 “这多好!”陛下不觉得有何不妥,反而十分骄傲。“女孩子何必都一个样子,你瞧瞧宁儿现在这般... ...有脾气有性子的,多好!你放眼整个京城,有几个敢招惹她的?你站在大殿上喊一声,‘姜晏宁来了’,一准儿有人能吓得掉了发冠!” 他当成女儿一般养大的孩子,自是怎样都瞧着高兴。那时候他也不过十几岁大,带着那么个小丫头玩,又为了讨姜晏宛欢心,自然十分卖力。 竟也是这般结下了如此“孽缘”。 第265章 往事(二) “... ...妾如今也只盼着,宁儿的孩子绝不要随了她的性子才好。” 姜晏宛担心极了。 若是当真随了宁儿的性子,恐怕才是为祸京城了。宁儿带个头,小辈儿的孩子们就跟她起哄,完全可以想见那会是怎样个难以收拾的局面... ... 陛下不知想起了什么,猝不及防地笑了起来。 惹得姜晏宛满心疑惑。“陛下在笑什么?” “我只是突然想到,就宁儿那样坐不住也学不进去的性子,要是再生几个跟她一样的,可有陆司昀的苦头吃了!” 陛下只要想到,当母亲的和孩子们同坐课堂上打瞌睡,陆司昀束手无策的样子... ... “噗,哈哈哈哈!” 姜晏宛满面阴云。 是啊... ...要真是这样,可怎么弄啊? 当真都随了宁儿,课堂上陆司昀才一提问,那当娘的和孩子们一起把头埋下去。 “倒是有个好处!”陛下想到一件事。 姜晏宛问,“什么?” 陛下强忍着笑意,“陆司昀要是考他们的时候,宁儿有地方抄答案了。” 姜晏宛还以为他要说什么,结果只是... ... “陛下!” 门外,挺着大肚子的杨妃站了许久,听着从殿内传来的笑声,面无表情。 “娘娘... ...”身旁的小宫女瑛红正要提议,请人通传一声,告诉陛下和皇后娘娘,她们来了的事情。 却被杨妃制止了。 杨妃悄悄招了招手,示意瑛红跟上,不要出声,就离开了承阳宫。 “娘娘,为何不请人通传一声。”瑛红有些气不过,满宫里谁人不知,皇后所生的小太子口不能言,天生缺陷。 前朝的大臣们纷纷上书奏请陛下废太子,保全大齐颜面! 杨妃生产在即,若真的生下一位小皇子,必是太子的不二人选。 可陛下却宁愿守着皇后和哑巴太子,也不愿将杨妃放在心上。 就连她这个小宫女,都不免替杨妃心疼了。 “没事的。”杨妃却格外看得开,说道,“陛下与皇后似乎都很高兴,那就说明西境的战事快要结束了,所以心情放松,这是好事。我们回去吧,别打扰陛下和皇后娘娘了。” “可是娘娘!”瑛红挡住去路,“我们本来就是要来和陛下说说话的呀,您忘了吗?杨大人再三叮嘱,让您与陛下... ...” “陛下的心思,怎是我可以揣度的!”杨妃正色,瞧向瑛红,“陛下喜欢谁,不喜欢谁,也不是我可以决定的。” 瑛红是她父亲杨尚书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 时而会替杨尚书传个话什么的。 不久前杨尚书在南境失利,派去南境驻守的卫将军是他发小,却接连在南境吃了多个败仗。 陛下只好命姜清倬率军增援。 自知在陛下面前失了信任的杨尚书,生怕陛下因卫将军之事责怪于他。 便想让女儿在陛下面前,替他说说好话。 奈何杨妃虽有孕在身,却不得陛下所倾心。 陛下从未与她商谈过前朝之事,至于父亲的事情,她完全没有机会能插得上话。 杨尚书便通过瑛红提醒她,让她主动去跟陛下拉拢拉拢感情,多多示好。 陛下自然顾念她腹中的皇子,愿意听她的话。 瑛红先前提醒之时,杨妃就已经察觉到了父亲的用心。只不过,她此次前来并非是特意为了与陛下拉拢感情,而是故意选在——皇后在场的时候,想要探知西境的战况罢了... ... 听到陛下和皇后有说有笑,便估摸着是西境的战事已经稳定下来了。 心里松了口气,就打算回去。 瑛红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默默跟着杨妃,往寝宫走去。途径花园之时,杨妃站在湖边停下了脚步,犹豫片刻,走上了石桥... ... 在湖心亭中默然伫立。 那年,就是在这儿... ...她第一次遇到雍王,还有姜晏宁的。 她母家不济,自小便受京中那些贵女们的欺负。 那时候就是在这儿。 她又被谢媛那伙人儿堵住了,非要她趴在地上表演池中青蛙的样子! 她们围在她身边嬉闹着,逼迫她趴下。 她们不断推她,拧她,她自知父亲官职低微,在这些贵女面前说不上话,只能默默忍受。 突如其来的一声,喝住了那些贵女。 她抬起头就看到了雍王和姜晏宁。 姜晏宁自是打抱不平,才会出手,雍王把她从地上扶起,很小心地问她有没有伤在哪里。 没等她回答,便匆匆赶去拉开姜晏宁,和那些被姜晏宁揍的贵女们了。 就是这样一眼—— 她就喜欢上了雍王殿下。 可她明白凭她的身份,哪怕是入雍王府为妾,都是不够资格的。 但只要能默默守在他身后,看着他... ... 就已经足够了。 从那日开始,只要有姜晏宁的地方就有雍王殿下,只要有雍王的地方就有她... ... 哪怕明知道会被那些贵女们排挤欺辱,但只要能够远远看见雍王一眼,她也愿意跟在她们的身后。 这份心思一直都被伪装得很好。 就连她父亲都以为,她是贪慕虚荣才会主动结交那些高官重臣之女。 也大概从未有人发现过她对雍王的心意。 原以为雍王定会娶了他心爱的女子,与姜晏宁一世白头,可没想到的是,祁王率先迎娶了姜晏宛后,雍王竟会舍弃姜晏宁。 在先皇后的安排下火速迎娶张相之女张嫣... ... 为什么是张嫣? 她一直都想不通,在她看来张嫣远不如姜晏宁,不过是仗着有个好父亲,才能够嫁给雍王而已。 可她也知道,雍王自打与张嫣成婚后,过得并不快乐,时常思念远走西境的姜晏宁。 三年后姜晏宁从西境回来了。 为了让心爱之人得偿所愿,所以在她察觉张嫣意图与雍王和离之时,暗中助了张嫣一把。 将张嫣与人“私通”的消息传开,使雍王和张相都无法遮掩丑闻,只得答应和离。 本以为如此,便可有机会助雍王与姜晏宁再续前缘。怎料半路又杀出来一个陆司昀... ... 在姜晏宛的安排下,陆司昀和姜晏宁成了婚,至此算是彻底断了雍王和姜晏宁之间的姻缘。 她曾随父亲前往姜家,拉拢姜侯。 更无意间在姜侯花园里闲逛之时,亲眼目睹了姜晏宁与陆司昀在一起的样子... ... 她想不通,姜晏宁既然都回到了京城,为什么又放弃了雍王,与陆司昀成婚? 可因为他们... ...雍王失去了原本属于他的一切,最终落得个驻守西境的下场。 凭什么呢? 杨妃望着湖面的双眼,愈发变得尖锐阴沉,“有朝一日,我定要你们为此付出代价!” 第266章 断了吧 “不日,我将前往穹城,你若愿意可与我同行。”穆王告诉玲儿。 沮丧多日的玲儿缓缓抬起头来,望着对她而言如同神明大人一般的穆王,微红的双眼是她过度担心姐姐下落,不断哭泣所致。 穆王见她迟迟没有回答,笑问。“怎么?不愿意?” “不是的!”玲儿立刻站起身来,摇着头,“我愿意... ...殿下,是为了奴婢?” “什么?”穆王停下了正欲离开的脚步。 “殿下是为了帮奴婢找姐姐,才要前往穹城的吗?”玲儿很想要确认这一点。 她想要知道,穆王是不是因为她才决定去穹城的。为什么,他要对她这么好呢? “倒不全是。”穆王说。 面上浅淡的笑意完全看不出他的心思,他好像是一张素净的宣纸那般,又好像是望不到头的山林一样。 他回头瞧见玲儿盯着他的那双眼睛说起,“我要去穹城见一位故人... ...有没有你,都是要去的。” 玲儿心里肃静下来。 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会儿是怎样的心情。能见到姐姐自然是高兴的,可是又听到了那样的话... ... 穆王帮了她许多,还救了她的命。 她自以为穆王是天底下除了姐姐以外——最好的人了。可他却好像从来不会承认,她看不透穆王的心思,不知他到底在意什么。 过了正月十五,家中的布置虽还未撤。 但俨然不如前几日那般热闹了。 姜晏宁处置了春桃,前些时候打了一顿,逼得她说了实话。她失去妹妹后,却又受到春喜苛责,想来自己与春喜一样,都是被家人卖到侯府的,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境遇... ...因而十分嫉妒。 再加上她的妹妹被卖,下落不明。 更是见不得还欺负自己的人,过得那般好。 春桃说,她一开始本来将心思打到了陆司昀的身上,若能被陆司昀看上,哪怕做个通房什么的,都能离间姜晏宁和陆司昀之间的感情。 可惜,她的心思好像一下子就被陆司昀看破了,所以不得不放弃。 本以为就这么算了,还有些不甘心。 没想到百里岳这个时候自己送上门了... ... 姜晏宁让人下手的时候,还是留了情面的。春桃毕竟是个弱女子,不像她自小习武、较为皮实,若是实打实地打,肯定挨不住几下。 不过即使高衍派来的人手底下留了三分,那力道也足够春桃受着了。 春桃伤重,被关在了柴房里反省。 天寒地冻的,尽管春杏偷偷给她送去了棉被,恐怕也撑不住多久了。 接下来到底该如何发落,是姜晏宁暂时还没决定的,依着规矩,自然是不能留在家里了。 “... ...唉。”姜晏宁又叹了气。 这叫什么事。 早知道事情会弄成这样,当初那蔡氏一出现,就该弄清楚的。 正想着,突然警觉身后站了一个人,影子正好投向了姜晏宁,落在了眼前。“谁?!” 赫然回身。 却看到百里岳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姜晏宁吓了一跳,拍着心口说道,“你想吓死我啊?” “大娘子... ...”百里岳狠下心开了口,“求您,放了春桃吧。” 姜晏宁还以为百里岳是来求情,想让她帮忙给春喜说说好话的,没想到竟还是为了春桃。“你什么意思?你为了春桃来求我,想让我放了她?” “... ...是。”百里岳难得一副正经样。 “你喜欢春桃?”姜晏宁问。 别说是春喜了,现在就连姜晏宁都无法理解百里岳的脑回路了。 他居然求情—— 要放了春桃? “不是的!”一听被误会了,百里岳也是立刻解释,“我对春桃真的没有什么,只是... ...只是一个院子里住了那么久,也认识,她也的确很可怜... ...” “可怜?” 姜晏宁重复着他的话,愈发心疼起春喜来。 “是。”百里岳攥紧了拳头,自然垂落的双臂却多了分刻意。“春桃很可怜。” 他出于对春桃的同情,所以想请姜晏宁高抬贵手,别再折磨春桃了。 “可这世上可怜的人多了,你难道能挨个去可怜吗?”姜晏宁霎时觉得好笑,可怜? “... ...”百里岳被问得哑口无言。 他很确定自己对春桃并无其他感情,可是春桃的经历总让他格外在意,因而... ... 他只是想要替春桃求个情,能让她尽可能地少受一些罪。 “我给你两个选择。”姜晏宁说,“要么,放手春桃的事你别管了,要么,你和春喜的事再也别想。” 猛然间听到姜晏宁的话时,百里岳并无反应。 可等到他明白过来,立时看向姜晏宁的时候,满眼都写着惊慌。 看样子他并不想选择放弃春喜。 “大娘子,我实在不明白,我和春喜的事情到底跟春桃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我一定要在春喜和春桃之间做出选择?” 他明明不喜欢春桃的,也都跟大家说清楚了。 可为什么大娘子和春喜都在揪着这一点,为难他?非要他在春喜和春桃之间做出个选择? 百里岳道,“大娘子,我想帮助春桃,只是为着同情。绝无私心!” 姜晏宁瞧着他的眼神,是那般的明亮。 仿佛可以证明他所说的话。 “可你觉得,只是没有私心,便没有伤害到春喜的吗?”姜晏宁问,“你对春桃没有私心,却三番两次为着春桃的事情伤害春喜,如果你是我,你可还愿意把春喜嫁给你自己吗?” 哪怕他到此,放手去管春桃的事情,姜晏宁都会想着再帮他劝一劝春喜。 可是如今... ... 她实在觉得春喜心里太委屈了。 “可我,我真的只是觉着,春桃太惨了,她不应该过得这么苦的,既然我们能帮一些... ...”百里岳或许是当真没有想那么多。 “我可以留春桃一条命,但是从此,你和春喜就到此为止吧。”姜晏宁已经改变了主意。 瞧向春喜房间的方向,要不是怕春喜再听到这些,断然不会就此放过百里岳的。 她肯定要拎着百里岳狠揍一顿,方才解气。 但是现在姜晏宁最担心的,还是百里岳无意间对春桃的同情,让春喜觉得寒心。 百里岳的也是自小就被送到了陆司昀身边的,陆司昀比他年长一些,自然也是对他时有照顾的。 他所谓见识过的苦,其实都算不得什么苦。 过于平顺的成长环境,让他的变成了对大多数人都很照顾的性格。他不明白大娘子和春喜为什么介意春桃,只是自顾自地同情春桃的经历。 如今已是这般,若是他和春喜成了婚,只怕春喜往后有的是吃不完的委屈了。 第267章 后院里不能容之人 姜晏宁守着阿丑长吁短叹,陆司昀还没进门,就听得到她那垂头丧气地劲儿。 心想着她该不会又在嫌弃阿丑了吧。 加快步子,进了门。 姜晏宁虽守着阿丑,但心思却根本不在阿丑的身上,一双眼睛都发直了,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陆司昀上手从她面前抱起阿丑的瞬间,她才惊觉屋子里多了个人... ...“呀!” “你是怎么了?” 陆司昀基本可以确定,姜晏宁的心事大概与阿丑无关了,还好—— 说着,姜晏宁刚才抬头看向了他,一听这话,顿觉心里又是一阵的堵,免不了的“唉”了一声。 听起来很有心事的样子。 “今日收到了司衡的信,他还在信中,让我替他向你问好来着。”陆司昀眼见她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便说起陆司衡的信来。 这是陆司衡离开家的第一年,他身在北境,赶不回来与家人团聚。 方才写了信,一封送去了陆家,一封送来了穹城。特别有兴致地提起,他在北境投宿的那户人家里,有个很像姜晏宁的小女孩... ... “像我?如何像我?” 姜晏宁不知不觉被吸引了注意,不禁会想,陆司衡口中那个像她的人,到底是怎样的像? “不知道... ...” 陆司昀当时也同样好奇。 可是他把陆司衡的信反反复复地看了几遍,也没见陆司衡继续这个话题说下去。 所以不知陆司衡所谓的像—— 到底是长得像还是气质像。 “这个家伙!”姜晏宁好不容易才提起的兴致,又消沉了。不禁抱怨起来,“多大的人了!话还说不清楚,都说什么像我也不说明白... ...” 陆司昀发觉了,姜晏宁兴致消沉,既不是为了阿丑,也不是为了陆家这些亲戚的缘故。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你是不是又趁着春喜没察觉,动厨房了?” 姜晏宁正为着如何处置春桃的事情伤神,忽而就听到陆司昀那一句。 立刻抬头瞪了他一眼。 陆司昀也是立马松了口气,这反应就说明不是,幸好啊—— “你怎么这样!”姜晏宁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气得背过身去坐着。“我的厨艺哪有你们说得这样夸张?” 陆司昀证明了她没动厨房,顿时就轻松了许多。 不禁打趣。“别人家的那叫厨艺,你那——叫气死灶王爷的本事!” 正月未出,总不好就逼得灶王爷无以为家吧? “你!!!”姜晏宁这下是真火大了。 倒也暂时忘却了春桃之事带给她的烦恼,提起裙摆就去追陆司昀,作势要给他好看不可! 陆司昀抱着阿丑就躲。 绕着阿丑的摇床,躲着追上来的姜晏宁。 一跑,一躲。 阿丑反倒被逗得咯咯直乐。 乳母听着动静进门,就看到他们在追逐嬉闹,顷刻间头都大了。“哎呦我的祖宗们呐,可是消停着点吧,磕着碰着了不得啊!” 陆司昀把阿丑交到乳母手上,乳母仔细着将小公子抱好,唯恐有个闪失。 陆司昀却趁着这个机会,从房里溜了出去。 “你给我站住!”姜晏宁也追了出来,跟在陆司昀身后又追进了正屋里。 春喜正在后院做事,一抬头就看到了他们。还没来得及开口提醒姑娘,小心着些身子... ... 姜晏宁就跟着陆司昀打打闹闹地进了屋。 春喜忍不住皱了眉头,短暂忘记了自己的事儿,反倒替姑娘发愁起来。 以前总觉着姑娘那样的性子,嫁了人就好了。 可如今瞧着—— 她是把陆小公爷都带坏! 这要是传出去,让京城里的曹大娘子知道了,举着“家法”千里迢迢而来。 进了门都不知道,该先打哪一个了! “咱家的大娘子,还真是和别人家不一样。”春杏端着一盆子衣裳进了后院。 这两日她要连着春桃的活儿一起做了,忙完了屋里的打扫,就要洗衣、帮着后厨做事。 也是疲惫不堪的。 “你从前在姜家就没见过姑娘吗?”春喜手里忙活着缝补的事。 趁着天气好,把阿丑小公子的被褥拆了洗一洗,晾晒干了又要重新缝上。 这些事情对春喜来说自然不难。 只是屋子里做不开。 就只好在后院的空地上铺了块毡布,把被里被面摊开了缝补。 仔细将棉花蓄进去,又一点点抚平,确定没任何明显突兀的地方,这才放心认针穿线。 春杏只道,她是姑娘去了西境的那年进门的。 三年里不曾有机会,见到这位满京城里闻名遐迩的姜家五姑娘,倒是没少听说关于姑娘的事。 曹大娘子一直将她们留在身边,逐一教导。 起初是在院子里做些粗使的活计,逐渐地由钱妈妈教给她们侍候主子的规矩。 “... ...大娘子从西境回来,偶尔往来曹大娘子的院子,也能远远瞧上一眼。但那时我们还不能上前侍候,怎有机会仔细地看一看呢?”春杏嘀咕。 十二岁的年纪,稚气未脱。 圆圆的一张小脸活像个包子,有几分像极了姑娘小时候的模样。 大大的一双杏眼里,满是天真和好奇。不过比起姑娘,可是少了些嚣张跋扈。 “春喜姐姐,大娘子... ...可真是厉害啊。” 想到大娘子命人责打春桃的时候,打得那么狠,眼睛都不眨一下。 就让她很是担心自己以后的处境。 春喜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看着她为了以后的日子而担忧的模样,想到了什么—— “你也跟着大娘子好一阵子了,觉着大娘子严厉之外,对你可还算好?” 春杏想了想,点头应道。“好着呢!大娘子又大方又和气... ...” 除了这次的事情以外,春杏对姜晏宁的印象一直都很好,从未见过谁家大娘子如此大方的,正月初一的赏钱足足有六钱银子! 满院子都是一样,就连外院里粗使的下人,竟也得了一样的赏钱。 那可是他们往日里两三年的工钱。 大娘子说,这是她当家的第一年,感激大家的付出故而重赏。 大家把钱捎回自家里,谁人不称大娘子一声好。 有了这年初一的赏钱,家里一家子老小便可过一年的好日子! 除此之外,还有赏的衣料、吃食,放在京城里都是独一份的! 能跟着这样的大娘子,谁不说他们有福气? 只是这次大娘子责罚春桃的事,手段之严厉无不让他们为此惊恐、心有余悸。 生怕哪一日自己不慎犯了错,也落得和春桃一般的境地。 “我自小和大娘子一起长大,最是清楚大娘子的脾气,大娘子不会随随便便责罚下人的。你可还记得,当初你们刚来穹城的时候,便是寻常不慎做错了事,被莲萃姐姐责骂,大娘子还会替你们求情呢。” 春喜继续低头忙碌手里的事情。 故作不经意地又说起,“只是大娘子最不能容忍的,便是后院里生事的人,往后都该记着,只要大家恪守本分相安无事,自然都是有福气的。” 第268章 刺客(一) 经过深思熟虑,姜晏宁痛下决心,要将春桃送到庄子里去。 春桃有过那样的心思,更因着她失去妹妹的事情,因此记恨上了春喜和她。 怎么说都不应该再留了! 恰好年后李氏趁着陆家三叔和三叔母病情转好,特地带了补品来探望姜晏宁。 直说姜晏宁是有福气的,只是阿丑才过了百日不久,就有了身孕。 唯恐她亏了身子,特意让人从庄子里抓来了老母鸡一并带来。 “这是自家里散养的老母鸡,满山跑的那种!你先吃着,以后我再安排人隔三差五的就给你送来,听说,你这一胎便怀了两个,更是得好好补补才行。”李氏招呼人把带来的老母鸡拿上来。 装在笼子里,扑腾得那叫一个欢快。 “... ...别看你这县衙后院里,看起来好像威风,却比不上咱家乡下的庄子里,那该怎么说来着?山... ...对,山清水秀!”李氏近来新学的词,便用上了,“你合该好好去住上几日,什么不开心都能抛下了。” 姜晏宁立时一怔,想来应该未曾有人跟李氏说过,家里发生的事情... ... “你也别瞒着我了,我都看得出来。你瞧瞧你,先前去家里的时候,虽说将要临盆难免显得有些憔悴,却比你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好太多了。” 李氏没把姜晏宁当成外人。 只觉得姜晏宁的年纪比她小,就像自家姐妹一样寻常说话。 她道,“我叔父家里有个妹妹,自小与我感情很好。可惜前些年夏日里到河中摸鱼,淹死了。她若还活着,也该与你一般的年岁... ...我与你投缘,觉着你有几分像她,忍不住多叮嘱了两句... ...” 她是瞧着姜晏宁眼下的气色实在算不上多好,故而有了担忧。 姜晏宁支开了身边的春喜和春杏,将府里的事告诉给了李氏。 她想把春桃送回自家庄子里。 可又担心,送到自家庄子里,若是阿娘得知春桃的事,定会将春桃生生打死的... ... 可是不送走,留在家中也不安心。 李氏抬手拍了桌子,爽气说道,“嗨呀——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就只是这样的小事儿啊?那还不好说,你让她跟着我走,我让我爹娘在庄子里给她安排个差事,定会看好了她的,你就放心吧。” 有了李氏的保证,姜晏宁也就安心了。 闲话间,问起家里的三叔和三叔母。 李氏憨笑一声,“你三叔就是气的!气急了气大了,面子上挂不住了,才病了这一场。至于我那婆母,其实就是担心她儿子... ...如今,陆司衡在外面过得不错,时不时地还会捎信儿回来。瞧着是比从前长进了不少,她那病呀,自然也就好得差不多了!” 陆家三叔极要面子,仗着陆家京里国公府的关系,在甘县当地也是备受尊崇的。 就连甘县的知县,也要卖三分薄面,逢年过节亲自登门探望。 更不要说那些乡绅富户了。 无不想攀陆家关系的! 陆司衡从前也还算争气,书读得不错,前年里刚考上了秀才。 瞧着自己一大家子,陆家三叔也是很得意的。 结果一向让他最为骄傲的陆司衡,为着个齐小娘的事儿跟家里闹得不可开交。 搅得甘县人尽皆知。 三叔自然觉得面子丢大了,人前也不好再吹嘘他那个最有本事的大儿子。 又正好赶在了年关当下,生怕来的人提起此事,又怕丢了面子损了名声,没人来... ... 借着由头就气病了。 病倒了之后,来探望的人倒是多了。 好在没人提起陆司衡的事情,只是劝他好好养病,爱惜身子。 如此,才算是把年关糊弄了过去。 现在就等着大家逐渐淡忘此事,过个一两年的,再找机会让陆司衡回来。 李氏拉着姜晏宁叹气,“我也是想开了,好在他不稀罕我,我也不稀罕他。如今就是为了报答婆母对我家的照顾,我替他守着这个家,等到他回来了,我就与他和离,从此他娶谁都跟我没关系了。” “和离?” 姜晏宁有些意外,先前听她说过—— 不管怎样,她都会守着三叔母把日子过下去,说什么既然嫁给了陆司衡,就断不会有和离的念头。 可如今... ...却从她口中听得,她要和离? “我虽是乡下长大的,不如他们那些养在大宅子里的精贵,但我也是个人啊。他为着齐小娘的事情厌恶我,把我当根野草一样的嫌弃,我又何必非拉扯着他,相互埋怨地过完这一生呢?” 李氏自然也想了许多。 她还安慰姜晏宁,说她娘家早就给她安排好了退路。大不了回去之后,在娘家住个一两年的。 等陆司衡再成婚后,她娘家便会给她寻个合适的人,过一辈子。 对于陆司衡,她是彻底死心了。 李氏在穹城住了四五日,就准备着要赶回去照顾公婆了,说好了离开的时候把春桃带上。 春桃一直被关在后院的柴房里,有了这几日的功夫也得以喘口气,伤也好了大半。 “谁?!” 夜半三更,冯妈妈起夜的时候,瞧见一个人影儿站在后院里。 以为是府里哪个嘴馋的。 看不清人就喊了这么一嗓子。 怎料那黑影突然扑了过来,撞倒了冯妈妈,一把匕首刺进了左腹,翻墙就跑了。 同屋的吴妈妈听到呼救声,起身来看,却摸了一手的血。吓得够呛,慌张大喊—— “来人呐,杀人啦!” 吴妈妈的声音在院里传开,都听见了,点了灯纷纷寻来,就看到冯妈妈已经不省人事了。 春杏急急寻来了曾姑娘。 曾允娴在屋里忙活到快天亮,为冯妈妈拔了刀,缝合了伤口... ...从屋里出来的时候,一脸的疲惫。 “放心吧,命保住了。” 只是伤势较重,需得休养一阵儿了。 “你先坐着,别慌,有什么事儿我替你去忙。”李氏扶着姜晏宁坐下,担心她的身子能不能撑得住。 春喜将惊魂未定的吴妈妈叫到姜晏宁跟前。 “究竟是怎么回事?”姜晏宁问。 陆司昀在身旁握住了她的手,随后也看向吴妈妈。“别担心,慢慢说吧。” “老奴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啊!” 吴妈妈吓坏了,现在两条腿还是抖的,话都说不完整。 道是,“这个死老婆子,晚上炖鸡的时候剩了口米酒,就一口!她怕放不住浪费了,就给喝了... ...” 吴妈妈说,冯妈妈心疼那口米酒,就喝进了肚子里。估计是因着那口米酒的缘故,夜里闹了肚子,多去了两趟茅厕。 可前两次还好好的,第三次的时候... ... 第269章 刺客(二) 冯妈妈夜里第三次起身的时候,吴妈妈都已经睡得很深了,是因为多年养成的习惯,听到动静立刻就有了反应。 知道冯妈妈又是闹肚子,要去茅厕,她还叮嘱冯妈妈小心些。 “我跟她说,那么黑,让她点了灯去。”吴妈妈说,她当时还听到了冯妈妈的回应。 然后翻了个身,就又睡着了。 隐约间她听到冯妈妈在门口喊了句“谁”,然后就惨叫了一声。半睡半醒间还以为是做梦呢,直到冯妈妈在院子里痛苦哀嚎,喊着救命... ... 她再次惊醒过来,才知道是真出事了。 披了件衣裳,鞋都来不及穿,就赶了出来。 可院子里实在太黑了,什么也看不清楚。她是听着冯妈妈的哀嚎声,才大致确定了冯妈妈的位置,摸了过去... ... “一手的血啊!”吴妈妈被吓破了胆儿。 她只记得自己摸到了冯妈妈,还想着把人扶回屋子里。就摸见了冯妈妈身上黏乎乎湿哒哒的,当时还是温的。 借着微弱的月光一看,发现手上的东西黑乎乎的,这才反应过来—— 她们常年在厨房里忙活,也是见过血的,幸好有些胆子,才没直接被吓晕过去。 不过偏院里闻声赶来的女婢,见了血倒是吓晕了两个。 “大娘子!”春喜从外面进来,急切说道。“春桃不见了。” 关在后院里柴房里的春桃,在冯妈妈遇袭后,竟然不见了? 姜晏宁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 正要追问,有没有旁的人看到春桃... ... 陆司昀握着她的那只手稍稍用了力,姜晏宁也是回过头看向了他。 在那一刻,稍微感到些安心。 陆司昀问,“可有人,见过春桃吗?” 众人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瞧瞧你。半晌,也没人回说见过之类的话—— “出事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大家都睡下了。”春喜说,春桃一直被关在后院的柴房里,后院就住着两位厨房里做事的妈妈。 冯妈妈受伤昏厥,吴妈妈却不知情,更别提其他人了。那个时候都已丑时末了,谁闲着没事到后院溜达? “难道是春桃?”百里岳忽然冒出一句。 抬头看到陆司昀压低眉头的反应,立刻住嘴。 可这句话就像是点燃了所有人的猜测。 冯妈妈遇袭,重伤昏厥。而同一时间原本应该被关在后院柴房里的春桃,却不见了下落... ... 难免会让人想到,春桃逃走之时,恰好撞上了起夜的冯妈妈。冯妈妈也是察觉到了院中有人,刚开口询问,就遭到了毒手... ... 姜晏宁拳头攥得发白,“检查过了?院子里,可有外人闯入的痕迹?” 下人回说,全都仔细检查过了,并没有发现外人闯入的痕迹。 这下,似乎更加坐实了春桃为逃走,袭击冯妈妈的罪名。 “既然已经让人去知会高将军了,就再耐心稍等些时候吧。”陆司昀瞧见姜晏宁的脸色都变得苍白,明显是气血不足,不禁担心。 曾允娴为冯妈妈开好了药方,让人到她医馆里去拿药。刚走进来,就看到姜晏宁的样子... ...“别动!” 放下药箱,二话不说走上前把住了姜晏宁的脉象,“你这... ...好在并无大碍,受了惊,起得急了些。我再给你开一副安神的药,你吃了早些休息,就别跟着操心了。” 李氏也劝,“是啊,就让大哥去处理吧。你还有着身子,得更小心些才行!” 说罢,又叫来春喜扶着姜晏宁回房去休息。 曾允娴亲自盯着熬煮好了汤药,顺便检查过了厨房里的器具存粮,确定并没有被人动过手脚方才放心。 端来了汤药,春喜小心翼翼地一口一口喂进姜晏宁嘴里,“姑娘,你就别担心了。高衍将军定会查明真相的... ...” 姜晏宁摇头,“我还是觉着奇怪。” 春桃要是真有这身手,能从柴房里溜出来,伤了冯妈妈后安然离去,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又怎会被关在柴房里许多日? 今日才要溜走。 “说起来,是很奇怪。”就连春喜也想不明白。“她要是当真有这样的本事,早就跑了,怎么还会等到这会儿?” “大娘子!” 百里岳站在门口喊了一声。 春喜方才还在琢磨春桃逃走的可能性,转眼间,一双眼睛里的光暗淡下来。 “高将军来了,还有莲... ...” 百里岳的话没说完,随着高衍一同而来的莲萃已经疾步走进了房里,披着件大氅,面上的妆容都是素的。 似乎是和高衍一起听到消息,来不及打扮,就匆匆赶来了。 “姑娘!姑娘... ...伤到哪里了?”莲萃一进门,神色慌张地拉扯着姜晏宁检查起来。 夜半急报,险些丢了魂儿。 姜晏宁道,“我没事。” 让春喜帮忙按住了莲萃,经由春喜证明,自家姑娘确实没事方才落下了心里的大石头。 “可是吓坏奴婢了,突然来报,说是县衙后院遭刺客袭击,有人身负重伤。”莲萃说,“奴婢立刻就想到是姑娘... ...这一路上,心都快跳出来了。” 想着整个县衙后院里,就自家姑娘一个敢说武艺高超的,若真是听到了有刺客的动静,难保姑娘不会第一个出头。 那么一来,说是身负重伤的那个—— 最有可能的当然是姑娘了。 “不是姑娘,是后院的冯妈妈。”春喜把刚才发生的事情重新说了一遍给莲萃,包括吴妈妈的证词。 莲萃听完后,脸色也不大好看。“... ...所以说,冯妈妈遇袭的时候,原本应该关在柴房里的春桃不见了?” 春喜应,“嗯。” “嗯什么嗯!”莲萃气绝,“姑娘心软不好处置,你也该在旁边盯着的,再不然,你给我透个消息也好啊!怎的... ...你是怕别人说你针对春桃,是有私心?什么事能比姑娘更重要的!” 听着莲萃骂春喜,姜晏宁也有些心虚。 缩在一旁不敢出声。 果不其然,莲萃骂完了春喜,转过头看向姜晏宁。姜晏宁身子一颤,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姑娘!出门前曹大娘子教过的,若是下人心怀恶念,理应趁早处置,不该把事情拖到无法挽回再去处置。”莲萃重复着当时曹大娘子叮嘱过的事项。 姜晏宁颤颤道,“我知道,我这不是已经跟李大娘子说好了,她回去的时候就要把春桃一并带走,送去庄子里... ...” “可姑娘早就该处置!不是等到今日才处置!当初打完了,就该把人送走的!”莲萃额间沁着汗珠。“如果一早便依着曹大娘子的嘱咐处置了,又怎会有现在的事情,万一再闹大些... ...” 第270章 凶手(一) “先等等看吧。” 姜晏宁心里早就有了一种猜测,只是现在还不能确定。 细细想来,如果当真和她所想的一样,恐怕这会是一件十分棘手的事情! 虽然此刻已是极为不安,担心会应验了她的猜想。可还是要耐着性子,再多等一等... ... 晌午陆司昀过来陪她吃饭。 几次抬头留意她的反应。 吃到了最后,陆司昀才开口问说,“宁儿,你是不是有什么想说的?” 吃饭的时候,她就一直沉默着。 与她往常的性子不同,若是平常,她肯定会急切地询问陆司昀,更多关于冯妈妈遇袭的细节。 想要弄清楚,到底是谁袭击了冯妈妈。 她抬了头,只觉得今日饭菜清淡了些,实在没什么味道,连带着胃口也一般。 “我... ...还是算了,我也没想好呢。” 她难得吞吞吐吐。 瞧那样子,八成是心里有了主意,但没想好该怎么说。还有些条件并不确定,故而对于她自己的想法,也尚在考虑当中... ... 陆司昀一手托着碗,夹了块挑好刺的鱼肉,送到她的碗里。 “... ...还是要多吃些的,遇上了事情光沉住气——不说,还是不够。要学着即使心里放了事情,也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心情断不能为了那些事情所影响,会让人瞧出破绽来的。” 姜晏宁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抬起头瞧了过来,不情不愿地将那块鱼肉吃进嘴里。 又忍不住抱怨道,“真是的,冯妈妈昏迷不醒,吴妈妈也被吓坏了。春喜去烧个饭,烧得没滋没味的... ...” 吃惯了冯妈妈和吴妈妈的手艺,春喜做的饭菜就没那么能撩拨她的好胃口了。 陆司昀微微一笑。 果然,到了这个时候她满脑子惦记的,还是好吃不好吃。“那晚些时候,我让百里岳到城里的酒楼去带些可口的菜肴回来,如何?” “也好。”姜晏宁点了头,忽而又想起些什么来,“那要是春喜问了,你就说是你的意思,可别把我供出来!” 他只得轻叹,瞧着姜晏宁望过来的恳切眼神,又能如何呢?“好——” 然而,午膳过后没多久。 高衍带着人急匆匆地走进了穹城县衙。 莲萃站在内院里,担心着状况。 听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回过了头,瞧见来人是高衍,心中立刻冒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她问,“怎么样了?” “放心吧!没什么事的。”高衍安慰她,作势握了握她的肩膀。“五姑娘呢?睡下了吗?” 莲萃看向正屋说道,“没呢,姑娘正和曾姑娘说话呢。” 高衍又问,“五姑娘的情况,可还算好?” 莲萃眼里满是忧色,泄了气。 “算不得很好,不过人还算精神,没被事情影响到呢,但要是再拖些时候就不好说了。” “唉,反正要知道的,走吧。”高衍让莲萃先进去,跟姜晏宁打个招呼。 随后,才跟着走进了屋里。 姜晏宁瞧见他忙问,“如何?可有找见春桃了吗?” “是,已经找到了。”高衍回说。 曾允娴问,“在哪里找到的?可把人带回来了?... ...那不如带过来问问清楚?” 可就在曾允娴问着话的时候,姜晏宁却意外发现高衍神色似乎有些不对劲。“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高衍闻声,却有着明显的犹豫。 他先是看向了站在一旁的莲萃,顿了半晌,才在姜晏宁和曾允娴的诧异注视下,拱手回话。 “五姑娘,春桃... ...人是找着了。只是,现在在衙门里,叫不过来问话了。” “这是何意啊?”曾允娴奇怪。 衙门里? 是把人送去了衙门... ...可到底是内宅的事情,为何不先在内宅里问过? 姜晏宁看到他眼底的一片晦暗。 心凉了一大截,缓缓开口。“她怎么了?” 听到这儿,莲萃才有了怀疑,一同看向高衍。想知道他会如何回答—— “她死了。” 高衍只说了三个字,立刻就让屋里陷入了死寂。 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结果,本以为高衍找到了春桃,已经把人带回来了,正在衙门里受审... ... 怎料,高衍带回来的,就只是春桃的尸体。 暂时放在衙门里,请仵作验尸。 “姑... ...大娘子!” 莲萃满心恐慌,突然死了一个人怎能让她毫无波澜,可余光瞥见姜晏宁正要穿鞋下地,下意识出声阻拦。 姜晏宁坐稳床边,深吸了口气。 “去看看。” “大娘子,还是等他们验过了后,再告诉我们情况吧。”莲萃试着劝阻。 姑娘可还怀着身孕,万一冲撞了怎么办? 说话间春喜熬煮好了汤药端来,却瞧见姑娘似要出门,“姑娘,药熬好了,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曾允娴看出莲萃的担忧。 也出声劝道,“还是先把汤药喝了吧,莫扰了肚子里的孩子。” 姜晏宁侧过头看着曾允娴,稍稍犹豫。 再看向莲萃和春喜,突然一把端起春喜手里的汤药,捧到嘴边二话不说,“咕咚咕咚”就给干了。 汤药一入口,苦劲儿立刻上头。 从舌尖到肠子里,全都麻了。姜晏宁是正经的有苦说不出,那五官都拧在了一起... ... 春喜连忙从口袋里掏出蜜枣来,塞进姜晏宁嘴里,缓解药的苦劲儿。 又急又气,“姑娘这是怎么了?哪有这样的,多苦啊!” 姜晏宁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摆摆手就出了门。 众人唯恐有个闪失,也跟着追了出来。 随她一起来到了衙门... ... 春桃的尸体就摆在那里,仵作正在验尸,不敢有丝毫大意。 将春桃手脚上每一个破处——都命人仔细记下。 莲萃看到尸体,心里很不得劲,却还要随着姜晏宁再往前走。 被高衍拦下,按在了原地。 高衍对莲萃和春喜说道,“你们就在这里吧,公堂之上,人太多了也不方便。” “可是... ...”莲萃担心自家姑娘。 “有曾大夫和姑爷在,再说了,不还有我嘛。”高衍想着她与姜晏宁可不一样。 姜晏宁到底是不怕死尸的。 可她们何曾见过尸体,光是远远地瞧见一眼,大约都要做几晚的噩梦了。 留下了话,认真看向春喜,似有要将莲萃托付给春喜的意思。 “高将军你就放心吧,我照顾莲萃姐姐,你去帮姑娘和姑爷吧。”春喜扶住脸色已逐渐惨白的莲萃,冲着高衍表态。 高衍点了头,最后瞧了莲萃一眼,按住身侧的佩剑快步走进公堂。 “会没事的。”春喜对莲萃说。 她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会没事,只能用这样的话来安慰莲萃和她自己。 曾允娴嘱咐,“你们先照顾好自己,你家姑娘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被吓到的,你们可不要再出什么事才好。” 第271章 凶手(二) 马车停了下来,穆王下车随着薛稚走到茶摊前休息,薛稚留意着周围的环境,提防着一切可能发生的意外。 穆王才饮了口茶水,不禁蹙起眉头。 穷乡僻壤的地方,连口像样的茶水都没有,也未免令人太失望了些! 随即发现少了些什么,望向马车的方向。 只见车里毫无动静... ... 车门突然被打开,吓得玲儿瑟瑟发抖缩在角落里,环抱着双臂,眼里却满是泪水。 “怎么了?”穆王觉着奇怪,刚刚可还好好的。 怎么转眼的功夫,就这样了? 玲儿摇头,说不清楚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好像就是从哪一刹那开始,莫名的一股悲伤席卷而来。 让她忍不住地想哭。 “没事了,再有一日就能抵达穹城,你就可以和你姐姐团聚了。”穆王从怀里掏出帕子,想要亲手为她擦去眼泪。 可受惊的玲儿本能地退了一下。 穆王也并未在意,将帕子递给了她。 “那你自己来吧... ...收拾一下,下来活动活动,吃点东西。” “嗯。” 玲儿接过帕子攥在手里,用力地点了点头。 穆王回身走到刚刚的座位上,身边却不见了薛稚,只见不远处一个私密的角落里,薛稚正在同一寻常打扮之人说话。 双眉压得很低。 稍后,那人丝毫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地,消失在了穆王的视线里。 薛稚走向穆王,恰好穆王抬眸看去,短暂的四目相对,薛稚不着痕迹地点点头。 穆王似是明白了什么,嘴角浮起晦暗难辨的笑,又看向马车的方向。 不动声色地推开了面前——盛有腥味茶汤的粗糙茶杯。 穹城县衙。 “这... ...”仵作直起身来,纵观所有伤痕来说,这件案子并不寻常。 “不妨直说。”陆司昀站了出来。 仵作揖手称道,“陆大人,死者绝非上吊而亡,而是被人勒死后,又吊了起来。故而,死者耳后的位置出现了两条不同方向的绳索勒痕。” 一处是直的,应是尸体悬挂在树上留下的。 另一处是平的... ...但脖颈后却没有交错的痕迹,极有可能是他人隔着某样东西,将她勒死的。 “他杀?” 高衍立刻就明白了仵作的意思。 他们发现春桃的时候,春桃的尸体悬挂在城外一处林子里,周围收拾得很妥当,并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 春桃的东西也都还在,整整齐齐地放在脚下,甚至还留有一封遗书。 乍看之下,就是自杀的。 可现在仵作却称,春桃的耳后留有两道不同方向的痕迹。那就是—— 先被人勒死,再被吊到树上,作出一副自尽的样子,试图蒙骗过关。 “还有什么?”姜晏宁问,不可能就这一点。 “大娘子,老朽年纪大了,其他之处的确没看出来有什么问题。”仵作回说。 他确实是尽力了。 “可是... ...”姜晏宁还想问得更多,等会儿小腹抽痛,一阵凉意袭遍全身。 有过先前的经验,她不敢大意。 “怎么了?”陆司昀也是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 站在公堂外的曾允娴,也是当即就看出了姜晏宁似有不妥,急忙上前将她搀扶到一旁... ... “还好,就是着急了。”曾允娴给她把过脉后,淡然舒了口气。“你要小心一些,切勿动气。” 陆司昀始终不能安心,看着她那变了色的小脸,很是在意。“你先回去休息,若有什么情况,我一定告诉你。” “就是啊,先回去吧。你在这里,他们还要担心你。”曾允娴劝说,“既然见也见过了,回去想和留在这里想,也没什么区别。” 姜晏宁觉着有道理,就跟着曾姐姐出了公堂。 春喜和莲萃立刻迎了上去,扶起她朝着院里走去,曾允娴跟在身后,却忽而停下了脚步,望向公堂的方向,眼里尽是对春桃之死的疑惑。 待姜晏宁离开后,陆司昀说道,“高衍将军,还要再麻烦你一件事... ...” 高衍抱拳,“陆大人请说。” 姜晏宁被春喜和莲萃架着,拖回了房里,才一坐定就又听着阿丑哭了。 顷刻间,焦头烂额。 春喜看出姑娘的心事,正要去问一问阿丑那边的乳母,阿丑的哭声就又止住了。 “你现在,可有什么想法了?”曾允娴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袭击冯妈妈的人,当真是春桃吗?” “也许,不是。” 事发之时,姜晏宁就在怀疑,袭击冯妈妈的或许另有其人。今日验证了春桃的死讯,更是证明了她的怀疑... ... 曾允娴道,“好在你三叔家的李大娘子已经回去了,不然出了这样的事,连累她也要受惊了。” 姜晏宁没有说话。 只是仍觉得哪里不对劲... ... 以她的推测,袭击冯妈妈的人不会是春桃。 春桃没有那个能力,在伤势尚未痊愈的前提下,忍受了还能顺利从柴房逃出,她要是有那个本事,一早便应该逃走了才是。 姜晏宁让人把她关在柴房里,虽然暗中授意春杏给她送去了被子抵御夜里的寒冷,但柴房多处透风,也只是勉强御寒。 每日只送去一次吃食,以保证她饿不死就行。 挨饿受冻,体力已是大大消耗。 在这样的情况下,春桃要是还能从柴房里逃出来,又还有力气刺伤了冯妈妈... ... 姜晏宁都要觉得奇了。 这般本事不送去战场上效力,简直可惜,恐怕那些最高超的刺客都比不得。 可春桃逃走是事实,冯妈妈被刺伤也是事实,春桃在冯妈妈出事后遇害更是事实。 对方能悄无声息地潜入自家院子,实在可怕。 但却只是为了放走一个被关在柴房里,犯下恶行的刁奴,刺伤一个老妈子... ... 冯妈妈是因着吃坏了肚子,才会在那个时候出现在院子里,所以—— “如果冯妈妈被刺伤的事情,是意外。”姜晏宁说,“那个时间,大家都在休息。就连厨房里忙活的两位妈妈也都收拾妥当睡下了,曾姐姐也证实了厨房里的东西不曾被动过手脚,那么对方如果从一开始就是冲着春桃来的,恰好在带走春桃的时候,被吃坏了肚子起夜的冯妈妈撞上... ...” 然后,他就攻击了冯妈妈,带走了春桃。 春桃当时应该就落在了那人手上,可是以春桃最后的结果来看,对方的目的却并不是要救走她。 她遇害了。 凶手如无意外,应该就是那个救走她、袭击了冯妈妈的人。 确定了凶手的行凶过程,姜晏宁又呢喃道,“可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春桃,只是一个婢女而已呀。 第272章 奇怪的味道 正月将过,荒芜多时的西境大营里,望向周围隐约可见一层浅浅绿意。 陆司遥搀扶着姜清佑从大帐里走出来透气。 “三公子。”雍王正巧从主帐里与姜侯议完事出来,看到姜清佑就走了过来招呼道。 “雍王殿下。”陆司遥行了礼。 雍王很客气地点了头,同姜清佑闲聊起来,“如今瞧着你的伤势恢复得也差不多了,那本王就放心了。” “还要多谢雍王殿下。”姜清佑正经谢过。 在他伤重之时,雍王也是帮过他许多的。 “你与本王好歹还有同窗之谊,何必那么见外。若是本王受了伤,相信三公子也会倾力相助的。”雍王也明白,姜清佑的客气是因着姜晏宁的关系,故意与他疏远。“战了这么久,想来是要快要结束了吧。” 这场仗打了一年多,双方皆有损耗。 算下来也是西境的损失更大一些,感觉上,他们就快要熬不住了,只盼着他们尽快鸣金收兵,以了战事。 陆司遥抬头看向姜清佑,似有心事的样子。 雍王深深感叹,“只是不知,到底何时才能放手一战,永绝后患。” 长此以往的交战,何时才是个头啊。 倒不如乘胜追击,趁势拿下西境... ... “想来,陛下自然有陛下的顾虑。”姜清佑道,“我等也只是听从陛下的命令而已。要想放手一战,大概还需要再等个两三年吧!” 一听这话,陆司遥满眼担心看向姜清佑。 这一战方才要结束,他险些丢了性命,如今竟还要再战?不知他们口中的放手一战,是否会比这一次更加凶险。 “要是能拿下西境就好了。”雍王感叹。 如果拿下了西境,就再不会有战事了吧。 姜清佑扬起笑意,“放心吧,一定会的。总有一天,我们一定会跟西境来一场殊死之战,那定会是一场被载入史册、影响后世许多年的大场面之战!” 夜里,陆司昀迎着月光进门,才踏进门里,就注意到了窗前留着的一盏油灯。 回身向床榻上看去,姜晏宁依偎在床边,抱着被子睡得并不安稳。 他褪去外衣,小小的动作遮去了姜晏宁眼前的光亮,她迷糊醒来。 问了句,“你回来了啊?” “怎么不好好躺着睡觉?”陆司昀轻声细语地坐在身边,拢了拢她的长发,瞧着她的样子心疼。 “原本睡不着的,躺下就睡不着了。我想着等你回来,谁知道靠在床边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她揉了揉眼睛,顿时睡意全无,格外清醒。 又说,“大概是白日里睡得多了。” “你该好好休息的。”陆司昀本不想让她搅进这许多事里,可如今瞧着,也是迫不得已了。 “我没事的。”她却出奇地懂事,经历了那么多,心境似乎也有了变化,“你累了吧,我让春喜给你烧点水,洗把脸早些休息吧。” 她撩起被子下床,刚要走开。 陆司昀却大步上前,拉住了她,往身前一拽,把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怎么了?”姜晏宁被他抱得有些不舒服,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自然想到是出了什么事情的。 “累了。”陆司昀说,赖在她身上,却不肯放手。 姜晏宁听完就笑了,“明明是我年纪更小,你怎么好像比我还小呢?” “宁儿... ...”陆司昀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力。 “没事的。”姜晏宁安慰他说,努力伸出一只手来,学着他那时安慰她的样子,挺直了身子去拍他的背... ... 耳边传来陆司昀如释重负般的轻笑。 “宁儿,这次的事情——”陆司昀犹豫再三,觉着还是要告诉她一下的。 “是有人盯上我们吧。”姜晏宁说。 那人绝不是冲着春桃来的,目的很明显,是盯上了他们。 陆司昀愣住了,从怀里推开了她问,“你知道?” “想到了些。”她平静地说,比起证实春桃死亡前的慌张犹豫,现在反倒想通了。“应该是冲着我们来的,约摸着是打算放走春桃,让她自尽嫁祸给我们,好像是我们逼死了她一样。可是不巧,那夜里冯妈妈吃坏了肚子,起夜频繁了些,就撞上了他... ...” 也因此招来了杀身之祸。 “你知道凶手是谁了?”陆司昀倒是惊讶,他也是想了一下午的,没想到自家这个总是莽莽撞撞的大娘子,反而也想到了。 “那倒是还没有——”姜晏宁也希望自己知道,可目前线索太少了,“我也不会掐指算啊,哪有那么厉害,一下子连凶手是谁都能想到。” 陆司昀搂着她的腰,硬着摇曳的光亮看她的脸,忍不住掐了一把,笑得格外灿烂。 “哎呀!”姜晏宁捂着脸颊,虽不说多痛,但也莫名其妙的。“可是,我想到一个主意,我有办法让凶手自己跳出来。” 陆司昀猝不及防地一怔,“什么?” “自打春桃那个后母出现,我就觉得奇怪了... ...”姜晏宁垂下了眼眸,细细分析道。“我当时本可以不见她的,但是觉着奇怪,想弄清楚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我就让春桃把她领进来了。” 与那蔡氏说说话,是最容易察觉到她心思的方式,姜晏宁因着怀疑,让春桃把蔡氏领进来,就是为着试探一下蔡氏的品性。 “那你弄清楚了?”陆司昀还没想明白,春桃的死和蔡氏有什么关系。 按理说,那蔡氏... ...也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之辈,想要不留痕迹地翻进后院,放走春桃,并刺伤冯妈妈—— 几乎是不可能的。 姜晏宁点点头,“大概吧。但是,我在蔡氏身上嗅到一种味道... ...” 陆司昀疑惑。 卖了个关子,看陆司昀也想不明白,姜晏宁压低了声音悄悄说道,“是赌徒的味道。” 陆司昀望着她的眼神更加微妙。 赌徒的味道? “军中严禁聚赌一事,你知道吗?”姜晏宁说,“一旦有过手的银钱,人心就散了。我爹说,人心要是散了,打起仗来那矛头指的就不一定是同个方向了。” “哦?”陆司昀来了兴趣。 “所以,军中严禁聚赌,我在军中的时候,就经常跟我大哥哥去四处抓私下聚赌的人。那赌徒身上有特别的味道,贪了钱财的人会有贪念,输急眼的人会有一种... ...发疯发狂的执念。我在那蔡氏身上,就嗅到了同样的味道。”她可以确定,蔡氏就是个赌徒。 如此也可以说明,蔡氏为何时常会来跟春桃要钱。因为赌输了,急着翻本的,可大概是越赔越多,最后连春桃的妹妹都卖了! 第273章 天性使然 因着姜侯在军中严抓军纪,十分在意有人私下;里聚赌的行为,所以特命姜清倬负责暗中寻访调查。 姜晏宁那时候没仗打的时候,就闲得无聊。跟着大哥哥一起——变着法地去查。 军中生活大多时候比较无趣,所以将士们闲暇时间偶有三两成群,凑在一起打个小赌、玩个花牌什么的。 一开始可能只是赌些小的,从吃的喝的,一壶酒一盏茶... ..慢慢越赌越大。 赌得多了,就会影响将士们的士气。 姜晏宁后来养成的本事,就是瞧见一个人站在那里,远远地就能闻见他身上赌徒的味道。 不过后来,在姜侯的三令五申、严查严惩之下,军中倒是没人敢再聚赌了。 姜晏宁一度以为,她练就的这些个本事,离开了西境战场就再无用武之地。 出乎意料的是—— 那时春桃把蔡氏带到她跟前来,她竟从蔡氏的身上,再次嗅到了那种记忆犹新的味道。 蔡氏好赌,经由高衍派去的人调查之下,已经得到证实。 蔡氏抛家舍业地跟随春桃,出现在穹城... ... 单看也并没有什么问题。 可这样一个人是为着躲债才来到穹城的,靠着三不五时从春桃身上搜刮的钱财,也就是仅仅吃穿不愁罢了。但蔡氏一到穹城,就琢磨着开了家布庄,还新添了一个院子。 高衍调查过,蔡氏那院子两间瓦房,拢共算下来也要一百五十两银子。 至于她那布庄,没个三百两银子下不来。 如果再算上她跟到穹城后,这些时日的花销和打点,离开故土之时,蔡氏手里少说有五百两银子。 放在寻常人家,绝对是笔巨款。 可蔡氏是个赌徒,她手里可是攒不住银子的。 先前一直亏空,却突然有了那么大一笔的进项。依着赌徒的心思——她先前亏了那么许多的钱,有了钱自然是想着要翻盘的... ... 蔡氏得了银子,却放下了那所有的一切,跟着来到了穹城,还有模有样地开起了布庄。 姜晏宁把这七七八八的线索往里一套,就猜出了个大概。 况且,蔡氏找上门的时候,姜晏宁得知蔡氏身份,已然生疑。 她十分相信自己阿娘添置奴仆之时,过手文书之精细,做事之果决。 必然早就警告过他们,卖身入姜家以后,要断了与自家里的来往,不然也有的是法子让他们认栽,赔钱赔人。 蔡氏堂而皇之登门,显然并不把她阿娘的警告放在心上。亦或者是说,有远比她阿娘更可怕的威胁... ... 后来又让人在春桃口中套了话,才知道蔡氏频频找上门,竟是为着让春桃在姜晏宁面前说说好话,给自家兄弟谋个差事。 结合所有的线索,不难判断蔡氏这竟是想在姜晏宁身边——安插眼线。 她与姜晏宁不熟,自然不是为了她自己的事,而是为着身后出钱、让她来穹城的那个人。 “这么说来,你从蔡氏一出现就察觉到了?”陆司昀甚是惊喜地看着她,想不到啊—— “差不多吧,我那时就是警觉。觉着奇怪,好端端的一个人突然闯到了跟前来,不可能是没有目的的。”姜晏宁说,所有让人不舒服的“突然发生”,大多是某个人用心计划好的。 自然也是有目的的。 她得意地晃着脑袋,心想这一次她比陆司昀反应得都快呢! 陆司昀欣慰地拍拍她的头。 感慨道。“不错不错,你阿爹的那一身本事,倒是对你毫无保留。” 啊? 这是什么意思... ... 难道陆司昀以为,她这些都是阿爹教的。“才不是——可都是我自己想到的呢!是我先发觉了不对劲才让叮嘱高衍暗中调查。” 于是就查出了后面的这些。 她爹可从没教过她。 陆司昀知她是误会了那句话的意思,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可你这顺着风就能闻着味儿的本事,总是你爹教的了吧?” 从前就听说,姜侯有个特殊的本事。 能闻见风里的杀气。 为此,京里多有谣传,说是姜侯在战场上杀戮太重,通了鬼神,所以能感知到风里的威胁,凭直觉就可以确定敌人要从哪边来。 虽然谣传得有些离谱了。 但是想来,那也是姜侯多年沙场征战养出的本领,与敌军交战,难保次次敌军都在明处。 一旦敌暗我明,就需得凭本事去确定,哪边刮来的风里有敌军的杀气。 姜晏宁跟着姜侯的那三年,只怕早就学会了姜侯的这些本事。所以才会在蔡氏出现的那一刻,就感知到威胁接近... ... 顺着风就闻着味? 姜晏宁越琢磨他这话,越觉得哪里不对劲。 “你是不骂我了?”她的眉头都挤到了一块去,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觉着,陆司昀这话怎么听—— 都像是在骂人。 陆司昀忍俊不禁,把她的脑袋塞回怀里,不想让她瞧见自己得逞后的笑容。“没有。” “不对,你肯定在骂我了!”姜晏宁可不傻,她听得出来,陆司昀那话就是在骂她。 “你听错了。”陆司昀反驳道,坚决不肯承认。 “下次见了我爹,我要学给他听。”姜晏宁实在拿不出证据证明,陆司昀那话是在骂她。 考虑了好久,决定要找机会学给阿爹听才行。 陆司昀倒也无所谓,他的确相信姜晏宁是想这么做的... ...前提是,那时候她还能记得。 笑闹了半晌,陆司昀率先冷静下来。“那你知道凶手是谁了吗?” 依着她所说,花了大把银子送蔡氏到穹城的人,和后来刺伤冯妈妈,救走春桃后又将春桃杀害的人... ...应是同一个才对。 一说到这儿,姜晏宁摇了摇头。 她的确还没想到,谁才是凶手。 从前得罪的人太多了,细细想来谁都有可能要害她,但是牵连到人命的... ... 还真没有。 “罢了。”陆司昀捧着她的脸,在她眉心皱起地位置亲吻了下,“早些休息吧。” 她现在可是有比着破案更重要的事情—— 瞧着她的小肚子,似乎连隆起的迹象都没有。 还要等那么久啊... ...“这一次生完了,不管好看不好看,都不能再接着生了啊。” “为什么?”姜晏宁摸着肚皮,其实心里也在打鼓,万一还是不好看的话... ... “休息两年。我们还有着许多事要做,趁着年轻,能做的事情很多,总不好一直在生孩子、带孩子吧。”陆司昀掀开被子,让她先躺了进去。 随后,坐在床边脱下短靴,钻进被子。 是因着她想要再试试,或许第二次生的——就真的能变好看了,所以才让她这么快就又有了身孕的。 但现在只怕要是第二次生下的这俩,还是不能让她满意,她可别再闹着要生第三次了。 依她的性子,倒也不是没可能的。 第274章 决定 说起来,穆王来得也很巧。 春桃的尸体还在义庄里放着,满城里都在偷偷地搜查刺客消息,不敢声张。 原以为暂且将事情压下了,穆王竟把春桃的妹妹玲儿,就带到了穹城。 “姐姐——!!!” 玲儿得知姐姐的死讯,忍痛随着他们来到义庄,刚瞧见春桃的尸体,立刻就扑上去嚎啕不止。 穆王不冷不热地朝着陆司昀说起,“唉——本王难得做件好事,没想到竟是这样的下场。还以为送她来到穹城,就能让她见一见她多年未曾联络过的姐姐了,实在是想不到啊... ...” 陆司昀冷冷瞧了他一眼,自然不信他这番说辞。 “怎么?你是怀疑本王故意把人带来?”穆王也是瞧出来了,陆司昀的反应分明是在怨怪他,把玲儿带到穹城来了。“你可得相信本王... ...” “我相信不相信的,并不重要。”陆司昀也知道,穆王这个时候带着玲儿来,动机绝不单纯。 但凶案是否和他有关,也不好说。 一脸神秘且自信地看向穆王,说道。“只是希望穆王殿下没忘了那一脚,等下见到我家宁儿的话,你让她相信就好。” 要是姜晏宁不相信,大不了再挨一脚呗。 一想到姜晏宁一脚踹上了他的小腿,那个疼啊——他可是在府里结结实实养了两个多月,方才恢复的。 至今腿上还留着一个消不去的印子。 “你也真是的... ...” 穆王的笑生硬了许多,“对了,本王来的时候匆忙,忘了准备了。反正这里没人知道本王的身份,本王就佯装成来收药草的客商... ...” 穆王冒出个有趣的念头。 反正这里也没人知道他就是那位——前萧皇后所出,目前仅存于人世的嫡子,堂堂穆王殿下。 倒是可以冒充一下来穹城收药的客商,在穹城出入也自由一些。 “可你的安全... ...” 陆司昀不大放心,近来穹城并不太平,穆王在穹城活动没什么。可要假装成什么客商,身边就不好带些保护的人了。 如若因此遭遇袭击,恐怕... ...不妥。 “没事,本王身边这不是有薛稚吗!”穆王十分信任薛稚,仿佛只要有薛稚在,他的人身安全就不会受到威胁一般。 陆司昀侧身打量着薛稚。 他与穆王多年熟识,自是对薛稚不陌生的。 可说来奇怪,薛稚出现在穆王身边,所有的过去全部凭空消失了一般。 陆司昀查不到关于薛稚的任何消息,无从证实他的出身和经历,不知他父母是何人,也不知他从哪里来。 只是听穆王说过—— 穆王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救下了他,从那时开始,他就跟在穆王身后,年纪不大,一副瘦瘦小小弱不禁风的样子,还扬言要一生效忠于穆王。 陆司昀道,“也好,薛稚是你的人,自然会更用心保护你。” “走吧,找个地方喝酒去。” 穆王耍着无赖,拉走了陆司昀。 春喜守在吴妈妈身边照顾,亲自端茶送药无不尽心,只是冯妈妈还在生死一线间徘徊,吴妈妈就始终悬着一颗心,七上八下。 不时向春喜打听,关于冯妈妈的情况。 春喜只说是大娘子的意思,为了方便照顾冯妈妈,将冯妈妈挪到了偏院客房里住着,曾大夫时常过来也好为冯妈妈留意着,情况还好。 命是保住了,但什么时候能醒可就不好说了。 吴妈妈感叹,说冯妈妈是个命苦的,出生的那年村子里传了时疫,死了好多人。 冯妈妈的爹娘就是那时候没的,当时冯妈妈年纪还小,去了唯一的亲人——她表姑母家中借宿。 可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说得好听些是表小姐,说得不好听了,和那些粗使的奴婢又有什么区别呢? 只是没了那张卖身为奴的身契罢了,家中做事的老妈子尚有每月的二钱银子,她就是个白使唤的。 冬日里在河边洗衣裳,冻坏了一双手,如今到了变天的时候就会疼痛难忍,又痒又疼。 她表姑母就是在城里开酒楼的,酒楼里有个大厨擅长各类菜系。好在她自己争气,跟着酒楼里的大厨学了不少的本事,后来被国公夫人瞧上,带回了府里做事。 就算是被送来穹城,遇上的姜大娘子也是好的。好不容易过上了好日子,可如今竟然—— 冯妈妈和吴妈妈住在一个屋里,平日里自是说了许多。说到动情处,吴妈妈还落了泪的。 春喜安抚好吴妈妈的情绪,从后院里出来。就遇上了送食盒回来的百里岳,二人走了个头碰头,都愣住了…… “春喜。”百里岳叫了春喜的名字。 明明生活在一个院子里,却忙得整日见不到,好像上次见面已经是好几天之前了... ... 春喜很是冷淡,“有什么事吗?” 百里岳原想着要问问她近来如何,有没有受到影响,会不会做噩梦。 话到了嘴边,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 愣了半天,才猛然间想起了什么,递上了食盒。“公子同穆王去吃酒了,这是让我先送回来给大娘子的食盒。你也还没吃吧?那... ...要不然我再去... ...” “不必了。”春喜接过了食盒,撩开个缝隙确认,方才放心。“我们做奴婢的,哪有那般金贵,随便在后厨里弄些吃的就好。” 说罢,转身就要离开。 “春喜!”百里岳再次开口叫住了春喜。 春喜回身,“还有别的事吗?” “我... ...”百里岳很想向她解释清楚,可眼下命案当前,院子里还出了刺客,冯妈妈更是命悬一线。 实在不是解释这些的机会。 “既然没事,就等以后再说吧。”春喜好不容易才恢复的心情,不想再被百里岳给搅乱了。 如今这院子里出了那么多事,自家姑娘还怀着身孕,还有一个小公子阿丑要留心。虽说莲萃姐姐也在,但春喜觉着这个时候她必须得担起所有的担子,照顾好姑娘和小公子才行,那就肯定不能被百里岳影响了心情... ... “好——”百里岳应了。 说不上来哪里奇怪,可他就是觉着经历了这次的事情以后,春喜好像确实变了许多。 春喜这边故作平常地拎着食盒进了正屋,莲萃正守着姜晏宁身边说话,有来有往地说起高衍最新查到的线索。 春喜把食盒放在了桌子上,回身去关门。 刚把门关起来,抬手用手背挡着鼻尖,双肩颤抖,背对着姑娘和莲萃就哭了... ... 姜晏宁半靠在床上,正好看到,连忙给莲萃递了眼色。 莲萃迎上前去,“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第275章 和家人一样 天色已经不早了,陆司昀被穆王拉起吃酒,还没回来。姜晏宁坐在院子里,左边拉着莲萃,右边拉着春喜,一起望着已经悬在了天边的明月... ... “... ...你自小就是跟着我一起长大的,别的不说,但凡我有好吃的,总是要惦记给你留一口的。咱们院子里谁人不知,我向来是偏心你的。” 姜晏宁说给春喜的话,很快就得到了莲萃的附和——可不是嘛,姑娘待春喜的好是全家都知道的。 就连三位公子、两位小娘,还有已是皇后娘娘的二姑娘,从来送吃的都是多一份儿的。 “我原先想着,这辈子嫁不嫁人其实都一样,无非是从这一家搬到那一家去过,好不好的反正就是他了。” 姜晏宁拉着她们俩的胳膊,凑在一起也是暖暖和和的,“甚至是,我觉着我也能像哥哥们一样,在战场上立功。等到以后,大不了挨着家,弄个自己的院子,带着你们一起生活。” 这是她在西境那三年里,每每抬头望向夜空想家的时候,就会冒出来的念头。 那时候觉着天底下的感情大多都一样,为着各自的利益、关系,便可以抛下一切。 阿姐可以嫁给祁王,周家大表哥可以娶卢太医的女儿,雍王可以背弃承诺转头就和张嫣在一起... ... 人与人的感情,大抵都是如此。 “... ...先计算得失和利弊,再去考虑喜欢不喜欢。可到头来瞧着,那些计算了利弊的人反倒过得踏实,一生无忧。可为了感情的呢?”姜晏宁说,“就好像咱家姑祖母一样,她是为着感情去的,一门心思只想嫁给薛晋,可最后落得什么好结果了吗?” 春喜和莲萃不由得对视一眼,觉着姑娘说得十分在理。 “可自打我成婚后,夫君待我很好,公婆待我也好,就连司遥还有朱小娘,甚至是陆家的这些亲戚们都对我很好。”姜晏宁把二人往身前拉扯了下,更靠近了,“我便想着,也该让你们感受一下,被人疼惜的滋味。不然,这一辈子孤苦一生,太难熬了。” 莲萃听得出神,终于明白姑娘为她和高衍牵线的用意了。 “但也不是非要你们嫁给谁不可的!” 姜晏宁话锋一转,尤其坚定地对着春喜说罢,又回过头瞧向莲萃,“也不是嫁了,不管快活不快活,就只能死守着过完一辈子的。” “姑娘... ...” “你们如果想嫁人,想去试试看嫁人后过什么样的日子,我是支持的。可我也希望你们明白,过得不好都是可以回来的,有我一口饭吃,我就不会饿着你们。咱们可以一辈子做好姐妹,大不了我去打仗,你们帮我看院子... ...” 打赢了胜仗获了赏赐,也够她们用的了。 “姑娘... ...”春喜的眼圈红了。 姜晏宁小心翼翼地曲起手指,擦去她眼角的泪痕。“真可怜,快别哭了... ...明天又该肿了。 你也别担心,你愿意和百里岳有个结果呢,就好好的跟他成婚,不愿意继续往下走呢,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你自己得尽走出来才好,不是装的,是真心的那种... ...” “春喜,你可要明白姑娘的用心良苦啊!”莲萃笑着同春喜打趣。 春喜用力点了头,望着自家姑娘,望着莲萃... ...突然伸开双臂,抱住了姑娘和莲萃。“嗯!” “还像以前一样!”莲萃边笑,边伸出手臂拥住了春喜。 二人一左一右,把坐在正中间的姜晏宁围得牢牢的,三人笑成一团,从嫦娥奔月的故事,说到夏日里山间就可以猎野兔了,很是期待。 玲儿出现在穹城,春桃的死讯则是立刻就扩散了开。街头巷尾仿佛都知道了,不日前县衙遭遇刺客,有个后院里做事的老妈子被捅得重伤,如今还昏迷不醒,人人感叹,就连县衙后院那样的地方,都免不了要遭遇毒手。 恐怕寻常百姓更是防不胜防。 一时间城里流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 穹城虽说不大,但城中百姓并不多,消息竟然传播得如此之快,也是令人瞠目结舌的。 甚至还有人说,死去的那个女婢,是姜家特意送来的... ...因着姜大娘子有了身孕,送来与陆大人做侧室的。 可姜大娘子容不下人,在院子里狠狠打了一顿,关进了柴房,不给饭吃不给水喝,饥寒交迫几乎挨不住了,这才逃出来的。 为了逃出来,还捅伤了一位住在后院里的老妈妈。逃出来之后又觉得自己实在没什么地方去了,留下一封遗书后,就上吊自杀了。 这些谣言传到姜晏宁耳朵里,也就是听听作罢,一笑,并不在意。 只是春喜被气得够呛,几乎要去跟那些说闲话的较量一下,还是被莲萃给按住的。 “姑娘难道不生气吗?”春喜急坏了。 空口白牙,他们怎能如此污蔑自家姑娘,非要去扒了人家的土墙才行。 让他们也尝尝被人挖了自家墙角的滋味。 “有什么好气的。”姜晏宁这几日落下了许多功课,正抓紧时间补着,强忍着困意不断打哈欠... ... 头也是摇着摇着就垂了下去,又猛地惊醒。 转过头与春喜说着。 都知道是谣言了,又不是去解释就能解释清楚的。就算解释了,信不信的权力也到底是握在自己手里的,明摆着人家更愿意相信谣言,这个时候再往前上... ... 这不是自己找不痛快嘛! 倒是这书里的内容... ... “啊——”姜晏宁打了个哈欠,几乎全部都能认出来,但就是晕晕乎乎地看着字,怎么就是记不住呢! “可人家都... ...”春喜抱不平,还想说什么。 余光却瞥见姑娘已经睡着了。 “听说孕期是这样的,时常犯困,贪吃贪睡。”莲萃劝道,“大姑娘都不在意了,你也别总想着那些不痛快的。” “... ...” 春喜叹了口气,似乎也只能这样了。 可谣言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完,就有人听信了谣言,认为是姜晏宁逼死了春桃,跑上门来闹的。 “哎呦我的大闺女唉,你怎么就这么死了啊!你让我们怎么活啊——” 蔡氏坐在县衙门口,又哭又闹,叫嚷着唱起了小曲,直把自己“痛失爱女”的委屈表现给所有人看。 百里岳开门,从门里出来。“都在这儿闹什么闹?赶紧回去!散了,散了吧。” 也没人再敢找衙门的不痛快,纷纷散开。 留下蔡氏一个人继续坐在那里哭丧。 第276章 捉拿真凶(一) 春喜从外面回来,满心焦灼地走进了内院里,一路小碎步就差飞起来了。春杏从后院绕过来,瞧见了她,正要问上一声的时候,就见春喜已经进了主屋。 “姑娘——”春喜急着寻人。 姜晏宁打了个哈欠,闻声瞧了过来。 “姑娘,门外都闹翻了天了!”春喜急得不行,怎么觉着自家姑娘反倒沉住气了?“您要是再不管管,只怕不消日落,这整个穹城就传遍了!” 那蔡氏在门口编了好一套说辞,坐在地上赖着不走,又哭又闹的。 但凡有人看不过去,上前想劝一把。 蔡氏拉着人便要再说一遍,她那闺女是如何如何被县衙里的大娘子害死的。 这么会儿功夫,都讲了三四十遍了。 春喜看不过去,催促姑娘早些解决,免得闹大了不好看。“姑娘,你快些想个法子吧!要不然就让高将军带人,把她打出城去!让她... ...让她永远不得踏进穹城一步!” 姜晏宁原本还在琢磨事情,为着毫无头绪的线索而苦恼,一抬头瞧见春喜那义愤填膺的模样,顿时就乐了。“哈哈... ...” “姑娘!”春喜几乎气炸了,都什么时候了,姑娘竟还有心思乐。 “我现在知道,为什么我阿姐总是说我毛躁、沉不住气了。”姜晏宁在春喜的身上,仿佛瞧见了自己从前的影子。 原来看在旁的人眼里,自己是这般的样子啊。 可春喜没听明白。 “若是在京城里,有大家护着,有时候耍耍无赖也无妨的。只是咱们现在,不是在穹城了么。离开了家,自然要学着像大人一样处理事情,再不可像从前一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由着性子去解决问题了。”姜晏宁放下了手里的笔。 但刚一撒手,就发现不知何时弄得满手墨汁... ... 她这写个字,怎么墨汁都晕到手心里去了? 春喜一边抱怨,一边抽出帕子来给擦拭。 姜晏宁说,“... ...以前,我总觉得自己很厉害。谁给我麻烦,我就要他好看。反正仗着家里有人有势,咱有什么好怕的。可出来的这段时间,你还没看明白吗?像我们从前在京里那般解决问题,其实是最笨的法子,该不该出头的时候都出头,让自己在人群里显得格外扎眼,无意间就树敌颇多,我们甚至都不知道敌人在哪儿!” 得罪的人太多,无故树敌招人记恨。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惹了别人的眼,人家躲在暗处给你使个绊子。 “你在这边摔了个大跟头,爬起来一看,哪里有什么人。人家啊,早就钻进人群里,你瞧着哪一个都像是好人,又瞧着哪一个都像是给你使了绊子的,难道要挨个去问——‘你是不是给我使了绊子’?”姜晏宁绘声绘色地说道。 春喜那边却听得迷迷糊糊,“姑娘,你怎么想了这么多?” “还不是这次的事情... ...”姜晏宁长长地叹了口气,肉眼可见地神色黯淡下去,“先前我的确是先感觉到了,那蔡氏出现得过于突然。我故作聪明地设下圈套,想引蔡氏自己跳进来,也确实顺着蔡氏,查到了些什么——” 但她没有想到,会因此连累冯妈妈遇袭,使春桃送命。 纵然为着那句她曾经当众说出的,“该死之人不死,该活之人难活”,她是要处置春桃的。可春桃... ...何至于死? “... ...我想把春桃送到庄子里,却又不能送回姜家的庄子里。在蔡氏背后指使的人尚且不明,我也不确定春桃和蔡氏有无勾结。要是让家里知道,只会觉得我们在外面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其实什么也处理不好,夫君原先离京的目的,就是想要多些历练,如此不是打他的脸面吗?” 想着借由李氏出面,把春桃弄去一个她完全不熟悉的地方,说不定反而有机会找出破绽,逼得她说出实话。 可不曾想—— “姑娘... ...”春喜心疼,自家姑娘何时这样憔悴过。 “我没想过要害死春桃的,我甚至没想过杀她。她在内院挑起事端,我是很生气,可是出门前阿娘和两位小娘都说过,内院里讨生活就是以和为贵,无事便是好事。阿娘打理内宅那么多年,父兄在外也是打打杀杀,可是家里何曾因为这些死过人?”姜晏宁说。 自始至终,春桃都算是内院里的人,犯不上要死要活的程度。 犯了错,打一顿。 她所犯之事甚至不比齐小娘那般恶劣,充其量送去庄子里待上两年,以后看她心思如何再决定去留。 但是那个潜藏在暗处的凶手,似乎并没有让他们如此简单就了事的念头。 刺伤了冯妈妈,放走春桃,却又... ... 害死了春桃。 明显是要把事情搞得更大一些。 闹成如今这般,也是令姜晏宁深感诧异的。 “那姑娘现在是打算?”春喜大概听明白了,看来以后需得更小心些才是。 “先由着蔡氏闹吧。” 姜晏宁换了根毛笔沾了墨汁,在纸上画了个圈圈,圈住了穆王两个字。 由着蔡氏闹?春喜懵了。“姑娘?可蔡氏万一把事情闹大了... ...” “就是要她闹大的。”姜晏宁心里有了主意,盯着纸上一个个的名字,一双眼睛像是在锁定猎物似的,“不让她把事情闹大了,怎么能揪出她背后指使的真凶呢?” 蔡氏绝非因着玲儿的声张,才把事情闹大的。 她敢到穹城县衙来闹,背后定是有推波助澜的人。 这人一直隐藏在暗处从未现身,可现在看来却跟所有的事情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已经让莲萃知会高衍了,高衍会派些生面孔扮作寻常打扮,混在城里,混进百姓之中——如此便比我们派了官差,大肆搜查或许更能得到有用的线索。” 姜晏宁觉得,如无意外应该不难找出隐藏在人群里,和蔡氏私下联络,指使蔡氏下一步如何的真凶。 “没错!”春喜反应过来了,只有蔡氏把事情闹大了,让那躲在暗处的凶手以为得逞,然后便可安排蔡氏的下一步行动。 高将军的人,自然就可以抓到他了。 低眉瞥见姜晏宁纸上被勾了圈的名字,其中就有穆王... ...“姑娘怀疑穆王?” 姜晏宁缓缓挑起双眉,“他这个时候来穹城,还把玲儿也带来了。我们先前到处找都没有找到,他是怎么遇上的?... ...就算他不是凶手。想来,他也定然知道凶手是谁,躲在一旁想看好戏呢!” 相信,陆司昀也早就察觉到了。 穆王那边倒是不需要费心,自是有她夫君盯着呢。 穆王敢在穹城里耍任何手段,陆司昀自然是不会让他好过的。 第277章 捉拿真凶(二) 二月初,就在穹城遍传流言之际,姜晏宁收到了来自京城的信... ... 张嫣在信里说到,她父亲正月里染了风寒大病一场,如今还没好利索,她要留在京城照顾父亲,恐怕不能立刻赶回穹城处理商栈之事。 让姜晏宁先代为看管,等到她回来了再说。 姜晏宁看着信纸上那娟秀的字迹,心里极不自在。这字和自己的比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 ... 又转过头看到堆在身旁那厚厚一摞的账本... ... “哎呀!我怎么瞎了?坏了... ...坏了坏了,春喜,我瞎了!什么都看不到了。”姜晏宁作势装瞎,准备趁机溜掉。 春喜先一步挡在门前。 “你是我的人... ...”姜晏宁提醒她。 “所以,奴婢真的是为着姑娘好!”春喜一本正经地说,“张家姑娘临回京前特意叮嘱过姑娘的,要每日对账。姑娘偷懒,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这才越推越多!” 如今堆了厚厚一摞,商栈里天天坐满了等着对账的商户,再这么拖下去可还得了? 不过更重要的原因,是陆司昀跟她说,让她一定看好了姜晏宁。 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让姜晏宁出了这内院的门。 蔡氏天天堵在县衙门口闹腾,这城里城外说什么的都有。虽然穹城这小地方,尽是些不敢明面上张扬的人,可私下里难听话也是说了不少。 如今姜晏宁还有着身子。 陆司昀不想让她被那些事影响。 不过是找了个借口,让人从商栈里搬来了所有的账目。 光是这些就足够困住她的了。 “其实... ...这些,等张嫣回来一并处置也是可以的。”姜晏宁粗略地翻了翻。 密密麻麻的小字,一排排的数儿,比自家账本看着可糟心多了。 她实在没这信心,“不然,你就去给商栈那些等着对账的说一声,张嫣过些时候就回来,这些还是等她回来再说吧!” “不成!”春喜格外坚决。 看向内院的大门,要是出了这扇门,听见别人议论些什么不好听的话,可如何是好。 “非做不可?”姜晏宁叹道,罢了,那就做呗。 翻开账本细细捋着那一条条的账目... ...什么柴啊,米啊... ...三七,当归... ... “十一贯三钱?二十二贯九钱七厘?... ...这,这数不对啊!”姜晏宁瞪大了眼睛翻着账本,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已经连连叫惨了。 这数怎么算? 就算把她的小竹棒重新拿出来,整的好算,那零头可怎么整? 满本满本的都是这样的数! “报复!这就是张嫣对我的报复!”姜晏宁此时无比确定,咬牙切齿地说道,“张相是不是叛徒,我不知道。但是张嫣——绝对是叛徒!大叛徒!” 都是叛徒! 陆司昀接到穆王邀请,忙完了手里的事情赶到酒楼赴约。 刚坐下,就听隔壁在讨论春桃之死的种种猜测,信誓旦旦地说出定是内宅里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才逼得她非死不可。 穆王饶有兴致地表示,他已经在这儿听了许久。 酒楼里迎来送往,但是有关于春桃之死的消息,是每一桌必不可免会谈起的话题。 眼见陆司昀的表情不怎么好,穆王抬眼示意了薛稚。 薛稚立刻懂了穆王的意思,到隔壁去驱赶闲杂人等... ... “此事当真与你无关?”陆司昀再次提出同样的质问,上一次是穆王初到穹城,他尽地主之谊,趁着穆王酒意而问。 而穆王当时没有给出任何明确回答,醉眼朦胧地含糊了过去。 这一次... ... 穆王含笑不语,却并未因陆司昀的冒犯而感到丝毫不悦。“怎么,你希望是本王?” “这么说的话,就应该不是你了。”陆司昀是了解他的,他的一举一动尽在陆司昀的掌握之中,想来也是搞不出这些事情的。 放心端起了酒杯。 “万一,真的是本王呢?”穆王故意提及,一副毫不在意的混帐样儿,让人很想揍他。“陆司昀,本王可从未否认过,与此事有关啊!” “如果当真是你做的,以你的心思之深,断不会这么早就跳出来。”陆司昀说。 穆王笑起得意。 却不知是在笑陆司昀赞他心思之深,还是在笑陆司昀对他的了解。“是吗?” “你这种人最擅长伪装了。你不会明着表现出对一样东西的觊觎,不会让任何人发现你盯上了什么。如果是你在背后推动春桃一案,哪怕种种线索都已经指向了你,你也绝不会自己跳出来,无论是自证清白,还是沉不住气。”陆司昀将抿了一口的酒盅,放回到桌上。 杯中酒甚烈,与穹城本地的酒不同。 “噢?”穆王来了兴致,倒是想听听陆司昀会怎么说。 “这酒,是你从京城带来的。” 陆司昀面上含笑,眼中威严,继续说道。“我记得你那日说过,你是匆忙间决定要带玲儿来穹城见她姐姐的。所以未曾带什么行李... ...怎的还有兴致到醉仙楼带上些许好酒?” 光是这酒水,就暴露了他早已知晓、早有准备的事实。 绝不是临时起意、毫无打算就赶来了穹城。 “那你倒是说说看,如果是本王... ...那本王会怎么做?”穆王对于陆司昀口中的他更感兴趣,有时候甚至会觉得,陆司昀比他更了解他自己。 这种感觉既让他恐惧,又让他上瘾。 “如果是你,你会硬撑到最后一刻。好像所有事与你有关,你身在局中不会做任何有用的解释。直到最后,当大家认定你就是真凶的那一刻,你才会拿出最有价值的线索,当众为自己翻案,还会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让所有人都觉得你是有苦难言的那一个。不仅打消对你的怀疑,还会因此对你产生愧疚和同情。” 陆司昀太清楚他会用什么样的手段来为自己开脱。 穆王听完大笑,“果然是陆司昀,知己——” 说完,穆王端起自己面前的酒盅,敬陆司昀,随后又先行一饮而尽,当面给陆司昀确认。 陆司昀才端起酒盅,却又定住了。“但你,应该知道是谁做的。” 穆王看向陆司昀,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只是自顾自地又斟满了酒水。 “你带着玲儿来,是故意来搅局的。你明明知道我会怀疑你,但你还是出现了,所以... ...你是知道我能猜出你带玲儿来的用意,你想把事情搞得更大!” 陆司昀握着酒盅,迟迟没有要饮下的意思。 穆王眼中似有一瞬间的迟疑,为着陆司昀再次猜透他的心思而感到凄凉。 他真的不希望有一天要和陆司昀,成为对手。 “是谁?”陆司昀问他。 到底是谁设下了这所有的陷阱,在暗中推动了一切的发生。 穆王沉思良久,伸出根手指沾了酒盅里的酒水,当着陆司昀的面在桌子上写下了一个—— “北”。 第278章 捉拿真凶(三) “北?... ...北境?!” 陆司昀当时便反应过来,是北境的人?可这一答案,并不在他最初的怀疑之上。 “本王知道,出了这样的事... ...你陆司昀首先会怀疑两个人,一个是本王,另一个是长乐。”穆王即便猜到如此,似乎也不曾因此而生怒。 又道,“可惜,长乐虽有胆子,却没这脑子能将你与姜晏宁一同算计进去。她与勒沁王回到勒沁之后过得并不怎么好,勒沁王的女人一大堆,长乐那般性子处处受欺凌早已忍无可忍,斗得不可开交。至于本王... ...” “可为何是北境?” 陆司昀觉着,一向是西境和姜家打得最厉害,为何不会是西境? 穆王如此咬定是北边出了问题,莫不是—— 已经掌握了什么线索? “你可知,前些时候朝廷在北境吃了亏?最后陛下只得再派你大舅子前去收拾烂摊子... ...”穆王待薛稚清理了闲杂人等之后,才泰然自若地同陆司昀说起,他不在京中的这些时候,朝上发生的事情。 陆司昀未作言语,默认了。 他自然是知道的,当初姜清倬前往北境之时,特意绕路护送陛下前来穹城与他商议——改立诸王之事。 “前头的那个,是杨尚书的人。”穆王说到此人,语气之中尽是鄙夷。 “杨尚书的人不济,在北境频吃败仗,不受陛下倚重。陛下派了宁儿的兄长前去驻守,因此,北境讨不得便宜,才将主意打到穹城?” 陆司昀细细琢磨片刻,就理出一个思路。 只是这个想法却未免有些过于简单了... ... “杨尚书的人在北境吃了败仗是真,不受陛下倚重是真,但未必... ...他们就真有什么损失。”穆王大笑说道,“朝中有人通北,方才吃了那许多败仗,损了不少人力物力。” “... ...是杨尚书?” 借着刚刚才分析过,穆王出现在穹城间接自证之依据,陆司昀立刻想到—— 杨尚书的人在北境频吃败仗,看起来不受陛下所倚重,是杨尚书一方的损失。可事实上,正巧是因着这一点,便不会有人怀疑杨尚书通北。 可他是兵部尚书啊! 堂堂一朝的兵部尚书,暗中通北,指使手底下的将军在北境屡次败给敌军。 明着“送”去了不少人力和物力。 可陛下委派姜清倬前往北境驻守,北境再无机会从这边捞得好处,杨尚书也就没了机会从北境捞得油水。 姜清倬最在意的,就是自家小妹。 一旦姜晏宁这边出事,声张开来... ...势必会令姜清倬分心,以最小的筹码,博一局一石二鸟... ...果然是好手段! 穆王虽有私心,但生而为皇室血脉,自然不会看着朝上沦陷,边境沦陷。 唯有尽快解决春桃一案,才能令前方安心。 不出所料—— 在姜晏宁的精心设计之下,有高衍的精密布局,封锁了穹城对外的消息传递,瓮中捉鳖,还真让他们找到了那个与蔡氏私下联络之人。 可令姜晏宁意外的是,那人操着一口北面的口音,身形魁梧,双目如炬。 高衍把蔡氏和那人一并押到了公堂之上。 “... ...这下就好了。”春喜终于松了口气,如今抓着了真凶,相信姑爷一定有办法审出真相的,这一场风雨眼看着就要过去了,自然舒心。 姜晏宁反倒更加闷闷不乐了,守在阿丑的摇床边上,瞧着逐渐张开、似乎有一点点顺眼的儿子,心里更像是压了块大石头一般。 “姑娘不开心吗?”春喜悄悄地问。 “我... ...”姜晏宁呢喃着,回头看向了她。 “我知道,姑娘一定是在想,那些坏人竟然赶到家里来生事,以后可得仔细些才行!”春喜说。“姑娘就别担心了,等晚些时候姑爷回来了,不就可以知道真相和我们推测的,到底是不是一样的了?” “嗯——”姜晏宁无力地应了一声,依旧不怎的高兴似的。 “姑娘?”春喜见状,不由得担心起来。 姜晏宁伸出去逗弄阿丑的手指悬在那里,她忽而走了神儿,“... ...我从没想过,那些事情会发生在家里。既内疚害死了春桃,也觉着,其实我不该那样自作聪明的,如果一开始我察觉到蔡氏可疑,不给她机会接近,或许——” 或许就不会是这样的结果了吧。 到底,也是她思虑不周,白白害死了一个人。 “姑娘,这不是你的错。”春喜连忙安慰,以免拖下去姑娘会更加胡思乱想,“我们也没想到,春桃会因为她妹妹的事情怨恨上我们,她起了歹念,您作为家中主母处置自是有道理的。即使不是为着这事,也会有别的事等着... ...” 是这样吗?姜晏宁犹豫,春桃的事情给了她不小的打击,她是得重新想想... ... 好在,冯妈妈眼下是醒了,性命无忧。 “这大娘子可真不好当呢。”姜晏宁感叹,想不到当人家的大娘子,比战场上带兵突围还难,处处都要合规矩,得讲道理。 回想起在陆家的时候,瞧着李氏那一堆糟心的事儿... ... 她就觉着,后宅里讨生活的女人真可怜。围着那些说大不大、说小又不小的琐事团团转,这宅子里各有各的想法,稍有不慎就会惹来一身麻烦。 阿丑睁着眼睛,似懂非懂地听着她们说话,伸着小手乱抓。 突然,抓到了姜晏宁的手指。 姜晏宁低头看向他,他咧开嘴呵呵一笑,只那片刻,就好像所有的不快全都一扫而空了。 陆司昀在公堂上忙到入夜,才回到内院。 姜晏宁握着杆笔趴在桌上睡着了。 遍地草纸,算得满满当当的... ...周围尽是摊开的账本。 瞧着是很用心了。 陆司昀刚才感到欣慰,就看到账目上一处,四贯二十二钱,加上十九贯三十一钱,生生算作了二十贯五十三钱。 这就... ...丢了三贯? 张嫣回来对账的时候,恐怕是要气死的,未必会被她的这些“诚意”感动到。 可瞧着她趴在桌面上酣睡的摸样,又实在不忍心责怪于她,“算了,就让张嫣去头疼吧。” 陆司昀小心掰开姜晏宁的手,把笔拿开放在一旁,将她抱起送回床上。 瞧着那满手洗不掉的墨迹... ... 拉过被子盖在了她身上。 北境—— 陆司昀想到穆王的话,第一次感觉到,战事不知不觉中竟然已经离得他们这样近了。 第279章 五年后(一) 寒来暑往,春去秋来。 姜晏宁当初随着陆司昀一同离京来到穹城的时候,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竟会在穹城这样的小地方—— 一待就是六年。 当年的小阿丑,如今已是个相貌堂堂、眉清目秀的小公子了。五岁的陆喻洲,作为陆司昀和姜晏宁的长子,被陆司昀教得极好。 二弟陆喻泽和三弟陆喻泊同为四岁,他们的阿娘姜晏宁也充分发挥其起小名的优势,继阿丑之后,分别是阿呆和阿憨。 对此,陆喻洲曾在刚懂事的时候,就问过陆司昀,为何阿娘起名如此随性,父亲却还要将他们小名的命名权交给阿娘? 陆司昀对此表示,“那自然是因为你阿娘起得很好。” “哪里好了!”陆喻洲明确表示出不满。 甚至还曾经带着二弟三弟同爹娘绝食抗议,说什么都要改名不可... ... 可最后生生饿两天,阿憨最先扛不住,吃了春喜姨姨的半块炊饼,被带走了。阿呆说要去找他,又被百里岳给抓了回去。 阿丑决心要离家出走,让高衍带人给围了,直接带去军营里,关进了大牢。 本以为阿娘会立刻来救他,却听莲萃姨姨说,陆家婶婶来信邀请他爹娘去陆家老宅,说是夏日里的瓜果都熟了,正是好吃的时候。 他爹就带着他娘去了... ... 小阿丑蹲在大牢里哭断了气,姜晏宁那边吃得不亦乐乎,早把还有三个儿子的事情给抛到脑后了。 直等到吃满足了才回来,陆司昀派百里岳去接,那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儿了。 从此兄弟三个再没搞过什么离家出走那一套... ... 话说,姜晏宁生完了老二老三那对双生子后,似乎就再没了消息。 只有跟前的人知道,那是因为她生老二老三的时候几乎难产,一度血崩险些丧命。 幸好姜清倬那边早在她生产之前回京,路过穹城看了一眼,只觉着她那肚子出奇的大。 唯恐有意外发生,提前请来了卢喻之坐阵。又有曾允娴时刻守着,大把大把地名贵药材可着劲儿地用,这才保住了命! 自那之后,陆司昀说什么都不让她再生了。 陆家那两年添了三位嫡子。 京里国公府和襄南侯府自是高兴得不得了,后来这两年,也就没催过他们再要孩子的事儿了。 身边一下子多了那么些个孩子,哭起来惊天动地的。 姜晏宁管不住。 吼也吼了、骂也骂了,屁大点的孩子他们不听啊... ...情急之下就跟着一起哭,一屋子乳母女婢急得团团转,也不知道先哄哪个了。 幸好陆司昀好像更擅长哄孩子。 让春喜和春杏先把最大的那个带回主屋去,然后就“随便”地那么哄了一哄,孩子们一个带一个的,全都消停了。 最后换了衣裳,又去哄自家娘子... ... 所以,就算老二老三当时生下来的样子,也没能让她满意,姜晏宁也绝口不再提接着生的事儿了。 用她自己的话来说——“认命了。” 好在,三个儿子全都遗传了来自他们父母的优良基因,随着年龄逐渐长大,小模样出落得也愈发俊俏,尤其是阿丑。 “...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陆司昀坐在书房里给他们讲。 两个年纪最小的有模有样地坐在前排,睁着一双双大眼睛听。左面后排坐着阿丑陆喻洲,右面的后排坐着姜晏宁。 春喜路过的时候往里面瞧了一眼,叹口气,走了。 阿丑年岁不大,颇有其父之风采,提笔书写字迹整洁。一转头—— 阿娘坐在那儿又打起瞌睡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真不知道父亲是怎么想的,非让阿娘一同来上课,对他们的阿娘来说,无外乎就是换个地方继续睡觉罢了。 临近课末,“... ...回去把我交代给你们的功课完成,若有不懂的,再来问我。” “是,多谢父亲。”兄弟三人起身,齐齐应道。 陆喻洲眼见父亲是瞧着了阿娘上课偷懒的。 却并未有何反应。 沉不住气问道,“父亲,母亲她... ...” “噢。”陆司昀抬头,顺着他的意思看向姜晏宁。 昨日张嫣将商栈赚来的利钱与她分了,过去的几年间,她们的商栈经营得有模有样,光是去年一年赚的钱,都能买下半个穹城了。 “昨夜,算钱来着——” 算了大半宿。 演算十二次,却得了十二个完全不同的数。 一夜没睡,光算术了。本以为第十三遍好赖能证明,前面十二次至少有一次相同的。 结果又出来一个新数,可给她急坏了。 “父亲不管管吗?父亲不是时常教导儿子们,要在课堂上时刻保持清醒... ...”为何到了他们阿娘这里,就不作数了? “怎么,你不服气?”陆司昀不难从他口中听出情绪。“若你能接得住你母亲十招,你也可以课上睡觉。” “... ...”接他阿娘十招? 怎么可能... ... 他阿娘那把长枪舞起来,就连高姨夫都近不了身的。 更何况是他们! 他们在姜晏宁的“摧残”之下,也只是勉强能扎住马步、提起特制的长枪而已,想接招那还早着呢! “打不过,就要认怂。”陆司昀说得一本正经。 姜晏宁整日抱怨,生的三个儿子没一个像她的,说什么她在他们这样的年岁,早就能舞得一根长枪跟她大哥哥打上一会儿了... ... 话里不免夸张了些,可想来也是比他们强的。 自家的阿丑阿呆阿憨,握着她特意让高衍找人制成的孩童版长枪——站在那里。她用根长棍撩过去,都吓得纷纷扔下长枪抱头逃命了。 陆喻洲只能愣在一旁,气鼓鼓地看着父亲起身,将母亲抱起送回房里。 这些年,战事不断。 好在南境和北境比较老实,吃过亏以后便没再大张旗鼓地对边境几个城,发动大规矩攻击。只是西境一向不老实,自勒沁王重整联合部族的野心,因为西境多个部落间的嫌隙内讧,被迫放弃。 勒沁王除了向这边朝廷偶尔发难以外,对其他部落也展开了吞并,发动攻击。 短短五年时间,吞并多个小部落,勒沁在西境的势力日渐扩大。 同样不断扩大的,还有勒沁王的野心。 朝上一直主张“休养生息”,以张相为首的主和派力压之下,陛下也只好妥协,暗中对姜家表示支持。 除了外忧,还有内患。 国库告急的同时,也有各地为官者趁势敛财,巧立名目收取赋税,百姓苦不堪言。 多得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之人,落草为寇,欺男霸女。 如今的朝廷已是辉煌尽头,陛下操劳过度,情况亦不乐观。 第280章 五年后(二) “大公子,你父亲呢?”高衍笑呵呵地进门,就瞧见了在树下背书的陆喻洲。 “在书房。” 陆喻洲指了指书房,用稚嫩的小奶音说道。 接着就瞧见高衍进了书房,想了想,接着低头背书,无心其他。晚些时候父亲要抽查的,他可不想因为背不出来——就被训。 前些时候莲萃又有了身孕,这将是继高冲之后,她和高衍的第二个孩子。高冲今年才两岁,长得和高衍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可今日高衍前来,却不是为着自家里的事情,而是,收到了姜家的密信。 陛下,病危。 陆司昀眉头微微一蹙,预感事情不妙。 高衍来与他商量,接下来到底要怎么办... ... 而陆司昀拿出不久前刚收到的密诏,陛下命他回京任职,辅佐太子。如今想来,是早有预兆的—— 这些年朝内外琐事众多,陛下积劳成疾坏了身子。 如今太子年幼。 陛下预感到大限将至,早与姜侯通了气的。 姜侯一早就盯着了各位藩王,唯恐有变。一旦陛下过世,难保不会有人借着“太子年幼”为借口,发动宫变! “小姜侯说,此事已与姜家人都说过的,和五姑娘往来书信定不会提及。可陛下如今病入膏肓,只怕... ...五姑娘早晚都要知晓。” 高衍担心,一旦到了那时,姜晏宁定会责怪他们的隐瞒。 “我知道,我自有分寸。”陆司昀说。 夜里用饭的时候,他与姜晏宁说起,收到了京里的密诏,不日便将搬回京中的决定。 “为何突然要回去?”姜晏宁觉得奇怪,这几年里时常会收到京里来的消息,无不例外是皇帝姐夫询问陆司昀的意思,想要把他调回京里任职。 可每一次,都被拒绝了的。 为何唯独这一次,陆司昀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没什么,就是觉着是时候回去了。”陆司昀说,“张嫣和曾姑娘那边,你若是不好开口,我去说——” “那倒不用。” 姜晏宁一向脸皮够厚,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开口的。 张嫣如今经营那商栈也像模像样,钱赚到手软,附近几个城的生意大多都让她做了。完全没心思再去顾及那些情啊爱啊,根本不会在意她是不是要回去了吧? 至于曾姐姐那边... ... 曾姐姐如今这年岁,却始终未嫁。 早两年里还有媒人上门说亲,可见她态度坚决,怎么说也说不动,于是纷纷放弃。这两年倒是没再听说什么... ... 只是家中大嫂嫂两次小产之后,身子明显差了许多。 主动提出要给姜清倬纳两个良妾,却都被姜清倬拒绝了,姜清倬以为是自己杀戮过重,注定命中无子可继衣钵,不忍再祸害无辜。 不久前,大嫂嫂再度有孕,宫里的太医去看过,只说让小心着照料。 便没有再说其他的。 可姜晏宁从阿娘来信中感觉得到,似乎大嫂嫂的这一胎——恐怕也不容易留住。阿娘担心大嫂嫂的情况很不好,再落一胎,只怕命都要没了。 但大哥哥年长,膝下尤空,毕竟... ... 作为襄南侯府的嫡长子,压力自然是大了许多。 三哥哥姜清佑和陆司遥的婚事,因着各种缘由一再耽搁,直至今日仍未成婚。好像每一次刚订好了日子,就会因战事生变而推迟。 好在陆司遥十分理解。 去年秋天,陆司遥特意来探望过兄长嫂嫂,和三个侄子。 说起她与姜清佑的婚事,也是颇为遗憾。 似乎总是有人在跟他们作对一般,只要这边订了婚,那边就起了战事,姜侯和姜清倬都被拖着,姜清佑就只能临危受命。 但一打起来,就会误了婚期。 至于四哥哥和谢媛,就没有那么多阻碍了,当初依着订好的日子成了婚。婚后主动提出要去驻守南境,谢媛竟也厚着脸皮跟着去了。 偶尔有南境的信送来,四哥哥在信中也会说到一些南境的趣事。 可对于谢媛,却甚少提及。 字里行间不容易看出他和谢媛感情如何,是否和睦... ...姜晏宁也曾想着要让人去打听看看,后来生怕再引起误会,只得作罢。 从前惯会玩笑的四哥哥,好似在成婚后,不知不觉就长成了大人那般,也可以在南境独守一方了。 只是可怜了叶小娘,自四哥哥出门后,便再没见过面了。 而姜晏宁的公爹和婆母... ...虽然每年都会往返于京城和穹城两地,至少一趟。但不知是因年岁的增长,还是朝上的烦心事更多,国公爷也是明显见老。 婆母秦大娘子的身子骨上了年纪以后,更是吃力,国公爷时常提起,十次有六次会说到她又病了。 好在朱小娘和陆司遥能够守在身边照顾,为着陆司遥的婚事可以顺利进行,朱小娘逢初一十五便会到城外的庙里上香,祈求保佑。 但好像都没什么用... ... “也好,那就回去吧。” 想到许久未见的家人,姜晏宁也十分怀念,淡淡说了句,便低下头接着吃饭。 和张嫣那边打过招呼,虽有不舍,可张嫣也觉着他们是时候该回去了。 张嫣说,“你们出来了这么久,在穹城扎了根,这些年也就回去过一两趟。家里人肯定都惦念着,如今穹城一片大好,比陆大人刚接手的时候可是好了太多,也证明了你们... ...” 也该回去了。 “况且。”张嫣又想到了什么,刚想开口,可下意识看了姜晏宁的反应,就止住了话。 “你这人怎也吞吞吐吐的!” 姜晏宁最烦的就是这个,话说一半。 气道,“想说什么,说就是了!何苦那话都说出来了,又给憋回去?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憋着!” “你这人就好到哪儿去了?”张嫣被她这么一挤兑,话赶话的就气着了,“我是想怎么说,又不是不说了,你才听着个开头就要说我的不是!” 又与姜晏宁说起,不久前她回京时听到的消息。 说是陛下病重... ...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才会急着把陆司遥召回京里。 若真是为着以后太子继位做打算,只怕,病得确实厉害。 “... ...”姜晏宁失了神,“你定是胡说!” “我骗你做什么!”张嫣道,“只是我来去匆匆,未作多待,也不曾亲眼见过陛下的情况如何。只知道就连我爹那样的身份,也不是每次都能有机会见着陛下的。” 张相也不是每次都能见着陛下?! 张嫣瞧出她心神不宁的样子,接着又说。“我本不该私下里与你说这些,只是你我今日是绑在一条船上的了,你需得有个准备,万一真有个什么... ...恐怕你家为助太子殿下继位,要再起一次宫变了。” 第281章 五年后(三) 陛下病重。 常往来于京城的人,大多听说过。 只是穹城地处偏远,姜晏宁与家中所有人往来书信,也从未听说过。京里此时早已经传开了,甚至有说陛下命不久矣,小太子恐难当大任的... ... 姜晏宁听张嫣说起的时候,心里自是不愿意相信,可回过头细细琢磨。 若不是因着皇帝姐夫病重,自家夫君怎可能会突然改变主意,要回京了呢? 莲萃挺着将将隆起的肚子,来帮忙打点。 春喜提议把偏院再卖了,他们这一回去,指不定还能不能再回来了。 姜晏宁舍不得... ...那毕竟是自己花了心血弄出来的,五年的时间里又翻修了两次,连水塘都活络了,养着的鲤鱼也长大了许多。 偏院虽不比京里国公府的“不成方园”,却每一处都留着过去五年里的回忆。 “罢了,留着吧。又不是急着缺这些钱用,找个工匠来重新把墙砌上,先留给张嫣住吧。”到头来,姜晏宁还是舍不得。 自陆司昀应了陛下的密诏后,陛下派来接任穹城知县的人,也是很快就到了。 陆司昀与他进行了简单的交接... ... 六年来的尽心尽力,几乎没有任何案件留下,新任知县也是立刻就能上手,毫无压力。 “姑娘... ...”莲萃瞧着春喜指挥大家往车上搬东西,甚是难过。 当初来的时候,是她和春喜一起,随着姑娘和姑爷来到穹城,好像还是昨天的事。如今姑娘要回去了,她却不得不随着高衍继续留下来驻守。 这一别,就不再像曾经那般,想什么时候见,什么时候套了车就能去见了。 “没事的,”姜晏宁擦去她的眼泪,“山高水长,日子又不是只有今天和明天,哪天打完仗了... ...我们退回来继续过我们的日子,还是可以一起的。” “嗯。”莲萃点头。 “好好照顾自己。”姜晏宁同样不放心她,“高衍要是欺负你,你还是可以跟我告状的,就算我在京城,也能快马加鞭的赶回来收拾他。你放心好了,他打不过我!” 莲萃听着姑娘的话,破涕为笑。“是!我家姑娘是最厉害的。” “知道就行。”姜晏宁从来没拿自己当主子,跟她们更像是自家姐妹一样,“... ...我成婚时,阿娘把你送到我身边,你陪着我进国公府,帮我打点家里的琐事。我一直都没跟你说过谢谢,你替我操劳了那么多... ...” 泪,浑了双眼。 莲萃才止住眼泪,一听姑娘的话,顿时又落下泪来。“姑娘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做奴婢的,自是要伺候主人家才是。姑娘从没拿我们当过外人,我们替姑娘做事,自然是心甘情愿的!哪里用得着谢。” “那不一样。”姜晏宁说,“我虽与阿姐感情很好,可是阿姐早早就嫁给了雍王,后来并不与我一起生活,反倒是你和春喜... ...陪伴得更多。” “姑娘,若姑娘乐意,我们愿意一辈子陪着您的。”莲萃擦掉眼泪,信誓旦旦地承诺。“以后得空了,奴婢去京里看您。” “好。那我等着你。” “大娘子,都收拾妥当了。”春喜放下了挽起的袖子,走了过来。 自从说要搬回去的那日开始,她就带人着手收拾了,如今也只是把要紧的东西都搬到车上。并不麻烦的—— 瞧着莲萃站在那里,春喜也不由得红了眼眶。 “莲萃姐姐... ...” “以后,我便不能日日陪在姑娘身边了。”莲萃拉过她叮嘱,“你留在姑娘身边,得更仔细些才是。凡事多留个心眼儿,拿不定主意的你就跟姑娘商量着来,以后的路还长,靠你了... ...” 春喜点着头,一脑袋扎进了莲萃的怀里。 莲萃平日对她多有严厉,如今要分开了,却好像宽容了许多,轻轻摸着春喜的头。“傻丫头!还有啊... ...你年岁也大了,该是时候找个婆家了,总不好一辈子赖在姑娘身边,让人说姑娘的不是。若是,你和百里岳实在难成,就在心里彻底放下吧,以后好好生活,别再回头了。” 春喜听着难过,低头不语。 那边招呼着她们启程,莲萃也不再留,挥手与她们道别。 春杏跟在春喜后面,离开了生活惯了的地方,虽没有她们那样的依依不舍,但也莫名难过。百里岳催着三位小公子上了马车,春喜这边也扶着姜晏宁上车,隔着窗子再与莲萃挥手。 马车最终还是带着她们踏上了返京的路。 高衍亲自带人护送,姜清倬那边早就安排好了,沿途逢姜家驻守的各个据点,皆有人接应,高衍会把他们护送到下一驻守的据点,交给守将,然后折返回营。 下一个据点的守将则继续护送,直到下下个据点。 姜晏宁靠在陆司昀怀里,无心阅览沿途的风景,与来时的心境不同,只觉得这一次... ... 京里又要变天了。 国公府早就接到了他们要回京的消息,朱小娘和陆司遥一早就让人收拾好了“不成方园”。 陆家老宅那边,三叔虽然提过让他们回去的时候,再绕到甘县小住两日,可被陆司昀婉拒了。陆司昀并未将京中的事情如实告知,只说是前些时候收到了家里来信,父亲在信中说起他母亲又病了的消息。 因着担心母亲的情况,只想快些赶回家里。 三叔听完,也不好再留,提前送来了些东西,让他们一并带回。 连着赶了五、六天的路,前两日的时候,孩子们还因为新鲜多有好奇,激动得厉害。可是日日颠簸,被困在小小的马车里,什么都做不了,渐渐地就失了耐心。 偶尔,陆司昀会坐到他们的马车里,趁着途中无聊,与他们说起文章和古籍,缓解旅途无聊。春杏怯怯地待在春喜身边,大娘子不开口,马车里静得让人心慌,她不明白大娘子都要回家了,为何还是闷闷不乐的。 这天夜里投宿于嘉城官驿,孩子们一下马车就跟疯了似的。 陆司昀让百里岳盯着,用雨布将马车都罩好。 随后,趁着姜晏宁下车亲自搀扶,“小心。” 嘉城是沿途之中最大的一个城了,官驿设在城外,衙门里的人得知陆司昀和姜晏宁今日会投宿于此,早早地就在此等候着了。 嘉城知府上前恭贺陆大人升迁。 陆司昀先把妻儿送回房里,才来与嘉城知府说话。 “姑娘,那嘉城知府竟是国公爷曾经的门生!”春喜从官驿其他人口中探听得知,“难怪会这么客气!” 第282章 嘉城遇险(一) 春杏感叹,这嘉城官驿的房间,竟比穹城县衙的还要好。 摸着嘉城知府特意让人送来,给大人和大娘子休息用的铺盖,眼里尽是没见过世面的惊叹——这铺盖又软又轻,全新的锦缎面儿。 一对头枕绣工精巧。 摸了摸... ...实在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就问春喜,“春喜姐姐,这头枕为何摸着与寻常头枕不同?” 春喜正在给姑娘铺着床,听了她的话上手去摸了一把。 有些疑惑,凑近闻了闻... ...笑了,“傻丫头,这里面装的是茶叶。” “茶叶!?” 春杏大惊,仔细又摸了摸。从未想过一对头枕竟还能如此奢侈? “你去公子们那边瞧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去后厨看看,给姑娘和姑爷弄些吃的。” 春喜为姑娘铺好了床铺,交代完,就出了门。 遇上了官驿管事的,顺便问了一句后厨在哪儿。 管事的给她指了方向,客客气气地提出要亲自带她过去。 春喜受宠若惊,直说不必了,就在后院里应该还是能找到的。 路过后院,恰好遇上百里岳正在指挥大家——用雨布将马车都罩起,安排着夜里轮班值守的计划。 听着那熟悉的脚步声回了头。 看见春喜,正想问她要找什么。 春喜就瞧见冯妈妈刚好从后厨里出来,没有与百里岳招呼,立刻迎上了冯妈妈。“冯妈妈,大娘子颠簸了一路,胃口不佳,不然还是弄些清淡地来吃吧。” 百里岳压低了眉头,难掩失落。 “也好。”冯妈妈应说,后厨里准备的什么都有,她和吴妈妈刚还在商量,该煮些什么给大娘子吃。 想来颠簸了几日,明日还要赶路,若吃得不得劲了,恐怕路上会耽误。 “春喜姑娘向来是最了解大娘子心思的,你说了话,我们心里就有底儿了。”冯妈妈说,原本还在担心要是弄得不合大娘子的胃口,大娘子嘴上不说,可饿着肚子毕竟不好。 “我来帮忙做点什么吧!” 春喜说着,挽起袖子准备给冯妈妈打下手。 客房里。 “... ...唉!”陆喻泊叹了口气,爬到床上。 “你又没脱鞋!阿娘要是看见,还得骂你。”陆喻洲跪坐在书案前,直直地挺起身子才能勉强够到面前的书案,将今日赶路时在马车里所看到的文章感悟记了下来。 头也没抬,便知道阿憨定是穿着鞋子,爬到床上去的。 “大哥!”陆喻泊求饶,“阿娘又不在,你就放过我吧。” 再说了,阿娘现在可忙着呢!哪有功夫管他们啊?一时半会儿的,肯定过不来。 “父亲说过,既是已经定下的规矩,大家都接受了。就不应该因为定下规矩的人没有在,便消极对待,违背规则。” 陆喻洲也不过五岁出头,站在为大人们准备的书案前,显得有些吃力。 但身为大哥,在父亲的敦敦教诲之下,俨然有着超出年龄的的稳重。 颇有国公府未来继承人的架势。 “... ...”陆喻泊哪里肯听,在偌大的床上打着滚,一会儿的功夫就玩疯了。 “你们说,”陆喻泽一直坐在角落里,抱着的瓦罐里,装着要带去京城的一对小红鱼。惴惴不安地坐在那,既不像大哥那样从容自若,也不像老三那样肆无忌惮,反而多了些拘谨和不安,“他们真的会喜欢我们吗?” 虽然自他们有记忆以来,祖父每年都会来看望他们。 祖母偶尔也会来。 外祖父和舅舅们打仗常会路过,前来与他们短暂团聚... ... 但是突然间,要他们离开生活惯了的穹城,去到另一个地方,整日要面对那么多——只是听说过的亲戚,他还是很担心。 大家真的会喜欢他们吗。 “会的吧!”陆喻泊停下翻滚,床铺凌乱不堪,他却毫不在意。大大咧咧地昂起头来,“我听春喜姨姨说过,京里的亲戚都是特别好的人,肯定会喜欢我们,对我们很好的!” 陆喻泽低下了头... ...真的会这样吗。 “何必担心,去了不就知道了。既然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情,就遵循它的发生,把一切都做到最好... ...我们只要尽力了,无论别人怎样想,都与我们无关。”陆喻洲放下手里的笔,坚定无比地说道。 “那我们去到京城,会进宫吗?我们能见到皇后娘娘吗?能见到陛下吗?”陆喻泊对于这次回京还是十分期待的,总觉着换一个新环境,就会有好多好多的事情会发生。 “当然。” 陆喻洲已经十分确定,回到京城必然会见到那位传说中的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 往日里关于这二位的事迹,只存在于春喜姨姨的故事里。如今终于要见到了,他倒是很想证实一下看看,他们是否真的像春喜姨姨说得那般好。 可提到要进宫面圣,陆喻泽的反应与他的兄弟相比,就显得没那么期待了。 虽是一母所生,但兄弟三个性格迥异,大为不同。 就连此次进京,也都有着不同的想法。 “... ...你也不必担心。” 陆喻洲年纪不大,身上却有着他父亲的影子,活脱脱一个缩小了的陆司昀。看出陆喻泽的不安,他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走到二弟面前。 说道,“我知道,你素来不喜欢人多,最怕被打扰。可此次回京是因着父亲和母亲的决定,应该是有些不便告诉我们的事情发生了,不得已而为之。我们总要依着他们为先... ...但你放心好了,兄长定不会让你为难,非必要之时不会让人去打扰你的。” “... ...嗯!”陆喻泽也是重重地点了头,有大哥在,他很安心。 他觉得最要紧的,就是抱了一路的这对小红鱼。 春杏敲了敲门,“小公子们可休息了?” “进来吧。”陆喻洲有样学样地,学着父亲那般安慰二弟,拍了拍他的肩膀,对门外的春杏应道。 春杏推门而入,“小公子们肚子饿了么?要不要吃点东西再休息?” “那好啊,那就... ...”陆喻泊一听有好吃的,高兴得从床上跳了下来,正准备大快朵颐... ... “不必了。” 陆喻洲的三个字,绝了陆喻泊最后的希望。 陆喻泊瘪着一张脸看过去,想不通大哥一个人不吃就算了,怎么竟连他们也不让吃... ... “君子,当懂得克制欲望,过午不食。”陆喻洲不为所动。 陆喻泊后悔了。 要是他比大哥早出生个一年,他当大哥,肯定会护着弟弟们吃饱喝足的。绝不会像现在这样饿肚子! “可是明日还要赶路,早起不便吃得太饱,路上又颠簸,晚上还是吃一些的好。”春杏担心,饿着肚子睡觉反而会让他们病在路上。 “... ...嗯,你说的有道理,那就简单弄些吃的来吧。”陆喻洲很快就被春杏说服,同意了春杏的提议。 颇有姜晏宁“听劝”之优点。 第283章 嘉城遇险(二) 入夜,陆司昀回到房里,姜晏宁正趴在桌上打盹儿。 听着他关门的动静,猛地惊醒坐直了身子,把转过身来的陆司昀吓得闪了个激灵... ... “你——怎么不到床上去睡。” 想了想,却还是不忍责怪于她。只是瞧见她活动肩背、颇有些不自在的样子,料想,她定是趴在桌上睡,落得个腰背酸痛。 褪下了外衣,放到一旁,就坐回到姜晏宁身边,伸出手来帮她按着。 他的力道刚刚好,姜晏宁立刻就觉着轻松了许多。 “孩子们都睡了?”他问。 映着烛光,夫妻二人难得这般惬意清净。 姜晏宁睡眼惺忪,漫不经心地说道,“不知道啊,你没去看?” “我刚才忙着与嘉城知府说话,自是没有去的。”陆司昀骤然反应过来,所以他们俩... ... 都没去看?! “没事儿!”姜晏宁短暂地担心了片刻,立即将担忧一扫而空,“就一天没见,死不了的。” 反正也有春喜春杏照应着。 陆司昀深吸一口气,满脸的黑线,无奈摇头。“... ...这天底下像你这般随性的阿娘,恐怕找不出来第二个了。” “真的吗?那是她们想不开,孩子嘛,哪有那么重要... ...” 凡事嘛,总要有人带头的。 陆司昀见她事到如今还能如此心大,倒也放心了。 只是有些事情,不知她发觉了没有,还是要提醒一下的,“临近京城,还是要多留意一下孩子们的心思。此次回京对我们而言是回家,可对他们来说,毕竟是换了一个生活的地方。” 他们对于京城还是陌生的。 “你担心他们水土不服?”姜晏宁转过了头来问,“放心,他们的适应能力很强的,回到国公府顶多收敛个三五天,逐渐熟悉以后呢,就没事了... ...” 陆司昀正想说什么。 “不对。”姜晏宁突然改了口,“阿丑需要个三五天,他会让自己尽快适应。阿憨可能当天就没皮没脸地跑遍整个园子了,等我们晚上见着他的时候,他估计跟后院厨房里的都熟了,连这一天家里的老母鸡下了多少蛋,他都能打听出来!” 陆司昀继而一笑,一想那画面,似乎毫无违和。 嗯,是他能干出来的事儿,那小子不认生,跟谁都能聊两句。 三句话不到就能与人处好关系。与他相比,反倒是... ... “至于阿呆嘛... ...”姜晏宁最头疼的,就是阿呆这孩子了。“他可能需要的时间长一点。” 主要还是因为阿呆喜静,不善表达,当真是应了姜晏宁给他起的这个名字! “早些休息吧,明早还要赶路呢。”陆司昀上手替她将长发挽起,以缎带扎成一个松软的髻。如此,便不会轻易压着,扯到头发的时候使她惊醒。 夜半三更,更鼓声将过,后院里值守的人换班休息。 百里岳前半宿休息过了,此时来接替值守的人继续盯着。 “再有两三天,就能到京城了吧?”家丁昌福说起,连日来赶路实在辛苦,只想着要是跟到了京城,或许就能享福了。 “两三天估摸着悬,最少也得四五天吧。”百里岳估算了一下路程。 按着他们现在赶路的速度来算,至少也得五天。 与来时不同,此番回去东西多了好几倍,还有三位小公子和这么一大家子,自然不比来时轻便。 “那到了京城,当真会有好日子?”昌贵探着脑袋询问。 “可不是嘛!京城!京城的日子肯定比穹城好啊!”昌福说,他就凭着这一点,爬也要爬到京城去的。 百里岳忍不住笑了,“自然是比穹城好啊!京城里,吃的喝的用的... ...哪样不比穹城好?不过啊,国公府的规矩也多,但只要守本分就不会有人为难你们。” “那好说,咱们是去做事的,主人家说让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呗。”昌贵很是看得开。 说着话的功夫,百里岳手里的半块饼子不慎掉在了地上,他低头去捡,却猛然间感觉到一道黑影从墙边溜了过去... ... “什么人!”百里岳大喊,立刻让昌福昌贵叫醒其他人,起来防备着变化。 他寻着那黑影追了上去。 途经公子和大娘子的房间,拍了门。“公子!” “何事?”房里已经熄了灯的,传来陆司昀的声音。 “公子,好像有人闯进来了,您和大娘子小心着些,小的再去查看一下!”百里岳提醒道,逐一敲响了客房的门,让大家留神。 从官驿正门追出,四周的林子里若隐若现闪过许多黑影。 不禁皱了眉头。 糟了! 好像中了埋伏! 不确定对方到底有多少人,他们借着林子隐匿身影。 趁着月色,一道道黑影藏在四周围草木的影子里,随着草木晃动——似隐似现。 阿憨听着动静就要出来看看,被大哥给拦住了。 陆喻洲说,“别轻举妄动,我们对上歹徒毫无胜算。要是被挟持了,反而给大人添乱。” “可是... ...”陆喻泊想出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是听大哥的吧。”陆喻泽赞成大哥所说的,觉得他们还是留在房里,等大人来处理比较好。真要有什么事,大人肯定会来告诉他们的。 护送陆司昀和姜晏宁至此的天策营将士足有二十余人,立时间将整个官驿团团围住。可不确定对方究竟埋伏了多少人,于是提前发送了烟花作为讯号。 相信附近驻守的天策营立刻就能察觉,用不了半个时辰就能赶到此处。 春杏从未遇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得缩在春喜后面,躲在官驿里不敢出来。 “别怕。”春喜安慰她,“这些充其量就是山贼草寇的,他们根本就不是天策营的对手。” “你们待在这里不要乱动。” 百里岳走过来,很紧张地叮嘱她们,要是他们真的冲进来,大家在一处,反而比较容易保护她们。 春喜看了看他,没说什么,点了头算是回应。 姜晏宁提着长枪从房里出来,就要往外走。 “姑娘!”春喜一见着,立刻阻了上去,“大娘子,再等一等吧!天策营的刘副将已经发了烟花做讯号,附近的天策营应该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只需要等到那时候... ... “我倒想去看看,什么人敢劫官驿!”姜晏宁纳闷。 虽说一路上难保会遇上强盗山贼之辈,可是先前从未听说过,什么样的匪徒有如此胆子敢劫官驿?!当真是不要命了... ... “宁儿!”陆司昀也拦不住她。 只好随着她一同走出官驿大门。 天策营的人一见着姜晏宁出来,立刻围在周围,小心提防着四周可能射来的冷箭。 “五姑娘,你还是快些进去吧,敌暗我明,唯恐有诈啊!”刘副将是个蓄着络腮胡子的糙汉,此刻正紧张地防备着一切偷袭的可能。“附近天策营的人,很快就会来了,不用担心这些贼匪之流!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暗中传来一个声音,“天策营?你们是天策营的人?” 第284章 嘉城遇险(三) “正是!”刘副将大喊一声,回应暗处埋伏的贼寇。“既然知道了,还不赶快滚!” “呵。” 那暗处传来一声冷笑,十分轻蔑。 姜晏宁不由得被这声音激起了火气,还从未遇上这般嚣张的家伙,听得姜家天策营的名号,敢如此蔑视?! 天策营常年抗战在前线沙场上,就连勒沁王那样的家伙听到都有三分敬意,怎得到了这帮小喽啰口中,竟成了耻笑的存在?! “... ...五姑娘。” 刘副将察觉到身后一股杀气,一回头吓了一跳,姜晏宁那反应... ...就好像是听不得别人说天策营一句不好的,随时准备跟人拼死一盏不可! “天策营... ...天策营如今不在西境抗敌,竟也沦落到要为这些官家贵眷们保驾护航的地步了吗?”林子里传来一声奚落。 接着,一阵狂笑,四周的林子里,隐约听得见三四十个不同的笑声传来。 如雨后青蛙,咕呱一片。 却难以估算真实人数... ... 姜晏宁气不过,想着这些匪类到底也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就准备带人冲上去剿灭这些匪寇,替天行道,为民除害。 “等一下。”陆司昀从带头那人的语气里,似乎听出了什么。 立刻拦住了气头上的姜晏宁。 说,“兴许他们并不是看不起天策营。” “... ...”姜晏宁火气正盛,也大概只有陆司昀能够拦得住她。 “是啊,这么说的话,听着他们的语气好像确实... ...”刘副将莫名认可了陆司昀的话。 “他们并不知我们的身份,大概,是在路上就盯上了我们,瞧见我们一行人带了那么多的东西,便以为我们是哪个显贵人家的家眷。”陆司昀说,“他们语气里的不善,应是针对这些显贵人家,至于天策营应是被他们误会,一路护送这些显贵之人的... ...” 走狗。 陆司昀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应是他们误会了天策营的行径,方才有了此番的嘲讽。 姜晏宁向来把天策营的荣辱看得格外珍贵,怎能容许这些贼寇信口胡诌。怒吼道,“放屁!我天策营何时沦落到要为他人保驾护航的地步?哪个不怕死的说的!我姜晏宁愿意领教一下他的功夫!!!” 若是寻常也就罢了,可侮辱天策营是权贵的走狗,绝对不行! 可她这么一吼,林子里突然就安静了。 正当刘副将和陆司遥姜晏宁面面相觑,不知对方这是何意之时,就听林子里又传来那人声音。“姜晏宁?姜家五姑娘?” “正是!”姜晏宁道。 不顾阻拦,站了出来。手中长枪赫然立在地上,好不威风! 就听林子里窸窣一片,嘀嘀咕咕的。 “... ...我等不知,是姜家的人路过此地,冒犯了。还请五姑娘见谅!我等这就离开,绝不打扰。”那人倒是个识趣的。 “等一下。”陆司昀竟也站了出来,叫住了准备离开的贼寇。“诸位可否为在下解答一惑?为何你们听说是姜家的人,便愿意安然撤离?” 林子里一片死寂后,传来那人的声音,“你又是何人!” “在下不才,正是这位五姑娘... ...之夫婿,陆司昀。”陆司昀向黑夜里揖手而道。 听说是姜晏宁的夫婿,林子里在短暂的沉寂后传来那人的声音,说他们原是生活在附近的人,被贪官污吏的沉重赋税压得喘不上气,这才上山做了贼寇。 专门打劫过往官吏与其家眷,特别是那些贪官污吏,带着十几车行李的。劫来的钱,就用来救济穷苦百姓。 姜家在前线浴血奋战,他们打心眼里佩服,既然知道姜家的天策营没有为那些贪官污吏保驾护航,他们也就放心了,自然不会动姜家的人。 “所以他们劫官驿?”姜晏宁反应过来,接着又笑道,“你们想劫贪官污吏,以为打劫官驿就能找到他们了吗?你们见过哪个贪官污吏,住驿站的呀?!” 那些人,肯定是要进城去住最好的酒楼。 如此一说,倒让对方再次陷入了沉默。 此次危机算是暂时解除,等到附近天策营赶来的时候,藏在林子里的那些人早已经不见了踪影。陆司昀做主,没让他们进行搜查,由着他们自行商量如何安排接下来的护送。 回过神儿来却不见了姜晏宁的身影,一路寻到了客房门外。 “父亲... ...”趁他进门前,陆喻洲叫住了他。 小小的身影立在走廊上,却意外显得十分挺拔。 “何事?”陆司昀问。 “今日,可还启程赶路吗?”陆喻洲问,夜里闹了那么一场,两个弟弟跟着担惊受怕一整晚,现下睡得正香呢。 若是不启程的话,他想由着他们好好休息一下。 “晚些时候启程,你也先去休息一下吧。”陆司昀说。 “是。”陆喻洲应声告退。 “等等。”陆司昀却突然叫住了他。 陆喻洲回过头来,“父亲可还有什么事吗?” “你做的很好。”陆司昀走到身前来称赞他,昨夜房里的事情,可以想见七八分。几个孩子没有冒头出来添乱,显然是有人劝住了他们... ...“身为兄长,在要紧的时候站出来,管好弟弟们,你做得很好。” 陆喻洲似乎很惊讶会得到父亲的称赞,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陆司昀。 忽而,脸颊泛红。“我... ...是,谢父亲称赞。” “去吧。”陆司昀含笑点头,看着陆喻洲稍显慌张地逃回房里,才拂袖转身,回到与姜晏宁的房间里。 姜晏宁早就听到了他们父子的对话。 “你怎么了?”陆司昀问她。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 ...不高兴了。 “那些人——”姜晏宁还在回想昨晚发生的事情。 “你同情他们?”陆司昀撩起长衫的下摆,坐在了姜晏宁对面,自顾自地拿过她面前的茶水,饮了起来。 “倒也不是,错就是错了。”她才没那么圣母,就算是贪官污吏,可也未必他们的家眷就一定有罪。“我只是觉着,他们自以为是在行侠仗义。可此举,无疑是证明了百姓与朝上官员之间的矛盾在加深。如果再这样恶化下去,只怕将来像昨夜那帮人一样的家伙,还会更多... ...” 贪官污吏想要保全富贵和性命并不难。 倒是这些匪寇,说是什么江湖侠义。可他们不动普通百姓,不代表所有的匪寇就都不动普通百姓,到头来可怜的只会是那些无权无势的百姓。 各地赋税的重压,就是在杀鸡取卵啊。 第285章 嘉城遇险(四) “... ...我们就不能休息一天再赶路吗?我都没去嘉城呢,人家都让我们多留几日了!” 陆喻泊不情不愿地上了马车,倒腾了个舒服的地儿,翘着腿地又躺了下来。 打着哈欠抱怨,昨夜里本就没睡好。 本以为今天会在嘉城留上一日,好好休息。那嘉城知府都说了,让他们在嘉城多留上两日... ...可偏偏他那爹娘,说什么都要赶在晌午启程。 唉—— “你还是少抱怨两句吧。”陆喻洲正坐马车当间,闭目养神。“等下让阿娘听见,大概要把你挂在马车顶上,好好让你欣赏沿途风景了。” 想来,那是他们阿娘干得出来的事。 虽然才五岁,但也切实感受过他阿娘的可怕之处。 陆喻泊自然不信,接二连三地打着哈欠,向窗子外面探了一眼,“怎么还不出发啊。” “还在清点吧。”陆喻泽小心地抱着他的鱼儿,“你就不要再闹了,昨夜里的那些坏人多么厉害,可一听见阿娘的名号,还不是吓得立时就没了影子。” 连后面赶来的人再去搜查,也都找不到任何踪迹了。 陆喻泊刚把大哥放在一旁的书本拿过来,搭在脸上,遮挡透过窗子照进来的光线,听了二哥的话,咯咯咯地乐了起来,浑身都在抖。 阿娘的威武,他们是见识过的。 只是没想到,在外人眼里,阿娘竟也是这般的“面目可憎”。 陆喻洲上手拍了他一下,提醒他“老实点”,顺便夺回了自己的爱书。可不想让自己的爱书,沦为三弟打盹儿时,替他遮挡光线的存在。 “小公子们,要启程了!”马车外,传来一声。 昌福、昌贵坐在了马车前头,驾车跟上了陆大人和大娘子的马车。 百里岳坐在那辆车上带头,前面有天策营的徐威将军开路。三位小公子的马车后面,是押送货物的马车,每辆马车都有车夫跟着,挥着鞭子,拉扯着缰绳随行。 春喜和春杏守着东西,坐在车头,与车夫时而攀谈。 姜晏宁收回探向沿途的视线,“唉... ...” “应是不会再有匪徒拦截了。”陆司昀十分淡定地说道,似乎很有把握。“他们之间的消息传递得并不慢,此时怕已经在我们前面传开了。” 既然知道是姜家的人回京,有天策营守着,谁还敢冒险拦截? “我只是在想,这些人的胆子为何会这么大?我们去的时候,这一路上多平静,怎么回京的时候就危险重重了。” 姜晏宁放下了帘子,午后的阳光愈发刺眼,照进本就不太大的马车里,就显得异常明亮。 让人很不舒服。 “嗯... ...的确有问题。”陆司昀想起,昨夜与她浅谈之后,等她睡去,又独自琢磨的事情。 或许,这便是天下将乱的前兆了。 就在他们一行人赶路回京的同时,国公府里时刻关注着他们的行程,每到一处皆有所报。得知他们在嘉城遇险,国公爷困在京城里急得团团转—— “再去打听!有没有受伤啊,宁儿呢?孩子们呢?” “是。” “若真的有事,想来定会告诉我们的。”秦大娘子端起汤药喝了一口,苦得皱起了眉头,刚放下汤碗,朱小娘立刻塞了颗蜜饯到秦大娘子口中,方才没那么苦了。 秦大娘子缓了片刻,口中的苦味才不那么明显。 抬头看向国公爷,却见他还是一副焦灼模样。 秦大娘子劝道,“有天策营一路护送呢,姜家的小姜侯早就安排好了,人家还能坑自己的亲妹妹不成?” “你啊,你们不了解宁儿!”国公爷气得手背敲手心,不住地摇头,“真要是打起来,宁儿那个脾气一准儿提着长枪就往外冲!你家那陆司昀能按得住她嘛!这打起来刀剑无眼的,磕一下碰一下常有的事!” “... ...”朱小娘在一旁听着,不禁莞尔。 怎得就一口一个宁儿。说起自家儿子,就变成了你家陆司昀? “这天底下,还能有谁打得过宁儿?”秦大娘子说着稀罕,倒是不相信,宁儿会受伤似的,她把宁儿的本事看得顶了天的,可是自豪着呢! 国公爷还没来得及辩驳,就听家中小厮来报,说是—— 姜侯邀请国公爷会春楼小酌。 “这老家伙!”国公爷脱口而出,“不老老实实等在家里等孩子们回来,喝什么酒喝酒的?!不去——” 小厮吓得大气不敢出。 他怎敢原话这般回了襄南侯府的人? “你怎得这样说话。”秦大娘子看不过去了,“好歹也是亲家公呢,人家请你去,哪怕不是为了朝上的公事,也是为了孩子们的私事。你都该去听听,人家要说什么。” “我这不是... ...” 国公爷的心情安定不下来。 才听说孩子们回来的路上险遭袭击,如何当做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似的,就去赴约喝酒? “你是不相信昀儿的稳重,还是不相信宁儿的身手?”秦大娘子反问。 “这——”都不是。 只是担心而已,想着他们还带着三个孩子,拖家带口的回来。 距离又远... ...什么忙都帮不上,怎能安心? 朱小娘眼见如此,出声解围道,“国公爷,大娘子,不必担心的。咱家小公爷和姜大娘子,一文一武配合默契,就算遇到了危险,也定能化险为夷。” “是啊,你就去吧!若是晚了,我让人套了车去接你。”秦大娘子也劝。 自从听说他们在穹城出发,国公爷日日担忧,也没个放松的时候。 如今正好姜侯邀请,是时候让他出去透透气了。 “父亲,大娘子!”陆司遥从外面进来,“小娘——不成方园都收拾妥了,后院里的工匠师傅也都在抓紧着干活,再有两日必将完工,定能赶得上的。 ” “好,好啊!” 国公爷忽而又心情大好,后院里特意为三个小的腾出来的地方,给他们各自修了园子。“再过两年,指不定还得有更小的,咱们这国公府就怕住不下喽!” “父亲放心,还是住得下的。工匠师傅说了,沿着西墙再修个院子都不成问题呢!”陆司遥也盼着他们早些回来。 家中清冷了多年,兄嫂离开以后,反倒没了人气儿似的。 如今一大家子回来,想着是要闹腾的。 还能再修个院子啊... ... 也是,原先这宅子沿着西墙就有四五个院子呢!是因着当初家中人丁稀薄,这才把那些院子腾出来堆放杂物来着。 如今瞧着,好啊!是好—— “... ...到时候等遥儿也嫁了,我就上书奏请,把这国公之位传给昀儿。”国公爷回过头来与秦大娘子和朱小娘说起,“咱们就住到庄子里去,由着他们在国公府里闹下去吧。” 第286章 太子与承砚 宫中。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 一群宫女太监寻着整个花园里找翻了天,才一会儿功夫不见,小太子怎得就没了影子? 云凝提着裙摆匆匆而来,“都干什么吃的!一个大活人都看不住,要是太子殿下有何闪失,你们全都没命!还不赶紧去找!” 半刻之前,小太子在书房的香炉里动了手脚,太傅晃了神儿就不小心睡去了。怎料醒来一看,哪里还有小太子的踪影?! 心知闯下大祸,整个宫里就开始找人。 “这能躲到哪儿去?”云凝可是急坏了,如今朝上为了改立太子的事情早就闹得沸沸扬扬,偏偏自家这小太子还不争气,课上就敢把太傅给迷晕了。 这要是让那些言官知道,恐怕又要凭空生出许多是非。 她可不忍心,让皇后再为此而伤神。 “云凝姐姐,我们这些人找起整个后宫,还是吃力一些,不如再去寻些人来,帮着一起找吧?”宫女夏珠急得失了魂儿,生怕太子有何闪失,陛下和皇后定是不会轻饶了他们这些伺候的人! “不可!”云凝立刻制止,“万一声张出去,让人拿了小辫子,岂不是给皇后和太子殿下添麻烦!” 万不能让其他宫里的人知道。 一定要赶在有人察觉以前,将小太子给找回来。 与此同时,小太子躲在假山石里,悄悄往更深处挪动了步子,担心自己被外面找疯了的人发现。 “哎呦——” 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 小太子吓了一跳,急忙回头,以为是来抓他的人,却瞧着眼前的小宫人陌生得很。 原来刚才是他未曾留神,踩着了这小宫人的脚。 唯恐被外面的人发现,急忙上手捂住了小宫人的嘴,示意他不要出声。 直等到附近搜寻的人走远了,才松开了他... ...“你是哪个宫里的小太监?” 他打量着小宫人的模样,似乎与他一般大小,穿着小太监的衣裳,身形消瘦、肤如凝脂,瞧着... ...便不像这宫里寻常的小太监。 “... ...小人叫承砚。”小太监自然识得东宫太子,待得了自由,急忙起身在这假山石中毕恭毕敬地行了礼。 “承砚?”小太子又问,“怎么从前没见过你?” “回太子殿下,小人月前才被姑父卖给高公公,送进宫里来的。”承砚低着头,甚至不敢多看太子一眼,兢兢业业地回着太子的话。 “高公公?哪个高公公?”太子问。 “承阳宫的高公公。”承砚答。 “原来是他啊。”小太子怎会不知,那是他父皇身边深得信任之人。“那你怎么会在这儿?” “回太子殿下,小人打破了承阳宫的灯盏,害怕被高公公责骂,就躲到了这里来想办法... ...只是... ...” 办法还没想到,就遇上了同样躲到这里来的太子殿下。 说着,承砚还故意让开了半边身子,让太子殿下看着了他放在身后那被打破了的青玉灯盏。果然和他说的一样... ... “你可真败兴。”小太子打量了一眼,就认出那是他父皇书案上那一盏,原是属国进贡之物,只有一对,以整块青玉雕成,所以甚是珍贵。“这可是父皇十分喜爱之物。” 承砚自知闯了大祸,连呼吸声都变得异常急促,像是已经预感到自己会被活活打死。 他也知道,这青玉灯盏的珍贵,哪怕他这条命搭上了都赔不起的。 “... ...不过还好你遇见了吾。”小太子得意说道,“若是别的人恐怕就帮不了你了,偏偏,属国所贡恰好有一对,父皇将其中一个赏赐给了吾。” 承砚惊慌失措地看向太子殿下,很惊讶,太子殿下竟会把如此珍贵之物送给他一样。 “小人,小人不敢应... ...” 何其贵重之物,他怎敢答应?! “等下你随吾到东宫去取,趁着无人送回父皇的书房,吾自会告诉宫里的人,是吾不甚打破了自己的那一个。”小太子却已然为他想好了开脱之词。“你只管照着吾所说的去做,把此事忘了就行了。” “太子殿下大恩大德,小人... ...小人不知何以为报!”承砚突然跪倒在了太子面前,额头抵在地上,感激太子殿下的救命之恩。 “吾见你颇有缘分,回去后,向高公公讨了你到东宫侍候,你可愿意?”小太子心血来潮,向来觉着这宫里都是些刻板守旧的人。 倒是这个小太监,让他眼前一亮。 好像有些不同。 承砚肉眼可见地慌了一下,趴在地上的身子抖了一抖,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跑到这里躲着竟还能遇上如此好事! 小太子不光救了他,还要向高公公将他讨去。 东宫—— “你不愿意?”或许是一直没等到承砚的回答,小太子有些疑惑。 “不!”承砚趴在地上动也不敢动,“小人愿意... ...这宫里,人人都愿意... ...小人,小人只是没想到,这样的好事竟会轮到小人头上。” “哈,哈哈哈... ...”太子果然被他一席话哄得心花怒放。走到旁边拾起地上被打破的青玉灯盏,也还是有些可惜的,“听说,吾有位皇叔,尤善制灯,也不知他有没有法子能修的好。” “... ...殿下说得可是雍王?”承砚的眼睛稍稍打转,试探着询问。 “你知道?” 小太子很意外,宫中似乎都在忌讳提起这位皇叔,他的母后也是下令严禁东宫的人提及的。他不知道这位皇叔父到底犯了什么大罪,为何会受到如此对待。 没想到这个叫承砚的小太监,竟然会知道! “小人也只是听宫里人私下议论而已。”承砚很拘谨地回答。 “噢?那他们都议论了什么?”太子来了兴致,揪住承砚继续询问。 “这——”承砚悄悄抬头留意了太子的反应,又把头低了下去,不敢回答。 “你直说无妨!”小太子急着想要知道。 “他们说,雍王... ...雍王曾与殿下的姨母来往密切,殿下的姨母本来是要嫁给雍王,做雍王妃的。是因着皇后娘娘先嫁给了陛下,这才使得陛下的姨母与雍王... ...不得不分开。”承砚怯怯地回答。 “与母后有关?”小太子也是怎么都没有想到,宫中不许提及雍王皇叔的真正原因,竟然是... ...“可为什么吾的母后嫁给了吾的父皇,姨母就不能嫁给皇叔了?就算是... ...母后和父皇成了婚,姨母照样可以嫁给皇叔啊!” “这... ...”承砚不敢说。 假山石外不远处,一双眼睛留意着这边的动静,随后听着有人来了,才撤了去。 第287章 回家了 “办妥了?” 锦华宫里,杨妃摆弄着架上的鹦鹉,不着痕迹地同身后刚才进来的人说道。 “是。” 应声之人抬头,竟是陛下跟前最为信任的——高公公。 “杨妃放心好了,太子殿下这会儿正跟承砚在假山底下说话呢。瞧着,是遂了咱们的愿。” “我可什么都没愿过。”杨妃回了头,提醒他可不要说错了话。 “是——”高公公一脸谄媚,猛然反应过来,应道。“杨妃娘娘什么都没说过,也什么都没做过。小的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 杨妃笑了,转过身去继续摆弄她的鹦鹉。 依着计划,小太子身边多是些时时刻刻保持高度戒备的人,他们自然会无时无刻地约束着太子殿下的一言一行,要他守规矩守礼仪。 可那位小太子,却不是个能受得住的,应该早就被憋坏了。 如今瞧见了与他年岁一般的承砚,定是想要留在身边的吧! 没人知道高公公与她这边的来往。 便只当那孩子是高公公收养的,陛下对高公公向来信任,又对太子格外宠爱。如果是太子开口向陛下讨要高公公身边的人—— 自然无有不应。 如此,他们也算是在东宫里安插了至关重要的一枚眼线。 “你先回去吧,别让人留心了。”杨妃说,“我父昨日托人捎信进宫,说是你那兄长在韶城一案似乎还有疑点,有望翻案,你也不必担心。” “多谢杨妃娘娘!” 秋高气爽,宫里少见遮天蔽日的大树。可一阵风来,却不知从何处卷落了不少的枯叶,落在青砖之上。 宫人蹲下身,小心拾起落叶,匆匆而去。 趁着四下不曾引起注意,高公公溜出了锦华宫。 经过连日赶路,陆司昀和姜晏宁一行人终于在这一天日落之前,赶到了城外。 “是他们!是他们——”姜家的人和陆家的人早就来迎了,等了一天,终于见着了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现在了视野当中。 国公爷走上前去,正想出声。 “宁儿!!!” 姜侯却在他身后高呼一声,顿时就压住了国公爷的气势。 国公爷张了张嘴,想喊也喊不出来了。 回过头瞅着姜侯气就不打一处来,“你这人——真招人烦!显着你了?” 姜侯哪里管这些,使了个眼色,姜清倬立马了然,带着人就上前接应了护送的队伍,把陆司昀与姜晏宁这一行人控制在了其中... ... “你这要干什么?”国公爷察觉了,姜侯这不是来接人的... ... 他这是来抢人的呀?! 车队刚一停下,陆司昀探头出来,就觉得情况不太对劲。随后下了车,回身搀扶姜晏宁,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宁儿!”姜侯再次抢在国公爷面前,热泪盈眶地扑上前去。 抱起自家姑娘打了个转儿。 嘴里还在念叨着,“我的小宁儿啊!终于回来了——” 纵横沙场半生,姜侯难得当众洒泪,哭到不能自己。 “老爹你快别哭了... ...”姜晏宁手忙脚乱的找帕子,却发现帕子根本就没在身上,幸好陆司昀及时递来了帕子,才让她按住了老爹的大鼻涕。 要不然,可就真现眼了。 “你这人... ...”国公爷打心眼里烦透了他,每次都抢在前面,这人真是—— 讨厌死了! “宁儿,累了吧?这一路上估计也没吃好,家里早就备下了你最爱吃的。走,回家!”国公爷当然知道,什么最能诱惑她回家了。 “说得跟谁家没准备似的。”姜侯一把拦了下来。 “我说,姜侯——你这是打算做什么呀?你要是好好来接的,你跟我们一起回去,我家也添你一双筷子,咱们好说好商量!” 国公爷愈发觉得难缠,这老家伙... ... 今天怕是不好对付。 “你这话说得不讲理!我家女儿女婿出去待了六年——六年啊!这回来了,怎么不能去老丈人家吃个饭?住两天了?”姜侯是铁了心的要抢人了。 他可是连驻守在京城附近的天策营近卫都带来了,今天说什么都得把孩子们带回去,先在家里住两天。随后,哪怕他们再想回豫国公府呢! 由着两个老的在前面吵翻了天,姜清倬已经从后面车上把三个小的逐一抱了下来。 “大舅舅!” “舅舅... ...” “大舅舅!... ...” 曹大娘子和秦大娘子那边就和睦得多了,哄着三个小的绕过了争执不休的国公爷和姜侯——到一旁去说话。 将带来的点心拿给他们尝。 姜晏宁余光瞥见了孩子们手里的点心,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就想伸手也要一块... ... 却被姜侯一把扯了回来,“... ...宁儿,你说,你想去哪儿?!” “我... ...”她想吃块点心,晌午吃的东西,到这会儿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了。 虽说一路上大多时候都在睡觉,但也饿啊—— “你想回家,对不对!”姜侯却替她做了决定。 “不对!不对啊——”国公爷给拦了下来,“不带你这样的,宁儿可什么都没说呢!” “我家的女儿,肯定我最了解!”姜侯信誓旦旦地表示,“我只是把人带回去住两天,团聚团聚,又不是不让他们回去了!” “那我家也想团聚啊!”国公爷说。 姜侯把腰一插,“你这人,前些天咱不都说好了吗?” “没、没说好!”国公爷急得直摆手,“咱们那天说的是,谁喝不了了,谁认输!那就得让出来,让孩子们去对方家里团聚!我可没输啊!” 姜晏宁听得头大,这两位还干了这事? “哎呦,你这话说的。你没输,难道我输了?那天明明是你,先扛不住倒下的,让你大娘子派来的人给你扛回去了!”姜侯幸灾乐祸地说。 “还说我!你那天吐了好几次,你都栽那儿动不了了,我才倒下去的!你是在我被拖回去后,又爬了起来的!” 国公爷怎肯认输?! 事关荣辱,半分不让。 “所以你们... ...”姜晏宁插不上半句话。 想到这两位老人家,居然... ...跑到酒楼里去拼酒,喝到不省人事被家里人拖回去,就十分无语。真成啊! 他们可真是厉害啊——?! 无助地向身后陆司昀投去求助的目光,然而陆司昀几次想要挤到前面来,却都被推开了。 “... ...我家闺女都已经嫁到你家去了。这一年到头,一直跟你家生活在一起。怎的,我想把女儿女婿接回去,在我家住几天都不行啊?” 姜侯眼见国公爷不肯退让半分,打起了感情牌。 国公爷压低眉头思考片刻,看向小两口。 一把,将一直站在外面的陆司昀拖了过来,塞给了姜侯。“那你把他带回去吧!” 第288章 厚脸皮的陆司昀 国公爷兴高采烈地带着一行人回了国公府。 姜侯无端端生了一肚子的气,直到下车进门... ...一言不发。 “侯爷,”曹大娘子甩开了钱妈妈,跟了上去,拦住了要回书房的姜侯。“既然接着了,何必生气呢?宁儿他们既然都已经回京了,等过些时候,再让他们回来小住不就好了?” 姜侯眉头紧锁,气压异常地低。 对他来说这本就不是一回事,他们回来的第一天到底住在哪儿,才是最重要的! 可恨呐!他还请了国公爷那个老东西,喝了最贵的酒! “侯爷——” 曹大娘子劝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姜侯继续生着闷气,去了书房。 想不通,这到底有什么好气的?虽然她也曾抱着少许期待,想着要把宁儿母子们接回来,在家里住上几天... ... 可到底是嫁出去的女儿,总要依着婆家为先。 况且今日瞧见国公爷与国公夫人,那样疼爱她和孩子们,曹大娘子就算心有遗憾,也能觉着安慰了。 “自打一个月前,听闻五姑娘他们要回来了,咱们侯爷就忙着张罗收拾五姑娘的朝榕苑。天天去看,一天八百遍地去瞧。下着雨都要过去瞧瞧,漏不漏雨的... ...自是盼得厉害。”钱妈妈跟了上来,“好不容易把人盼回来了,又不能回家住,当然心里会不舒服了。” 自小捧在心尖上的丫头,如今愈发觉着成了别人家的,这心里怎么可能没疙瘩。 曹大娘子叹了口气,“罢了,随他气两天吧。” “那... ...大娘子,这怎么处理?” 钱妈妈意有所指地看向身后,引得曹大娘子一同回了头。 陆司昀就在那儿站着! 真是的—— 曹大娘子愤愤蹙眉,这叫什么事?!人家国公爷让他把陆司昀带回来,他还真给带回来了?! 宁儿他们一家刚回来,如今倒好,小两口又被迫分开。 陆司昀瞧见岳母回头,一本正经地行了个礼,面不改色。“岳母大人,小婿今晚当住何处?不然,就住宁儿的院子好了。” 曹大娘子活像吞了个死苍蝇一样。 什么陆司昀... ...都说他聪明,怎的到了这时候脑子就转不开了?侯爷都走了,他找个机会溜回去不就好了? “... ...大娘子。”钱妈妈在身边拉了拉大娘子的衣袖。 毕竟是侯爷留下来的人,要不然侯爷问起的时候,可怎么回答才好? “那你就住宁儿的院子吧。”曹大娘子不耐烦地说。 反正,侯爷早就把朝榕苑收拾好了。 “多谢岳母大人!”陆司昀厚着脸皮致谢。“只是小婿饿了一天,那晚饭... ...” 一听还要给他准备晚饭,曹大娘子心里那个气啊!也不知道侯爷赌气把他带回来干嘛!这活活要气死个人呐! 该找个什么理由把他给送回去呢? 钱妈妈在底下一再拉扯曹大娘子回答,这女婿上门了,做岳母总得好好招待才是道理。哪怕心里再有气,也得兜着些... ... “晚饭,你就跟我一起吃吧!” 姜清倬眼看着陆司昀快把曹大娘子给气死了,生怕曹大娘子忍不住,下一句话就让人把他给轰出去,于是,走上前来出声解围。 “大娘子也无需费心,晚些时候就让妹夫到我那院子里用饭即可。” 曹大娘子压着眉头抬眼看陆司昀,那一万个不满都写在了脸上,当着姜清倬的面却也不好发作,“罢了,就依你说的吧,让他到你们院子里去吃!” “多谢岳母——”陆司昀“客客气气”地谢道。 瞧着曹大娘子走远,姜清倬拽了拽他,“你可够了啊,你真要把曹大娘子给气死啊!?” “怎么会。”陆司昀面带笑意,高深莫测。“岳母和宁儿当真是亲母女,脾气都是一模一样的,高兴还是生气全在脸上写着,半分都藏不住。” 姜清倬听后低头浅笑。 可不是嘛。 全家人都知道。曹大娘子绝非刻薄、恶毒之人,偏就是个藏不住脾气的人,但好在她那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这会儿生着气,一会儿就全都给忘了。 跟宁儿,是一模一样的。 也难怪陆司昀会故意戏弄了。 “你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晚些时候,我让人过去请你。”姜清倬道。 “也好。” 一整日都在坐车,连着赶了那么多天的路,带着全家回来,一路上也从未真正放松过。这会儿倒是真累了,“那我就先去宁儿的院子里睡一下。” 国公府里。 “大嫂嫂!”陆司遥一看到姜晏宁,可就高兴坏了。 正准备扑上来,好好同大嫂嫂问问,这一路上都发生了些什么—— “姑姑!” 陆喻泊率先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了陆司遥的腿,拖住了她的步伐。 紧接着,陆喻洲同陆喻泽先后走上前来,“姑姑——” “好,都回来了,兄长... ...”欸?怎么不见她兄长? 朱小娘原本还在后厨忙着张罗晚上的菜肴,听到前面来人说他们回来了,急忙解下兜裙迎了过来,凑到孩子们跟前瞧着就欢喜。 然而一抬头却发现... ...“国公爷,大娘子,咱们小公爷怎么没跟着一起回来呢?” “来来来,祖父带你去见见老祖宗!”国公爷一边兴高采烈地招呼着孩子们跟他走,一边应付道,“噢,送人了。” “送... ...”朱小娘懵了。 这是怎么回事啊? 秦大娘子笑得十分神秘,“这不,拿儿子换了宁儿和孩子们。” “啊?”朱小娘愈发傻眼,她怎么听不懂了? 拿陆司昀... ...换了姜晏宁和孩子们? 瞧向陆司遥,想看看她明白了没有,怎料陆司遥也是一头雾水,听得云里雾里的。 国公爷领着三孩子绕过正厅,直奔家祠。 要让孩子们拜祭一下陆家先祖。 “路上还好吗?”朱小娘望着姜晏宁,亲切问道。 几年未见,当初那个毛毛躁躁的小丫头,如今也长成了个娇俏的大美人儿了。 “听说你们在路上遇到了歹人,可是把我们吓得不轻呢。” “是啊!”一说这个,陆司遥就来了精神,缠着姜晏宁非要她说说,那天晚上是如何化险为夷的。 国公爷好像根本忘记了还有个儿子似的。 亲自领着孙儿们跪在祠堂上,向老祖宗敬香,一一同他们说着,这一位是谁,那一位是谁。孩子们听着也是格外认真。 国公爷瞧见陆喻泽一直抱在手里的陶罐,好奇,“你这带的是什么呀?” “... ...鱼。”陆喻泽低着头回答。 “噢,是鱼啊。从穹城带回来的?” 国公爷早就知道“阿呆”性子内敛,慢热,并不急着要他接受这个新环境,而是慢慢与之亲近。 “祖父知道你喜欢养鱼,特别让人你的院子里修了一个水渠,引了湖里的水,以后你可以在自己的院子里养鱼了。高不高兴?” 一听说自己有了院子,可以在院子里养鱼了,陆喻泽抬起头看向祖父。 难得露出轻松的笑容来。 第289章 蓄谋已久 “陆小公爷来了。” 梁珏站在门口,向院子里说道,随后引着陆司昀进了姜清倬的院子。 “是妹夫啊!”陈大娘子率先迎了出来,“快,快进来坐,这席面马上就好... ...蓉儿,还不快去上茶!... ...梁珏,你去书房瞧瞧,他是不是又在书房忙活呢!妹夫都来了,让他早些过来吧。” “是。”梁珏应声寻去了书房。 陈大娘子从蓉儿手中接过茶水,递到了陆司昀跟前,放在了小桌上。“妹夫,你且等等。他呀,这两天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过会儿就来。” 陆司昀端起茶水,浅嗅茶香。 刚饮了一口,姜清倬那边风风火火大步而来,“我的错,我的错!我本想着你还在休息,就让人提前去请了,免得你睡过误了晚饭,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 “宁儿不在身边,有些不太习惯。”陆司昀说。 姜清倬正要落座,一听这话皱起了眉头,甚觉恶心。“行了行了,成婚都多久了,还天天挂在嘴边上呢!孩子都多少个了... ...” 关于孩子的话题刚一出口,陈大娘子的面上的表情,便稍微显得有些不自然。 陆司昀沉下双眸,好似刚刚什么都没有听到。 姜清倬猛然反应过来,连忙看向自家大娘子,颇有担忧之色。 “炉子上烧得还有汤,我去瞧瞧,你们先吃着。”陈大娘子却显得坦然无恙,眨眼的功夫,完全看不出来心里计较了什么。 还冲着姜清倬笑笑,示意他招待好妹夫,就带着蓉儿去了小厨房。 “... ...唉。”姜清倬目送大娘子出了门,心下烦躁不安,不经意叹了气。 “你也该小心些说话才是,固然无心,却也伤人呐。”陆司昀提醒他,这些年看在眼里,自家娘子的这位大嫂嫂当真是个不错的人。 唯独没有孩子,因此遭了不少的罪,惹来家人频频“关心”。 “我也常常在想,没孩子便没孩子吧。反正曹大娘子跟前还有两个嫡子,大不了——将来这爵位就传给他们,我也落得自在。” 姜清倬说了心里话。 “只是,虽我这么想,她却还是有些在意的。时常在我跟前说起,谁家里的女儿如何如何。话里话外暗示,要给我抬个小娘进来... ...” 听了他的话,陆司昀不禁一笑。 想起成婚之处,姜晏宁也说过类似的话。 就连怀着“阿丑”的时候,也惦记过要给他弄个小娘。所以这姜清倬到底是怎样的心情,他自是明白的... ... 他问,“那你怎么想?” “我?”姜清倬怅然大笑,“什么都没有想过。” 陆司昀眼睁睁见他一杯苦酒直接吞进了喉咙,被辣得红了眼,不由得心生感慨。“你可还是放不下吗?” 正在倒酒的姜清倬突然停了下来,愣了片刻,继续往杯中续酒。“如今都已经这样了,转眼已是许多年,哪还有什么放得下放不下的。” 看来,仍是心有遗憾呐。 为着姜侯的承诺,娶了父亲旧部之女。 这些年在外人看来也是恩爱和睦,举案齐眉的。 陈氏温婉贤淑,守礼慈睦,识大体,谦爱家人……毫无错处! 是个无可挑剔的大娘子。 可此生未能娶到心爱之人,却形同一根刺那般,深深地扎在姜清倬的心里。 曾姑娘善解人意通情达理,胸怀大爱,亦不曾有错。 陆司昀和姜晏宁在穹城,没少受曾姑娘的照拂。曾姑娘更不曾因姜清倬另娶之事迁怒姜晏宁,如此胸怀着实令人钦佩。 陆司昀当然明白... ...于姜清倬而言,一个有相守之义,一个有相伴之情。 二者不可兼得,不论怎么选都是遗憾…… “有时候,我是真羡慕你和宁儿啊。”姜清倬感叹,陆司昀能得心爱之人相守,何其有幸。“我经常会想,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打起宁儿的主意了呢?” “蓄谋已久。” 陆司昀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意。 姜清倬大笑,好一个蓄谋已久。 夜半三更,院中燃着烛火,姜清倬与陆司昀还在饮酒闲谈,从旧时的往事,聊到他们去了穹城以后,京里的各种趣闻... ... 聊到尽兴之时,让梁珏把席面搬到了院子里,吹着风继续聊。 又支开了女眷们,让自家大娘子先去休息。 月上枝头。 他们端着酒壶酒杯在花园里到处走,到处闲聊,说起趣事闲闻,时而哈哈大笑。不知不觉地... ... 就来到了姜侯的书房外。 里面的人听着动静,打开了门。 姜侯和陛下早已经等候多时,姜清倬让陆司昀先进,随后向外面探了一眼,确定没被跟着,这才关上了门。 “陛下,岳父大人。”陆司昀揖手。 姜清倬回到书房内,“陛下,父亲。” 哪里还有刚才饮酒做乐的荒唐劲儿,一身的酒气,面上却冷静至极。 “你们来得正好,方才陛下正与我商量,要让陆小公爷给太子当老师呢。”姜侯说。 房里烛火摇曳,隐约有影子晃动,梁珏守在暗处留意着是否有人接近,时刻戒备。 姜清倬的院子里,陈明月披着件衣裳坐在烛台前,正一针一线地缝着小衣裳。 蓉儿推门从外面进来,“大娘子还是早些休息吧,小侯爷和陆小公爷一边喝酒一边聊天,满院子的溜达,这会儿不知道去了哪里!” 说不定,醉倒在何处,这会儿正呼呼大睡呢! “罢了,你先去休息吧。”陈明月放下手里的活计,揉了揉酸痛的眼睛。 “大娘子,你这是何苦呢?你... ...你还要给五姑娘的孩子们缝衣裳,他们又不缺衣裳!”蓉儿心疼自家大娘子。 都知道自家大娘子不能生,数日前又小产了。 小侯爷竟还当着陆小公爷的面,说出那样的话,让大娘子心里怎么想? 她当然知道,大娘子心里定是不痛快的,却还要装作没事的样子,给五姑娘的孩子们缝制衣裳。难道,五姑娘的孩子就缺这两件衣裳? 陈明月一听,抬头望来,脸色变得十分严肃。 “这话不得再说了!我给宁儿的孩子做衣裳,是我对外甥们的一份心意,并不只是因为宁儿姜家五姑娘的身份——她就像是我的妹妹一样。你那些话让人听去,难免不被有心之人利用。” “可是大娘子... ...”蓉儿是替她抱不平的。 “一家人... ...虽说不该计较太多。可有因才有果,不想有那果,便该从根上断了那因,让人拿不住把柄,便不会乱传闲话。否则即便你不是那个意思,传啊传的,也变得解释不清了。”陈明月向来谨慎,深知为长嫂的不易,一贯如此要求自己和身边的下人。 免得有心之人,从中作梗,扰了一家人的和睦。 第290章 初见小太子 “这边。” 承砚向太子勾了勾手,示意太子往这边来,定能逃过宫里的“眼线”。 带着太子抄小路往花园里去。 “还是你聪明!”太子感叹,觉得幸好有承砚,否则今日可就逃不了了。“你怎么知道这边没人的?” “他们不会找到这里来的!”承砚带着小太子钻了狗洞,绕过冷宫那边,才走到一条安全的路上。“这是小的偶然发现的。” “真好!以后吾不想上课了,就抄小路从这边开溜。” 太子向来最讨厌上课,坐在那里听太傅们讲古史,头都大了。 抱怨道,“父皇还说,今天要来一位新的太傅。也不知是何人... ...” “新的太傅?”承砚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太子殿下没有去看看吗?” “吾才不要!” 太子殿下果断拒绝,他逃都来不及呢,怎还会去看看是什么人?反正,他不喜欢上课,并不会因为是谁来教授,就改变心意。 谁都一样,他就是不喜欢上课! 承砚却好像很在意似的,太子殿下三年间换了十一个老师。 谁人不知太子殿下顽劣成性,就连前一个临危受命的老太傅,也是只教了一个半月,就跪在大殿前向陛下和皇后娘娘请命,不愿再教太子殿下,决心告老还乡。 陛下和皇后娘娘正为了,谁能继续教导太子殿下而着急呢! 想来已经没人会愿意教授太子殿下了,怎么又冒出一个人来?会是谁呢? “别说那些了!”小太子从怀里掏出一小包东西,用锦帕包着的,小心翼翼地递给了承砚。“你快尝尝,吾特意给你带的。” 承砚一惊。 将信将疑地接过小太子的东西,打开一看——竟是几块精致的点心。 “那日里你不是说,你看着父皇桌上的点心馋吗?可是吃不到,就连撤下来的也是被几个大太监分了。”小太子记得承砚说过的话,于是这一次,特意给承砚带来了些点心。 平日里,这些都是小太子吃腻了的。 要不是承砚那天告诉小太子说,他在承阳宫里当差的时候,瞧见放在陛下桌上的那些糕点,馋得心慌。小太子都想象不到,自己吃腻的东西对承砚来说竟是如此稀罕的。 承砚还说过,哪怕是宫里撤下来的点心,也只有当差的几位大公公私下里能分得,像他这样身份的,想都别想。 小太子听着动容,竟不知不觉地记下了。 今日东宫里摆了这几样点心,看着点心就想起了承砚说过的话。趁着云凝等人没发现,偷偷拿帕子包了几块带出来,就是想让承砚也尝尝。 “快吃啊!”小太子催促,“你不是想吃吗?” “... ...可以吗?”承砚心虚地看看周围,这要是让人看见了可不得了。 “快吃吧,你要是喜欢吃,下次吾还给你带。”小太子慷慨地说道,反正这些点心他也早就吃够了,说过很多次不要再摆了,可云凝她们怕他饿着,还是时时都摆在桌上。 可现在倒好了... ... 承砚拿起一块,看了看周围,一大口咬了上去。 那香甜细腻的滋味立刻在口腔里炸开,“太好吃了——” 小太子一直在等着他的反应,一看他喜欢,就笑了。 “没想到,点心居然这么好吃!好甜啊!真好吃——”承砚这辈子,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竟然比他想象中点心的味道还要好吃。 “你喜欢就好。”小太子并不在意,瞧着承砚吃得欢快,心里也乐开了花。 “太子殿下!” 云凝竟然真的找了过来,远远瞧见太子殿下和承砚待在一起,就赶了过来。 承砚急忙把没吃完的点心包起来,想了半天该藏在何处,也实在没地方可藏,吓得丢了魂儿似的站在小太子身后。 “太子殿下!”云凝已经快步走到了跟前,“陛下要让您去见新太傅,您怎得跑到这里来了?” 却又瞧见太子身后的承砚,塞了满嘴的糕点,连话都不敢说了。 瞥见云凝留意到了承砚,太子殿下果断站了出来,挡在了承砚面前。“是吾逼他吃的!” 云凝自然想到了是怎么回事,可眼下最重要的并不是承砚。 “殿下,新太傅已经在承阳宫里等着了,您还是快些随奴婢过去吧。”云凝说道。 “我不去!”太子断然拒绝,好不容易逃出来的,他才不肯回去呢。“你去告诉父皇和母后,就说... ...就说吾的意思,吾不喜欢上课,让太傅回去吧!” 云凝压低了眉头,怎么可能就这么回了陛下和皇后呢? 更何况,受命教导小太子的人已经来了,还是... ... “殿下,此事——陛下和皇后娘娘已经决定了,容不得您答应不答应,您还是随奴婢回去吧。”说着,云凝上手去拉小太子。 小太子奋力挣扎。 拉扯间,承砚眼见小太子挣扎不开,就要被云凝拉走了。 丢下糕点跑上前去,竟帮着小太子要挣脱云凝,狠狠一口咬在了云凝的手背上。 “啊——”云凝吃痛,只好松了手。 手背上清晰可见的牙印,还带着点心的残渣,见了血... ...承砚下口之狠,那牙印深深印在了云凝的手背上,蹭蹭冒血。 “你是坏人!吾,吾要惩罚你!”小太子被承砚挡在身后,气愤地朝云凝厉声呵斥。“吾,吾要让母后... ...杀了你!杀、了、你!!!” 云凝按着流血不止的伤口,望着小太子百般无奈。 “云凝?” 突如其来的一个声音,似是许久都未曾听到了。 云凝愕然回了身,却看到... ...“五姑娘!” 一瞬间喜极而泣,竟然真的是五姑娘?! 姜晏宁瞧着这边的情况不对劲,那两个小破孩颇有跋扈之劲... ...哎呦,她几年不在京城,这宫里什么时候敢有比她还放肆的了? 小太子瞧着眼前走过来的人,以为是宫里新来的宫人,“你也是来帮云凝的?吾要连你一并... ...唔——” 话没说完,直接被姜晏宁掐了脸。 “五姑娘,不,不可啊... ...这是,小太子... ...”云凝吓坏了,试图上前阻拦。 姜晏宁拧着小太子的脸,却没有要松手的意思,看了看云凝手上的伤势。“我知道他是谁。” “既然你知道,还不赶快放... ...唔——”小太子刚要耍威风,姜晏宁手下的力道加重了些,逆着手的方向转动了下。“痛,放开,唔——” 小太子越说话,就被掐得越狠。 承砚瞧着小太子吃亏,像头蛮牛一样就要朝姜晏宁撞来。 怎料,姜晏宁抬腿就是一脚。 承砚被踹出去好远! 一个屁股蹲儿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小东西,下口挺重啊?!这么小就敢咬人了?”姜晏宁一手掐着小太子,根本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云凝在一旁皱眉。 还好意思说别人呢,五姑娘小时候不也差点把陛下的手指头咬下来嘛—— 第291章 教训太子殿下 “二八、二九、三十、三一... ...” 云凝一边数着,一边瞧向姜晏宁。 不会是真的要让小太子做足一百个吧? 小太子这身子骨一向是娇养着的,怎么能受得起这么重的罚呢! 小太子手举着姜晏宁特意为他挑选的大石头,蹲着马步,将石头放下、举起、举起、放下... ... 如此重复。 一会儿的功夫,早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手脚发软了。“... ...” 狠狠地瞪着突然出现的这位姨母,只顾着大喘气,连一句凶人的话都骂不出来了。 “干嘛呢?没吃饭啊?!” 姜晏宁瞧了过来,他这像是在偷懒儿啊! “怎么慢了那么多?抓紧的!” 小太子有苦难言,咬紧了牙关,奋力托起那块大石头。“呃啊... ...”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能跨在马背上抡枪了。”姜晏宁打量着,这个自当初一别就再没见过的小外甥。 当真是遗憾他怎么就长成了这么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小太子打不过她呀,不敢翻脸。 一旦反抗势必挨揍,挨揍了好几次,终于算是妥协了,这才规规矩矩认罚。 说到底还是心有不甘。 悄悄地向承砚递了个眼色,承砚立马心领神会,趁着他们不察偷偷溜走去搬救兵了。 片刻后,陛下和皇后都来了。 “父皇,母后... ...你们终于来了... ...” 小太子一看救兵到了,就要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去哭诉他被姨母折磨的委屈。 “你要是敢放下,就重新计数!”姜晏宁才不理会他的委屈,敢耍赖就重来。 小太子一听,垮着张脸,哭都要哭出来了,却生生给憋回去了。即便如此,当着他父皇母后的面,还是不敢放下手里的石头—— 姜晏宛瞥见他吃瘪的样子,倒是笑了。“我还想着,是谁把咱们太子殿下给难为住了。不成想,是更厉害的回来了。” “阿姐。” 姜晏宁本来是打算要去见阿姐的。 可半路上瞧见了云凝往冷宫方向去了,心里觉着奇怪就跟了过去,谁知正巧看到太子殿下伙同小太监在欺负人。 皇帝姐夫的气色看上去不太好。 不过瞧见终于有人制住了那小混帐,也是难得心情大好。 说道,“人怕恶人,鬼怕恶鬼。我说什么来着?想要制住太子,就得找个比他还恶的回来吧?” 这下,倒是不担心小太子会不会跟着陆司昀上课了。 “父皇——”小太子还在求情,“儿的手都要废掉了。” “废了就废了,姜家哪个不是自小练的力气,怎的到你这儿就成了这般模样?接着练,举不够一百个不准吃饭!” 姜晏宁大吼。 “... ...”小太子还要抱怨的委屈,憋着又不敢说了,红着眼眶,想不明白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陛下,皇后,太子殿下身子羸弱,怎能经得起如此折磨,还望陛下... ...” 承砚居然擅作主张,上前说道。 直接跪在了陛下跟前,势要与姜晏宁作对似的。 “子煦。”陛下转过身去,与身后一同而来的陆司昀问起,“你怎么看啊?” 陆司昀没说话。 只是静静看着承砚,像是在琢磨这孩子心里的主意。 “少一个,我就把他吊起来,扒光了,打十鞭。”姜晏宁指着承砚对小太子说道。 “你!” 小太子看向承砚,顿时大为恼火。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姜晏宁往后退了半步,让人当着小太子的面拿下了承砚。 直接绑在了一旁的树上,但凡小太子敢过去抢人,抡起鞭子就往承砚身上招呼。 “啊!” 承砚痛得大叫。 “别、别打了!”那边还没挨几下呢,小太子就慌了神儿地求情,“吾练!” 说着,重新在园子里找起了马步,继续练了起来。“四一、四二……” 姜晏宛舒了口气。“想来,还是你自小皮惯了,倒是知道该怎么惩治这皮性子的。” 姜晏宁瞧过去,“阿姐向来是最聪明的,怎么到了小太子头上,就被他这些小手段给制住了?” “你呀——”姜晏宛佯装生气,抬手就要去敲她。“你们夫妇也是!既然都回来了,为何不一起进宫?反倒要一个先,一个后?可是商量好的?” 姜晏宁抬眼看向陆司昀,面上是有些为难的。 总不好告诉阿姐和皇帝姐夫—— 昨天进城,国公爷为了把她和孩子们带回去,就把陆司昀塞给了她老爹吧? 她是听说了陆司昀今日进宫,所以借着机会来见见他,说说好话,把人给接回去—— 可陆司昀就像是瞧出她的心思那般,转过头去,故作矜持偏不理会。 “啧。”姜晏宁气绝。 这家伙,都给他台阶了竟然还不下?! 皇帝姐夫瞧出了端倪,讪笑道,“你们,可是又吵架了?” “没有的事。”姜晏宁立刻否认。 心知,陆司昀是在气,公爹把他推给自家老爹的时候,她没有站出来帮忙说话而已。 皇帝姐夫与阿姐相识一眼,交换眼色,心有灵犀。 道,“既是你们小两口的事情,那我们就不便插手了。” “不用不用... ...”姜晏宁凑过去,“我们等下,自己回去就行。” “我可没说要一起回去。”陆司昀使起了性子,他被岳父带走的时候,姜晏宁只顾着盯那篮子里的糕点,一句话都没替他说啊! “你怎么这样啊——”姜晏宁郁闷了。 她都追到了宫里来给他台阶,他倒好! “云凝,你盯着吧。按照宁儿说的,做不够数不准放人。” 姜晏宛留下云凝继续盯着太子和承砚,随着陛下一同,与陆司昀和姜晏宁走进了殿内。 早就备好了席面,等着他们了。 “怎么没把你家的阿丑阿呆和阿憨一并带来,热闹热闹?”皇帝姐夫想到那三孩子,就忍不住拉过皇后说起来,“清倬去看过,说是三个的性格完全不同,可有意思了呢!” 姜晏宛偏过头,嗔怪道,“什么阿丑阿呆和阿憨的,陛下怎么这样说妾娘家的外甥们。” “不是我这么说,你问问她!这都是她给孩子们起的名!”陛下生怕被皇后误会了,直接推给了姜晏宁。 “当真?” 姜晏宛看了过来。 只听家里说过,宁儿的三个孩子,大名都是陆司昀依着陆家排行起的,便没有再多想过。 怎料—— 阿丑?阿呆和阿憨? “... ...就,就是一些,特别的情况嘛。”姜晏宁心虚,抬手指向了陆司昀。“他让我起的!” 又推给了陆司昀。 “胡闹。”姜晏宛压低了眉头,“都是国公府的小公子,这般名字将来怎好在外人面前说起?... ...不如,还是让国公爷帮着想想,趁着刚回京城无人知晓,换一个好了。” “不必了,多谢皇后娘娘好意。”陆司昀依礼回说,“自家孩儿叫惯了,不过是小名罢了,叫着也亲近。随着他们长大,叫得也愈发的少了。” 姜晏宁经阿姐这么一提醒,隐约觉着好像也对。 还没等他们多说,小太子从外面气呼呼地闯了进来,直接坐在了位置上,端起了一早预留的碗筷。 第292章 惹不起的母夜叉 云凝一脸凝重地跟了进来。 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小太子又气又累,根本就没做够数,这是赌气进来的! 姜晏宛偏过头,留心了陛下的反应。 她一世聪明,怎料生的儿子竟是这般不成器的。往日里说也说了,骂也骂了,偏偏小太子是个混不吝的,好赖话都听不进去。 直到四岁才开口说话,陛下看得十分宝贝。 可自小就不被朝野内外看好,常有言官上书奏请,望陛下“慎重考虑”。 相比不成气候的小太子,反倒是杨妃所生养的二皇子,乖巧懂事,好学上进,颇受赞誉。 姜晏宛早有压力,奈何多年来膝下只养成了这么一个嫡子,唯恐小太子坏事,当着陛下的面却又不好教训。 姜晏宁看出阿姐极力隐忍,克制不发的样子。 又瞧着小太子那软硬不吃的模样,实在想不通,当初正逢宫变时出生的娃娃... ...明明是带着大家的希望而降世,怎么... ... 怎么就养了如今的这副样子? 偏过头去看了看陆司昀的反应,好像,陆司昀对此见怪不怪。 “皇儿。”陛下面上严肃,已在克制怒气。“还不来见过你的老师!” 陛下向太子引荐陆司昀,想要借着这个机会,缓解殿上的气氛,让小太子过来拜师。能得陆司昀为师,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 ... “倒也,不急于一时。”陆司昀说,是看出小太子还在气头上。 他也见识过了这位小太子的品性,要重新考虑陛下昨夜里的提议,琢磨一下他到底适不适合做这位小太子的... ...老师。 “皇儿,从明日起,你就跟着陆太傅上课吧。” 陛下则是铁了心的要把小太子交给陆司昀,不只是为着现在让小太子随陆司昀学习功课,更是为了小太子的将来。 可小太子哪里肯听! 方才被罚,从未吃过这样的苦,本以为让承砚去搬救兵,请来父皇母后就可以为自己解围。怎料,父皇和母后来是来了,却没有替他说半句好话。 由着他被外人这样欺负! 不顾席上的其他人,就伸出了银筷子。 姜晏宁一把夺下他的碗筷,在他惊愕的注视下,当着所有人的面,丢出了承阳宫的大门。 “你——”小太子气坏了,竟还有人敢丢他的碗筷。 立时瞧向母后,想看看母后会如何处置这位姨母!怎料向来护着他的母后,直到此时还毫无反应。 小太子极力掩饰着心虚,也意识到了自己惹下麻烦,偏就一副硬骨头不肯低头,直接夺来母后手里的碗筷,就要继续吃饭。 姜晏宁看向阿姐,是在询问阿姐的意思。 姜晏宛目光浑浊也在犹豫。 可还是狠下了心,点了点头,并按住了陛下。 姜晏宁得了暗示,夺过小太子手中碗筷放下,提着小太子就出了门。 扒了衣裤,光着屁股—— 小太子被按在了杖凳之上,结结实实地挨了顿板子。 屁股上血红一片,趴在那里惨叫不止。“啊——” 才被松下来的承砚,虚弱地爬向太子殿下,扑在小太子的身上。 不知凑在太子殿下的耳边说了什么,太子殿下愤愤然地抬起头来,怒视着姜晏宁。“吾,吾要杀了你!待吾坐上了皇位,当了皇帝,吾第一个就要砍你的头!” 陆司昀原本稳坐殿内,颇有把握那混账羔子般的小东西,定能被姜晏宁所降服。 可一听到承阳宫外传来的叫喊声,方才端起酒盅的手,就停下了... ... “想杀我?”姜晏宁笑了,“你知不知道,你和那个位置的距离... ...是姜家决定的?姜家能让你咫尺之距,也能让你寸步难行。” 看向小太子身边“出谋划策”的承砚。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觉着,这个承砚可能远没有看上去的那般简单。 小太子恶狠狠地瞪着姜晏宁,恨不得现在就杀了她似的。 “你记着,你恨我... ...但我也是最能把你推上那个位置的人。与姜家不和,只会把你自己推得越来越远。你父皇在那儿,姜家势必要保你父皇,可你小子要真有那个本事,斗赢了姜家推翻你父皇,篡位称帝,姜家天策营——也认你,随你要杀要剐!可你要是没那个本事,听信谗言擅自造反落在了我手里,我有的是法子折磨你。” 小太子有气难出,被打的地方一阵阵火辣地疼。 不敢乱动。 稍一牵扯到伤处,就是一阵撕心裂肺地剧痛。 姜晏宁移开了目光,直直地盯着承砚。 承砚猛然间感觉到那样强烈的注视,第一次在一个人的眼睛里,感受到了杀意,哪怕—— 姜晏宁一个字都没有对他说。 他也觉得阵阵寒意席卷全身,早已在姜晏宁的一双眼睛里,被千刀万剐了许多遍。不由得在颤抖、恐惧。 “今天的事儿,谁也不许外传!”姜晏宁站直了身子,对满宫里的宫人说道。 到底还是要维护小太子的颜面,挨打的事儿不宜外传,让其他宫里知道有伤太子的尊严。 “是——”满宫的宫人应道。 姜晏宁的一双眼睛就像是锁定了承砚那般。 承砚怯怯地低着头,装作一副很关心太子殿下的样子,守在太子殿下的身边嘘寒问暖,愣是不敢抬头与她对视一眼。 “养好了伤,自己到陆家来上课,别让我夫君来回折腾。你若不来,我就来抓你。”姜晏宁说。“听到了没有?” “... ...听到了。”小太子又急又气,却不敢再惹她。 这哪里是什么姨母,分明是吃人的夜叉!!! 本以为他自己在这宫里,就够嚣张跋扈的了。怎料在这姨母面前,还是半分都够不上的。 母夜叉、母夜叉、母夜叉... ... 小太子只敢在心里抱怨,却是一个字都不敢往外露的。 殿里,陛下和皇后听到小太子亲口应下的话,总算是安心了。 还不知以后会如何,好歹现下是答应了。 以后再生出事来,就只能见招拆招了。 云凝让人把小太子背了回去,承砚拖着一身的伤,可怜巴巴地跟了过去,怯生生地从姜晏宁的眼皮子底下溜了。 姜晏宁重新回到殿内,确定四周再无旁人。 问了句,“那个承砚是怎么回事?” 怎么把这样不安分的家伙,放在了太子身边。太子心性未成,有这样的人在身边十分危险。 才从阿姐口中得知,承砚本是陛下跟前高公公的义子,净身入宫。 小太子偶然间遇上了承砚,或许是与他年纪相仿,十分聊得来,就向高公公要了来放在东宫。 陛下对他向来无有不应。 不过是为着一个小太监,不想惹他不高兴,查过了身家清白就调去了东宫当差。 “我也觉着,那承砚好似不简单。”姜晏宛说。“只是他那样小的年纪,目前也并未看出什么。” “我倒有个主意——”姜晏宁方才留了一手,直到此时说出。 第293章 争夺之战拉响 从宫里出来,姜晏宁不远不近地跟在陆司昀身后,往宫门走。 “你究竟要气到什么时候啊?” 她都已经这样小心地来“请”他了,还要她怎么样啊? “不早了,你早些回国公府休息吧。”陆司昀站在来时所乘的马车前,“一本正经”地说道。 “那你呢?”姜晏宁听出了他的意思。 他这是要去什么地方?还是不打算跟她回去吗? “我自然,是要回襄南侯府的。”陆司昀继续说,“没办法,我父亲把我送给了岳父大人,我要回去与岳父大人团聚了。” “你跟我爹团聚什么呀!”姜晏宁皱起了眉头嘟囔,忍不住跺脚,这人的气性怎么这么大啊?不过是昨日里的一句玩笑,偏偏就当真了。 “你去告诉国公爷吧,从此我只当岳父大人是父亲了,你就带着孩子们在国公府好好过吧。”陆司昀偏要装出一副深刻痛惜地样子,好似是被人抛弃了那般。 “... ...”姜晏宁气到说不出话来,“那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 ...才肯回家嘛?” “我是要回家的。”说罢,陆司昀又上了襄南侯府的马车。 “你——” 姜晏宁气得恨不能把他从马车里拖出来,打晕了,直接塞进国公府的马车。可瞧见负责给陆司昀驾车的竟是大哥哥身边的梁珏... ... 就不好下手了。 故意的!他们一定是故意的。 也顾不得自己来时所乘的马车,一头钻进了姜家的马车里。 梁珏面带诡谲笑意,跳上车,“驾!” 一路上,姜晏宁好话说尽,哄着他消气早些回家。可陆司昀却是怎么都不答应,下了车,又追进了家门。 曹大娘子闻声赶来,“出什么事了?” “还不是他!” 姜晏宁彻底被气着了,以前怎么不知道,他这臭脾气这么执拗的。 怒道,“这都回来了,却赖在这里不肯回国公府,我待在国公府里人人都笑我... ...” 两位小娘听说宁儿回来了,也过来寻。 “我带着孩子们住在国公府里,他却一个人住我娘家。我在国公府怎么跟人解释嘛!”姜晏宁也是当真为难。 陆司昀被老丈人带走的消息,自她昨日到家,立刻就传开了。 她能清楚感受到,家里每一个路过不成方园的下人,见着了她都在偷笑! 小娘闻言,想象着那般画面,也忍不住觉得好笑。 也是,谁知道这姑爷的脑子里在想什么,赖在了妻子的娘家说什么都不肯回去。 “不回去就不回去吧,你们今晚在这儿住着,反正你父亲早就把院子给你们收拾好了。我让人去给你们弄些吃的!”曹大娘子拿这两个实在没辙。 “岳母大娘,小婿今日想喝鸡汤。”陆司昀倒是十分不客气。 “... ...”曹大娘子撇他一眼,“... ...知道了。” 姜晏宁很诧异啊,他这是把姜家住成他家了? “那小婿先去更衣。”陆司昀揖手告退,朝着朝榕苑就去了。 “你!” 姜晏宁捶了捶心口,险些背过气去,走到门口见着两位小娘。 孙小娘向她使了个眼色,让她快些去追陆司昀。 姜晏宁叹了口气,来不及跟小娘聊上两句,就追了过去,“你等等——那是我的院子!” 叶小娘忍俊不禁,“咱家这姑爷,也不知是本来就这样,还是被宁儿带坏了。怎得竟也和宁儿一样的性子了... ...” “他是故意的。”孙小娘说,“他要不这么耍赖,怎好把小宁儿给带回来呢。” 昨日里方才归京,宁儿身为陆家妇,自然是要按着规矩回陆家的。可这许多年来,自家父母也是一样的想念。 若不是陆司昀这般耍赖,没个十天半个月的宁儿怎么回得来? 姜侯思女心切,陆司昀不过是借着耍赖,全了人家父女团聚的心愿。 只是国公府里... ... “什么?他,他不肯回来?!宁儿也追着回去了?”国公爷听驾车归来的小厮说完,就恼了,“快,快去套车!我要亲自去姜侯府上把宁儿给接回来!” “接什么接啊。”秦大娘子拦下了国公爷,把那小厮赶了出去,“他这,是想让宁儿回家,跟姜侯团聚而已。” 那是她亲生的儿子,在想什么,她怎会不知? “不行——”国公爷说什么也不能答应。 “就由着他们待一天。”秦大娘子倒是看得开。“你先跟孩子们玩,别去打扰人家小两口的。又不是不回来了!” 说的是啊,又不是不回来了。 那就先跟孩子们玩一天。 等到明日,最多明日——他就要去把他们接回来! 这个臭小子,胳膊肘往外拐!? “父亲。”陆司遥急匆匆乱了方寸地跑进来,“父亲,方才姜家大哥哥来,说是要把侄儿们接回去住两天——” “什么?!”国公爷勃然大怒,“人呢?” “他们进来抢了人就走了,根本拦不住啊!”陆司遥慌了神儿,直到这会儿还没反应过来呢,这都什么事儿啊! 姜清倬带了人来,直奔三个小公子。 陆司遥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听姜清倬说,是姜侯的意思,要把三个孩子带回去住两日。她说这事做不了主,要去问父亲... ... 可还没等她来问,姜清倬带着人抱起孩子就往外走。 这会儿,只怕都已经在路上了。 “这,他们这——太过分了!”国公爷连鞋都来不及穿,“套车!套——车——!!!” 非要去姜侯府上问问,是怎么回事不可! “唉... ...”秦大娘子叹了口气,这两个老的怎么跟小孩抢东西似的。 争来抢去,怪让孩子们为难的。 可眼见着国公爷气头上,劝是劝不住了,国公爷就往外走。 “靴子,靴子!”秦大娘子忙招呼,让陆司遥赶紧把靴子给他送过去。 陆司遥也是一路小跑,赶在国公爷上了马车的时候,才把靴子塞进了马车里。 “快,快去襄南侯府!” 马车里传来国公爷急切的声音。 陆司遥仰望蓝天,心下一片荒芜,这到底算怎么回事啊—— “外祖母安!孙小娘安!叶小娘安!大舅母安!... ...”“外祖父安!” 进了襄南侯府的门,三个小的懵里懵登地站在厅上,听着大舅舅逐一向他们介绍,厅上的都是什么人,就一一问安。 “... ...哎呦,和宁儿小时候一样呢。”孙小娘瞧见就心生欢喜。 白玉团子般的模样,双眸清澈,唇红齿白。 多好看啊! “可不是嘛!”叶小娘也喜欢啊,“果然是随了咱家宁儿和姑爷一般,生得多好看啊。” “咳。”曹大娘子不经意轻咳了一声,提醒她们也要留神儿陈大娘子的心情。 “我只见过了洲儿,还是第一次见泽儿和泊儿,大舅母给你们准备了礼物... ...蓉儿,你去把我给孩子们准备的东西拿过来!”陈大娘子笑呵呵地瞧着这些外甥,心都要化了。“生得这般好看,将来这京城里啊,不知有多少小姑娘要被迷了去了呢。” 一番话,逗得厅上哈哈大笑。 第294章 闹翻天 孙小娘精心烹制了无数美食,席面上琳琅满目各色菜式。 记着姜晏宁爱吃什么,凡是这个时候有的全都安排上了。大嫂嫂和叶小娘帮忙照顾孩子们,生怕他们认生吃不上,紧着往碟子里给夹。 曹大娘子的两个嫡出儿子,也都规规矩矩地守她坐着,家里一下多了那么些人,他们也还没来得及插上话,只能眼巴巴地望着。 陆喻洲和陆喻泽尚且算是彬彬有礼,应付得当。 陆喻泽面对着席上那许多的人,稍稍显得有几分不自在,较为拘谨,却也能勉强坐定了细嚼慢咽。好在身旁有陆喻洲帮忙应付大人们的关心,倒也不必他时时开口事事回应。 反观陆喻泊—— “哇!这个好吃!小娘的手艺简直了!... ...”“哇,这个也好吃!大舅舅,您快尝尝,这个太好吃了!... ...”“外祖父,您尝尝这个,是不是好吃极了... ...”“小娘,我能跟着您住几天吗?您这手艺也太好了... ...” 尽管姜晏宁和他没坐在一处,吃着饭满耳朵都是他的声音,好脾气也在不知不觉间被消耗殆尽,几乎崩溃。 “阿憨!老老实实坐回去吃饭,哪有你这样吃个饭到处跑的!”姜晏宁忍无可忍。 瞧着他夹起碗里的笋干假模假样喂给自己老爹,姜晏宁看向陆司昀,意思是让他管管。 而陆司昀只管低头吃饭,全当没有看见。 姜老爹皱了眉头,正享受外孙儿的“孝敬”呢,突然被她打断怎能愿意。“诶,饭前不训子,这个道理你还不明白?瞧瞧我们小阿憨多乖啊,还知道喂给外祖父吃呢!是不是——” “什么呀!他... ...是他自己不吃笋干!”姜晏宁看不得陆喻泊装下去的模样。 真是的,跟他爹一样!笑面虎,背地里耍阴招。 明明是她自己不吃笋干,却非装成一副孝顺样儿,喂给了他外祖父。傻不愣登的姜老爹还满心沉浸在外孙儿的孝敬里,全然不知其居心叵测! 席上愣了片刻,哄笑一堂。 “你怎么不吃菜啊?”曹大娘子发现,坐在自家闺女身旁的陆司昀,怎么光盯着手里的那碗饭,就跟那小鸡啄米似的一小口一小口地往嘴里送。 却不见他夹菜。 曹大娘子问,“可是这菜不合你胃口吗?那你喝汤吧,你不是要喝鸡汤吗?” 说罢,就让钱妈妈把鸡汤往他跟前挪了挪。 早些时候还在嫌弃,这个女婿脸皮厚得让人无语。 可说到底心里还是在意的,嫌弃完了,又亲自跑到厨房里盯着煲煮鸡汤,特意让钱妈妈去打听了姑爷的口味。 听说陆司昀口味清淡,不喜咸盐滋味,又问过了孙小娘,才用晒干的小虾米代替咸盐放进汤里小火慢炖。 各种滋补的药材,尤其舍得往里加... ... 却在席面上还要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那你就尝尝吧。” “多谢岳母。” 陆司昀闻见那鸡汤的味道,便能想见定是曹大娘子在后厨里忙活了许久——才煲煮出来的。 正要伸手。 姜晏宁无意间看了过来,陆司昀边好像惊着了般急忙收手。 曹大娘子亲手为他盛在汤碗里,刚要递过来,却倏地看他收回手的样子,呆怔在原地。“怎的了?” 这又是什么意思? 不由得瞧向自家闺女—— “我不知道,跟我无关!”姜晏宁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她刚刚就是看阿憨心烦,才转过头来的,不小心看了陆司昀一眼,怎知... ...“你什么意思?” “没,你要是不喜欢让我喝,我就不喝了。”陆司昀低着头继续同小鸡啄米一般,数着碗里的米粒。 “姜晏宁,怎么回事?”曹大娘子听出来了,哎呦... ...敢情是自家闺女给人家定的“规矩”啊? “没!”姜晏宁喊冤,看着陆司昀——“我什么时候... ...” “你先喝吧,你剩下的我再喝。”陆司昀趁机补刀。 “啧!”姜晏宁瞪他,装什么装啊? “姜——晏——宁!”曹大娘子发觉席上都在看这边,面子上很是挂不住了,自家闺女竟是个悍妇?这要是传出去,多丢人啊! “我没有!”姜晏宁这下是有嘴说不清了。 实在是陆司昀装得太像了。 “姜晏宁!你跟我好好说说,这是怎么回事?你在穹城是不是光欺负人家了!”曹大娘子对自家闺女的品性有深刻的了解。 加上陆司昀的反应,充分证实了她这些年来的担忧。 “你说话啊!不是你搞出来的吗?!”姜晏宁去拉扯陆司昀,让陆司昀帮忙证实。 姜侯一看,哎呦,乱套了—— 也不管什么饭前训不训子了,阿憨往跟前凑,两个亲生的也往跟前凑。 姜侯剥了个老大个的咸水鹅蛋,拿着小汤匙挖出来一口,喂给阿憨,再挖一口,喂给亲生的... ...身边围了一群张着嘴等着吃的。 “慢点。”陆喻洲也不管爹娘那边闹成了什么样,在孙小娘和大舅母的照看下,还帮着陆喻泽擦了擦嘴边的汤汁,夹了口摘完刺的鱼肉喂给陆喻泽,“小心烫啊——” “姜晏宁,你给我说清楚!”曹大娘子那边揪着姜晏宁发脾气。 “岳母不必担心,宁儿——也不是总打我的。”陆司昀站出来“解围”。 “我什么时候... ...”打你了? 姜晏宁看着他,又看向气头上的阿娘—— 好啊!陆司昀这是要把她往火坑里推啊! “姜晏宁!你还打他了?!”曹大娘子气急败坏地瞪着她。 这叫什么事?!果真全都应验了,万一国公爷和国公夫人问起来,陆司昀是怎么受欺负的... ... 她要如何回答人家?! 难不成... ...说是自家闺女给打的?! 头疼啊—— “真热闹啊。”姜清倬一时竟不知该先注意哪边,全都那么热闹。 家里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 ... 果然,有小五在的地方永远别想消停了。 “怎么这么热闹啊!”国公爷听着动静进门,还未靠近厅里的时候,就已经听见了这边的笑闹声,要不是襄南侯府够结实够气派,恐怕房顶都要被揭开了。 想来,今日本该是自家里这样热闹才是—— 如果这老东西没有耍手段,把人都弄回姜家的话。 “呦!亲家公来了啊——”姜侯一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架势,第一时间笑着就迎了上去,“亲家公还没吃吧?来,一起吃点!” 第295章 大醉酩酊 姜晏宁看见国公爷,着实松了口气。 她的救星来了呀! 立时起身凑到了国公爷身边,“公爹,您怎么来了... ...” “这不是,要接你们回去吃饭嘛。你婆母特意在家弄了你喜欢吃的,走吧——洲儿、泽儿、泊儿,走啦,回家啦!”国公爷堂而皇之地上门抢人,逐一点名,一个都不能少。 顺便,瞪了陆司昀一眼!叛徒—— “这可不行。这都吃上了,哪有吃一半换地方再吃的!”姜侯起身挡在了门前,说什么也不能让国公爷把人带走了啊! “怎么不行?我家里都准备上饭了,这不照样被抢走了吗!”国公爷指了指他的心口,意指他没有良心! “那不行!在我家都吃上了,怎么的,也得过了今夜再说吧!” 姜侯怎肯放人,进了这个门,一个都别想走。 “你这是山贼窝啊,还是土匪窝啊?这怎么进了你的门,想走还不行了?”国公爷不服气,把姜晏宁叫到了跟前来,“孩子,你来说,你是不是更想回家去啊?” “我... ...”姜晏宁被问住了。 一回头就看到了自家老爹的迫切希望他们能留下来的眼神。 二选一吗? 那到底是回陆家,还是留在姜家呢... ...两位老父亲的眼神一个比一个“诚恳”,相互不服气,暗地里较劲儿,都想让她带着孩子们回自个儿家—— 这,要怎么选? 留下来的话,肯定会让国公爷失望。可要是带着孩子们回去,那自家老爹... ... 大抵是察觉到了大娘子左右为难,陆司昀缓缓起身。“反正我不回去,我回不回去的也没人在意... ...” “你又要干什么——”姜晏宁面上抽搐,这一家子她哪个也管不了了。 “爹不回去,我也不回去!”陆喻泊跑过来抱住了陆司昀的腿。 “好小子!够仗义!”姜侯哈哈大笑,没白疼! “你就是个叛徒!”国公爷指着陆司昀气道,这个臭小子... ... “就是!”姜晏宁附和。 “你的事情可还没说清楚呢。”曹大娘子看向姜晏宁,可别以为这么轻易就能糊弄过去。 “就是!” 陆司昀看了看曹大娘子,瞧向姜晏宁说道。 “... ...”姜晏宁气得跺脚,指着陆司昀向国公爷告状,“他就会气人!” “咱不跟他生气啊!他就是个叛徒,跟他生气还把自己气着了呢。”国公爷哄着姜晏宁,“公爹给你买好吃的,咱不能让他把咱气着了!” “嗯!”姜晏宁点头。 “岳母,宁儿平日差不多就是这样而已... ...”陆司昀趁机向曹大娘子说,“她并未为难过我,只是家里的人都向着她,如今我在陆家却寸步难行——” 这叫什么话? 姜晏宁听着就来气,想跟国公爷抱怨,又气得说不出来。“他、他就... ...” 就这样信口胡诌。 不了解他的人,当真会以为他说的都是真的! “他就会告状,一点点事都紧着告状,小气着呢!”国公爷尤其理解姜晏宁的感受,“哎呦哎呦”满是不屑地看着跟岳母告状的陆司昀。 他什么时候这么幼稚了? 国公爷刚打算哄着姜晏宁带孩子们回陆家,再次被姜侯拦了下来。 “亲家,你进了我家的门... ...一口酒水不喝就要走,这是看不起我家啊?”姜侯说。 在姜侯的盛情邀请之下,国公爷气上头来,非要坐到席上与姜侯再战一回... ... “去,把家里埋的那坛子千秋醉,给我挖出来。”姜侯悄悄对姜清倬说道。 “父亲,不必如此吧——” 听说要上“千秋醉”,姜清倬心里“咯噔”一下。 姜家的人谁不知道,“千秋醉”是姜家老祖宗向来不外传的不二家传之宝!就连那千杯不醉之人闻见了酒味,脚下都发软。 姜家满门武将最好饮酒,却也不会轻易把那“千秋醉”拿出来解闷儿的。 如今,倒要动用传家之宝了?! “你别管,去做就是。”姜侯曾和国公爷有过一战,深知国公爷的实力了得。 上一次就是小看了他,以为他入文官之流,便是不善酒力之辈。未曾想大意了... ...这一次非要分出个胜负不可! 一个时辰后。 陆司昀眼看着,百里岳背起醉得不省人事的国公爷,上了陆家的马车。 “公子,那我就先把国公爷送回去了。”百里岳擦了把汗,坐上车前。 天色已晚,总不能让国公爷自己回去吧,驾车那小厮也不是个能用得上力气的。 陆司昀点了头。 “哎呦,慢着点儿——” 那边马车刚走,厅里姜清倬和梁珏就抬了姜侯出来。 “别、别拦我,我还能喝!”姜侯站在前庭,醉眼迷离站不住双脚,却还在高声呼喝,“喝!亲家公,喝啊——” “喝什么喝啊。”曹大娘子心累,只好对姜清倬说,“倬哥儿,你就先把他送回去吧。别当着姑爷的面再丢人了... ...” 姜清倬费力架着老父亲,和梁珏艰难维持着平衡。 “蓉儿,你提着灯照着路,跟着一起去。”陈大娘子从厅里走出来,指使蓉儿去帮忙。 夜里路黑,免得他们这样晃呀晃的,脚下再踩空了,摔在一起可就麻烦了! “是。”蓉儿立刻去点灯。 姜晏宁仰头叫惨,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如今顾哪边都不是... ...心焦啊。 “姑娘别担心。”春喜凑上来,扶住了她。“咱家的千秋醉不伤人的。只是醉得厉害,老侯爷和国公爷顶多就是睡到明日晌午了... ...” 姜晏宁无助地看向她,这还不叫麻烦吗? 比起彻底醉倒不省人事的国公爷,姜侯醉得厉害、却还能动,本就是一身的力气,摇摇晃晃站不稳,东倒西歪—— 可是难为了姜清倬和梁珏。 “他们呢?”孙小娘回过神儿来,坏了,孩子们怎么都不见了?! 一群人这才发觉。 连带着曹大娘子的两个嫡子、姜晏宁那两个亲弟弟,也都没了影儿?! “后面呢。”叶小娘说,“放心吧,他们呀... ...玩得好着呢!” 后花园里。 “... ...你看,看见了吗?那就是我的鱼。”“六舅舅”指着池子里的一红一黑两条大鱼,向陆喻泽说道,“红的那个,叫元宝。黑的那个,叫福气。” “元宝?福气?”陆喻泽听得认真,探头去看。 “七舅舅”上手拦住了他们,“夜里黑了,瞧不见的。你们小心些,不要掉进去了。” 陆喻泽真的看到水里似有一条波光粼粼的黑鱼一闪而过,脸上露出罕见的笑容。 “明早,咱们早些来,便能看清楚了。”陆喻洲说。 “诶?”“六舅舅”恍然觉得少了个人,“阿憨呢?” 又紧张兮兮地望向水里,别是... ... “呼... ...呼... ...”漆黑处传来呼声,四人寻去了草丛里,就看到正躺在草地上睡得正香的陆喻泊,嘴里散着隐隐的酒气。 “定是偷喝了父亲的千秋醉。” “七舅舅”叹气,他还是太年轻了,不知那千秋醉的威力啊! 第296章 家规 夜半三更,国公府里一片祥和宁静,只有偶尔路过的家丁手中,燃着点点火光。 秦大娘子也都入睡了。 国公爷猛地坐起身来,“不是,我说他没事吧!” 秦大娘子吓了一跳,急忙扯着被子坐起身来,就喊人点灯。“怎么了?” 国公爷一身酒气,眼睛都睁不开了,“不行... ...” 说罢就要下床穿鞋。 刚才没有发挥好,他得回去再吵一架! “你说说你,这怎么还癔症了呢?孙妈妈,快点灯!”秦大娘子生怕国公爷当真要再闹到姜侯府上去,这大半夜的... ... 孙妈妈赶来点了灯,“什么事啊,大娘子?” “快劝劝... ...”秦大娘子正说着,要让孙妈妈一起劝劝国公爷,免得又闹到宁儿的娘家去,让人瞧了笑话。 一转身。 国公爷又躺回床上,呼呼大睡了。 秦大娘子泄了口气儿,真是的... ...这颗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儿。“罢了,你快去休息吧。” “是。”孙妈妈只好又退了出去。 秦大娘子瞧着床上的国公爷,气得厉害,瞥见屋里没旁的人,狠狠地揪了两把出气。 让你不老实—— 这才盖上了被子安心睡去,可刚一躺下,国公爷翻身就把被子全都给扯走了... ... “你!!!”秦大娘子又坐了起来,直接上脚,把他踹到了一边去,重新夺回了被子。眼看国公爷缩在角落里,抱着身子瑟瑟发抖,“冻着吧你,该!” 襄南侯府里。 “等等。”姜晏宁等在院子里,知道他早晚都得回来。 “呦,还没睡呢?早点休息吧,天也不早了... ...”陆司昀故意躲在姜清倬那边聊到了这会儿,想着她应该是睡了的。 没想到的—— “说说吧,怎么回事?为何要在我阿娘面前故意污蔑我?”姜晏宁心里这口气要是不出来,今晚是睡不好了。 “我哪有,娘子言重了。”陆司昀嬉笑着凑了过来,故意冲着姜晏宁哈了口气。 满口的酒气瞬间扑面而来,姜晏宁气得推开了他。“别打算就这么糊弄过去,你倒是说说看,我何时打过你!” “没有,绝对没有!”陆司昀抬手发誓,一本正经。 “那你为何当着我阿娘的面,要冤枉我!”姜晏宁明白,阿娘向来看重脸面,生怕她在外面做出丢人的事情。 陆司昀却诬陷她,使她阿娘以为她又做了什么! 如今,是怎么解释也说不清楚了。 “我可没有!我当时说的是,也不是总打我的,不是,总,打我——这意思还不明显吗?”陆司昀摊开了双手解释。 姜晏宁气鼓鼓地瞪着他,却被搅糊涂了。“明显什么?” “我说的——不是打我啊!”陆司昀说,“你想想,不是,总,打我的... ...是不是就是没有打我?一样的,对吧?” “... ...”姜晏宁压着眉头仔细琢磨。 越琢磨越觉着... ...诶?怎么他说得好像有道理似的? 不是,总,打我... ...那不就是,没有打我?所以陆司昀当时跟她阿娘说的是,没有打他?!对啊,他说的分明是没有打他! 陆司昀一脸“坦荡”地看着她,深知她一定会这么想似的。 “那,那你还当着我阿娘说,喝我剩的就行!你让我阿娘怎么想!”姜晏宁觉着,自己好不容易在外面成长了些,才回家的第一天... ... 都让陆司昀给败坏了。 “那你说,我说得对不对?”陆司昀撩起衣摆,索性坐在了一旁。 晚风微凉,吹得却十分自在,尤其是他饮了酒,身上散着燥热,更觉得舒服了。 “不对!我何时这样亏待过你了?!穹城里六年,我可是缺你一口吃的了?!”想来,她这位大娘子还是十分合格的,并不曾让他缺一口吃的,少一口喝的。 怎得就被冤枉成... ... “你自然不曾亏待过我了。可你想想,我又是如何待你的?但凡有好吃的好喝的... ...我何曾不是先紧着你的?常常是等你吃完了喝完了,我才吃才喝,可对?”陆司昀早就想好了狡辩之词。 “... ...”嗯,倒是对。“可那也是不是我... ...” “那自是我待你的心意啊?难道,你都将这些视若无睹了吗?”陆司昀装得委屈,好像一副被辜负了的样子直叹息。 “我... ...怎么是我... ...”姜晏宁的“理”似乎被搅没了,如今想想,倒好像真的是辜负了他的一番用心,瞧着他可怜,想着往日里他的好... ...“罢了,不与你计较了。” “你果然没良心呐。”陆司昀叫苦,“我就知道,我为你做的那些,你是没有放在心上的。” “还是我错了?”姜晏宁词穷,怎得就好像是她的错了? “若你知道错了,那我便不跟你计较了。”陆司昀装作叹气,“只是,从此以后你要对我更好些,来弥补我今日所受的委屈。明白吗?” “你真是——”姜晏宁分明知道又是他在耍花招。 但是说,肯定是说不过他的。 气得调头就走,再不理会他了。 “姑娘... ...”春喜铺好了床,出来催她去休息,却正好看到姜晏宁一脸杀气地往屋里走。 “宁儿。”陆司昀后着脸皮又跟了上来。 “不许让他进屋!不许给他铺床!拿条被子给他,让他去睡客房!”姜晏宁气得大叫。 “... ...是。”春喜傻了眼,听得出姑娘正在气头上,又打量了姑爷一眼。 一副“你招她干嘛”的眼神,深切同情地摇了摇头,“姑爷,奴婢去给您拿被子。” “倒也不必——”陆司昀还想着回房呢。 这么冷的天,他可不想一个人苦哈哈地住到客房去。 “您还是住到客房去吧,不然明早起来,身上添了新伤,我家姑娘可就更不好跟曹大娘子解释了。”春喜无奈说道。 瞧着姑娘就在气头上,姑爷这会儿进去,难保能不能全须全尾地活到明天早上。 “... ...有道理。”陆司昀立马觉得,春喜的话很有道理啊。 姜晏宁回了房里,气得就抱起头枕就是一顿疯狂抓挠,要是在穹城,她非得把陆司昀给... ... 唉,可惜现下是在京城里。 院外,几个小脑袋探头探脑地往里张望。 陆喻洲率先收回了脑袋,“我就说了,今天... ...实在不方便领你们去见我阿娘的。” “那就算了那就算了,也不急于一时的,还是等五姐消了气再说吧。”老六老七急忙摆手。 第297章 地龙翻身了 天色渐亮,陈明月就起了身。 “怎么,出什么事了?”向来睡着很轻的姜清倬立时便睁开了眼睛,警觉问道。 “天亮了,我去厨房盯着,准备些吃的。”陈明月的动作已经轻了许多,不成想却还是惊醒了他,“你再睡一下吧。” “天还没亮呢,不必这么早。”姜清倬翻了个身,松了神经。“宁儿惯不是个早起的,起不了那么早。” “那不是还有陆姑爷吗,还有外甥们。” 陈明月系好了衣带,考虑周全。她若是不早起些,便得孙小娘受累了。 昨夜里的菜式多是孙小娘忙着准备,那么多的菜式定也累坏了。总不好再让孙小娘起个大早,又开始忙碌早上的这一餐吧? 提到陆司昀,姜清倬笑说,“他定是放不下宁儿的,宁儿不起,他要是一个人去吃,定然又会给宁儿招来一顿责骂。” 昨夜里,他玩得那一手祸水东引,估计是把宁儿气得够呛。 也不知这会儿哄好了没有。 宁儿向来是起不了这么早的。别管过多少年,都是不可能改掉的毛病。要是宁儿还睡着,陆司昀跑去吃饭了... ... 那曹大娘子还不得抄着家法,像小时候那般去教训宁儿啊? 陆司昀那么聪明,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的。所以今晨他肯定起不了那么早,就算是装,他也定会装到宁儿起了,他再起。 他是姑爷,曹大娘子还能说什么? “万一孩子们饿了呢。”陈明月说,昨夜里瞧着,孩子们都只吃了些菜肴,饭都没怎么吃。 这会儿也该饿了。 “宁儿的孩子定是随她,起不来的。”姜清倬摇摇头,叹了口气。 昨夜本就忙活到很晚,等到前面都散了,陈明月还劝着孙小娘和叶小娘先行回去休息,才又带人到后厨里去帮忙收拾,还烧了醒酒的汤水给姜侯和他们饮了酒水的逐一送去... ... 忙活完这些回来,就已经很晚了。 拢共合眼没半个时辰呢,又要起身为新的一天开始忙活了,身体如何能吃得消呢? 可她想了想,到底是放心不下。 “我还是先去准备着吧,孩子们头一次回来,我不想让他们觉着不受重视... ...还有宁儿,我也不想让她觉着自己嫁出去了,回来便不够被在意了。她从前想吃的,喜欢吃的,我还是想给她准备着——其实也费不着什么力气,只是尽心不尽心罢了。” 她不想让宁儿回娘家有一丁点失落的感觉。 都是女人,怎会不明白那种没来由的小情绪呢?不过是人心换人心罢了,你先将别人放在心上多一些体恤和照顾,别人若有心,自然也会领你的情。 姜清倬没拦住她,看着她开门,叫上了蓉儿一起去忙。 “唉... ...”叹了口气,酒意未退,翻过身蒙上被子又睡着了。 “宁儿的孩子们呢?可还在老侯爷为他们准备的院子里休息着?”出了门,陈大娘子就问起了宁儿的三个孩子。 “没,他们没去那边睡。”蓉儿偏过头,掩着打了个哈欠,实在是太困了。“昨夜睡在了六哥儿和七哥儿那边。” 小孩子最愿意凑堆了,昨夜聊得来,就睡在了一起。 蓉儿又说,“八成还没起呢吧。” “先去后厨吧。”陈大娘子想了想,那就先不去打扰他们了,再让他们睡一会儿吧。 与此同时。 陆喻洲已经醒了,坐在房里的书案前,认认真真地看起书来。 昨日玩闹得多了些,没顾上看书,自然是要补上的。 抬眼瞧了下,六舅舅姜清作和陆喻泽挨着睡在床上,七舅舅姜清仪睡在了他们脚边,陆喻泊抱着被子在一旁榻上睡得正香... ... 昨夜,他们四个可是费了大力气,才把在园子里睡着的陆喻泊给抬回来的。 那个臭小子! 居然偷偷地尝了外祖父杯中剩的一点“千秋醉”,然后就醉成了“死狗”。等下吃饭无论如何都要把他叫醒,免得被大人们发现... ... 他可就惨了。 姜清作翻了个身儿,突然醒了,原本两侧睡着陆喻洲和陆喻泽两个人,现在就只剩下陆喻泽一个了,迷迷糊糊想到了什么,猛地翻身往床下看—— 掉下去了? 没有啊!那人呢?! 吓出一身冷汗,也清醒了许多。 抬眼就看到陆喻洲正坐在书案前,翻着书。 为了不吵醒其他人,姜清作蹑手蹑脚地下床,还回过头来给陆喻泽和姜清仪盖好了被子... ... “你怎么起得这么早?不多睡一下吗?”姜清作走了过来,昨夜大家都是很晚才睡下的。 “习惯了。”陆喻洲说,“向来都是这个时候起。不论睡得多晚,到了这会儿就不困了。” 姜清作感叹。 毕竟也听说过关于“五姐”的传闻,陆喻洲倒是和他印象里的五姐完全不一样。“饿了吧?等下应该就准备好了,我们一会儿就去... ...” “还是再等等吧。” 陆喻洲放下了书,想了想。 说,“我阿娘这会儿应该还没起,我爹就算醒了,也会继续装作没醒。不然外祖母又该发难了,咱们最好,也等晚些再去吧。” 分摊伤害,就谁也不会受到“伤害”。 “... ...有道理。”姜清作回想起昨夜里,向姐夫发难的五姐,总觉得不好惹。趁着其他人还没醒偷偷向陆喻洲打听,“五姐的脾气,当真很‘残暴’吗?” “残暴?”陆喻洲惊觉,原来还有这么个词可以形容阿娘啊,很恰当。加重了语气表示认可,“嗯,很残暴!” 不过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父亲惯来往京里送信,应该也不敢说些阿娘的坏话才是。 于是,姜清作就把这些年在京里听到过的,有关于五姐的传闻,一一都告诉给了陆喻洲。就算他五姐人不在京中,满京城里流传的,也依然是有关于她的传说。 陆喻洲认认真真听着,感慨这些年阿娘竟还收敛了不少。 床上睡着的两个人东西各一头,盖着同一床被子。 一旁榻上的陆喻泊翻了个身,“咕咚”掉在了地上,两头的陆喻泽和姜清仪猛地惊醒。 “地龙翻身了?!” 陆喻洲和姜清作赶紧上前帮忙,把陆喻泊又搬回到榻上。 裹着被子睡着的陆喻泊竟全程没有醒来片刻,继续呼呼大睡,那边听着没有什么动静了,陆喻泽和姜清仪又都倒了下去... ... 继续睡。 姜清作无可奈何地看着他们,真热闹啊。 从前这院子里只有他和姜清仪,本以为就够折腾的了。 那时大哥还说过,要是他五姐回来,一准儿更热闹... ... 如今是信了。 第298章 姜家早膳 “咳... ...咳咳咳... ...阿嚏!” 裹着被子在院里睡了一晚,陆司昀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 夜里几次上前去敲门,怎料他的大娘子是真的生气了,门也不给开。他不敢去到别处睡,就裹着春喜给的被子,守在姜晏宁门前,睡在了廊下。 天都亮了,陆司昀又裹着被子凑到门前,先轻轻地敲了敲门,“宁儿... ...” 房里没半点动静。 应是还没起吧? 自己还被关在外面,她倒睡得着! 春喜已经起来了,换好了衣裳从一旁绕过来。 打算在曹大娘子生气以前,就来叫醒自家姑娘。可刚走到近门口的地方,就惊觉一个“诡异”的身影鬼鬼祟祟站在门前,小声向门里说着... ... “宁儿,你先让我进去。等下他们都该醒了,被人瞧见了不好——” 姑爷?! 春喜听声音就认出了,那鬼鬼祟祟裹着被子站在门前的人,竟然是自家姑爷?!“姑爷... ...” 陆司昀听着春喜的声儿就转过了身,“你怎么?” 门里,姜晏宁忍无可忍地开了门,“让你去客房睡,你一整晚站在门前叫嚷... ...” “姑娘... ...” 春喜懵了,难道说姑爷一整晚都守在门前?被姑娘赶出来后,就这么过了一晚上?这要是让曹大娘子知道的话—— “春喜姐姐。钱妈妈说,要来看看姑娘和姑爷醒了没有,什么时候安排早膳。” 恰好此时,春杏从春喜后面过来,还带着曹大娘子身边的钱妈妈。 糟了! 这不就聚在一起了? 陆司昀反应奇快,也不顾姜晏宁是否反对他进房了,直接从姜晏宁拦在门边的胳膊底下钻了进去,就把被子往床上一放,人往床上一躺,翻过身就好像睡着了似的。 钱妈妈也走到了门前,却看到姜晏宁一副刚被叫醒的样子站在那儿。 探眼往屋子里一瞧,倒是瞧着姑爷正在床上躺着,还未起身的样子。 奇了怪了—— 本以为先起身的会是姑爷,还在睡着的会是姑娘。 怎么反过来了? 姜晏宁也顾不上去拦趁机闯进去的陆司昀了,眼下的危机是钱妈妈。 “这是... ...”钱妈妈问,这是什么情况啊? “... ...姑爷昨晚饮了酒!”春喜立刻想到一个解释,向钱妈妈说道,“钱妈妈,我刚过来正打算叫醒姑娘呢,姑娘就先醒了!还跟我说姑爷睡着,让晚些再来叫。” “噢——”钱妈妈舒了口气。 是这样啊? 曹大娘子还担心,昨夜五姑娘睡得晚了,不知今早起不起得来。 姑爷和孩子们都在家里,要是这样五姑娘还能睡到日上三竿,岂不是让大公子那边的瞧笑话了。 然后曹大娘子特意让钱妈妈早些过来,提前把姜晏宁给叫起来。 没成想啊,五姑娘去到穹城待了几年回来,性情大变?竟也能早起得来了... ... “成!知道五姑娘起来了,咱们大娘子那边也就放心了。”钱妈妈豁然一笑,放心了,“五姑娘且再照顾着姑爷吧,老奴去让厨房那边再给姑爷熬些醒酒的汤水过来。” “有劳钱妈妈了。” 在“对付”钱妈妈的事情上,姜晏宁和春喜还是十分默契的。 目送钱妈妈出了院子,春喜长舒一口气,瞧了瞧姑娘,又打眼往屋里瞥了眼,忍不住想笑... ...推搡着浑然不知情的春杏就往外走。 “走了,先去收拾收拾,姑娘也要‘收拾收拾’了。” “啊?” 春杏糊涂了,她就是过来帮忙给姑娘收拾的呀。 “走了走了。”春喜笑她,把她推到了一边去。 姜晏宁压着满肚子的火气,关上了门,回身看向房里... ...“谁让你进来的!” 陆司昀可是终于躺回床上了,真暖和呀—— “你这话说得可就没良心了!方才要不是我反应快,这会儿,你恐怕就要被岳母大人叫去问话了!” “你... ...” 姜晏宁站在床边,伸手就去拉扯他的被子。 嗔怒道,“谁让你上床了?!这是我的床,你下去!” 探到被子底下的手,却突然被陆司昀一把抓住,顺着她的劲儿,就把她扯进了被子里。“好了好了,不生气了,咱们再睡一会儿啊——” “你给我放开!”姜晏宁奋力挣扎,这个厚脸皮的家伙! “不放开,不放开——”陆司昀耍赖,“哎呦!” “怎么了?”姜晏宁还以为是推搡间,下手重了,弄疼了他。“弄着哪了?给我瞧瞧?” 陆司昀捂着胸口,却把姜晏宁扯到了身前,死死环着她的腰,“娘子给我吹吹,我就不疼了。” “胡闹!” 姜晏宁又急又气,又觉好笑。 瞧他这副样子哪里还有半点正经,推了两把,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陆司昀一看大娘子不生气了,就手裹上了被子,把他和姜晏宁裹在了一起。 “你是不知道,外面可冷了... ...那就,再睡一下好了!” 半个时辰后—— 曹大娘子终于坐不住了,“吃吧,别等他们了。” 除了姜侯和姜晏宁陆司昀两口子,全都在厅上坐着,静等开饭了。 姜侯那边估摸着是起不来的。昨夜里喝了那么多,八成是要再睡上一天了。倒是姜晏宁和陆司昀那边... ... 曹大娘子有些担心,还特意问过了钱妈妈,昨夜陆司昀饮了多少酒水,醉得竟也这般厉害,用不用叫大夫去给瞧瞧。 钱妈妈回说,去的时候五姑娘是醒着的。只瞧见陆小公爷还在床上躺着,她们在门口说话,也不见里面有动静,八成是醉得厉害吧,应是不必叫大夫去的。 且由着他再睡一会儿吧。 钱妈妈有心替五姑娘和陆小公爷开脱,到底也是她瞧着长大的孩子,怎么可能看不出端倪?要是没点儿什么事,五姑娘能起那么早? 呵,装吧! 既然陆小公爷都替她瞒着了,就让她再躲着睡一会儿吧。 曹大娘子听钱妈妈这么说,也稍稍放了心,算了,由着他们去吧。 若是晚些时候,陆司昀那边还没动静,就让大夫再过去瞧瞧好了。 回头瞧见孩子们... ... 除了勉强坐定,不停打瞌睡的陆喻泊以外,陆喻洲和陆喻泽一副早就清醒了的模样,衣衫整齐地坐在了那里。 自己的两个儿子姜清作何姜清仪... ...嗯,也都说得过去。 罢了。 “都吃吧,别等着了。”曹大娘子招呼大家动筷子,再等也等不着什么的。 第299章 将心比心 听说他们都在园中嬉戏,趁着陆司昀去和大哥哥商量事情,姜晏宁带着春喜就来园子里寻孩子们。 远远就望见阿娘给她生的弟弟,正带着她的孩子在池边张望。 “你们在看什么呢?” “阿娘——” “五姐——” 五个小的全都抬了头。 陆喻洲解释说,“六舅舅在带我们看他养的元宝和福气。” “元宝和福气?”姜晏宁愣住了,探头往池子里瞧了一眼,好像有条大黑鱼过去了。“有鱼?!” “红的叫元宝,黑的是福气。”陆喻洲只好再解释,那毕竟是六舅舅的心头宝。 “哈哈,了不起,这池子都能养鱼了?”姜晏宁回头跟春喜说,“你还记不记得,以前阿姐也在这池子里养了好些鱼的,每日还有人来清理。后来我和大哥哥他们去溪里抓了好些蝌蚪回来,又没地方养就倒在了池子里,没多久满园子都是呱声,给阿娘烦的呀... ...” 姜晏宁想起小时候的趣事,忍不住和春喜回忆起来。 谁能想到,蝌蚪竟会长得那么快,不过是一场大雨过后,也不知怎的满园子蹦跶的都是小蛤蟆了。 那时候到处都是呱声,青石小路上蹦跶的都是,园子里的人急着路过,要是不小心还会踩到。 好好的园子,常常可以看到蛤蟆的尸体,血肉模糊的烂在路面上,也不是都能那么及时就被收拾掉的。乍一眼看去,还是挺渗人的。 所以阿姐就让人把池子彻底清理了。 没想到…… 她这正回忆得热闹,回过神儿却发现他们都一脸惊恐地望着她。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姜晏宁急忙解释,她也没想到,这池子有一天竟还能派得上用场。 陆喻洲轻叹,向姜清作和陆喻泽说道,“你们别担心,她已经很久不抓蝌蚪了。” 陆喻泽重重的一声叹息,很是在意这件事。 “你就是老六吧?”姜晏宁故作亲切的揽过姜清仪,热络的问候着。“我去穹城的那天,阿娘去送我,听说回去的时候就生了,所以我那时没能见着你们出生。” “五姐,我是老七。”姜清仪说。 “……啊!老七,对,老七……你是清仪?对对对,我就说嘛……”姜晏宁尴尬得要死。 这双生子看起来一模一样。 笑着看向另一个,“那你是老七……” “五姐,我是老六。”姜清作无奈。 “噢,对!老六,你是清作,他是老七……他是清仪……”姜晏宁被搞糊涂了,看着一模一样的两张脸,试图找出些区别来分清他们的身份。 老六,老七…… 这个是老六,那个是老七…… 那个是老七,这个……这个是……望着眼前的,突然就模糊了,这个是老几来着? 姜清作算是看出来了,想让五姐分清楚他们,看样子是需要些时间的。“五姐,我是老六姜清作。” “对……对,你是老六,清作。”姜晏宁一拍脑门,尴尬地想要找个地缝儿钻进去。这也太离谱了吧! 可一转身,就瞧见了自家那两个。 经过刚刚一连串的挫败打击,她已经什么信心了,“你是哪个来着?” 陆喻泊翻了个白眼,“阿娘,我是阿憨啊。” “对!对对对... ...”姜晏宁反应过来了,自家两个还是有区别的,“你是阿憨,他是阿呆,然后是... ...阿丑。” 自己生的两个还是分得清的。 但再回头瞧见姜清作何姜清仪... ...“呃——” 又忘了。 “算了。”姜清作实在无语,“五姐,你愿意当哪个是哪个,就当哪个是哪个吧。” 几个小的全都没忍住,笑成了一片。 姜晏宁脸上挂不住了,算了,算了算了,她一定可以找到办法,分辨出老六和老七的。 往前走了两步,猛地回身,自然辨认了一下... ...尤其自信地指着姜清仪说道,“你是老六!” “五姐,我是老七。”姜清仪分外失神,这位五姐着实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一个晚上的功夫,陆喻洲陆喻泽陆喻泊全都能够分得清出他们俩了,他们也能分得清陆喻泽和陆喻泊,怎么到了五姐这儿... ... “我阿娘... ...”陆喻洲试图挽回些什么,努力想要替姜晏宁解释一下。 “明白。”姜清作立刻应声,根本不必多解释,都明白的。 用过了午膳,百里岳驾车来接,陆司昀和姜晏宁带着三个孩子,就坐上了马车回国公府了。 曹大娘子突然让钱妈妈把陈明月喊了过去。 “婆母。”陈明月进了门,不知曹大娘子叫她来的用意。 曹大娘子听着她进门,将一早准备好的一张方子,交到了她手里。 陈明月满脸疑惑,“婆母,这是?” “想来,你也听说过。我当年生下宁儿以后,一直想着要再生个儿子的,那些年尝试过了各种法子,也吃了不少的药,但都没什么用。” 曹大娘子招呼她一同坐下,让钱妈妈出去把着门,免得被无关之人听了去。 陈明月低眉迎合着,“您也受苦了... ...” “但后来,我都想着放弃了,觉着一个女儿就一个女儿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恰好那时遇上了卢太医,卢太医问过我一些情况后,就给我开了这张方子。”曹大娘子今天把这宝贝一样的方子拿了出来,给倬哥儿的娘子,其实也是想通了。 这两日宁儿一家住在侯府里,倬哥儿的大娘子忙前忙后没有半点怨言,满心满眼地为着宁儿和孩子们,曹大娘子自是看在眼里的。 她也不是铁石心肠,怎能不为所动。 “... ...那时候,卢太医跟我说了句话。他说女子生育,如果只是一味地下猛药,哪怕致使怀上了身子,也是不好守住的。咱们女子本就艰难,还是得先养好自己的身子... ...你也一样,别太着急着要孩子,先养身子吧。” “婆母——”陈明月很是意外,没想到婆母竟会同她说这样一番话。 “实在没有,也是没法子的。你不必为此伤神,也不见得就是你的问题,你不要再吃那些伤身子的药,强迫自己怀上。先养好了身子,顾好了自己,比什么都重要... ...”曹大娘子叮嘱,“这副药就是养身的,你先吃着,其中有几味药材不好得来,我已经让钱妈妈去想法子了,你不必担心。” 第300章 陆家开课了 小太子盯了陆司昀良久,仔细打量着陆司昀的眉眼五官—— “嗯。”像是证实了什么,应声感慨。 陆司昀放下了手里的书本,抬起头来,“你在看什么?” “你长得果然好看。”小太子思索良久,说道,“难怪,能将那母夜叉... ...姨母,能将姨母迷住了,听你的话。” 母夜叉? 陆司昀稍稍一怔,意识到小太子口中无意说出的“母夜叉”——可能正是自家大娘子。 原来在小太子心目中,她竟是这般的形象了啊? 一旁同听的除了自家的三个儿子以外,还有曹大娘子早早就送来的两位“小舅子”。 听了太子殿下的话,其余五人纷纷投来注视。 陆喻洲心想:母夜叉啊... ... 随后侧目看向姜清作,从姜清作浑浊惊异的目光里,也能深刻感受到他的震撼。 就在姜清作闷声感叹的同时,也留意到了陆喻洲的不安,两个不大的孩子尴尬对视了片刻,笑了笑,含糊着过去不敢多说一句。 仿佛在此刻通晓了“人情世故”一般。 “谁告诉你的?”陆司昀问小太子。 这些话肯定不会是小太子一个人能想到的。必然... ...是有人跟他说了什么。 “父皇说的。”小太子道,“父皇说,姨母可凶了,连他都被打过... ...就连大舅舅也曾挨过姨母的闷棍,这世上,唯有三个人能镇得住姨母。” “哪三个?” 陆司昀倒想知道,陛下是如何向小太子介绍姜晏宁的。 小太子全然没留什么心眼儿,掰着手指头就数了起来,“第一个是吾的母后,第二个是外祖母... ...第三个,就是陆小公爷。” 三个... ... 竟都没错。 “我父皇还说,姨母与吾的母后感情深厚,若吾使得母后不开心了,姨母是会将吾吊起来打的... ...”关于这一点,他已经得到了证实。 “然后呢?” “然后,是吾的外祖母... ...父皇说,外祖母是姨母的亲娘,姨母很怕外祖母。至于陆小公爷,是姨母喜欢的人,说姨母当年只看了你一眼,就被你的美色迷住了。” 小太子如今觉着,倒是在理。 瞧着这位陆小公爷的模样,可以料想凶悍跋扈的姨母,当年是怎么被迷得丢了魂儿的。 陆司昀眼底波澜不惊,淡淡地瞧着小太子。似笑非笑,“原来陛下,竟是这般形容臣的。” “你还想知道更多吗?” 小太子趴在书案上,凑近了些。 意犹未尽地说起,“如果你答应,不给吾布置那些功课的话,吾全都告诉你!” “大可不必。”陆司昀已经能够想象得到,陛下为了说服小太子来国公府上课,定是说了不少的“内幕消息”的。“今日的功课,你们一个字都不能少。但凡到了时候,谁要是交不出来,我就只好请那位你们最害怕的人——逐一去向你们讨要了。” 满堂倒吸一口冷气。 “不是吧,这也太狠了。”姜清仪发出微弱感叹,却立刻淹没在了姜清作警告的眼神里。 “到时候吾就说病了,你能拿吾怎么样?” 小太子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或许在以前而言,只要他说身体不舒服,自然就会有一群人围上来关心,谁还会在意他的功课有没有完成? “小殿下,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完成。”陆司昀不以为意,小太子能够想到的法子,他心里早就有了底儿。“你要是真的生病了,可能需要带着病去完成。你要是没有生病,你那姨母有的是办法让你生病——你还是得带着病完成。” “你!”小太子气得站起身来。 来之前也预想到了,这个陆司昀恐怕不好对付。 “你还是放弃吧。比你更能惹麻烦的,以前我也是教过的。”陆司昀想到曾经,会心一笑。 小太子这些把戏算什么呀,以前... ... 姜晏宁为了逃避功课,还放过火呢! 趁着大家下课,各忙各的,偷摸回到姜家的课堂上,偷偷把她座位旁边的垂幔给点了,本想把那未完成的功课一并烧了... ... 结果那日里起风,火势蔓延迅速,她又忙着救火,何其狼狈。 最后,当他拿出一早便替她收起的功课时,姜晏宁气得都快哭出来了,两个月没跟他说一句话。 课堂上突然炸了锅一般,他们私下纷纷讨论起来,从未听说过陆司昀以前还教过什么人,那他口中这个更能惹麻烦的——是谁啊? “不会是阿娘吧。”陆喻洲反应过来,深深地陷入了惶恐之中。 只听说,父亲以前到姜家教书,教的就是舅舅们和那位已经贵为皇后的姨母,还有阿娘。 无论怎么想,舅舅们都不可能是父亲口中那个更能惹麻烦的。 贵为皇后的姨母就更加不可能了! 如此说来,就只有一个人... ... 小太子的耳朵极其灵敏,耳朵尖动了动,迅速捕捉到了其他人也关心的问题,好奇又凑了上去。“你说的这个更能麻烦的,可是吾的姨母?” 陆司昀未作回答,却应了他们的猜测。 小太子颇为得意,竟然真的是姨母!哈哈哈,他回去可要跟父皇说一说呢! 陆喻泊抬头往前面张望了一眼,却恰好与姜清仪瞧在了一处,短暂的四目相接,让他俩冒出一个主意来... ... “阿娘来了!” 陆喻泊把头藏在书本里,闷头喊了一声。 课堂上一阵急促,慌乱间,全都安静了下来。 就连小太子也收起了刚刚的得意,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翻开书本佯装看书。 陆喻泊强忍着坏笑,差点憋得喘不过气来。 陆司昀听得出是他的声音,望过去,只看到那藏在书本后面的小脑袋,缩在书案低下偷笑,抖动得厉害。 唉—— 要说最像宁儿的,就是他了。 国公府的园子里,陛下站在廊下望向了孩子们上课的地方,不禁为小太子而感到担忧。若是连陆司昀也降不住他的话,可该怎么办啊。 姜晏宁是听了春喜来报,才知道皇帝姐夫陪同小太子一起来了陆家。 寻来的时候,恰好看到皇帝姐夫向课堂上张望的样子。“不过是上个课而已,有什么好担心的?” 皇帝姐夫瞥了她一眼,“你倒是放心,你家的孩子全都交给了陆司昀来管,你什么都不管,怎么会担心呢?” “有什么好管的,你和阿姐倒是管得多,小太子管成什么样了?”姜晏宁问。 还好意思说她! 她虽说没管,可孩子们也拿得出手。 不过此次回京最令她意外的,就是小太子竟会被教成这个样子... ... “你都多大了,跟我说话还这么没大没小的。”皇帝姐夫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好抱怨着。 “上次我便想问了,小太子这般... ...着实不像是你和我阿姐教出来的样子。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能憋到这会儿已经很不容易了。 第301章 复盘初之争 “... ...”皇帝姐夫满怀心事。 姜晏宁越想,就越想不通。他们离开京城不过才六年,她的皇帝姐夫比陆司昀的年纪还要小一些,如今怎得这般... ... “老态”。 姜晏宁看到皇帝姐夫的时候,满脑子就冒出来这么一个词。 皇帝姐夫的鬓间多了许多白发,脸上也满是岁月留下的痕迹,看上去苍老了不少。 实在令她不得不怀疑,这六年的时间里... ...京城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 当年那个意气风发、满怀壮志的天子正值壮年,不过六年,怎得就变成了今日这副病恹恹、苍老虚弱的模样? “皇帝姐夫,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那时去穹城,不还好好的吗?为何如今... ...”姜晏宁没能忍心当着他的面,说出心里的震撼。 这六年的时间里,皇帝姐夫的变化竟是京城里所有人之中——最大的。 就连她阿爹阿娘,公爹婆母,也都不曾苍老得这么快。 三十来岁的人,乍一眼看上去活脱脱是个年过半百的样子,就连腰背都直不起来了。 她又怎能不惊讶? “要是说起来,可有的聊呢。”陛下感叹,姜晏宁和陆司昀此去穹城的六年时间里,当真发生了许多事。 回顾这些年,便才觉得恍如隔世一般。 “那就慢慢说。”姜晏宁倒是不着急,今天是小太子来家里上课的第一天,她昨日帮着陆司昀一起收拾课堂来着,特意腾出来个院子做课堂。 陆司昀准许她今日休息一天,不必跟着上课,她今天有的是时间。 随后就听皇帝姐夫跟她说起这些年京里发生的事情,国库空虚已久,内忧外患不绝,朝上人人的立场都不同,总是在吵,在争辩不休。 一回头,瞧见姜晏宁听得云里雾里的,“... ...你也别怪你阿姐了。” “嗯?”姜晏宁糊涂了,说了那么多,跟阿姐有什么关系呢? “陆司昀不愿让你受你阿姐的影响,带着你躲到了穹城。这些年,你阿姐也不容易,她只保住了太子这一个孩子,接二连三的经受打击,身心俱疲。”皇帝姐夫说道。 姜晏宛跟前,就只长成了太子这一个。 这六年来也多次有孕,可惜都未能留住,她事事操心,伤了身子,太医说不容易保住。两年前,也曾好不容易又生下一个,只是未过百日便已夭折... ... 他们夫妇的感情也被这些琐事牵连,要说全然不受影响,自然是假的。 “... ...我都不知道。”姜晏宁从未听家里说过这些,甚至不知阿姐接连小产,还曾夭折过一个小皇子的事。 那时候,阿姐的心里得多难受啊。 “太子一岁多了,还不会说话,当初便有大臣上书奏请,说是小太子这般如何堪当储君之责,让我慎重考虑,另立太子之事。”皇帝姐夫连同此事也告诉给了她。 姜晏宁心里一惊,“另立太子?!立谁... ...除了阿姐的儿子,难道是... ...” 杨妃?! 听说,杨妃膝下有一皇子,倒是个颇受文官看重的。 “你放心,未来的天子,只会是你阿姐的儿子。”皇帝姐夫说,“不会有其他。” 不会有其他?那为何,杨妃还生下了孩子,如今既然已经说开,谁不知道小太子这副被惯坏的样子背后,杨妃的儿子是最受看好的。“你真没动过,要另立太子的念头?” “没有。” 皇帝姐夫说道。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念头,另立太子,把未来的天下给了别家。 “为什么?”姜晏宁想不明白,既然阿姐现下只有小太子一个儿子,小太子又如此不成器。皇帝姐夫却坚持要让小太子将来继位,应该不只是想要拉拢姜家——心甘情愿替他守天下了吧。 “为你姜家。”皇帝姐夫说。 未来的天子身上,如果不曾流有姜家的血脉,他势必不会容得下姜家。 就在姜晏宁无话可说的空隙,皇帝姐夫问她,“你可还记得,当年你阿姐极力阻止你与雍王之事吗?” 姜晏宁无奈笑笑,“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 ...” 如今竟又提起,他们不会还在担心是她放不下吧? “宁儿,你可知我朝自立国以来,为了权衡武将之利害,一直在打压武将,重文轻武吧。”皇帝姐夫的目光望向远处,听着课堂上的读书声,方才继续说道,“你姜家,当初势大而言微,你可明白?” 姜家有天策营傍身,任谁都会觉着有利无害的。 可功高盖主,姜家的兵力已经震慑到朝上了,偏偏朝上历来打压武将,就是防着这些武将佣兵自大,难以控制。 武将在朝上,没有说话的身份,文官对武将的力压,使得他们处境艰难。 姜家被压迫得很厉害。 当初那样的局势之下,唯有姜家的女儿进宫,嫁给未来的天子人选,才能让朝内安心。 “... ...当时,谁若娶了姜家的女儿,便是坐稳了一半的天下。”皇帝姐夫说,“那你后来可曾想过,如果当初不是你阿姐嫁给了我,而是你嫁给了雍王,你姜家会是什么处境吗?” 姜晏宁一下子就被问住了。 她没有想过这些的。 自从她与雍王再无可能之后,就没有再回过头来去细想这些。“我嫁给雍王?” 她若嫁给雍王... ... 姜家势必是要扶持雍王继位的,那时候,坐在如今天子宝座之上的,就会是雍王。雍王之母贵为太后,而她,则是坐在如今阿姐的位置上... ... “陈皇后只是想要借你家之势,助雍王继位。她连先皇发妻萧皇后都能活活害死,更何况是你了... ...”皇帝姐夫说。 一旦姜家助雍王继位,雍王坐稳了皇帝宝座。 那么回过头来,陈皇后变成了陈太后,她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姜家。 那个时候,姜家是唯一可以威胁到她和她儿子的存在,她又怎么可能留着姜晏宁做皇后呢?只怕姜晏宁的下场不会比萧皇后好到哪里去! “... ...如若单看雍王,或许值得你一嫁。可牵扯到姜家、朝堂,就不只是你们两个人的事了,一步走错,姜家必然成为他人的眼中钉,任何一个身在君王之位的人,都不会留下姜家的。” 皇帝姐夫偏过身来,站在了姜晏宁面前。 “所以,从一开始,你和雍王就不能在一起。” 第302章 皇帝的算计 姜晏宁只要走错这一步,姜家就会彻底沦为陈皇后的棋子,而之后,陈皇后更不可能善待姜家和姜晏宁。 这就是一步死棋。 但姜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姜家的两个女儿若都拒绝了入宫,当时便会被先皇视作眼中钉,先皇就不可能留着姜家。 姜家的处境... ...不妙啊。 而姜晏宛破局嫁给了他,彻底打破了先皇和陈皇后的计划。 “... ...你阿姐当初刚嫁给我的时候,其实我们的日子过得也并不踏实。我因为娶了你阿姐,备受先皇和陈皇后的猜疑,他们将我和你阿姐视作威胁,府里遍布眼线... ...” 皇帝姐夫突然咳了起来。 姜晏宁只好扶他坐下,再慢慢说起。 他缓了一会儿才又说道,“你还记得赵侧妃吗。” 姜晏宁有些晃神儿,听着熟悉,猛地一下子还没想起来。渐渐地,才从记忆深处扒出这个人来—— 她们之间有些恩怨,姜晏宁当年刚回京城的时候,就听说姐夫时常纵容侧妃刁难阿姐,于是冲到姐夫的府上去替阿姐讨公道。 那时候当面冲撞了赵侧妃后... ... 倒是有些时间,未再听其他人提起,说姐夫再如何宠爱赵侧妃之类的消息。 直到后来,她在宫里被人陷害,将计就计引幕后真凶入局。却不想引出了赵侧妃,还牵连出了赵侧妃的弟弟... ... 说是,赵侧妃的弟弟就是当日马球场上,对她放冷箭之人。 赵侧妃的弟弟口口声声说,是因为姜晏宁回来了,姜家人给姜晏宛撑腰,所以陛下偏宠姜晏宛,使得他姐姐失了宠。 为着这事,才记恨上了姜晏宁的。 “噢,倒是记得。”姜晏宁说。 “其实赵侧妃,也是个可怜人。”皇帝姐夫莫名其妙地感叹了一声。 “你有病吧!”姜晏宁立马表示出鄙夷的态度,“身边的女人一个接着一个,如今又同情起了别人来。” 像是早就料到了她会有这样的反应,皇帝姐夫只是叹气,却也没有反驳她。 继续说着,“赵侧妃原也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大可不必牵连到这些事情里,若不是陈皇后做主把她塞到了我的后宫里来,她也本可以在适当的年岁嫁个如意郎君,相夫教子一世安稳。” 姜晏宁听他这么说,忽而就沉默了。 赵侧妃是陈皇后塞到... ... 皇帝姐夫又叹气,把姜晏宁的每一个反应都预料到了,他深知姜晏宁是怎样的脾气。就算是讨厌赵侧妃欺负她阿姐,也会可怜赵侧妃那无从选择的宿命。 “所以,她是陈皇后的——眼线?”姜晏宁今天才知道这件事。 “嗯。”皇帝姐夫应了一声。 “那,那跟你纵容她,让她欺负我阿姐... ...有什么关系?”姜晏宁还是心疼自己阿姐的。 说到底,纵着一个女人欺负另一个女人,怎么也是说不过去的吧? 皇帝姐夫迟疑良久,抬了头看向她,“当初纵容她欺负你阿姐,原因有二。其一,是我需要借着她,向陈皇后递一些假消息出去,后来,我暗中拉拢朝中要臣,打算为争取皇位一事再加把劲儿。就让她以为我偏宠着她,向着她,她就真的以为我是更在乎她的... ...” 于是,赵侧妃就沉迷在他的伪装之下,动了情。 因为满心满眼地都是他,自然就再不会帮着陈皇后做事,向陈皇后送出对他不利的消息。 毕竟也是他利用了赵侧妃。 “那其二呢?”姜晏宁问,还有其二来着。 她倒是想听听看,皇帝姐夫还能辩驳出个什么道理来。 “其二,是我的私心。”皇帝姐夫坦然承认,“你阿姐的心思全都在姜家,在你,我始终心里有个疙瘩放不下。我想证明,在你阿姐心里其实是有我的,我便故意与赵侧妃亲近,想逼你阿姐吃醋,坦诚心意。” 不过,姜晏宛总是一副平平淡淡的样子,除非伤及姜家利益,或是影响了姜晏宁的事情,她基本不会表现出任何异于寻常的情绪来。 这让他还是很受打击的。 直到姜晏宁平安归来,姜晏宛才放下了戒备,知道他不会害宁儿,夫妻关系这才有了缓和之地。 “我是真的,喜欢你阿姐。即使我根本不确定,她心里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我。百年之后,我也只想与她同葬一处。” 皇帝姐夫甚至想到了百年以后的事情。 他爱惨了姜晏宛这个人,百年后,也只想让姜晏宛作为他的皇后,与他同葬在一处。 所以对于赵侧妃,他心里有愧。 当初利用了赵侧妃,在继位后,便冷落了她。却也不是负心抛弃,只是在宫里那样的环境之下,若想安然无恙的生活下去,不得宠爱或许也是保命的方式。 如果赵侧妃的弟弟,不曾在马球场上陷害姜晏宁的话。 他本可以保证,赵侧妃会在宫里平平安安地度过余生,赵家也会不愁吃穿。 可是他们危及到了姜晏宁的安全... ... 所以,他发落了赵家,把赵家发配到了更偏远的地方去,又将赵侧妃送到了宫外的道观里,许她带发修行。 “... ...” 姜晏宁心里一片怅然死寂,这宫里的日子,果然不是人过的。 慢慢回过神来看向皇帝姐夫,“你今日与我说这么多以前的事,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有事求你。”皇帝姐夫难得这般诚恳地,同她说话。 让她顿感惊愕,皇帝姐夫竟然有事求她? “我... ...如今西境势大,这一仗在所难免。我不确定能否撑到那个时候,若是我有一天走在了你阿姐前面,你一定要护着你阿姐,还有你外甥。”皇帝姐夫说。 “... ...”姜晏宁突然之间眼底一阵酸涩,心里那滋味很不好受。 转过身去,仔细缓了许久,却还是没能平复那突如其来的情绪。带着脾气看向皇帝姐夫,“什么意思,你要死啊?” “... ...呵呵。”皇帝姐夫笑了,也就是姜晏宁敢这么跟他说话。 不愧是他看着长大的丫头。 “干嘛?你要死了,你把阿姐和你儿子托付给我?我可管不了,你也看到了... ...我还是那样不学无术的,我也没你们那么能算计。” 姜晏宁的鼻音略重,尽管极力伪装,还是难免露怯。 又说,“你们宫里的那点事,我玩不灵的。你可好好活着吧,自己照顾着,别惦记着让我帮你管。我什么都管不了!” “可只要你愿意替你阿姐,替你外甥说说话,只要你愿意支持他们,你那夫婿自然会帮助你阿姐的。”皇帝姐夫算计在此,他深知陆司昀和皇后之间的矛盾,只要姜晏宁愿意力挺皇后,陆司昀必然会站在皇后那一边的。 第303章 加急密报 深夜,一封加急密报连夜送入京中,策马疾驰,一路从西城门到宫门前未有丝毫懈怠。 虽说动静不大,却也引得这一路上高门大户里负责夜里看门的人,偶有探头张望... ... 天刚亮,消息就已经传开了。 纷纷猜测昨夜的急报是驻守西境的雍王送来的。 如此紧急,怕是西境又起了战事。 早上用饭的时候,各家里都在议论,是不是又要打仗了。 唯有姜家大哥的院里一如寻常的安宁,老六老七临出门去陆家上课之前,特意绕到了大哥的院外向里张望。 只见蓉儿频频向陈大娘子递眼色。 让陈大娘子向小侯爷打听一下,是否又要带兵出征了。 陈大娘子瞧见了蓉儿的暗示,却未有回应,一直守到姜清倬用完了早饭,送他出了门。 “大娘子何不问问清楚?”蓉儿心疼陈大娘子,抱怨道。“您这身子还没养好呢,小侯爷才从南边回来,要是再领兵出去,一走又指不定是多久了... ...” “他是将军,若是领命,自当出征。” 陈大娘子不问,已是这么多年来的习惯。 偏过头,同身侧的蓉儿厉色警告,“你也不要问,出了这个院子,无论是谁试探着问起些什么。你都要说不知道,更不准与旁的人胡乱议论。无论将军作何决定,我们都听着就是,万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胡言乱语,让旁人肆无忌惮的乱传,影响了将军的决断,乱了人心。” “可是... ...” 蓉儿是替大娘子委屈,大娘子接连小产,身子愈发的虚了。 数月前小侯爷去了南边打仗,一去就是大半年。 是因着五姑娘和陆家姑爷回京,才赶回来的。 好似全都没把大娘子放在心上一般,大娘子心怀宽广,她不似大娘子那般,自是要替大娘子委屈的。 “没什么可是的。我既嫁了他,便要维护他。他是我的夫,是这襄南侯府里的小侯爷,更是天策营的将军,天下人都指着他呢,我不能做困住他的那个人。” 陈大娘子已经下定了决心,她与姜清倬这辈子是分不开了,注定祸福与共,便不可能让他“孤军奋战”。 “大娘子,您这是何苦呢?如若当初没嫁到这姜家来... ...就好了。”蓉儿心疼她,如今这过的哪是人过的日子。 一年到头,十二个月里有十一个半——都是在盼着夫君回来的。 “别说了,去把将军的盔甲收拾出来吧。趁着今天的天气好,再擦拭一遍。”陈大娘子上手收拾着碗筷,故作不经意地说起。 姜清仪在院外收回探着的脑袋,“又要打仗了啊。” “砰!” 姜清仪抱着脑袋“哎呦”了一声,“你打我做什么?” “出去可别乱说话。”姜清作提醒他,“你刚刚没听到大嫂的话吗?无论大哥作何决定,我们只管听着就是,如果我们跟大哥现下就有了分歧,只会让大哥更加难做的!” “我知道的!”姜清仪揉着脑袋,他这下手也太重了吧。“我又没说什么。” “到了五姐那边,也不可胡乱说起!不能问五姐,也不能问姐夫,甚至——不许同他们三个说起。”姜清作再次提醒他。 要是在国公府里乱说话,传到了五姐的耳朵里,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大动静呢。 “怎么了嘛,五姐... ...五姐也上过战场的,咱家五姐可是姜家第一个上过战场的女将军呢!”姜清仪高高地昂起头来。 说起五姐姜晏宁,那可是他的骄傲。 姜家的第一个女将军,还是开国以来第一个上阵的女将军! 那是他同父同母的嫡姐! “我嫡姐姜晏宁”可是他时常挂在嘴边炫耀的资本。要打仗了,怎的就不能告诉五姐了? “你傻啊!” 姜清作就知道,这小子要是不警告他,到了五姐面前一准儿就全“秃噜”了。 训道,“五姐上阵打仗,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五姐还是姜家女,如今已是陆家妇。陆家是什么样的人家?那可是豫国公府!五姐夫就是未来的豫国公,五姐作为将来豫国公府的主母,怎还能披甲上阵?你以为后宅里的女眷当真那般容易出头?国公爷和五姐夫他们,对五姐已经很是纵容了,万不可再得寸进尺,让五姐为难!” “可是五姐真的很厉害... ...”姜清仪不服气,难不成这天底下还能找出来第二个,像他五姐那般厉害的女子了? “女人嘛... ...若是安稳,岂不是最好?何故非要过那拼死搏杀的生活。她能安安稳稳、健健康康地守着夫婿、孩子过好一辈子,不是更好吗?又不是非到这一步不可。一旦上了战场,刀枪无眼,难保有个万一,你让国公府如何看待。”姜清作道。 比起让五姐上阵,他宁肯希望五姐能一辈子像如今这般,守着夫婿和孩子开开心心地过一辈子。 “可我觉着,这不是五姐想要的... ...”姜清仪低头嘟囔,固然六哥说得没错,但他始终觉得这绝非五姐想要的。“我若是五姐,眼看着家人出征,自己如何安心... ...” “你——” 姜清作当真被他气到了。 指着他的脑袋说,“所以,我让你不要告诉五姐!若再晚上几年,等你我长大了,自然也要像大哥、三哥四哥那般,为国效力,为君尽忠。也要护着二姐和五姐才行!” 只是如今,决不能让五姐知道此事。 课上... ... 姜清仪心里藏不住事情,几次偷偷打量五姐,瞧着五姐坐在小太子的正后面,似乎在打着瞌睡的模样——心想,五姐应是还不知道。 他心里纠结,到底该不该告诉五姐呢? 六哥说得对,他们要保护五姐,不能让五姐为这些事情心烦。 可是,如果不告诉五姐... ...他又觉着,这是对五姐的背叛。 陆喻泽正好坐在他的后面,他几次偷偷望向五姐的样子,恰好被陆喻泽瞧在眼里, 随着姜清仪的目光,陆喻泽看向阿娘... ...心里疑惑,是有什么事吗? 小太子坐在最前面的正中间。 趁着陆司昀与他们解释文章的功夫,偷偷低下头,玩弄着手里的玉珏... ... 近日里新得的一块玉珏,色泽透亮,极是喜欢。 他想把这玉珏再雕琢下,送给承砚。 “砰!” 小太子座下被狠狠踹了一脚,猝不及防地钻到了书案下,结结实实地坐了个屁股蹲儿。 急了眼,回过头来就想发脾气。 却正好看到姜晏宁满眼的杀气... ... “怎么了?”陆司昀放下手里的书,问道。 “没、没事。”小太子乖乖扶起椅子,重新坐好。“是吾,没有坐好。” 第304章 狼狈为谋 下了课,陆喻泽凑到陆喻洲身侧,悄悄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真的?” 陆喻洲将信将疑地抬起头来,看向姜清仪。 又对陆喻泽说,“没事的,不必担心。如果有事,他们定会告诉我们的。” “可是... ...”陆喻泽放心不下。 总觉得课堂上姜清仪几次看向他阿娘,那神色极为不安,恐怕会有什么意外。 陆喻洲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好了。” “嗯。”陆喻泽只好按捺下不安。 “怎么了?”陆司昀已经走到了姜清仪身边,瞧见他正慢吞吞地收拾着东西,关心地问上了一句。 课堂上他就发现了,姜清仪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似乎还频频望向姜晏宁。 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让他如此在意,不停地走神儿。 “没,没什么。” 姜清仪吓了一跳,慌张间又看向了姜晏宁,发现五姐也注意到了这边看了过来,急忙低下了头,佯装着收拾东西。 “可是身体不舒服?”陆司昀又问。 他了解姜家曹大娘子的这两位嫡子,深知他们的品性与心思,绝不可能只是像小太子那般肆无忌惮地胡闹。 不由得在意起,姜清仪是否身体不适。 “不是的。”姜清仪心里内疚不安,姐夫越是担心他,他就越是不知道,该如何向他们说起... ...为了姐夫,自然是不能说的。 可若是不说,那五姐... ... 岂不是,大家都要瞒着五姐了? “还给吾!”小太子突然的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就连陆司昀都忍不住抬头望去,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见姜晏宁手里拿着一块玉珏... ... 小太子拼命地想要抢回来,十分焦急。“还给吾,快点还给吾!那是吾的东西!” “就是这么个破东西啊。” 姜晏宁仔细打量着,成色还算是不错,但是... ...雕琢得实在粗糙,就算再找个老师傅来仔细打磨一遍,也未必能出精品。“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就是这么个东西,让你上课不好好听,光顾着玩了?” 陆司昀叹了气,还说人家,她要是好好听了,又怎么会知道小太子一直没听课呢? “谁说是破东西,是吾的!”小太子趁姜晏宁“放水”夺回了自己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收起。“你凭什么瞧不起吾的东西!” “你要是好好上课,回头我送你一个更好的。”姜晏宁说,也就是他... ...才会把那块不值钱的玉珏当成宝贝。 小太子仔细擦拭着他的玉珏。 “我没事了,我先回去了。多谢... ...夫子。”姜清仪今日与往常大为不同,这就要离开。 “留下来我们一起做完功课再回去吧。”陆喻洲主动邀请,也想知道他这是怎么了。 陆喻泊一听,跳了起来。“对啊!姑母今日煮了红豆羹做点心,留下来一起吃点吧!” “你就知道吃!”陆喻洲训他,上课的时候不见他多积极,一说到吃他倒是来精神了。 “我... ...”姜清仪心事忡忡。 “你今天是怎么了?”小太子看不下去了,“你该不会是在担心,要打仗的事情吧?昨夜里西境那边送来的急报,你们都知道了?” 堂上顿时“啧”声一片。 小太子全然不觉得有什么,大大咧咧继续说道。“西境要打仗了,有什么奇怪的。每年都打,要是不打还不习惯了呢!” 姜清作走到陆喻洲身边,又气又无奈地看向小太子。“我只要想到,想来我要扶持这个家伙坐在皇位上,就觉得很闹心。” 陆喻洲同样惆怅,想到以后... ...“我有同感。” 这家伙,真的能当皇帝吗? 姜晏宁一怔,要打仗了? 虽说每年都会跟西境打上一阵子,但觉得这一次莫名难安,究竟是为什么呢? 朝上为着与西境开战的事情,又是吵闹不休。主和派与主战派意见总是难以统一,你一言我一语,都是为着朝廷着想,谁也不肯让谁。 陛下坐在上面,听得头都大了。 最终还是不了了之,留下几位重臣继续到书房商量,退了朝。 以姜侯为首的一干武将,自然是主张打下去的,西境屡屡挑衅犯境,抢夺边境百姓的生存资源,若是放任不管,后果不堪设想! 而一众文臣则是主和,长年累月的同西境多个部落交战,虽说压制了西境,使他们未能占得什么便宜,但我方损失依然惨重。 而且长此以往下去,与西境交恶只会令战事频增,到时候再想和谈可就难了。 这一次,国公爷和张相两位——却迟迟没有开口发表意见。 国公爷的态度一向是,不反对、不支持。 张相历来反对一战,常常与姜侯唱反调,据理力争。 可这一次却似乎没有要表达的意见了... ... 就连陛下问起的时候,张相也只是说,他不支持与西境起战事。 却没有再极力反对! 这态度的变化,已经让姜侯深感意外了。 不知是不是外面盛传,他与西境来往密切似有通敌的嫌疑,是收了西境的好处才极力反对姜家应战... ...让他不得不有所收敛,免得祸及家人。 在书房里仍旧未商讨出结果。 一行人从宫门里踱步而出,国公爷左边拉上了姜侯,右边拉上了张相,说要去喝酒。 于是乘车又来到醉仙楼。 醉仙楼的掌柜一瞧这三位... ...立时便让伙计腾空了整个二楼。 这三位往二楼一坐,掌柜亲自负责打点。 为避免有人影响三位大人说话,就守在了楼梯上逐一交代。 上的每一道菜,都是精心安排好的。 酒肉上了桌,国公爷当起了和事老,笑么呵呵地劝着酒,想要缓和张相与姜侯之间的紧张关系。他们二人历来“敌对”只是为着政见不和,国公爷有心劝解。 “喝,多大事啊,这要是真打起来,以后有得喝没得喝还是一回事呢!”国公爷亲自倒酒。 张相只好端杯,犹豫片刻一饮而下。 几杯酒进肚就红了脸,说话也有些大舌头了。 “... ...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国公爷与他摆了道理,说明与西境一战的重要性。 “唔... ...对... ...对。” 张相被国公爷和姜侯连番劝酒,喝了不少,着实有些懵了。 “你是认了?”姜侯大喜过望,“那可别明早一醒过来,就全然不记得今天说过什么了啊!” “认... ...认了。”张相摇摇欲坠,哪里还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不行,得让他画个押。”姜侯冲着国公爷说道,还是不放心这老小子临了改变主意。 叫来掌柜的拿笔纸,按着不省人事的张相“画了押”。 “得嘞,这就放心了!他家人呢,让他家人赶紧把他抬回去吧,再受了风,又得病一场。” 第305章 我不要他了 姜侯隔窗向外张望,瞧着张家的人把那醉死了的老小子扛了出去,塞进马车里,笑得格外得意。嘿嘿嘿嘿地,小心收起了张相签字画押的“同意书”。 果然,还得是他们俩合作愉快。 “那老小子,别看平日里人模狗样的,酒量是真不行!”姜侯说,“要我说呀,文臣里——你的酒量是这个!” 说着,举起了个大拇指。 “我可这是舍命陪君子啦!要是明早张相起来,知道咱俩这么算计他... ...我可是把他给得罪了。亲家,我这都是为了你啊!”国公爷特意倒上了一杯酒,递给姜侯。“这杯酒,你得喝吧?” “喝!当然得喝!” 姜侯豁出去了,接过了国公爷的酒,毫不犹豫地饮下。 “话说回来,这次... ...真要一战... ...”国公爷还是有些担心的,深知这一战对姜家和朝廷的重要性,姜侯与陛下都是铁了心的要拿下西境了。 与之前抗敌不同... ... 这次,可是大动作了。 所以才要先“说服”张相。这么一来,平日里那些以张相为首的文官,自然也就不好再发声反对了。暂时平定了内忧,势必要将外患连根拔起。 “此一战,其实... ...还得问你借个人情。”姜侯憨笑着,又向国公爷敬了酒。 国公爷立刻就明白了,没接,“你不是要借个人情,你是要借个人。本就是你家的人,怎好跟我说借?” “那如今,不也是你家的人了嘛。”姜侯为难,考虑了几日,还是... ... “非她不可?”国公爷有些舍不得。 “非她不可。”姜侯郑重其事地应道,“唯有她,最善奇袭之术,总能出其不意。要想一举打下勒沁,还是得... ...” 国公爷看向姜侯,姜侯则一直端着酒杯。 许久... ...国公爷抬手从姜侯手中接过了酒杯,却顿了顿,“借给你可以,但是,你必须保证。怎么借走的,怎么给我还回来,一根头发丝儿都不能少。” “成!”姜侯一拍桌子,道。 国公爷缓了口气,才仰头将杯中酒水吞如肺腑。 张府。 管家听说张相进门了,立刻便要去将张嫣回来的好消息,告诉给张相。 “还是我跟你一起去吧。”张嫣此次恰好办货路过京城,要回家来住几日,先看看父亲,再去瞧瞧姜晏宁那一大家子。 与管家一同出去,却正好看到张相被人抬回来... ... “爹!”张嫣大惊失色,“这是怎么了... ...” 又听家里的下人说是,喝多了。 “喝多了?大白天的就喝多了?”张嫣不信,她印象中的父亲向来是很克制的,怎会大半天的喝多? 下人说,是跟豫国公和姜侯去喝的,不知怎的就喝多了。 “豫国公?姜侯?”张嫣纳闷,姜晏宁的爹和公爹? 跟管家一起,把自己父亲抬回到后院里,准备送到房里去休息。谁知刚入后院,许是瞧见了周围无旁的人,张相居然恢复了意识... ... “爹?”张嫣担心。 张相摆摆手,看上去一切正常,只是饮了酒,身上带着些酒气,有几分醉意。 可是和刚刚进门的样子却完全不同。 “爹,您没事吧?”张嫣凑到跟前去,关心地问候着。 张相撩起衣摆,坐在了院中石凳上,接过管家递来的茶水抿了口。 回头看向张嫣,“你怎么回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偶然路过,就回来看看。”张嫣接过父亲手里的被子,递还给一旁的管家。 “在外面,还好吗?”张相打量着女儿,“又瘦了。” “哪有,还胖了呢。”张嫣笑说,“爹,你不必担心我,我在外面一切都好。如今商栈的生意,有天策营处处照拂着,谁敢动姜家啊。” 张相点点头,见她无恙便松了口气。 “爹,您是怎么了?大白天的就喝了那么多酒,都醉得... ...”张嫣本想说醉得厉害,可又瞧见自己父亲的样子,着实不像是醉得那般厉害的。 父亲的酒量,旁人不知,她却是知道的。 “有些事情,唯有醉着,方才能行。”张相说,“若是醒着,反倒让两边都为难。” “什么事啊?”张嫣不明白,到底何事让父亲如此难为。 “别问了。”张相不好说,如今既已做了决定,就不再多想。“你这次回来,能住多久?家里... ...为父有个学生,年纪与你差不多... ...” “爹!”张嫣无奈,劝住了父亲。“要是我每次回来,你都想着要给我张罗亲事,非要把我再嫁出去不可,我下次可不敢再回来了!” 这些年每一次回家,她父亲不是说什么有个学生,就是有个同乡的侄儿,不然就是谁家的儿子如何如何,让她颇为难做。 她也明白,父亲总是惦念着她的婚事。 “爹老了... ...没办法一辈子护着你。”张相牵着女儿的手,如今朝野的局势也令他分为难安,“你与姜家那丫头从前总是较劲,你瞧,人家如今嫁得个好夫婿,处处有夫君和公爹护着,你呢... ...除了你爹我啊,谁还能一直护着你呢?” 想到如今自己这般年岁,也不知道还能再护她几年。 实在是担心,自己有一天撒手人寰了,这丫头在世上可就没什么亲人了。那时,谁还能看顾着她呀... ... “爹,我自己能护着自己的。”张嫣笑说,觉得父亲这些担心着实多余了。“您这身子骨还硬朗着呢,再护我三四十年可不成问题。” 张相瞧着她,有种说不上来的忧虑。许久,才开口问道... ...“你可还是,惦记雍王?” 张嫣一愣。 张相又说,“你若还是喜欢他... ...爹,爹就豁出这张老脸去,跟他说清楚。你们俩当年那些事全都是误会,如今他也未再娶,你与他不如修和... ...” “我不要。”张嫣却断然拒绝了父亲的提议,“爹,他不喜欢我。” 她很清楚,如果是父亲豁出脸面去求雍王,雍王大概也会顾惜着往日里,父亲对他的帮助答应下来,再与她修好。 但他一辈子都不会爱她的。 这并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喜欢不喜欢的,哪有那么重要。如今重要的,是你们俩能相扶相伴地过完这一生,爹知道你心气儿高,打小能看得上眼的就他一个,你说着是为了和姜晏宁斗气才嫁给他的... ...可爹明白,你是真的喜欢他。”张相怎会不懂她在想什么。 如今也只是希望她能有个依靠。 “可我不要他了。”张嫣眼里含着晶莹,却十分坚定。“爹,他心里有别人,是我不要他了。” 第306章 春喜的决定 “春喜。” 百里岳从外面赶来,恰好遇上了正要进院子的春喜,开口就叫住了她。 春喜停下脚步,瞧向了他。 “这是... ...张家姑娘给大娘子的。”百里岳将手里的帖子交到春喜手上。 “张家姑娘?张家姑娘也回来了?”春喜并未听姜晏宁提起过,张嫣也回到京城的事情,想来也是不知道的。“行,我拿给姑娘。” 说罢,看着手里的请帖,就要进院。 “春喜!”百里岳盯着春喜的背影,春喜却浑然不知,非等到春喜要走了,这才急着出声叫住了她。 春喜不明觉厉,再次望向百里岳,以为他还有什么事要说。 “... ...你,你有何打算。”百里岳站在那里,惴惴不安地问道。 “什么?” 春喜有些发懵,他这话问得没头没脑,春喜一时间毫无头绪,也不知该怎样去理解。 百里岳一副早就知道她还没考虑的样子,很是替她担忧。 “我是说,大娘子又要去西境了,姜家这次是非拿下西境不可。恐怕这一去就是三五年... ...你... ...你总不能跟着大娘子去吧?” 听完百里岳的话,春喜也是立刻就陷入了沉默。 她的确还没有想过... ... 如今她的年岁也不算小了,莲萃仅仅比她年长两岁,孩子都两个了。 离开穹城的时候,莲萃还跟她说过。 有好几次,姑娘也是明里暗里地询问她的意思,看她是否还想和百里岳走下去,她是听出来了的。然而,都没有明确回应过。 “春喜,大娘子不会带着你去西境大营的。”百里岳瞧见春喜犹豫,继续劝说,“你若留在陆家,也难免不会被人说闲话,不如... ...” “不必替我担心!”春喜忽而就像是打定主意了一般,她明白百里岳的意思了。 百里岳是想要劝她,既然事已至此不如一了百了。 二人成婚,在姜家出征之前把事情定下来。 百里岳还在等着她的回答,若是生气,这么多年也该气够了。 难不成还要怄气一辈子吗? “现在还未说定,大娘子就一定会随着姜家出征。”春喜说,“就算... ...最后大娘子真的随老侯爷他们去了西境,三五年也好,三五十年也罢,不带着我,我便留下来照顾小公子们,等着大娘子回来。” “你还在生气吗?”百里岳多次向她示好求和,各种招数都用了,可自从那件事以后,春喜就像变了一个人。 百里岳去请教公子,可公子给他的答复是... ...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但,金石未必一定开。” 百里岳自是没明白后半句的意思,就觉着是,春喜还在为着五年前的事情同他生气,再气一阵子就好了... ... 可气着气着,似乎就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我真的不生气了。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了,百里岳,你不要再来问我了。我们之间,早在五年前就已经结束了,我不可能当做那些事情从未发生过。” 春喜异于寻常的平静,是那时多少个夜里独自哭到肝肠寸断,声音沙哑。 现在,她是真的放下了。 “但春桃已经死了。”百里岳强调,横在他们之间的问题早就不存在了。 他不明白,春喜为什么还要揪着春桃的事情不放。继续对他不冷不热的... ...难道就因为春桃短短的那一两个月,他们之间一两年、甚至更久的感情就都可以被放下了吗? 春桃已经死了,不论她是自杀还是被杀,终究不会再成为他们之间的问题。 “没有春桃,也会有其他人。”春喜看透了百里岳。 好不容易从那时的无助、绝望中走出来,她不想再跟百里岳重新开始了。 就连姑娘也不一定完全知道,她那时候究竟有多难过。 那是百里岳啊... ...那不是别人... ... 是她满心满眼想要嫁的人。 在她被春桃陷害的时候,她以为他们之间足够了解了,哪怕给她一个机会让她说清楚过程也好。可百里岳在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放弃了信任她。 凭借春桃的一面之词,就给她定了罪。 他对春桃的纵容,让春桃一次次踩在她的自尊上炫耀,肆意伤害她。 她难过的不是春桃做了什么。 而是春桃在伤害她的时候,百里岳又做了什么... ... 春桃是没了,可换做另一个人,做春桃同样做过的事情,这一次,春喜实在怀疑百里岳是否会信任她,是否会保护她,依然坚定的选择她。 她如今对百里岳的怀疑,就像百里岳那时的犹豫一样。 从天黑哭到天亮的滋味,真的太难熬了。 她好不容易才一个人扛下所有的委屈,坚持下来了没有被打败。又怎会愿意再回到那样的绝望里... ...再给他一次伤害自己的机会呢? 她对百里岳没有信心了,她觉得,只要再有一个人出现,百里岳还是会伤害她的。 就算所有人都知道春桃那时做了什么,百里岳又可曾觉得她那时委屈了?可曾想过,她背负委屈的时候,有多难过? “其实,是你不在乎我了,对吗?”百里岳终于问出了——他心里一直想问的问题。 春喜是不是已经变心了? “我在乎过你的。百里岳,我在乎过你的... ...你问问你自己,你那时候有没有感觉到,我有多在乎你。可你呢?你又是怎么做的?你问问你自己,你在乎过我吗?” 春喜撇过头,擦去了眼角不争气的眼泪。 百里岳怔住了。 春喜叹了气,“算了,在乎不在乎的,都过去了。只是现在... ...我不想在乎了。百里岳,跟你在一起太累了。我很庆幸春桃的事情发生在我们成婚以前,如果是成了婚再发现,那以后的日子可真没法过了。” 说罢,留下百里岳一个人怔在原地,果断转身进了院子。 百里岳只觉得突如其来的头晕目眩,呼吸困难。 他不自觉地曲起手指,手脚僵硬而麻木,仿佛在那一瞬间望见了这日子的尽头... ... 如果春桃不曾出现,他或许会和春喜成婚生子,相守到老。 他曾将这一切都归咎于春桃,直到此时方才明白,春喜的决绝转身,竟是因为他。 春喜这边刚躲进屋里,就看到姜晏宁把箱子里的衣裳都翻了出来。 这一件挑了又挑,那一件看了又看,可都不太满意的样子... ... 春喜站在门边,先忍了忍心底里起了波动的情绪,随后擦了把眼泪,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正常一些。 这才走了过来,抱怨道,“姑娘啊,您这又是要做什么?怎么把衣裳都拿出来了。” 第307章 借鉴功课 “唉... ...”姜晏宁挑来挑去,就觉着总不过是那几个颜色,实在没什么新意。 可一转头却发现春喜眼眶红红的。 问道,“你哭过了?” “没有。”春喜没想到还是被看出来了。 姜晏宁瞧着她欲盖弥彰的模样,又想了想可能在院子里发生的事情。 心里就已经猜出了七八成,大概是百里岳又来纠缠,让春喜回想起了不开心的经历。 他们俩来来回回纠缠了五年多,如今年岁也都大了,这两年总有人想在姜晏宁面前卖个好,要给春喜说婆家。 都知道春喜是姜晏宁跟前最得宠的,多得是想巴结这门关系的人。 百里岳那边... ... 也常常听陆司昀说,有人想给百里岳做媒。 可是春喜和百里岳两个人,却从未应过外面的人和事,姜晏宁和陆司昀就难免会猜测,这两人是不是还相互惦记... ... 试图在中间为两人说和。 陆司昀说,百里岳那边没什么问题,还一直惦记着春喜回头。 但姜晏宁却觉着,春喜一年比一年更坚决,和百里岳之间也是愈发的没有什么希望了。 瞧得出来,春喜经过五年前的那事,被伤得十分厉害。 她对百里岳是没什么信任了。 “你还记得姑祖母吗?”姜晏宁故作不经意地说起,“小时候,我常听家里的人私下议论,关于姑祖母和那薛家的事情。” “薛晋?”春喜怎会忘了,那可是姑娘的保命王牌。 “姑祖母和薛晋,本来是定了亲的。怎料那狼心狗肺的薛晋,见了定安郡主一眼就背弃了她。虽不知他到底是真心喜欢定安郡主的,还是想借着定安郡主的身份往上攀,总归是回过头就要与姑祖母退亲,去娶那定安郡主。” 春喜好像知道姑娘要说什么,低着头,默默收拾着散落满床的衣裳。 “姑祖母是爱极了薛晋的,即使薛晋退亲,明目张胆的变心与他人成婚。她也是爱薛晋的,为了薛晋茶饭不思,终日魂不守舍。姑祖母虽说是庶出,但咱家老太公也是一样疼爱,为了这个女儿不惜屈尊降贵去求薛晋,搬出往日的恩情来,才让薛晋不得不低头,抬了咱家姑祖母进门为妾。” 姜晏宁看着春喜的背影,就十分心疼。 “可后来,薛晋惧怕定安郡主也好,真心厌恶借往日恩情硬塞到他身边的姑祖母也好... ...但他终究是没有善待姑祖母的。薛家一家不做个人,要不是周大娘子搬出了周太傅来,压得薛家不敢多说一个字,怎能把病重将死的姑祖母,从薛家的庄子里救出来?” “姑娘... ...别说了。”春喜是明白的。 “我知道你心里有多难过,春喜,我知道的。” 姜晏宁却不肯让她再逃避,将她拉到跟前一起坐下。 “可我之前并没有逼着你去面对,我想着... ...大不了我养你一辈子,有什么的。可我也希望你能真正面对自己的心意,若是还在意,就让该过去的过去,若是不在意了,就彻底痛痛快快放下,该怎样生活,就怎样生活。” 她与百里岳后半生都是要在院子里时常见面的,总不好每次见了,想到曾经就难过一场吧。 “姑娘... ...”春喜对以后的生活,没了信心。 经过百里岳的事情,她不由得——对所有向她表示出好感的人,产生了怀疑。 受过一次伤害,便觉得大多数都是如此。 “... ...那时,我随父兄去了西境。我也曾经以为,我是被背叛的那一个。每个人都有他们自己要考虑的一切,身为侯府嫡女,便注定要为家族牺牲一切。每个人都在权衡利弊,我并不是他们优先考虑到的,所以那时我心里怨怪的... ...不只是雍王。那些天接连发生的事情,我也曾钻了牛角尖的,忍不住去怀疑身边每一个对我好的人,是不是都有目的。” “姑娘!” 春喜从不知道,姑娘竟还有这样的心思。今日突然听姜晏宁说起,竟有些慌了神儿。 “姑娘,我从未... ...”她急着要向姑娘证明,起码... ...她至少是真心的。 “我明白。”姜晏宁淡然笑过,拉住她的手。“我都说了,那时是我钻了牛角尖。因为感觉到自己被伤害了,所以就害怕再被伤害。可是后来我逐渐想通了,若我们只是因为一件事就去否定全部,那么被毁掉的不只是曾经,还有往后... ...他人存在于你生命里的意义,永远,不能大于你自己。” 春喜默默听着,犹豫了一阵儿,“如果姑娘是我,会怎么做?” “... ...我会先问问我自己,以后的人生,我到底想过什么样的日子。做出选择,便不要回头,不论你如何选择,频频回头都只会让自己被困住的。”姜晏宁说。“日子,得往前看的。” 纠缠不清,才是痛苦的根源。 “嗯。”春喜应声,才将张嫣的帖子交到姑娘手里。“百里岳刚刚替张家姑娘送来的,听那意思,张家姑娘现在也回到京城。” “是吗?” 姜晏宁接过帖子打开一看,果然,张嫣这次运送一批药材到京城,这才有了几日的空闲,竟邀她明日过府一叙。 “姑娘。”春喜瞧着她那浑然忘我的劲头,好心提醒了句。“今儿课上,姑爷可是给你们都留了功课的,您要是再不准备写,可就写不完了。” “我早就想好了!”姜晏宁坏笑。 这点事情还能难得住她吗?她可是早就有了主意的! 春喜瞧着她笑得鬼祟,心底渐而起了一阵寒意。 “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方才她就跟春喜说过了,让春喜去熬一些润肺的梨汤。 春喜点了点头,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说要熬梨汤,还特意叮嘱她多熬一些... ... “走!” 姜晏宁顾不上散落满床的衣裳,拉上春喜带着梨汤就出了门。 寻到陆喻洲的书房里... ... “嘿嘿——”姜晏宁瞧着房里没别人,从春喜手上接过梨汤,就端到了陆喻洲面前。“下课都这么久了,还在用功啊?” 陆喻洲一看来人竟是阿娘,有了不好的预感。 趁着她凑到跟前来,于是伸手将放置在一旁的功课收了回来。 姜晏宁瞧着他这小动作,顿时没了耐心。“你瞧你小气的!我就是想看看... ...借鉴!对,借鉴一下... ...” “少来。”陆喻洲有过被坑的经验,“说什么借鉴,还不是想着拿回去,一模一样地抄上一份。不给,自己去写!” “别这么小气... ...”姜晏宁试探着伸出手,想要抢过来。 “你再动手动脚的,我就喊了,到时候让祖父祖母都知道,当母亲的抄儿子功课!看你怎么收场。”陆喻洲把心一横,坚决不给抄。 第308章 家里遭贼了 没能骗来功课,还碰了一鼻子灰。 姜晏宁悻悻出了门,瞧着陆喻洲在她身后“一本正经”地关上门,气得咬牙切齿。 “这小子!随谁呀这是!” “大概... ...被坑多了,有经验了吧。”春喜一时间都不知该同情姑娘,还是同情陆喻洲了。 若不是从小就被亲娘坑得多了,天天抄他的功课,怎能帮他养成这样一副警惕的性子。 姜晏宁一眼瞧过去,“你究竟向着谁的!” “姑娘,咱家大哥儿这瞧着是没什么希望了。还去二哥儿,三哥儿那看看吗?”春喜提议。 “肯定要去的呀。”姜晏宁说,她的首个目标是阿丑,阿丑是三个孩子里文采最好的,字写得也好,别看年纪不大,那文章连国公爷都赞叹。 可是阿丑这边没什么机会了。 寻着就往下一个去碰碰运气好了... ... 国公爷给陆喻泊准备的院子,特意留在了陆喻洲和陆喻泽之间,姜晏宁顺着小路拐到了陆喻泊这边,往里看了看... ... 好像没人啊! “瞧着三哥儿不在似的。”春喜向里张望了下。 “不在正好。”姜晏宁说着,勾勾手指叫上了春喜,蹑手蹑脚地进了门... ...溜到书房,到处也寻不见阿憨的影子。 这是写完功课出去了? 姜晏宁把梨汤放下,在阿憨的书案上仔细翻着... ... 结果—— “这臭小子,怎么什么也没写?!” 春喜抬眼打量起姑娘来,心想说也不知道随了谁。功课没写完,到处跑着玩... ... 这都不用怀疑像谁的。 阿憨这边也扑了个空,那小子一个字儿没动就跑出去没了影儿,姜晏宁只好把主意又打到了阿呆的身上。 “走走走,快。”叫上春喜,继续下一个院子。 陆喻泽早就写完了功课,正趴在国公爷为他修的鱼池边上,看着他从穹城带回来的那对宝贝鱼出神。 姜晏宁进门后伸着脖子向院里一看,确定了陆喻泽的位置后,悄无声息地往书房凑去。 在书案上找到了阿呆的功课... ...“撤!” 带着春喜蹑手蹑脚地又溜了出来。 “姑娘,这不太好吧?”春喜担心,要是二哥儿发现了... ...怎么办? “我就回去抄一份而已。”姜晏宁说,实在懒得动脑子了,说什么孔孟论,她哪里知道该怎么论?这个功课明摆着就是陆司昀故意为难她... ... 她是绝对写不出来的,照着阿呆的功课抄一份,勉强交差就完了。 趁着阿呆这会儿还没发现,“快快快,赶紧走。” 拿到了阿呆的功课,下一步就是溜回房里,趁着没人发现赶紧抄。抄完了还得再把功课给他送回去,全程都不能被发现,不然那小子也该学得像阿丑一样警惕了! 可刚一进门—— “你不在书房写功课,干嘛去了?” 竟然撞上陆司昀了! 姜晏宁猛地吸了口凉气,赶忙把偷来的功课藏到了身后... ...“你不是,你... ...你不是被公爹叫去商量事情?怎么会——” 怎么会在这儿啊!?那让她怎么抄? “商量点事情,还能用多久不成。”陆司昀瞧见她把什么东西藏在了身后,“你藏了什么?” “没什么... ...”姜晏宁哪能让陆司昀知道,她又偷了孩子的功课啊! “没什么,为什么不拿出来。”陆司昀见她眼神闪躲,就知道八成有问题。 他与父亲商量事情,刚一回来,就被眼前景象给震惊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院子里遭了贼呢,衣裳全给翻出来了,满床满地都是... ... 偏偏姜晏宁和春喜都不在。 说着,就起了身,朝着姜晏宁走了过来。 姜晏宁预感不妙,转身就把功课塞给春喜,正给春喜使眼色,让春喜赶紧想办法给送回去呢。陆司昀已经先一步下手,从她们之间把陆喻泽的功课拿在了手里... ... “这不是,我今日留给你们的功课?”陆司昀有些意外,没想到她竟然真的写了。 “对,对啊。”姜晏宁想要拿回来,奈何慢了一步。心里打鼓七上八下,“我的功课啊!你不是让我们写的吗,我这... ...” “你在外面写的?”陆司昀疑惑,她能跑到什么地方去写功课? “... ...我,我在屋里写的啊。”姜晏宁试图把谎圆回来,心里着急,拼命想着法子,该怎么从陆司昀手里把功课骗回来。“我,这不是写完什么信心嘛,就拿给... ...阿丑,对!我对自己实在没什么信心,就拿给阿丑帮忙看一下。” “拿给阿丑,帮忙看一下?”陆司昀翻了两页,就看出了问题。 抬起头来打量起她,想看她还能怎么圆。 “对... ...啊。” 姜晏宁只想尽快把东西拿回来,自己再照着抄一份就好。 要是不快些还回去,恐怕阿呆就要发现了。 “写得不错啊。”陆司昀见她着急,就故意放慢了速度,佯装仔细阅览,“嗯... ...你现在的文笔,进步很大。” “是吧,我觉得也是。” 姜晏宁再次扑空,她的每一个小心思都被陆司昀看在了眼里,仿佛知道她会从什么地方扑过来一样。 姜晏宁只好迅速调整,不想被看出破绽。尴尬地赔着笑,“那不是你教的好嘛,所以我才能进步这么快... ...” “很好。”陆司昀把功课收起。 姜晏宁傻了眼。 半个时辰后,陆喻泽焦急地寻到了陆喻洲的书房里。 “出什么事了?”陆喻洲问。 “家里... ...家里遭贼了。”陆喻泽慌慌张张地赶来告知。 “遭贼了?!”陆喻洲一惊,连忙从坐着的椅子上站起身来,走到陆喻泽面前,仔细瞧了瞧他。“你可受伤了?” “没有。”陆喻泽说,“我并未遇上,所以没有受伤。” 并未遇上?“那你怎知,家里遭贼了?” 陆喻泽皱着眉头,思虑甚重,忧心地同大哥说起,“我的功课不见了。” “功课... ...”陆喻洲心里大概有了数。 “我明明写完了的,就放在书案上。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儿,再回到书房... ...我的功课竟然不见了。想来,定是家里遭了贼!” 陆喻泽想来想去,不知该怎么办合适,就先来和大哥商量。 要不要一起去告知爹娘,说功课被偷了。 “想来,偷你功课的也不会是外贼。”陆喻洲心里清楚,能偷功课就只有那么一个人。“这样,明日课堂上你就这么干... ...” 说着,附在陆喻泽耳边,悄悄嘱咐了几句。 第309章 小人而仁 姜晏宁偷偷抬头去看陆司昀,陆司昀正翻着一本她看不懂的书,读得津津有味。 她在心里叹气... ... “想好是什么意思了吗?”陆司昀分明没有在看她,一双眼睛略过书上的内容,却好像完全清楚她又走神儿了,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姜晏宁连忙低下头,继续盯着手里的功课发力... ...“还,还没。” “那就再想想吧。”陆司昀倒也不急,“既然是你写的,你定然知道其中要表达的意思为何,只是让你换一种说法,应该不难吧?” “不难,不难... ...”姜晏宁尴尬地陪着笑。 不难就怪了! 这根本就不是她写的啊!她从头到尾读了好几遍,勉强算是把字都认全了,但具体是个什么意思... ... 可就难为死她了。 她要按着陆司昀的意思,把这篇文章想要表达的意思翻译成另一种... ...可她连这种都没能完全理解呢。 这个... ...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未有小人而仁者也——到底什么意思? 是今天课堂上说过的吗?她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君子... ...仁,小人也... ...仁,到底谁仁谁不仁... ... 陆司昀,对,陆司昀麻木不仁! 姜晏宁在心里忿忿不平。 听着外面,都二更了... ...姜晏宁心里那个悔啊,她为什么要去拿阿呆的功课来抄呢? 如果不去,不就没事了,好赖糊弄几个字就过去了。 可如今话已经说出去了,她哪有脸再去承认——说这功课是她偷来的,不是她的,而是她儿子的,原本只是想拿来抄一份,结果撞上陆司昀莫名其妙就承认是她自己写的了。 要不然,也不会被陆司昀按在这里,要她照原本理解的意思,重新解读这文章里的意思了吧? 那家伙居然还有闲心看别的书... ... 姜晏宁虽然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什么,可眼下,她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 阿呆才... ...才四岁,这文章写的就跟天书密文似的,她努力翻译想要了解文章主题,却发现根本理解不了那又而又仁的。 努力翻译出了不到一半的内容,她把平生所会的之乎者也全套进去。 也只勉强凑出了一页多的... ... 又过了一会儿,陆司昀似乎听不到她叹气纠结的声音了,抬眼瞧来,果然—— 正好看到她趴在桌案上,不知何时已经进入梦乡的模样。 “唉——”陆司昀嗟叹一声。 放下了手里的书,反扣在桌上。 起身,小心地将桌案上趴着睡去的人儿抱起,送回房里。姜晏宁的手还握着那支狼毫不放,墨迹沾在了粉嫩的脸颊上。 陆司昀轻轻掰开她的手指,抽出狼毫,先放在了一旁。 又伸手去擦她脸上的墨迹,褪去她脚上的鞋子,拉过锦被仔细盖在了她身上。随后又走出了房间,听那脚步声似是回了书房的样子。 姜晏宁翻过身去,偷笑。 就知道这一招百试不爽。 哎呀——可是受老罪了,不管了,功课的事情明天再烦吧。打了个哈欠,没一会儿的功夫就真的睡着了。 百里岳从外面进来,熄了手中灯火。“公子。” “你去帮我弄两盆水来,一盆热水,一盆冷水。”陆司昀说,“再去园子里帮我找些东西。” 一早。 小太子无故缺课,引得课堂上的几人皆有不同猜测。想着那家伙是不是交不上功课,所以不敢来了。 只是觉着他不来也好,大家反倒可以安安静静地学点东西。 陆司昀接过姜清作和姜清仪的功课,逐一翻阅,只道是... ...“有进步。清作的文章条理更加清晰,立意新颖。清仪的文章也有进步,字迹干净多了。” 陆喻泽在一旁惴惴不安。 陆喻洲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站起身来,“父亲,喻泽的功课本已写完,只是不知为何消失不见了。” 说着,瞧向了姜晏宁。 就看阿娘敢不敢承认,偷拿了喻泽的功课。 “正好,我昨日捡到一篇文章。泽儿,你看看是不是你的。”陆司昀从身后拿出一早便准备好了的东西,递给了陆喻泽。 陆喻泽将信将疑,不可置信地接过,仔细翻了一翻,“是,是我的!” “真是你的?”陆喻洲似有不信,凑上前来一瞧,那文章的字迹分明就是陆喻泽的。“父亲... ...是在何处捡到的?既然这是喻泽的,那——” 说罢,又看向阿娘。 难道不是阿娘偷的?他可不信... ...昨日,阿娘可是也来找过他的! 要说和阿娘无关,怎么可能!“那阿娘呢?阿娘的功课可也交上去了?” “嗯。”陆司昀应了,将另一份拿给他看,“只是一如既往的... ...” 陆喻洲接过阿娘的“功课”,大致看了一遍。 分明就还没有写完的样子。 对比陆喻泽的功课,虽有些词句相近,立意相似,却并不完全一样。 真是阿娘自己写的?“可是,这篇文章还没写完... ...简直就是一塌糊涂。” “哈哈哈,哈哈哈... ...”陆喻泊在后面憨笑不止。 “你有什么好笑的。”陆司昀看向了他,“你们阿娘好歹也用心写了,除了太子殿下今日请假,就只有你还没把昨日的功课交上来了。” 陆喻泊当场傻眼,连忙缩到了一旁。 想不到这把火,居然烧到了自己身上。 陆喻洲从头对比阿娘和陆喻泽的文章,终于找到了些微妙之处。 课后一路追着父亲来到了书房,“... ...父亲明知道,是阿娘拿走了喻泽的文章,为何还要帮着阿娘?” “哦?”陆司昀轻咦了一声,“那你的意思,该怎么办呢?” “我?我自当是,要为喻泽讨回公道的。”陆喻洲挺起了小小胸膛,不甘让二弟为此受了委屈,势要父亲拿出态度。 “嗯——你说得对。”陆司昀点点头道,“那你去吧。” 陆喻洲懵了。 去?“去做什么?” “你不是要为泽儿讨回公道吗?去吧。”陆司昀状似寻常,示意他可以去找他阿娘讨个公道,“你阿娘这会儿应该在练武场呢。” “我... ...”练武场,练武场就算了吧。“父亲呢?” “我又打不过你阿娘,我不去。”陆司昀摆摆手,坐回到书桌前。 “父亲... ...根本就是偏心阿娘!”陆喻洲气道。 早该想到的! “你说得对,我就是偏心你们阿娘。”陆司昀坦然承认。 陆喻洲一想不对劲啊,“父亲早就知道,阿娘拿走的是喻泽的文章?父亲怎么会知道?” “因为,数算对了。” 喻泽的文章里,有四处较为复杂的算术,都算对了。仅凭这一点就可以断定,绝不是出自姜晏宁之手... ... 第310章 人定胜天(一) 陛下急诏陆司昀进宫。 姜晏宁从练武场上回来,叫来春喜春杏烧水,准备沐浴一番就去赴张嫣的约。 可刚回到院子里,就瞧见院子一侧飘着的布料... ... 如胭脂一般的颜色,却不妖不艳。瞧着新鲜,竟是从前未曾见过的颜色。 这料子还湿着,晾在这里等干—— “姑娘,都已经准备好了... ...”春喜听着她进院的动静,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她进门准备,便寻了出来。 于是瞧见,她正站在那料子前出神。 姜晏宁问,“这是谁的?” 春喜偷笑,回说,“这可是咱们姑爷琢磨了一晚上,翻阅古书找出来的法子染的呢!姑娘说,是谁的?” 姜晏宁一皱眉,轻啧了一下。这丫头竟也没大没小的—— 恍惚想起昨日夜里,陆司昀好像确实在翻一些她看不懂的古书。 原来他是在找染衣料的法子啊?“他为什么... ...” “姑爷了解您呗。”春喜附和说道,“一进门,就瞧见满床满地扔着的衣裳,怎会猜不出您的心思?” 春喜也惊叹于姑爷的敏锐和细心,没想到从书里还能找出染衣料的法子,更何况这颜色染的又精致又好看,既不会太扎眼,又俏丽的很。 这颜色可是京城里独一份呢! 姑娘往年这时候喜欢的那些颜色,如今瞧着是太稚嫩了些,可其他的穿上又显得老气。 难怪会发脾气呢! 还得是姑爷,最懂姑娘的心思了。 “好了好了... ...”姜晏宁一早上的不快消失不见,催促春喜回屋准备。 免得耽误了她和张嫣的约定。 与张嫣分开不过才两三个月,如今又在京城重聚了。 姜晏宁的马车停在了张家门外,张嫣也是听到消息早早就迎了出来,亲自接了姜晏宁进门,一边聊着,一边往后院里去。 这也是自姜晏宁成年后,第一次来到张相府上。 “... ...你听说了吗?你四哥和谢媛如今的近况?”张嫣问起。 “没有。” 姜晏宁虽然跟家里问过,可四哥哥送去家里的信,和送来给她的差不多,都是报喜不报忧,所以她并没有打听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四哥哥去了北境驻守,谢媛也一起去了。四哥哥每次捎来的信,都只会说一些好的事情,并不怎么会提到谢媛... ...想来,他们之间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姜晏宁一直觉着,四哥哥娶了谢媛,着实是亏了一辈子。 两个人原本就不对付,非要硬凑到一起过日子,怎么可能相处和谐呢? 虽说大哥哥和大嫂嫂也是迫于无奈成的婚,可谢媛怎么能比得上大嫂嫂贤惠温柔呢,大哥哥大嫂嫂尚且还能齐心协力把日子过踏实了,可四哥哥和谢媛... ... 唉—— “谢媛倒是偶尔会来信,与我抱怨一下,和你四哥哥过的那‘糟心日子’。”张嫣半开着玩笑说起,想来,姜清伦也是不会和他家里说这些的。 “你和她还会偶尔联系?”姜晏宁倒是不知。 从未听张嫣说起过。 “很少,但偶尔也会。她在京中没有特别留心的人,生活里的那些不快,也找不到人来诉说,这才想到我吧。”张嫣说完,转过去瞧着姜晏宁,故意说道。“说不定,她也知道我与你走得近了,想透过我将你四哥哥的情况告知,再让你去劝一劝你四哥哥。” 那些女儿家的小心思,兜兜转转,终不过是这些罢了。 姜晏宁并不接话,私心里早就知道这门亲事,四哥哥原本就是有怨言的。 要不是情势所逼,为着姜家的颜面,考虑到谢媛一个女儿家的名声,他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娶那谢媛的。 纵使谢媛那时不做人,可四哥哥到底狠不下心,推她入火坑的。 瞧见姜晏宁的态度,张嫣拉了她一把。 只说谢媛如今也不一样了,嫁给了姜清伦以后,随着姜清伦去了北境驻守。 边塞的日子虽说苦不堪言,但只有他们二人能够相依相守,谢媛没了从前那些计较,反倒踏踏实实地跟他过起了日子。 “... ...女人嘛,谁不想嫁个对自己一心一意的郎君。谢媛和咱们不一样,你家不会为了权势把你推进火坑里,我爹也不会看着我在火坑里就不管我了,可是谢媛... ...她没有为她撑腰的家人。出了那件事后,她父亲逼着她嫁到你家,也是为了不得罪她娘亲背后的那些亲戚。” 张嫣与她说起谢媛的难处。 谢媛并非真正的贵女,出身不及她们,就连家人也是一样。 “虽说那时,我们都嘲笑你阿娘出身商贾,笑你的出身。可谁不羡慕你呀?你阿娘就算是商贾人家出来的,可你外祖父家那是江南首富!你阿娘嫁到京城侯府的时候,那些嫁妆,如今说起来满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张嫣挽着她的手臂,走在自家的园子里,说起往年的趣事。 忽而又说道,“对了,你可知... ...当年你父亲襄南侯续弦你阿娘,就是你家阿姐的主意?” “知道。”姜晏宁早就听说了,不觉得有什么。“我爹向来很听我阿姐的话。我小时候,家里人就常说,周大娘子过世后,我爹娶我娘做续弦,就是在我阿姐极力支持之下才促成的。” 张嫣笑了,“我原本还以为是传闻,想来也是,你阿姐是个很有野心的女子。打小就与常人不同,你家祖上都是武将,唯有你父亲与你阿姐的娘亲周大娘子这门婚事,才算是为你家拉拢了和文官这边的往来。周大娘子过世后,你父亲若想再续弦重臣之女,根本是不可能的... ...反倒是娶你阿娘这一步,堪称绝妙一笔。” “什么意思?”姜晏宁听糊涂了。 文官、朝廷... ...这些事情张嫣比她更擅长分析。 张嫣说,“你父亲那时,若是娶个小官家的女儿为续弦,岳家自然是在朝廷里帮不上什么忙的。帮得上忙的... ...那些高官重臣,又何苦把女儿嫁到武家家里做续弦?你阿姐拿主意,让你父亲娶了你阿娘,岳家是江南首富,你可想过... ...如此一来,你家有兵、有钱,朝中还有周太傅相帮衬,谁还敢小瞧你家?” 便是要反,也反得。 既然攀不上文臣,那就克制朝上。 当年的姜晏宛也不过是几岁孩童,居然有如此魄力。 张嫣感叹,姜家真是藏龙卧虎啊,姜晏宛层层布局,把姜家推到如今地步,如今又请来陆司昀教导小太子,还有姜晏宁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姨母护驾... ... 只待小太子坐上皇位,姜家的满门富贵,至少可再保三代不亏。 第311章 人定胜天(二) 这些,姜晏宁确实没有想到过。 晃了神儿,看向张嫣,“你把我叫来,不会就是为了跟我说,我家阿姐多么多么厉害,多么多么会算计。我家四哥哥与谢媛如何如何吧?” “自然不是。”张嫣故作娇嗔,推了她一把。 打量了周围,才凑到姜晏宁跟前询问,“我问你,你当真把小太子给揍了?” “什么!?你,你怎么会知道... ...” 姜晏宁稍一迟疑,就被张嫣看出了破绽。 张嫣叹了口气,“果然!我就知道,你一准儿干得出来这种事。不过,关于小太子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不少,还纳闷过... ...陛下那样机智,你阿姐那样会算计,怎么小太子被教成如今这般,要说得有个人出来揍他一顿,你当真是最适合不过的人选了。” “等等等等!”姜晏宁没等她继续抱怨下去,拦住了她,“你又怎么会知道,我把他给收拾了?” 她分明让人保守了秘密。 “呀,你还不知道?”张嫣一惊,自己都知道了这事,姜晏宁居然不知道?“小太子蠢笨无礼,嚣张胡为,早就有许多大人上书奏请陛下,要慎重考虑传位之举。” 小太子往日里那些荒唐行为,宫里宫外的早就传开了,谁会不知道? 不日前,小太子打烂属国进宫的珍宝,殴打皇后宫中女官,顶撞陛下和皇后... ...一向被陛下和皇后所纵容,偏偏遇上了刚回京的姜晏宁,然后就被揍了。 消息不胫而走。 早就传开了... ... 然后就有大臣总结了小太子历来的荒唐之举,联合多位大臣共同上书,奏请陛下改立太子。这几日,朝上闹得沸沸扬扬! 张嫣正好奇呢,事关她姜晏宁,还有小太子,她怎得就毫不知情? 瞧见姜晏宁走了神儿,张嫣拉了拉她,“你真不知道?” “不知道,但是我想,我家夫君应该知道。”难怪,难怪她觉着这几日陆司昀早出晚归的,竟是为了小太子的危机... ...“小太子今日便没来上课,八成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事情闹得那么大,他自然是要回避几日的。”张嫣想不到啊,刚从父亲那里听来这个消息的时候,还纳闷呢,不过是姜晏宁教训了自家外甥,怎么就闹得那般严重了。 姜晏宁问,“若是依你来看,这事儿... ...会如何结果?当真,会改立太子吗?” 张嫣瞧见她一脸的认真,于是也正经起来,稍稍考虑了一下。“那倒未必,以你家的实力... ...再加上陈太傅朝中人脉,豫国公府的根基——还要算上你那夫君的本事,想要保住小太子的太子之位并不难。” “那,那你爹呢?你爹是什么态度?他也支持改立太子吗?”姜晏宁忽而担心起来,如果张相也站在了对立一方,恐怕会很麻烦吧。 “啧。”张嫣拉了拉她,又警惕瞧了瞧四周,冲她皱了眉头,“你是不是傻,我爹要是也支持改立太子,能与我说起这些?他既告诉我,就定是知道我会与你通气,不外乎是想借着我提醒你家的。” “所以——” “你阿姐筹谋了整个局,想保住小太子的位置有什么难的!可是,你怎么就不想想,是谁在背后推动了这一切,目的又是什么?”张嫣提醒她留心。 “我也想过。”姜晏宁犯难,这些事情她早就考虑过。“那些家伙闹着要改立太子,可皇帝姐夫如今就两个儿子,如果要废掉我阿姐的儿子,那么最有可能得到好处的就是杨妃的儿子。” 杨妃的儿子可是深得那些文官的心意。 “蠢货。”张嫣气急败坏,“恐怕不止如此。” “不止如此?什么不止如此?... ...他们要改立太子,除了我阿姐的儿子就是杨妃的儿子,难不成还有别的选择?”姜晏宁彻底被她搞糊涂了。 朝廷里这些勾心斗角复杂得很,每一步都是算计,比打仗可复杂多了。 “我怀疑... ...在背后推动这一切发展的人,根本就不是冲着小太子去的。不过是小太子不争气,被人当成了把柄。立嫡立长,无论哪一条杨妃的儿子都不占优势,文官固然欣赏杨妃的儿子上进,可那些守着老传统的顽固们,怎么可能废嫡废长,然后去立杨妃庶出的幼子呢?”张嫣与她分析说。 越是守传统,就越不可能废除嫡长秩序。 废小太子,乍一看之下杨妃的儿子可能占好处,但仔细琢磨却又不可能。 然而陛下只有这两个儿子,废了太子,那些人必然又会极力阻止立杨妃的儿子,如此一来,太子之位空悬。 众人皆知,如今陛下的身体抱恙。 若是膝下太子被废... ... “如若从一开始便没有被立太子,一旦陛下薨逝,你阿姐的儿子作为嫡长自然要被推上皇位。可是废太子就不同了... ...没有太子,没有嫡长,那么这皇位必将从陛下的兄弟中,再作选择。” 张嫣知道这些话要格外小心,她凑到了姜晏宁跟前,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起。如此—— 真相呼之欲出。 “不可能是雍王,那就只有... ...穆王。”张嫣说。 “你怎么知道,不可能是雍王?”姜晏宁迟疑了下,不明白张嫣怎么就把雍王给踢出去了。 “姜晏宁!”张嫣急了,“你这人,你到底有没有心啊!” 反正,她认为绝对不可能是雍王。 目前最有威胁的,就是穆王。 穆王本来就是前萧皇后的嫡子,一旦印证了张嫣的推测,穆王就是他们最强有力的威胁。 “这... ...”姜晏宁恍惚了,仔细琢磨着张嫣的话。 真的会是穆王吗? 虽然,她曾听陆司昀说起过,穆王憎恨朝上的一切,难不成,他是想要争的? “不管怎样,你家多留心。得尽快让小太子先稳定下来,他越是折腾,落在别人手里的把柄就越多... ...”张嫣退后,说到姜晏宛的小太子当真是无语。 “对了,我还有件事好奇。”姜晏宁说,“你比我擅长分析朝上这些勾心斗角的,你帮我想想,为什么我阿姐和皇帝姐夫教导出来的小太子... ...是现在这样?” “这还不简单?” 张嫣翻了白眼,觉着这再正常不过了。 说,“他们对小太子寄予的希望越大,小太子的压力就越大。后宫里嘛,谁不想巴结小太子?越是哄着他,他就越是得寸进尺。若是有心之人加以利用,不难影响小太子的品性。你阿姐和陛下管得越多,小太子就越反叛,反倒不好管了。” 第312章 奇怪的人影 张嫣顿了许久,回过神儿才发觉姜晏宁半天没有出声了。 一看—— 姜晏宁神色凝重地望着远处,双瞳则十分浑浊,那样子... ...失魂落魄的。 她们自小斗了那么多年,均有输有赢,却也从未见过姜晏宁有如此狼狈的一面。 “姜晏宁?姜晏宁!姜——晏——宁!”张嫣伸手去推搡她,生怕她有个闪失。“你怎么了?傻了?这么点事就把你吓坏了?” “我只是... ...” 姜晏宁缓缓才深吸了口气,有了稍微正常一些的反应。 “我自小就知道宫里的日子,定是不好过的。可大概是自家里太安逸了,不曾想象过深宫后宅里那些不安逸的日子是什么样子的。” 环环相扣的精妙算计,当真是她算计不来的。 甚至... ... 她此前从未想过,后宫里的算计竟然是从根里去离间——小太子与帝后的关系。 一环扣一环,谁都可能是其中一环,但,却也不是最后的一环! 仿佛不到最后,不分输赢,就永远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敌人究竟是谁。 不可否认张嫣的话点醒了姜晏宁,姜晏宁一直都低估了后宫里的算计。从前以为那就是阿姐和皇帝姐夫的私事,如今,却事事牵连前朝要政。 稍有不慎,不止小太子会受及牵连,就连她的阿姐和皇帝姐夫,都要受到连累。 也是张嫣的话,让姜晏宁意识到了这一切。 “你呀,从前就是被保护得太好了。只管闯祸、耀武扬威,天塌下来有你阿娘护着,有你父兄护着,有你阿姐和陛下护着,有雍王护着,有你夫君、公爹婆母护着... ...就连当年被怀疑杀害定安郡主之孙,那么大的麻烦落在你头上,你照样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回家等着,好吃好喝满街溜达。你的难处,都有人替你解决,你根本就体会不到如坐针毡的难为,更没有居安思危的意识。”张嫣说。 幼时谁不羡慕姜晏宁有如此多的靠山。 可如今想来,像她这般长大也不全是好处的。 姜晏宁这般的身份,自然是要生活在如此环境之中。幼时没栽的跟头,便不会让她有防备周围的念头。可她又怎能一世都活在他人的保护之中,继续那般无忧无虑、没心没肺? 人都是要长大的。 “那你为什么会懂得这些?”姜晏宁好奇。 在她看来,张嫣和她差不多... ...明明也是自小就被张相捧在手心里的,怎么就好像什么都知道了,还能来给她做老师? “因为我们虽是一样,却也不同。你家几代人战功赫赫,有兵在手,根基稳定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而我自小身边围着的那群人,谁不是因着我爹才攀附于我的,一旦我爹失势,你想想他们可还会把我当一回事?我没有亲娘护着,我家后宅里也没有女眷能够走出去应付后宅的来往,我就得上了!... ...你以为我只是跟你斗,却不知我要应付多么一摊子的事儿吧?” 张嫣如今可是得了机会,好好数落姜晏宁了。 她与姜晏宁不一样的。 姜家后宅里,好歹还有曹大娘子和姜家嫡长女姜晏宛撑着,姜晏宛何其聪慧,那算计可是信手拈来,加上母家还是很有底气的。 姜晏宁根本就不用去应付后宅里的来往,她当然不知道,与那些高门女眷的来往跟打仗没什么两样,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姜晏宁不过就是见着个皮毛。 她张嫣则代表的是张府,自然要学得机灵一些。 只不过瞧着姜晏宁这失神的摸样,张嫣的心里竟也开心不起来了,“... ...你如今也该学着有所担当了,这些事情早晚都要面对的。现在知道还不算晚,以后可要留个心思了。” 说来可笑。 她们自小斗得不可开交,她如今却在京城里——这般情况下,亲口提醒姜晏宁小心。 “是啊。”姜晏宁轻叹一声,既然意识到了,总该学着应对才是。 也不可能一辈子躲在身边人的羽翼之下,做个只会闯祸,让他人来收拾残局的“小孩子”吧。 “哎呀。”张嫣轻轻表示疑惑,姜晏宁竟然把她的话听进去了?“不过,你真的要上战场了吗?” 如今京里到处都在传,姜家即将点兵前往西境,此番定会有大动作。 人人都在猜,姜家五姑娘会不会重披铠甲再战一场。 似乎,更多的人倾向于相信,姜晏宁去不了... ... 毕竟已嫁作陆家妇,怎好再挂姜家名。 而姜晏宁前日里恰巧听小太子提过,早已想过这个问题了。“我自然是希望去的。可你也知道... ...如今这般情况,也不知我家老爹愿不愿意答应带上我。” “... ...”张嫣本有一肚子想好了,要劝她的话。 当然是不希望她再上战场的。 可眼下瞧见姜晏宁浑身那股劲儿... ...她就打消了劝诫的念头。 明白姜晏宁这是下定了决心的。 从张府出来,春喜跟在自家姑娘身边,正要询问张家姑娘与自家姑娘说了什么。 姜晏宁却在上马车之际,忽而与一人擦肩而过。 一种天生的本能使她停了下来。 望向方才擦肩之人的背影——那人穿着寻常百姓的衣裳,打扮普通,从张府门前路过。 却仅在短短一瞬间,趁着张府大门打开向内张望,又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 ... “姑娘?”春喜不知她为什么停了下来。 马车都已经等着了... ... “你是张府的人?”姜晏宁冲着那背影高声问道。 那人未作停留,压低了头就要往前走。 “拦住他!” 姜晏宁大喝一声,招呼随行的人帮忙,就要拦人! 可那人听闻,拔腿就跑!钻进人群里,混入小巷,转眼间就不见了。 姜晏宁带人紧追到小巷里,正要往前寻... ... 突然!一个熟悉的人影拦了出来,挡住了她的去路。 “梁珏?!”姜晏宁脱口而出。拦她的人,竟然是梁珏?! “五姑娘,别追了。”梁珏不得已现身,警觉周围,叫上姜晏宁迅速从巷子里退了出来。 “梁珏,那是西境的人!”姜晏宁急忙说道,方才一个擦身,她就有了怀疑。 加上她叫住那人的时候,对方头都没回就迅速逃窜,分明有鬼!如此——更加让她确定了心里的猜测。 那人是西境的探子! 她不知道西境的探子是怎么混进京城里来的,又好巧不巧地埋伏在张府外,向里张望。 “五姑娘,莫追。”梁珏劝住她,一副分明知道是怎么回事的样子。 第313章 大哥哥的决定 梁珏不便与她解释那么多,只好悄悄地将她带回了姜家。 姜晏宁站在大哥姜清倬面前,方才明白... ...大哥哥竟然早就知道,京城里混进了西境的探子,早已派梁珏暗中盯着那些人了。 发现西境的探子,大多围着张相府邸转悠,不知是何缘故,只好按兵不动。 怎料今日姜晏宁受邀前往张府,与张嫣一叙,无意间察觉到了探子的诡异行踪,险些将人拿下。幸好梁珏反应够快,拦下了姜晏宁... ... “大哥你早就知道?那为什么不把他们都拿下呢?”姜晏宁诧异极了。 西境的人这会儿混进京城,目的自然不纯。 定是为着日后的战事打探情报,怎好留着他们? “拿下他们,又有什么用。”姜清倬把她叫过来坐着说话,问向梁珏,“他们可有怀疑?” 梁珏回答,“应该没有。那些人是经过特别训练的,被五姑娘发现之后,立刻就混入人群里逃了。他们应该只是知道,五姑娘起了疑心,但并未抓到他们。” 那些探子应该还在庆幸甩掉了姜晏宁。 姜清倬沉思片刻,“既然已经发现了,如若什么都不做,也会引起他们怀疑。这样,暗中盯着他们的人不动,你再带人于城里各处设搜捕。要快,让他们知道我们已经在搜查了,城门要设岗严查。” “大公子的意思是... ...”梁珏已经猜到了姜清倬的目的。 “以假乱真。”姜清倬说。 不能真的搜出来他们,但要让他们知道,姜家已经开始搜查了。 否则,姜晏宁发现了他们,姜家却毫无动静,只会引起他们的怀疑。他们原本要在京城进行的计划,可能就会有所改变。 “是。”梁珏抱拳,退了出去。 “大哥哥,我是不是坏了你的事情?”姜晏宁反应过来了。 “倒也不算。”姜清倬坐回到她对面,“他们早就混进京城了,我一直猜不出他们的计划是什么,就让梁珏带人偷偷跟着。只是他们在京城活动了这么久,如果再没被发现,恐怕也会怀疑的... ...” 要说今日姜晏宁这一动静,反倒可以帮他。 “不过,你去张相府上做什么?”姜清倬好奇,怎么好巧不巧的就让她撞上了。 “张嫣回来了,寻我过去说说话的。”姜晏宁回想着在张相门前撞上那人的情况,“他们只是在张家门外徘徊?还是,京里的各位大人家外面都有?” 这也实在太奇怪了。 姜清倬本不想和她说这些,让她跟着担心。 可如今她既遇上了,若是不告诉她,以她的性子定不会就此罢休。 “最初,他们在多个府邸门外皆有徘徊,如今却是目标明确,除张相以外还有另外几位大人家,都受到了他们的关注。” “这是为何?”姜晏宁仔细琢磨,张相和西境... ...早先京城里到处都在传,说是张相勾结西境。 可瞧着,张相若与西境当真有来往,西境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对张相家里保持高度关注?但若是张相与西境没有关系,西境又为何对张相如此在意? 这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 “为何,都与你无关了。”姜清倬像小时候一样,见她想事情出神,便忍不住抬起手来想要敲她的脑袋,提醒她回神不要胡思乱想。 “哎呀!” 姜晏宁猛地意识到大哥哥抬起了手,一如既往地护住了脑袋。 可姜清倬的手,却停在了半空,并未落下—— 他忽而就意识到了,自家小五早就长大了,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任性胡闹、满脑子刁钻想法的小丫头了。如今再这般敲她,似乎也不合适了。 “什么跟我无关!”姜晏宁抱着脑袋“据理力争”,“西境的事怎么就和我无关了,我也是姜家的一员,你们要去西境打仗,我也去!” “你去什么去!”姜清倬压低了眉头,板起脸来。 “... ...我怎么就不能去了?我又不是没去过。” 姜晏宁一听大哥哥的语气,这分明就是打算不带她去的意思啊。亏得她还做了那么久的考虑,打定主意要跟着父兄再战西境... ...怎么就不能去了? 姜清倬狠下心,训斥道。“你如今都已经嫁为人妇,有了孩子,怎好再像从前一样肆无忌惮!你还是回去好好过你的日子吧,家里还有男丁呢,何时打仗需要妇孺上阵了!” “我从前也去过的!”姜晏宁不服气,听大哥哥的意思,这是把她归类于“妇孺”了?!“我以前,我以前也可厉害了!你,还有爹... ...都夸过我的!为何我就去不得了!我也能去!妇孺又怎么了?!我一样可以上战场,一样可以为打西境出份力!” 姜清倬的脸色愈发难看,这一次筹谋与西境之战,他从一开始就没有预计要让小宁儿上阵。“胡闹!既已嫁为人妇,本该好好生活,以你夫家为大。怎好还像从前那般任性,既然有好日子过就该珍惜,这天天睡在大营里,厮杀搏命难道是什么好事了?!” “我... ...” 姜晏宁正要反驳。 大嫂嫂一直躲在外面,听出里面话茬不对,急忙装作刚刚赶到的样子来劝,“你们兄妹俩是怎么了?不见着的时候惦记,怎么又吵起来了?自家兄妹,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 姜清倬见着大娘子进来,便不再说什么,背过身去平复情绪。 “宁儿,你大哥这几日事多烦躁,所以有了些脾气。你也别怪他,他昨日里还说呢,好些时候没见着小宁儿了... ...这不!”大嫂嫂揽过姜晏宁到一旁劝说。 “你怎么会来。”姜清倬缓下情绪后,问起大娘子。 心里猜到她从刚刚就在门外听着了。 “我刚刚遇上梁珏了,梁珏告诉我,五妹回来了。我正好要寻五妹商量,三弟与陆家姑娘的事呢。”大嫂嫂找了个借口,劝开了他们兄妹。 私下里早就探出姜清倬不愿让宁儿再回沙场的心意,当然知道,他们兄妹再这样争执下去也是无用的。 姜清倬瞧了瞧姜晏宁,心里明知大娘子的话是在找台阶,于是消了气,顺着就下来了。“你们说吧,我还有点事先去忙了。” 说完,拂袖而去。 “欸——”姜晏宁的目的还没达到,想要去拦。 却被大嫂嫂拉住了。 回身看到嫂嫂向她摇头,示意她不要去追。“大嫂嫂... ...” “给他些时间吧。”大嫂嫂极尽温柔地劝道,“他是真心为了你好。不忍你再跟着他们过那样凶险的日子,希望你留在京城不受伤害。” 第314章 家中危机 “可这并不是我想要的... ...”姜晏宁低声嘀咕。 “但这却是他作为一个哥哥,希望给妹妹的保护。”大嫂嫂耐心劝着,“前些时候,公爹也曾与他提起,有意要将你安排在军中,通往西境。可当时你大哥哥就站出来反对了... ...我还从未见过,他那样紧张的。” 大嫂嫂回想起,那日自家夫君与公爹争得面红耳赤的样子。那是她嫁进姜家这么多年,头一次见着夫君如此激动的,当真是吓着了的。 也是因为姜清倬的一再坚持,姜侯才不得已暂时按捺不提。 “大哥哥怎么能这样!”姜晏宁知道了老爹本是想要带她去西境的,竟然让大哥哥给劝住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希望你过得好啊。那沙场之上刀枪无眼的,你伤了、病了,甚至... ...都是他不想看到的。宁儿,嫂嫂也是武将之后,嫂嫂的阿爹就是在战场上没的,所以想到你们要上战场去拼杀,也会有一样的担忧。”大嫂嫂说,“说句自私的,如果可以... ...嫂嫂我根本就不想让自家里的人出事,盼着大家都好好的,永远不要打仗才好。你大哥哥也是一样的想法... ...” 如果非得有人要去打,至少自家里的女儿们可以安然无恙,平安健康。 姜晏宁心里难过,眼角不知何时落下滴泪来。 大嫂嫂悄悄掏出帕子,擦去她的眼泪。“宁儿,嫂嫂知道你有本事... ...你且再等一等,最后还是要公爹拿决定的。非你不可的时候你就去,若不是,那你就留下来好好过日子。可好?” “那... ...爹呢?爹现在在家里吗?”姜晏宁想到,要去问问老爹的意见。 “公爹出去了,早早就进宫了。”大嫂嫂算了下时间,低声嘀咕,“欸,怪了... ...去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回来。” 姜晏宁猛地想起张嫣的话来,小太子... ... 定是为着小太子的事儿! 看来,小太子的事情已经闹大了,大家恐怕都在商量,该如何解决吧。 “对了。”大嫂嫂猛地回过神儿来,无奈一笑。“瞧我这记性,我原本是要来与你商量,你三哥哥和陆家妹子的婚事,耽误了这些年,时候总也不对。我想着他这次回来... ...咱们就先把事情给他们定下,不然,就让他先把陆家妹子娶过门,再去西境!” 姜晏宁听着大嫂嫂如同戏谑般的语气,被逗笑了。 大嫂嫂见着她笑出来的模样,霍然松了口气,笑出来就放心了,一家人总不能憋着气吧。 姜晏宁还是没等到老爹回家,就在春喜的再三催促之下,只得先于大嫂嫂告辞,回了国公府。 大嫂嫂送她们到了门口,目送着姜晏宁上了车,重重地舒了口气。“唉... ...这家人都一个脾气,吵起来也不奇怪。” 蓉儿陪在她身边,“大娘子为着他们兄妹的事情如此耗费精力,咱家小侯爷也该多体谅体谅大娘子的苦心才是。” 怎知陈大娘子一听这话,笑得更是无奈。“罢了,要他体谅?他只要别再与公爹争执,让我夹在中间两难,我就谢天谢地了。” 姜晏宁乘车回到国公府,独自在房里用过了晚饭,等到很晚... ... 陆司昀还是没有回来。 “姑娘,不早了,休息吧。”春喜替她铺好了床,瞧着小公爷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的,担心姑娘等得太晚,明早又该起不来了。 “... ...算了,先睡吧。” 姜晏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要忙到何时,小太子的事情要怎样才能算是解决了。 只好闷闷不乐地躺回到床上。 “姑娘,要不要我去给您弄些安神汤来?”春喜守在一旁问道。 姜晏宁摇头拒绝了,她现在满心里的牵挂,怎是一碗安神汤就能没事的? 春喜也只好带着春杏,熄了屋里多余的灯火,退了出去。 “春喜姐姐,大娘子... ...” 刚一关门,春杏就想向春喜问问,大娘子这是怎么了。 春喜生怕扰了姑娘的清净,急忙示意她噤声,把她拉到一旁叮嘱。“什么都不要问,什么都不要说,明白吗?” 春杏迟疑了下,点点头。 姜晏宁在房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想着小太子,想着阿姐,想着西境... ... 想着张嫣的话,和那些西境的探子。 陆司昀进门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房里只留了一盏灯,他偏过头便瞧见姜晏宁四仰八叉地横在床上睡着,锐利的眼神才稍稍缓和下来。 轻轻走到床边,瞧着大娘子这副“不拘小节”的样子。 不禁抬手想要抚平她皱起的眉头,“... ...什么事,让你这样为难啊。” 小心翼翼地抽出被子为她盖上,才走到一旁去更衣。 可当他换好了衣裳回来—— 被子搭在了姜晏宁的脚边,一大半落在地上,她的脑袋居然又换了一个方向。 陆司昀忍不住对着她的“睡颜”琢磨了好久,实在想不通她睡着是怎么转过去的。只好又上手为她调整睡姿,将她的脑袋放在了头枕之上... ... 睡在她旁边,一起盖好了被子。 睡熟的姜晏宁就好像嗅到了他身上的味道,习以为常地凑了过来,他抬手揽过姜晏宁的肩膀,让她把头靠在自己肩上。 就这样吧—— 夜里,姜晏宁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感觉到身边有人,衬着月光抬头看到了陆司昀的侧脸。睡熟中的他发出沉稳的呼吸声,让她原本满是疑虑不安的心情,渐而平静下来。 靠在他的肩上,姜晏宁望着他的样子,缓缓卸下了心里的担子,慢慢又睡去。 就这样吧—— 窗外的月色格外安宁,月光散落在院子里,为不成方园镀上了一层微弱的荧光。 有风声,有树叶簌簌作响。 有流水声,有虫鸣声... ... 第二日一早,姜晏宁醒来的时候,身旁就已经空了。 询问下得知,陆司昀天刚亮就进宫了。 正担心今日还上不上课,就听春喜传来消息,说是... ...陆司昀一早和陆司遥商量了,陆司遥今日会代替他,为孩子们上课。 姜晏宁一直等到陆司遥下课,终于得着机会,想要问一问她,陆司昀早上出门的时候,有没有留下过什么话。 可刚拦下陆司遥... ... 朱小娘急着让人来叫她们过去,说是,“岳大娘子不行了。” 第315章 人之将死 姜晏宁一路赶到二叔母岳大娘子的院子,就见迎出来的小丫鬟哭哭啼啼。 “不许哭!” 她怒斥一声,问起二叔母的情况。 小丫鬟哽咽着说不出个所以来,早就吓傻了。 先前在岳大娘子身边照顾的人,年岁大了,早在姜晏宁和陆司昀还在穹城的时候,就被岳大娘子放出去嫁人了。 如今放在身边照顾的——是岳大娘子母家,一位远房亲戚的庶女。 父母都没了,无依无靠的。 秦大娘子曾想在府里挑个有眼力见的,派过去照顾岳大娘子,还清楚岳大娘子的情况,自然不会有失误。 可岳大娘子心疼着小丫鬟可怜,就留下了。 如今瞧着,委实是个指不上的。 “昀哥儿的大娘子来了?”朱小娘一直在房里照应,帮忙安排大夫问诊、送水递汤药。听着外面的动静,猜到是姜晏宁来了... ... 紧跟着就出来了。 “小娘!”陆司遥跟在姜晏宁身后,瞧见了自己小娘就凑了过去,担忧着二叔母的情况。 “小娘,二叔母她... ...” 姜晏宁一时舌头打了结,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问询二叔母的病情。 这岳大娘子的病也是反反复复。 今日好些,明日就差些,日日灌汤药,灌上几日勉强有了精神... ... 可过不了两天,就又不成了,病在床上动弹不得。 因着向来喜欢清静,所以大家都很少会来打扰她,只是没想到这一次突然就... ... 朱小娘也没了主意,拉起姜晏宁的手来仔细说道,“... ...来了好几个大夫,都说是不成了。你婆母也病着起不来身,就让我来看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姜晏宁的心凉了大半截,这就不成了?“可,可请过太医了吗?” “还没。”朱小娘面露难色,“国公爷不在府里,咱们家国公夫人喝了药已经睡下了,我这... ...” 朱小娘自是没那个身份,去宫里请太医的。 “快,春喜。”姜晏宁急忙转身叫来春喜。 “这不好吧。”朱小娘拦住了姜晏宁,“我虽不知宫里出了什么事,可是国公爷和咱们小公爷这两日都是早早出门,很晚才回来... ...我想着,该不该... ...” 朱小娘不知这国公府以外的事,但也感觉得到,宫里肯定出事了。 这个时候恐怕不便到宫里去请太医。 “什么该不该的,人命关天!春喜,你去宫里找云凝帮忙... ...”姜晏宁明白朱小娘的担忧,可也不能放任二叔母就这样撒手人寰。 “是。”春喜应下,急匆匆地就往外走。 “... ...去看看二叔母。”姜晏宁说着,就朝岳大娘子的房里走去。 岳大娘子病了太久,消瘦得厉害,昏昏沉沉一直睡着,怎么叫都叫不醒。 姜晏宁俯身凑到她耳边,不断与她说着话,想要劝她睁开眼睛。可岳大娘子全然没有半点反应,口鼻之间吐出的气息尤其微弱,几乎感觉不到... ... 陆司遥见此情形,也是当即红了眼眶。 姜晏宁伸出手,依着行军时学来的法子,在岳大娘子脖颈上稍稍一试... ... 只觉得岳大娘子身上冰冷得厉害,似是没了温度一般,但还是能感觉到特别虚弱的跳动。 “... ...还活着。” 姜晏宁松了口气,方才一瞬间,她几乎以为岳大娘子已经去了... ... 可此话一出,陆司遥放下心的同时,忍不住抽泣起来。 姜晏宁握着岳大娘子冰冷的手,搓了搓,哈了口气继续搓,想用这样的法子帮她保留一些体温。 怎会病得这样厉害... ... 她突然想起来,“陆司徽呢?” 陆司遥一听,难怪觉着少了点什么,忙看向左右试图找到陆司徽的身影... ... 可,这屋里哪里有陆司徽啊。 “... ...”朱小娘像是知道些什么,犹豫着不好开口。“他... ...” “他人呢?”姜晏宁急着又问。 他娘都要不成了,他人却不在?! “不知道。”朱小娘道,“方才已经让人去找了,好像不在府里。” 不在府里?姜晏宁忙向院子里的其他人说道,“快,再派去些人,悄悄的——出去找!” 不能让外面的人知道。 院子里的丫鬟就跑出去叫人了。 姜晏宁守着岳大娘子,看着那形同枯槁一般的人,揪心地难过。 春喜带来了太医,为岳大娘子把过脉后,也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只说了句——“准备后事吧。” 人是真的不行了,油尽灯枯,无回天之力。 黄昏前后,陆司遥端了些清粥小菜过来,想着让她大嫂嫂多少吃上一些。可姜晏宁没有半点胃口... ... 干守着岳大娘子一天了,岳大娘子也没有任何反应。 “找到陆司徽了吗?”姜晏宁沙哑着嗓音问道。 从进门开始就滴水未沾,仿佛这一天便苍老了许多。 “... ...还没。”陆司遥端来茶水,“嫂嫂,先喝点水吧。父亲不在,兄长也不在,大娘子病着也起不来,您可不能再有事了!” 她真怕姜晏宁也倒下了,这府里可就没人能撑着了。 姜晏宁同行尸走肉一般,呆滞地吞了两口茶水,忽而想起了什么。 忙说,“再去熬些汤药,给二叔母灌下,说不定还能——” 陆司遥顿时泪如泉涌,扑到姜晏宁跟前,“嫂嫂,没用的。二叔母已经喝不进汤药了... ...” 太医走的时候,没有留下任何方子。 大概已经觉着没有那个必要了。 岳大娘子紧闭牙关,撬也撬不开。她是灌不进汤药的... ... 用着老话来说,便是已经是在等死了。 等那时候一到,黑白无常来锁了魂魄去,人就走了... ... “那怎么办啊... ...”姜晏宁也急,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急得白了好几根发丝。 找不到陆司徽,总不能让... ...让他们母子连最后一面都见不上啊! 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心里不安又焦急,一个至亲的人在自己面前将死,她没了半点法子,不知道该怎样来救人! 那阎王爷在哪儿啊? 黑白无常在哪儿啊! 她要是能看得见,摸得着,或许也能斗上一斗,再争点时间... ... 可是,可是她没有法子了啊! 第316章 最难的相守 “... ...宁儿。” 姜晏宁一直守在岳大娘子病榻边,累得昏睡过去,迷糊间听到了微弱而熟悉的声音。 猛地意识到,那是岳大娘子的声音! 急忙睁开眼睛,扑了过去。“二叔母,二叔母... ...” “宁儿... ...”岳大娘子气若游丝,看着她,僵硬地笑着。 “二叔母,已经让人去寻陆司徽了,您... ...您再等等,他马上就回来!真的!”姜晏宁心里没底,却鼓足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撒下了这个最难的谎。 她不知道陆司徽在哪儿,也不知道陆司徽何时才能回来。 但总要让二叔母有个盼头吧! 可岳大娘子却好似全然不在意那般,收回了望向姜晏宁的目光,很疲惫地看向顶上... ... 叹了口气,“唉——” “二叔母... ...”姜晏宁听出岳大娘子的不信,还想再说些什么。 “他心里,是有气的... ...”岳大娘子呢喃着说道,“你们离开的第二年,你婆母... ...给他寻了人家,家世好,长得也好,本是一门极好的亲事。可没想到啊... ...” 秦大娘子做主,给陆司徽定下了这门再好不过的亲事。 未来岳家有头有脸,自是能够帮扶他的。 可定下亲事之后,陆司徽却听了不少关于那女子的流言,起初还未放在心上,直到那一天当面撞破未婚妻与其表兄亲昵... ... 方才明白那些流言竟都是真的。 那女子与其表兄有染,被陆司徽撞见后,彼此心知肚明。却并无半分悔意,反而还... ... 她家主动上门提出退亲。 这门原本极好的亲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原以为就这般了,大不了再另寻合适的姻缘就是。可未曾想到,女方担心陆司徽把她的丑事说出去,败坏家里的名声,竟然对外放出话—— 说退亲之事,是因为发现了陆司徽的德行有问题。 因着女方家里颇有脸面,有身份。 而陆司徽不过就是陆家已故二叔之子,母家也没什么可依靠的背景。 于是有关于陆司徽被退亲的消息,就这么被传了出去。 那段时间,人人都知道陆家二叔之子陆司徽因为德行有亏,被女方退婚。街头巷尾传得热闹极了,说得也是越来越夸张... ... 甚至有人相传,是女方撞破了陆司徽与其母的贴身女婢有染。 又说陆司徽的生母岳大娘子久病卧床,陆司徽在生母病榻之前与女婢不轨... ...荒唐至极。 陆司徽深受流言所影响,那些时候消沉了许多。 原本好好的差事,也因为受流言的影响被搞砸了。自那开始,他便不再行公事,整日酗酒发疯。 而那女方家里,与秦大娘子颇有些来往,陆司徽不好抱怨秦大娘子如何,但心里到底是有怨气的,整日借酒消愁不务正业。 如此,荒废至今日,前途也都耽误了。 “... ...”姜晏宁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感觉到了岳大娘子没说出口的无奈。 都知道秦大娘子原是一番好意,想着给陆司徽说个好岳家,将来也能帮衬着他。谁知那女子竟是这般的—— 货色。 虽说不怨秦大娘子,可事毕竟是因她而起,也是因为这事,陆司徽与家里又生疏了许多。 “我要是死了,他就真的没有依靠了。”岳大娘子握着姜晏宁的手,“宁儿... ...你是他的大嫂,你得管他啊... ...要是连你们夫妇都不管他了,他以后,可怎么办呀... ...” 岳大娘子如今最放不下的,就是陆司徽了。 “我答应你,我都答应你!二叔母... ...你不要再想这些了,你放心,你好好养病,等你好起来,我去寻皇帝姐夫给陆司徽找个好的大娘子。寻一门最好的亲事,保证他以后一定会好好的!”姜晏宁信誓旦旦地保证。 岳大娘子点着头,又睡着了。 一直等到更晚些的时候,才将清醒的秦大娘子就差了孙妈妈来问情况,得知岳大娘子这边耗着一口气在等陆司徽,也是惆怅得厉害。 “姜大娘子,”孙妈妈道,“眼下咱们国公夫人也病得起不来身,老奴要照顾国公夫人,岳大娘子这边就劳您多费费心了。” 叮嘱完姜晏宁,孙妈妈又要回去服侍汤药,匆匆走了。 “姑娘——”春喜从春杏手里接过大氅披在了姜晏宁肩上,心疼地说道,“您去歇歇吧,岳大娘子这边奴婢守着就行,等岳大娘子醒来,奴婢去叫您!” “... ...春喜,我也想为她做些事情。”姜晏宁的声音很疲惫。 望着床榻上昏睡的岳大娘子。 说道,“我只是想要为她做些事情... ...那时候,她们还没回来。阿姐叫我进宫,告诉我该怎样应付陆家的女眷们,被刁难了该如何回应。初次见到她们的时候,我也以为她们会难为我,可她们... ...她们没有... ...” 姜晏宁掉下泪来。 往日的一幕幕还在眼前,可记忆里熟悉的人却倒在病榻上将死。 她遇见的人,都是那么好的人,可好人怎么就... ...怎么,就... ... 春喜走上前,轻轻拥住了自家的姑娘,也跟着掉下眼泪来。轻轻拍着姑娘的背,“姑娘,奴婢明白的,都明白的... ...” 春杏紧紧咬着嘴唇,在一旁强忍,却还是没能忍住,哭得稀里哗啦。 陆喻洲的院子里,陆喻泊趴在桌上,扛不住了在打盹儿。陆喻泽静静地坐着,时不时看向大哥... ... 小小年纪的陆喻洲仰头望着天边圆月,满怀心事。 只盼着父亲、祖父,早些回来... ...“若是,我年纪再大一些,就好了。” “小公子们,”朱小娘是听了陆司遥说他们还没休息,怎么劝也劝不回去,这才赶来帮忙照应,“天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嗯?天亮了?” 陆喻泊懵懵登登地坐起身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小娘,我们想再等一等。” 陆喻泽很少会主动开口,可这一次,连陆喻泊都觉得很意外。 “不早了,你们明日还要上课呢,早点睡吧。”朱小娘耐心劝着。“你们熬下去,也做不了什么,照顾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父亲还没回来。”陆喻洲说,“小娘,我们再等一等吧,万一有什么事,我们不想让阿娘一个人守着... ...” 朱小娘愣了一下,甚觉欣慰。 原来,他们守在这里,是守他们的阿娘... ...“好,那我陪着你们一起守。司遥,你去厨房拿些点心过来吧。” 第317章 陆家新丧(一) 明月高悬,岳大娘子再次醒来。 这次的精神头明显好了许多,像是睡得久了,才终于恢复了元气。 她坐起身来招呼姜晏宁,“宁儿,你帮我梳下妆吧。” 姜晏宁低着头,心被狠狠地扎了一下... ...“好。” 和春喜扶着岳大娘子坐到妆镜前,春喜在一旁帮着递着梳子,钗环。 姜晏宁笨手笨脚地为岳大娘子梳着发髻,上着妆... ... “真好看。”岳大娘子望着镜中的自己,深深感叹。“我们宁儿的手,就是巧... ...这妆容瞧着,都不像我了。” “怎么会... ...”姜晏宁的泪滴下来,落在手背上,极力隐忍。 “瞧着,好像回到了从前——”岳大娘子痴痴地说道,“我刚嫁到这豫国公府的时候... ...那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要嫁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 岳大娘子回忆着,在与陆家二叔成婚之前,她倒是瞧过一眼的。 当初,陆家带着二叔上她家相看,她躲在屏风后面,透过微微的光瞧过的... ... 那儒雅俊俏的模样,让她心慌得厉害。 陆家这般的门第,陆家二叔作为嫡出,排行老二,竟然会向她家提出求娶,着实令她意外。原本还以为是陆家的二公子有什么毛病,相看过后,家人就去打听... ... 只是并未打听出什么。 家里人担心,劝她再多想一想,可她铁了心的要嫁。 于是陆家上门提亲,行文定之礼,她躲在闺房之中,对未来的生活满心期待。 想着与未来夫君一起,定要好好的过日子才行。 “成婚之前,我只偷偷的瞧过他一眼。也只是那一眼,我就知道,我这辈子呀注定就是他了... ...”岳大娘子说着,红了脸颊。 作为新妇刚过门,才发觉国公府里的规矩多得厉害。 虽说兄嫂是客气的,但家中的长辈多的是挑理的,好在她那夫君是个好相处的,总是护着她,还带外面的小吃给她。 她才觉着,在这偌大的国公府里,能和自己的夫君相依相守,也是可以度此一生的。 “... ...他是那样好的一个人,那样好... ...”岳大娘子呢喃着这一句话,躺回到床榻上,闭起了眼睛。“我终于可以去见他了,我等了好久,不知道他有没有等着我... ...” 刻进骨子里的思念,她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怀。 直到岳大娘子没了气息... ... 门外闯进来一个跌跌撞撞的人—— 陆司徽。 “娘!娘... ...”陆司徽双目噙泪,一进门扑通就跪倒在了地上,匍匐着爬到了岳大娘子的床边。“娘,娘啊!!!” 姜晏宁的心里扎了根刺,疼得不敢用力呼吸。 她冷冷地看向陆司徽,“你去哪儿了!” 朱小娘沉重地走进了秦大娘子的屋子,秦大娘子抬眼瞧见她的表情,便让正在伺候汤药的孙妈妈退到一边去了。 “她走了?”秦大娘子问。 朱小娘张了张嘴,可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半晌才点了点头。 去了—— 秦大娘子在那一瞬间面如土色,整个人都灰暗了。 “大娘子!”孙妈妈担心极了,唤出一声。 “大娘子。”朱小娘急忙提着裙摆走到跟前,抬手顺着秦大娘子身前的那口气... ...“大娘子,大娘子!” “她就这么去了... ...” 秦大娘子长长地叹了一声,眼底尽是无以安放的悲伤。 朱小娘扶着秦大娘子坐好,守在身旁不敢大意。 秦大娘子失落许久,才淡淡说起,“想不到,竟是她先去了... ...我还以为,她定会撑到司徽成婚,她那样倔强的性子,都撑了这么多年,怎么就撑不了了呢。” “大娘子,太医也来看过了。二大娘子的确病得太厉害了,自咱家二叔过世后,她就已经... ...”朱小娘低头擦了把眼泪。 秦大娘子一怔。 想着是啊,二叔一死,岳大娘子就只剩半条命了。 能撑到如今已是难得。 “... ...她是家中老幺,虽说她母家没落了,但是家中还有些身份在的。她是她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孩子... ...我还记得,她刚嫁进府里的样子,明艳得就像是六月的太阳。” 秦大娘子忽而一笑,此时却显得有些凄凉。 “是啊,岳大娘子那时候,和咱家姜大娘子很像呢。”孙妈妈喃喃道。 难怪她会那么喜欢姜晏宁呢。 “她是二弟自己看上的,二弟去老王爷府上参加诗会,遇上了受郡主邀请的她,一眼就瞧上了。我还记得二弟急匆匆赶回来,求了公爹做主,非得娶她不可。国公爷就去打听了一下... ...”秦大娘子回忆着。 听说那岳家的嫡幼女是个有才学的,人长得也好,乖巧伶俐。 只是岳家失势,逐渐没落,门第稍显不符。 但在老二的坚持下,她这个长嫂带老二上岳家相看,结果竟然就成了! “... ...她家中的规矩少,人也活泼,刚嫁进陆家的时候,没少闯祸。天天被家里的长辈刁难、责罚,跟宁儿的性子倒是像。好在二弟护着她,总是偷偷摸摸的从外面给她带点心回来,他们那时过得多好啊!” 只可惜,自老二死后,她就像丢了半条命一样,大病一场愈发不济,撑着一口气到今天,也只是为了他们的儿子。 “她也是不容易啊。”这么多年,仅凭着最初的那些回忆苦苦支撑。她记忆里的那个人,是无数苦到颤抖的续命汤药里,唯一的甜了。 这一丝丝的甜,撑起了这十余载数不清的汤药。 只可惜,她至死都未能看到陆司徽成婚... ... “大娘子,如今他们夫妇也该团圆了。”朱小娘忍泪劝着。 是啊,是该团圆了,分开了那么多年,他们一定有很多话要说吧。 夜色如倾墨,姜晏宁浑身僵硬地站在岳大娘子的院外。 院子里已经在忙活着打点了。 陆司昀疾步从进了国公府的大门,直奔岳大娘子这边而来。 姜晏宁听着熟悉的脚步声回过了头,干在脸上的泪痕花了她脸上的妆,陆司昀二话没说,一把将她抱紧怀里。 满目心疼。 “你怎么才回来呀!” 姜晏宁抖动着肩膀哭出声来,委屈得不行,难过得不行。 “我都害怕死了!我都害怕死了... ...” 第318章 陆家新丧(二) 她从一直收藏的匣子里,拿出当时岳大娘子所赠的那支剑簪。 言犹在耳。 ——作为新妇,规矩都是慢慢学的,现在不懂的以后也会懂,何必急于一时。我们都听说过你的事,都很羡慕你。你有疼爱你的父兄,能够像那些男人一样,提着长枪在沙场上拼命,你能留下自己的名字,多了不起啊... ... 姜晏宁红了双眼,还是没能忍住,落下的泪珠掉在妆台上——碎裂成的无数晶莹。 她那时真的很感激她们,作为新妇能遇上这样的长辈,何其有幸。 陆司昀站在院中交代百里岳去做一些事情,再三叮咛,让他看好了陆司徽。 才一抬头,就看到了姜晏宁映在窗子上擦拭眼泪的影子。 “行了,你先去吧。”陆司昀支开了百里岳,起身回到房里。 于是看到姜晏宁站在妆镜前,手里捧着那支剑簪泣不成声的样子... ... 陆司昀走到姜晏宁身边,缓缓将她拉入怀中,让她靠在自己身前。“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好受一些。” “为什么那么不公平?她已经那样可怜了,为什么还是... ...” 姜晏宁还是接受不了,在她看来,二叔母已经如此命苦了,为何老天还是不肯放过她。 “这对二叔母来说,未必就是坏事。”陆司昀道,“她已辛劳一世,久病卧床十分辛苦,如今终于可以去见二叔了。或许,她此刻已经在奈何桥前遇着二叔了,正与二叔说起这一世所历之事。她还会告诉二叔,陆家有个特别的新妇,是个上过战场的女将军... ...” 姜晏宁听着,趴在陆司昀怀里哭得更厉害了。 那样好的二叔母,不愿将自己受过的束缚,再强加于她的身上。 没有把象征着所谓“规矩”的摇钗、镯子送给她,让她务必恪守新妇之礼。而是依着她的性子、喜好,送了她这支剑簪... ... “你要是早些回来就好了,陆司昀,你都不知道... ...我当时怕死了。” 这是姜晏宁第一次发自内心地去喊他的名字,不是夫君、不是夫子... ...是陆司昀。 “对不起,对不起... ...” 陆司昀心疼极了,将下巴抵在她的头上,仔细将她揽在怀中,反复呢喃着那句对不起。 想到她当时一定无助极了,父亲不在,他也不在,母亲尚在病重卧床昏睡,她还从未操持过这样的事情。 可府里除了年幼的孩子们,就是朱小娘、陆司遥这些女眷,她不得已要在那个时候站出来,肩负起她大娘子的责任。 强迫自己冷静、理智,去面对这一切。 二叔母命悬一线之际,她把能派出去找陆司徽的人都派出去了,又不敢声张,怕传到外面去为国公府惹来麻烦。提心吊胆地守在二叔母跟前,期盼着陆司徽能在最后一刻赶回来,见上二叔母最后一面。 可最终还是慢了一步。 这不只是二叔母和陆司徽的遗憾,也会是她心里的遗憾。 守在二叔母跟前,送二叔母最后一程,亲眼看着一位昔日里熟悉、喜爱的亲人慢慢咽气。 她一定是害怕极了的。 “你们到底在忙什么呀——”姜晏宁靠在他胸口,无助地抓在他的衣襟。 像是害怕再被抛下,要她一个人面对那无助的一切。 “... ...”陆司昀双目低垂,眼眸深处是无法形容的黯然。最终,他还是决定将真相告诉给姜晏宁,于是说出小太子遭人算计,种种不堪之举传遍后宫,太子之位饱受威胁的经过。 姜晏宁听着,眉头紧蹙,慢慢闭起双眼。 陆司昀所说的一切,与张嫣提前告诉过她的,竟有七八分相似。 当真是有人冲着小太子去了... ... “不过你放心,你先前揍小太子的时候留了心眼,曾叮嘱过皇后宫里的人,不可对外声张。你阿姐是有些手段的,她宫里的人都是深得信任的心腹,此事既已声张出去,定是有人向外面的人放出了口风。”陆司昀安慰她说,“而当日在场,唯一一个令皇后没有把握的... ...” 是承砚。 姜晏宁曾当众嘱咐过宫人不可外传。 皇后宫里的人自然不会那般轻易地就将事情传出去,引起怀疑。 承砚年幼,可能还不知道这宫里的利害关系,他突然出现在小太子身边,皇后尚且来不及摸清他的底细,他是最有可能传出这个消息的。 姜晏宁当时就留了这个心眼,倒也帮皇后试出了承砚的底细。 承砚的背后肯定有人,他向外传递皇后和太子的消息,定是受人指使,只要顺腾摸瓜—— 不难,揪出承砚背后的那个人。 “... ...等等。”姜晏宁猛地叫停了陆司昀,这一切虽是按照她当初的想法进行,可如今... ... “怎么了?”陆司昀问。 “承砚,如今与小太子关系最好,深得小太子的信任。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了承砚的身份,承砚对于那幕后指使的人而言,就是... ...”姜晏宁想着该如何描述那个形容。 “弃子。” 陆司昀道,他仅在一瞬间就明白了姜晏宁的意思。 承砚已经暴露了,对于幕后指使他的人来说,他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 可他与小太子关系亲近... ...既然帝后怀疑承砚,只要承砚一死,势必会引起小太子与帝后之间的分歧。 “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了。”陆司昀拍拍她的脑袋,示意她不要再想那么多了。 一切交给他来安排,定不会让承砚成为离间太子和帝后的诱因。 姜晏宁忽而抬头叫住了他,“陆司昀,我... ...我想好了,我要去西境。” 或许他早就知道,姜晏宁最终还是会有如此决定。 微垂的眼睑将诸多心思藏起。 他了解姜晏宁的。 这只是早晚的问题,她一向清醒,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我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要跟我父兄去西境。”她说。 是二叔母的死让她真正看清了自己的心意。 姜晏宁接着说,“我... ...我自认,我有那个能力,我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牺牲。既然我可以做到,那我也想尽自己的一份力。我不想等在京城里,虽是锦衣玉食,却整日担忧家人安危,我想回到战场上,与他们一起大破西境,然后大家再一起... ...高高兴兴的凯旋归来,从此再无战乱所扰,都能安心生活!” “你当真决定了?”陆司昀问。 “嗯!”姜晏宁点点头,她知道陆司昀不放心她,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我会小心我自己的,我一定不会战死... ...我想去,因为我想亲手打败西境,结束这么多年无休无止的战乱。我想... ...亲自把我的家人带回来!” 陆司昀缓缓吐出一口气来,“罢了,既然你决心要去,便去吧。只是... ...定要好好回来,把你的家人都带回来。” “嗯!” 第319章 陆家新丧(三) 秦大娘子半夜惊悸,夜深之时,竟恍惚觉得有人站在床尾... ... 她本以为是朱小娘或者是孙妈妈,正要开口,就见那人回身——竟是刚刚才病死院中的,岳大娘子。 “你,你不是... ...”秦大娘子惊着,吓得语无伦次。 “长嫂,我好难过啊,我放心不下徽儿,我放心不下... ...”“岳大娘子”步步逼近,诉说着担忧,面色惨白五官狰狞。 秦大娘子甚恐,忙说,“你放心,徽儿也是我看着长大的... ...从小,我便将他当成自己的孩子一般。我定会好好照顾他的!” “可是徽儿那样伤心,他被那女子伤得抬不起头来,以后可怎么办啊!”“岳大娘子”掩面哭泣,“长嫂,我该如何是好。” “徽儿的事情,确实是我疏忽了。我对不住你,对不住徽儿,本该再了解一些,慎重决定。是我贪心了,生怕错过这门好亲事,才急着为徽儿定下,怎料他因此事受了委屈。” 秦大娘子说起此事,深感内疚。 原本是觉着这门亲事不错,费尽了口舌,把陆司徽夸上了天,才令女方家里松口答应。 可谁能想到呢! 那姑娘竟是这般... ... “我会把此事放在心上,再给徽儿寻一门更好的亲事,绝不会这样委屈了他。”她向“岳大娘子”保证,这些年也一直在留意各家的女儿,只是暂未找到合适的而已。 “长嫂,我还是不放心... ...长嫂,长嫂!长... ...” “岳大娘子”扑向了她。 秦大娘子猛地惊醒,吓得不轻。 孙妈妈连夜请来了大夫,只知秦大娘子是受惊悸影响,因而发病,需要仔细静养。 这些时日,不可让任何事来影响她的心情。若是慢慢调理,兴许还有可能缓过来,否则... ... 天还没亮,姜晏宁就十分难得的起了身,让春喜挑了件素衣换上,要赶去岳大娘子的院里,帮忙料理岳大娘子的身后事。 “我今日还要进宫,不能陪你了。但我处理完宫里的事情,定会尽早赶回来的... ...”陆司昀不放心她。 “没事的。” 她让春喜帮她梳起了个简单的发髻。 姜晏宁透过妆镜看着他,“我也不能事事都依赖你,你要忙外面的事,又要替我操心后宅里的事情,那也太累了。我可以处理好的,就算不会的,我可以去问婆母,去问孙妈妈,也可以去问朱小娘,我学着慢慢处理就好。我总不能一辈子,都做那个需要你来帮忙善后的大娘子啊。” 陆司昀望着她妆镜里愈发得体的模样,深感欣慰的同时,却露出些不易察觉的失落。 他的大娘子终于是长大了,也不是事事都要依赖他了。“好,那你有什么麻烦的时候,再来找我。” “嗯。”姜晏宁哭了一晚上,脸色有些憔悴,原本肉嘟嘟的双颊也不见了。 赶去了岳大娘子那边,却从朱小娘口中得知—— 昨日夜里,秦大娘子梦中惊悸,病得更重了。 姜晏宁想去看看,却被朱小娘拦下了。 “昀哥儿大娘子,你还是先紧着这边吧。咱家国公夫人已经病倒了,这后宅里的事儿不能没人拿主意。国公夫人那边,我会留心着的。” 姜晏宁点了头,“对了,今日上不了课了,我得让人去姜家说一声。免得六弟、七弟不知情白跑一趟。” “阿娘莫担心,我已经让人去了。”陆喻洲走过来,正经向阿娘行了礼,又向朱小娘问候,“小娘... ...” “该改口了。”姜晏宁提醒他。 “是。”陆喻洲重新问候,“朱姨娘。” “无妨的,怎样都好。”朱小娘却并不在意这些,倒是觉着先前那般反而还亲切些。 只是如今家中出了丧事,自然要有外面的人来家里问候,作为陆家孙辈儿的陆喻洲等人,也该当着外人的面对朱小娘更加客气些、规矩些才是。 陆喻洲起得很早,早就想到了要去姜家知会一声,就让自己跟前照顾的小厮,跑了一趟。 很快,曹大娘子身边的钱妈妈,就随着陆喻洲的小厮一起回来了。 姜晏宁乍一眼看到钱妈妈的时候,还愣了一下。 以为自己看错了。 是曹大娘子担心,女儿头一次独自撑起这么大的事,婆母病着也无法事事提点,于是就让钱妈妈过来帮忙。 也好在姜晏宁身边替她撑着。 “五姑娘别怕,是人都要有这一遭经历的,把人好好的送走就行了。”钱妈妈安慰她。 想来,她是吓坏了的。 今日一早,六哥儿七哥儿本该去陆家上课的时候,却突然跑到了曹大娘子的院里。 把陆喻洲派去小厮说的话,原原本本的告诉给了曹大娘子和姜侯。 曹大娘子毕竟是陆司昀的岳母,陆家还未正式发丧,不好前来。只能委派钱妈妈赶来,钱妈妈“临危受命”,就跟着陆家小厮一起来了。 想着昨夜陆家就五姑娘一人,守着二大娘子直至咽气,钱妈妈心疼这个自己打小看大的姑娘,光想着就知道,她一定不安极了。 瞧见她又瘦了一大圈,眼睛也有些肿——钱妈妈心里,万般不是滋味。 好在钱妈妈颇有经验,从始至终一直守在姜晏宁跟前,处处小心提醒,该如何准备,如何布置,怎样发丧... ... 姜晏宁和朱小娘才不至于乱了阵脚。 “春喜,你再去让他们多准备些茶点,以免故人登门拜祭,招待不周。”钱妈妈说。 春喜急忙向厨房里赶去。 “春杏,”钱妈妈又叫了春杏,“你再去让他们备些祭品,不好让人看着寒酸,怨怪五姑娘刻薄了。” “是。”春杏听着,又赶去准备。 “那其他的,还需要打点些什么吗?”朱小娘也没经历过这些事,跟在钱妈妈身后,不知该做些什么。 “朱姨娘不必担心,晚些让人到陆家亲眷、还有二大娘子族中亲人那边去报丧就行了。咱们依着规矩一样一样的来,没事的。”钱妈妈说。 朱小娘点点头,“那我先去瞧瞧国公夫人。” 钱妈妈欠身,目送朱小娘离开。 “五姑娘也不必担心,有老奴在呢,咱们小心着些打点,定不会出错的。”钱妈妈伸手握住了姜晏宁的手,像小时候陪她学走路那边,小心翼翼地拉着她的五姑娘叮嘱。 “钱妈妈,我——”姜晏宁刚一开口,眼眶就一阵酸胀,“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就是觉得特别难过。” 前些时候还活生生着的一个人,突然间就没了,心里有一处难免空落落的。 钱妈妈笑了,感叹五姑娘如今成长了不少。“那是咱们五姑娘心善,见不得可怜人受难。” 第320章 闹上门的女人 钱妈妈替她擦去眼角的泪痕,说道,“五姑娘,别难过。生老病死本就是人之寻常,有一种说法——说是这人呐,在凡世间吃尽了苦头,死的时候就是熬到头了。下辈子重新做人,定是万般宠爱集于一身,命好着呢!” “真的?”姜晏宁问。 钱妈妈点点头,“真的!老奴骗你做什么。这人总要吃苦、总要享福吧,这辈子吃了苦,下辈子就享福!这辈子享了福,下辈子说不定就要吃苦... ...” 所以那位二大娘子啊,下辈子一定会托生在一个特别好的人家里,一辈子衣食无忧,父慈母爱,兄弟姐妹和睦,得以与夫婿长相厮守的。 “那我这辈子享了福,下辈子是不是就要吃苦了。”姜晏宁苦笑着说道。 “谁说的!吃苦的都是那些光享福不做人事的。咱们五姑娘心善、人好,不管是上辈子、这辈子还是下辈子,多的是为你祈福、盼你过得好的人呢!”钱妈妈说着拍了拍胸口,“喏,老奴我就是一个!” “可我,哪有你说得那么好... ...”姜晏宁黯然失色。 若是往常,她听了钱妈妈这番话,定会乐得跳起来。 可今日瞧着,着实让人心疼。 姜晏宁说,“我从小就不乖,嚣张跋扈、胡作非为,总让阿娘担心。阿娘为了我事事小心,生怕我闯出祸来,我却总怨她苛待我... ...” 钱妈妈听得出了神,才不过几天没见,五姑娘的心思竟有了这般变化。 她觉得欣慰的同时,也舍不得。 “谁说的!” 钱妈妈佯装生气。 道,“咱家五姑娘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姑娘了。这天底下哪有不为儿女操心的爹娘?既然当了人家爹娘,就是操不完的心,这辈子都放不下。你阿娘从没怪过你的,别的不敢说,这一点老奴可是绝对敢保证的!这世上的爹娘,哪有会记恨自己孩子的啊!” “可我从前... ...总是惹阿娘生气,阿娘都是为了我,我却总顶撞她,让她伤心难过... ...” 姜晏宁想到,二叔母至死都没能等到陆司徽的遗憾,回想起幼时与阿娘的相处,就觉得对不起阿娘。 “傻孩子。”钱妈妈的鼻子酸了,伸手摸着她的脸颊,“你阿娘要是听到你这番话,这辈子的委屈都值了!” 她阿娘曾经日夜盼着五姑娘长大。 终于是长大了,懂得为人父母的不易,想来她阿娘知道了也会高兴极了吧! 这边叙着旧情,看前面院子却出事了。 春喜从前面院子赶来告诉姜晏宁,有个女人闹上门来了。 钱妈妈就陪着姜晏宁往前面院子去。 还未走近,就听见一个女人在院子大吵大嚷,“... ...让陆司徽出来!别躲着做缩头乌龟!我知道他在这里。他母亲过世,还想躲到哪儿去?!让他出来——” “你是何人?”姜晏宁走上前,开口问道。 只见着女人一身妖艳打扮,浓妆艳抹,散着勾栏式的发髻,那挑眉挤眼的模样... ... 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家的女儿。 方才听她提到了陆司徽的名字,姜晏宁不禁心里嘀咕,她和陆司徽究竟是什么关系? 怎会趁着二叔母刚过世,就闹上陆家门来,还敢在国公府撒野。 “你... ...你是姜大娘子?”那女人似乎认得姜晏宁。瞧见姜晏宁走上前来,悄没声息地退了两步,抬手一挥。“我不找你,我找陆司徽!” 姜晏宁偏过头去,在附近瞧着,却没有看到陆司徽的身影。 “他兴许在忙,二叔母刚过世,他很难过。你若是来拜祭二叔母的,可以换身衣裳再来。” 瞧着,这女子的衣着,怎么可能是上门来拜祭的? “我不跟你说,你找陆司徽出来,我跟他说!”那女人不识好歹,却要撒泼到底。 非把事情闹大不可! “你若是没的说,就离开吧。想来你与他也算是朋友,该知道轻重,不好在此时闹事... ...如若不然,我就让人抬你出去!” 姜晏宁不吃这一套,打量着她不像什么好人,不想让她在这里闹事。 正要叫人—— “你可别!我如今... ...肚子里怀着你们陆家的种,我若是有个闪失,伤得也是陆家的血脉!”那女子说着叉起腰来,把看不出有孕的小腹挺了出来。 话一出口,立刻引来周围一片震惊。 围在附近的家丁女婢们窃窃私语,实在不敢相信,素来守规矩的陆司徽竟能干出这事... ... “你说你腹中,怀着陆司徽的孩子?” 姜晏宁也不敢确定,暗自向春喜递了个眼色。 春喜明白,匆匆跑到后院里去寻陆司徽来。 不管是不是的,总要当事人来面对吧? “没错!”那女人嚣张极了,仗着肚子里的孩子,料定陆家的人不敢对她怎么样。 院中有人认出了她,凑到钱妈妈身边悄摸说了什么。 钱妈妈的脸色一变,悄悄把姜晏宁拉到一旁... ...“五姑娘,他们说这是千红阁的霜娘。” “千红阁?”姜晏宁如遭雷劈。 这地方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陆家的二大娘子新丧,亲生儿子陆司徽被传出与烟花女子有染,人家挺着肚子找上门来让他负责... ... 这事儿一旦声张出去,陆司徽可就真的完了。 春喜好不容易在后院里找到了陆司徽。 任凭她磨破了嘴皮子,也说不动陆司徽出来面对。 情急之下,只好急着又赶回姑娘身边,将她找到了陆司徽,陆司徽却怎么都不肯出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 ...”姜晏宁强压心头怒火,一再告诉自己要冷静。 如今一切都要以二叔母的丧事为先,不能让这些破事影响了二叔母后事的进展。 “这位姑娘,陆司徽如今不在府里... ...不如,我先安排人带你到院子里休息,等他回来再做商议,如何?” 霜娘琢磨了一下姜晏宁的话。 轻哼一声,“他不在府里?怎么可能!他母亲刚死,他居然不在家?!” 她坚信,定是姜晏宁说了谎话来诓她的。 向院子里四周打量了一遍,“不行!我才不跟你进去,谁不知道你姜晏宁是个出手狠辣的。我要是进去了,能不能全须全尾的出来——都不知道呢!” “那你想怎么办?”姜晏宁被磨得没了脾气,紧紧攥着拳头。 钱妈妈在身边拉扯她,一再提醒,逼着她镇定下来。 “让他出来!我就在这儿跟他对峙,他要是不肯认我肚子里的孩子,我就去外面大街上喊——我怀了他的孩子,他却要抛弃我们母子!连亲儿子都不认!我看他以后,有何颜面立在这偌大的京城里!” 霜娘警惕着陆家对她不利,想好了破罐破摔才来的。 又怎会轻易罢休。 第321章 不速之客(一) “看什么看,走了。” 陆喻洲叫上探着脑袋正瞧热闹的两个弟弟,离开了前院。 “再看看嘛!” 陆喻泊还没瞧够呢,想到那女人还未成婚竟然就怀了堂叔的孩子,惊得合不拢嘴。 拉着二哥陆喻泽,悄悄问道,“她到底是什么人啊?她会和堂叔成婚吗?她会是未来的堂叔母吗?” “别乱说。”陆喻泽瞥了他一眼。 这个傻子是真的看不出来,刚刚前院的大人们有多慌张吗?就连他们那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阿娘,也不由得颇多顾虑。 陆喻泽抬头看向大哥,却看到陆喻洲低着头,浑然无觉地想着心事。 “那女人,不像是什么好人的样子... ...”陆喻泽轻声提醒。 陆喻洲闻声,立刻示意他住口,不可再议论。 他的反应看在陆喻泽眼里,俨然有了答案。 那女人绝非一般身份。 虽不知现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可方才的闹剧绝不会如此轻易罢休。 堂叔这次定是惹上了大麻烦。 姜晏宁让人盯着霜娘,急急赶到后院寻找陆司徽。然而,陆司徽躲在房里,听到推门声吓了一跳。 “你和霜娘,究竟是怎么回事?”姜晏宁问。 赶来的路上还在想,兴许是那霜娘冤枉陆司徽的。作为长嫂,也不好太过武断,总要先听听陆司徽的解释才行! 可当她推开陆司徽的房门时... ... 陆司徽犹如惊弓之鸟的反应,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他和霜娘绝对是认识的! 姜晏宁强压下心头的火气,耐着性子询问,“霜娘说她怀了你的孩子,是真的吗?” “... ...我不知道。” 陆司徽双目无神,嘴边的胡茬凌乱不堪,看上去无精打采失魂落魄的。 任凭姜晏宁问起,也是一问三不知。 什么都说不清楚,只顾着躲闪逃避。捂着耳朵,不愿意再多作回想。 “什么叫不知道!你有没有碰过人家,她有没有跟你提过有了身孕的事,你和她究竟到了何种程度... ...总该说清楚吧!” 姜晏宁再好的脾气,面对此刻消沉颓废的陆司徽,也按捺不住了。 “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 ...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陆司徽捂着耳朵,一个字都不想听,一个字也都不想再去回忆。 霜娘,霜... ...霜娘... ... 不,不知道。 他什么都不知道,和他无关! 春喜忍无可忍,望向姑娘。 她刚刚过来找人的时候,陆司徽就是这样一副反应。她那时都蒙了—— 这还是她们所知道的那个陆司徽吗? 春喜几乎不敢认了。 短短的几年时间而已,陆司徽竟然变成了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不知发生了些什么,但着实令人唏嘘惋惜。 姜晏宁狠下心来,“不管你知道不知道,霜娘是来找你的,你就该像个男人那样站出来解释清楚。若与你无关,我定会还你清白。可若是与你有关,你该堂堂正正的面对,干净利索的解决才是!” 如此躲着,算怎么回事? “我... ...孩子,我... ...” 陆司徽的样子十分痛苦,他挣扎着扭动身子,如坐针毡。 大喊道,“不!不要,我不要... ...让她走,让她走!” “你——”姜晏宁的满腔怒火差一点就憋不住了。 死活也想不明白,曾经的陆司徽虽说不比陆司昀这国公府的小公爷,但也是个有才学有涵养的世家公子。 也算是清风霁月般的人物。 怎像如今这般胆小怕事、怯懦无能?! “五姑娘。”钱妈妈按下了五姑娘的火气,牵住她的手腕,趁着姜晏宁回眸,向她摇头示意。 万不能在此时,自己先乱了。 姜晏宁看懂了钱妈妈的暗示,只好再次压下脾气,从陆司徽的屋子里出来,叮嘱院子里的人看好了他。 免得一个不备—— 他再溜出去坏事,惹出更多的麻烦。 这边才控制住了陆司徽,还没想到该怎么处置霜娘,后院里岳大娘子的丧事还有的忙。 姜晏宁焦头烂额,毫无头绪。 前面院里的小厮却来传,说是,穆王来了—— “谁?”她怔了怔。 “姑娘,是穆王,穆王来了。”春喜在身边提醒。 “穆王,他来做什么... ...”姜晏宁有些糊涂,穆王这个时候过来,总不会是来拜祭二叔母的吧?“如果他是来见夫君的,让他到书房里等一等吧。” 现在,她哪还有精力去顾这些。 传话小厮却说,“可穆王说,他是来见您的。” “见我的?” 姜晏宁刚糊涂了,正要往岳大娘子那边去,打算去看一看布置得如何了。 猛地听到小厮说穆王是来见她的,就停了下来。 “五姑娘,穆王身份尊贵,来即是客,还是得先去见见穆王才是。”钱妈妈在身边说道。 没有将客人丢在一旁的道理。 其他的事都可以放一放再说,穆王亲自登门,五姑娘作为家中小公爷嫡妻,怎有不出面的道理。 既然连钱妈妈都这么说了,姜晏宁也只好揣着一肚子的疑惑,先去见穆王了。 倒是想知道,他要说些什么。 穆王等候在厅里,悠然自得地打量着厅里的布置,盯着一红瓷瓶出神。 忽而听到脚步声,眼神挑起的瞬间,立时锐利了许多。但当他转过身来面对姜晏宁的时候,却又显得柔和了不少。 “姜大娘子。” “穆王登门,可是有什么事吗?”姜晏宁对他没了先前的好感。 自穹城后,总是会觉得穆王这个人—— 没一句实话。 “自是来道歉的。”穆王极是客气,走到姜晏宁面前,正儿八经地作了个揖。“那日府上岳大娘子过世之时,你家堂弟正是与本王一起饮酒的。未曾想因此害他错过了与生母的最后一面,本王深感愧疚,故来... ...” “当日陆司徽跟你在一起?!” 姜晏宁耳边轰隆一声。 她那日将能派出去的人,全都派出去寻找陆司徽了,可始终不知陆司徽的下落。 二叔母临死前都未能见到陆司徽。 那个时候,陆司徽竟然和穆王在饮酒?! “说来惭愧。”穆王“内疚不已”,摇头苦恼,“本王原是看他消沉失落,所以才会邀他一起。却怎么都没有想到,他的生母命悬一线,姜大娘子... ...你派了所有人满城的找他。唉!” 说着,重重叹了口气。 他这样子... ... 姜晏宁感觉不到一丁点道歉的诚意。 只见他面上装出了一副内疚样子,但一双眼睛里却丝毫看不出为此产生的不安。 反而像是—— 特意赶在这个时候,来将此消息告知于她的... ... 第322章 不速之客(二) “怎么,堂公子没有跟你们提起过吗?” 穆王故作惊讶。 似乎是一副,还以为陆司徽早就跟他们说了,岳大娘子过世之时,他们在一起饮酒的事。 可眉目间却暗藏笑意... ... 像是在戏弄,他对于能用此事打击到姜晏宁,十分感兴趣。能够让姜晏宁痛苦难受,他心里自是得意极了的,明知道姜晏宁已经对他此行地目的产生了怀疑,当着姜晏宁的面,却还是故意装出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态度。 “还有那霜娘……”穆王叹了口气,深感遗憾似的。“本王刚听说,她已经来国公府上闹了一通,都怪本王没有拦住她啊!” “你还知道霜娘?”姜晏宁望着他。 分明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戏谑的味道,知道他是故意的。二叔母尸骨未寒,穆王却恨不得坐实陆司徽不孝无能的罪名,扰得陆家不安。 “说起来,也得怨本王啊……” 依着穆王所说,他和陆司徽之所以能走得如此之近,还是因为陆司徽那时被退婚,遭前未婚妻陷害声名狼藉,更因此事丢了差事,整日魂不守舍醉生梦死…… 他偶然间在酒肆外,遇到了赊账被店家驱赶的陆司徽—— “念着他也是陆家的人,是本王好友陆司昀的堂弟,于是,本王出面替他偿了他赊店家的银钱。可他那时醉得太厉害,本王要送他回国公府,怎知他浑浑噩噩的却怎么都不肯回来。” 穆王便将他带回了自己的住处。 “本王对发生在他身上的事,也颇有耳闻,自然明白他的心情。他不愿回家,本王也暂代兄职,替陆司昀照顾了他几日... ...” 陆司徽在穆王那边住了几天,这几日的意外交心,让他对于穆王多了许多信任,更因此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穆王见他心情郁闷,为了开解他,时常陪他饮酒作乐。也正是因为这样,陆司徽才会在千红阁遇到了霜娘... ... “霜娘是个难得的可人儿,人美,聪慧,深得陆司徽的喜欢。本王也没想到,他们之间的发展如此之快,竟,竟就... ...”穆王双手一摊,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好似完全不知,陆司徽怎么就跟霜娘鬼混到... ...有了孩子的程度。 还以为陆司徽就是逢场作戏,怎料让霜娘坑去不少的银钱,随身之物变卖了许多,却始终填不满霜娘这个无底洞。 “霜娘腹中的孩子... ...”姜晏宁听他的意思,霜娘和陆司徽的关系当真不同寻常,不禁揪心。 “这,本王可就不知道了。”穆王耸耸肩膀。 看不出他是真的不知情,还是知情不说。 可他先前分明暗示过姜晏宁,霜娘和陆司徽关系匪浅,陆司徽变卖随身物品,把钱挥霍在了霜娘的身上。但说到霜娘腹中的孩子,却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奇怪... ... 姜晏宁愈发觉得穆王话里有话,“那依着穆王的意思,霜娘腹中的孩子——也有可能不是陆司徽的?” “不好说,不好说啊。”穆王叹气,“霜娘出身风尘,自然不止陆司徽一个男人。只不过,如今人人都相信她腹中所怀就是陆司徽的孩子... ...想来,姜大娘子也不好处置了吧。” 也许不是,但,人人都以为是。 穆王若是不说,或许不是当做是,也不会令人有一种吃了死苍蝇的感受。 但他偏偏说了,如果陆家认下了,陆司徽认下了,以后如何能在穆王跟前抬起头来。但凡见着穆王,难免就会想到霜娘的孩子,是否有可能是别家的... ... 可若不认,总要有人出手来解决这个麻烦。 而今霜娘和陆司徽的事情闹开,人人都相信霜娘的孩子就是陆司徽的,那是陆家的骨血。 无论是谁来解决掉霜娘和这个孩子,只要是陆家的人,自然会被京里的人认定,是杀了陆家血脉的罪人。 哪怕这个孩子是从一个娼妓的肚子里生出来,原本的身份有多么卑劣,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这样一个肮脏的血脉,足以将陆家的某一个人拖下水,任人咒骂是如何的丧尽天良,谋害同族血脉... ... 骑虎难下! 姜晏宁左右为难,这事谁干都不合适。 怎么办? 穆王满眼戏谑地看着陷入为难的姜晏宁,这正是他想要看到的。 “姜大娘子,怎么办才好呢?” 怎么办,都不能解决这个麻烦... ... 姜晏宁抬头看向穆王,此时她终于明白,穆王为何挑了这个时候,说来见她—— 瞧着他那副看好戏的架势,姜晏宁恨得牙根痒痒。这个家伙,他就是故意的! “嫂嫂!” 陆司遥听说穆王来见自家嫂嫂,虽不知是什么事,但总觉得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急着便赶了过来。 远远瞧见姜晏宁那满身杀气的模样。 先是吓了一跳,可实在不知穆王到底与嫂嫂说了什么,生怕嫂嫂盛怒之下对穆王如何,急忙拦住了她。 “嫂嫂,千万不要冲动。” 陆喻洲他们也随着陆司遥闻风而来,站在厅外,瞧着厅里的动静。 姜晏宁回头看了看孩子们。 又瞧了瞧身后欲言又止的钱妈妈... ... “司遥,你把孩子们带下去。春喜,钱妈妈也累了,你带钱妈妈去休息一下吧。” 姜晏宁说。 陆司遥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看到姜晏宁的眼色,也只好应了,带着孩子们离开。 钱妈妈不肯出去,担心这个向来暴脾气的五姑娘能不能忍住。可春喜得了姑娘的意思,连拉带拽的把钱妈妈给拖了出去。 “姜大娘子,这是何... ...” 穆王话音未落,胸口已重重挨了一拳,应声倒地满嘴鲜血。 “咳,咳咳咳... ...”穆王咳了半天,才缓过来这口气。他没想到,姜晏宁的一拳这么重,令他眼前一黑险些昏死过去。 当真是—— 还没来得及玩笑,侧身倒在地上,却眼见姜晏宁已经走到了跟前。 她一把抓住穆王衣领,竟将个子比她高出许多的穆王拎了起来... ... “你想看我陆家笑话?”姜晏宁忿忿说道,“反正,弄死一个是弄,弄死两个也是弄,我何时在乎过自己的名声?” 说罢,一手提着穆王衣襟,又是一拳狠狠地打在了穆王的肚子上。 那一瞬间,穆王几乎窒息,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散了... ... 姜晏宁,真,真不愧是... ...姜家的女将军啊... ... 第323章 不速之客(三) 陆司遥站在门前,焦急跳脚张望,苦苦盼着兄长得了消息早些赶回来。 不然... ... 不然嫂嫂真将穆王打死了,可怎么办?! 眼见陆司昀的马车拐进视线了,朝着国公府而来,还未靠近,陆司遥就已经急得迎了过去。 “兄长... ...” 他从陆司遥口中得知,穆王激怒了姜晏宁,姜晏宁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不知这会儿是不是已经动起手来。跟着陆司遥立刻赶往厅里... ... “怎么办啊?嫂嫂要是真的把穆王给打了,可怎么办啊?”陆司遥慌了神儿。 她实在想不到,穆王和嫂嫂在厅里说话,究竟说了什么,竟把嫂嫂气成了那般。 “真要是打了,那就打了。定是他做了该打的事,是他活该。”陆司昀快步赶往厅里的同时,与陆司遥说着。 眉头紧锁,顺便询问了陆司遥,他不在府里的这段时间,府里可发生过什么事。 他相信姜晏宁。 姜晏宁虽脾气不大好,但绝不会轻易动手。 肯定发生了什么事,逼得她没了退路,方才... ... 可霜娘闹上门的时候,陆司遥并没有在现场。也只是从其他人那里听来了些消息,于是便将听来的消息,逐一告诉给了兄长。 “... ...霜娘闹着要见堂兄,可不知怎的,堂兄却始终没有露面。嫂嫂应该派人去寻过堂兄的,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堂兄... ...堂兄没有露面,霜娘就一直在院里闹喊,嫂嫂好不容易劝得霜娘去休息。后来,听说穆王就来了,嫂嫂去见穆王,他们在厅里说话,说着说着就... ...” “霜娘?”陆司昀听得眉头皱起更甚,“是哪家的女儿?” “... ...” 陆司遥可是被问住了,话都到了嘴边,最奈何说不出口,脸上嫂红一阵尤为难堪。 急得都跺脚,“她,她是... ...” 一看到陆司遥这般反应,陆司昀心里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只是,他与姜晏宁一般,惊讶于陆司徽竟然招惹了风尘女子,还闹到了家里来。 怒斥一声,“荒唐!” 可当他赶到厅前,就看到春喜死死拉扯着曹大娘子派来的钱妈妈。 顾不得她们,直接走到了门前,一把将厅门推开。穆王已经满脸是血地在厅里躺着了... ... 听见了开门的动静,颤颤巍巍地仰起头看来。 陆司昀—— 吐着血,“陆司昀,你可算是来了... ...本王,本王快被你大娘子,给打死了... ...” 姜晏宁站在穆王跟前,还是一身的怒气。 听到穆王开口,又要上前。 吓得穆王连忙护着了头... ...顾不得有多狼狈了,昔日里那张迷倒了无数人的脸,眼下惨不忍睹。 一只眼睛完全肿到睁不开,另一眼乌青,只能微微半睁... ... 陆司昀上前拦住了姜晏宁,将她牢牢抱在怀里。 又回头喊人来帮忙,“春喜!大娘子累了,先送大娘子回房休息吧。” 春喜松开了钱妈妈,匆匆跑进来,帮忙拉住了姜晏宁。硬是把姜晏宁给拖了出去,从百里岳身边走过,百里岳瞧着大娘子那张铁青的脸,愣是一句话都没敢多问。 真狠啊—— 尽管早先也知道,公子娶的这位大娘子有多么“彪悍”,可大多时候也只是听说。 先前知道大娘子在国公府门前打了一群书生,还感叹大娘子的魄力,如今... ... 他从公子身后悄悄踮脚看去,只见穆王被揍得那副惨样。不禁悄悄拍了拍胸口,幸好啊,幸好挨揍的不是他,幸好在过去的几年间,他还没做过让大娘子如此生气的事情... ... 原来大娘子下手,根本就不在乎对方是书生还是皇亲,这伤——没个一俩月,怕是都起不来了。 想这穆王多病的身子骨,可别挨这一遭,就被送走了... ...后怕至极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春喜春杏加上钱妈妈,三个人才把姜晏宁送回房里。 “姑娘,姑娘也真是的!怎么... ...怎么把穆王打得那样狠!”春喜见着了穆王的惨样,也被吓坏了。 想着那是陛下的手足,自家姑娘生气归生气,也要顾及陛下,顶多就是骂几句警告一下。 没想到还真动手了。 真动手不算,还... ...还打得那么惨! 坏了坏了,陛下知道了可怎么办?陛下知道的话,皇后肯定也会知道,如果皇后知道了... ... 下次进宫,云凝姐姐肯定会揪着她,狠狠教训一番,责怪她怎么不看好了五姑娘。 哎呀——糟了,这下真的麻烦了。 钱妈妈也担心极了,从前五姑娘闯的祸再多,好歹家里能给解决了。 可现在是把穆王给打了。 打得那样重,听说穆王的身子骨本就不好,也是常年卧病的主儿,万一五姑娘出手太重,把他打坏了... ...那可怎么办啊! “五姑娘,你不该这么冲动的。”钱妈妈说,“穆王来者不善,瞧着就让人不舒服,一副很多算计的样子。你更该小心一些才是,万一他是故意激怒你的,这不就重了人家的圈套?!” 前厅里。 陆司昀看着百里岳取来伤药,为穆王擦拭。 “陆司昀,你就这么看着?”穆王捂着脸,眼睛都睁不开了,余光还是注意到了陆司昀就那么站在一旁,默默注视冷眼旁观的样子。 真疼啊—— “不然呢?”陆司昀还真就狠得下心,只是看着百里岳给他上药,纹丝不动。 “你那,哎呀——”穆王刚才开口,疼了一下,捂着脸上的伤口。“你那大娘子,真不是个东西!下手这么狠... ...本王今日,险些交代在此。” “你今日没有带薛稚来。”陆司昀一语点破他的用心,“又故意在这儿激怒我家大娘子,是何用心?” “何用心?你以为本王是何用心?”穆王疼得厉害,龇牙咧嘴地忍受着上药的刺痛。 “你是故意的,你就是要让宁儿动手。”陆司昀如此笃定。 正在为穆王上药的百里岳一惊。 穆王故意激怒大娘子,就是为了挨这一顿儿? 有病吧... ... 疯了?!大娘子出手这么狠,会死人的吧! 怎料,穆王听后却笑了。“果然,只有你... ...最懂本王的心思了。” 猛地,嘴角抽搐了一下。 百里岳走了神儿,下手不禁重了些。 疼得穆王连连哀嚎。 第324章 阻止姜晏宁去西境 “本王可是好心... ...”穆王自顾自地说道,他清楚陆司昀在怀疑什么。“而今麻烦这么多,你那大娘子啊,需要找人发泄一下才是!” 陆司昀似笑非笑地看着穆王这满脸的伤,想象着姜晏宁出手时的心思。 “若你不来找麻烦气她,她又何至于需要发泄。” 到头来,在穆王的描述之中,反倒做了件好事? “话不能这么说... ...”穆王被百里岳这笨手笨脚的弄得没了耐心,索性推开了百里岳,想要招呼陆司昀过来帮忙。 怎料陆司昀看懂了他的手势,却不为所动。 冷眼旁观地瞧着这位自食恶果的倒霉蛋。 穆王下不来台,啧了一声,“而今你家里都是事儿... ...你那位大娘子压抑得也很辛苦。而且,本王这么做可全都是为了你啊!” “为了我?”陆司昀挑高的语气,充分表达了他的不满。 “自然!”穆王说,“现下满京城里都在议论,甚至为了姜晏宁会不会上西境开了赌局,你可知,押姜晏宁会上西境的人,竟比押不会的还要多出两倍之数!” “那又如何?” 陆司昀冷眼瞧着,穆王说起此事,情绪有明显波动,似乎对于结果很是在意。 不免让他怀疑,穆王是不是也按照参与了下注。 “如何?你居然... ...你居然说那又如何?!陆司昀,你别是疯了吧!那可是你家大娘子!”穆王眼见陆司遥毫无波动,急得一瘸一拐就站了起来。 用一边勉强还能动的胳膊撑着桌案,借着唯一的那一条好腿,挪到了陆司昀跟前。 这家伙,居然说那又如何?! 亏得自个儿煞费苦心替他布局筹谋。 他倒好,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好像是自个儿多余了! 陆司昀忽而就明白了,紧接着——他偏过头竟然笑了。 “你——”穆王被他这反应弄得云里雾里的,“你笑什么?本王可是认真的!你家大娘子殴打本王,这要是传出去... ...你大可借此事做文章,把她给留下来,阻止她去西境。” 穆王摆出道理。 他特地来这国公府,唱这么一出空城计。 可全都是为了陆司昀的... ... 陆司昀怎会舍得让他大娘子再回战场,一旦姜晏宁殴打自个儿的消息传出去,想必京里人人都会议论这位姜家大娘子是如何如何的不守规矩... ... 她还想跟着姜家大军前往西境作战? 满城舆论压下来,朝野内外备受争议。谁还敢带她去? “穆王大义,可你当真是为了我吗?”陆司昀反问,直勾勾地盯着穆王的一双眼睛。 看得穆王心虚,一挥手,撇过头去。 “我愿意支持宁儿,回到她想去的地方。她虽生就女儿身,却得姜侯倾囊相授,是难得的将帅之才。本不该被困在后宅里,一世禁锢... ...此事,我夫妇早已经商量过了。” 陆司昀并不隐瞒穆王,关于姜晏宁要回到大营,再战西境一事,他是绝对支持的。 “商量过?你... ...答应了?你居然答应,让她一个——一个已经成婚了的妇人,再抛头露面的领兵出战?陆司昀,你没事儿吧!”穆王大惊。 “成婚的妇人如何,她先是她自己,然后是姜家的人。是她父母的女儿,是她兄弟姐妹的手足... ...然后,才是我的妻,是我孩子的母亲,是国公府的儿媳... ...”陆司昀说,“前些时候我重读《商纪》,忽而之间想到,商朝的王后皆有领兵作战的相关记载,譬如商王武丁之妻妇好。可见,女子并非天生不能上战场,妇人亦可指挥大军作战,有才能者皆得重用,而非以文武、男女定可行可不行的规矩,或许这才是一个能够达到鼎盛的朝代,所该有的气魄和远见。” “所以,你想效仿商王武丁,让你大娘子像那妇好一样,成为一代... ...女将军?” 穆王笑他读书读傻了。 “我不是商王武丁,我家宁儿也不必成为妇好。姜晏宁就是姜晏宁,姜晏宁的名字,也可以像妇好那样写在史书之上,为今朝之史添上重重一笔。”陆司昀道。 姜晏宁不必成为任何人,她已经是最好的了。 或许几百年后,当后世议论今日之历史,感叹盛世之辉煌,也会提到那个立下了赫赫战功的女将军姜晏宁,和她所守护的这个时代。 说不定,后世还会惊叹于他们的爱情、婚姻。 “疯了,真是疯了。”穆王本想帮他把姜晏宁给留下来,没想到啊——“可你似乎忘记了,雍王也在西境。” 雍王,如今镇守西境已多年。 姜晏宁若是去了西境,免不了要和雍王重聚。 穆王的这一记“重拳”,可是狠狠地打在了陆司昀的要害之上,多年知己,他是最清楚陆司昀死穴的人。 雍王... ... 多年不见,想来西境的风沙和战乱,早已将他磨炼成一个更为成熟的人了。 偶尔也会听到有关于雍王的消息,只知... ... 他与张嫣和离之后,并未再娶。 姜晏宁要是去了西境... ... 瞧见陆司昀眼底隐晦不清地失落,穆王苦笑,向来有“力挽狂澜”之能的陆司昀,竟会因为妻子年少时的一段往事而魂不守舍。 还不是因为,他爱惨了姜晏宁。 “你当真愿意,放你那大娘子去西境?雍王可就在西境呢,你就不怕... ...他们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然后 ,旧情复炽?” 穆王看出了陆司昀的不安,更往要害处又狠狠捅了“刀子”。 说道,“他们年少时本就青梅竹马,若非她阿姐先嫁给了如今的陛下,姜晏宁应是会与雍王成一对儿的吧?他们可不是因为感情生变才分开的,是不得已——如今你放她去了西境,她与雍王再到一处,你可就惨喽!不如,把她留下来,规规矩矩地待在后院里,老实本分的看好后宅,那抛头露面的事情就交给男... ...” “你一再劝我,让我把宁儿留下来。真的,只是为了我吗?”陆司昀突然清醒,发觉自己险些被穆王所利用,“你究竟有什么目的,还是说——这是长乐公主的主意?” 提到长乐公主,穆王的脸色分明暗沉下来。 “穆王还是谨慎些好,就算长乐公主是你的亲妹妹,可她与勒沁和亲,嫁给了勒沁王,如今与西境战事在即——穆王还是不要插手太多,免得被有心之人拿住了把柄。” 第325章 姜晏宁的计策 陆司昀刚一进院子,就听到房里传来的响动。 接着,从窗子扔出来一把梳子... ... “公,公子,我——我还有点儿事,先去... ...”百里岳瞧着情况不对,立刻开溜。 想着大娘子说不定刚刚没撒够气,说不准这会儿正等着倒霉蛋自己往上冲呢。尤其是在见识过大娘子把穆王打成那样之后,他可绝不敢在这个时候去惹屋里的那群女人... ... 太可怕了。 “去吧。”陆司昀知道他的心思,那说话的时候,牙都打颤的动静那样明显... ... 摇摇头,看着百里岳火速撤离现场的背影,叹了口气,弯腰拾起地上的梳子,走进房里。 只见—— 姜晏宁坐在妆镜前,发髻拆了一半。 可怜的春杏惨兮兮地站在她身后三步之外,不敢出声。 “怎么了?谁又惹着你了。”陆司昀换了一副语气,不似刚刚教训穆王那般,柔和了许多... ...走到姜晏宁跟前,大致瞧了出来。 只拆了一半的发髻,怕是不好下手了,春喜不在,春杏也不敢弄疼了她。 陆司昀好奇,“春喜呢?” “... ...钱,钱妈妈要回侯府,去向曹大娘子回话。然后... ...春喜姐姐,春喜姐姐去送,安排了马车,就还没回... ...” 春杏是当真吓坏了。 “噢。”陆司昀应了一声,原来是这样。 钱妈妈被曹大娘子派来,帮助姜晏宁打点二叔母后事,天色暗了,也该回去向曹大娘子回禀了。毕竟曹大娘子那边,还担心着姜晏宁呢。 只是不知,曹大娘子如果知道,姜晏宁在这个时候把穆王给打了... ...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我来吧。”陆司昀站在姜晏宁的身后,捋过她的发丝,用手里的木梳轻轻拢着。 姜晏宁今日的发髻很简单,可是为了看上起整洁,多擦了些油膏定型。所以到了拆的时候,那油膏黏腻,粘连发丝,越拆越乱。 陆司昀小心翼翼地解开缠在一起的发丝,让春杏弄了些温水过来,边擦拭,便梳拢,倒是顺了许多。 “怎么发那样大的脾气,多伤身子啊。”陆司昀见她不似刚刚那般着急,才慢条斯理地说起。 “你不生气?”姜晏宁忽然抬头。 “坐好,别乱动。”陆司昀扳正她的身子,让她老老实实地坐在妆镜前,免得拆发髻的时候弄疼了她。“我有什么好生气的,那家伙自己找不痛快,陷害司徽,我大娘子护着家里把他给揍了,也免得我再想法子去报复他了。” “噗!”姜晏宁笑了,“你也想报复他?怎么报复他?” “还没想好,你有什么提议吗?”陆司昀问。 提议的话—— 姜晏宁认真地想了想,“他喜欢酒,我们可以把他私藏的那些美酒全都兑上水,让他再也喝不到好酒!” “嗯,是个好法子。”陆司昀心里暗暗感叹,穆王那家伙怎么就把她给得罪了呢。“只是有些浪费,还有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当然!” 姜晏宁说得无比肯定,更好的法子肯定有。 她是谁啊!她可是姜晏宁,有的是主意呢!仔细想了想……“我们还可以给他下药!” “下药?”陆司昀一怔,玩这么大吗。 “不对,也不是下药……是,可以在他的药里加点东西!”姜晏宁纠正了一下,“他不是体弱多病吗,那自然常喝药才对。我们可以在他的药里加点东西……” “加什么?”陆司昀问。 “加……对了,我在穹城跟着曾姐姐认识好多药,你知道其实人的粪便,马的粪便,猫狗的粪便晾干了……都是药材吗!”姜晏宁兴致勃勃地描述着。 “……”陆司昀有些同情穆王了。 穆王虽说为着长乐公主,私心里有些算计,但也罪不至“屎”吧。 稍稍犹豫了一下,陆司昀问,“所以,你要在他的药里,加上晾干的粪便?” “嗯!”姜晏宁用力点点头,那还用说嘛!“而且,我要亲眼看着他喝下去之后... ...再告诉他真相!” 陆司昀怔住了,果然最毒妇人心。 “怎么了?”姜晏宁发现陆司昀突然没了回声,好奇看来。 “没事,觉着... ...都是他的报应!”陆司昀再次坚定立场,这辈子他是不可能为了任何人和姜晏宁作对的。 正说笑着,一低头却看到姜晏宁手上的擦伤,掀起的白皮之下,伤口里渗着血丝。 陆司昀立刻换了一副表情,紧张起来,“你受伤了?” “啊?” 姜晏宁自己还没察觉,听他这么一说就开始打量自己身上各处,哪里受伤了... ...直到陆司昀握起她的手,这才发现,竟是手上擦破点皮而已。 她根本不在意,“唉,这点... ...算什么伤啊,就是打人的时候太用力,擦伤而已。” 不用管它,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可陆司昀却不肯放过这一点点的小伤,吩咐春杏取来伤药。 本就是个不起眼的小伤,还是她打穆王的时候,自己擦伤的... ...怎料陆司昀却十分在意,蹲坐在她身前,小心翼翼地上着药,还用纱布缠了起来。 “不,不至于——”姜晏宁皱着眉头说。 这种小伤根本就碍不着什么的,除了碰到的时候会有隐隐刺痛,根本就没什么感觉。 “还是小心些好。”陆司昀分外紧张,突然哀叹,“你说,你若是去了西境,可怎么办。” “啊?”姜晏宁被问住了,这点小伤去了西境也死不了啊... ...“那,那西境... ...大营里,也有军医啊。” “不一样的。”陆司昀盯着她手上的伤处,“你总是受伤,我如何能放心。” “你不会是... ...”姜晏宁隐隐约约地听出来些什么,陆司昀怎么突然之间这样说?该不会是他反悔了吧?他不想让她去西境了,是吗? “你要不然带我一起去吧。” “你是不是不想让我去了。” 二人几乎同一时间说出—— 又同一时间愣住了,等等!姜晏宁怀疑自己的耳朵,她刚才听到了什么?“你说什么?” “我说,你要不然就带我一起去吧,我留在大营里,还能照顾你。” 所以,不是陆司昀想要阻止她去西境,而是,他想要跟她一起去?! 这怎么能行呢? “大娘子。”春喜这时候进了门,一边往跟前来,一边说着,“孙妈妈来传国公夫人的话,说是让您过去一趟,有些事要问问。” “糟了。”姜晏宁差点就把这个给忘了... ...“怎么办?” 婆母一定知道她把穆王给打了。 “没事,照实说就好,不要隐瞒。”陆司昀提醒她。“我跟你一起去,就等在外面,你如果为难,便让春喜来叫我。” 第326章 勒沁的长乐公主 既然得了婆母的“传召”,总要去回一下话的。 将散开的发髻简单挽起,姜晏宁在陆司昀的陪同下,来到秦大娘子的院子。 陆司昀留在屋外,姜晏宁则是一步三回头地,朝着等候多时的孙妈妈走去,跟着孙妈妈进到了秦大娘子的屋子里。 秦大娘子经梦魇一事,病情加重,几乎起不来床。 脸色也极是憔悴,靠在床边,看着姜晏宁过来。 “婆母。”姜晏宁尴尬地走上前,问候道。 “我听说——”秦大娘子伸手招呼她凑近一些,拉着她过来,让她坐在床边说话。焦急询问,“穆王为难你了?” “没,没有啊。”姜晏宁被问得一愣,啊?不是要来问她为什么把穆王给打了吗? “他可是说什么话欺负你了?”秦大娘子又问,关切之情尤为迫切。 “... ...也不算。”姜晏宁听出来了,婆母这是以为穆王欺负她,所以才被她给揍了。 “那就好。”秦大娘子松了口气,终于安心地放松下来,还以为是趁着国公爷和陆司昀不在,自己也病着,那家伙跑到家里来欺负人了。 姜晏宁有些感动的同时,惶恐不安地提醒了一下。“婆母,是我把穆王给打了... ...您不问我,为什么打他吗?” “那定是他错了!”秦大娘子一口咬定,丝毫没有半分怀疑。 她原本就只担心是姜晏宁吃了亏的。 那穆王该不会是仗着身份,到府里来欺负人的吧,定是说了难听的话,让自家儿媳忍无可忍了,这才动手... ... 只要宁儿没受伤,没受委屈,那就好。 秦大娘子道,“你别担心,打就打了。我已经让朱小娘传下话去,若是之后有人来问起经过,家里的人自当都会替你说话。就说是家里丧事,那穆王上门欺负咱们国公府无人。你是劝诫多次,不得已才出手顾全陆家脸面的。晚些时候等你公爹回来,我也会和他说一声,倘若有人敢用此事来为难你,陆家是绝不会答应的。” “婆母... ...”姜晏宁感动到说不出话来。“婆母不怪我吗?” “怪你做什么。”秦大娘子被问住了,她还没想过要怪宁儿什么的。 “二叔母新丧,后事还没处理完,我就惹下麻烦得罪了穆王... ...”姜晏宁说。 “那时,你公爹说过这么一句话,既然已经交给孩子们去做了,就不要插手过问太多。” 秦大娘子感叹时间如此之快的同时,笑说,“后来想想,也在理。自家的孩子,还能有谁比自家人最了解的吗,你过门七年了,当初还是个天真活泼的小姑娘,嫁给了昀儿,小小的一个学着做大娘子。你是有规矩的,你家里人把你教得很好。你不止守规矩,也明白不能死守规矩的道理,若是人家都欺负到头上来,还要守规矩,那就是笨蛋!” 听了婆母的话,姜晏宁终于露出笑脸。 “宁儿,你很好。”秦大娘子瞧着姜晏宁如今的样子,甚是满意。 当初自家儿子突然提出,要让他父亲到姜家提亲,秦大娘子还纳闷呢!但姜晏宁过门之后,她也是愈发的喜欢这孩子了,终是自家儿子有眼光,挑来挑去果然是挑了个最好的! “你不必介意别人怎么说,你也是被许多人羡慕着的。不只是羡慕你的出身,也羡慕你的性子,羡慕你的勇敢,羡慕你的果断。人活一世,谁能不被挑两句的,可换个念头来想,别人挑你的毛病,往往正是你的优势,若你当真被其他人的话给困住了,改了,失去了你原本的优势,那不就变得和他们一样平庸无能了吗。” 秦大娘子说罢,咳了几声,抬手用帕子遮掩在嘴边。 “婆母... ...我明白了。”姜晏宁低着头,知道婆母与她说这番话的用意了。 “那就好。”秦大娘子早就知道,她家的儿媳是个多么聪慧的女子,定是能够明白她的心意的。“宁儿,你不只是你父母的骄傲,姜家的骄傲,你也是我们的骄傲,你要懂得坚持你自己认为对的事情,继续这么让人羡慕的活着!知道吗?” 西境,勒沁部。 长乐公主在大帐前被拦了下来。 “做什么!”她怒斥,“混帐,敢拦我了?” “您... ...您还是回去吧。”上前来回话的,是勒沁王跟前的闽都,他挡在大帐和长乐公主之间,似乎是受了什么指示,不能让长乐公主进门。 “回去?闽都,你别忘了... ...我可是从... ...”长乐公主还想摆出自己嫡公主的身份。 她是来和亲的,是尊贵的嫡公主,这些家伙竟然敢如此怠慢她! “小拙那,您就别为难我们了。”闽都的一声“小拙那”,便将这位尊贵的长乐公主打回了原形。 不是大拙那,是小拙那。 长乐公主嫁到勒沁,跟随勒沁王从京城来到西境,这才知道勒沁王早有正室。 她不过是... ...不过是勒沁王的妾。 心里一直憋着这份委屈,如今,已有许久没能见到勒沁王的面了。 “滚开!我知道他在里面,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敢见我!他到底有什么心虚的!”长乐公主大闹主帐,引来围观守卫频频回头。 这位从京城来的嫡公主,似乎总是不太懂勒沁的规矩。 大帐外闹出的动静,很快就传到大帐内,惹得帐内的人十分不悦。 “滚开!滚开!”长乐公主推开阻拦她的人,今日说什么都要见到勒沁王才行,“我今日,一定要见到他!让他出来,出来!” “闹什么!” 大拙那从帐子里走了出来,气度不凡。 瞧向正在撒泼的长乐公主,“又是你。” 长乐公主看不起这位大拙那,斜眼瞥了过去,“我要见勒沁王。” “大王现在没空。”大拙那说,“你先回去吧,我会告诉大王你来过了,如果大王晚些时候想见你的话,自然会让人去请你的。” “没空?你少骗我了,我知道他就在这里,我今日一定要见到他!”长乐公主丝毫不理会大拙那的警告。 勒沁王外出两个多月,她在这里受尽了折磨,听说今日勒沁王回来,等到现在,也没能见到勒沁王的面。 她不肯再等下去了,一定... ... 抛下大拙那,直接闯进帐子里。 闽都又要阻拦,谁知大拙那却向他使了个眼色,要他别多事,闽都只好退回到一旁。 第327章 西境王帐 勒沁王的大拙那萧绮,是北境——北萧皇族的长公主。是在长乐公主入西境之前,堂堂正正嫁给勒沁王的女人。 她的亲弟弟,正是北萧皇族的大王萧执。 北境虽不比中原富庶辽阔,却也是中原以北的地区——游牧民族所建立的政权皇族。 个个骁勇善战。 在如今这位勒沁王还是小王子的时候,就向北萧皇族提出求娶长公主萧绮。 他们在北境完婚,借着北萧皇族的势力,才得以成为如今的勒沁王。他能登上勒沁首领之位,可以说和北萧皇族是脱不开关系的。 此前为着满盘的算计,不便公开萧绮的身份,这位北萧皇族的长公主倒也沉得住气。还暗中游走西境多个部落,助他联盟克敌,甚至还能领兵作战,与驻守西境的姜家多次交手。 先前姜清佑失利,与大营失去联络,险些命丧西境——也正是拜这位勒沁部大拙那所设计。 她在勒沁的声望,并不比勒沁王低。 勒沁王去了一趟中原,又娶回来一个长乐公主,长乐公主与他在京城大婚,跟着他走了整整一年半,才到西境勒沁部。 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勒沁王竟然早就有了一位大拙那。 她与勒沁王的联姻,竟不过是成了人家的妾! 长乐公主心机手段都不如勒沁的大拙那,只有处处受气的份儿。 然而不止如此,勒沁王身边总是美人不断,没人敢去招惹大拙那,却动不动地便会来冒犯一下这位“小拙那”取乐。 ... ...眼看着长乐公主闯了进来,勒沁王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 “你来做什么。” “... ...听说你回来了,总要来看一看吧?”长乐公主看向勒沁王身边一左一右两位美人儿。 是新面孔... ... 不知他又从哪里带回来的人。 “看到了,该走了。”勒沁王提醒她,她在这里只会碍事,如今多瞧一眼都会觉得心烦。 想到她身后的... ... 身边的美人儿是懂得察言观色的,自她闯进大帐的时候,便在留意了。 只觉得这位的衣着打扮,与那位大拙那不相上下,先前实在猜不出,她到底是什么人。 或者是王帐里得宠的美人儿? 但在听了勒沁王的话以后,就明白了不是那样。 难怪呢,她们从自己的部落,随着勒沁王回来,连勒沁的大拙那都对她们客客气气,十分友善。反倒是这位闯进来的女人,脾气大得很,难怪勒沁王瞧着碍眼,要赶她走呢! 两个美人儿相识一笑,不再拿她当回事,继续像没了骨头一般,靠在勒沁王身上撒娇嗔笑。 “大王——” 长乐公主气得脸色铁青,哪里受过这般冷待。冲上去夺过勒沁王手里的酒杯,当着勒沁王和两位美人儿的面,狠狠摔在地上。 酒杯瞬间被摔得粉碎。 “啊!” 两位美人儿吓坏了,急忙都躲在勒沁王身后。 勒沁王站起身来,一巴掌打在长乐公主的脸上。长乐公主一时不备,更没想到勒沁王会为了这两个——不知从哪个小部落来的野女人打她,重重摔了出去。 脸上也立刻就肿了起来。 她不可思议地望向勒沁王,好像没有想到,勒沁王居然敢打她。 “你——” “若不是留着你还有用,本王看你一眼都觉得恶心。滚!”自从勒沁王被张相拒绝后,就将所有的气都撒在了长乐公主的身上。 什么嫡公主,一点用都没有。 既无法用她要挟中原皇族,也不能得到什么好处。不是说,是嫡公主吗? 一个嫡公主,竟然在朝中连半分立足的势力都没有,甚至没有一个愿意听她摆布的大臣。 就连张相,都不愿与西境合作。 弄了这么个没用的女人回来,勒沁王心里憋了口气,正没地方撒呢! 见她愣在那里不动,上去又狠踹了两脚。 “滚!” 大拙那就守在帐外,一直听着里面的动静,直等到这一声后,才让闽都放长乐公主的女婢进去。 “你也去,把她拖出来,别让她坏了大王的兴致。”大拙那丝毫不受影响,安排着闽都。 闽都只好低头答应,“是。” 随着长乐公主的女婢一同进了帐子,不敢抬头去看大王,余光瞥见大王身后座上那两个年轻的美人儿。 “公主。”女婢嘉儿扑过去护住了她。 勒沁王眼里闪过一丝狡黠,伸手就从长乐公主身边拉过了嘉儿。 嘉儿面露惶恐之色,拼命想要挣脱。 “你做什么!”长乐公主仿佛已经预感到了,会发生什么,强忍着身上剧痛爬起来,试图阻拦。 勒沁王看着嘉儿。 当初她跟着长乐公主一起离开京城的时候,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竟也出落得亭亭玉立... ... “全都给本王滚出去!” 勒沁王一把扛起了嘉儿,怒斥一声,赶走了大帐中的所有人。 “放开她!嘉儿,嘉儿——” 长乐公主想要扑过去救回嘉儿,却被闽都拉住。 闽都朝她摇头示意,让她千万不要再得罪大王了。免得又会招来一顿毒打... ... 不顾长乐公主的挣扎,将她从大王的帐内拉了出来。帐内伺候的人全都跑光了,里面传来嘉儿声嘶力竭的哭喊声... ... “嘉儿,嘉儿!”长乐公主一介女流之辈,再如何用力挣扎,也挣不开闽都的控制。 “把她送回去。”大拙那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不过是一个女婢,有什么值得她这样拼命的,为了一个女婢扰大王的兴,这种脾气也想在这里活下去? 闽都得了大拙那的命令,奋力控制着长乐公主,将她拖回她自己的帐子。 才被闽都松开,长乐公主一双眼睛猩红无比,狠狠的一个巴掌就甩在了闽都的脸上。“畜生!畜生!!你们,你们全都是畜生!” 嘉儿才不过十五岁,他们... ... “小拙那,你不要再和大王对着干了。这样只会惹怒大王,你身在王城大帐,一条命都被大王握在手里了,不断惹怒大王只会让你自己更危险。不过就是一个女婢,若能因此讨得大王开心,您也不亏!” 闽都劝道。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长乐公主扑上去疯狂捶打闽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小拙那,这里不是你感情用事的地方... ...西境与中原战事在即,您还是想想怎么保全自己吧。万一双方开战,难保——难保大王不会用您做... ...” 闽都提醒着她,却突然听到帐外传来某人清嗓子的声音,立刻住嘴。 但他的话已经被长乐公主听到了,长乐公主在一瞬间失去力气,坐在了地上。 做什么... ...做人质。 只有这一种可能... ... 再也顾不上王帐里传来的凄厉哭喊声,长乐公主不禁为自己的不久之后感到绝望。 第328章 绝望的嫡公主 嘉儿的惨叫声,在勒沁部的王帐之中,响彻整夜。整个王城几乎都听得到,那绝望无助的哀嚎... ... 长乐公主抱着双膝坐在床上,帐子里没有点灯。 听着外面传来的惨叫声,她感到钻心刺骨的恐惧和绝望,拼命捂着一双耳朵疯狂甩头。 似乎这般就可以避免那些声音钻进耳朵里... ... 嘉儿,嘉儿—— 嘉儿从京城陪着她一路来到西境,她们在勒沁部相依为命,这些年来,若不是嘉儿用心照顾,她说不定早就撑不住了... ... 可是,可是为什么是嘉儿。 那个畜生!禽兽! 嘉儿哀嚎了一整晚,长乐公主就捂了一晚上的耳朵,憔悴不堪。 直到天大亮,勒沁王满足的从大帐里出来。 让人清理大帐。 衣不蔽体的嘉儿,被两个勒沁士兵像拖牲口一样,从主帐内拖了出来,从王城之内许多人的注视之下,拖到了长乐公主帐前... ... 随便一丢。 长乐公主听着动静,从自己的大帐里出来,就看到嘉儿遍体鳞伤地蜷缩在地上,拉扯着被撕碎的衣裳边角,怯懦地想要遮挡身子。 “嘉儿!”长乐公主心疼极了,脱下外衫裹在嘉儿身上,奋力将嘉儿拖回帐子里。 经此一夜,深受刺激的嘉儿变得痴傻蠢笨。 “我要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长乐公主在心里暗暗发誓。 帐外,闽都刚刚亲眼看到勒沁王让人将嘉儿从主帐拖出,丢到了长乐公主帐前。 那中原来的小姑娘,浑身雪白的肌肤露在外面,满身青紫印记,似乎被折磨得很厉害。 当着王城里那么多双眼睛... ... 也不知她们怎么样了。 “你在看什么。”禄参走过来他都没有发现。 “叔父。”闽都听到禄参的声音,急忙回过神来。 禄参看向长乐公主的帐子,冷哼了一声,“那女人活该,搞不清楚状况,还以为自己是在中原王宫呢。” “可是她的女婢... ...”闽都或许也觉得大王实在过分了,居然... ...祸害了一个... ... “那是给她主子的教训。”禄参不以为意,“中原和西境交战在即,留着中原来的公主还有用。只不过,大王先前让她去办的事情毫无进展,她身边的女婢因此遭受牵连,全都是给她的警告而已。” 闽都低着头不再说话。 “别去同情她,小心害了你自己。”禄参提醒,“我大哥就留下了你这么一个儿子,我可不希望你死在女人堆事情上。” “叔父,我们真的要跟中原开战吗。”闽都在犹豫,似乎他并不希望是这样的结果。 打仗,真的是唯一一条路了吗? 从前他们与中原和平来往,互通商队,也能好好的过日子。大家都富足平安,可要是打起来了... ... 说不定会损失多少人的性命。 “不要怀疑大王的决定。”禄参警告他,他如今的想法已经很危险了,“我们是大王的臣民,不论大王做出何种决定,我们都要坚决拥护,誓死效忠大王才行!闽都,你要明白,你是勒沁人!” “是——”闽都虽然应下,却也无法掩盖他眼底的迟疑。 真的是对的吗? “还有,”禄参是勒沁王的心腹,自然是替勒沁王做事的,“你带些人,装扮成中原人的样子,绕到他们后面去,将昨夜的事情传开。” “... ...这是为何?”闽都大为不解。 昨夜的事情? 可是大王折磨长乐公主女婢的事? “中原人最要脸面了,总要给他们点压力,让中原都知道... ...他们的嫡公主在我们手上,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吧。”禄参说。 从百姓口中传开,等传到了京城,早就制止不了了。到时候中原的百姓都会知道,他们的嫡公主在勒沁过着生不如死猪犬不如的日子,那些大臣自然会向朝廷谏言,请求派使臣前来谈条件,接他们的嫡公主回家。 使臣... ...一定是张相。 这是他们说服张相与他们合作最好的机会。 即使谈不拢,也可以借此挟制中原,换上一大笔物资。而这很有可能就是日后他们与中原作战,最关键的所在! 京城。 岳大娘子家中没什么人了,所以她的后事,在国公爷和国公夫人的意思下,一切从简。 避免此事和陆司徽与那霜娘的事情撞上,让外人“津津乐道”,毁了陆司徽。 依着婆母的叮嘱,姜晏宁要慎重处理霜娘之事。 这些时候不敢把霜娘放出去,一旦她落在别人手里,极有可能会因此来要挟陆家如何如何。 到时候陆家可就变得被动了。 “啊!!!”这叫什么事儿! 姜晏宁无力地趴在了院中石桌上,想着各种主意,该怎么才能确定霜娘腹中的孩子... ...到底是不是陆司徽的。 如果真是陆司徽的,总不好... ... 但如果不是,那岂不是白白害陆司徽做了王八? “姑娘... ...”春喜从外面赶来,提着裙摆快步走到了姜晏宁跟前。 姜晏宁抬头看见春喜后,痛苦地捂上了耳朵。 生怕春喜再带来什么不好的消息... ... 比如,她把穆王揍了的事情已经被阿娘知道了,正等她回去问话呢! 不行,不行不行! “姑娘!”春喜上前,把她的手拉了下来,“姑娘你是怎么了?怎么愁成这样了?” “我求求你了,千万别告诉我说——我阿娘已经知道了... ...”姜晏宁双手合十,祈祷上天。 “曹大娘子知不知道的,女婢怎么知道。”春喜呆住了,她又没去姜家,也没听姜家传来什么消息,怎么知道曹大娘子有没有听说那件事... ... “你不是来替阿娘传话的?” 姜晏宁有了发现,悄摸抬眼看向春喜。 似乎... ...不是她的危机?! “没有啊,过去三天了,也没听说姜家那边传来什么动静。”春喜也正觉得奇怪呢。 昨日岳大娘子下葬,姜家也来人了。 虽然姜侯和曹大娘子有事没来,但是大公子和陈大娘子夫妇都来了,宫里的皇后娘娘也特地派人来慰问过,面上可谓是做足了的。 但却没有听谁问起,关于自家姑娘把穆王给打了的事情... ... 多奇怪! 姜晏宁迷糊了,“没有动静?” 她把穆王打了,居然没有任何动静... ... 莫不是—— “姑娘,兴许是穆王也觉得丢人呢,没让人把事情闹大。”春喜猜测,若是穆王那边放出消息的话,想来京城里早就传开了。 “那你要说什么?”姜晏宁松口气,这大概是唯一的解释了。 “奴婢是想说... ...咱家老侯爷要在秋日围猎后点将了,京里都在传,猜姑娘你会不会上西境呢!” 第329章 解决霜娘(一) 霜娘又在后院里闹了。 姜晏宁闻讯赶来,就见她把送来的饭菜全都丢在了地上,大喇喇地坐在床上,一副趾高气昂的架势,吃准了陆家不敢把事情闹大。 姜晏宁问,“你要做什么。” “这些饭菜不合我的胃口,我不爱吃。”霜娘故意板着脸,挑衅似的看向姜晏宁。 “不爱吃就饿着。”姜晏宁才不惯着她,让人收拾了这些就要离开。 “你... ...”霜娘一看,没拿住姜晏宁!这才有些慌了,“你别忘了,我怀着陆司徽的孩子呢!这可是你们陆家的骨血... ...” “你说是陆家的骨血就是陆家的骨血了?”姜晏宁回身瞥她一眼,“得是陆家认,他才是陆家的骨血。” “怎么,你们敢不认?!”霜娘气得站起身来,走到姜晏宁跟前,大肆叫嚣。“你们要是不认的话... ...” “只要我想,我立刻就能找出你和陆司徽在一起后,同时间接待过的客人。” 姜晏宁说。 跟在她身后的春喜脸色微微有变,打量着身后,招呼其他人退出去。 “哼,我告诉你,你找不出来,因为我那个时候... ...就只跟他在一起过!”霜娘十分有把握。 自打攀上了陆司徽后,她就再没和其他人客人一起过,姜晏宁又怎么可能找得出来呢? “那重要吗。”姜晏宁问。 不过听霜娘的语气,她八成也是认定了腹中的孩子就是陆司徽的。 糟了,这可就不好办了... ... 如果真的是陆司徽的孩子,也不能说,就这么不管啊。但想到霜娘的身份,要是让她生下了陆司徽的孩子,恐怕... ... 又是一个齐小娘。 前两日,一边处置着岳大娘子的后事,姜晏宁也让人出去打听了一下这霜娘的身份。 霜娘自小被卖到了千红阁,12岁就是千红阁的头牌,早就不是完璧之身了。 而且那千红阁也并不是什么高雅风流之地,出入千红阁的客人可是什么人都有的... ... 她要是惦念着霜娘肚子里的这个孩子,让霜娘进了门做了陆司徽的小娘,只怕整个国公府都要沦为笑柄了。 日后京城里说起来,与霜娘有过“枕席来往”的,不止是达官贵族高门士族,说不定就连那街上的买卖人,小厮奴仆... ...都有不少。 陆司徽的—— 确实也太尴尬了。 霜娘听了姜晏宁的话,也是一怔。 万万没有想到,姜晏宁这是想冤死她... ...凭姜晏宁的身份,想要找人来做伪证,指证她和陆司徽一起后,又接待了别的客人。或许,还能更狠一些,直接指认她肚子里的孩子... ... 她是千红阁过气的头牌,而姜晏宁可是—— 她自是斗不过姜晏宁的。 “你,你想冤死我... ...那我就去告你... ...”霜娘的话说得极是没有底气。 叉着腰,但喘气声透漏着不安,早就出卖了她。 姜晏宁一笑,“由着你告去,京城里... ...我倒想看看,谁家敢接我的案子。” “难道这天底下还没有王法了吗?!”霜娘自知,姜家势大,姜晏宁想要掩盖这件事定没有什么难度的,于是大喊着,要院子里的人都来听听。 “王法?”姜晏宁忽而记起,曾几何时她好像也听什么人说起过同样的话。“当年我被人陷害,在宫里杀了定安郡主的亲孙子,不照样没事吗。你以为你的命当真能要挟我?” “... ...”霜娘猛吞了口吐沫。“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话该我问你。” 姜晏宁相信,如果她背后没人指点,她不可能会在二叔母过身的第一天就上门闹事。 一听这话,霜娘面如土色,整个人如遭雷击一般,坐在了床上。 前两日她被安排在这里,陆家好吃好喝的待她,她当真以为骗过了陆家的所有人呢。 可没想到—— 那位岳大娘子的后事刚料理完,姜晏宁就来料理她了... ... “是谁指使你的?”姜晏宁厉声问道。 “... ...” “你可以不说,等下我便让人将你扭送到衙门去。告一个诬陷之罪,会有人来证明你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我家新丧,你却仗着肚子里怀了别人的孩子来诬陷我家小叔。” 姜晏宁不紧不慢地说出,她和陆司昀商量好的计划。深知霜娘因为年岁大了,在千红阁里早就占不得什么便宜了,只能每日“辛苦”,从那些卑贱之人的口袋里,换得一些散碎银钱艰难谋生。 还要被千红阁的老鸨克扣许多。 大概是因为这般,她才会有了一个... ...想要为下半辈子找个靠山的念头吧。 长期稳定,能够锦衣玉食。 陆司徽当然是个不错的人选了... ... “我,我没有——”霜娘还在否认。 姜晏宁也不理她,就要起身离开。 “等等!”霜娘生怕她去报官,如此一来,她非但得不到任何好处,说不定连在京城的立足之地都没了,那岂不是人财两空? 还要拖着肚子里这么一个拖油瓶... ... 陆家如果不认,将来谁都会认为她肚子里的这个就是野种,再想嫁人都难。 哪怕是个乡野村夫,靠稀粥野菜果腹... ...这般的日子,她都指望不上了! “你当真,敢把事情做得那样绝?!姜... ...姜大娘子,你也是有孩子的人,你就这样害我,害我的孩子... ...”霜娘濒临绝望。 “不是我先害你的,是你先害我们的。人啊,如果动了不该动的念头,就该承受报应才是。” 姜晏宁瞧着她这副狼狈的样子,知道她也撑不了多久了。 “是,是... ...穆王。”霜娘泄气了。 穆王—— 果然是他,这个答案毫不意外。 “穆王?”姜晏宁冷笑,那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说吧,是怎么回事?” 于是霜娘就把穆王一开始给了她银钱,让她去诱惑陆司徽的事情,全都交代了。 说是陆司徽那时刚被退婚,满京城里都流传着对他不利的传闻,看起来特别的失落。 她装作理解陆司徽的样子,和陆司徽聊了没多久,就卸下了陆司徽对她的防备。 然后两个人就... ... 她在千红阁早就做不下去了,穆王告诉她,她要是怀上了陆司徽的孩子,陆家人不可能不管她。 她想到了以后的日子,决定赌一把试试看。 可没想到的是,自从她告诉陆司徽,自己有了他的孩子以后... ...陆司徽就吓坏了,然后对她避而不见。 第330章 解决霜娘(二) 在听过了霜娘的抱怨后,姜晏宁也一度说不出话来。 她清楚这是陆司徽现在干得出来的事,却一直都想不明白,从前那个行事磊落的少年,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 怯懦,卑微! “你说得对,我是动了不该动的念头... ...”霜娘摸着肚子,似乎已经预想到了自己的下场,颇为惋惜和无奈。“可我从没想过害任何人。” 她自知身份卑贱,可这也不是她自己愿意的。 失了千红阁头牌的身份,年岁大了,不过是想给自己找个靠得住的人家。 “我爹曾经也是当官的。” 霜娘昂起了头,打量着姜晏宁,眼神里无不羡慕。 继续说道,“我虽不记得,他是做什么官的了,但也记得我自小生在一个大院子里,也有甚多身份尊贵的叔伯时常往来。锦衣玉食的日子我是过过的,那时身边也有人伺候... ...” 姜晏宁听着不像假的。 只是心里觉得诧异,若真像她说得那般,她又怎会落得一个“以色侍人”的下场? 甚至连街上那些... ...那些人,她都接待? 像是看出了姜晏宁的疑惑。 霜娘荒唐大笑,满目凄凉。“突然有一天,家里闯进来很多人,他们闯进每一间房里大肆搜掠,把我家屋子里的东西全都丢了出来,包括我娘亲手为我绣的一件嫁衣... ...” 依着她家里的规矩,女儿长到六岁,娘亲便要亲手为自家女儿绣上一件嫁衣。 意为成了人,活过了容易夭折的年纪,便可待嫁。 一件嫁衣要绣好几年,待绣成之日便是女儿出嫁之时! 那是一个母亲,给自己女儿未来美满生活的祝愿。 可霜娘母亲为她绣的那件嫁衣还未完成,她家里遭逢横祸,被抄家,父亲、祖父被押上了断头台,亲眷遭流放... ... 而她和堂姊妹们被削籍,关在一起,像是货物一样任由那些老鸨挑选。 她就被千红阁的老鸨瞧上了,一百五十两银子就是她的身价。 然后她就被老鸨带回了千红阁。 一路过来,逃跑了六七次,可每一次都被抓回来,被打得剩一口气。那一路走了将近两个月,这两个月里只要她养好了伤,她就会继续跑... ... 然后,继续被抓回来,挨打,养伤,再跑,再被抓! “你以为我想成这样吗?”霜娘含着泪问她,“难道我就天生命贱,只配做任何玩弄的贱人吗!” 姜晏宁被问得哑口无言。 “直到今日,到现在... ...我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听人说,我爹收受贿赂,帮人买官卖官,还帮着一位逆王谋反。”霜娘抬手擦了一下眼角的泪痕,依旧高傲的仰着头,“他们说,我爹给了人家钱,人家拿着我家的钱去造反。结果事败之后我爹被当成了同党,一并处置... ...全家都完了,也差不多七年了... ...” “七年?!”姜晏宁猛地一怔,顿时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要说七年前的逆王谋反,那是... ...襄王之乱。 一瞬间,姜晏宁心里的感受极其复杂,当年宫里的襄王之乱,她也是亲身经历了的。拿下襄王她功不可没... ... 当时并未想到那许多,只觉得是平息了一场叛乱,保住了阿姐和皇帝姐夫。 但—— 她真的没有想到,那件事之后,也会有人因此被改变了命运。 固然这霜娘的父亲不是什么好东西。可霜娘年幼,怎知家里变故,却因为她父亲的事迹败露惨遭牵连,一夜之间从官家女子沦为贱籍,卖到了千红阁,从此迎来送往,过客无数。 “你当年,有多大?”姜晏宁不安地问起。 “十二岁。”霜娘说。 当年她只有十二岁,过去了七年,如今才不过十九... ... 可她被困在千春阁那样的地方,每日里都在与那些男人斡旋,偶尔赚点小钱,还要被老鸨拿走许多。 时不时地还会遇上一些无赖,辛苦半天落不得一个子,上去纠缠,说不定还要挨个耳光。 十九岁的年纪—— 这般妆容,这般媚态,老练得如同一个三十岁的... ... 如若她爹不曾犯事,或是她生在一个普通人家,能自己做主自己的命运... ...或许,如今这般的年岁也已经嫁人生子,过着稳当安静的生活。 姜晏宁犹豫了。 眼前的女人并非罪大恶极,只是一时的贪念让她成为穆王的棋子,险些连累了陆司徽。 她也是个可怜人,姜晏宁没办法用想好的招数来对付她。 只是忽然想到张嫣曾经说过的话,若是张相不慎与西境有了私下的“来往”,一旦事情败露,张嫣恐怕也会是... ... “陆家,不可能让你进门的。”姜晏宁的态度依旧坚决,但语气却平和了许多。“陆司徽身份特殊,他与你的事情不可能按你所想那般,甚至你的孩子... ...” “你想对他做什么。” 霜娘很紧张地护着肚子。 “我不能让你留着他。”姜晏宁说。 霜娘惊慌失措地后退,被姜晏宁话吓到了,频频摇头。 她虽然算不上是个好人,但也舍不得自己的孩子。“给我一笔钱,我... ...我可以带着他离开,从此再不和你们豫国公府有任何纠缠。” 这是霜娘所能想到的,最好的退路了。 她觉着只要自己带着孩子离开京城,走得远远的,陆家肯定是愿意的。不过是一笔钱而已,陆家大宅里谁拿不出来... ... “不可能。”姜晏宁却断然拒绝了。 让霜娘留下孩子,带着孩子离开京城,或许短时间内不会对陆家有任何影响。 可将来呢? 将来孩子长大了,能否接受自己的命运?跟着霜娘继续过苦日子? 万一,那孩子要是知道,他的亲生父亲是国公府里二房的人,难保不会回来相认。反倒有可能因此把陆司徽害了—— “你... ...”霜娘担心姜晏宁会伤害她的孩子,小心地护着肚子后退。 “我给你两个选择。”姜晏宁说,“第一,你自己喝下汤药,打下孩子,我可以给你一笔钱,从此你离开京城,不可再向任何人说起你和陆司徽的事情。” “不!”霜娘一口回绝。 她不忍心伤害这个孩子,孩子在她的肚子里... ...就算陆司徽不认她们,她也只有孩子这一个亲人了! “第二个选择,我会把你送到我家的庄子里,让你生下孩子。” 姜晏宁继续说—— “但是,生下孩子之后,我家的人会把孩子抱走,从此你和这个孩子再没半点关系。我可以向你保证,会把你的孩子安排在庄子里,一辈子都会好好的。但他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份,你也永远都不会再见到他了。” 第331章 解决霜娘(三) “... ...不,不要!”霜娘无助退缩。 “没有第三条路了,我不可能让你把孩子生下来,自己带着孩子生活的。”姜晏宁虽同情她,却实在信不过她。 纵然她真的那般可怜,可这七年里... ... 她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心性单纯、有着良好教养的官家女子了,市井烟火对她的影响太大,她有过贪念的。 而人一旦生出过贪念,即使放弃了,也很难连根拔除。 陆家的骨血在她手上,万一哪天她动了歹念头,受不了那清苦的日子,再想要以孩子来勒索,陆家和陆司徽都得让她给拖死! “求你,求你了... ...” 霜娘此时,终于意识到自己无路可走。 望着姜晏宁,望着四面被把守得严严实实的院子... ...她跪倒在姜晏宁面前,爬到了姜晏宁脚边,抱着姜晏宁的小腿迫切恳求。 她可以什么都不要,只想带着孩子离开这里。 “两条路我都给你了,要么让孩子死,要么让孩子活,你自己选。我可以让你脱离贱籍,离开京城,但绝不可能让你把孩子带走。”姜晏宁说。 为了不让自己看到她这副样子再动恻隐之心,索性回避了她的视线。 “你要明白,孩子跟着你,有一天你的身份如果被揭穿了,你的孩子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他会怎样看你?他的婚事和人生也会因为有你这样一个亲生母亲,全被毁了!” 春喜站出来帮腔,托出一个现实问题。 霜娘一瞬间好像不会呼吸了一般,绝望地跌坐在了地上。 她的身份... ...孩子... ... “我给你的选择,你好好考虑一下。这是对你和孩子最好的路了,总好过你把孩子生下来,母子两个继续在泥潭一样的日子里打滚吧?” 姜晏宁这已经是改过主意的。 说罢,见霜娘迟迟无法回神,就打算让她自己冷静一下。 于是准备带着春喜离开... ... “等一下。”霜娘抬手叫住了姜晏宁,仍有不舍,只是惦记着肚子里的孩子,不得已要做出选择了。“我选第二条路。” 听到她这么说,姜晏宁也松了口气。 从关着霜娘的地方离开,她没有立刻回不成方园,反而去了陆司徽那边。 陆司徽为生母守孝,仍穿着一身素衣。 好在梳洗过后,没了前几日被人从酒肆拖回来时的那般邋遢,坐在书案前一遍遍地抄着为生母度化的经文。 就连姜晏宁带着人走进书房,他也没有明显的反应,整个人都像是傻了一样,变得尤其迟钝、萎靡不振。 “... ...我和霜娘谈过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应该是你的。”姜晏宁说。 陆司徽还是没有反应,自顾自地抄着经文,就好像是没听到她说了什么一样。 “我不能让霜娘带走孩子。所以我会把她安排在庄子里,等到她生下孩子,便将孩子从她身边抱离。从此她不会再见到孩子... ...”姜晏宁也自顾自地继续说。 谁知道他要逃避到几时。但这些事,总该让他知道吧! 陆司徽的笔尖隐约抖动,字迹散了,他抬手去蘸取砚台里的墨汁,一个不慎,豆大的墨滴落在了经文之上,立刻晕开。 “心绪不宁,怎能抄好经文。” 姜晏宁瞧着他这副鬼样子,甚是无奈。“初见你的时候,我对你的印象并不怎么好,你那时给我的感觉... ...是有攻击性的。我自幼随父兄练武,天生比他人警觉,能从一个人最直接的反应里,感觉到他对我有没有威胁。那时,你给我的印象就是如此。” 陆司徽低头沉默,继续在那张晕染了墨迹的经文之上,用歪歪扭扭的字体执迷地抄着经文。 “那个时候我并不懂,为什么我会在你身上感受到这种威胁。我觉得,我们之间应该没有任何利益关系才是... ...只是后来我渐渐明白了,你不是对我,你是对陆司昀,对我夫君。” 姜晏宁的话,把春喜都听得一怔。 对姑爷? 见陆司徽还是没什么反应,姜晏宁继续说,“你是有才学有能力的,本可以令人刮目相看,撑起二房一脉。为你母亲挣得脸面,让你父亲在九泉之下得以安慰。只不过,陆家大房有个陆司昀,比你更加出色,你的光芒完全被他遮挡住了,你的不满是对他... ...” 说到这儿,姜晏宁注意到陆司徽似乎终于有了反应,隐约在啜泣。 自家夫君的本事,她也不知道究竟还有多少,只不过陆司昀真的好厉害,好像能预知一切似的。姜晏宁只要想到这里,都忍不住闪个激灵。 “可你...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因为... ...他的本事比你更大一些,挡住了你被其他人所注意到的光芒,就——” 姜晏宁实在替他惋惜,再怎么样,陆司徽的才学和本事也比她强。 她都没自怨自艾呢,陆司徽有什么过不去的。 怎料,陆司徽将手里的笔重重一摔,怒道,“你懂什么!他是长房嫡子!是小公爷!我呢!我算什么... ...我就是陆家二房一个,一个没爹的... ...” 一切都在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了的。 注定他输给了陆司昀。 才学比不过,能力比不过,出身比不过... ...就连娶个娘子... ... 陆司徽恨恨地看向姜晏宁,当初他也不懂陆司昀为什么要娶姜晏宁,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还是京城里出了恶名的女子。 谁不知道她姜家五姑娘“臭名昭着”,狂悖不羁、嚣张跋扈,横行京里! 仗着自己有权有势便不将旁人放在眼里! 陆司昀... ...堂堂豫国公府的小公爷,将来是要承袭国公爷爵位的人! 大可以选择一个门当户对的良家之女,秉性好的气度佳的,传出去不会让人笑话的! 他不懂陆司昀为什么要娶姜晏宁,也不懂国公爷和国公夫人为什么要纵容陆司昀这般胡来!可就是这么一个,他看不起的姜家五姑娘,竟然... ... 陆司昀娶个恶名满贯的姜晏宁,如今却好过极了。 可他呢? 国公夫人为他定下亲事,准备迎娶名门闺秀,那本是一门极好的姻缘,刚定亲事的时候,谁不羡慕? 谁见了他不说一声,他这门亲事有多好... ... 可最后呢? 他却险些毁在了这门亲事上,凭什么坏的东西能变好,凭什么好的东西就变坏了。 “要不是你招惹的麻烦太多,我又怎会受到牵连!我差事做得好好的,兢兢业业不敢有怠慢,他们不敢招惹陆司昀,却拿我泄气!”陆司徽怒道。 表情狰狞,双目猩红。 终于把心里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了。 “我?”姜晏宁懵了,陆司徽居然说是因为她? 第332章 陆司徽的怨恨 姜晏宁从陆司徽口中得知—— 早在她和陆司昀去穹城之前,国公爷给陆司徽找的那份差事,就是因为遭到了上司的陷害,险些遭受牢狱之灾。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因为姜晏宁得罪过,他那位上司的亲妹妹... ... 姜晏宁都不记得,那究竟是谁了。 可听陆司徽的意思是,姜晏宁曾经为着一件新衣裳和张嫣起了冲突,设计让张嫣一行人落入水里,其中就有陆司徽那位上司的妹妹。 她因落水被侍卫救起,遭定了亲事的男方家退婚。 闹得极是难堪,最后只得低嫁,受尽委屈。 得知陆司徽的嫂嫂,正是害自己亲妹妹受苦的姜晏宁,那人不敢招惹陆司昀,却将气撒在了陆司徽的身上。陷害他窃取公文、罔顾人命... ... 陆司徽险些吃了官司,被送进大狱。 而后那几日,是陆司昀奔走相助,取得真相。 虽然扳倒了陆司徽的那位上司,可新来的上司却不敢再用他,暗示他最好自己离开。 他原本也不知道,究竟是何种原因得罪了前上司。直到穆王告诉他,是他嫂嫂得罪了人,他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是因为我?”姜晏宁隐约记得,那段时间陆司昀确实很忙,好像也提到过是在为陆司徽解决麻烦。 但她确实没有想过,竟是因为自己,招致那人陷害了陆司徽的。 原本想要好好做下去的差事,就此丢了,要说不恨姜晏宁确实也不是实话,只不过他那时想着,姜晏宁在此事之中也是无辜,怎么说都是那前上司设计陷害才惹出来的。 可心里总会时不时的冒出一个念头—— 如果不是姜晏宁先害了人家妹妹,人家也不会想要报复他的。 后来陆司昀和姜晏宁离开了京城,他更加不解,陆司昀作为兄长,本该早早立定家业,为陆家撑腰,堪当重任。 却为了姜晏宁... ...离开京城。 于是他想闯出一番成绩,令所有人刮目相看。 可陆司昀人不在京城,京城里却处处都是他的影子,无论陆司徽去到哪儿,总会被人拿出来和陆司昀做比较。 偏偏他又处处不及陆司昀出色,因此更是满肚子火气。 而后是作为陆司昀好友的穆王,为他找了一份闲差,让他先做着。 虽说是受穆王之恩,而穆王也是为着陆司昀的面子才帮他。但想到自己已经很久无所事事,只得低头答应,生怕荒废了时间。 他不敢攀附穆王,一直以来,也都只是和穆王保持着礼貌的来往。 直到国公夫人给他定的那门亲事... ...被悔婚,被造谣,再次丢了差事... ... 陆司徽整日买醉,又遇穆王。 穆王陪他开解,与他痛饮,没有了身份的约束,就像是个难得的知己那般,听他诉说心事。他也因为穆王,遇到了当初善解人意的霜娘... ... 不曾想,霜娘的出现就是一个圈套。 他在意乱情迷之时,深陷于霜娘的美色诱惑,有了肌肤之亲,更沉迷其中,流连忘返。 陆司徽深知霜娘身份,不可沉沦。 可他那时心情沮丧到了极点,也只有在霜娘那里能够找回一点点的尊严,得到短暂释放。 谁知有一天,霜娘突然告诉他,说自己有了他的骨血... ...陆司徽当时整个人都麻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把霜娘带回去,自己的人生肯定就毁了。 以后他还有何颜面,出现在京城里那些士族公子面前,只怕走到哪里都会被人嘲笑,他长子的生母竟然是一个... ...低贱的娼妓。 “... ...所以你就开始躲着她?”姜晏宁听完陆司徽的满心委屈后,无语得很。 震惊的同时,竟意外发现这所有的事,似乎都跟穆王有关。 “不然呢?”陆司徽看着她的眼神变得很陌生。 他完全变了一个人,变得... ...自私,矛盾还有卑鄙阴险。 “难道我要把她带进门,以后走出去就听人家告诉我说,他和我的妾室有过肌肤之亲,他曾是我长子生母的入幕之宾?” 霜娘的身子不干净。 他是知道的,只不过刚开始的时候,他只当自己是霜娘无数恩客之一。 并没有想过以后——还会有什么来往。 沉迷在霜娘的温柔乡里,短暂地令他忘记了现实里的不快,他们嬉闹、暧昧、亲昵... ...像是爱人那般任由欲望交错,情意绵延,炽热的氤氲在纱帐里肆意蔓延开来... ... 他以为,他和霜娘在一起可以不必负任何责任。 可到头来... ... 霜娘竟敢有了他的骨血! 他躲着不见,霜娘还闹上门来,将他最后的颜面撕碎,同样撕碎的还有他虚伪的尊严,和他对霜娘最后的难以割舍。 姜晏宁知道,陆司徽走火入魔了。 年少练枪时,大哥哥曾经告诫过她,即使再喜欢一样东西,也不可钻得太深,执迷不悟。 有进有退,可进可退,方为上等... ...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实在算不上有多聪明,但好在听劝,而且从小就听劝! 如今才明白,听劝,且有自己的思考,不自卑,不自贬... ...竟是这么大的优点。 “霜娘的事情,我既然出面了,就会管到底。只要你还是陆家的人,你惹下再大的麻烦我都得管... ...你可以不出面,我会把她的事情处置好,你无需担心。如果,你还惦记她和你们的孩子,也可以去庄子里陪陪她。” 只是她也知道,陆司徽现在把霜娘当做耻辱,应该是不会再想要去见她了。 “还有,对不住了。我确实不知年少时惹下的祸事,会让你受到牵连。今日知道了,还是要跟你道个歉的。你可放心,我会照顾好你的孩子,让他在乡下的庄子里无忧无虑的长大,不会受大人们的牵连。我帮他不是为了向你道歉,也绝不会因为你今日的话,就苛待于他。但我还是想要告诉你,我们每个人都只有一次的人生,不要因为憎恨他人,毁了自己最初的理想,留下太多遗憾。” 姜晏宁从房里退了出来,刚走了两步,身后的房门就关上了。 她回身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心里惆怅不安。 “姑娘。”春喜上前安慰,能够感受到姜晏宁的失落,还是担心她会因此而难过。 “春喜,有这么一个人... ...不像是敌人,却总是出现在身边,出现在每一件事情里,搅得人心烦。很多人也因为他,变了,你说他是什么意思?”姜晏宁更加想弄清楚的,是穆王。 这家伙总在捣乱,可直觉告诉她,他又不是敌人。 那他到底想干什么呢? 第333章 霜娘不见了 玲儿刚才从院里下人口中得知,说穆王前些天不知怎的竟然受伤了,伤势颇重,还叮嘱了跟前伺候的人,不可将此事声张出去。 她就急着从后院里跑来,就想确认一番虚实。 可到了穆王门前,却又不知所措地停下了脚步... ... 她不知该不该,去向穆王表示自己的关心,她又有什么身份去关心穆王呢? 站在穆王门前,进去问候不是,转身离开也不是。 正犹豫着,却发现门前路过的女婢们,都在探头议论,好奇她为什么会来。 说起来,她也只是穆王多年前捡回来的一个女孩而已。 听说是无父无母,只有一个姐姐,穆王还为了帮她寻找姐姐,特地走了一趟穹城。只可惜她姐姐遇害,不了了之。 她为此深受打击,穆王便又将她带了回来。 这么多年一直让她住在后院里。 她和这院里的奴仆不同,整日里也不需要做些什么,还有人会照顾她的生活。因此常常有人怀疑,穆王留下她的用意为何? 若说是身边的女人,瞧着却也不像。 穆王只是偶尔会同她说说话,聊聊天,询问她的近况,会因为她的愿望而帮她找师傅教弹琴,可却从未在她房里留宿过。 最初大家觉着是不是因为她的年纪小。 可这几年,她逐渐长开了,却也不见穆王有将她收入房里的打算。有嫉妒她的女婢,认为她失宠了而苛待于她,刚不过是让她受些委屈,立刻便会招致惩罚。 所以对于她的存在,大家更多的则是疑惑,不敢怠待。 “... ...就是她,前些时候我家里的兄长来探望,偶然见到她了。说她曾经,被她继母卖到了那个地方,后来不知怎么逃了出来——” 路过的女婢与身旁的人小声说起。 刚一抬头,就看到了薛稚。 薛稚一双眼睛阴狠地盯着她,吓得她连忙住口,多一个字都不敢再提。 院子里的人都知道,薛稚的意思,就代表了穆王的意思。 要是让穆王知道,她们在院子里议论玲儿的身世,恐怕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薛稚走过来的时候,玲儿也吓得后退。 “你要见穆王殿下?” “不是,我... ...我,也没有... ...”玲儿焦灼得不知该如何应答,不时瞧向紧闭的房门,迫切希望穆王能在这个时候打开门—— 让她看一眼就好。 就一眼。 只要知道穆王没事就好了。 “是玲儿吗?”房里传来穆王的声音,听上去倒不觉得伤势要命的样子。“进来吧。” “我... ...”可以吗? 玲儿偷偷观察着薛稚的反应,直到薛稚推开了门候在一旁,她才避开薛稚的眼睛,低着头怯怯地走进房里。 穆王只着松散的里衣,半倚在床边,面色稍显几分苍白,简单地拢起了长发,束以玉簪。 瞧着她这副怯生生的样子,却笑了。“你是来看本王的吗?” “我听说... ...殿下受伤了。”玲儿走到穆王跟前,不敢抬眼打量。 只是匆匆一瞥,就觉着穆王比起往常虚弱了许多,看来他真的受伤了... ...玲儿心里不自在,满心的担忧都写在了脸上。 可听了玲儿的话,穆王却警觉地看向薛稚,他叮嘱过薛稚,不可将他受伤一事外传。 “回殿下,院子里不曾往外流出任何消息,或许,是院里的人私下议论,被... ...玲儿姑娘听到。”薛稚急忙回话。 他盯得很紧。 虽然不理解,穆王在豫国公府被姜大娘子打伤,为何还要遮掩受伤的消息,替他们隐瞒。可既然是穆王的意思,他无有不从。 不曾有任何关于穆王受伤的消息,从这院子里流出去。 “是啊,我是无意间听到她们在厨房里说的。”玲儿听出薛稚为难,出声解围。 穆王的神色这才缓和下来。 “殿下——”薛稚有事要回禀,抬眼看了看玲儿,似乎不确定该不该让她继续留在这里。 穆王顺着薛稚的眼色看向了玲儿,玲儿却显得异常不安。 他却丝毫不曾在意,示意玲儿去将桌上的药汤端来,闷声说了句,“说吧。” 薛稚回说,穆王让他留心豫国公府如何处置霜娘。所以,他暗中派了人留心,却发现霜娘自从被姜晏宁留在府里后,一直没有动静。 等到陆家处理完岳大娘子的后事,安排人手护送岳大娘子的灵柩回陆家老宅,与陆家二叔合葬。 却还是不见陆家有什么异常。 国公爷和陆司昀整日忙着应付宫里的事情,小太子那边惹出来的麻烦,一群言官还围在宫门前闹着要陛下“慎重考虑,天下为重”。 宫里自是忙得不可开交。 秦大娘子还病着,薛稚跟国公府里的人打听,花了些功夫才探听到,岳大娘子过世当晚,秦大娘子做了噩梦,梦中惊悸竟使得病情加重。 陆家内宅的事情,现下全都交给了姜晏宁在处置。 “... ...小的办事不利,竟,竟把霜娘看丢了。还请殿下责罚!”薛稚跪在了穆王床前。 人丢了。 一直没有发现陆家处置霜娘的动作,薛稚愈发觉得不太对劲。 于是向内宅里的人打听,却听到一个极为意外的消息—— 霜娘早就不在陆家了。 “霜娘不见了?”穆王听闻此消息,也极为吃惊。 他相信薛稚的办事能力,不可能大意处置他交代的事情。 一定是盯紧了,每一个出入陆家的人。 可即使这般,一个活生生的霜娘竟然还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消失了... ... “小的知罪,是小的没有看好霜娘。不知陆家究竟是什么时候,把霜娘送了出去... ...”薛稚低着头回话,不敢推脱责任。 至今都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穆王微微眯起双眸,似笑非笑地回忆着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豁然开朗。“姜晏宁,好一个姜晏宁啊!” 薛稚听得糊涂,姜晏宁? “不必想了,定是一早随着岳大娘子的棺椁一起离开的。”穆王笃定,姜晏宁一定是早就发现了,有人盯着国公府呢! 她不可能让霜娘和孩子落在其他人手上。 将来,这可是要挟国公府和陆司徽的利器。 “是那个时候?” 薛稚恍然,难怪霜娘早就不在陆家了,定是那时趁着混乱,她安排霜娘混在送棺椁出城的队伍里,离开了京城。 “可她会将霜娘安排在何处呢... ...霜娘还大着肚子,她不会让霜娘把孩子带走的。” 穆王仔细回想着每一个,姜晏宁能够藏人的地方。 霜娘有着身子,多有不便,那肯定是一个... ...能待产的地方,必然会有大夫看护。 那会是何处? “庄子里。”玲儿突然开口提到。 穆王被她点醒,没错,庄子。 刚看了薛稚一眼,薛稚立刻领悟了穆王的意思,起身出门,要安排人手夜探陆家的庄子。 确认霜娘所在。 第334章 京城里的层层危机 “那个姜晏宁,真有这么厉害吗?”玲儿端着汤药,走到穆王身边,小声嘟囔。 穆王轻叹,微微昂起头来靠在床边。 脖颈的线条修长而流利,一直延伸到松散的里衣领口里,隐约可见里衣轻薄的布料下,微挺的胸肌。凸起的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而有着微弱的起伏... ... “你可别小瞧了她。”穆王感叹,“陆司昀如果是只狐狸,这姜晏宁就是一只狼。那可是狐狸带大的狼崽子,她或许不如她身边的人聪明,可别忘了,她身边全是一顶一的聪明人。” 耳濡目染,也能学些皮毛,有时候这种人往往能出其不意。 反倒让人猜不出,她是真是假。 玲儿的眼神在提到姜晏宁的时候,阴沉下来,逐渐深刻。“我怎么敢小瞧她,我姐姐就是让她害死的。” 穆王招呼她过来,坐在身边。“你姐姐的事,还是早些放下吧。” “那我姐姐,就这么白死了?”玲儿不服,难道就是因为她们出身下贱,不比京城里那些贵女们的命值钱。所以她姐姐死了就死了? “这里是京城,皇帝和皇后都是向着她的,只要他们不想定姜晏宁的罪,就没人能够治得了她。”穆王说,就连他... ...也不想这么早就与姜晏宁为敌。 “如果今日坐上皇位的是殿下就好了!”玲儿赌气说着,“殿下一定是个公正廉明的好皇帝,绝不会偏私妄纵姜晏宁那样的人!” “胡说!” 穆王斥责于她,这事岂是她可议论。 再赌气也不能随口胡说,祸从口出的道理,身在京城更该懂得。无心的话若是被有心的人听去了,也会是一场无妄之灾。 玲儿也不再说什么,一双眼睛通红,委屈得快要落下泪来。 放下东西,转身出了屋子。沿着廊下小路回到后院,瞧着四下无人了,忽而那般委屈到不行的样子,顷刻间烟消云散。 完全看不出她刚刚还在为着姐姐的枉死而难过。 现下实在琢磨不透穆王的意思了... ... 他好像无意去争那王位,可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在京中部署那许多?难道是还有别的什么计划? 太阳落山,姜晏宁坐在院里的秋千上打盹儿。 直到春喜带着家丁打扮的霜娘来到跟前,她也没有半点反应。 “咳,咳咳!”春喜用力咳了两声,提醒她来人了。 姜晏宁打着哈欠偏过头去,看到了春喜,也看到了... ...霜娘。 不紧不慢地坐起身来,打了个哈欠。“什么事啊?” “大娘子,让您说中了。”春喜微叹,刚接到了庄子里送来的消息,就赶忙带着霜娘来了。“咱家庄子里,真‘进贼’了。” “不奇怪。” 姜晏宁见怪不怪。 从她与陆司昀商量,要设下这个圈套开始,就已经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一旦霜娘在自家园子里消失的消息传开,定会有人怀疑,是他们把霜娘混在了运送二叔母出城的队伍里。 最先怀疑的,肯定是庄子里。 把人送到庄子里待产,等生下孩子以后,再把霜娘赶出去。 所以他们才会赶忙到庄子里确认,没见到霜娘,然后就会怀疑霜娘是不是跟着运送二叔母灵柩的队伍,去了陆家老宅... ... “他们,为何要害我?”霜娘在确认,一切都按照姜晏宁曾经告诉过她的那样发展后,才紧张起来。 她不明白,她和她的孩子到底得罪了什么,为什么他们要盯着她? “他们不是要害你,他们是害陆家。利用你挟制陆司徽,再用陆司徽挟制陆家,环环相套罢了。”姜晏宁看着她小心翼翼护着肚子的模样,想到自己怀着那三个崽子的时候... ...“你以为离开陆家就没事了?我跟你说过的,你只要出了这个门,立刻就会被人掳走。他们可不像我这么好说话,还跟你机会让你自己选择。” 然后,他们就会用霜娘肚子里的孩子来造势,逼得陆司徽走投无路,陆家束手无策... ... “他们... ...”霜娘护着肚子,她很担心孩子能不能平安来到世上。“是穆王?” “不确定,应该是穆王。但是现在不能排除,穆王以外是不是还有别的人,要利用你来挟制陆家。” 姜晏宁这小脑袋也是琢磨了好久的。 穆王设计了这一切,似乎是最有可能这样做的人。 但是不排除京里是否还有别的势力,也在谋划着什么。姜家出兵在即,秋后便会点兵出战,京城里遍布西境的眼线,这些人徘徊在张相门前不知意欲何为。 总觉得不是那么简单的。 就连穆王身边... ...也不能排除,是否藏匿了西境的势力,在暗中推动着某些事情的发展。 西境,话说回来,长乐公主便嫁到了西境,她与穆王还是同父同母的手足兄妹,倘若姜家出兵平西境灭勒沁,长乐公主岂不是要再作一次寡妇? 穆王如果是为她,阻止姜家出征,倒也... ... “... ...姑娘,姑娘!”春喜见她说着说着话就走了神儿,急忙叫她。 向她使了个眼色,让她留神心绪不宁的霜娘。 姜晏宁抬头看去,霜娘正惴惴不安地担忧着肚子里的孩子。 “你也不必紧张,家里的大夫为你看过,你的孩子安然无恙。想要把孩子好好生下来,你的心思才是最重要的,放轻松,不要考虑太多。” 霜娘望着姜晏宁,仍有几分戒备。“你为何要帮我?你不是... ...也希望这个孩子消失的吗?” “我不是帮你,我是帮陆家。” 姜晏宁才不理会她语气之中的敌意,陆司徽现在或许还在钻牛角尖,万一将来想通了呢。免不了还是会将霜娘和孩子的事情,怪罪到她的头上。 责怪她今日的处置,令自己失去了喜欢的女人和骨肉。 她是在帮陆司徽,也是在帮自己。 面对拎不清的家伙,就更需要留条后路才是。即使是为了他好,可一旦损及了他的利益,免不了也会被怨恨的。 所以替人好的这事儿啊,还得自己考虑考虑后果才行。 “既然,他们已经去庄子里查过了,那现在应该没事了,明日我就动身... ...”霜娘以为,庄子里现在是安全的,她可以去到庄子里安心把孩子生下来了。 “明日是要动身,但不是去庄子里。”姜晏宁方才打盹儿,心里就有了主意,“你准备一下吧,明日我送你去个好地方。” 把霜娘送去庄子,一旦她随姜家离开了京城,便无暇顾及霜娘母子的安危。 霜娘和孩子落入他人之手,那么今日的一番辛苦就都白费了。 她想到一个更好的地方... ... 就算她秋后离开了京城,也定能保霜娘生产无忧。 第335章 霜娘的去处 次日一早,姜晏宁与陆司昀同乘去往宫里。 “... ...那你今日,还要在宫里待到很晚吗?”姜晏宁心疼地捧着陆司昀日渐消瘦的脸颊,这么几天的功夫,瘦了一大圈。 天天忙活着宫里的事,为着个破太子之位,跟那些言官争来辩去。 吃也吃不上,喝也喝不着。 陆司昀抬手握住了她的手,“好了,倒也没你想象得那么惨的。” “你知道我想了什么?”姜晏宁皱起眉头,她刚刚确实在想象,陆司昀被他们困在宫里的时候,一定是... ... 被那么许多人围攻,舌战群雄,为保小太子之位据理力争。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想想就头疼。 陆司昀掐了掐她的脸,“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去宫里忙完了,就早些回去。别乱跑——听到没有!” 姜晏宁拉扯不开他的手,作势就要咬,陆司昀才收回了手。 她气鼓鼓地揉着脸颊,“你们就是麻烦... ...当皇帝当皇帝的不自在,当皇后当皇后的不自在,当太子当太子的也不自在。这么个破皇宫,也不知道有什么意思,抢破了头的。” 倒不如自个儿这么自在,不缺钱,不缺吃穿,想怎么就怎么。 陆司昀听她说着,也是觉得... ...有些在理。“所有人要是都能跟你一样这么想,那就不会有这么多乱子了。” “这还不简单!”姜晏宁攥起了拳头表示,“他们不听,就打到他们听为止!” “你——你今日进宫,不能再打人了。”陆司昀连忙握住她的拳头,打完一个穆王出够了气就行了,要是进了宫门见一个打一个... ... 光是想到,就觉得头都大了。 也是,要是一早就把姜晏宁放出来,小太子惹出来的那些麻烦,在他姨母姜晏宁面前—— 根本就不算个事儿。 姜晏宁抽回了拳头,定定地看着陆司昀,心里有些不爽。 合着,她在陆司昀眼里就是一个随便打人的... ...“我看起来就那么霸道吗?” “当然不是。”陆司昀赶忙安抚她,“我家大娘子最是懂事、善解人意了,不信你满京城里问问,谁敢说你一句不是。” 还不得被打死... ... 这个答案,姜晏宁还是满意的。“行了,你放心吧。我尽量不打架就是——” 进了宫门,陆司昀往前殿去,姜晏宁目送他的背影后,就朝着太后的寝殿过去了。 太后也才起身,正在更衣。 小宫婢行色匆匆地赶来,吓得魂儿都丢了,赶到殿内扑通跪倒在了门口。 “何事啊,慌张成这样。”太后不满,蹙了眉头。 “太后,姜... ...姜大娘子来了。”小宫婢慌慌张张地回话,头也不敢抬一下,贴在地面上声音都在发抖。 “姜大娘子?” 太后一时还未反应过来。 她说得姜大娘子到底是哪位姜大娘子。 听着耳熟,莫名得还有些紧张,可是要说这京城里的姜大娘子... ...欸?姜? “京城里,有几个姜大娘子?这姜姓... ...” “是豫国公府的姜大娘子。”小宫婢回话。 “豫国公府,那不是... ...”太后隐约想起了什么。 “是皇后娘娘的亲妹妹,姜家五姑娘。”身后的小太监凑上前两步,悄悄地提醒了句。 京城里姓姜的不多,但要是说能让人紧张成这样的,那就只能是那位了—— “姜晏宁?!”太后顿时感觉头都要炸了,提到这个名字就满心火气,又急又不安。这冥顽不灵的家伙... ...吵又吵不过,骂又骂不得,浑是一块硬骨头。 谁碰谁疼! “她不是去了穹城?!怎,怎得回来了?她来做什么?”太后每次对上这位姜家五姑娘,都讨不得便宜。 偏偏,身边还都是替她说话的。 怎能不气!尤其是她那亲姐姐,把这野丫头看得跟个宝似的护着。 “回太后,姜晏宁和陆小公爷早就回来了。”小太监低声回说。 因着太后向来不喜欢听到关于姜晏宁的消息,所以他们都会在太后面前,刻意避免去提到关于姜晏宁的事情... ... 姜晏宁早就从穹城回京的消息,自然是没人告诉太后的。太后更不知道,姜晏宁早就在宫里把小太子给打了! 本以为姜晏宁不会来拜见太后,太后闲来无事也不可能想到,要去召见她。 可今日—— 小宫婢也不知,姜晏宁来做什么。 “太后,不然就回了她,说您身子不适... ...”小太监提议。 “哀家堂堂太后,还要怕她不成?”太后不肯,想着这事要是传出去,只怕皇后那边是要笑掉大牙了。 想来想去,还是让人把姜晏宁给“请”了进来。 姜晏宁客客气气地进门,说明来意,她想把霜娘放在太后这里... ... 琢磨了好几天,觉得太后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霜娘,是何人啊?”太后听得发懵,凭什么这姜晏宁就觉得,她会答应帮忙照顾霜娘生产? “噢... ...这个,我还没说霜娘是谁对吧。霜娘,霜娘是——反正霜娘就是一个人。”姜晏宁觉着,总不能告诉太后,霜娘是个青楼女子吧。 也不能说,霜娘家里是获罪的,被卖到青楼的。 “那她——”太后仔细想了想姜晏宁的话,一个人?那到底还是没说清楚,霜娘到底是谁啊。“你为什么又要管她呢?” “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跟我家有些关系。”姜晏宁支开太后跟前小太监和小宫婢们,凑到太后身边悄悄说了句,“她的孩子,是我家夫君堂弟——陆司徽的。” “这样啊!” 太后明白了,忽而反应过来... ...姜晏宁何时凑得这么近了。 姜晏宁看出她的眼色,急忙又往后退了退。 太后问,“所以,她是你家二房陆司徽的侧室... ...” “不是,不是侧室!”姜晏宁摆手否认。 “啊?”太后又懵了,刚才觉得自己搞清楚了这霜娘和陆家的关系,怎得又不是陆司徽的侧室?“那你不是她肚子里的是... ...” “对!”姜晏宁点头,“孩子是,但她不是。” “外室啊?”太后可算是理解了,“那你把她弄到宫里来做什么?她... ...你又不缺钱,在外面给她弄个宅子,让她把孩子生下来不就好了?” “不行啊!”姜晏宁急得解释,“有人要威胁她和孩子,还要用她的孩子来威胁我家。” “谁呀?”太后好奇。 旁边的小宫婢吓得大气不敢出。 本以为这姜晏宁来没什么好事,太后今日肯定要发火。 可是瞧着—— 这姜家大娘子何时与太后的关系这般要好了? “穆王。”姜晏宁说。 “我... ...哀家就知道是他!”一提到穆王,太后就没了好脾气,瞬间与姜晏宁达成共识。 统一战线。 第336章 情谊本无价 不成方园。 春喜将再次晾干的料子收起来,按照姑爷说的,经过反复晾晒,如今这料子的颜色果然刚好! 想着晚些时候,等姑娘从宫里回来了,就拿给姑娘瞧瞧,商量一下做成怎样的衣裳。 正好春杏进了院子,手里还拿着几根藤条。 “你这是要做什么?”春喜瞧着稀罕,不知她要做些什么。只是见她手里的藤条粗糙,便想帮着打磨一下,免得伤了她的手指。 春杏解释说,院里花圃的围篱塌了,怕有的人不小心踩进去,踩坏了小公爷特意为大娘子种的那几株兰花。 所以就从外面找了些藤条回来,打算趁着空儿把围篱补一补。 春喜就帮着她递藤条,春杏熟练的扎起了围篱。 闲聊时说起,春杏小时候——因为是个女娃,亲爹就将她和她阿娘赶出了家门,又娶了个寡妇,没多久就生下了一个儿子。 阿娘带着她无处可去,翻山越岭地凭着两条腿走回到了舅舅家里。 后来,别人又给她阿娘说了亲事,去给一个六十多岁的老秀才当续弦。 阿娘虽然不舍,但最后还是丢下了她就走了,从此她再也没见过她阿娘。 她就跟着舅舅、舅母一起生活,帮忙做些家事。 舅母有个儿子比她年纪小,却对她也是格外疼爱的。有了好吃的,都会平分给他们姐弟俩,宁肯自己一口不吃... ... 她也会偷偷的把自己的那一份留下来许多,留给弟弟吃。 可还是被舅母发现了。 舅舅不管,偏疼自己的儿子,舅母却不答应。每次都要盯着她把好东西吃完了,才放她出门。 春喜感叹,“那你这舅母还真是个好人。可为何他们还是把你卖到了姜家?” “家里发了洪水,田地和宅子全淹了。舅舅也没了,弟弟也饿死了... ...实在没了活路。” 春杏一边做事,一边说起。 她舅母那时也病了,加上丈夫和儿子的离世深受打击,但硬是撑着一口气,带她找到了她阿娘。 可她的阿娘不敢相认。 春杏说,“我亲生的阿娘虽改嫁给了那老秀才,照顾老秀才一大家子,勉强能填饱肚子,但也过得很辛苦。她只偷摸地塞给我们两个饼子,跟那老秀才家里的人说,我们是逃难来投奔的亲戚。老秀才一家很嫌弃我们,甚至都不让我们进门,就把我们赶了出来。” 然后舅母又翻山越岭地,把她带到了她父亲家里,可她父亲被那寡妇和寡妇生的儿子迷得神魂颠倒,也不想留她。 那时的春杏只有四岁,她知道舅母快要撑不住了,于是跟舅母说,哪也不去,就算是死也要跟舅母死在一起。 春喜听着心疼,犹豫着该如何安慰她。 春杏却说,“当时,一向疼爱我的舅母突然给了我一巴掌,打在脸上疼极了。舅母骂我不争气,别人不要我又不是我的错,更该为了自己好好活下去才是。” 可没了别的依靠,春杏的舅母就带着她去了城里。春杏走不动,舅母就背她,亲娘给的两块饼子都留给了她吃。舅母饿的时候,就在路边喝地上的脏水,甚至是吞泥巴。 鞋子都磨烂了,一双脚被磨得血肉模糊。 咬着牙把她带到了城里,正好遇上曹大娘子在挑选女婢。舅母就把她推到了曹大娘子面前,只要十个铜板... ...但是恳求曹大娘子能够善待于她。 舅母说她懂事,勤快,定会是个贴心的,带回去绝不会吃亏。 “十个铜板?” 听说春杏的舅母将她卖给曹大娘子,只要了十个铜板,春喜不明所以。 “那十个铜板,舅母给我买了双鞋。她从曹大娘子手里接过钱,头也不回地就钻到了人群外面,我以为自己被舅母给卖了。哭嚷着找她,却被拉到了车上... ...车正要走呢,我舅母赶了回来,她拿那十个铜板给我买了双鞋... ...” 曹大娘子看着春杏舅母的样子,就让人把车停了下来。还以为是她们后悔了,没想到,春杏的舅母只是亲手把鞋穿在了春杏的脚上,叮嘱她以后要好好走路,奔好的前程。 然后,舅母就消失在了人群外。 春杏跟着曹大娘子回到姜家,曹大娘子确实待她很好,让身边的孙妈妈亲自教她们规矩。 “那你再没有见过你舅母了吗?”春喜拉起春杏,小心问道。 看得出春喜和她舅母的感情不是一般的好。 “她没了。”春杏微红的眼眶写满了无可奈何,或许这就是穷人的命。“把我卖给了曹大娘子没几天,她就被人发现投了井,曹大娘子知道后,让人将她送回了老家安葬... ...” 所以她也很感激曹大娘子。 “也好。”春喜拍拍她的手背,“你舅母一定很辛苦,对她来说,她把你托付给了曹大娘子,你定不会再饿肚子,她也就放心了... ...虽说,她投了井,可也免遭病痛折磨。咱家曹大娘子是个嘴硬心软的,姑娘便是随了她,心善,不会苛待下人的。” 春喜安慰她。 毕竟她舅母那般的年岁,再加上身体已经拖垮了,想要找个好人家做事,也不可能了。 谁家买奴仆也不可能买个那样的,养个一直生病做不了事的。 春杏的舅母定然是知道,自己活着便会拖累春杏,春杏往后的日子也会让她给拖垮了。 她没本事再养着春杏,那么唯一能够为春杏的做的事情就是... ...不拖累她。 “嗯!”春杏从前并不明白舅母这么做的原因,而今长大了,倒是也理解了。 “曹大娘子或许也是惦念着你舅母的托付,心疼她的选择,所以才会送你来照顾姑娘的。”春喜擦去她的眼角的泪,“咱家姑娘,是这世上最好的人,最护短了。你跟着姑娘,这一辈子都不怕被人欺负。” 春杏听了也笑。 被曹大娘子送去穹城照顾姜晏宁之前,她心里也不安,只听说那位五姑娘素来跋扈,是满京城里最嚣张的人。 可姜家的下人都知道,五姑娘特别大方。 每年的初一给下人们的赏钱都是最多的。 她也好奇,跟着五姑娘会是怎样的日子,如今才觉得,曹大娘子让她来照顾五姑娘,当真是对她最好的安排了。 “春喜姐姐很喜欢大娘子吧。”春杏感叹。 向来知道春喜和大娘子的关系好,可春喜的每句话都在维护大娘子,她听了也觉着羡慕。 “那是自然!”春喜骄傲,“我是跟着姑娘一起长大的,那从小就是,姑娘只要得着一点好吃的,都会给我留一口的。我跟姑娘的关系,是整个侯府都挑不出来第二个的,哪怕让我为了姑娘去死,我也是愿意的!” 虽已不太记得,自己是怎样被卖到姜家,和姑娘作伴的。但好在遇见的事姑娘,这辈子也没受过什么委屈,姑娘可是把她当妹妹一样的疼爱呢。 春杏瞧着她,忍不住偷笑。 “我是说真的!”春喜强调。 第337章 试探底线 “罢了,趁着天色还早,咱们忙完了就去把姑娘箱子里的衣裳拿出来晾晒晾晒。” 春喜站起身来,活动了下肩膀。 这么一会儿功夫可累得不轻,今日姑娘没有带她出门,是为了让那霜娘扮作她的样子进宫。 想来,应该是顺利的。 只盼着这次的事情解决以后,姑娘以后能一切顺利,千万不要再有什么麻烦才好。 宫里。 姜晏宁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的,跟太后聊了一下穆王的这些“阴谋诡计”,太后听得入神,不知不觉竟和她亲近了许多。 “... ...是吗!他竟敢这样算计你们?”太后越听越气,丝毫没有注意到旁边站着的宫婢早就傻了眼。 “可不是吗!”姜晏宁一肚子火气,正愁没地方跟人说呢,“初见他时,我还觉着这人不错呢,豁达、敞亮、不拘小节... ...可没想到,我们夫妇瞧着他可怜,他背地里却跟我家许多事都扯不清关系!” “哀家就知道,这穆王绝非善茬。”秦太后也是早就怀疑穆王用心不纯,如今听了姜晏宁的话,也恰好证实了她的猜测。 穆王作为先萧皇后的嫡子,本是竞争皇位最有利的人选。如果不是自小体弱多病,被送去了宫外静养,恐怕自己的儿子真没有把握,能从他手里夺得这如今的天下—— 从很久以前,秦太后就怀疑穆王是有野心的,一直装出一副淡漠世事的态度,就是为了不引起他们的警觉。可私下里常与朝上的大臣们有所往来,颇让人挂心的。 听说,他还常常拉拢陆司昀... ... 想到这儿,太后不禁把姜晏宁招呼到跟前嘱咐,“你那相公虽是个机警的,可你还是要多留心,少与穆王有来往才好。他就算主动来招惹你,你也别理他,免得你相公所有算计,你却被人看出了破绽。” “我当然知道了。”姜晏宁觉着,自己也不至于那么傻,“不过,他应该不敢来招惹我了。我前些时候才把他给揍了,打得可厉害了呢。他一时半会儿,可养不好,得老实一阵儿... ...” 姜晏宁一时得意,当着太后的面把她打穆王的事情就给说了。 太后听得着迷,让人先把霜娘安排在了自己的寝宫里。“... ...哎呦,你真把他给打了?” “那还能有假?” 姜晏宁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说得正热闹呢,寝殿外突然闹哄哄的。 太后让人去瞧瞧,怎料是那些前殿里争执不休的大人,跑到太后跟前来请命。希望太后出面,劝阻陛下,慎重考虑太子的废立一事。 太后为难,这前殿的事情怎么就闹到这儿来了。 可抬眼就看到了姜晏宁,顿时有了主意。 让人把他们请了进来。 那几位刚一进到殿内,向太后行过礼,冷不丁地瞧见站在旁边的姜晏宁,顿时傻了眼。 方才还一肚子慷慨陈词,现下谁也不敢做那个先出声的。“... ...” 私下里悄摸商量,“这姜家五姑娘,怎么在这儿呢。” 丝毫没有料到,会在太后这里撞上了姜家那个晦气的。这要是告了状,只怕宫门都出不去... ... “怕什么,刘大人。姜家五姑娘又如何,我们是来奏请太后的... ...说吧!” 刘大人猛地一惊,怯怯抬眼瞧向姜晏宁,却立刻就被姜晏宁“目光锁定”,吓得一个激灵,险些腿软站不住。“高大人,你可别害我啊,你怎么不说!” “我... ...” “再怎么样,她如今也是豫国公府的儿媳,我们与她公爹同朝为臣,她还敢造次... ...”话虽在理,却相当没有底气。 “公爹如何,我们跟她亲爹都是同朝为臣的,她以前可放过谁了。”刘大人为难,“这五姑娘混不吝的不讲道理,就算一时不理你,总会变着法子给你找麻烦的,我等在朝为臣替陛下办事,也得讲究方式方法。... ...各位,我们千万不要冲动,不要跟她正面冲突。” 姜家门里的人,最是护短。 “你们嘀嘀咕咕地说什么呢。”太后分明听得到他们在下面议论了些什么,心底里偷笑,可面子上却得装作平常。 “太后,臣等——” “太后,风大... ...要不然,先把门关上吧。”姜晏宁盯着这几个,倒也还有些印象。 特别是中间那位刘大人。 她幼时就被刘大人招惹过两次,一次是因为当街拦马—— 不知是谁家的马儿脱缰,发了疯似的在大街上横冲直撞。她当时跟着自家三哥哥四哥哥在外面闲逛正好遇见,二话没说翻身上马,和两个哥哥联手,就把马儿给控制住了。 可这位刘大人却说她一女子,如何如何不雅怎的。好在当时,阿姐虽嫁给了祁王,但雍王和张嫣的婚事尚未定下,有这两位帮忙解释,倒也糊弄过去了。 还有一次是她放走先太子妃的事。 也不知刘大人是从何得知消息,知道先太子妃宫里失火那晚,姜晏宁恰好就在宫里。 幸好那时,有皇帝姐夫替她遮掩,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刘大人第一次为难她的时候,她就当街纵马,撞翻了刘大人的轿辇,致使他狼狈不堪的从轿子里爬出,当众出丑。后来上门道歉,又把刘大人家里的大门给撞烂了,气得刘大人大病一场。 险些一命呜呼。 不过那时,刘大人只是京里一个六品小官。 但后来他告姜晏宁在先太子妃宫里纵火之时,着实不是姜晏宁的手笔了。 听说是被小太监骗到了马车上,拖到了城外一个林子里放下,迷了路... ... 他走了一天一夜,才走回城里, 只是—— 当初一个六品小官,如今已然三品。 不禁令姜晏宁感叹,这文官升职就是快。她家武将在阵前拼杀,一刀一剑砍在身上,一条条的人命丢在沙场上,二三十年也未必能有这般效率。 听姜晏宁说要关门... ... 众人都慌了,可想而知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姜晏宁,你敢——” “她有什么敢不敢的。” 皇帝姐夫也是听陆司昀说他们闹到太后这里,才急忙赶来,却正好听到了刚才的话。 眼见陛下来了,众人皆俯首。 众大臣从太后宫里退出,姜晏宁挽着陆司昀的手臂,也是高高兴兴地朝宫外去了。 “... ...母后何时,与宁儿这般要好了。”陛下觉得稀奇,犹记得上一次她们的见面还闹得很不愉快。 “并非要好,而是有同样的目的罢了。”太后得以清净,终于说出。“有同样的威胁,有相同的目的。” “是吗。” 陛下很是感叹,这两位竟然也可以联手。 “她在试探哀家。”太后眼里不见了方才笑意,“姜家即将出征,她将霜娘放在哀家跟前,就是想看看哀家的态度。她想知道,若她不在京城,哀家是否会动她姐姐。” 皇后可真是给她妹妹找了个好夫婿,六年时间,那姜晏宁倒也跟着陆司昀学了不少的东西。 第338章 姜晏宁的杀心 “所以,你把霜娘塞到太后宫里,是想知道太后的反应?” 回去的路上,陆司昀听她说了全部的计划,倒也有些意外。 原来她说要给霜娘找个安全的地方待产,竟是如此目的?不只是为了霜娘,也是为了—— “你是担心你阿姐?” 聪明如陆司昀,很快就想明白了姜晏宁这么做的真正原因。 “对。”姜晏宁点头承认,没有要隐瞒陆司昀的意思,“我先前得罪过太后,现在回想起来,那些狠话放得确实有些过分了。我担心,如果姜家的人都不在京城里,太后万一帮着别人欺负我阿姐怎么办。” “可是皇后,有陛下护着。”陆司昀提醒她。 她阿姐的情况还不至于,到她所担心的那个程度,并非姜家的人离开京城,皇后便会被太后所欺负。 “那不一样。”姜晏宁想到阿姐现下的各种麻烦,就很不放心。“若面对的只是其他人,皇帝姐夫肯定会护着阿姐。可是宫里呢,太后是他的亲娘,杨妃的儿子也是他的亲生儿子,他或许是想要维护我阿姐的,为了种种原因也断然不会让东宫易主。可是难免太后会带着杨妃的儿子时不时就来恶心我阿姐,陛下又怎会苛责他的生母... ...” 这世上有谁会为了妻子去顶撞母亲? 哪怕明知是母亲惹事,凭着一句“生恩大过天”,便会无底线包容一切。 无视妻子所受的委屈。 “那你去威胁太后——” 陆司昀不免担心,她这一步走得实在太冒险,如果太后当真计较,她恐怕... ... 已经被拿下了。 不禁叮嘱,“你该与我商量一下才是,若太后有对你不利的念头,哪怕是万分之一。你也该让我知道,我怎样才能帮到你。” “打蛇打七寸。”姜晏宁笑了,心中笃定太后不可能对她做什么。“太后才不敢对我不利呢!她知道我在试探她… …她也知道,我知道她是知道我在试探她的。” “喔?”陆司昀眉头舒展来了兴趣,这... ...他却是没有想到的。“说来听听。” “因为姜家呀。” 姜晏宁偏过身去,面对着他, 说,“姜家要出征去打西境了,不外乎是两个结果,带我... ...或者不带我。若是带我去,西境一战定会立功,天策营和姜家在百姓心里的地位更高,而今我到底上不上战场,听说民间都开了赌局的。她若是战前对我不利,这太后之位她也坐不稳了,我阿姐定有办法借着这个机会,把她困死在宫里的。” 陆司昀很是欣赏,看她说得热闹、计划周全,不免出于喜爱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 似乎每次提到与战局有关的事,姜晏宁就会变得情绪高涨、格外聪慧。 她的心思若能放在日常功课上,也不至于被自己的儿子们嘲笑了。 “家里若不带我去... ...我姜家有天策营和玄策营,玄策营是家里几代传下来的。后来我爹扩增兵力,玄策营变成了天策营,如今大多数人都只知道我家天策营如何... ...却不知玄策营的编制其实并未撤销。而是留在了附近,以备不时之需。” 姜晏宁凑近了些,得意洋洋地将自己的底牌透给了陆司昀。 这是少有人知道的秘密,就连她亲娘曹大娘子都不知道。 她接着说,“如果是那样,家里人都出去了,玄策营自然听我差遣。她即便不知玄策营,可姜家留守在城外的天策营,她又怎会不怕?” 所以,不论结果如何。 她便是要让太后明白,送去的霜娘,太后只能好好照看着,一旦霜娘出了任何问题,那都是太后的问题了。 而太后肯定不会让她和她阿姐有机会发难。 再加上,太后已然知道,穆王那边盯着霜娘呢... ...今日进宫,她带了一个人去见太后,出来的时候人就不见了。 穆王那样的“诡计多端”,怎会猜不出她是把霜娘留在了太后那里。 “于是,便剩下了太后与穆王相斗,太后自然就没有精力再去盯着你阿姐了。”陆司昀都忍不住赞叹,她这一手“祸水东引”玩得真是妙啊。 太后明知道自己遭了算计,却也不敢发作。 只能默默认下。 不免好奇一问,“可你为什么觉得,太后一定会受你挟制呢?” “因为她儿子啊。”姜晏宁怔在原地想了想,当时的确没有思考那么多,就是直觉上这么想而已。“皇帝姐夫病得那么重,能不能撑到姜家平定西境都说不定。在皇帝姐夫没有下令改立太子之前,未来的皇帝一定是小太子,太后除非疯了... ...她才会跟姜家对着干。” “你就这么相信,你的皇帝姐夫不会改立太子?”陆司昀眼底有着一抹令人不安的疑色。“是因为,他向你们保证过,未来的天子一定是有姜家血脉的?” 他猜到了,陛下私下里对姜晏宁说过什么。似乎对于陛下的心思,还有着猜疑。 如今瞧这局势,加上小太子的玩世不恭,陛下受群臣所迫,最后改立太子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 一旦东宫易主... ... 姜家必然是新太子的首要铲除目标。 “也是,也不是。”姜晏宁在看到陆司昀的反应后,心里莫名地平静了许多,没有了刚刚的兴致。 平静下来以后,眉眼舒展,眼神里的光亮却逐渐暗沉… … 她想过的,她都想过的。 “... ...” “他有句话说得对,未来的天子必须有姜家的血脉,姜家才不至于遭祸。”这是那时,姜晏宁从皇帝姐夫口中听得的。“如果,他们敢动改立太子的念头,姜家... ...可以再起一次宫变的。” “... ...”陆司昀沉默了。 “我不会让他们威胁到我父兄。反正,那个位置如果不是我阿姐的儿子坐,那么谁也别想坐了。” 姜晏宁早就有了这个决心。 不管是谁,敢觊觎那个位置,或者对姜家不利。 她一定会动手的! 陆司昀长叹一声,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从一开始,他就是不希望把姜晏宁带到这一场局势较量之中的。 可没想到最后,竟然还是这样的结果。 “没事的,不会发生那样的事。” 他说。 为了姜晏宁,他也不会让姜家落得那样的地步。 也许陛下提醒姜晏宁的目的正在于此。 陛下不会平白无故告诉姜晏宁这些,他就是为了让姜晏宁起杀心,来维护姜家。 从而达到最终的目的。 迫不得已之时,便需要有人铤而走险。而这个人,不能是为了私欲,就只能是姜晏宁了。 “没事。”陆司昀安慰着她,“一定不会有那样的事情发生。以后,凡事有我。” “嗯。” 她知道的,她一直都知道,陆司昀一定会站在她这边的。不论发生任何事... ... 第339章 你也要亲我一下? “欸?是在这个箱子里吗... ...”春喜翻着屋里的箱子,想着要把姑娘的盔甲收拾出来,好好清理一番才行。 先前的那身,被姑娘当做了礼物,送给了陆家三叔的女儿——陆司卿。 应该还有一身,是老侯爷在姑娘出嫁前新打的,作为姑娘的陪嫁一起来了陆家。 只是这些年都不曾有机会上身。 春喜便想着,趁着今日得空一并收拾出来,若需要修补也还来得及准备。免得生锈了、破损了... ...耽误了姑娘日后出征,那可就不好了。 但翻了几个箱子,都不见姑娘的那件盔甲,还在想到底收在了哪里。 难不成要写信到穹城,去问问已经嫁为人妇的莲萃姐姐吗? 正想着,就发现床底下还有个箱子,死沉死沉的。急忙叫来了春杏一起帮忙,两个人卯足了劲儿,也只拖动了一点点... ... “怎么会这么沉啊!” 春杏是一点力气都没了。 累得跪坐在地上,喘个不停。 “不行,真的是不行了... ...这箱子少说也有一二百斤,就凭咱们两个,累死了都拖不出来。姑娘,姑娘到底藏了什么呀,春喜姐姐,咱们还是得找个人来帮忙才行!” 她们两个,是肯定拖不动的。 春喜也累得直喘,以为自己能拖动,结果费了半天劲,箱子还纹丝不动地放在那里。 是啊,可是找谁呢? 两人正琢磨着,百里岳探头进来... ...听着房里有动静,还以为是公子回来了。“你们这是怎么了?” “太好了!”春杏看到百里岳,可是盼到救星了,边擦着汗,边挽着春喜起身让到一旁。“百里大哥,你来得真是太巧了,我们正发愁拖不动呢!” “拖不动?” 百里岳顺着她们的视线看去,就看到床底下一个箱子稳稳的放在那儿。 不信邪地上手一试... ...“嚯!这么沉!” “这样吧,我们抬一边,你抬一边,一起试试。” 春杏提议,叫上了春喜,和百里岳一起把箱子拖了出来。 厚实的樟木箱子,怎么会放在床底下呢? 春喜要去打开箱子,百里岳顺手帮忙抬起。 只见箱子里... ... “大娘子这是——”百里岳看傻了眼。 本来只是好奇,这么个箱子里到底塞了些什么宝贝,竟然如此之沉。可谁知... ... “这是,”春喜从他们的眼神里看到了慌张,急忙替姑娘解释说,“这里的东西,是我家姑老太太留给姑娘的。” 当年姑祖母过世,留给姜晏宁的那些个宝贝,都被一起带了过来。 一直放在箱子里,姜晏宁自己都忘了。 “这些都是吗?”春杏看傻眼了,这么满满一大箱子,竟然都是姑老太太留下来的。 难怪她在姜家听说过,姑老太太过世后,名下的大多东西都留给了五姑娘。 原来是真的! 那算下来,应该也不少东西了吧。看着姜晏宁从姜家带的这一箱子“玩具”... ... 春杏发现了一只面具。 正要拿起,谁知百里岳手疾眼快,抢在了前面拿在手中。“这不是我家公子的?” “什么你家公子的!明明是我家姑娘的!”春喜抢了回来,小心擦拭。 生怕被百里岳给弄脏了。 “明明就是我家公子的,多年前花朝灯会上,公子亲自挑的。”百里岳不服,描述着当年的情景。“... ...公子甚少会在意这些东西,可那时不知怎么了,偏偏就买了这么一只面具。” 一定是因为很喜欢。 “胡说。”春喜当然不相信他的话了,“明明就是我家姑娘的!是我家三哥儿四哥儿给姑娘挑的,三哥儿掏了钱给姑娘买下来的,姑娘可喜欢了。回家的时候还一直戴着呢,如今还在我家姑娘的箱子里,怎会是姑爷的东西!” 春杏听着他们有来有往的争执,也糊涂了。 春喜姐姐说得肯定不假,那百里大哥说得... ...好像也不是假的。 可现在只有一个面具,一个说是大娘子的,一个说是小公爷的,究竟谁说的才是真的呢。 就在他们争执不下的时候,陆司昀拉着姜晏宁回到了不成方园。 站在院里,一个人都不曾看到... ... 刚觉得疑惑,就听到了房里传来的动静。 是在房里? 二人面面相觑,前后脚进了屋子,就看到他们正为了一只面具争得面红耳赤,谁也不愿退让半步。 “公子!”百里岳瞧见陆司昀,急忙来找陆司昀确认,“公子,您看这面具,是不是您当年买的那只!” 一听面具。 姜晏宁意识到了什么,连忙瞧去。 果然—— 正是她藏起来的那只! “好像... ...”陆司昀刚要确认。 “大娘子,这只明明是那年花朝灯会,您带回来的。四哥儿说过,这是他和三哥儿一起替您挑的!”春喜不甘示弱,也来找姜晏宁作证。 姜晏宁转头偷偷打量陆司昀。 “这一只——”陆司昀犹豫着开口,应该就是当年那一只才对。 “其实你们都没说错。”姜晏宁无奈,为了平息春喜和百里岳的矛盾,只好说出... ... 当年花朝灯会,三哥哥和四哥哥确实给她挑了一只一模一样的面具,可是后来被人抢走了。她在追那人的时候,就遇上了陆司昀。 因为陆司昀戴着同样的面具,一时间,她便将陆司昀错认成那人。 可没想到取下面具后,竟然是他。 后来陆司昀送她回家人身边,还将自己的面具送给了她。所以三哥哥和四哥哥并不知道,她最后带回去的那只面具,已经不是一开始的那只了... ... “这样说来,大娘子和小公爷当年选了一模一样的两只面具?”春杏听得热闹。 不由感叹,大娘子和小公爷的缘分,似乎从从很早就已经注定了的。 “其实还有一事,你不知道——”陆司昀侧过身来,端详着姜晏宁拿在手里的那只面具,“当初我站在桥上,正好看到你哥哥们替你选了这只面具,你戴在脸上玩闹的样子。所以,才挑了一只一模一样的。” “啊?”还有这样的事? 姜晏宁可不知道这事,还以为当年他只是偶然戴了一样的面具。 不成想,她和哥哥们玩闹,挑选这般若面具时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被站在桥上的“陆夫子”瞧得清清楚楚。 “那你当初为何不说?” 姜晏宁忽而想到,她戴着面具和哥哥们走散,又遇到了雍王... ...他也都瞧见了? 雍王抢了她的面具就跑了,她去追却没追上。然后就遇到了陆司昀! 该不会那时,陆司昀主动提出要送她回她家人身边,就是为了阻止她去找雍王? “说了,又如何?难不成,你也要亲我一下?” 第340章 升级的厚脸皮 果然! 她就知道—— 这家伙最记仇了,当年雍王闹她,抢了她的面具,非要让她亲一下才肯把面具还她。 一句玩笑,他居然记了20年! 一旁三人不知这话是什么意思,突然间全都愣住了,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居然能从陆司昀的口中听到,如此轻佻的一句话。 春杏红了脸,往春喜身后躲,又忍不住好奇,偷摸探出一双眼睛继续观察大娘子和小公爷的后续... ... 真的,会亲吗... ... “公、公子。”百里岳的舌头打结,心虚使得他频频偷望春喜。“那个... ...那,国公... ...国公爷,国公爷已经回来了。说,让您回来以后,去一趟。” “知道了,我换个衣裳就来。”陆司昀说话的时候,一双眼睛还盯着姜晏宁的。 姜晏宁满脸娇红,不知所措的为难样看在他眼里,别有一番情趣。 “你们,都先出去吧。”姜晏宁为难地支开所有人。 这家伙没羞没臊的,什么话都敢当着这么多人说了!... ...狠狠地瞪了陆司昀一眼。 春喜拉着春杏的手,急忙出了门。 陆司昀发觉,百里岳竟还留在屋里,“你怎么不去?” “公子... ...不是要更衣吗。”百里岳也为难啊,先是公子说要更衣,他才犹豫着该不该出去。 既然春喜和春杏都跑了,他要是也出去的话,那谁伺候公子... ... “这不是还有大娘子吗。”陆司昀叹气,都这么多年了,百里岳的眼力见竟然还是没有半点进步,“有大娘子在这儿呢,有你什么事。” 百里岳恍然大悟,“那,那就... ...” 急忙转身,险些撞上了门框,狼狈地跑了出去。 “这家伙,难怪春喜瞧不上他了呢。”陆司昀说着,就朝姜晏宁伸开了双臂。 姜晏宁低头正努力回想着,当年还有没有其他什么事了,要是落在陆司昀手里的把柄多了,这家伙指不定要闹到几时去呢! 20年,一句话——他居然能记20年?! 要不是陆司昀今日提起,她早都忘干净了。 可猛一抬头就看到陆司昀伸开双臂过来了,心里一慌,余光免不了就瞧向了门边。 那百里岳前脚慌张出门,房门还四敞着—— 这要是让人瞧见了... ...可如何解释才好?姜晏宁脑子“嗡”地一声,下意识抬手就掐了陆司昀的腰侧。 “哎呀。”陆司昀惨叫一声,捂着被掐的地方。“娘子,你这是做什么呀。” “我还要问你呢!” 姜晏宁又羞又气,这家伙总没个正经。 “你不是要替我更衣吗?”陆司昀作势又张开了双臂,“不然... ...怎么更衣?” 更衣?她把这事给忘了。 “莫不是,娘子在想别的... ...”陆司昀分明知道她误会了什么,见她羞得背过身去,又凑了过去,贴在身后故意耳鬓厮磨。“娘子是在想什么?该不会是在想... ...嗯?” “你!你不是要换衣裳嘛!”姜晏宁晃了晃肩膀,不想让他凑得太近。“要更衣,就去把门掩上,若有人闯进来怎么办。” 陆司昀呼出的温热气体散在她的后颈上,痒痒的,让她很不自在。 “好,去掩门。”陆司昀说着,折身到门边,将敞开的房门掩上。 趁着姜晏宁去取他的衣裳,又凑了过来。 “门掩上了... ...” “别胡闹!”姜晏宁气得推开了他,怎会不知他这是何意。“公爹还等着你呢!” 陆喻洲带着功课赶来不成方园,他是听说父亲回来了,想让父亲帮他看看这两日的功课如何。平日里虽说姑姑也会教他们一些基本的诗词,为他们布置一些功课。 但攒下的功课,则是让他们等到陆司昀回来后,再作评判。 可刚一到门前,就听着屋里的动静皱起眉头... ... “大哥... ...” 陆喻泊才一靠近,还在好奇大哥为何不进去。 陆喻洲急忙过来,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问。拖着陆喻泊和刚刚才到门前的陆喻泽,就往外走... ...“先去等一等,父亲也许有别的事要做。” “不是才回来吗?怎么还有事啊... ...”陆喻泊不满,“也不知父亲都在忙些什么,都没功夫陪我玩了!” “忙着... ...” 陆喻洲实在不知该如何解释,难道要告诉他们,父亲正忙着向阿娘撒娇,还是要说—— 算了,“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管。” 不由分说,将两个弟弟就拖出了院子。 晚些时候,陆司昀衣冠整齐地出现在了国公爷的书房里。“父亲。” 国公爷埋首于公文,抬眼一看他,顿时不满。“你说说你!” “父亲,这是何意?”陆司昀装傻。 国公爷气得想骂人,又站起身来往门外瞧了瞧,这才松口气。“... ...都是有孩子的人了,就不能收敛点儿?你... ...让他们听着了。” “听着了?听着什么了?”陆司昀真的有些糊涂,这话莫不是洲儿他们怎么样了? “还能听着什么!” 国公爷老脸一红,本不稀得说他,可今日的事... ...毕竟是亲孙子跑来暗戳戳告状的,总不好一个字都不提吧。 瞪了眼陆司昀,压低了声音偷摸警告。“你缠着你大娘子... ...的事,让你儿子听着了!” 幸好,只是老大一个听见了。 老大带着功课过来,说是父亲在忙,就想到请祖父给看看。 暗中透漏,他和弟弟们去不成方园找父亲,就听着父亲缠着母亲如何如何... ...好在,他觉着动静不对,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不知父亲和母亲可是在秘密商量什么”。然后,他就把两个弟弟给带了出来。 国公爷怎会不明白这暗示。 只是正经帮他看过功课后,便叮嘱他,回去好好休息,父亲和母亲肯定是在商量正事,现在不便让他们知道。所以,让他不要告诉泽儿和泊儿。 送走了洲儿,国公爷也不好立刻就去打扰—— 硬是等到了这会儿。 “听着,那便听着吧。我只是抱自己的大娘子,又没抱别人家的大娘子... ...他们早晚也会成婚,有自己的大娘子。早些接受正常的关系,对他们来说又不是坏事。”陆司昀并不觉着有什么。 “你还敢,你还敢!”国公爷气得抬手就要招呼他。 也不知道他是随了谁了,平日那正经的样子就是装的,私下里,这么不正经! “父亲可悠着些打,晚些——我还要回去交人呢!要是我大娘子瞧见我身上多个青紫的印子,铁定是要难过的。” 陆司昀没脸没皮地表示。 第341章 星罗密布的局势 国公爷气得直喘。 指着陆司昀,实在不知该骂些什么了... ...“你,你这样子!别说你那老泰山了,宁儿要是我闺女,说什么我都不能把她嫁给你!” “那可太好了,幸亏不是。”陆司昀毫无愧色,只觉得庆幸。 国公爷气得抄起书案上的笔洗,就要丢过去。 这混小子! 当真是气死老父亲了! “... ...父亲寻我过来,总不能是就想知道我和宁儿的感情如何吧。”陆司昀只得提醒国公爷,气坏了身子是要耽误正事的。 听了这话,国公爷只好忍下火气。 走到书案前沉思半晌,才又转过身。“宁儿,都知道了?” “她本来就不傻。”陆司昀道,“她心性简单,并不会对信得过的人设防而已。但若是稍加点拨,也能立刻察觉出来龙去脉,清楚明断。” 国公爷习惯性地点点头,对于陆司昀的说法,是认可的。“那她,没事吗?” “自是有些难过。” 想到回来的路上,姜晏宁失落的样子,陆司昀的眼神冷了几分。 国公爷又问,“那陛下... ...” “陛下暂时并没有要害宁儿的意思,只不过,就像宁儿自己推断出的一样,对于陛下而言... ...一边是他深爱的妻儿,是他想要护住的姜家。另一边,是他的亲生母亲,他的亲生母亲因为忌惮姜家,似有利用杨妃之子来平衡太子之势的意图。可对陛下而言,则是左右为难。” 陛下无法对他亲生母亲做些什么,可是太后并不是一个甘愿待在后宫不问世事的女人。 她眼见陛下的身体日渐不佳,一旦陛下薨逝,那么姜晏宛这个皇后势必会扶持小太子继位,那时—— 姜晏宛就是太后。 少主年幼,国之大权定然就落在姜晏宛的手里。 这是秦太后最不想看到的。 而秦太后现在扶持杨妃之子夺势,也并非出自真心,要让庶妃所出的幼子继位。 她只是想逼姜晏宛妥协,平分权势。 她可不甘心,就这么从太后的位置上离开,被送到宫外静养,直至死去。 陛下深知姜晏宁绝不会让太后伤害她阿姐,于是先向姜晏宁透了底,真若到了有个万一的时候,姜晏宁要想牵制太后的行为,可就容易多了。 “他想让宁儿... ...”国公爷的脸色顷刻间变得冷峻,灰暗。 好一个陛下—— 他这是在为他的皇后铺路啊。 如若他薨逝,皇后成为太后,而秦太后断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失去了太后的身份,便失去了辅政的权利。 一旦秦太后试图对姜晏宛和少主不利,那么姜晏宁就是陛下留下来的一把利刃。 会狠狠地插进秦太后的要害。 陛下是想让姜晏宁在关键时候,杀了秦太后... ... “王权之争,从无真正的赢家。谁也不是开始,谁也不会是最后。”陆司昀也没有想到,陛下竟然要让宁儿去干这件脏事。 以保证姜晏宛和小太子的手是干净的。如此,他们便可高枕无忧,朝中言官也拿不到他们的把柄... ... 只是把这样的事情交给宁儿去做,宁儿的心里又怎会好过。 “陛下也是真的疼爱宁儿,他把宁儿当自己的妹妹、自己的女儿。但朝内后宫的争斗,仅仅有感情还是不够的,能真正将人绑在一起的,只有利益。”国公爷感叹。 事情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到了这一步。 而姜晏宁这枚被藏了多时的棋子,终于也被放在了棋局之上。 星罗密布,每一个棋子都在本该的位置上了。 “留心宁儿的情绪,全知道了未必就是坏事,但难免心情会不好,你要好好照顾她,别让她因为这事有了情绪。”国公爷叮嘱。 “知道了。”陆司昀应下。 天色暗了下来,姜晏宁站在院子里盯着漫天繁星发呆。 春喜从后面路过,无意间瞥了一眼,就看到了她。“姑娘。” 听见春喜的声音,姜晏宁也没回头。 “姑娘,怎么了?”春喜走到身边,似乎察觉到了姜晏宁的心情。“谁又惹着咱们姑娘不开心了?” 姜晏宁牵动嘴角,笑了。 “姑娘今日肯定很辛苦了吧?奴婢去给姑娘打些热水来,咱们早些洗漱,早点休息?”春喜劝着,从姑娘那双失了光彩的眼睛里,却感觉到了一股很强烈的委屈。 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可仿佛能够感受到,姜晏宁此刻心里的压抑。 “... ...小时候,阿爹跟我说,死了的人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他还会指给我说,哪一颗是祖母,哪一颗是姑祖母... ...” 姜晏宁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沮丧。 春喜就守在旁边,听着姑娘的每一个字。 “后来去了西境... ...春喜,西境有好多星星。”姜晏宁说,西境的塞外何其辽阔,躺在大营望向天边,满天都是星星,多到数不清。 西境和中原打了那么多年,都有死伤。 姜晏宁那时候就想,一定是因为战乱,死的人太多了。 “... ...姑娘今日是怎么了?怎么突然间说起这些了。”春喜听着,心里也不好受。“是因为,要打仗了?” 悄悄抹了泪,还要安慰她的姑娘。 姜晏宁摇摇头,“我不怕打仗的,春喜,我不怕打仗。战场上明刀明枪,拼的是本事... ...可我今日突然发现,原来宫里... ...和战场一样。” 没有明晃晃的刀剑,根本不知道谁才是敌人。 那是不见血的战场,是... ...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春喜不知该说些什么,“姑娘放心,奴婢会一辈子陪着您的。” 正不知所措着,却刚好瞧见陆司昀回到了院子。 春喜悄悄地退到一旁... ... “在看星星?”陆司昀走到姜晏宁身边,随着她的视线看去,满天星光,果真是美极了。“明日的狩猎场伤,天气一定很好。” 秋狩之后,姜侯便要点将出征了。 所以明日,一定是个格外好的天气,是京城里近几年最热闹的一场秋狩了。 “不知道许多年后,我们还能不能像今天这样,守在一起看星星了。”姜晏宁今日有些感慨,怀念幼时的平静。 那时候总觉着,创了祸被阿娘发现,就是天大的麻烦了。 可不知不觉间长大了,才明白这天底下的麻烦,真的是没完没了的。 “当然。”陆司昀说,“等结束所有的事,我们回去穹城继续生活,种满院子的花和瓜果,整日悠闲。如何?” 第342章 出发围猎场 一大早。 陆司昀整理着身上的衣衫,准备出门。 还不忘叮嘱他的大娘子,“今日围猎场上,定要多加小心以防不测。你同女眷们在一起,更需加倍留意才是。” “知道了,我会保护好大家的。” 姜晏宁回眸瞧见他领口的折痕,便将手里的事情暂且放下,走到他面前——伸出手帮忙整理。 陆司昀像是知道她要做什么似的,在她抬手靠近的时候,就已经探身倾向于她。 低下的身子,倒也方便了姜晏宁的帮忙。 将他的领口抚平,沿着一早烫好的褶子翻折,姜晏宁浅退半步仔细打量,才觉着顺眼多了。 “好了。” 陆司昀恶作剧般抬起一双手捧住了她的脸,猝不及防地,一口亲在了姜晏宁那皱成包子般的脸上。 “哎呀——讨厌!”她推开陆司昀,嫌弃地擦了擦脸上被亲到的痕迹。 陆司昀痴笑地望着她,“我不是担心你保护不好大家,我是担心——那一群妇孺女眷没一个靠得住的,反倒连累了你。” 颇有一种“我大娘子天下第一厉害”的骄傲。 他要随帝后去捉拿承砚背后指使之人。 特此设局,要在今日围猎场上等着对方动手,除掉小太子跟前的承砚。 于是便可顺藤摸瓜,找出后宫里不断兴风作浪的罪魁祸首。所以,就不能时时守在他大娘子跟前了。 昨天夜里,他就将这满盘的计划都告诉给了姜晏宁。 既然帝后等人的目的,在于捉拿承砚背后的人。为免场上各家女眷有何意外,陆司昀就只能托他大娘子多留心了。 “当真不用我去帮忙?” 姜晏宁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忧心忡忡地看着陆司昀,想看看他到底会不会改变主意。 陆司昀作势又要捧她的脸。 姜晏宁连忙后退躲避,一切的动作都在陆司昀的预料之中。 他笑姜晏宁这如兔儿般惊慌的反应。“放心吧,你相公都考虑到了。” 姜晏宁看着他,心里却总觉得不安—— “等等。”她转身从一旁的箱子里,翻出一件用锦缎仔细包裹着的宝贝。 小心打开,是一枚雕有麒麟纹样的青铜护心镜。 上手就要去解陆司昀胸口的衣裳,好把护心镜塞进去。“你把这个带着。” “这是——” 陆司昀双手搭在她的腰间,任她“蹂躏”,不作丝毫反抗。 姜晏宁把护心镜戴在陆司昀身上,认真的系好抚平他胸口衣裳。 这才说道,“是我的护心镜,从前跟着我爹上战场的时候,大哥哥特意给我打的... ...不知道今天会发生些什么,你也要小心些才行。” 伸手又摸了摸。 嗯!还不错,看不出来。 陆司昀一把握住她按在自己胸口的那只手,“我知道,为了我家大娘子,我一定会特别小心的。” 姜晏宁打量着他的那双眼睛,笑意正浓。 “公子!”百里岳闯了进来。 姜晏宁连忙推开了他,故作寻常。 “公子,马车已经准备好了。”百里岳全然无察,“可以准备出发了。” 陆司昀分外无奈地看向百里岳。 百里岳一头雾水,摸了摸脑袋,还不知发生了何事。“公子,怎么了?不是您让我备好了马车,就来告诉您一声的吗?” 姜晏宁转过身去偷笑。 “没事。”陆司昀无话可说,强忍满头黑线,“走吧。” 他要先行出发去与帝后会合,确认帝后的部署,再同往狩猎场准备。 陆司昀前脚出门,后脚... ...房里就传来姜晏宁的笑声。 百里岳更摸不清状况了。 瞧向自家公子,“公子,大娘子她... ...是在笑我?” “不然呢。”陆司昀无力吐槽,终于知道百里岳当真是不通男女之事的。 罢了... ...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得知兄长出门,陆司遥赶来不成方园。 “嫂嫂。”一早就准备好了,今日要与嫂嫂同去,不敢有任何耽搁。 换了与往常不太一样的打扮,利落了许多。但仍是一副寻常闺秀的模样,看起来柔柔弱弱不善骑射。 知道她有些不自在,姜晏宁梳好了妆上前拉住她安慰,“你不必太紧张,今日只管跟着我就... ...” 正想说,跟着她就没事了。 可忽而想到先前两次,陆司遥每次跟她出门,好像都会遇到些意外。 一次是襄王造反,一次是险遭谢媛毒手。 陆司遥好像也想到了... ... 二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尴尬到不能自己。 “... ...嫂嫂不必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陆司遥勉强说着。 她会凭着自己的本事活下去的。 “我,我会尽量看着,不让你被欺负的。” 姜晏宁怎会不心虚? 陆司遥掩嘴偷笑,又想起了什么。“对了,兄长先前让我去看堂兄,说是如果他不想去就算了。我去了堂兄的院子,可堂兄躲着不肯见人,或许... ...” 或许他仍未走出生母已故的悲伤,不愿在此时面对其他人吧。 “由着他吧。” 姜晏宁恍惚片刻,就明白了陆司昀的意思,想着是陆司徽自己的选择,也不愿强求他一定要面对什么。 待一切准备周全,姑嫂二人相伴出门,上了同一辆马车。 大哥哥特意派来了梁珏护送她们前去,姜家老六、老七想着早一些见到外甥们,竟跟着一并来了。 站在马车上疯狂召唤,“阿丑!阿丑,阿憨... ...阿呆,这边!” 陆喻洲兄弟三人,于是和两个小舅舅同乘一辆。 春喜瞧着小公子们上了姜家马车,才跟在姑娘和陆司遥后面上了车。 春杏则坐在车前。 在车上,姜晏宁再三叮嘱春喜,狩猎场上务必照顾好陆司遥,不管发生什么事,她们都要和陆司遥待在一起。 避免陆司遥再次落单,又发生谢媛那般的事情。 这也是经过陆司徽的事件后,姜晏宁自我反省后才有的危机感。 她从前确实张扬,不知不觉间得罪了多少人,自己都说不清... ...也不知还有多少人在暗中等着,要对她身边的人不利,怎能还敢大意。 陆司遥瞧见嫂嫂一脸担忧,也不知道姜晏宁今日是否还有别的安排。 但隐隐觉着有些不对劲。 若是往常,自家兄长定会陪着嫂嫂同去,可今日不知为何,兄长一早就出门了,前日里还叮嘱过她,要她好好看着嫂嫂。 难道是—— 比起她们这边的安静,跟在后面的马车几乎炸了顶。五个年纪相仿的孩子凑在一起,别提多热闹了! 姜家的兄弟俩本就活泼。 再遇上一个人来疯似的陆喻泊! 梁珏骑马跟在姜晏宁她们的马车旁边,都忍不住偶尔回头看向身后... ... 那动静之大,令他几次叹息。 马车里的陆喻泽深吸了一口气,坐在角落里,看着他们闹闹嚷嚷恨不得从车里跳出去。 “没事没事,不要紧张——”陆喻洲只好频频安慰。“都是自家人,自家人。” 第343章 围猎(一) 今日的围猎场上好不热闹。 姜晏宁才从马车上下来,一眼就在人群里看到了谢媛的影子。 先是惊讶,谢媛的样子似与她记忆中的有些不太一样了。确认自己没看错后,又很诧异,连忙看向周围... ... 既然谢媛回来了,那自家四哥哥是不是也回来了? 该不会是因为此次围猎后,老爹便要点将西征,所以他们都赶了回来? 那三哥哥... ... 姜晏宁这边正想着。 换做了妇人打扮,正与身旁女眷说笑的谢媛,便好像感觉到了这边的视线,回头望来—— 正好看到了姜晏宁和陆司遥。 可她什么反应都没有,平淡地扫过一眼之后,又若无其事扭过头去,继续和身旁的女眷说笑。 陆司遥生怕嫂嫂再与谢媛起了冲突,在瞧见谢媛的那一刻,就很紧张的在留意着嫂嫂的反应了。 直到这会儿,连忙将嫂嫂拖到一边去。 “……怎么看不见兄长啊?也不知兄长去了何处,嫂嫂,我们去那边瞧瞧吧!” 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把姜晏宁带到了旁边去。 抽出空来,姜晏宁拉住她询问。 “三哥哥可有同你说过,他是否已经回京了?” “没有啊。”陆司遥被问懵了,“姜三哥哥没告诉过我,他们何时回来啊。” “这就怪了。”姜晏宁懵了。 不禁疑惑,自家老爹到底在安排些什么? 想着,便又望向了四周。 可依然没瞧见自家哥哥们的影子。 不只是自家哥哥们,先前曾在太后处见过的那几位针对小太子的大人们,似乎也不在这围猎场上。 姜晏宁心中疑惑加剧。 望向后方层层把守的帐子,猜测他们现在会不会都在那里! 但她答应过陆司昀的。 她会留在这里,等他们解决完事情回来。 陆司昀怀疑—— 承砚背后的人是陛下跟前深受信任的高公公,而高公公身后应该还有一位。 这个人极有可能是杨妃。 可他并不确定杨妃的目的,如果杨妃只是想让她的儿子坐到小太子的位置上,蛰伏许久,不该如此明显的将自己暴露出来。 若不是为了她的儿子,她便可能与其他宗室成员有来往。 顺藤摸瓜—— 可能会摸出一个令人惊叹的结果。 加之多年前,姜晏宁曾被诬陷杀害定安郡主之孙一事,虽说赵侧妃认下了罪状。 可陆司昀始终觉得仍有疑点,赵侧妃或许也是受人威胁,不得已承认。 那么一来,如果是杨妃要除掉承砚,势必也会提防帝后相关的一干人等,说不定就会故技重施... ... 陷害姜晏宁。 目前并不确定她会用什么样的手段。 所以,最好的防备... ...就是让姜晏宁留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中! “五姑娘。”梁珏开口,“既然这边没什么事了,那我就先去回话了。” 他还有事情在身上,要赶去帮姜清倬。 “好,多加小心。”姜晏宁叮嘱。 梁珏点头告辞,消失在了人群之外。 姜晏宁望向大帐方向,忽而走了神儿!方才一瞬间,她好像看到了玲儿... ... 等回过神儿来,急忙下意识寻找玲儿的身影。 玲儿怎么可能会在这里?! 是随穆王来的? “嫂嫂?”陆司遥见着她的反应奇怪,随她的视线看去,却什么都没有瞧见。“嫂嫂,你在看什么?” “... ...啊?” 姜晏宁心绪不定地转过头,匆忙间竟不知陆司遥问了什么。满心都是刚刚看到的人影! 玲儿,应该是她! 姜晏宁认为自己一定不会看错的。 虽说多年不见,可玲儿如今的样子,与当年的春桃有着太多的相似。 而印象里,玲儿是和穆王在一起的。 当年穹城一别,她也请高衍派人暗中寻找过玲儿,可始终没有玲儿的下落。 如果这些年,玲儿一直是和穆王在一起,便能够解释高衍的人为何寻不到她的下落了... ... 今日围猎,以玲儿的身份不可能进到这里的。 唯一的解释,就是她随穆王而来。 可穆王为何要将她带来—— 姜晏宁揪着一颗心,想到陆司昀将承砚一事锁定高公公和杨妃为幕后主使。 而今日穆王又好巧不巧的将玲儿带到这里来,可是有何目的? 陆司昀很可能还不知道,穆王带了什么人来。 “司遥,”姜晏宁立刻叫住陆司遥,“等下,你一定要跟春喜她们在一起,不可离开这里。” “嫂嫂... ...” 陆司遥已经预感到,姜晏宁有了什么打算。 听到陆司遥的呼唤,正准备去一探究竟的姜晏宁停了下来。 陆司遥虽有不安,可也相信自家嫂嫂定然是真的有事,“那你小心些。” “二哥儿呢?” 春杏突然一声,引得她们急急看去。果然,人群里不见了陆喻泽的身影! 陆喻洲似乎也在寻找二弟。 当目光对上了阿娘等人,快步走了过来。“阿娘,姑姑,你们可看到二弟了?” “他没有和你们在一起?”姜晏宁有些急了,这四周哪还有陆喻泽的影子啊。 今日围猎,像他们这般年纪的不在少数,可大多都是跟自家人在一起。 陆喻洲转个身的功夫,二弟就不见了。 可陆喻泽的性子素来不合群,他不可能平白与谁凑到一处的。 到了这样的地方,肯定是紧跟着陆喻洲才对。好端端的,怎么就不见了? 姜晏宁则立刻想到了,刚刚见着的人影... ... 难道是她?! 玲儿若因着春桃的事情记恨自己,倒是有可能盯上阿呆的。她随穆王来到围猎场,该不会就是为了给她姐姐报仇?! “你们待在一起,别乱跑。” 姜晏宁去找陆喻泽。 随着印象里,玲儿刚刚消失的方向一路赶去,偏偏又在不易被人察觉的角落处,发现了陆喻泽的书。 她努力保持着冷静。 其他人都不在,她不能出任何差错。 想着或许那只是一样的书而已,并不能代表什么。可当她拾起那本书,却在书页中看到了熟悉的笔迹... ... 阿呆! 阿呆真的落在他们手里了? 事已至此,为了找到儿子,姜晏宁也只能继续往前寻找。“阿呆!阿呆——” 她离人群越来越远。 明知前方的林子就是狩猎之地,一旦闯进去难保不会有什么潜藏暗处的威胁... ... 姜晏宁看了看手里的书。 下了决心,还是走进了林子。 同一时间,承砚把小太子带了出来。 “太好了!”小太子回头看向大帐的方向,没有人发现他们偷偷溜了出来。 这几日因为各种事情,他被迫关在东宫里。 整日闲得发慌。 好不容易盼到了围猎之日,来到围猎场上,没想到还是被母后关在了大帐里! 承砚捡起地上的树枝,漫无目的的挥舞。听着小太子夸他,乐开了花。 “还是你有办法!”小太子得到了自由,开心极了。“吾就知道,跟着你一准儿没错!” 第344章 围猎(二) “太子殿下一定闷坏了吧,今日就好好歇歇,放松放松!”承砚看着换作小太监打扮的太子殿下。 突然,笑出了声。 小太子一愣,立刻板起脸来。“你笑什么!” “小的该死。”承砚自知失礼,急忙跪在了小太子面前请罪,“请太子殿下责罚。” “哎呀!”小太子觉着无趣,“起来,我只是问你,你在笑什么!” 他本来也没有要责罚承砚的意思。 只是想知道,承砚到底因何事发笑。 “是因为,殿下的样子... ...”承砚偷偷抬眼看向小太子,还是觉得很好笑,却不敢再笑。 “吾的样子?吾的样子如何?” 小太子正了正衣冠,冷不丁地想起,他为了从大帐里逃出来,威胁送吃食的小太监与他换了衣裳。 换上小太监的衣服,小太子跟着承砚就这么溜了出来。 想到自己现下的模样,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玩闹了好一会儿,承砚提议早些回大帐的好,免得帝后发现太子殿下溜出来,又要发脾气了。 怎料太子殿下难得出来,竟还不想回去。 “殿下。”承砚局促不安地望着周围,他们虽然离狩猎的林子有些距离,依然无法保证不受威胁。 林子里进行围猎,要是有野兽情急之下被赶出来... ...就他自己如何能保护小太子的安危。 “好不容易才出来一趟,当然要好好玩够了再回去!”小太子很不耐烦,觉着承砚也变得那样啰嗦。 “殿下,要是陛下和皇后发现了,小的就惨了。” 承砚担心,会因为带小太子出来的事情,遭帝后严惩。极有可能,因此会丢了小命的! 毕竟,这可是拐带太子出逃! “你就放心好了,如果有什么问题,直接推到吾身上就好了。”小太子才不在意这些,躺在草地上悠然自得地望着天边,“你就说... ...是吾,吾逼着你带吾出来的!” 承砚担心得皱起眉头。 他只是觉得小太子被关得可怜,才答应带小太子出来透透气的。 可没想到小太子一出来,说什么都不肯回去了。 只能更加委屈的劝说小太子,却未曾留意,暗中有人已经偷偷拉开了弓弦,箭尖直指向了承砚。 林子里。 姜晏宁小心翼翼地留意着周围任何一点响动。 很快,耳朵就捕捉到了身后细微的窸窣声响,有人—— 敏锐捕捉到那一抹寒光,立刻侧身避过。 那刺客着一袭黑衣,掩着面。 可那双眼睛... ... 姜晏宁飞快闪过一丝异样的感觉,总觉得在哪里见到过那双眼睛。 一时之间顾不上思考,黑衣刺客再次袭来。 姜晏宁空手,不占优势。 只能以闪避来争取时间找到破绽,而那黑衣刺客手中的长弯刀极其迅猛。 一招一式狠辣无比,直取要害。 他的身形... ...绝不是玲儿。 姜晏宁意识到,自己中了玲儿的圈套。玲儿是故意将她引到此处,而黑衣刺客一早就埋伏于此了! 长弯刀? 西境的匪类... ... 脑子里闪过许多念头,她根本没有时间细想,究竟在何处见过那双眼睛了。 凭借着她与西境贼寇交手的经验,和那一身本事,在交手的过程中利用地形优势,很快就拉开了差距。 黑衣刺客的长弯刀砍在树上的瞬间,姜晏宁抬起一腿踢在他的腹部。 他被迫松手。 虽然有所防备回避了要害,却还是狠狠挨了一腿,腹部的剧痛令他手脚出现短暂麻木。 反应也慢了一些。 姜晏宁除了他手中兵器,立刻以连招克敌。 稳、准、狠的精准打击,连环招式令一开始慢了半拍的黑衣刺客愈发吃力,很快就落了下风。 姜晏宁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出乎意料,闪避不及,只能凭肉身死扛伤害。 没二十招呢,就已经接不住了。 丢下长弯刀,利用轻功优势,跃上了树梢,转瞬消失在了林子里。 姜晏宁透支了体力,根本来不及追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黑衣刺客逃离现场。 而后从树上拔下那把长弯刀,细细观察着上面的纹路。和她刚才恍然看到的一样,这纹路绝非一般,应是西境之物! 而这图腾,似乎直指勒沁部。 想起先前穆王设计于她,令她出手的目的,就是为了阻止她上西境。 不由得怀疑这一次的黑衣刺客... ... 也是穆王安排。 “他是为了长乐公主?”姜晏宁想到了这些,但始终觉得哪里不对劲。 像是... ... 连上了所有的可能。 却还有哪里,被漏掉了的感觉。 可是引她来的是玲儿,玲儿应是一直跟着穆王的。刻意出现在围猎场上,引起她的怀疑,将她带到黑衣刺客潜伏之地... ... 黑衣刺客毫无意外,是西境的人。 身手不错。 不过那双眼睛... ... 姜晏宁还是觉得,她一定在哪里见过那双眼睛。 或者说,那是她见过的人。 穆王身边,她见过的,还有这般本事... ... 猛地,一个人的样子出现在了她的记忆里。 是他! 豁然反应过来,刚刚与她交手的人,竟然是... ... 姜晏宁甩甩头,来不及再想了。现在更重要的,是找到阿呆才行。 阿呆,还在玲儿手里? “不会的。” 姜晏宁迟了些才想到,玲儿没办法离开这里,她在这里行动也是受限的。 如果她带着一个男孩,出现在附近... ... 是很容易引起怀疑的。 阿呆不可能轻易跟她走,况且,那本书上的字迹,只写到了一半多。 说明阿呆还没有看完这本书,那他就不会随意把书丢掉。 没错。 玲儿不可能挟持了阿呆,阿呆应该还在附近。 应是玲儿在马车上拿到了阿呆的书,故意把她引到这里来,让她发现阿呆的书。 以为阿呆在他们手里。 一定是这样! 姜晏宁想明白了这一切,立刻收拾好东西,按着来时的路离开了林子。 这会儿,也不知道陆司昀那边处理得怎么样了。 大帐里,小太监突然跑来。 “陛下,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太子... ...太子殿下不见了!” “什么!”皇帝猛地站起,大惊失色。 部署好了一切,唯独忘了这个! 第345章 围猎(三) 不远处传来的响动,很快就引起了小太子和承砚的警觉。 什么声音?! 承砚立刻挺身护在了小太子的身前,防备着一切可能突然出现的危险。 虽然他也害怕,可是想到身后的小太子,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决心。 “殿下别怕,小的会拼死保护您,直到您安全回到营地的!” 承砚的声音却在发抖。 “承砚!”小太子拉住承砚的手臂,提防着周围,却还在天真地以为他们不会有任何危险,“没事的,他们一定会来救驾的!” 可他似乎忘了,没人知道他和小太监换了衣裳,从大帐里逃了出来的事情。 “殿下!” 承砚急得抓狂,他们与营地有些距离,就算是此时呼救也未必就能引起注意。 即使帝后现在发现小太子不见了踪影,赶来寻找,也不一定就能赶在他们遭遇毒手之前,找到这里进行营救。 那动静... ... 究竟是野兽还是刺客,仍说不准。 太子殿下自小生活在宫里,身边时时刻刻都是保护他的人,当然不知道离开皇宫是什么样的。 在他眼里的坏人,恐怕就是限制他自由的父皇母后,还有当众打了他屁股的那位姨母。 冷箭与掷石声同时传来! 从暗处射来的箭矢偏了稍稍一寸,划破了承砚的脸,鲜红的血丝顷刻间渗出。 箭势之强,承砚只感到身子瞬间偏移了重心,下一刻就整个人连滚带爬地——被掀翻在地。 “承砚!” 小太子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见承砚已经倒在了地上。 正要伸手去拉承砚! 余光瞥见远处一个影子站了起来,再度拉弓瞄准这边的同时,似乎也在寻找着什么。 同样的愤怒。 方才一箭不是他失误了! 是他也遭到了“偷袭”。 就在他瞄准承砚射出那一箭的同时,有人朝他丢掷了石头,影响了他的准头。 本可以一举要了承砚的命。 竟然射偏了,也让小太子和承砚发现了他。 “谁!是谁在那里!”小太子怒极大吼,究竟是什么人这么大胆,敢当着他的面就敢对承砚下手。 刺客掉转箭尖,指向了小太子。 躲在暗处的陆喻泽眼见情况不妙,心想这家伙竟然想杀太子! 急得又捡了石头,从草丛里钻出。打算以同样的方法再次偷袭他,令他再度失准。 可小孩子们哪里是这刺客的对手。 先前已然有了警觉,知道附近有埋伏的人,陆喻泽站起偷袭的瞬间,就被发现了! 刺客直接转身瞄准了陆喻泽。 陆喻泽吓了一跳。 “是你……”小太子也意外,刚刚出手相救的人居然是陆家老二? 承砚瞧见陆喻泽被刺客威胁,危在旦夕,抬手抓了一块石头丢向刺客。 相距甚远,加之力气有限—— 石头砸在了与刺客有些距离的地方,根本构不成任何伤害! 但惊着了刺客。 刺客本能回身,朝着承砚的方向放了箭! 箭矢飞驰而来。 “小心!”小太子猛地扑向了承砚。 承砚惊恐万分,眼睁睁看着小太子扑过来,箭矢只与小太子有微毫之差—— 然后擦肩而过! 小太子居然为了救他,不顾一切的…… 承砚愣在当场。 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向来软弱的太子殿下。 刚刚,是殿下救了他。 刺客可不会给他们缓神儿的机会,再一次拉开了长弓。 “跑啊!”陆喻泽急得大喊,搬起石头砸向刺客。 都这样了还不跑! 以他的力气,石头只砸在了距离他仅仅几步的地方,却成功激怒了刺客! 刺客的箭尖指向了陆喻泽,瞄准。 这小子三番两次坏他的事,他非要杀了... ... 可手里的这一箭还没射出—— 猛地! 另一支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半箭矢已经没入了他的胸口。 这是... ... 他立即抬头寻找目标。 耳边传来急切的马蹄声,姜家老六背着箭筒,手持硕大弯弓策马而至。 紧跟在身后的是姜家老七,立时向六哥抛出绳索,只见二人一人一端,迅速拉开距离。 直索刺客要害! 飞身从马背上跳下,翻滚交错。 用绳索将刺客捆了起来。 可他们的力量与刺客有着明显差距,纵然挨了一箭,还是从绳索的束缚中挣脱了出来。 落了马背,失去优势—— 姜清作和姜清仪一个南,一个北,站在刺客两边,拉开阵仗,势要一搏! 刺客回个神的功夫,四下却已经看不见了近处的陆喻泽,和远处小太子与承砚的身影。 三个年纪不大的小屁孩子竟然不见了?! 而此时,陆喻洲拉着小太子和承砚躲在了树后,陆喻泊拉着陆喻泽也躲进了草丛里。 “怎么是——”你? 小太子的话还没说完,满脸诧异。 陆喻洲却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示意他不要出声。 凭着两个小舅舅对付一个成年的刺客,显然不占优势,他得再想个法子... ... 陆喻泊就没他这么沉得住气了。 眼见两个小舅舅失了优势,暗戳戳从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弹弓,拾起地上的石子。 故意钻进草丛里绕到了一旁。 “砰。” 打在了刺客的脑袋上。 刺客吃痛,抬手一摸,脑袋上流出了鲜血。可却根本找不到是谁偷袭了他。 陆喻泊躲在暗处笑得合不拢嘴! 刺客只犹豫了一瞬,当即就明白了。 他们人数虽多,但应该都是小孩子,所以只敢躲在暗处,借助掩护来偷袭。 想要找到小太子和承砚,只需将他们一一解决。 姜晏宁刚走出林子,就听到了附近传来的响动。 那是什么动静? 是大帐那边,已经拿下了罪魁祸首?! 抬眼望向大帐方向,虽人来人往异常杂乱,却又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难道不是大帐? 凭着直觉,锁定了另一侧的溪边。 哪怕刚刚只有短暂的一瞬间,但她觉着那动静就是从溪边传来的! 而此刻的大帐之中... ... 已经拿下了意图行刺的高公公! 直到高公公跪在帝后脚边,皇帝仍然无法相信,向来对自己忠心耿耿的高公公,竟是暗中授意承砚陷害太子的人! “是谁指使你的!”陆司昀站出来问道。 “没人指使我,是我自己要这么做的!” 高公公却是一副要认下所有罪状的架势。铁了心地,绝不会出卖他身后的人! “为什么是你!” 不等陆司昀继续审问,陛下遭信任之人背叛深受打击,颤抖着开口。 高公公不是寻常宫人。 昔日,他还只是三皇子的时候,高公公就陪在他身边照顾了。 后来随着他去了祁王府,忠心不二地料理着所有事情,一心为他。 现在,竟然也背叛了。 高公公说,陛下自登基以后就变了,前几个月,他的兄弟因一些小事被陷害,定了罪,还下了大狱。他恳请陛下救救自己的兄弟,可陛下却理都不理。 枉费多年感情。 因为这件事,导致高公公怨恨上了自己多年忠心侍候的人... ... 第346章 围猎(四) “... ...老奴四岁进宫,后被先帝派到了陛下身边侍候,忠心耿耿不敢有二。多年来,自问从未有失。陛下做祁王受继后威胁,老奴被人拖去用刑,从未说出对陛下不利的半个字。这条腿,便是这样落下的残疾!” 高公公指着自己的一条腿,愤愤叫嚷着。 他对陛下的忠心天地可鉴。 即使在当年那位继后的面前,惨遭毒打几乎送命,也不曾说出对陛下不利的话! 打死不开口。 这条腿被反复打断,反复接上... ... 虽然最后被放了出来,断腿也被重新接上,却落下了一辈子的残疾。 陛下要当皇帝,他明知事情败露后会遭到怎样的酷刑,却还是义无反顾地跟在陛下身边,极尽本事的出谋划策! 可陛下自从当了皇帝就变了。 是陆司昀... ... 陆司昀在陛下面前进“谗言”。 鼓励陛下大肆变革,更改律法,严禁身边人徇私舞弊,罔顾律法严明。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最清楚的! 陆司昀装作回避,逃到了穹城去,却还暗中摆布着陛下,操控京中变法。 这些年,京里严查贪官污吏,揭发检举的徇私舞弊不计其数... ... “... ...多少人托着各种关系找到老奴这里,求老奴在陛下面前说说好话。金银财宝不计其数,可是老奴一个铜板都没有拿过啊!老奴的这双手干干净净... ...老奴也没有在陛下面前,说过一句令陛下为难的。” 如今事迹败露,他跪在陛下面前老泪纵横,痛不欲生。 他知道,陛下自继位起,便有心挽救时局于颓势。陛下是有抱负的,想要成就一番大业,让这个岌岌可危的世道,再回到当年先祖辉煌之时! 他愿意助陛下。 然而却因此得罪了许多人。 那些人动不得身在陛下跟前的他,便瞄上了他的兄弟... ... “老奴家中死的死,离的离,能走得都走了。就只有这么一个相依为命的兄弟了... ...老奴,老奴废了呀,老奴是个废人了!没办法再传递香火了!家中,也只有这么一个兄弟了!” 高公公悲愤不止。 他的兄弟是唯一可以延续家中香火的人了,却因为他而遭受牵连,被关大狱、动极刑。 他没办法,只能求到了陛下跟前。 可谁知,陛下却坚持最初的原则,命刑部着手调查... ... 高公公去探望他兄弟,眼见兄弟被打得没了人样,心疼至极。可他一直忠心护着的陛下,却听信陆司昀的话,坚决维护惩治奸佞的决心,从身边人严查... ... 说什么绝不姑息。 “这关太子何事?你让承砚潜入太子身边,留意太子动静,时时回禀于你。你有何目的?”陆司昀想逼他说出真相。 不久前曾派人去打听,发现高公公兄弟一案有疑点。虽然高公公坚称他的兄弟是遭人陷害,可事实上,高公公的那位兄弟遭人陷害之后,无力申辩,持刀将对方杀死。 因此落狱。 陛下当时虽未答应高公公放人,可暗中也派了人去调查此事。 如今正值变法的关键时候,一旦陛下为了高公公的事情开了先例... ... 以后就再也止不住这个“口子”了。 想来“对方”也知道,所以才会陷害高公公的兄弟,逼高公公去向陛下求情。 而高公公求了陛下,陛下没有放人。 没过多久高公公的兄弟还是被放了出来,经过陆司昀的调查,高公公的兄弟之所以能够逃过一劫... ... 便要归功于杨妃的父亲了。 直接授意此事的人,正是杨妃父亲的下属。 可单凭这一点,也不能认定杨妃与承砚陷害太子一事有关。 倘若杨妃解释,她只是身在宫里想要讨好高公公,才会让家里托了关系帮忙... ... 也是合理。 即便都会怀疑杨妃,可证据不足,只会令杨妃从他们眼前溜走。 “太子殿下顽劣不堪、难当大任!引得朝野内外颇多怨言,陛下却还是要坚持立他为太子,老奴就是想看看,陛下所谓秉持公正,一旦落在了太子头上,是否还能继续坚持!” 高公公义正言辞地说道。 那般的小太子,根本不需要他去陷害什么,只要让承砚把消息传递出来,再声张开,便会有言官出头。 “太子究竟在何处!”陛下气急,恨不得骂他丧心病狂,若他兄长能忍一时,定会还之公道。 可偏偏杀了人! 杀了人啊... ...如何能救?他却因此事迁怒于太子... ... 高公公一听,懵了。 他之前倒是听帐内的小太监叫嚷,说是太子殿下不见了... ... 原本还以为这就是帝后设下的圈套,故意蒙骗他们的。可没想到,是真的? 真的... ... 高公公突然想到,此时小太子应该已经落在了刺客手上,说不定早就身首异处。 真是令人心中舒坦啊! 他又怎会告诉陛下,太子殿下可能在何处。 “说啊,太子到底在哪儿!你,你把太子... ...弄到哪里去了!”陛下勃然。 “陛下。”陆司昀发现不对劲,“恐怕他并不知道太子殿下的下落,应立刻派人在营地附近搜索,或许还来得及!” 可以肯定,除了高公公以外,幕后之人还安排了另一波人手。 小太子应是自己从大帐里逃出去的,而此时,说不定已经遇上了刺客! 高公公发现,陆司昀竟然猜到了他们的安排。 为避免影响他们接下来的计划,竟然掏出了一早藏在身上的匕首,握在手中就要朝陆司昀刺去! 帐内一片闹腾。 姜清倬挡在了陆司昀身前。 高公公一看,定然是打不过姜清倬的!临时改变了主意,竟朝着陛下刺去! 帐内的惊呼声震耳欲聋。 “陛下!” 陆司昀眼见陛下有危险,当即扑过去,拦下陛下身前!高公公的匕首狠狠刺进了他的胸口... ... “唔——” “陆司昀!”陛下急得大喊。 姜清倬出手拿下了高公公,围上来的侍卫,将高公公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陆司昀,你怎么样?”姜清倬有些慌张,这一刀捅进去不死也没半条命! “太医,快传太医!” 帐内乱成一团。 而不远处的溪边,刺客看着同时出现的姜清佑和姜晏宁,有些不知所措。 “小兔崽子,我就知道是你又闯祸了!” 姜晏宁打眼瞧见那一身狼狈的小太子,就没了好气,又是他!又是他! “他是太子,你也该客气些。”姜清佑道。 小太子就在她那边,尽管想到了,这些都是小太子惹出来的麻烦。 可不管怎么说,太子毕竟是未来的—— 总不能太过随意吧。 “客气?不客气他都这样了,对他客气,他是不是要上天了!” 姜晏宁一把扯住小太子的耳朵。 “疼!疼——姨母,姨母饶命啊!”小太子如今,倒也学会了审时度势,眼见不敌立刻认怂。 第347章 险些守寡 袭击太子和承砚的刺客被活捉。 腾出手来,姜晏宁正打算好好地教训一下小太子,免得他以后乱跑,连累阿姐担心。 “你轻一些!” 姜清佑听着小太子被掐的吱哇乱叫,生怕引来旁人,再瞧了热闹。 眼见她收拾得差不多了,才连忙劝阻道,“行了行了。放开他,放开他吧!” 陆喻泊从一旁跳了出来,“阿娘!” 姜清佑一把抱起陆喻泊来,威胁小妹。“要么把太子殿下交给我!不然,我可就把这个带走了!” 姜晏宁还扯着小太子的耳朵,转头一看。 嘿!自家小儿子落在了三哥手里... ... 想了想,又没觉得吃亏。“你带走吧!” “我真带走了啊,你可别后悔!不然,你还是把太子殿下交给我。” 姜清佑还在威胁。 小太子虽然平日里张扬跋扈,让人看了就生气。可现在落到姜晏宁手里,那副委屈样儿,还是让他于心不忍。 “你带走吧!”她才没开玩笑,索性伸出三根手指洋洋得意地说道,“我有三个呢!你就算都带走,再生就完了。” 这能是多大事儿? 三儿子呢... ...丢一个,还有俩呢! 就算都丢了,那还可以让陆司遥再去抢回来,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陆家三儿子不约而同看向亲娘。 “胡说什么呢——”姜清佑无奈放人,本就是开个玩笑,从姜晏宁手里把小太子抢了过去。“都是做娘亲的人了,当着孩子的面还胡说八道!” 小太子刚一逃离姜晏宁的魔爪,死死地抱住三舅舅,重获新生! 说什么都不肯松手了。 每次落到了姜晏宁手里,都免不了要挨一顿揍。 现下明白了,三舅舅就是他的保命符啊! “三哥,五姐... ...咱们还是先回去吧。”姜清作见自家兄姐争论不休。 只得站出来调停。 免得他们再这样吵闹下去,天都要黑了。 “那是他的?” 姜清佑看到她手里的长弯刀,一惊,立刻就想要知道,是不是他们刚拿下的——这刺客的兵刃。 西境的武器? 瞧着,偏又不像是这刺客善使的兵刃。 “捡的,刚刚在... ...”姜晏宁目前还不打算跟他们说明林子里发生的事,她还有些疑问没有解开。 找个借口就要随便糊弄过去。 突然之间听到,营地大帐方向传来的声响,那么大的一阵动静,好像瞬间炸开了锅似的。 尤其热闹。 “怎么回事?”她好奇出了什么事。 “不知道,先去看看。” 姜清佑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听到那个方向传来的动静,不难猜想定是出了什么麻烦。 心里一阵没底,莫名地惶恐不安。 兄妹俩久别重逢,尚且来不及坐下来好好叙叙旧,说说话。 就带着小太子,和被五花大绑绑起来的刺客。 赶往大帐方向,去与其他人汇合。 刚到营帐外,遇上了多年未见的四哥哥姜清伦。 他蓄了须,眼神里多了些黯然与沧桑,褪去了少时的稚嫩和欢喜。 满面愁容,看到姜晏宁来了,上前拦住了她。“你还是先别进去了,带着孩子在外面等一下吧。” 姜晏宁被他突如其来的反常,搞得有些郁闷。让她在外面等? “出什么事了?”姜清佑格外谨慎。 姜清伦正琢磨着,该不该当着姜晏宁的面解释清楚,却听到营帐里面传来更为急迫的声音—— “太医!太医到哪儿了!” “是因为... ...陆小公爷他... ...” 姜清伦担心,陆司昀若当真有个好歹,让自家小妹亲眼看见了,怕是要难过很久的。 这边犹犹豫豫地解释不出个所以然,把姜清佑可给急坏了。“你倒是说呀,出什么事了?!” “... ...高公公偷袭陛下,陆小公爷冲过去给陛下挡了刀,这会儿——” 姜清伦深叹了一口气,在三哥的再三催促之下,也只好如实告知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一边说着,一边还在小心观察姜晏宁的反应。 万一小妹要是受惊过度,撑不住再昏过去,他肯定是要先顾小妹的。 陆司昀,给陛下挡了刀... ...姜晏宁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 陆司昀,中刀了?! 跟在身后的几个小的,一直听着他们说话。 也都懵了,瞬间鸦雀无声。瞪圆了眼睛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 想到陆夫子为陛下挡刀,这会儿生死不明的。 心情也都十分复杂。 姜晏宁眼前发黑,不顾阻拦推开了自家的两个哥哥,直接冲进了大帐里! 映入眼底的,是一群人围在一起。 然而,她没有在这些人之中看到自家夫婿。 难道,难道是... ... 步步逼近人群,眼底阵阵晕眩。 姜晏宛站在一旁,自她进门便瞧见了——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上前拦住了她,“宁儿,你先别担心,陆司昀他... ...” 姜晏宁一副担忧过度,双目发直的样子,让人看了就觉得心里格外难受。 “陆司昀呢?阿姐,陆司昀怎么了?” 姜晏宁听得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响,拉住阿姐,急切想要知道陆司昀的情况。 从进到这里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没有听到陆司昀的声音。陆司昀该不会是... ... 不,不会的! “陆司昀他——”姜晏宛想让人把她带下去。 陆司昀目前的情况仍未确定,万一他要是... ... 却听人群里传来一声。“宁儿,我没事。” 不相干的人逐渐让开。 刚才还倒在地上的陆司昀,这会儿已经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插在身上的匕首,“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陆司昀,你!” 陛下瞧见这一幕,也大为吃惊。 “臣无恙。”陆司昀摸了摸胸口,只见那里被刺穿了一个洞,却并未见血。 伸手从胸口的衣服里,掏出来一枚护心镜。 就在刚刚—— 当高公公佯装刺杀陛下,转而握着匕首狠狠刺过来的时候,他死死握住了高公公的手。 刀尖就抵在了护心镜上。 没想到竟意外保住了一命。 看清了陆司昀手里的东西,姜清倬才长长舒了口气。可真是要被他吓死了,幸好他早有准备。 “这是... ...” 姜清佑觉着眼熟,那是宁儿的护心镜? “我就说我有福气吧!”陆司昀劫后余生释怀大笑,“出门前,我家大娘子特意让我戴上的。我原本只是想着让她安心,没想到... ...” 这一次可真是太悬了。 第348章 审问承砚 太医将小太子全身检查了一个遍。 除了轻微磕碰留下的淤痕外,并未有什么更为严重的伤势... ... 可陛下还很担心,太子是否因为今日的意外受了惊吓。 太医回说,依着太子殿下目前的状况来看,实在没有发现任何受到惊吓的迹象,只是今日的意外,似乎令太子殿下尤其兴奋。 围猎场外的刺杀,非但没有吓到这位小太子,反而—— “陛下,臣去为殿下开个方子,煎煮些安身的汤药,可助殿下早些平复心情,以便安歇。”太医无语,有这么个小殿下,竟还会因为遇刺而兴奋,不知是福是祸啊! “去吧。” 陛下也很无奈,挥手示意身边宫人将太医带下去。 承砚惴惴不安地站在一旁,不时悄悄望向内殿,宫婢伺候着刚刚上完药的小太子更衣。 瞧着不像是有什么事的样子,幸好... ...可倏地感觉不对劲,一回过头就瞧见陛下正盯着他呢,连忙低下了头。 “说吧。”陛下还等着他们交代呢。 高公公仍未供出背后指使,一人认下所有的事,咬死了不愿再开口。 已经被送去了刑部,陛下命刑部着手调查。至于承砚,因着太子的关系,陛下尚未处置于他,就想再听听,承砚对于高公公的事情到底知晓多少。 承砚跪了下来。 小小的身躯跪倒在陛下面前,弱小无助,身子微微抖动。“陛下... ...是小人的错,小人不该把殿下带出营帐,令殿下遇险。请陛下降罪,小人甘愿领罚!” 他随太子回到营帐之时,就已经听说陛下拿了高公公。 清楚此前行迹已经败露,他将小太子的事情泄露给高公公,想必也已经被发现了。 一直在等着这一刻了,终究还是逃不掉的。 “不是他的错!” 小太子在内殿听到动静,鞋也顾不得穿,就急忙从床榻上跳了下来,任由宫婢追赶,一路跑了过来,站在父皇面前。 “你回去。”陛下看他这般失态的样子,强压怒气,命他先回到内殿等候。 若由着他在这里胡搅蛮缠,如何审问承砚。 依着陆司昀的提议,陛下是特别将承砚带回来,私下审问的。 刑部会继续审问高公公,但如果拿不到有力证据,证明高公公背后的人就是杨妃,高公公一定不会开口供出杨妃的。 就像他曾经不会向继后供出任何,对陛下不利的事情一样。 此刻杨妃是他的恩人,救了他的兄弟,他定会拼死保护杨妃。 可若是能够从承砚口中获得线索,来证明高公公背后还有人,便可依此逼高公公开口。 “父皇!”小太子挡在承砚身前,不肯让父皇降罪于承砚。“父皇曾经教导儿臣,做人做事应有担当,儿臣... ...不是一个孝顺父母的好儿子,儿臣自己心里明白。但此事,是儿臣逼承砚做的,父皇不应只降罪承砚!儿臣愿与承砚,一同受罚!” 说到底,也是他逼承砚带他逃出去的。 遇上了刺客,不能只怪承砚。 承砚伏在地上,诚惶诚恐地稍稍抬起了头,只看到立在身前的高大人影... ... 于天塌之势以前,以身挡住了即将粉身碎骨的自己。 “你当真愿意,与他一同受罚?”陛下低沉的嗓音威严不可冒犯。 直视太子的一双眼睛,想确定太子是否真的不会退缩。 今日之前的太子毫无担当,一而再地令他与皇后失望,他也曾怀疑,该不该在百年之后把大好河山交到太子手上。 这定是一场没有退路的冒险。 太子玩闹成性,嚣张跋扈,虽与当年的姜晏宁不相上下。却不似姜晏宁那般能听进劝说,这样的太子将来一旦继位,恐怕会是这天下的噩梦。 可为了保住皇后与姜家,陛下没有的选择。 保住姜家,便可保住边境数万国土不受威胁,保住万千百姓不必流离失所。 大好河山—— 总有一日是可以回到太祖立国之时那般辽阔富庶的。 太子站在承砚身前,被父皇的语气吓得动摇,攥紧了身侧的小拳头,回了回头看向身后弱小的承砚... ... 他犹豫了,若与承砚一同受罚,不知... ... 不知... ... “儿,儿臣,愿意。”最终,还是狠了狠心地,坚决应下。 这本就是他的错,是他换上了小太监的衣裳,逼承砚带他出去的。如今惹了祸事,却将一切过错推到承砚身上... ... 令储君陷入危难,只这一条就够承砚死的了。 于他,最多不过是再挨顿打,大不了像之前被姨母责打那般,再挨一顿。 也好过令承砚送了命。 是他的错,他便不该连累无辜旁人,况且,还是一直帮他的人。 “好。”陛下的情绪令人难以琢磨,一拍面前的紫檀长桌,厉声斥道,“那就罚你... ...禁足三个月,每日早起十下手板。” 小太子吓傻了眼,十下手板?! 那... ...那岂不是每天都要打手,根本就没有时间养伤,用不了三个月,只一个月后手就要烂掉了。 看着自己伸出的手掌,已经可以想象得到三个月后,这手会是什么样了。 “殿下,殿下不用替小人担心,还请殿下保重身体... ...”承砚跪在地上恳请,愿意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承担一切后果。 可他实在不愿看着小太子为了他,每日挨十下手板。 殿下向来娇弱,何时受过这等委屈! “你闭嘴。”小太子不让他继续说下去,把心一横,对着父皇说道。“十下就十下,儿臣认了!” “陛下,陛下不可!”承砚匍匐上前,替小太子求情。 陛下却对他们的求情视若无睹,继续问道。“承砚,你还有什么要说的,若你说出真相,或许朕会考虑量轻而罚。” 真相... ... 承砚看向太子殿下,浅浅迟疑后,把头抵在地上。 “陛下,小人... ...小人受高公公指使,接近殿下,留心殿下每日的一举一动,适时回禀。是小人将殿下被姜大娘子责打一事,透漏给高公公的,还请陛下... ...请陛下... ...” “只此而已?”陛下压低了眉目,试图从承砚身上找出破绽。 这也在陆司昀推测之中。 陆司昀离宫之前曾经向他谏言,如此试探,也许能够从承砚身上挖出高公公背后指使之人,但也不一定。高公公行事一向谨慎,还有他背后的那位,出奇的小心,他们应早已经料想得到,承砚有一天会落在陛下手上,自然是不会让承砚知道太多的。 “是... ...” 只有这些。 第349章 爱之深,恨之切 “小心,小心一点。” 姜晏宁盯着百里岳给陆司昀包扎伤口。 当时他为了控制住高公公手里的匕首,双手死死攥住了刀刃,抵在胸口的护心镜上。 所以这手上... ... 满是伤痕,鲜血淋漓。 百里岳将先前曾姑娘特意带给他们的药粉,小心且均匀地撒在公子的一双手上,那血肉模糊的样子,让人看了便觉着不舒服。 “公子也真是的,当时那么多人在,您往前冲什么呀!您又不会功夫的... ...” 姜家的大公子、四公子都在,大帐之中不乏身手敏捷的武将、护卫,自家公子一个不善拳脚的竟然冲上去了,险些丧命。 百里岳想想都后怕。 “就是。”姜晏宁难得认同百里岳的话。 自家夫君虽不是什么只知读书的文弱书生,但是比起她大哥哥四哥哥,那弱得就不是一星半点了。偏偏他还冲得最快! “原本就是冲着我来的,怎好让其他人涉险。”陆司昀看着自己的一双手,也是颇为后怕。 不过他早就知道,高公公定是不会伤害陛下的,不过是因为姜清倬挡在了他跟前,高公公没办法,只好冲着陛下去了! 如此,其他人定是要先护陛下的,便会留出机会。 与其连累别人无辜受伤,倒不如他先发制人控制住高公公。“他所用匕首,只有一面开刃,我只需借着他的力道,压住未开刃的一面,抵在护心镜上。哪怕他发现我胸口里有东西,也动弹不得... ...片刻,小姜侯等人反应过来,便能将他拿下,以免误伤。” 只不过,他从未有过近身搏斗的经验。 不过是寻常时,看自家大娘子练功,“耳濡目染”学得了一些皮毛,知道该如何套招,以不变应万变... ... 可实际操作起来,还是有些不顺手的。 虽然和他设想中的一样,他按住了高公公匕首那未开刃的一面,用力下压,却还是因为用力不均等原因,导致匕首有刃的一面频频割伤手掌。 百里岳接过春杏递来的纱布,一边帮着公子进行包扎,一边抱怨。“好在没有割伤手筋,但是这些时候怕是会多有不便了。” 两只手的伤口都不浅,上了药包扎起来,至少十天半个月的不能接触水,不能握笔,不能... ...反正就是很麻烦。 尤其像公子这样的身份,要说十天半个月不拿笔,怎么可能啊。 “这倒也是——”陆司昀看着上了药的双手,血是止住了,但好像确实不能握笔了。 他之前着实是没想到这一点。 姜晏宁叹了口气,正要发牢骚。 陆司昀就抬头望了过来,满眼写着诚恳,“既然这样,只能麻烦我大娘子了... ...” “什么?” 姜晏宁的牢骚被堵在了喉咙里,来不及抱怨,被他突如其来的话给弄懵了。 “我都这样了... ...”陆司昀举着双手让她看,充分“展示”了自己的柔弱且无助,“这吃不了饭,写不了字的,都是麻烦。大娘子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什么都做不了吧?” “那,那我——那关我什么事啊!”姜晏宁赌气。 又不是她让陆司昀往上冲的! “可我是因为担心你兄长的安危,才会冲上去的。”陆司昀好一计“道德绑架”,把姜晏宁就给架在了那里。 是为了她姜家的兄长,才会冲上去的,若不然... ... 姜晏宁心里再有气,也不好发作了。 气得跺脚,“知道了。” 春杏本是担心大娘子和姑爷,刚要开口询问有没有什么,是她能帮忙的,就被春喜给拉住了。春喜向她使了眼色暗示,姑爷向来就是如此,工于心计擅长套牢姑娘的,哪里需要她们帮忙。 “哎呀。”陆司昀看着包完一只的手,缠着厚厚的纱布,手指动弹不得,实在意外,却还不忘向姜晏宁卖个惨。“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兄长... ...” 姜晏宁忍不住翻了白眼。“其实你根本不用冲上去的。” “那怎么能行,那可是——”陆司昀故技重施。 “陆夫子那么聪明,可曾想到这世上除了盔甲,还有一种东西叫做软甲?”姜晏宁忍无可忍,“你该不会以为,我家兄长脱了盔甲以后,只身上阵,全无防备的吧。” “... ...” 软甲是穿在衣服里的,陆司昀本就一介书生,何曾见过此物。 偶尔听来,也从未亲眼见过。 怎会想到,姜家的武将们会在衣服里穿着软甲... ... 卸下厚重的盔甲,明知前往狩猎场上,要保护陛下、皇后与太子的安危,怎么赤身上阵?外衣之下,自然是穿着软甲,没那么容易受伤的。 “算了。”看着陆司昀满脸委屈的模样,姜晏宁也狠不下心教训他这么冒险了。 从百里岳手中接过纱布,继续帮忙包扎。 “我们去看看炉子上的汤药。”春喜叫上了春杏一起,从屋里走了出去。 百里岳眼见此情此景,突然灵光乍现明白了什么,“公子,大娘子... ...那,我就去... ...外面看看!” 见着公子点头,百里岳急匆匆地出了门。 陆司昀见他们都离开了,回头瞧向认真包扎的姜晏宁,她的担心还写在脸上。 用另一只百里岳已经给他包扎好的手,碰了碰姜晏宁气鼓鼓地脸颊。 轻声求饶,“别生气了,我知道错了。” 姜晏宁抬眼瞪了他一下,“你也是!做事都不考虑后果的吗?他们还说你聪明,你最笨了!那样危险的时候,怎要你豁出命去?” “对,我大娘子说的对。我最笨了!以后一定什么都听娘子的... ...”陆司昀示弱求情,用包扎起来动弹不得的手指,一下又一下,戳着姜晏宁的胳膊。 姜晏宁被闹得有些绷不住了,泄了气,脸上恢复了笑容。“你——” “知道错了,真知道了。”陆司昀哀求。 “罢了。”姜晏宁的气消了大半,原本也是气他不顾后果,可既然他没事,心里也难免有些觉着庆幸,“不过,你怎么知道高公公不是真的要杀皇帝姐夫?” 倘若是真的,凭陆司昀一个人冲上去,岂不是要伤得更重? 提到高公公,陆司昀眼底闪过一抹难以言说的悲凉,叹道。 “他和陛下的感情很复杂,绝不是简单的恨陛下不管他兄弟死活。高公公年幼进宫,受尽苛待,一直小心翼翼地,直到被先帝派去照顾陛下,陛下从小就依赖他,自然也对他很好。只不过人的感情向来复杂,当习惯了和一个人要好的时候,却突然发现自己在这个人心里并没有那么重要,甚至比不过他认为不如他的,就难免会有怨气... ...恨,往往是由爱而生。” 爱之深,则恨之切。 第350章 撬不开的嘴 国公爷自打从刑部回来,就坐在书房里忙着将今日之事记录下来。 等到回过神来,放下了毛笔,才觉着肚子有些饿。 抬头向书房里寻摸了一番,只看到桌子上摆在一碟子核桃。正想着先垫一下,等忙完了所有的事,晚些时候再说。 刚走到桌前拿起核桃,又琢磨着该怎样打开。 “父亲。” 门外传来陆司昀的声音。 “哦,进来吧。”国公爷下意识招呼了一声,示意他自己进来。 手底下正忙着寻找工具,可以把核桃打开... ... 随着门被推开,陆司昀走了进来。 国公爷打眼一看,正好看到陆司昀左手包成个锤头模样。“你这... ...宁儿倒是有心,给你包扎得如此仔细,就是大了些。” “这不是宁儿包的。”陆司昀无奈举起右手,分明比包扎起来的左手大了一倍。“这才是宁儿包的。” 国公爷看得愣住,手里的核桃掉在了地上。 “砰”地一声,才醒过味儿来,俯身捡起核桃,尴尬地笑着。“好,好啊!这说明... ...宁儿更细心!” 反正,不是宁儿的问题。 一定是,手! 对,手没长好,所以看起来就显得有些硕大无比。 陆司昀无奈至极,本想抬手揉揉眉心,纾解一下郁闷的情绪,才突然发现,两手都被包扎起来根本做不到... ... 国公爷瞧着他的一双手。 一个憋不住就笑出了声,“我刚还在说找个锤头来,敲了这核桃的。你倒是举了两个来,果然孝顺啊... ... ” 陆司昀的脸都黑了。 “好了好了,”国公爷一瞧这反应,也不笑他了。 这才说起正事—— 国公爷随刑部去拿高公公的证词,为了逼出高公公背后的真凶,刑部甚至动了大刑拷问。 可高公公愣是一句话都没有,像是铁了心要包庇背后的人。 “... ...刑部可是动用了各种酷刑,一个个的刑具都上了,可还是没能撬开他的嘴。”国公爷心里郁闷,怎的就遇见这么一个硬骨头了。“我瞧着,刑部百般功夫都上了,怕是也没办法让他说出真话。” “嗯... ...” 陆司昀对此,早有预感。 垂眉思索,道,“当年继后将陛下视作眼中钉,一心借陛下身边的人,来证实陛下有不臣之心,趁机除掉陛下,来为雍王继位铺路。首先被责难的就是高公公,想来也是各种刑具都用了,就是为了逼高公公侧面证明,陛下的逾矩之为,可高公公为了不出卖陛下,也是死挺着没有说出半个字。” “是啊,当年为了保护陛下,挨了继后那么多折磨。好容易能过些安生日子了,这又何苦呢... ...”国公爷一拍手背,也是分外感慨。 “他是一个重感情的人。只不过他对待感情是非黑即白的,当年将陛下视作一切,便会拼死保护陛下,后来因为他兄弟的事情,陛下不便出面,他就因此记恨上了陛下。既是旁人帮助他,放过了他的兄弟,他自然也就将那人视作了恩人,又怎会出卖恩人。” 陆司昀觉着,大概是没办法从他口中,得到证实杨妃有罪的罪证了。 “他也是,你说这人怎么就——” 国公爷气到失语。 感慨高公公的忠义,可偏偏高公公站错了队,落得这样的结果。 或许是高公公觉着,他曾经可以为了陛下挨上继后那么多的酷刑,自然也是有资格向陛下要求这么个人情的。 本以为陛下会体恤他多年忠心,为他家里留个后。 怎料... ...正值陛下进行变革的关键时期,陛下付出了那么多的心血,方才走到了这一步,一旦因为身边的人放松警惕,之后则会更加辛苦,甚至再无可能... ... 要打破固守的传统,去争得新的生存机遇,最难过的一关就是那些固守传统的言官。 高公公并不理解陛下的苦心,他更在乎自己落难的兄弟。 直到陛下不会为了救他兄弟,而改变已经决定的事情,因而生了怨气。 虽然可以理解,但无法为他开脱罪名。 “依你来看,若是高公公一直不肯发声证明杨妃所为,这杨妃... ...会不会就这样从我们眼皮子地下溜过去?”这是国公爷现在最为担心的事情。 倘若一切与杨妃有关,那么杨妃定然居心叵测。 这一次不拿住把柄,把她控制住,以后,只怕她会兴起更大的风浪。 于公于私,都不是好事。 “这一次,杨妃也是找对了人的,我们定然无法从高公公口中得到关于杨妃的罪证,她救了高公公的兄弟,高公公将她当做恩人,就绝不会做出出卖恩人的事情。” 陆司昀已经接受了这一结果。 可国公爷急了,想到让杨妃溜过去,那么以后... ...这宫里、京城,可还有安生日子?不知何时,杨妃恐怕又会出来搞事情了。“那怎么办?难道就等着陛下从承砚口中得到真相?” “陛下,应该也不会从承砚口中得知真相。”陆司昀基本已经确定了这一点。 “什么!那这——”国公爷气得暴走,恨不得现在就去同杨妃对质,说不定还能得到些线索。“你怎么就知道,陛下一定问不出来什么?” 陆司昀心情同样沉重,但这就是事实。“不是陛下问不出来,而是承砚,可能根本就不知道,高公公的背后到底是谁。” 承砚是他们要除掉的人。 从一开始,他们利用承砚接近小太子,就是为了得到小太子的消息,知道东宫和承阳宫里发生的一切事。 顺便还能利用承砚,向小太子传递一些消息,去影响小太子和帝后的关系。 承砚应该只知道高公公。 因为在他看来,他就是直接和高公公接触的,高公公也就是直接向他传达命令的人。 即便他有过怀疑,觉得高公公是在为谁做事。 可杨妃绝不会让承砚知道她的身份。 事情到了最后一步,高公公的目的还是向陛下说出多年委屈,而不是要报复小太子。 那么今日袭击太子和承砚的人,应该就是杨妃安排的刺客。 杨妃可以轻易就除掉承砚,让太子与帝后产生猜疑,可见承砚对她来说,是个随时可以被抛弃的棋子,她又怎会让这一枚弃子知道太多内幕消息呢。 “那刺客... ...”国公爷想到,或许能从刺客口中问出些什么。 “不早了,我先回去休息了。”陆司昀并未说明接下来的安排,便要离开。 “等一下!” 国公爷叫住了他。 趁他回身,将核桃放在了桌子上,“要不然,你试一试?” 第351章 筹码 姜晏宁抱着那把抢回来的长弯刀出神—— 这都多少天了,自家老爹那边是一点口风都没漏出来! 姜家内外可是把出征的事,捂得严严实实。 好像就没这事儿了一样,全都是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 秋后围猎是开国太祖留下的规矩。 依着往年,但凡有较大的战事安排,都会放在围猎以后着手进行。 因为秋天是收获的季节,不论是农耕还是打猎,秋天里要收庄稼粮食、要狩猎野兽囤积肉类食物和皮毛,以应付寒冬的到来。 不只是中原地区,就连西境游牧部落也都是如此。 西境最为混乱,虽然庄稼少,多靠捕猎畜牧为主。 但到了秋日,也常常为了狩猎地盘的事情,相互之间起冲突。爆发小规模的械斗也是常有的事,为了夺占可狩猎的地盘、抢夺资源,抵抗寒冬侵袭,互不相让。 根本就无暇再骚扰中原以内的百姓。 抢,是肯定会抢的。 但大多会等到百姓完成秋收,将粮食囤积好了。待冬日到来,突然杀个措手不及,抢了就跑!多数战事都发生在秋后,甚至是寒冬。 所以姜晏宁本还觉着,今年的围猎场上,肯定会有姜家的人向她透露老爹的出征安排。 既然势要灭西境,老爹不可能不带她去... ... 此次大动作,满京城都在猜,姜家势必全员出动。 可直到此刻。 姜晏宁都已经从围猎场上回来了,也没有得到半点口风,突然心里就没了底,不禁猜测老爹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 ...真随了大哥哥的意思,不带她了? “那,那怎么能行!”姜晏宁猛地站了起来。 “姑娘,怎么了?”春喜听着动静赶来。 姜晏宁看向春喜,心里冒出一个主意。“你帮我办件事!” 说罢,取出沈姑娘曾经送她的那幅画。 春喜立马空出手来上前帮忙,拉开了画轴。一脸疑惑地看着姑娘,不知她要做些什么。 姜晏宁左右寻摸了个遍,最后还是瞄上了刚才放下的那把长弯刀。 握着长弯刀,就要朝着画卷劈去! “姑娘!”春喜大惊失色,吓出一身冷汗。“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这副画轴姑娘向来宝贝的很,怎得今日竟要毁了? 姜晏宁哪里顾得上这么多,手起刀落,画卷一分为二。仔细将其中一半卷好,重新当个宝贝似的收起,另一半... ... 交代春喜,“你立刻寻百里岳去套车,亲自——务必亲自,把这画卷交到我爹手上!” 不等春喜开口。 姜晏宁再次强调,“千万不能假手于任何人,除了我爹,这画卷不能落在任何人手上!” 她太清楚这画卷的分量,这是沈姑娘豁出半生的托付,便该用在最值得的时候。如若不甚被什么人拿去了,沈姑娘的毕生愿望可就付之一炬了! “嗯!” 虽不明白姑娘是何用意,但既得了托付,春喜将半幅画轴死死抱在怀中,用力点了头。 随即找了件衣裳,将画轴裹起,匆匆出了门。 姜家父子从围猎场上回来,未作停歇,便赶到了书房。 姜侯的书房里有一硕大沙盘,试图依着比例还原西境的地势和各部族所占地盘,可明显有着多处空白... ... 那里的风沙大,埋伏多,常有野兽出没,地形奇特,难以勘验。 所以是此次作战计划中的重中之重。 姜侯顺便和他们说了,此次之战,有意想要特别安排一支突击营,大概40人左右,由姜晏宁带领,游走战场打游击。 还可以随时协助各营完成攻击和防守的作战安排。 姜清倬依旧反对。 为了把小宁儿留在京里,过安然无恙的生活。 他还把三弟、四弟支了出去,和父亲据理力争。姜清佑和姜清伦看着大哥和父亲明显起了冲突,劝又劝不住,只好先行退下。 就在此时—— 春喜来了。 抱着一件东西,说是姑娘交代她,只能亲手交给老侯爷。 姜清佑跟她解释了半天,说父亲和大哥正在商议要事,让她先把东西留下,等下亲自交给父亲... ...这般都不行。 没办法,就只能带着春喜走到书房门前,“父亲,宁儿身边的春喜来了,说是,要替宁儿亲手交给您一件东西。” 书房里鸦雀无声,令人心虚胆颤。 半晌才传来姜侯的声音,“让她进来。” 姜清佑回头瞧了瞧春喜,虽有些觉着她来得不是个时候,又不免担心,她赶在父亲和大哥起冲突的这个关键时刻来,会不会遭受波及。 推开了门,春喜却以一副“势同就义”的表情,慷慨激昂地挺起头,走进了书房。 依着姑娘的托付,亲手将半幅画轴交到了姜侯手上,才如释重负,一身的冷汗。 偷摸看去,姜侯和小姜侯的脸色都不怎么好,像是刚刚才大吵一架。春喜有些糊涂和不安,可她带着姑娘的嘱咐前来,就算心里害怕,也还是坚持完成了姑娘交托的事情。 姜侯先是诧异,这画轴分明是被砍断的。 心想,莫不是那丫头又耍什么心思呢? 待将画轴展开,稍作迟疑。忽而,一双漆黑的眼珠子明显放大,惊喜至极大喝一声,“哎呀!” 正是他这一嗓子,把春喜吓得腿都软了,险些跌坐在地上。 也同时引来了姜清倬和姜清佑、姜清伦的注意,立时便围了上去。 “这、这是?!” 姜侯欣喜至极,这是西境堪舆图啊! 可怎么只有半卷呢? 再一看春喜,得,什么都明白了! 定是那丫头的主意!她这是在谈条件呢! “这是宁儿让你送来的?”姜清倬大惊,从画卷上看出西境多个关键位置上的标准,不免惊得汗毛直立,心下一阵虚无。忙问,“她是如何得到此物的?” 姜清佑和姜清伦那边,已经在研究这副图的真伪,他们都在西境待过,自然了解的西境的部分地形,依据记忆里的大致情况,很快就推断出了结果—— 真的! 这幅图九成是真的! 至于另外一成,在那消失的另外半幅卷轴里。 “是... ...故友所赠。”春喜依着姑娘交代的话回答,“姑娘说了,那位故友只信任姑娘一人,断不会再帮其他人。” 姜侯大笑,看向长子。“得,这下... ...不带她都不行了!” 另外半幅更加关键的,还在她手里呢。 那话就是告诉他们,就算他们找到了送此图之人,人家也不会答应帮助他们。 要想得到完整的西境堪舆图,就只能跟她“合作”。 “这丫头,无法无天了!”姜清倬气得大骂,不想让她去冒险,自己宁可得罪父亲,据理力争也想要护她无恙。 她倒好,还非得提条件! 第352章 四分天下 自长乐公主远嫁勒沁,已有将近七年时间。 中原的人,也是直到长乐公主与勒沁王回到西境以后,才知道勒沁王早有一位得力、能干的大拙那——萧绮。 是北境皇族的长公主。 如今天下四分,以元氏一族为首,占据中原以内为王。然而自开国太祖往后,因为历代皇帝对武将的忌惮,使得他们大力扶持文官,打压武将,逐渐势弱。 常年受敌军侵扰,幸而姜家一门忠烈,誓死守在阵线最前,力保国土。 但朝内长达百年收支不平衡,赋税严苛,又有外敌频起战事,早已是摇摇欲坠朝不保夕。 南临南庆,乃是前朝势力遗留。 当初元氏太祖起兵,将大庆一朝赶到了南面,本有意南伐、斩草除根,奈何突然染病,不久撒手人寰。而继位的元氏太宗,则是太祖的亲弟弟,夺取了亲侄儿的皇位,自知江山尚未坐稳,更求保存实力,暂停了与南庆的冲突。 怎料南庆就此机会在南边扎下了根,以赫连关为界,划分两国。 姜家就是从南面逐渐发展起来的,因镇守赫连关有功,太宗亲封世袭“襄南侯”之爵位。 北临北境,以承平关为界。 北境原也是游牧民族较多,都是些难以成气候的游牧莽夫,甚少抱团。 可后来萧家出了头,一统北境,立北萧。 倒是也有一种说法,说这北萧皇族的第一位皇帝,是从西境逃过去的。当年西境势大,部族之间有来往、有联系,还弄了一个什么联合部族。 说是有个姓萧的小部落世子,其父身死之时,他正年幼,他的叔叔就继承了他们的部族。 成为了部族新任首领。 依着西境的规矩,他的亲生母亲又改嫁给了他的叔叔,生下了一个儿子。 母亲更疼爱幼子,担心他叔叔死后,首领之位会落在他身上,而他会害他的亲弟弟。 便与他的叔叔设下陷阱,以莫须有的罪名将他流放... ...他在流放的途中,逃了。 一路逃到了北境。 北境一对憨厚的老夫妇救了他,他才没冻死在北境。谁又能想到,正是这样一个人,日后会在北境建立属于自己的王朝——北萧。 北萧传位数代,如今这一代已不知是第几位王了。 似乎北萧皇族的寿命都很短,继位三五年就是一大关,最长也不过十几年。 只是如今这位北萧大王,年幼继位,还是个咿呀学语的婴孩。 而他能够稳坐皇位多年,全是凭借他那位姐姐——萧绮长公主的运筹帷幄,姐弟俩才在一次次凶险无比的局势中过来。 谁也没有想到,这位萧绮长公主竟然就是勒沁王的大拙那。 西临西境,以炬陈关为界,与翼州相邻。 也是姜家后来常年驻守之地。 西境并无唯一王权,从前共有十余部落,组成联合部族,应对外敌。 然而这十余部落暗中争斗不断,为着地盘、粮食、女人,私下里闹得不可开交,以致于联盟土崩瓦解,不复存在。 勒沁,原本只是十余部落之中一个稍微有些实力却算不上出头的部族。 直到这一任勒沁王夺权继位。 听说,他叫哧也葛。 但具体叫什么,没有明确的答案,因为即使在西境,关于他身世的传说也有许多种。也有说他根本就不是西境勒沁部前任老首领的亲生儿子,不过是老首领死后,老首领的亲生儿子们为了争夺首领之位内斗不休,他借着不知何处的势力迎刃而上,最终打败了老首领的儿子们,成为了勒沁部新任的王。 他没办法说出自己的名字,因为他的名字根本就没有在勒沁部的记载之中。 但他确实很有本事。 多次与中原的姜家交手,还娶了元氏的嫡公主做小拙那。 他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试图组建如曾经联盟那般的势力来对抗中原,七年的时间里,他吞并了周围多个小部族。 勒沁部俨然已经是西境最大的部族,还有自己的王城。 但他们的王城,依旧沿袭他们的传统,以兽皮所制的大帐为主。 曾经的十余部落,如今只剩下勒沁部和其他六部... ... 京城。 姜清倬送走了春喜,重新回到父亲的书房。推开门就看到父亲正在研究宁儿送来的那半幅堪舆图,心下已经知晓了答案。 轻叹了一声,走了过去。 “... ...这丫头,”姜侯听到脚步声,就知道是他,一心扑在图上感慨无限。“平时咱们总觉着她藏不住事儿,是个有什么都写在脸上的。能想到吗?她居然藏了一整幅的西境堪舆图!” 盯着图上的路线—— 可惜了! 按照这个地形来看,勒沁的王城应该就在下半幅里。 “宁儿一直都是个有主意的。” 尽管仍不赞同宁儿以堪舆图为条件,势要上西境的决心,但对于宁儿,他还是很了解的。 她从来都不是真的傻! 她最会审时度势了,从来都看准了才出手欺负人的。 闯祸之前,一定会给自己想好了退路,气得曹大娘子牙痒痒也拿她没半点办法。 如今都说小太子像极了当初的姜小五,可其实他比他姨母可差多了,他姨母从来不会让别人拿住自己的把柄,就算是拿住了... ...也是有苦不能言的。 姜晏宁闯大祸的时候一定会拉一个更厉害、更要命的人垫背。 以致于被发现的时候,能迅速将自己伪装起来,弱化自己的存在感,令旁人明知道她是主谋,却还束手无策。 “父亲,近日京里都在传,长乐公主在西境受苦的消息。”姜清倬说。 不知是从哪儿传来的,只是等到引起他们注意的时候,满京城里的百姓似乎都知道了。 说长乐公主嫁到西境去,过的就不是正常人的日子。 明明是嫡公主,却给人家西境的小首领做了妾。每日都被勒沁王折磨,就连身边的女婢也没能逃过勒沁王的毒手,惨遭... ...蹂躏。 百姓之中纷纷议论,都在说这位嫡公主如何如何可怜,堂堂大国却连一位嫡公主都庇护不了,放任她在西境被折磨。 就连朝中的一些言官,也听得了消息,似是有了动静。 不知是不是准备联名上书,请求陛下与勒沁和谈,接回长乐公主。 “这样的消息,若不是勒沁有意放出,根本不会绕过炬陈关,传到京城里。”姜侯初闻此事时,就已经猜到了勒沁王的目的。 但现在所有人都在讨论,反而不好平息舆论。 “他们是逼着张相出面,前往勒沁和谈?”姜清倬也有自己的怀疑。 张相本就与西境关系过密,让张相去了西境,岂不是—— 给他机会,泄露情报吗。 第353章 耍赖 姜晏宁这边静等着家里的消息,通知她准备出征。 偏偏陆司昀那里... ... “那个。”陆司昀举着一双被纱布层层包裹起来的手,盯着桌上的一道小菜,对着姜晏宁稍一示意。 意思是要姜晏宁帮忙。 姜晏宁没好气地照顾他,夹到他面前的碟子里还不行—— “我还是吃不到啊。”陆司昀故意把两手放在她眼前晃了晃。 姜晏宁偏头打眼瞧了瞧公爹婆母朱小娘和陆司遥等人... ... 强忍着,夹起那块腌藕,不情不愿地塞进陆司昀的嘴巴里。 陆司遥盯着出神,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见大家都尴尬得低下了头,闷声吃饭,于是站出来打破了僵局... ... “兄长如今,倒像是变了一个人。” “变什么变呀,从前都是装的。” 国公爷率先忍不住吐槽,一直以为他是娶了大娘子以后,才变成了如今这样的。可后来算是发现了,这小子从来就是这样,娶了个年纪比自己小得多的大娘子,倒“彻底放飞”了。 丝毫不再掩饰从前的假正经。 看到姜晏宁强压一肚子怒火的委屈样儿,国公爷就愈发觉着这小子浑得没边了。 哪有他这么欺负人的?! “孩子,孩子!... ...”国公爷探头去叫姜晏宁。 姜晏宁寻声看了过来。 国公爷向她递了个眼色,瞧着陆司昀说道,“你要是真忍不住了,就揍他一顿吧,别把自己憋坏了啊!” 姜晏宁得了公爹的撑腰,得意地看向陆司昀。 她要是真的忍不住... ...那也算是“奉旨行凶”了吧? “她舍不得的。”陆司昀一副丝毫不管其他人死活的架势,“情意绵绵”地看向自家大娘子。 那双眼睛里的浓情蜜意,都能榨出水来。 “没胃口了。”国公爷铁青着一张脸,放下了筷子。 太恶心了—— “... ...娘子是你的,又跑不了。你瞧你这副没出息的样子!”秦大娘子也忍无可忍,倒是真想让姜晏宁出手,狠狠地收拾他一顿。 小时候都没这么缠过娘,如今缠着娘子倒是离不开了! “汤,喝口汤。”陆司昀看了看自己眼前的这碗汤,故意凑到姜晏宁耳边,用着其他人都能听到的声音提醒。 姜晏宁只好放下自己的碗筷,重新端起陆司昀面前的汤碗,舀起一小口喂到他嘴边。 陆司昀毫无意识地去喝,却烫了一下。 “怎么了?”姜晏宁忙问,“是烫着了?” “吹一下——”陆司昀掩饰着被烫着的尴尬。 “这饭是真没法吃了。”秦大娘子看着闹心。 这么大个儿子... ... 真丢脸。 这要是让亲家公亲家母瞧见,她和国公爷两张老脸都不知道要放在哪儿了。 “不然,晚些时候我再做些点心,给国公爷和大娘子送去吧?”朱小娘瞧着也很反胃,好好的胃口被搅得一口都吃不下去了。 “正好,再给他们——也做一些。” 国公爷倒是没忘了三个宝贝孙子。 可打眼看过去,那三无动于衷,愣是自顾自地吃得好好的。 “他们倒没事。”秦大娘子将帕子缠在食指上,轻轻擦去嘴角汤汁留下的浅浅痕迹,着实意外这三孩子的“承受能力”。 陆喻洲往二弟陆喻泽的碗里,夹了一块用肉汤卤制的豆干,那是二弟最喜欢的一道菜了。 只不过刚刚陆喻泽已经夹了几次,便不好意思再夹。 他看在了眼里。 接着不动声色地淡然说道,“习惯了。” 一旁坐着,大口大口吃得昏天黑地的陆喻泊听了,碗都来不及放下,咯咯直乐。被大哥“习以为常”的态度逗得说出话来... ... “你笑什么。”陆司昀转头看向了陆喻泊,一脸的严肃。 “怎,怎么又是我?”陆喻泊反应过来。 他每次都只是跟着乐而已,为什么每次都说他。 “诶,行了行了,他们好好吃着呢,说他们干什么!”国公爷很不乐意。 好端端的凭什么骂他的孙子。 “父亲,泊儿用饭大笑,本就不是什么好习惯,理应教导... ...”陆司昀强调说,毕竟吃着饭呢,若因大笑而呛着也会很危险。 这是他小的时候,父亲教过他的,怎么如今就说不得他的儿子了? “你得了吧!”国公爷不忍心。 原本泊儿开开心心地,吃得比两个哥哥都欢快,这一会儿功夫就要添第四碗饭了。被陆司昀这么一说,垂头丧气... ...吃得也慢了,国公爷的心就软了,瞧着自己那个“倒霉”儿子,却是越看越不顺眼了。 道,“你这吃饭也没老实,仗着双手受伤,频频使唤宁儿,像什么样子!” “就是——”秦大娘子早就看不顺眼了,见国公爷开口,连忙帮腔附和。 陆司遥扑哧就笑了,被朱小娘瞪了一眼,强压笑意。 朱小娘忍得十分辛苦,起身去帮陆喻泊添饭。“长身体的时候,能吃就吃,可也不要撑着了。” “我小时候,父亲又没教。”陆司昀道。 国公爷轻啧了一声,“那我现在教你?” “晚了——”陆司昀面不改色。 气得国公爷胡子都吹起来了,拿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 ...我去添汤。”陆司遥实在忍不住了,起身躲到了后厨去,离开的背影都在颤抖。 “怎么跟公爹说话呢。”姜晏宁抬手习惯性地掐了他一把。 看愣了在场的国公爷和秦大娘子... ...以及朱小娘。 陆司昀先是吃痛,皱了眉头,瞧向她,眼里分外柔情。“知道了。” 国公爷一瞧这架势,“哎呦”一声得意了。 说是说不过陆司昀的,好歹有宁儿在,终是有人能管得住他这臭小子了! “... ...宁儿,等下过来说说话吧,朱小娘又琢磨了些新花样的点心,你来尝尝?”秦大娘子片刻没有犹豫,出声便要把姜晏宁招到“麾下”。 这以后还怕陆司昀“造反”? “好... ...”姜晏宁听说有点心,两眼放光。 正要答应呢,却听陆司昀开口,“恐怕不行!等下宁儿要跟我去书房。” “你都这样了,还让宁儿上课啊?休息两天吧!”国公爷心疼儿媳妇,不忍心让陆司昀再刁难她。 “不是。是我还有些公文要处理,可我现在这样子... ...”说着,又有意无意地“显摆”起了自己受伤的一双手,“只能让宁儿帮忙了。” 秦大娘子忍着翻起白眼的冲动,“你这大娘子娶得是真值。” 第354章 高公公已死 书房里。 “错了,又写错了。”陆司昀举着包扎不一的两只手,俯身看向姜晏宁写在纸上的字。 “哎呀——” 姜晏宁气得抬头瞪他,却又无可奈何,最终握着笔在原本的字上画了一个叉。 早已失了耐心,撒泼叫嚷道,“我就说了我不行,你非让我写!” “不然,怎么办呢?”陆司昀慢条斯理地说,挑了挑下巴示意她——口渴了。 姜晏宁就只能一边怄着气放下手里的狼毫笔,一边起身去给他倒水润口。 水都送到了嘴边,陆司昀只张了张嘴,姜晏宁没好气地把水灌进了他的口中。他倒是全然不在意大娘子的“粗鲁”和“莽撞”,还十分享受地抿了抿嘴。 茶水顺着嘴边流下来些许,姜晏宁看着碍眼,见他没反应,就只好浑身上下地摸了摸找帕子,谁知... ... 帕子也不见了。 于是抬起胳膊,用袖子给他擦了擦。 从头到尾,陆司昀就用一双暧昧不清的眼睛始终注视着她,眉眼弯弯,嘴角上翘。 浑然一副得意相。 “你怎么不找司遥帮你呢!”姜晏宁受不了了。 偏让她来帮忙誊写要呈给陛下的奏折,她怎的会嘛!?仅一个“续”字就错了四遍,满纸都是叉叉了。陆司昀双手不便,只能提醒她大概字形,让她自己领会... ... 按着她的意思,那不会写的字还不如画个圈圈代替呢。 “司遥同你三哥哥出去了,”陆司昀很是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一样,“你家孙小娘请她帮忙,去挑些丝线。你三哥哥一早就接她出门了,你不知道?” “我去哪里知道?” 姜晏宁懵了... ...三哥哥把陆司遥接出去了?她怎么没听说。 “也对。”陆司昀被抱怨了半天,面上却看不出丝毫不悦,“早起你三哥哥过来的时候,你还没起呢,明明来叫了你许多次,可你就是不起... ...” “知道了知道了!”姜晏宁尴尬得不行,不就是赖个床嘛。“那你可以... ...可以找公爹帮忙啊,公爹总不会也... ...” “父亲去了张相府上。”陆司昀接着平淡答说,没有任何情绪。“张相请父亲过门商议事情,父亲也早早出门了。” 顺便看了看窗外,嗯,日上三竿... ... 这个时候还老实待在家里的,除了他这个伤员,就是姜晏宁这个赖床的... ... “那——”姜晏宁不死心。 “岳父大人晌午就把他们三接走了,你两个弟弟来接的人。”陆司昀索性说道,“司徽还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母亲还病着... ...” 这么一说,果然除了姜晏宁,就没别人了。 “那百里岳... ...”姜晏宁正好瞧见百里岳路过。 “百里刚才回来,等下还要去刑部帮我拿些卷宗。”陆司昀面不改色。 “唉——”姜晏宁这下泄气了。 “公子。” 说话间,百里岳就进来了。 陆司昀微微颔首,“怎么样了?” “高公公... ...昨夜里在刑部大牢自尽了。”百里岳面色沉重,分外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比如陆司昀的泰然自若,姜晏宁却坐不住了。 高公公,自杀了? 本还指着高公公牵出杨妃来,没想到他居然当晚便在刑部大牢自尽了? 如此一来,死无对证,他们更加无法指证杨妃就是高公公背后,陷害小太子的人! 姜晏宁瞧向陆司昀,“这可怎么办才好?!” 好不容易才抓到的高公公,为此,陆司昀也受伤了。眼下变成这般,真让人滕然憋了一肚子的气... ... “难道,是杨妃灭口?”姜晏宁不等陆司昀回答,率先猜测。 毕竟高公公一死,杨妃就安全了。 不难想到... ... “别慌。”陆司昀镇定如寻常,细细想来,“应该不是杨妃下手,高公公向来是个比较极端之人,杨妃对他兄弟有救命之恩,他是铁了心要报恩的。” 根本就不需要杨妃出手。 高公公用自己一命,报了杨妃的救命之恩。也算全了他与陛下多年情义,两不为难。 只可惜…… “那现在怎么办?”姜晏宁问。 没了高公公,还能如何审出幕后真凶。 陆司昀略微思索,便有了主意。“没事,我们手里还有一个,你不是还活捉了一个回来吗!” 是那刺客! 宫里。 太医低着头为皇后诊脉,片刻,且退到了一旁。 云凝上前将皇后的衣袖放下。 “如何?”陛下十分关心。 “回陛下,皇后……皇后娘娘操劳过度,心神难宁,气虚血弱,这腹中胎儿有滑胎的迹象。”太医如实说道,甚是紧张。 “怎么会这样?” 陛下望向皇后,即便太医不说,也看得出来—— 皇后脸色苍白,双目无神,虚弱得很是厉害。 数日前,太医确诊皇后再度有孕。 只不过月份浅不宜声张,除了陛下皇后,云凝和太医四个人以外,再没人知道此事。 但前几日事实太多,小太子还险些遭遇刺杀。 皇后劳心伤神,难免…… “宋太医,可能保住?”姜晏宛强打起精神,更关心腹中皇子能否留下来。 宋太医面露难色,似是相当为难。皇后如今体弱至此,若下重药强行保住腹中胎儿,便是熬过了怀胎十月,生产之时也定会受些苦头... ... 严重了,还会因难产而... ... 他不敢如此冒险,可又知道皇后和陛下对于这一个孩子的重视。 勉强端起双臂,揖手而答,“臣,自当尽力... ...只是,这些时日皇后娘娘需得静养,多加休息,不得受任何事情影响才好。臣再回太医院,为皇后娘娘配一副药,帮助皇后调养。” “有劳太医了。”陛下看出太医的勉强,更是担心皇后的身体还能不能撑得住。 比起她腹中的皇子,更在意的是她。 云凝送太医出门,皇后抚着肚子小心翼翼地呵护。 她说,“不论如何,都得保住这个孩子才行。” “这又何必呢。”陛下知她心思,叹气道,“如今陆司昀和宁儿都回来了,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倒不如... ...先把身子养好... ...” “不可以。”姜晏宛却格外坚持,一口咬定,“妾一定要生下这个孩子。” 小太子如今这般,想要笼络群臣已是尤其困难,如果想要保住太子之位不外传,堵住群臣的嘴,就势必要再保住腹中的这一个才行。 哪怕是豁出命来。 门外,小太子欣喜地跑来,打算将高公公那个祸害已死的好消息,告诉父皇和母后。却在门前将父皇和母后的话听了个真切,一瞬间犹豫了。 失了好心情,也迈不开这一步了。 第355章 烧了书房 明月高悬。 姜晏宁猛地惊醒,人还趴在书案上,脸上印着墨迹。 她怎么睡着了? 再一看被压在身下的纸... ...沾了口水,湿了一片,字迹都糊了。 “怎么弄的啊。”她焦急地擦拭,好不容易写了这么多,要是因为这一点点的口水,还得重新写,那岂不是—— 糟透了。 翻了半天也没找到能擦拭的东西,然后就在窗台边看到一块布料,顾不得许多,直接拿了过来擦拭上口水。 沾了口水的字迹晕染开,被她这么一擦,糊得更加厉害。 那料子上也沾染了些许墨渍。 一时间,一塌糊涂! 还犯癔症的姜晏宁彻底乱套了,手忙脚乱的就想掩饰,接着撞翻了笔洗,在抢救“奏折”的时候又不慎带倒了油灯。 幸好眼疾手快地,一把将眼看落地的油灯抄起... ... 但油泼了一地,灯芯也落在了地上,瞬间燃起! 这到底是怎么了? 打个瞌睡而已,醒来后怎么好像特别倒霉似的。 先把“奏折”收好,就开始灭火... ... 陆司昀和国公爷正在国公爷的书房门前讨论,白天的时候,张相请国公爷过门商量,关于西境长乐公主的事情。 闻着有些奇怪的味道... ... 国公爷突然有些紧张,便问陆司昀,“你们小厨房的门锁好了吧?” 陆司昀反应过来,笑得颇为心累。没等国公爷松口气呢... ... 却见百里岳着急忙慌地跑来,“公子,大娘子把书房点了!” “什么?”陆司昀也是一愣,出来前,姜晏宁还在誊写... ... 因前一份写得太过潦草,满篇叉叉,只好将原先写了一大半的奏折重新抄录... ... 怎么就把书房点了?! “你别什么了,来不及了!”国公爷一拍大腿,招呼百里岳,“赶紧去叫人救火呀!” 等他们赶到的时候,火势基本已经被扑灭。 倒是没有多严重... ... 只是书房铺着松木的地板,灯油泼洒在地上立刻烧了起来。好在春喜和春杏发现及时,赶来帮忙... ... 姜晏宁就带着她们俩开始救火。 等三人从满是浓烟的书房里出来,已是灰头土脸。 姜晏宁还抱着“奏折”。 国公爷一边安排家里的小厮进去查看,有没有未扑灭的火星。一边担忧得瞧着她们三个... ...这狼狈的呀! “怎么成,孩子,是他的错是不是?他又逼你写字了?” 国公爷唯恐她们再伤着,揪着心问道。 陆司昀一怔,在一旁叹气—— 即使都这样了,在父亲看来也是他的错。 姜晏宁满脸黑灰,脏得跟花猫似的。 站在国公爷跟前义愤填膺地点了点头,腮帮子气鼓鼓,奶凶奶凶的—— “嗯!” 国公爷也是毫不犹豫,抬手就往陆司昀手臂上打了几下,“让你欺负我们!没事儿,宁儿... ...公爹帮你打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陆司昀也是无奈了,看起来她们都没受伤,心里的石头总算了落了地。瞧向书房里面,烧得并不严重,好像只是地板... ... 依着姜晏宁的性子,她要是真想点火,早就烧起来了。 看看春喜,春喜也不知情,再看春杏... ...春杏吓得连忙摆手,证实跟她无关。 她和春喜本来在后院里收拾小公子们的衣裳,猛地嗅到了气味,才出来一探究竟,就看到书房这边似有火光若隐若现。 赶来的时候,就这样了... ... “糟了!”陆司昀突然想起了什么,立时快步走进了书房。 “怎么了?”姜晏宁提起乌漆嘛黑的裙摆,跟了上去。 只见陆司昀先走到了窗台前,寻找着什么。在窗台前并未发现,便立刻回到书房里,继续寻找... ... 直到看见,姜晏宁刚刚随手放在椅子上的料子。 拿起来,就发现了上面沾染的墨迹—— “怎么了?是有用的东西?”姜晏宁还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看样子是自己刚刚随手拿来擦拭墨迹的,该不会是他还有用处的吧?上前探头瞧着,墨迹蹭在了料子上,原本干干净净的一块料子,被墨迹染得斑驳。 “... ...唉,本是我从书里找的法子,试了几次才染出来的颜色,想着要给你个惊喜的。” 他还故意放在了窗台上,想着不会那么容易被发现。 这衣料染色并不难,难的是把那颜色固定在料子上,试着下水多次,还能保持住颜色的。 才刚染好—— 可惜了。 “那怎么办啊?”姜晏宁哪里知道,刚才睡得迷迷糊糊的,只想尽快找到东西来擦拭。 哪里想得到,这居然是陆司昀亲手给她染的衣料。 拿在手上心疼坏了,那般好看的颜色,却被墨迹染得斑驳。 “我再想想办法吧。”陆司昀见她眉头不展,不忍她心焦,用包扎起来的手,从她手中拿回了料子—— “还有办法补救吗?”姜晏宁忙问。 也不知这墨迹能不能洗掉... ... “应该有的。”他不忍心责怪于她,顺便问起,“让你抄写的东西... ...不会也烧了吧?” “那没有。” 姜晏宁自然记得这事呢,连忙掏出自己带出去的“奏折”。 不过她很清楚,内页里早已经一塌糊涂... ...不敢在陆司昀面前细翻,仗着他双手不便,匆匆在他面前闪过。 “这... ...”陆司昀恍然间,仿佛看到了内页里,一些模糊的内容。 刚还以为是她自己不知道,可看到她那表情,立刻就什么都明白了... ... 原来是这样啊! “写完了?”面上依旧淡定。 “嗯!写完了!” 姜晏宁不想承认,大部分糊成一团... ...要是让他看见,没准儿还得再抄一遍。 她可不想再抄了。 “那就这样吧。”陆司昀道,“你先去洗漱休息,我让百里岳盯着把书房收拾一下。” “好!”姜晏宁彻底松了口气,终于解脱了。 陆司昀看她高兴得蹦蹦跳跳出去找国公爷的样子,就习以为常地摇了摇头。 可一转身,就看到百里岳提着空桶,满身怨念地站在那里... ... 姜晏宁兴奋极了,手脚并用向国公爷说明,自己可是帮陆司昀写了那么那么多的文章,真的是累坏了。 国公爷听着心疼,又满是赞许,觉着她是出息了,竟都能帮着陆司昀写文章了。 嘿嘿笑着,每当姜晏宁自夸一句,国公爷便会接上一句。 然后就变成了—— “是吗?是吗... ...真厉害... ...明日,公爹若看见街上有卖糖葫芦的,就给你买糖葫芦吃!... ...我们宁儿是有天分的... ...” 陆司昀听着,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第356章 糟心的奏折 “咦——” “哎呀?唉... ...哎呀!” 姜晏宛刚走进承阳宫里,听着内殿传来的声响,已是一头雾水。 云凝撩起帘子,姜晏宛步入内殿,正好看到陛下好似摸到了什么恶心的东西,正满脸嫌弃地在垫子上蹭着手指。 “这是怎么了?”她一边问着,顺便掏出了锦帕递过去。 “别提了。”陛下闹心得很,接过锦帕,用力地擦拭着手指。 好像不这样做,就会黏上很恶心的东西。 陛下这样的反应,令她更加好奇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了,趁着从宫婢手中接过茶水,亲自送到陛下面前的功夫,探头看了一眼... ... 瞬间—— 那是什么?! 就算是她,也迷茫了。 像是奏折。 但... ...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就是能一眼看出,里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可瞄了一眼,愣是一个字都没认出来。 满脑子都是圈圈叉叉的印象... ...心想,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符文吗? “你看,你自己看——”陛下彻底被这奏折搞疯了,直接递给了皇后。 在姜晏宛进门前,他为了能够清楚阅读奏折里的内容,还特意拿了张纸出来,每认出一个字,就会在纸上记下... ... 十分艰难地辨认着奏折上的字迹。 根据字形,勉强也就能认出一半,但还有一半,约摸着是字形复杂、笔画略多,所以一笔叠一笔的就乌糟糟的一团。 只能根据笔画走向,来判断那到底是个什么字。 姜晏宛只看了两行,眉头紧蹙,呼吸困难—— 阵阵眩晕,生生将她逼得有了孕时的反应,反胃极了。 但也大概猜出了... ... 为了确认,还特意看了眼最后的落款。 果然是陆司昀的印。 那这奏折出自于谁的手,就再清楚不过了。 眼前突然黑了一阵儿,险些晕倒过去。幸而陛下察觉及时,起身扶住了她,赶忙让她坐下,将水端到了她的嘴边。 道,“先别急,喝口水。” “这是——”姜晏宛糟心得厉害。 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了啊,她这一手字怎么就一点进步都没有呢... ... 才镇定下心神,又忍不住翻了两页,只见内页里突然皱成一片,不仅字迹模糊,还有着不知名的水渍... ... “小心。”陛下十分谨慎地提醒她小心,免得再被恶心到。 “这是?” 姜晏宛愈发呼吸不畅。 “八成啊,是写着写着睡着了,口水流上去了!”陛下依着对姜晏宁的了解,也是立刻就猜出了真相。 姜晏宛拎着奏折的一个角,拉开的奏折上满是奇形怪状的字迹。 “陆司昀伤了双手,自是不便,这奏折呀... ...应该就是他让宁儿写的。” 陛下最是清楚不过,只是,这两口子秀恩爱和睦,把他们恶心得够呛。姜晏宁的这一手粑粑字,全京城里找不出第二个。 当陆司昀的大娘子着实委屈了。 就该给她设一个秘密机构,让她全权负责情报往来,哪怕落在了敌人手里,那也认不出来写了什么! “陛下还不如将陆司昀叫来,当面回禀这奏折里的内容。”姜晏宛偷摸地就想把自家小妹的“手书”给处理了,免得传出去丢人。“这东西,还是... ...” 说着,便不着痕迹地就要交给云凝,让云凝去烧了。 “欸欸!”陛下察觉到了,起身夺了回来仔细收好。“这可不能扔。” “陛下,陆司昀这分明就是故意要宁儿出丑的。不如处理了... ...” 姜晏宛也很无奈,这陆司昀自打娶了小宁儿以后,是频添恶趣味,也不知他到底想些什么,宁儿这笔字也就他好意思往外拿。 “那怎么可以!”陛下不肯,“别的奏折都可以处理了,唯独这一份!我可得好好收藏起来,等我百年以后,这封奏折要随着我的棺椁葬入王陵... ...” “陛下。”姜晏宛听着揪心——“陛下这是什么话。” “... ...你想啊。”陛下则另有打算,拉着姜晏宛细细说起来,“要是几百一千年以后,有后人找到了我的陵寝,盗了我的墓,或者是借着调查的名义,从我的墓中将陪葬品取出——” 姜晏宛愈发不安。 陛下拿起这一封奏折,作势翻了翻,接着说。“然后,他们在我的陪葬品里发现了这封奏折,就说拿回去调查一下吧,看看几百年前的这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然后,他们怎么翻,都认不出来这到底说了个什么。一个字都认不出来!那就发愁啊,难道这以前还有一种他们不知道的文字?... ...” 陛下越说越欢乐,想到几百年后的后人,挖出宁儿的这一封奏折,绞尽脑汁想要知道究竟写了什么的样子... ... 也就一时间忘记了,刚刚他自己辨认字迹时的心力交瘁了。 姜晏宛的脸青一阵儿白一阵儿的。 看着陛下自顾自耍宝,自己把自己逗乐了的样子,觉得喘不上气来。“... ...这个陆司昀,本可以亲自进宫说明,却还是要宁儿替他写奏折。写成了这般还敢递上来,当真是在耍宁儿的!欺负宁儿不善写字。” “这哪是欺负宁儿啊。”陛下笑说,看到皇后的脸色,也就明白她误会了什么。“是,宁儿的字迹时丑了些。可这也是天底下的独一份儿,就算别人想要模仿,都模仿不出精髓来... ...” 姜晏宛瞧了过来,似乎有些明白了。 “他也是在借着手伤了的机会,要宁儿多认些字,多写些字。等宁儿随姜侯他们去了西境,夫妻两个分隔两地,他也可以给宁儿写信,宁儿也可以回信。” 别的,陛下可能猜不出陆司昀的心思。 可关乎于姜晏宁的,陆司昀的心思却是昭然若揭的。 “... ...他故意送来了宁儿的笔迹。一旦西境发生任何变化,有人想要模仿宁儿的笔迹,也是做不到的。” 姜晏宛默然不语。 “你与他,都是真心疼爱宁儿的人,你们的目的相同,都是为了宁儿。”陛下提醒她。 当年她想要让宁儿嫁给陆司昀的时候,不也正是看准了陆司昀这个人吗。 不过是后来发生了许多事,陆司昀和皇后虽都是为了姜晏宁,但作法不同,才有了这些矛盾。哪怕是为了宁儿,也该试着和睦一些,他日才不会让宁儿夹在他们俩之间为难。 一边是阿姐,一边是夫君,为难的只会是宁儿。 姜晏宛定定地吐了口气,似是妥协了。“... ...只要他是真心为宁儿的,就足够了。” 第357章 刺客的身份 姜晏宁忽而惊醒,也说不清楚到底做了一个什么样的梦,只记得梦中一片黑暗,遍地白骨,四周迷雾丛生... ...她艰难地在形同迷宫的梦境里找着出口。 睁开眼睛的一瞬间,便立刻恢复了意识,格外清醒。 梦里的恐惧感愈发深刻,令她无法不怀疑,那是否预兆了什么。 侧着头,看到身旁睡着的陆司昀。 有那么一刻是安心的,她摸着陆司昀的脸,长舒了一口气。 为什么她会做那样的梦? 是西境战事要起什么变化?又或者... ... “睡不着了么... ...” 耳边却传来陆司昀的声音。 她只一抬头就遇上了陆司昀的那双眼睛,像是捕捉到了她的不安和焦虑,陆司昀抬起手臂,姜晏宁便习以为常地靠了过去,贴在他的胸口,他轻拥着怀里的人。 “我做了一个梦... ...”她闭着眼睛,嗅着陆司昀身上的墨香,呢喃着描述着自己梦里所看到的景象。 每一次短暂停顿,她都能听得到陆司昀在身边传来的回应。 “... ...你在怕什么。”陆司昀轻声问道,也闭起了眼睛。 他自然不相信,姜晏宁会因为要上战场而感到恐惧,她不是一个会轻易退缩、畏惧的人,可这一场噩梦却好像令她有了某些后顾之忧。 她摇头,“不知道,就是觉得... ...心慌。” “你是担心,梦里所见到的遍地白骨?你害怕是自己熟悉的人。”他仿佛已经猜到了姜晏宁的心思。 若那遍地白骨,在她的意识里—— 是她的家人、朋友、认识且友好的人,她会因此心生惊恐,就不难理解了。 她比谁都清楚,这一次前往西境将面对的是什么,身边的家人,是她所向披靡的长枪,也是安然无恙的铠甲... ...更是,她不想受到任何伤害的软肋。 黑漆漆的房里,看不见她的表情,可她没有回答。 陆司昀感觉到了她的无助,重新将眼睛睁开,趁着夜色,深沉的瞳仁里透着浅浅的伤感。 “也许,这个梦可以有另一种解释。”为了安抚怀里的人,他语气轻柔至极。“你不曾在那个梦里看到你的家人和朋友,因为你知道,你会保护好所有的人。而遍地白骨,正是你的敌人,你会在绝境之中杀出一线生机。” “是吗... ...那我走失了,怎么办。我出不去了,只有我被困在了那里。” “我会找到你的,不论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把你带回来的。” 多年之前,阿爹总是笑她像只狼,有着敏锐的嗅觉和反应,能够轻易捕捉得到逼近身边的危险,凭着一个鼻子就能判断好人坏人。 而她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能在幼时多次避开阿娘的“毒手”。 而今终于长大了,面对的不再是举着“家法”追来的阿娘,退路也不再是逃到亲人的身边求保护,才真的意识到自己肩上的分量... ... 天刚蒙蒙亮。 国公府后门被扣响,家中小厮上前拉开门闩,百里岳风尘仆仆地进门,直奔不成方园。 “公子,成了。” 昨日,他们设了个圈套。 将高公公遇害的消息放出,令身陷大狱的刺客感到强烈不安。 那日围猎场外袭击小太子和承砚的刺客,自然是不知道高公公自尽一事的,听说高公公死了,立刻便想到了... ...高公公是遭人灭口的。 他与高公公同样被关在刑部大牢,等待严审。 仅一墙之隔,高公公死得悄无声息,不难想到下一个就轮到他了。 陆司昀便是利用这一点,和姜清倬联手,派人假扮杀手潜入大牢。并在关键时候,让他以为自己被救下了…… 为了自保,刺客倒是干脆吐出了所知道的一切。 “他说他叫李天生,是附近的山贼。原本靠种田为生,是因为赋税严重逼不得已才上山的,高公公到山寨里找的他们,看过他们的身手后,就留下了一袋银子,让他们回去等消息……” 百里岳被派去协助姜清倬的人,连夜对那刺客进行审问,拿到了第一手供词。 据说—— 此人,也就是李天生,一早就怀疑高公公的身份了。 尽管高公公带人找到山寨去的时候,刻意伪装成了京里的富商,但是一个老太监的举止难免会露出马脚。 李天生就留了个心眼。 可因为高公公给的钱实在太多了,他们又因为姜家近两个月来将散落在各地的主将召回京城,连同他们的得力亲信,这些人在京城以外驻扎,就导致李天生和他的兄弟们无法肆意劫掠,日子过得已经揭不开锅了。 只好答应。 那夜里高公公派人来接他们,蒙着眼将他们带到了一处。 李天生等人在一间特别大的屋子里站了好一会儿,高公公就出来告诉他们,接下来的安排。想来,那夜里他们站在房中,而真正的幕后主使早在后面偷着看过他们了。 是对他们很满意,才让高公公来交代接下来的计划... ...杀承砚 百里岳将怀中一物交到陆司昀手上。 正是那日高公公留下的钱袋子。 钱当然已经用完了,李天生看那钱袋子不同寻常,怕最后落得个什么,所以留下了钱袋子,以备不时之需... ... 没想到,竟还真的用上了。 “这料子... ...”陆司昀只看了一眼,就认出这料子应该进贡到宫里之物。“这可不是一般的锦缎。” “我就是觉着这钱袋不一般,才特意赶回来的。” 百里岳当然也不傻,摸着那就非同一般,心里猜到此事已经牵连到后宫了。不敢有丝毫耽搁,于是就赶回来先告知于自家公子。 “等等。”姜晏宁一直在一旁听着,忽而叫停了他们。“你是说——这李天生自己说的,他只是附近山贼?” 百里岳突然之间被问迷糊了。 答说,“是啊。” “可是有何疑问?”陆司昀回身问道。 “他的身手很好。”姜晏宁说起,那日与他交过手... ...还记得他的招式。 “能被宫里的贵人挑中,来完成刺杀的,定是因为他功夫好吧。”百里岳不以为意,若是功夫不好,又怎会被挑中来做刺客。 “可寻常种地的人,却怎会有那样精准的箭术?” 姜晏宁可是有过被骗的经验,这一次,不可能就那么被糊弄过去。 又说,“我问过阿呆了,阿呆也说那时所见的刺客,箭术高超。我当时看过地上留下的痕迹,他射出的箭力道拿捏得刚刚好... ...在我与三哥哥赶到之时,耗尽了他的箭,他一度拿着长弓与我们过招,身手绝非普通山贼。” “所以——”陆司昀让她说下去。 第358章 骁定将军 “我印象之中,擅长如此作战的,是以游牧部落为首的——西境。”姜晏宁说。 西境人最善骑射。 姜家几代人跟他们交手,也是因为频频吃亏,所以到了姜晏宁曾祖父和祖父的那一代,姜家才开始重视发展铁骑大营,从无数将士之中挑出最善骑射的人,组成一支精锐铁骑,应对西境。 姜家铁骑到了姜晏宁父亲的这一代,算是初具规模。 能够挟制西境,平衡两国作战实力的差距。 姜侯大半生都在思考,如何战胜西境,对子女战术、功夫的教授,也是着重于应对西境势力。姜晏宁对于西境匪类所善使的招式,再清楚不过... ... 能以长弓作战,绝非普通山贼。 陆司昀攥紧了手里的钱袋,陷入沉思。 在此事上,他相信姜晏宁的判断。 可若李天生真的是西境人,他故意留下钱袋,交到他们手里。无疑是将矛盾引到了宫里... ... 高公公协助杨妃,意图谋害小太子的事毋庸置疑。 难道是让人看出来了,将计就计? 李天生故意潜入京城附近落草为寇,就是为了等这一天吧。 帮助后宫里把事情闹大,激化后宫矛盾,从而影响—— 那此事,更该慎重! 临近午时。 宫门大开,传令之人手持圣谕策马飞驰,行过闹事,引得无数百姓侧目张望。却见他朝着国公府的方向而去—— 正是给姜晏宁的诏书,陛下特封她为骁定将军,命她速速归军,以备西境之战。 随着诏书同来的,还有她的将令,以及老父亲姜侯的亲笔任命! 一颗心终于踏实了。 可领旨后,转过身,心情却又格外复杂。 这是她期盼已久的结果,只是此一去,大概... ... “嫂嫂怎么了?”陆司遥看出她的心事,本以为接到军令即将归军,是圆了她的心愿。 可却从她的反应里,看不出本该有的高兴。 “大概是,未能亲上大殿获此任命,心中仍有遗憾吧。”陆司昀半开玩笑地替她解释,走上前看着她手中捧着的圣喻,“毕竟,我朝自开国以来,不曾任命过女将军,你能以女子的身份得到陛下的圣喻亲封已经十分难得,陛下和姜侯排除万难,才争取来的这一机会,想来也是遭受了那些言官的各种质疑。” 姜晏宁望着他,确实,不过他也只说中了一半。 “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机会。”陆司昀说,“待他们看到你的本事,自然不会再怀疑你的能力,女子... ...本就不易走这一条路,却也不是不能。” 只要有足够服众的能力,还担心不被朝上文臣所容? “... ...我是在想,这一去少说一两年,多则... ...十年八年的,家中有些放不下而已。”姜晏宁才不担心那些文官认不认可。 朝上但凡有一个敢冒头质疑她的,她都敢提着长枪打上门去。 她想要和自家的家人并肩作战,同进退、共患难,又不是为了争文官面前的一口气,他人认不认她这个“骁定将军”无所谓,只要军中认她,那便足够! “今晚加些菜,我去准备。”朱小娘瞧着她手里的圣喻,可当真是开眼了... ... 一副原来这就是“圣旨”的样子,心中惊叹,竟还真有女子被圣旨封为将军的,真是了不得!那以后,岂不是女子也能做将军了? “我来帮忙!”陆司遥说。 正打算跟着小娘去后厨,却被小娘给推了回来。 朱小娘频频给她使眼色,让她去寻姜晏宁这个嫂嫂说话。陆司遥云里雾里的,被弄糊涂了,不明白小娘这又是什么意思。 可还是凑到了姜晏宁身边。 “诶?公爹呢?”姜晏宁突然想起,除了卧病在床的婆母以外,方才宣旨之时也没见到国公爷的身影。 “父亲去张相那边了。” 陆司遥回说,心里是有些奇怪的。 这两日父亲似乎时常前往张相府上,有时候一去就是一天,也不知他们的关系怎么就变得这么好了。 甚是奇怪呢。 “又去张相那儿了?”姜晏宁也觉得怪异,从前没觉着国公爷和张相有这般交情。 看向陆司昀,想要找到答案... ...顺便,随手将刚才收到的东西就递给了春喜,兴奋头儿过了,身份已经确定了,这东西自然也就没什么用了。 倒是把春喜吓了一跳,急忙伸出手接着,小心翼翼地端在手上。 “京中突然流传开一些,关于长乐公主在勒沁部受苦的消息,陛下有意先派张相前往勒沁,确认虚实。”陆司昀道出实情。 反正这些事情,等她到了西境也会知道的。 何必再作隐瞒。 “长乐公主?”姜晏宁听过一些,不过没怎么在意就是了。反倒是张相因为此事,常与国公爷商议,难道是——“皇帝姐夫是想把她接回来?” 陆司昀猝不及防地挑眉。 接回来? “那倒... ...不大可能。” “为何?”姜晏宁想不通,既然说了长乐公主在西境受苦,而陛下也有意在开战之前,派张相前往西境确认长乐公主的情况。 若是真的确定,长乐公主在西境过得很不好,难道不是为了把人接回来? 她回头去看陆司遥,可陆司遥明明一肚子的疑问,却不敢当着家人和下人的面,对此事有所议论。只低着头,听他们说... ... “长乐公主是在宫里堂堂正正与勒沁王完婚的,随着勒沁王一同去了西境勒沁。此时我朝与西境的关系势同水火,既是开战在即,西境又怎么可能把她放回来呢?” 陆司昀早已预见了结果。 只是此刻... ...是将张相架在了那里。 京里早已传开,人人都已知道长乐公主在西境日子堪忧,作为嫡公主,那便是朝中脸面。 陛下不派人过去确认和慰问一番,说不过去。 可交战在即,派过去... ...无疑同长乐公主一样,会成为勒沁手里的人质。 张相是勒沁部点名让去的人。 他本就被质疑与勒沁部交往过密,此时去,若相安无事,更加坐实了传言,证明他通敌卖国。若有事... ... 恐怕,就再也回不来了。 姜晏宁忽而就安静了,她明白公爹为何频频前往张相府上,与张相商议此事了。 “你不怀疑吗?”陆司昀对她的态度有些好奇。 姜家与张家一向不和。 明明此时,是“落井下石”最好的机会,姜晏宁终于“大仇得报”,怎么看起来并不开心似的。 “他有问题,但是只要张嫣在,他就不会是个坏父亲。” 姜晏宁相信,张相即便是为了张嫣,也不会那么做的。 第359章 当年真相 眼看姜家出征在即,今日就连姜晏宁都收到了圣谕亲封,朱小娘愈发不安。 在后厨里炖着汤,急得团团转。 才一晃神儿的功夫,就看到陆司遥挽起衣袖进来了... ... “你怎得来了,不是让你跟你嫂嫂好好说说话吗?”朱小娘连忙将她拉到了一旁。 “嫂嫂马上就要出征了,自然是更想与兄长多说说话的,我在旁边,他们会有不便。”陆司遥故意腾出功夫,让他们好好聚一聚。 “啧——”朱小娘无奈轻啧了一声,又急又气。 “小娘,您是怎么了?”陆司遥觉察出小娘的态度,就觉得今日小娘也奇奇怪怪的,好像一副焦灼模样,在打算着什么似的。 朱小娘是想着,姜家的三公子好不容易才回来。 原想趁着姜家再次出征以前,把陆司遥和姜清佑的事情定下来,让她先进了姜家的门。 可眼瞧着,姜家似乎并无此意... ... 一年一年的耽误下来,陆司遥的年纪也大了,再这么等下去,免不了要听更多的闲话。 朱小娘满心都是为着陆司遥计划,偏偏陆司遥自己不上心。 本想着姜晏宁平日里的事情那么多,估计是想不起陆司遥来,便趁着今日的机会,让陆司遥在姜晏宁面前多晃一晃,说不定姜大娘子就想起来了呢—— 这事,她又怎好开口,去向姜晏宁问呢。 “罢了,你也不着急,他也不着急,偏偏就我着急!”朱小娘没了好气。 指望陆司遥自己去问,也不知她什么时候能开口了,倒不如... ... 朱小娘心中暗暗有了个主意。 今日陆家难得又凑在了一起用饭,只是国公爷因张相那边的事情耽搁了,没能赶回来。 秦大娘子自家中岳大娘子过世后,一直也不打不起精神,瘦弱了许多。 得知姜晏宁拿到了陛下的圣喻,又是替她高兴,又是替她担心,却掩不住的高兴,非要亲眼瞧瞧那圣喻是什么模样的。 姜晏宁就让春喜去取了过来,交给了秦大娘子。 秦大娘子在桌上就迫不及待地打开,轻轻抚摸着上面的每一个字,又怕蹭花一般格外小心。满眼都是欣慰... ... “要是你二叔母还在,肯定高兴坏了。” 冷不丁地提到了不久前过世的岳大娘子,眼中不知何时泛起了泪光。 姜晏宁正想着该如何安慰,说些什么才好。 就见陆司昀偏过头来,朝她摇了摇头。 她这才打消了劝说婆母的念头。 只见秦大娘子又含泪说起,“... ...你们二叔,就是让西境这些败类给害死的。” 陆司昀惊住,他先前所知并不是这般,家里对外也只是声称二叔是因意外过世,二叔母因二叔过世而卧病不起。 今日竟从秦大娘子口中得知,二叔是被西境人害死的? 孙妈妈递上了帕子,秦大娘子接着说,“你们祖父生前尤为苛刻... ...我本不该当着你们这些小辈的面如此说他,可事实却是如此。当年我们妯娌没少受其刁难,特别是你们的二叔母,她嫁进国公府以前的性子,和宁儿极为相似... ...” 在听到此话之时,陆司昀也是下意识转过头看向了姜晏宁。 和宁儿一样? 可他的印象里,二叔母一直是病弱不起的,柔柔弱弱,满目哀伤。 和母亲口中那个与宁儿相似的样子,截然不同。 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秦大娘子微微低下了头,只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自然是不记得的,那时你也还小,当然记不起她整日受罚的样子了。” 说起那位命苦的弟妇,秦大娘子也是十分怜爱的。 岳家落魄,幸而陆家二弟与其一见钟情,秦大娘子作为陆家长嫂,自然担起了长嫂如母的角色,带陆家二弟上门相看。 “你们祖母过世得早,祖父脾气古怪,动辄责骂、体罚。我刚嫁于你们父亲的时候,也曾受罚过的,好在... ...”秦大娘子忆起旧时。 好在,她自小被家里教导得很好,也是知道自己注定成为陆家主母的,一早便接受了现实,活成了如今这副样子。 反倒是岳氏。 岳氏嫁进门的时候,性子与宁儿如出一辙。 只可惜背后没有能借力的娘家,头上还有一个爱挑理的公爹。 但凡陆家二叔不在,岳氏是站也不对,坐也不对,走也不对,停也不对... ...总能让公爹挑出毛病。最开始是不许吃饭,所以便有了陆家二叔偷偷从外面给她带点心的事情。 当年的老国公爷一看,不让吃饭也管不住她。 就变着法的罚她,命她烈日下跪在书房前认错,命她寒冬里一早等在门前请安,让她把一双手冻在冷水里清洗书房的用具,命她抄写百遍千遍的祭文给过世的婆母... ... 长此以往,总有陆家二叔的体谅,岳氏的性子也愈发的委屈、失落。 时常一个人偷摸躲在后院里哭。 “... ...我瞧着她可怜,就让把后院里的那间屋子腾出来,她去的时候,就给她弄个火盆。”秦大娘子当时能帮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迫于老国公爷的威慑,她也不敢明目张胆地与自己的公爹对着干。 后来,老国公爷过世,秦大娘子成为这家里正经的主母。陆家二叔就向兄嫂提出,要带娘子出去走走,散散心。 “我和你们父亲本想着,就让他们去吧,说不定出去走走心情就好了呢。”秦大娘子没想到的是,正式当年的这一决定,却造成了日后许多年无解的遗憾。 “他们,遇到西境人了?”姜晏宁呆滞地开口。 “... ...他们去了临近西境的城里,正赶上冬日。遇上了西境人偷袭城中百姓,抢夺粮食。兴许是瞧见了她容貌姣好,便要抢人,你们二叔上去拼命,就被... ...” 一声叹息,代表了二叔最后的结局。 为了救自己的妻儿,陆家二叔惨死于西境人的手中。 “那二叔母... ...”陆司遥正想询问二叔母当年的下落。 可被朱小娘拉了一下,才立刻住口。 秦大娘子忽而看向了姜晏宁,“你们二叔母,幸而遇上了姜侯。当年的姜侯许是得到消息,赶去援救,虽来不及救下你们二叔,却救下了你们的二叔母。西境那些人一听说是姜家的人去了,吓得当场就跑了。” 所以,陆家与姜家的交情,其实是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 “原来是... ...”姜晏宁也才知道。 “当年,岳父大人请我去姜家教你们兄妹读书,你可记得?”陆司昀侧目,满眼怜爱。“便是因着这一番旧情,我才只好答应下来的。” 虽不知陆家二叔之死的真相,却一早就听说过家里欠了姜家一个人情。 第360章 唯一的遗憾 “所以... ...你是因为这件事,才答应到我家来教我们读书?”姜晏宁好像明白了些什么,难怪当年就觉得奇怪。 她听雍王说过,先帝和继后曾经多次邀请陆司昀进宫,为皇子们授课,却都被拒绝了。 故而那年正旦盛宴上,当他们得知她父亲请了陆司昀到家中为子女讲学授课,才会格外惊讶,继后就将小儿子雍王强行塞了进来... ... 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 “也不全是。”陆司昀不着痕迹地低头,仿佛在观察桌上美味,却也趁机避开了姜晏宁的一双眼睛。 只有姜晏宁糊里糊涂地,还在猜想其他原因。 秦大娘子却一早就看出了陆司昀的心思,偏过头去与朱小娘仅对视半刻,相互莞尔一笑。 姜晏宁没想到答案,只抬头瞧着陆司昀的反应。 “... ...那时我虽不知是这样的情况,却也听父亲说起过,姜侯于陆家有救命之恩。故而当岳父大人前来邀请之时,才会稍作犹豫便应了下来。”陆司昀迎上他大娘子的目光。 满是欢喜之情。 秦大娘子知道,怎是单单为了还姜家的恩情,这不,还把人姜侯捧在手心里的掌上明珠给娶回来了。这小子虽然极少骗人,可同样的话少一句,便能令对方怎样误会,他却是清楚的。 姜晏宁半知半解地“恍然大悟”,还点着头,似乎在感叹原来是这样... ... 秦大娘子不忍心她被陆司昀给骗了,浅说道,“你二人之间的缘分可不止如此,宁儿,你或许不记得了。你刚出生之时,昀儿还抱过你呢。” “啊?”姜晏宁当然不记得了。 她出生之时... ...那得是多久以前啊,不过,那时她就见过陆司昀了吗? 秦大娘子看向陆司昀,戳穿了他的小心思。想要当着她的面瞒过去,如此糊弄宁儿,她可是不答应的。 那时,因着姜侯及时赶到,救下了陆家的二大娘子,还将陆家二叔的尸身完好送回。陆家感念姜家的相救之恩,便来往得多了些。 恰好赶上姜侯带兵在外作战,曹大娘子临产生下了女儿姜晏宁。 秦大娘子自然携府上女眷前往襄南侯府相贺,无非是为了给这位出身商贾的侯府续弦大娘子撑个面子罢了。都知道她在京城里的日子不好过,尤其是姜侯还不在京里,曹大娘子的日子就会更加辛苦。 这要是生产后,连个上门道贺的都没有,那这位曹大娘子的面子,可就掉在地上了... ... 连带着,姜侯的脸面也要丢一半—— 当初只有十二岁的陆司昀也一同去了。 大人们开着玩笑,让他抱一抱刚出生的女婴。因他才学出众,就让他给曹大娘子的女儿说句吉利话,借个好运,能平安长大。 少小便一副沉稳样子的陆司昀,将那小小的人儿抱在怀里,却尤其紧张。 他也不知,怀里抱着的就是他未来的大娘子。 大人们瞧着他紧张得动弹不了的样子,不由取笑。 不记得是哪位开了玩笑,说是... ...将来把这小妹妹嫁给他做大娘子好了! 那才是陆司昀和姜晏宁的第一次遇上。 而今经母亲提到,陆司昀恍然记起幼时的趣事,再看到身旁坐着的人,不免一笑。 姜晏宁只见他笑,愈发糊里糊涂地,瞧瞧他,又打量打量婆母。 还是没明白,他到底在笑什么。 “二叔母喜欢宁儿,除了曾经受宁儿的父亲所救以外,也是觉着宁儿能够做她所不能做的事情,上阵杀敌讨伐西境,让她感到一生的遗憾得以告慰吧。” 陆司昀揭开了二叔母疼爱姜晏宁的真相。 二叔母不能亲自替二叔报仇,还在二叔死后,因深受打击而病倒。对她来说,这或许是一生无法平息的遗憾... ... 直到宁儿的出现。 想到这里,陆司昀望向姜晏宁的眼眸里,更多了些欣慰。 可姜晏宁浑然不知,一边听着他们说话,一边不自觉地将朱小娘亲手炸的酥肉... ...一块接一块的塞进嘴里。 等她察觉到陆司昀在看她的时候,转过来,双颊塞得鼓鼓的,眼神澄澈而纯粹。 秦大娘子默默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笑了。 这孩子心性单纯,犹如稚子一般纯净无暇,坚定而善良,谁会不喜欢她呢? 只是想到她即将出征,前往西境... ...唉... ... 用过饭后,秦大娘子留下了陆司昀,有事情嘱咐。姜晏宁和陆司遥作伴,说着话回到了不成方园。 春喜应声去准备茶水果子,叫走了春杏。 姜晏宁忽而叹息,“唉... ...” “嫂嫂为何不快?”陆司遥隐隐感觉到了,似乎是从接到圣谕那一刻开始,嫂嫂便不知不觉地频频叹气。可细想了一番,她好像明白了——“嫂嫂可是还有遗憾?” 怎能不遗憾呢。 姜晏宁心事沉重,直等到了这会儿,才敢趁着夜色卸下掩饰。 盼了多日—— 能够与父兄再战西境,是她的心愿之一。 而另一个... ...确实是希望能够亲自站在大殿之上,获此殊荣,成为第一个被亲封的女将军。但最后也只是如此偷偷摸摸的,一个圣谕就了事了。 姜晏宁自是明白陆司昀劝她的那些。 深知即便如此也得来不易,只是仍然会有遗憾。比起这般“偷偷摸摸”地被封为骁定将军,更想堂堂正正地站在大殿之上,获得属于自己的认可。 “... ...也许是因为自小,我爹便不曾将我与兄长们区分对待,我就不觉得,男子与女子之间有何不同。可时至今日才明白,原来做同样的事情,女子却背负得竟比男子更多。”这个时代,并不认可女子的存在价值。 三个兄长自小便能随父亲同战沙场,她自问,能力与勇气并不输于兄长们。 可兄长们似乎只要到了年纪,便会在军中取得属于他们的身份和地位,而她,却在这一条路上走得格外费力。 “嫂嫂... ...” 陆司遥虽有同样的感叹,却也惊讶于自家嫂嫂说得如此堂而皇之。 “不过还好。”姜晏宁转而又重振心绪,笑得格外坦然。“两个心愿,能实现一个本就不易,自当更加珍惜才是。你兄长说得对,以后总还有机会的,我会让他们看到我的本事,将来——非要他们来求我挂帅不可!” 她是有信心的。 这一次,只要能和家人一同上阵就好。 听她这般说,陆司遥才放下了悬着的心,豁然笑了。 “原来你们都在啊。”朱小娘亲自端着茶水点心过来,春喜跟在身后,颇有些不知所措了。 第361章 大嫂嫂来了 “小娘?” 陆司遥一见到自己小娘,脸色有些窘迫,慌忙看向了嫂嫂。 立刻又迎上了朱小娘,一番推搡,似有要让朱小娘先行回去的意思。 姜晏宁瞧着疑惑,望向春喜,春喜的表情也十分勉强,好像同样不解朱小娘的反应。 朱小娘明知陆司遥不愿让她同姜晏宁提起那些事情,却还是坚持而来,将东西放下,人也在她们身边坐了下来。 “小娘,我与嫂嫂说说话而已... ...”陆司遥急忙阻止,生怕小娘当着嫂嫂的面提起那些事情,令嫂嫂难做。 姜晏宁也逐渐反应过来,“小娘可是有什么话要嘱咐?” “没有没有。”朱小娘瞪了陆司遥一眼,怪她多事。 既然陆司遥开不了口,她这当娘的总不能看着女儿一直耗下去吧。 说起,“昀哥儿大娘子... ...” 陆司遥听着话茬不对,又想阻止。 被姜晏宁瞧在眼里,心里的疑惑越来越甚。“小娘,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可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 朱小娘将陆司遥拉到身边,凑近了些才与姜晏宁问起。“本来想着,姜家三公子这次回来,就能与遥儿完婚了。订婚都这么久了,却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耽搁,实在是... ...遥儿如今的年岁也大了,这——姜家又要出征,遥儿与三公子的事... ...” 早先,她就觉着姜家的这门姻缘不好攀。 只是因着陆司遥自个儿愿意,和姜家的三公子相互有了心思,于是才为着女儿,决心让他们一试。可没想到正是当初的纵容,使得陆司遥如今一把年纪,却还待字闺中。 要是一早就按她的意思,寻个普通的人家嫁了。 这会儿说不定也像姜晏宁一般,有了两三个孩子,过上了安稳的日子。 姜晏宁豁而明白—— 原来是为着三哥哥和陆司遥的婚事。 再看陆司遥,一脸羞愤。 不难想到,她们母女私下里定是商量过的,而陆司遥刚刚的反应恰好是... ...她不希望小娘在这个时候,同嫂嫂提起的证明。 眼见姜晏宁明白了她的来意,又没有要为难的意思,朱小娘才松了口气,凑得更近了些询问。“我知道,姜家忙着应对战事,自是无暇顾及的... ...可遥儿,遥儿如今这般... ...” 已与姜家正式定下,其他的人家自是不会再来过问。 可许多年了,一直未有机会过门,再这么耽误下去,她的遥儿只怕... ... 万一落得像那位姜家大嫂嫂一般,年岁大了,不好生养了,这后半生可怎么办啊。 “我明白的,小娘不必担忧,遥儿于我已是自家妹子,那边又是亲哥哥,我是放在了心上的。”姜晏宁说,给先朱小娘和陆司遥吃了颗“定心丸”,继续说起,“先前三哥哥还没回来,家中大嫂嫂就与我说过,想要趁着这次三哥哥回来,先把他们的婚事办了,再让出征。” 一听此话,朱小娘的情绪明显有了变化。 “可这些时候各处都不消停,宫里因着小太子的事情闹得不安生,姜家为着出征将信得过的人正往回调,各处都需要安排,还有小太子遇刺... ...于是,就耽搁了。”姜晏宁也为难。 这个时候总不好再跟家里提,要办婚事吧。 什么都来不及筹备。 她也不希望三哥哥和陆司遥的婚事匆匆了了,如此——实在太委屈他们了。 “是这么说... ...”朱小娘没了法子,希望落空。 瞧着陆司遥,想着自家的女儿又要耽搁几年了。 “小娘,司遥,再等等... ...这一次平定西境回来,说什么我都押着三哥哥先把婚事办了,如何?” 姜晏宁打起精神,半开着玩笑说起。 也知道自家里实在耽搁司遥太久了,若换做别人家的姑娘,早就解除婚约另嫁他人了。 不过是因着陆司遥与自家三哥哥有情有义,宁愿等着。 朱小娘心里没底儿,可见着陆司遥自己愿意,便也不好再说什么。 “大娘子!”春杏从外面回来,领着国公爷身边的小厮进门。 小厮身上还扛着一扎糖葫芦,嘿咻嘿咻地往地上一放,擦着额边的汗珠说道。“大娘子,这是国公爷特意让人家给留的,让小的给您送过来。” 国公爷忙了一整天,才进门就把陆司昀叫去商量事情了。 倒是没忘了昨夜里答应过的事情。 这么一扎糖葫芦,少说也有三四十根。 姜晏宁可都看傻了——“这,这也太多了吧。” 取下两根交给陆司遥和朱小娘,自己又拿了一根,就让春喜盯着,说是分给家里的女眷们。“... ...尤其是平日里,没什么机会出去的,就说是公爹的一番心意,让大家都开心一下。” “是。”春喜应着,带那小厮又扛着一扎糖葫芦出了门。 姜晏宁回过身来的时候,却瞧见朱小娘拿着手里的一串糖葫芦,不知为何陷入了沉思。 次日一早,姜家大嫂嫂突然登门。 带着许多礼物,说是要给陆司遥的。 还特意为朱小娘准备了礼物,朱小娘受宠若惊,又是感激又是诧异,一时间都不知该怎样去接了。可向来小心惯了,即使有心想要留姜家这位大嫂嫂吃顿饭,也不好开口,频频为难地看向秦大娘子... ... 直等到秦大娘子开了口,留陈大娘子在家用饭,朱小娘才连连附和。“... ...是啊,是啊!” 陈明月倒也不拘着,“好吧!” 说起本打算利用这次三弟回京的机会,就想让他和司遥先完婚的。可着实没想到,这些日子发生了那么多事,说起家里忙得跟那什么似的,又不好匆匆办了,委屈了司遥。 “... ...本来就让你等得太久了,幸好你们俩一个有情一个有义。你放心,待他们这次打完仗回来啊,大嫂嫂做主了,一定给你们办得风风光光。让满京城都知道,我姜家呀娶了个最好的姑娘呢!” 陈明月拉起陆司遥的手,一番话委实是说到了她们心里。 陆司遥红着脸低下了头,呢喃着应了句,“都听嫂嫂们的。” 陈明月瞧见了陆司昀,却没看到姜晏宁,细问之下才知道... ...竟是来得太早了,姜晏宁都还没起身呢。 道了句,“我去叫她,难得来了,与妹妹们说说话也好。” 由春喜领着,去了不成方园。 站在门口定定向那石匾望了半天,“不成,方园?” 瞧那字迹,就知是出自于陆司昀之手。 只是这名,颇是耐人寻味呀! 第362章 姜家昨夜 陈明月进门的时候,姜晏宁还撅着屁股在床上睡着,梦里正抱着一只烤猪大快朵颐。 就连大嫂嫂已经走到了床边,都毫无反应。 春喜和春杏在一旁偷笑。 陈明月凑上去,轻轻拍了拍她。“起床了。” “不要——”姜晏宁还以为是春喜又来叫她了,耍着赖不肯起床,“我再睡一下了,不然等到出征,就睡不了了... ...” 满屋里的人都在掩嘴偷笑。 陈明月回身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大家都先别出声。随后悄悄清了清嗓子,凑到姜晏宁身边说道,“... ...勒沁的打来了!” “什么!”姜晏宁一个翻身就坐了起来,迷迷糊糊地还在说,“长枪,取我长枪来!” 一瞬,屋里的都憋不住了,一个接一个的笑出了声。 就连陪在陈明月身旁的陆司遥,也忍得十分辛苦。 姜晏宁听着笑声,觉得不对劲,又想到刚刚那个声音,好像很熟悉... ...顺势瞧了过来。“大嫂嫂?!” 完全没想到,大嫂嫂竟然会来。 直接从床上跳了下来。 “穿鞋,地上凉。”大嫂嫂连忙叫春喜和春杏帮她把鞋子穿上。 更衣后,姜晏宁挽着大嫂嫂在陆家的园子里闲逛,陆司遥陪在她们身后,不时说起话来,大嫂嫂不断将话茬引到陆司遥身上,慢下步子回身看去。 陆司遥偶尔被逗得红了脸颊。 快到了用饭的时候,陆司遥提出要去后厨看看,帮忙准备一下,前脚才离开。陈明月就意味深长地看向了姜晏宁... ... “大嫂嫂,出什么事了吗?”姜晏宁也是突然感觉到,大嫂嫂好像要与她说些什么的样子。 “唉——”陈明月拍了拍姜晏宁挽着她的手背,继续往前走,慢慢地开了口。 说起昨夜家中,为着公爹要带姜晏宁上西境的事情,曹大娘子可是闹了好一通的。 “... ...你阿娘跪在公爹面前,求着公爹改主意,不带你去。公爹说,圣旨已经下来了,自然是改不了的。你阿娘又哭又闹,让人瞧着心疼。” “我阿娘,当真如此闹了?”姜晏宁一听慌了神儿,生怕因着这事再影响了她去西境。 “家里瞒得紧,可保不齐哪天会有碎嘴的传出去,我是想着,与其让你在旁人口中听得此事,再误会了你阿娘,不如先来与你说清楚。” 陈明月担心她有一天听了别人添油加醋的描述,会因此对她阿娘不满生疑,于是这一趟就有了两个目的。 她瞧着姜晏宁,“虽说父母与子女是这世上至亲的关系,可我觉着越是这般亲近的关系,越是容易大意对待,免不了的会有更多伤人的时候。往后的日子也不过是因着那段难以割舍的情感,才心有隔阂的勉强相处,却难逃相互折磨。不如从一开始就把话说清楚,越是想要长久维持的关系,有时候越是要动些心思,用心经营才是。” 姜晏宁似懂非懂。 并不知道家里昨夜因为她的事情,闹得不可开交。 曹大娘子虽不懂战场上的调兵遣将,却深知姜家此番的大动作,势要同西境决一死战的。 必然十分危险。 她不忍心让姜晏宁再去冒险,苦求姜侯无果,索性直接跪在了书房门前,逼着姜侯改主意。动静之大,立刻就引来了整个府里的关注。 姜家的两位小娘闻听姜侯与曹大娘子起了争执,是为着宁儿的事情要翻脸,急忙来劝。 三哥哥四哥哥也来劝曹大娘子,毕竟想到宁儿能圆满心愿,也是费了好大一圈的努力,说起宁儿能得一女将军的敕封如何如何难得。 怎料曹大娘子撒起泼来,谁劝也没用,直接闹道,“我才不要什么女将军,我要我的女儿,我要女儿平平安安!哪怕她一辈子一事无成,我养着她,我也不要她去前面打仗丢了性命!.... ...女将军有什么用,要是人没了,再好听的名号又有什么用... ...” 姜侯被逼得从书房里出来,告诉她,这是宁儿的心愿。 如今她都如愿生下了儿子,也该满意了,为何还要揪着宁儿不放,不能让随自己的心愿,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曹大娘子却说,儿子是她的命,女儿也是她的命,她不在乎女儿将来会不会恨她,会不会因为没能圆满自己的心愿,而怨怪她的影响。她只要女儿活着就好... ... 陈明月说着,多留心了姜晏宁的反应,无奈说着,“你也别去怨你阿娘,可能... ...她出身低,确实没什么宫里所能看得到的远见,她想不到该为大局如何筹谋,也不知为姜家的未来能做出些什么... ...但她是你阿娘,她只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那爹... ...父亲,那父亲可改变主意了?” 姜晏宁急着拉住大嫂嫂问道。 生怕因为阿娘这么一闹,爹烦了,就改变了原本要带她上西境的念头。 “没有。”大嫂嫂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我就是怕出征前的这两日,你知道家里的事情后不安心,这才... ...” 说着,又犹豫了。 最后还是在姜晏宁的注视下,坦然相告。“倒也不全是我的主意,也是你四嫂嫂的主意。” 四嫂嫂... ...谢媛?! 许是瞧出了姜晏宁的诧异,许是明白姜晏宁的困惑。大嫂嫂向周围瞧了瞧,才拉上姜晏宁继续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又说起,“昨夜里很晚了,她突然来找我。她说,能去西境一直是你的心愿,为着这一次机会,你定是忙活了许多,考虑了许多。好不容易才得了这机会的,要是知道家里发生的事情,定然不安,所以让我来告诉你一声,免得你担心。” “是她让你来告诉我的?”姜晏宁对于大嫂嫂的这话,颇有怀疑。 倒不是怀疑大嫂嫂,只是觉着以她对谢媛的了解,谢媛实在不像是... ... “人都是会变的。”大嫂嫂如是说道,“她如今也是姜家的人,自然要替姜家考虑。不论如何,她没在这件事上把自己摘出去,冷眼旁观,就说明她把自己当成了姜家的一员。我知你们旧时有些恩怨,既然已经许多年了,该放下的便放下吧。” 姜晏宁忽而长叹,经大嫂嫂的一番劝说,似乎也记不起曾经与谢媛发生的不快了。 果然,是很多年了。“我倒是没什么,只要她不来找我的麻烦,我也懒得去找她的麻烦,到底她是嫁给了四哥哥,只要她和四哥哥能把日子过好,罢了就罢了。” 第363章 女子的名字 大嫂嫂笑着推了她一把,“你大哥哥果然说得没错,你呀,远看上去是只张牙舞爪的小老虎,其实就是头时不时尥蹶子的小毛驴,只要偶尔给你顺顺毛,一准儿没事!” 小老虎?小毛驴? 姜晏宁停下脚步,“大哥哥真这么说我?” 怎么能是小毛驴呢!? 大嫂嫂也不分说,主动揽着姜晏宁就往前走。 这家的兄妹,看着一个比一个脾气怪,实则一个比一个好哄。 大嫂嫂傍晚前离开了陆家,秦大娘子便寻了姜晏宁过去,细问姜家的打算,有没有听大嫂嫂说起些什么。 姜晏宁如实把嫂嫂说过的,关于陆司遥和自家三哥哥的事都说了。 秦大娘子连连叹气,只惋惜自己尚在病重,打不起精神。否则这一切都该她去操办,自然也好说话些。 如今反倒让姜晏宁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姜晏宁说起三哥哥和陆司遥的事来,也是颇为感慨,如此心意相通的两个人,怎么就一直被耽搁着成不了婚。 那时候三哥哥在西境出事,陆司遥竟孤身一人跑到穹城去找他们,以陆司遥素来的性子而言,那简直是破天荒了!可如此迫切相守的心情,却迟迟不能堂堂正正的厮守。 “只道是好事多磨吧,但愿他们的苦,这会儿都吃尽了,以后只剩下平平安安的日子。”秦大娘子说。 她希望孩子们一切顺利,都能过上如愿所得的一生。 莫要再像上一辈人那般,留下如此多的遗憾... ... 姜晏宁忽而就走了神儿,即便只是片刻,她又想到了那个远在穹城孤身一人支撑药庐的曾姐姐。 曾姐姐和大嫂嫂,不说大哥哥有多为难,就连她姜晏宁都觉得,不论选哪一个,都注定亏欠了两个女人! “宁儿,宁儿... ...”秦大娘子唤她。 她才回了神儿。“婆母,您说——” 秦大娘子缓缓拉住了她的手,“若是哪天,我熬不住了。司徽的事情你还得给惦记着... ...” “我知道的。”姜晏宁握住了婆母的手,“婆母,别说那些不吉利的话。您定是会好好的,待我从西境回来,立下战功,到时候京里多得是要来贺喜的女眷呢,儿媳从未主持过那样的场面,您可得帮着儿媳坐阵啊!” 秦大娘子原本满是忧愁的脸上,终是露出了笑颜,许久都没有这样开心过了。 想到自家满门都是文官出身,她家父兄、丈夫、儿子... ...朝野内外谁不曾称赞过的,却还从没有像宁儿这般武将出身的,还是个女子,便能—— 便也能上阵杀敌。 “是,是啊,婆母一定帮你看着。”秦大娘子说着,还咳了几声。 如今她才明白,那些日子里弟媳是拖着怎样的身子苦苦支撑的,无非是心里还有个盼头,盼着盼着,日子也就熬过来了。 她觉着自己算是贪心的了,看着儿子长大,看着儿子立业,看着儿子娶妻... ... 又看着孙儿们... ... 尤其是弟媳过世以后。 一直是生活在同一个院子里的女眷,同样受婆家的气,彼此安慰彼此支撑,一天天地这样熬下来。突然有一天,那个不在了... ... 秦大娘子就觉得,这日子兴许也是过到了头的。 属于他们的时代就快要结束了,她们这一些个人,就该一个接着一个准备离开了。 不知何时便会轮到她。 旁的人,是不会理解这个感受的。 只是—— 她还想再贪心一点,想看看,宁儿平定的大好河山,女子也可以出人头地的日子。 要是岳氏还活着,她应该也会想看看吧。一辈子困在后宅里的女眷,不论是不是心甘情愿,也做了一辈子的贤妻良母,幼时听父亲的话,出嫁听丈夫的话,而后是儿子... ... 忍了一辈子,当了一辈子的幕后“军师”,事事操劳不敢多言。 像幼时父亲教导的那样,做个大家闺秀。 像丈夫需要的那样,做个举止得体,没有私人情绪的贤内助。 像儿女期盼的那样,温和、端庄、善解人意。 若是有机会,真想... ...真想像宁儿这样活一次啊,可以不必那么得体,不必非得善解人意,可以哭可以笑,可以随意发泄自己的脾气... ... 一个不高兴,便抄家伙去打架。 可以不必困在后宅里,被称为谁谁谁的妻子,谁谁谁的娘亲。姓是父亲的姓,大娘子是丈夫给的身份,好像一旦成婚生子后,就不在是她们自己了... ... 她也有名字啊,有自己的名字... ... “婆母?”姜晏宁瞧出她一双眼睛逐渐浑浊,没了光彩,叫了她一声。 “玉思... ...” 秦大娘子脱口而出。 “啊?”姜晏宁愣了一下,以为婆母将她错认成了什么人。 玉思? “玉思。”秦大娘子却看着她,认真地重复了一遍。 “玉思... ...是谁啊?”姜晏宁小心地问说。 没听过这个名字,是家里的什么人吗? “是我。”秦大娘子说,“我叫玉思,秦玉思... ...出阁以前,他们唤我大姑娘,出阁以后他们唤我大娘子。可我叫玉思,除了家里的人没人知道了。” 姜晏宁怔然望向秦大娘子,难怪,她从秦大娘子口中听得这个名字的时候,会有些异样的感觉。可婆母为何要将名字告诉她... ... “婆母,您是有什么心事吗?”姜晏宁握着她的双手,只觉有的凉,让她十分在意。“离出征还有些时日,您要是需要我去做什么,还来得及的。” 二叔母过世的那晚,手也是这么凉的。 怎料秦大娘子只是摇摇头。 “婆... ...” “我倒是,有些理解张嫣了。”秦大娘子眼中失色,噙着泪光。“满京城里,唯你自由,唯你洒脱... ...可做得自己。谁家女子不想活成这般啊——” “婆母。”姜晏宁可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了,今夜婆母怎么这般悲伤。 “将来我若是不在了,宁儿,你... ...帮我,我想在墓碑之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 秦大娘子犹豫多时,终于还是开了这个口。 这是她唯一的诉求了。 今生恐怕无法像宁儿这般肆意地活一次,唯一所愿,只是希望后人祭拜之时,除了陆家某一任国公爷之大娘子的身份以外,还能记得她的名字... ... 秦玉思。 第364章 陆司昀的一生污点 “怎么了?” 陆司昀听着脚步声,便知道是她回来了。起身从书房里迎了出来,打算和她一起去休息,却正好看到她低着头,失魂落魄地往里走。 “父亲... ...”身旁的陆喻洲拿着功课,站在那里,瞧着阿娘那副样子略微有些担心。 “没事。”陆司昀宽慰儿子,拍拍陆喻洲的肩膀,满是关切地看向他。“你的文章写得很好,进步很大,不过要注意,避免过于华丽的辞藻,反而会使得你真正想要表达的情感逊色了。明日开始,便由你来为你两个弟弟检查功课吧。” “是。”得到父亲的称赞,陆喻洲眉眼之中浮出笑意,心情也放松了。 父亲让他为两个弟弟检查功课,无疑是对他最好的认可了。 “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陆司昀向来很满意这个儿子,不愧是他当年亲手接生的。 “那阿娘... ...”陆喻洲很担心他阿娘的情况,刚刚看来,阿娘好像受到了什么打击,心情不佳。他不知自己能帮上些什么,可以为父母分担一些烦恼。 可是仔细回想,今日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难道是因为—— “没事,我去看看。”陆司昀说。 “是。”陆喻洲起身,行礼告退。 待陆喻洲离开后,陆司昀才缓缓提起衣摆,走下台阶,向着卧房而去。 果然,才一进门就看到姜晏宁坐在妆镜前,一副心事忡忡的样子。他暗中思索了一圈,想到母亲是为着陆司遥的事情,才将她叫去问话。 无非是打听一下姜家那边有何打算,是否真心对待司遥的婚事。 这些应该都是毫无疑问的。 那便不会是这些事情... ... 抬眼瞧向了一旁站着的春喜,似有意询问,春喜向他示意,让他去关心关心姑娘。 陆司昀就明白了,想来他大娘子心情不佳,或许是母亲尚在病重,交代了一些事情,让她有了不安的念头。 轻点了下头,算作回应。 春喜便懂了,起身走了出去,并掩上了房门。 “怎么看起来,不高兴了?”陆司昀提步走到了姜晏宁面前,忽而伸手沾了些胭脂,不等她反应过来,就点在了她的鼻尖上。 姜晏宁立时从妆镜里看到,自己鼻尖的一抹红色。 怄着气,抬手就轻轻拍了他一下,“哎呀——” “反正都要洗脸了,有什么关系嘛。” 说着,陆司昀用蘸取了胭脂的手指,掠过姜晏宁的脸颊。 眼看着脸上又多了一道红色的印子,姜晏宁哪还有心思替婆母觉着悲伤难过,起身就要揍他。“你瞧瞧你干的!” 陆司昀知她生气,急忙起身躲闪。 一个追,一个躲。 姜晏宁的妆本就有些糊了,加上他这么胡闹,活生生变成了一只小花猫。 陆司昀却故意作弄,“喵。” 绕着桌子,躲开了姜晏宁一次又一次的“毒爪”。 瞧着她是累了,速度也慢了下来,故意随着她的速度放慢脚步,让她捉到。 “看你往哪儿跑!”姜晏宁气急败坏地伸手掐他的腰。 “哎哟,哎呦呦... ...” 陆司昀则是故意装得很痛的样子。 听他叫得这么惨,姜晏宁也不忍心再掐了,皱着眉头,又坐回了妆镜前。 今夜本就心情不好,这马上要出征了,婆母那边却实在放心不下。“唉... ...” 陆司昀更加确定,是母亲病中的状态,影响她的情绪。她应是放心不下母亲,故而有了担忧,走回她身边,却径自坐在了妆台之上。“为何苦恼啊?” 姜晏宁朝着他瞥了两眼,也不说,突然起了玩心,沾了胭脂点在他脸上。 瞧着陆司昀脸上多了一抹嫣红... ... 姜晏宁“扑哧”就笑了。 陆司昀却也不恼,活脱脱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架势,任由她第二下,第三下地在脸上涂起了胭脂... ... “你别动。” 姜晏宁索性捧着胭脂盒,学着春喜给她上妆的样子,用小指沾了胭脂在掌心抹开,就往陆司昀的脸上按去。 她个子本就算不得高大,比陆司昀可低了一头多呢。 好在陆司昀坐在了矮妆台上,姜晏宁站直了身子在他跟前,反倒比他高出许多。 凳子被踢到了一旁,他怕姜晏宁玩得热闹,一时忘记撞到腿上磕出一片淤青,一直伸着手护在她身侧,任由她在自己脸上... ... 嗯... ... 画画。 姜晏宁又是给他描眉,又是给他画眼的,还拿着口脂非要让他抿一下。 陆司昀只好一一照做。 姜晏宁退后半步,瞧着她的“杰作”,“哎呦”一声笑弯了腰,半晌直不起身子... ... 是有些怪,但是也不难瞧出,是个绝色大美人儿... ... “笑什么?你笑什么!”陆司昀见她心情好些,伸手去搔她的痒。 姜晏宁是瞧着她这副模样,更没了还手之力,一时间只有躲的份儿,笑得肚子都疼了。 “怎么,肚子不舒服了?”陆司昀也是立马就察觉到了。 “疼,肚子笑疼了。”姜晏宁摆摆手,“不行,认输了认输了,我瞧见给你画出来的这模样,就忍不住想笑... ...” “公子!” 百里岳突然闯了进来。 谁知... ...片刻的沉默后,爆发出一阵狂笑。 他是忙了一天赶来回话的,听着公子房里的动静,以为公子还没休息,正巧门又没关严,随手推门进来,竟不想看到了这样的... ... 百里岳一笑,姜晏宁又忍不住了,扶着一旁笑得俯身蹲了下去,眼角都是笑出来的眼泪。 刚努力恢复镇定,瞧上一眼陆司昀的脸... ... “噗!” 陆司昀无奈扶额,瞧着房里笑得停不下来的两个人,分外头疼。一世英名,只怕是... ... “出什么事了?”春喜闻声而来,听着这边有声音。 陆司昀急忙抬起衣袖,遮掩面上的窘迫,顺便背过了身去。 好在百里岳这一次的反应算是快的,眼见春喜抬脚就要进门,急忙转身,一把将春喜给推了出去,顺便带上了房门。 “没事没事,我刚刚在跟公子回报情况,说是闹了点笑话,就一起笑了起来。”百里岳把春喜推开,“你想听吗?你要是想听的话,我再给你讲讲?” “谁要听你的笑话!”春喜耍着脾气,甩开百里岳的手。 探头向姑娘的房里看去,只看到映在窗子上的影子,瞧着不像是有什么事的样子。 这才放心,索性回了自己的房间。 哪里要听百里岳说什么笑话。 第365章 皇后之危 陆家其乐融融的这一夜,宫里却出了大事。 皇后夜半不适,再次小产,虚弱至极。陛下急忙调来宫里所有的太医,就连向来胡闹的小太子也在门前站了一整夜,看着宫婢、太医在母后的寝殿里进进出出... ... “殿下不必担心,皇后娘娘吉人天相,定不会有事的。”承砚站在身后安慰道。 小太子沉默着,望向天边圆月,心底满是怅然。 第二日,姜晏宁因昨晚害陆司昀在百里岳面前出丑的事,一大早就被叫起来帮忙誊写文书了,打着哈欠坐在书房里,一双眼皮子直打架。 “真是的,还有不到十天就要出征了,我该去大营里看看才是,却要一大早坐在这里... ...帮你抄什么,这... ...这又是什么呀?” 瞧着原文中散乱的笔迹。 这也不是陆司昀的... ...这是什么... ...又翻开扉页重新确认。 这是刑部的问讯纪要? 抱怨着,“这字写得还不如我呢。这是什么啊?什么意思... ...” “是前些时候关于高公公的调查。你就快出征了,总要在出征之前帮我把这些誊写完吧?不然我这样子... ...”陆司昀说,十根手指的指间露在纱布外面,却依稀可见指腹中段的伤痕。 昨夜玩闹时他用指尖沾了胭脂,不得已只好重新更换纱布。 姜晏宁亲手为他上药包扎,一道道的伤口虽已结了痂,却能够更加清楚地看到遍布手掌的伤痕,瞧着——心疼极了。 “这些,都要在出发之前,抄写完吗?”姜晏宁翻着手边厚厚一摞文书,瞬间头都炸了。 这些文书资料,她光读下来都觉得难,怎么写得完嘛。 “当然。”陆司昀给予肯定的回答,“不过,也不是全都得抄,你先抄着,我自然会告诉你接下来从哪儿抄到哪儿... ...至于我这伤势,恐怕再有两个月也未必就能恢复,这些要赶着交给陛下的,当然需要你来帮忙了。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我还得再去想想,该拜托给谁... ...” “知道了知道了!”姜晏宁最听不得这些了。 明知道她放心不下,却还总是... ...可事已至此,只好重新握起笔替他誊写。 只希望,皇帝姐夫看到她的字迹,不要太为难才好。 陆司昀得逞一笑。 他就知道,这一招拿捏姜晏宁最是好用。 在她出门前,给她安排这些事情做,她就没功夫去忙别的了,只好整日待在书房里替他干活。如此,也就有了更多... ...在她出征之前的相处时日。 这一去还不知道多久呢,要是,陛下能准许他作为随军家属... ... 然而,卢喻之的到来却打破了他们的和谐相处。 卢喻之此次,是来求药的。 有一味药材,只有姜晏宁手里有。 那本是曹大娘子所有物,却在姜晏宁出嫁之时,作为陪嫁一同到了陆家。 “大红珊瑚?”姜晏宁听他说得这一味药材,隐约记起,好像当初的陪嫁之物里,确实有这么一样东西。 “是。”卢喻之起身相求。“五姑娘,当初我受你兄长托付,也曾算是帮过你的。如今,便只能厚着脸皮来向你讨要这一人情,请您相借... ...” “那般贵重之物,想来,也是曹大娘子特意留给自家女儿的。”朱小娘听着不忍,生怕姜晏宁就这么大方赠出去了。 那样一株大红珊瑚,世间罕见。 也不知曹大娘子是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才弄回来,更不要说花了多少银钱... ... 只怕,是价值连城。 “我知其贵重,如今京城里也只有五... ...姜大娘子手里这一株了。”他跑遍了所有能找到的地方都问过了,实在没办法,只能找上姜晏宁了。 “春喜,你去取来吧。”姜晏宁对春喜说道。 “可是姑娘... ...”春喜也不愿外借,那大红珊瑚多么难得一物,据说入药可是止血的极品。 “去吧。”姜晏宁又说。 到底,她也是欠着卢喻之一个人情的,当初若不是卢喻之揭开了秦思颖杀害庶外祖母的重要证据,恐怕这会儿,陆家也麻烦呢。 “卢兄,以你的医术,非要此物来入药。究竟是何人伤得如此严重,若有需要帮忙的,不妨直说。”陆司昀也站了出来。 只是有些奇怪,卢喻之的反应。 “这——”卢喻之不好作答。 可他下意识抬眼,看了看姜晏宁,然后立刻移开了目光... ... 姜晏宁也有了些怪异的感觉,看向陆司昀,二人交换了眼色,都对卢喻之产生了怀疑。 “是有什么不好开口的吗?”陆司昀问。 “你该不会,是要救西境的人吧?”姜晏宁觉得,卢喻之不好说,那所救之人的身份肯定不一般,应是她十分介意的... ... 那就只有西境了。 “不是,不是不是。” 卢喻之连忙否认,他要救的才不是什么西境的人。 “那你——”陆司昀又问。 “唉,和你们说了吧。”卢喻之实在捱不住这俩人配合默契的逼问了,索性... ...“是皇后娘娘。” “阿姐?”这下,轮到姜晏宁傻眼了,“阿姐怎么了?” “嫂嫂别慌,先听卢医士说完。”陆司遥上前扶住了姜晏宁。 “皇后娘娘前些时日诊出有孕在身,可因时日尚且,又... ...多是麻烦,便不宜声张,承阳宫里瞒下了此事。”卢喻之说,“怎想到连日来的操劳,加之她身体本就虚弱,昨夜里小产了。” 阿姐有孕?她... ...她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那这大红珊瑚,可是要给皇后娘娘用的?”陆司昀明白过来,难怪卢喻之会如此紧张。 竟是因为皇后娘娘,随即望向姜晏宁。 “我去看阿姐。”姜晏宁起身就要往外走,“让人套车,快!算了,我骑马去——” “五姑娘... ...姜大娘子!”卢喻之再一次失言,好在及时更正,伸出一臂挡下了姜晏宁的去路。“宫里并未声张此事,应是为着姜家不日即将西征所做打算,依我看,你切不可在此时表现出什么,让人拿捏了把柄。” “没错。”连陆司昀也表示支持卢喻之的想法,“宫里将此事瞒得严严的,姜家那边也没有透出半点风声,想来都是商量好的。你切不可冲动,坏了你父兄的计划。” “可我阿姐——” “姜大娘子放心好了,我将大红珊瑚带回去,给皇后用上,定会尽全力保住皇后娘娘。”卢喻之放下狠话,他为着姜晏宛的事情,求到姜晏宁头上,便是豁出了一切的。 未能有幸成就一段姻缘,但今日他会尽全力保住她的性命。 第366章 勇将郭子敬 多年不曾踏足军营,好在驻扎城外的大营将士们倒也还认她。 姜晏宁重整铠甲,依稀是曾经的装扮,随着大哥哥、四哥哥一同到大营操练将士,大哥哥向他们说起了这些年,京城附近营里的变化。 还将几个新调派上来的主将,介绍给他们认识。 可回个身儿的功夫,却不见那个最想要介绍给他们认识的人... ... 于是,便让梁珏去寻。 趁着这个功夫,才和他们说起。此人名叫郭子敬—— 其父郭枭,也曾是他们老爹姜侯麾下的一员猛将。郭枭战死西境后,郭枭的夫人领着年仅六岁的郭子敬找上了姜侯。 姜侯得下面的人通报,便让人将他们母子请到了主帐之中,准备拿些钱让他们回去好好生活。怎料刚一见面,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一句话,郭枭的夫人就按着儿子郭子敬的头,让他当着满营帐的将士面,咣咣咣地给姜侯磕了三个头。 郭夫人说,从此这孩子就跟她没有关系了,姜侯愿意养他,他从此就是姜侯的人,任由姜侯驱使,如若将来他敢背弃姜家、背弃姜侯,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自己和他父亲做鬼都不会放过他。 可姜侯要是不愿意养他,随便把他丢在哪里,任他自生自灭,便算是了断了郭家与姜家的缘分,她也不怪姜侯。 说罢转身就走,满营的人全是糙汉,哪里拦得住一个妇人,况且还是昔日战友的遗孀。 姜侯以为她是失去丈夫,打算改嫁。 看着眼前的只有六岁的郭子敬,心生不忍,就将他送去了乡下。过了几年又将他接回身边养在营里,让人教他本事。后来再路过他老家的时候,姜侯特意换下盔甲,想说这孩子大了,带他去见见他亲娘... ... 可跟村里人一打听才知道,郭夫人早在当年将幼子托付以后,便跳了河,随着亡夫去了。 一门忠烈。 说话间,梁珏就把人找来了—— 约莫是正跟人摔跤呢,赤着上身就来了,并非五大三粗,但也算得上是高大威猛。和大营里其他人一样束着发髻,左眼上有道疤,看起来眼睛还是好的。 若非那道伤疤吓人,也算得上是仪表堂堂了。 一双眼睛像极了草原上的猎鹰,话少,给人一种很沉闷的不自在。 这郭子敬的年岁与姜家三哥差不多,赤着的上身遍布伤痕,姜晏宁粗略扫了一眼,不难认出其中有刀斧剑钺等留下的痕迹,心中暗暗感叹,这小子当真生猛... ... “诶!”四哥哥瞥见这小子混不吝的就这么站在了他们面前,竟还毫不忌惮地上下打量着自家小五,立刻上前一步,挡在了姜晏宁和他之间。 郭子敬这才抬眼打量起了姜家老四。 “怎么,看你这反应,似是不服?”姜晏宁发觉这人极有意思,好像不怎么服她似的。 “你是女的。” 郭子敬直言不讳给出了答案。 一个女的也敢上战场? 姜清倬拦住正要为姜晏宁出头的姜清伦,饶有兴趣的盯着郭子敬。 姜晏宁伸手握拳,“要比试比试吗?” 半个时辰后... ... 姜晏宁以微弱之差败下阵来,抬手擦去下巴上挂着的汗珠,“我输了,你确实厉害。” “你也不差。”郭子敬道,似乎对姜晏宁有些改观,“你是女的,力气差点而已。” 四哥哥上前解围,跳出来也要和他过过招。方才一战郭子敬和姜晏宁虽都未使出全力,但看得出来,这小子力气极大,可身手敏捷! 怎能不让人心生好奇,想要一试呢? 瞧着老四和郭子敬打起来,姜清倬同自家小宁儿说起,郭子敬随了他父亲的一身蛮力,一人便堪顶四五人用,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话一向很少,却忠心耿耿的。过去这些年里,郭子敬随他东征西战的四处奔波,也是从第二年开始,他才跟郭子敬说上话的。 倒是意外,姜晏宁今天头次遇上郭子敬,那家伙居然就说了这么多个字。 “... ...而今大营之中,人数渐多。父亲有意此战重新划分主力部分,以北斗七星为名,分派给我们进行指挥。你善奇袭,所以分配给你的人数不会太多,但一定都是能力卓着之辈,由你调派进行伏击、偷袭,并可随时与我们配合围剿计划。”姜清倬把父亲的意图告诉给了她。 姜晏宁还好奇呢,她问大哥哥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毕竟家里都闹成那样了,她本来还以为,今日来大营定会听大哥哥好一通唠叨,还要劝说她改变主意,老老实实待在京城。 姜清倬突然站定,面相了她。 开口说道,“如果要我做决定,哪怕是现在,我也不会让你去西境的。可父亲和陛下都已经决定,要让你带人突袭,我从不后悔自己竭力阻止过你。” “为何?”姜晏宁本来以为大哥哥已经改变主意了。 “姜家... ...不能全都这般不幸。”姜清倬却说,望向小宁儿的眼神也变得浑浊,满是遗憾。“你与陆夫子的婚事,虽有着各方算计在其中,但你二人婚后却过得一直不错。陆夫子待你很好,所幸你也喜欢他,更为难得。” 姜家—— 虽说姜侯一向在意子女意见,不强于于子女婚事,可如今看来... ...唯有宁儿是真正得到了幸福的。 他与陈明月,是因为父亲旧时的承诺而成婚,婚后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却始终少了些什么。他心想既然已经辜负了一个,自然不愿再伤害一个,尽力相待,却无法再将整颗真心交于她的手中,想来她也是感觉得到的。 这些年为着膝下无子的事,也是频频受到多方质疑,他们都很难为。 二妹嫁给了陛下,成为了皇后娘娘,生下了太子。可她满心算计亦难得周全,多年来夫妻感情也是多有裂痕,后宫里争斗不休。而今为着一个不成器的小太子,身心俱疲焦头烂额,这次小产恐怕... ... 三弟与陆家庶姑娘相互倾心,自打定了婚事,却状况百出。先是三弟西境失踪,命悬一线,陆家庶姑娘不顾一切跑到西境,衣不解带地在身旁照顾。可拖了这么多年,却始终未能成婚。 至于四弟和谢媛... ... 他们此番夫妇同回京城,当着家里人的面表现得并无其他,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夫妻生分,始终是有心结的。四弟当年为着谢家事,不情不愿娶了谢媛,怎能是——说释怀就释怀的,谢媛当年对姜家人也并不友好,这门婚事根本就算不得良缘。 如今,只有宁儿和陆司昀,勉强算是幸福。 他不忍拆散他们。 第367章 试探身手 姜晏宁骑着马从城外回来,春喜等在门口,赶在她下马的第一时间便说道,刚刚曹大娘子让钱妈妈送来了些东西。 有亲手替她和孩子们做的衣裳,有今年的新茶和点心。 钱妈妈还说... ...曹大娘子已经命人去替姜晏宁打一块新的护心镜了,要加足了料的,价钱都翻了好几倍,定能赶在他们出征之前送来。 姜晏宁心里内疚,转身又要上马去往姜家,却被春喜挡了下来。 春喜说,去看曹大娘子不在这一时半会儿的,晌午穆王就来了,一直在跟姑爷说话。而她作为陆司昀的大娘子,明知院里有身份尊贵的客人,不好过门不见的。 姜晏宁想了想,觉着也是,只好让人先把马儿牵去后院,前去... ... 会一会这位穆王。“他是自己来的,还是带着人来的?” “穆王身边总跟着的那个小厮,也一起来了。”春喜回说,不大记得那人的名字,但模样却记得格外清楚。 一口咬定就是那人。 “那就好!” 姜晏宁等的就是她,这两日忙,她没腾出功夫去找他们,没想到他们倒先来了。 战履踩进门内,发出沉闷的一声,随后姜晏宁身着盔甲就站在了书房之内。 穆王循声望来,惊喜叹道,“姜大娘子这一副打扮,颇有些... ...” 姜晏宁未等他说完,已经大步逼近跟前。 穆王或许是感受到了威胁,玩笑噎在了喉咙里戛然而止。 薛稚已经挡在了穆王身前,与姜晏宁四目相对。 那双眼睛... ... 一模一样。 陆司昀放下手中棋子,站起身来,穆王也随之起身。 “你打得过我吗?”姜晏宁挑衅地看向薛稚。 只见,薛稚下意识要去握腰间武器,却突然一愣... ... 穆王瞧向他的眼神,凌厉了许多。然而等他偏过头来,看向姜晏宁的时候,却又不一样,带着几分不羁笑意,半开玩笑似的同陆司昀说道—— “本王不过随口拍了几句马屁,好像拍到了马蹄子上。姜大娘子是从大营里回来的吧,火气似乎重了些。” 陆司昀瞧了瞧姜晏宁脸上的表情,昂头同穆王二人说道,“宁儿有时虽然任性,却从不会对无关紧要之事肆意发火,想来,这位... ...可是惹过我家大娘子?” 穆王双眼微沉。 就知道陆司昀定然是会向着他家大娘子的,稍稍偏了些身子,侧着头同薛稚问道。“薛稚,你可招惹过姜大娘子?” 薛稚低着头,一双眼睛阴狠地瞪着姜晏宁。 正如那日... ... 他没能亲手杀了姜晏宁一样。 “穆王,围猎那日——你可带着什么人去了?” 姜晏宁却毫不在意地将话茬引到了穆王身上,她打量着穆王的每一个微妙反应。 “姜大娘子,此话何意啊?”穆王继续装作不知情那般。“本王平日出行,身边也是跟着那些人的,只是不知姜大娘子所问,是哪一个?” “玲儿。” 姜晏宁脱口而出。 片刻之间,这书房的温度好像骤然下降了不少。 穆王脸上的笑意没有半分不同,眼神里没了方才的那般自在。“玲儿... ...” “穆王可是不记得,有没有带过此人前去围猎场了?”姜晏宁此时方才看向陆司昀。 陆司昀似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一同瞧向穆王,夫妻两个同仇敌忾,穆王左右难逢,稍显窘迫。半晌,笑了—— 只道是,“好像,去了吧... ...薛稚,那玲儿是不是也去了?” 他把问题抛给了薛稚。 “... ...是。”薛稚抬眼看到穆王神色,立时应下。 “那就是了。”穆王继续装作不知情的样子,转身同姜晏宁问起。“姜大娘子莫非是怀念故友之妹?同本王问起玲儿,是否... ...” “她想杀我。”姜晏宁说。 仅在瞬间,穆王就感受到了来自陆司昀的强烈注视。 完全不知情肯定是不可能的,他自然是一早就察觉到玲儿的计划,知道玲儿是打算在那时动手,为她姐姐报仇的。 只是并未理会罢了... ... 依他估计,玲儿对姜晏宁动手,胜算基本为零,不过加上他身后这个,胜算大概可以提高到四成... ... 他对此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成也好败也好,对他都没什么影响。 若是成了,除掉姜晏宁也无妨。 若是败了,留着姜晏宁也无所谓。 只是那日一听说姜晏宁回来了,就知道他们是败了。 “是吗,玲儿... ...不过是本王瞧着她可怜,便将她留在身边,做了个普通的女婢。想来是因为她姐姐的事情,仍旧怨恨姜大娘子吧,才会趁着那日围猎跟着去了。姜大娘子,没受伤吧?”穆王装模作样地问起,“你放心,本王回去以后,一定严加审问,若真是她做的,本王一定还姜大娘子一个公道!” “你... ...”姜晏宁觉着这人油嘴滑舌。 玲儿敢在围猎场上算计她,要说穆王一点不知,她可不信。 “好啊,那就请穆王殿下务必拿出诚意来。”陆司昀挡下了姜晏宁,自然是察觉到了穆王在借着这件事激怒姜晏宁。 故技重施。 宁儿为西境一战准备了那么久,他不希望姜晏宁在这个关头上,被穆王算计。 “一定!”穆王保证。 “还有件事。”姜晏宁却突然提出条件。 竟连陆司昀都措手不及,回眸瞧着她,提醒她勿要感情用事,中了穆王的圈套。 “我想跟他打一架。” 姜晏宁抬手指向了薛稚。 穆王愣了,“哦?这是为何?” 着实有些想不明白,姜晏宁的这一要求,所谓何意?为何,要同薛稚打一架? “先前见过多次,一直觉得他的身手应当极好。我是个向来好斗的,瞧见了身手不错的就想讨教几招,不知... ...这位可愿赐教啊?”姜晏宁心里憋着火呢。 打不了大的,还不能打小的出出气了? “姜大娘子,薛稚是个粗人,若伤了你... ...”穆王瞧向陆司昀,另有深意地一笑,“只怕子煦是要心疼的。” “这世上能伤我的人不多。若他当真有那个本事,我更该领教领教才是。”姜晏宁不怎理会穆王说辞,直直地盯着薛稚,“不知,你是哪里人,擅长使用什么兵器呢?” 忽闻兵器。 薛稚眼中寒光更甚。 先是唇齿稍微动了动,似要说些什么,可话明明到了嘴边却临时变更... ... “长剑。” “好,那你就用长剑!” 第368章 神机妙算 练武场上,姜晏宁招招紧逼,却又无一鼓作气之意,每到关键时刻必将“失手”,不断拖延拉扯,薛稚以长剑为武器,不断相抗。 逐渐落了下风... ... 姜晏宁已然试出,他根本就不善长剑。 来回也就那么几招而已,不断抵挡,只是因为不想出手,暴露了他的弱点。 薛稚被试探得没了耐性,分明感觉得到,姜晏宁就是在戏耍他。 忽而起了杀心... ... “够了。”陆司昀站出来叫停,那一瞬间,他分明从薛稚的眼神里看到了嗜血的反应。笑着同穆王说道,“瞧着,还是我家大娘子更厉害些。” “那是自然,姜大娘子威名在外,莫说是京城,便连那西境的人一听说她的名号,哪有不吓到腿软的。”穆王半开着玩笑回应,眼睛却盯着薛稚,没有半分笑意。“薛稚,够了。” 薛稚闻听此话,收回了长剑,任凭姜晏宁长枪的枪头抵在喉咙前半寸不到,也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 姜晏宁打量着他“视死如归”的反应,也放下手中长枪。 这是... ... 回去的路上,行至僻静处,薛稚突然叫停了穆王的马车。将其他护卫之人支开后,直接跪在了马车前。“殿下,您杀了我吧。” “薛稚,这是为何啊?”穆王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 仿佛对马车外发生的一切都了如指掌,悠哉悠哉地问起。 “小的,暴露了。”薛稚跪在地上,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折在姜晏宁的手上。“那姜大娘子应是已经知道... ...小的,就是那日袭击她的人。” 马车里许久没有动静。 “请殿下处置小的,以免那陆司昀怀疑殿下。”薛稚恳求,让穆王及时与他撇清关系,免得被他所牵连。 “既然已经暴露了,本王再处置你还有何用。早就提醒过你的,那姜晏宁只是看着蠢,可你还是上了她的当,想来她不只是发现你就是袭击她的人,也察觉到了你西境的身份。”穆王淡然睁眼,没有责备,没有抱怨。 平淡得就像是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薛稚大惊,心下联想到了什么,立刻就反应过来了... ...没错,姜晏宁问他从什么地方来的,又问他擅长的兵器,分明是... ... 想到这儿,薛稚才恍然自己闯下了多大的祸。 跪在穆王面前,更不敢抬头了。 “不只是姜晏宁。”穆王接着说,方才他就发现了... ... 陆司昀应该也察觉到了薛稚的身份。 这两口子,没一个好东西! 一个千年狐狸,一个是千年狐狸养大的狼崽子,满身的心眼! 真糟心呐—— “殿下... ...请您处置小的。”薛稚把头压得更低了。 “罢了,先起来吧。”穆王说道,似乎认命了一般长叹,“他二人要是想揭穿你,当时便会揭穿了。既然任由我们离去,至少说明这会儿... ...他们并没有要揭穿我们的意思。” 他倒是想知道,那对儿夫妻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呸,气人! 但他不能丢了薛稚,起码,现在不能。 “殿下,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姜晏宁去西境?”薛稚仍有不服,一旦让姜晏宁去了西境,那么... ...长乐公主那边... ... 长乐公主若是无法向勒沁王交差,万一再被威胁,该如何是好? “勒沁王谁也不怕,唯独惧怕一个姜晏宁。”穆王觉得很有意思,想到勒沁王费那么大功夫,竭力想要阻止姜晏宁前往西境... ...“你说那个预言,当真会实现吗?” “... ...”薛稚欲言又止地看向马车里,不好作答,才又将头低了下去。 西境一直有个传说,从很多年前,一位年迈将死的老祭司得承天意,说是——西境之乱将会终结于一位来自中原的女将军之手。 从此,这位老祭司的预言就变成了勒沁王的梦魇。 本来并不相信中原会出一位女将军。 中原与他们不同,素来重文轻武,更对女子颇多限制,出一位女将军... ...那是不可能的。 偏偏,姜家带着年幼的姜晏宁上了战场。 仅仅三年时间,姜晏宁在西境当真闯出一番名声,多得是一听她名号就吓得立即撤离的小部落,无法不令勒沁王怀疑—— 姜晏宁或许就是预言中的女将军。 “本王倒是很想看看,”穆王慢条斯理地笑道,“你那位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兄长,是否真的会应验预言,死在姜晏宁手里。” 豫国公府。 姜晏宁抱着长弯刀出神,经过刚刚的交手,她已经无比确定薛稚就是那日林子里袭击她的人。长剑并非薛稚所擅长... ... 回想起,那日林子里薛稚所用长弯刀使出的招式。 与昔日她在西境... ... “在想什么呢?”陆司昀进门的时候,只见到她正在发呆,没让春喜打扰,独自走到了她身边,定定地望了许久。 她都没察觉。 “你——”姜晏宁吓了一跳,根本就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按着起伏不定地心口,“你怎么无声无息地,吓死人了!” 陆司昀垂眸浅浅笑道,“还能吓到你吗。” “我正有事要与你说呢!”姜晏宁没接他的茬,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和陆司昀说呢!“那日围猎场上... ...” “袭击你的人,是薛稚吧。”陆司昀已然猜到。 姜晏宁怔然瞧着陆司昀,她可没跟陆司昀说起过,袭击她的人... ... “你方才说过,是玲儿想要杀你。”陆司昀是自己猜到的,通过他对他们的了解。“可是玲儿毫无身手,她想要你的命根本没有丁点胜算,那么唯一可能的,便是她将你引到了何处,令有身手好的埋伏在那里。只不过,如今想来这身手好的,却也是不如你的,所以这长弯刀... ...算是战利品?” 想到那日薛稚与她交手,大概可以想见,是一场分外激烈的硬战。只不过埋伏的人,非但没占半点好处,连兵器都丢了... ... 她就这么大摇大摆地一路给拎回来了。 “对。”姜晏宁点点头,就是这么回事。 “嗯——” “不过还有!”还有一件事,是她更加担心的,只是... ...现在还没有特别的证据。 “你怀疑,薛稚是西境的人?” 陆司昀再一次猜出她的心思。 “神了,你怎么知道的?你... ...你这也太厉害了,要是换个装扮,挂个布袋子,再... ...再举个布条,写上神机妙算,也能去赚银子了。”姜晏宁感叹。 第369章 后宫之中皆有所谋 陆司昀对于薛稚的身份早有怀疑。 只是一直不能确定。 穆王对朝上、宗室皆有怨恨,因其生母萧皇后的遗憾,成为了他这一生无解的痛苦根源。尤其是,宫里的人明明都知道,萧皇后之死充满疑点,却还能粉饰太平相安无事... ... 如此便造成了穆王深陷痛苦,冷颜旁观他人苦难的性子。 “... ...穆王自幼便不再先皇和先萧皇后身边长大,宫里对外声称,是说他自幼体弱,有术士算过,唯有送出宫照顾方可成人。”陆司昀看着自家大娘子,缓缓说起。 可是在先萧皇后的几个孩子里,穆王却是唯一一个活到今时今日的。 他的身体,远比他的兄长们要好些。 陆司昀说,如今想来才觉着,穆王本应是先萧皇后留的后手。先萧皇后的嫡长子早夭,次子立为了太子,可太子体弱能否撑到继承帝位之日都难说。 而先萧皇后的第三子,就是穆王... ...穆王作为先皇的第四子,排在当时的祁王之后... ... “宫里的一切,都是有人精心算计好的,包括每一个孩子的出生。”陆司昀今日,鬼使神差地与她说起对这些旧事的怀疑,像是在暗示她,她阿姐小产的孩子也是注定的。 “所以皇帝姐夫的出生,该不会和怡真公主... ...” 姜晏宁好像明白了什么。 记得当初他们就告诉过她,怡真公主之所以能够进宫,是因为先萧皇后小产痛失一个女儿,为了替先萧皇后之后的女儿挡灾,才被选中的。 先皇当年宠爱先萧皇后,长子、次子、四子都是先萧皇后所生,可见宠爱程度。 唯三子——姜晏宁的皇帝姐夫,是秦贵妃所生。 当年萧皇后健在的情况下,秦贵妃亦能够得到先皇宠爱,就连未曾有孕的时候,也常常召她的亲姐姐秦大娘子和年幼的陆司昀进宫陪伴。就连生下先皇的第三子后,也能一直留着陆司昀在宫里作伴,直到陆司昀自请出宫... ... 姜晏宁糊涂了,想得脑壳都疼,心想要是张嫣在这儿就好了,还能帮她分析一下,究竟是怎么个情况。“先萧皇后身体不好,却能一个接着一个生,而秦... ...秦太后,并无异样,却只有一个儿子。” “当年先萧皇后的处境,与你阿姐今日颇有些相似。”陆司昀说。 萧皇后也是一心想让自己的儿子继位,因为她身后还蒙着一个大冤。 萧氏一族是败落,也是因为那件旧案。她心有目的,也知先皇虽然宠爱她,却不可能为她推翻曾经的一切,那势必会影响到几大士族,严重了还有可能痛失国本。 所以她就想到,利用先皇的宠爱,生下一个足可继承皇位的儿子。待先皇百年之后,她的儿子登上皇位,成为新皇,便可依次替母族翻案... ... 可她接连生下的孩子,体弱多病,长子早夭后,未能及时调养身体,便又生下了第二子。 先皇怜惜她,将她的第二子封为了太子。 可因此,却导致朝野内外对先皇此举议论纷纷,太子是未来要继承皇位的人选,身体孱弱如何担当国事。先皇在重压之下,一度与产后近乎“疯魔”的萧皇后离心,而在秦贵妃的陪伴下才逐渐释怀,秦贵妃也是这个时候怀上的孩子。 “... ...秦家那时很有势力,故而秦贵妃刚入宫便能得到贵妃的殊荣,可先皇将她封为贵妃,却不仅仅是对她的宠爱,也是做给所有人看的。” 有了秦贵妃帮忙分担注意力,先皇所宠爱的先萧皇后,便不再是“众矢之的”。 这也是陆司昀幼时能常常进宫陪伴姨母秦贵妃的原因。 在陆司昀的记忆里,全家都知道姨母是陛下宠爱的贵妃,可他常在姨母跟前,却很少能见到陛下。 所以那时他就明白,姨母的存在只是先萧皇后的挡箭牌。“... ...先皇也是早早就给几位皇子特设封地,目的就是为了当初的太子殿下。” 把其他的儿子,该封王封王,想的就是等到了年岁,全都轰出去。 只留下先萧皇后所生的病弱太子... ... 那样,便不会再有人嚷嚷着要改立太子。 那时的情况,倒与今时今日不谋而合。 “他是想要让先萧皇后所生的太子继位的,对吗?”姜晏宁听到这儿,基本上也就清楚了。 “是。” 陆司昀道,先皇自然是知道先萧皇后的目的,可他也愿全了先萧皇后的心愿。将未来的皇位,留给她的儿子。 只可惜... ... “那穆王... ...”姜晏宁恍然想起,他们刚刚在说穆王,兜了这么一个圈子,她还是不知道穆王究竟是什么心思。 “... ...因为太子孱弱,可能撑不到继位之时。一旦太子崩逝,按着生母的身份以及年长,皇位最有可能落在姨母秦贵妃所生的三子身上。除非,先萧皇后还有别的儿子。” 陆司昀见她疑惑,眉头不展的样子甚是忧心,抬手想要抚平她眉间郁闷。 所以,便有了穆王的出生。 可两个儿子不能都养在宫里,宫中环境压抑,先萧皇后又殒了长子在宫里。随后听信术士谗言,将刚生下不久的穆王,送出了宫。 防的,便是将来太子身故之后,祁王篡位。有了穆王做后手,一旦太子没了,穆王同样作为嫡出,亦可越过祁王继承皇位。 至于后面的两位公主... ... 先萧皇后深信术士所言,自己命中还有两位公主。势必会成为未来天子的得力辅助,可惜第一位公主小产,术士又说需要有人挡劫,于是便选了怡真公主入宫。 接着,长乐公主顺利降世。 先萧皇后一直以为,长乐公主将来势必会嫁给权臣之后,能够在自己所生的儿子登上皇位后,倾力辅佐。 可惜长乐公主十几岁就嫁给了她自己看上的人,埋没了先萧皇后的一手好牌。 “那这些事,穆王也知道?”姜晏宁听得糊涂,叹了口气,只觉得穆王或许是随了这位先萧皇后,当真是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家伙。 “知道。”陆司昀并没有瞒她,“所以他性格偏激,阴沉不定,又十分矛盾。这便是我与他相交的原因,他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坏人,只是前半生活在至亲的算计里,像极了一个笑话。自己心里痛苦不堪,想要做些事情来发泄... ...” “那薛稚... ...” “这也是我不安的原因之一,穆王痛苦纠结,容易被影响。他本性使然并不会祸国殃民,可身边若是出现了什么不好的人,却也能够影响他做出一些不好的事。” 姜晏宁屏住了呼吸,“比如呢?” 第370章 伤心的曹大娘子 西境,勒沁部。 “啊——” 帐子里传来惊恐的叫声,随之而来的,是碗碟摔落在地的破碎声。 身心俱疲的长乐公主方才喘口气,听到尖叫声又急着赶回帐子。 嘉儿像是疯了一样,拼命躲避着所有人,不断尖叫、发疯,满眼惊恐之色。她的反应吓得帐内另外两个照顾她的人缩到了角落里,不敢靠近。 “嘉儿,嘉儿!”长乐公主拼命叫着她。 嘉儿蹲下身,拾起一块碎片,抵在自己的脖子上,像是想起了前些时候发生的事,痛苦不堪,喊着闹着,不停地落下眼泪。 她想用这一片碎瓷结束自己的性命。 “嘉儿,不要!” 长乐公主冲上前去,试图阻止。 这些年,跟着她从中原来到勒沁的人一个皆一个的死去,只剩嘉儿了。要是连嘉儿都自戕了,她不敢想象自己一个人以后的日子该怎样熬下去。 怕的不是嘉儿死。 是这无边无际的草原上,只剩下... ... “嘉儿!”不知是从哪儿来的勇气,她扑上去死死攥住嘉儿手里的碎瓷。 鲜红从指缝间涌出,也全然没有半点反应。 好在帐外的闽都恰好带人巡视路过,听到了帐子里的动静,暗道不妙,急忙赶来帮忙。绕到嘉儿身后,一个手刀劈晕了嘉儿... ... 拖着嘉儿安置在一旁。 帐子里早就乱成了一团,闽都瞧着这位小拙那的狼狈,不禁皱眉。 “多谢。”长乐公主对整个勒沁部都是一副鄙夷仇恨的样子,尤其是对勒沁王身边这个闽都,从她来到勒沁,就深知闽都乃勒沁王心腹的侄儿。 从头到尾就没有过好脸色,只不过这一次,要不是闽都出手,恐怕... ... “小拙那,她这... ...还是没有好转吗。”闽都对这位中原来的小拙那却充满了同情。 听叔父说过她的情况,想着她应该也是被中原抛弃的。 长乐公主无助地摇了摇头,她们在这里各种不便,勒沁王故意要她难堪,动了她身边陪嫁的侍女。明知嘉儿命悬一线,她试过了所有法子,也没人愿意帮她找个医士过来。 在她和勒沁王与大拙那的这一场战争中,每个人都选择冷眼旁观,做个不被牵连的角色。 只有闽都善良,偷偷的帮她找了个懂医术的来看过—— 嘉儿的命算是保住了,可从那一天过后,就像疯了一样。 长乐公主对闽都逐渐改观,她清楚闽都所说的都是真的,一旦勒沁与中原开战,她就会成为勒沁手里的人质,处境岌岌可危。 闽都的能力有限,也帮不了她太多,偶尔只能利用职务之便,帮她弄些药草来。嘉儿的疯症拖了好久,还是不见好。 “您受伤了?” 闽都看到她的手在流血,可刚要上前确认伤势,长乐公主就把手收到了身后。 闽都迟疑了下,从身上掏出随身的伤药,放在桌上。 离开之前多嘱咐了句,“要是有什么麻烦,您可以喊我过来帮忙。” 他不放心小拙那把一个疯子放在身边,说不定,还会做出些什么疯狂的事情。 等闽都离开后,长乐公主才拿起他留下的药瓶,握在手心里,惴惴不安地望着帐子外面消失的背影。握着的药瓶染了血,身后是失去意识的嘉儿,她身在草原,却没有任何自由。 再这样下去,她会死的。 不行,她不能死在这里... ... 京里。 姜晏宁趁早晌午的空儿回了襄南侯府,听钱妈妈说,曹大娘子昨夜又哭了一整夜,刚刚才睡下。便蹑手蹑脚地来到了曹大娘子跟前... ... 亲娘脸上还挂着泪痕,几日不见居然瘦了一大圈,面容憔悴,她如何能安。 才叹了一声,曹大娘子就好像有了感觉一般,翻身醒来。 看到眼前的姜晏宁,下意识一把捉住,待确认清楚,眼眶就红了。 来之前,姜晏宁可都想好了,她要劝阿娘接受她去西境的事情,也知道阿娘不会那么容易同意的,再三收拾心情,准备应付阿娘苦口婆心地一番说教... ... 可曹大娘子攥着她的手腕,多看了几眼,让她为难的话是一句都没说。 偏过头擦去了眼泪,强忍着厚重的鼻音,“... ...饿了吧,我让钱妈妈给你弄些吃的。” “阿娘。” 一句阿娘,喊得曹大娘子瞬时泪崩,泣不成声。 辛苦忍住的悲伤,瞬间涌出。 “阿娘——”姜晏宁起身,跪在了阿娘面前。阿娘的这般反应,也是她意料之外的,仅在片刻心疼得无以言表。“阿娘,我对不住你。” 曹大娘子也没了往日大娘子的气派,哭得异常难看,顾不得仪态扑了过来,一拳一拳地捶在姜晏宁的肩膀上。 姜晏宁也被锤得不断晃动。 “你怎么那么不要命啊!”曹大娘子哭吼道,“那是什么好地方吗,你就非要去!你要是死在那儿了怎么办啊!你要是没命回来,我可怎么办啊!... ...” “阿娘。” 姜晏宁哽咽地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曹大娘子,也没想到自己被阿娘三两句话,教训得随之落泪。曹大娘子却还是愤然地一拳一拳锤着她... ... 这孩子,真是让人操心。 “阿娘!”姜晏宁一声声阿娘,握住了阿娘的手。 她知道阿娘不是真的想打她,只是放心不下,怕她死在了西境回不来。 “阿娘我不会死的。”姜晏宁伸手保证,“我发誓,我会好好地回来。” “发誓有什么用,哪个上战场的不发誓。老天爷管你吗!”曹大娘子哭得声嘶力竭,紧紧抱住了女儿,“当年我就不想让你走,你一走就是三年,这次呢,这次又要走多久啊。打仗是他们男人的事,你说你一个女儿家,嫁了人生了子,该吃的苦都吃了,你怎么就... ...就非得跟着他们去西境啊!” “阿娘,我知道我不孝,我不是一个好女儿。” 姜晏宁跪在阿娘跟前,要磕头认错。 从小她就不是一个让阿娘省心的孩子,虽然生下来没多久,就被祖母抱到了身边,她在祖母和姑祖母跟前长大,甚少与阿娘相伴。 可有关于幼时的记忆里,阿娘总是拿着根棍子追在身后,她一闯祸,阿娘就会罚她。 幼时把阿娘视作豺狼虎豹,可如今才明白,阿娘在她身上倾尽心血,怕她难、怕她哭、怕她被欺负... ... “就非去不可吗?”曹大娘子与姜侯闹了几日,自然也知道,圣旨下来了,姜晏宁是非走不可的。 姜晏宁含泪点了头,眼泪趁着低头的刹那落下。 曹大娘子分外悲怆,泪止不住地流下来。“走吧,要走就走吧——好好的回来,不能缺胳膊少腿,你要是敢、要是敢受伤,你看我怎么打你!... ...” 第371章 长乐公主的家书 出征的前两日,陆家可是忙成了一团。 秦大娘子拖着病弱的身子,每日早晚坚持起身到佛像前诚心拜一拜,祈祷宁儿此去顺利,早些平安归来。 陆司昀因手上伤势未痊愈,整日待在家里,时不时地还得让姜晏宁帮忙,誊写些文书。 除了日常给他们讲学,其余的功课都交给了陆司遥来负责。 国公爷每日守在刑部,为了趁早追查出真凶,可是下了不少的功夫。时常披星戴月归来之时,家人都已经睡下了。 朱小娘忙活着全家人的餐食,不敢有丝毫大意。 今日下了课,陆喻泊拖着哥哥、舅舅们绕路到阿娘的练武场外,远远看着阿娘像往常一样耍着长枪... ... “我们还是别去打扰阿娘了。”陆喻洲作为兄弟中的老大,自是要端出架子的。 “我都好几日,没能跟阿娘说上一句话了。”陆喻泊说,从前阿娘还有功夫教教他练本事,可如今出征在即,这几日都没能有机会好好坐下来说说话。 姜清作道,“姜家也是这般,出征前全家都不怎多言,待在家里莫名压抑。” “姜家也这样?”陆喻泊抬头确认。 姜清仪点点头。 小太子带着承砚从他们身后路过,刚才课堂上就觉得他们奇奇怪怪的,一下课,他们几个就跟商量好了似的一窝蜂地跑了。 忍不住好奇,就跟了过来。 原来他们只是来看姨母练功的啊... ... “太子殿下。”承砚在身旁提醒,宫里的马车已经等在门外了,不好拖延太久。 听到承砚的声音,陆喻泽转过头来,正巧对上了小太子的眼神。 小太子有些难为情,好似偷窥被抓了个正着。“你们,你们在这儿看什么。” “太子殿下又怎么会在这里?”姜清作问。 小太子向来与他们不合,怎么可能跟着他们跑到这里来? “我... ...吾,吾只是,刚好路过。”小太子支支吾吾地,却不肯放下他的太子架子。 “噢,知道了。那太子殿下就早些回去吧!”陆喻泊应了一声,不理他,继续拉着兄弟们看阿娘练枪,“诶?阿娘这一招,以前是不是没用过?我怎么不记得还有这一招?” “也不像姜家的枪法。”姜清仪仔细瞧着五姐的招式,却看不出其中门道。“我常常看兄长们练枪,尤其是大哥最善枪法,可也从没见过这一招。” “那是你们见识少。”小太子趁机嘘了一声。 “呵。”陆喻泊发出不屑一声,“您见识多,好像您认得出来似的。” “那是自然!”小太子抬高了脑袋,故作从容,“吾自幼习武,跟着各个师傅集百家所长,怎会认不出来?” “那你要不要来看看,看你认不认得五姐这是哪一招?”姜清作故意邀请。 “太子殿下。” 承砚在身后提醒,太子殿下那三脚猫的功夫能应付得了谁啊。万一露了怯,岂不是更招人耻笑吗? “那吾就来看看好了。”小太子却全然不顾承砚的提示,乐得屁颠屁颠地凑过来,跟着他们扒在一旁探头张望... ... 诶? 诶—— 这是,什么枪法? 小太子瞬间蒙圈,他怎么没见过这样的枪法? “怎么样?认出来了吗?”姜清仪问他。 瞧他一脸茫然的样子,就知道他肯定认不出来。 “... ...嗯,这——这是,新的招式!”小太子编不出来,却一口咬定这是新招式。 “我们还不知道这是五姐新招了?我们想知道的是,这是哪一招,叫什么——是从何招式演变而来。”姜清作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明白。 “这... ...”小太子哪里会知道这些,伸着脖子,半天也没瞧出个明白。 “五姐这招,以前真没用过?”姜清仪转头同陆喻泊问起。 瞧着不远处五姐手中长枪挥舞不停,隐约觉着,五姐对面好像站了一个人似的,试着某种兵刃。五姐的一招一式,都是冲那兵刃所出—— 却又瞧不出,是何兵刃。 反正不是长剑。 小太子看乐了,嘿嘿一笑。 立刻招来其他五人的白眼,纷纷向他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小太子竟也不知不觉地收起笑意,憨憨地蹲在一旁,听他们讨论。 “... ...是长矛?也不像,感觉五姐的招式是特别克制某种兵刃的,可瞧着这种兵刃,不会太长。”姜清作说。 以他的经验,应该不会是长矛长枪之类的,可也不像是单手的长剑。 “你是说,她这些招式都是自己琢磨的?”小太子怔怔发问。 “不然呢?”姜清仪瞥了一眼过来,“像他们这种早就熟练使枪使剑的,都有自己的招儿,那是别人不会的,关键时刻使出来,人家破不了!” “哇,这么厉害——” 小太子已经完全忘了自己最初的来意,还蹲在那里傻傻感叹。 “谁在那边!”姜晏宁听到动静收了枪,瞧了过来。 “快走——”被五姐发现了!姜清作急忙组织大家迅速撤离。 没等姜晏宁过来呢,一群小的悄默默地溜了。 “姑娘,”春喜从另一侧走向姜晏宁,带来了一个消息。“姑爷让您回去一趟,穆王带着薛稚来了。” “又来了?” 想到那个让人头疼的家伙,姜晏宁也是滕然一股火气。 只说了句,“走,去会会他们。” 倒想知道,他们这一次是为了什么。 “... ...长乐此前,虽有多封家书而来,可此次却是为了求医求药。本王想着,到底是兄妹一场,不好见死不救... ...” 姜晏宁站在书房门外,听得到里面——穆王正在同陆司昀说起,长乐公主的求助。 直接走了进去。 “姜大娘子。”穆王一副什么事都不曾发生的样子,与姜晏宁打起了招呼。 “你怎么又来了?”姜晏宁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只要这家伙出现,好像就没好事似的。 陆司昀的手掌还包裹着纱布,长乐公主写给穆王求救的信,被他夹在指尖缝隙之中。姜晏宁走过去一把就夺了过来,努力地想要辨认纸上字迹,看看她到底写了什么... ... 这,这是? “还是我来吧。”陆司昀浅浅一笑,看出了她的为难。 “那就你来吧。” 姜晏宁想来听劝,既然他都这么说了,索性就把信又塞回到了他面前。 陆司昀细细看着信上字迹,“... ...她说,当初随着她一起去勒沁的人,死的死,逃的逃,身边只剩下了一个小丫鬟。可是如今这小丫鬟疯了,西境那些庸医... ...翻页。” 姜晏宁立刻拿开了第一页纸。 “她身边的小丫鬟是因为... ...”陆司昀说着说着,忽而眉头紧锁,神色凝重。 而穆王则是一副早已了然的神情,定定坐在一旁。 第372章 交易 在长乐公主写给穆王的“家书”里,每一字每一句,都透露着她在勒沁的绝望。 勒沁王逼她向中原送出消息,令中原屈从,以助他在西境大权独揽。还让长乐公主以其自己的名字,请中原向西境送去数以万计的物资,用来抵抗寒冬的侵袭。 可这两件事,长乐公主都没能办到。 故而她在勒沁的处境,一日比一日更艰难。勒沁王就逼她,让中原王室派使臣前往勒沁谈判,还当众侮辱了她身边的婢女嘉儿。 现在整个勒沁都在看她的笑话,嘉儿不堪受辱已经疯魔,勒沁的人明知道嘉儿的情况,却不肯替她们请大夫诊治。她知道,嘉儿撑不了多久了,她也撑不了多久了。 “... ...我长乐生于皇族,一世忠于皇族,深知两族一旦开战,长乐的存在必将使得我朝为难,兄长放心,待到那日长乐必将一死以报先祖!望,我兄无虞。长乐绝笔。” 在长乐公主家书的最后,透露着她将一死的决心,誓不会在两族交战之际,成为中原落入勒沁的软肋。 陆司昀和姜晏宁四目相对的瞬间,交换了彼此的心意。 陆司昀将手中长乐公主的家书放下,“不知,穆王意下如何?” “子煦。”穆王缓缓开口,面上无恙,然而语气却十分沉重。“本王与长乐,自小并不在一处长大,虽然没有多么深刻的手足之情,但毕竟是一母所出... ...而今,她是这世上,本王唯一的亲人了。” “你想怎么样吧?攻打西境是早已决定的,收复西境我们势在必得,不可能因为长乐公主几句话,就改变主意。眼下勒沁王越是焦急胁迫长乐公主威胁中原,越是说明勒沁内部出了问题,令他烦躁。此乃强攻最佳时机!长乐公主不断强调,她在勒沁的处境如何如何艰难,那这封信又是如何从勒沁送出来的呢?” 姜晏宁不愿听他自欺欺人地吹嘘,他有多么心疼长乐公主这个妹妹。 除了虚伪,还是虚伪。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拿着亲人在姜晏宁面前博取同情了,先前或许还会信他,可现在... ... 长乐公主在信中多次强调,她在勒沁的日子不好过。可她的信,不仅送出了勒沁,甚至不远千里却安然无恙地送到了穆王的手里。 如果长乐公主没说谎。 那就是有人故意把她的信送来。而这个人,最有可能就是勒沁王。 陆司昀稍作思考,道,“宁儿说得不无道理。” 战前送来的这封信,如处置不当,极易扰乱军心。 “本王明白,这就是本王想要提醒你们的。勒沁王这个人向来孤傲,目中无人。然而此番举动,无法不令人怀疑他的目的,本王想卖姜大娘子一个人情... ...”穆王缓缓道,“只是——他日,长乐若落在姜大娘子手上,还望姜大娘子高抬贵手,留她一条命。也算是本王这个做兄长的,为她做了一件事。” 陆司昀回身看向姜晏宁,这件事,他想让姜晏宁自己拿决定。 姜晏宁不解问穆王,“你就这么相信我,会信守承诺?” “姜侯一生最终承诺,你家兄长不也是依着你父亲旧日的承诺,娶了你家大嫂吗?”穆王因此笃定,一旦姜晏宁答应,定会信守。“本王对你姜大娘子的信任有三分,对姜侯的信任却有十分。” 这么说的话... ... 姜晏宁低头想了许久,“我倒是可以答应你,若有一天长乐公主因故落在我手上,我会留她一条命... ...但你这筹码,未免也太便宜了。我爹虽以忠义闻名,但我阿娘出身商贾,我可是不会干赔本的买卖。” 陆司昀低头一笑。 姜晏宁总让人出乎意料,但每一个出乎意料的举动背后,却又让人不那么的... ... 意外。 好像,这就是她姜晏宁干得出来的事。 无论多么荒唐,只要和“姜晏宁”三个字扯上关系,就显得格外的映衬。 穆王迟疑,半晌又问,“那姜大娘子,还有何想要之物?若是本王能够办到的,自然... ...” 以她姜晏宁的财力,不然再加上她阿娘,她舅舅和外祖父,她阿姐、兄长们... ...还有整个国公府,这世上还有她得不到之物? “他!” 姜晏宁抬手一指。 越过穆王,指向了薛稚。 穆王回身看去,略显惊愕,“... ...姜大娘子,毕竟还当着你夫君的面,你问本王要一个男人,这... ...好歹,你也得给子煦留些面子吧。” “什么男人,要男人的。我是说,我要他再跟我打几架... ...”姜晏宁提到打架,便格外精神。“还有,用他更趁手的兵器。” 长弯刀... ... 同一时间,陆喻洲的院子里聚了一群“小朋友”。 就连太子殿下也跟着凑了过来,仿佛刚才被姨母那么一吼,不知怎么也跟着紧张起来了。 “一直都知道五姐的身手好,没想到,五姐还真不赖!”姜清仪感慨说。 以前只知道自家五姐蛮横,怎知五姐的身手竟是这样的好。要不是亲眼看见,他可不会相信!难怪五姐能成为第一个女将军... ... 都是有原因的,他回去也要好好练功夫,将来决不能被五姐比下去。 “我们还在穹城的时候,阿娘就不曾落下练功的,每日每日,都要练两下子。她说这是姜家人本能,但凡朝上下了诏书,姜家人即刻便能回营,率军应战。”陆喻泊道,“这次回来,我们在半路上还遇见专门劫官吏的侠盗了呢,当晚把整个官驿都给围了,别提多凶了!” “什么!?”小太子吓了一跳,这是真的?“劫官吏?” “没错!只劫官吏的侠盗,他们见我们一行人带的行李比较多,就以为我们是那些贪官污吏,趁夜想要偷袭官驿呢!”陆喻泊走到小太子跟前说起,“幸好我们这边发现得早,一路护送的也是天策营的人,双方大半夜里在官驿门外对峙... ...当时的情况,别提多凶险了!” “那,那后来?”小太子听得出神,想象着那个画面,很感兴趣,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情。 “后来,我阿娘提着长枪就出去了,站在门口冲着那些匪类叫喊,你们哪个是当家主事的,出来跟我说话!... ...”陆喻泊越描述越夸张,听得陆喻洲和陆喻泽满头黑线。 倒是小太子入了迷,津津有味地听他说着。 “... ...对面贼寇缩于暗处,闻其声不见其人,却一听我阿娘报上名号,当时傻眼,问道,你就是姜家五姑娘?得知我阿娘就是当初带兵上阵的姜家五姑娘,说了声打扰,随后撤离,不留踪迹... ...” 第373章 皇后中毒 “... ...再来!” 姜晏宁把被打落的长弯刀抛回给薛稚。 回到原本的位置上,再次拉开阵势。 薛稚已经连输五局,累得有些缓不过劲儿来,若不是有着一身功夫,早就扛不住了。 “你家大娘子,还是那么的凶悍。”穆王由衷感叹。 薛稚到底是他的人,眼看着被姜晏宁折磨得没了人样,不免替其说情,想要让陆司昀出面,劝阻一下这位脾气火爆的姜大娘子。 怎料陆司昀只是回头看了看他,却是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 穆王有些懵,他这么笑是什么意思?“你——” “薛稚跟了你这么久,你不会不知道,长弯刀是什么人擅长使用吧?”陆司昀反问。 “你的意思是... ...”穆王疑惑,莫不是那姜晏宁发现了什么。 “听闻西境善使弯刀,在西境的武士,以弯刀大小决定能力高低。功夫越厉害的武士,弯刀越大,而长弯刀却只有一种人擅长使用... ...” 西境各部族的首领,以及首领之后。 而这些首领之间,也以弯刀长短大小来区分势力。 像薛稚这把弯刀,能与之抗衡的,大概就只有勒沁王了吧。 “你说,姜大娘子已经猜到了薛稚的身份?”穆王很是讶异,他想到姜晏宁可能知道薛稚来自于西境,但是对于薛稚的真实身份应该还不能那么确定。 毕竟她看起来,如果没有陆司昀的提醒,不像是那么聪明的人。 “不然,你以为她为什么要拉着薛稚陪她过招?”陆司昀笑得不言而喻,令穆王寒了后脊。“不过瞧着,她目前并没有要揭穿薛稚身份的意思,想来,是留着此人还有用。” 她要对付的人,可不是薛稚... ... “你的意思是,她的目标是勒沁王?”穆王虽然并不意外这个答案,可是在得到陆司昀确认的那一刻,还是有些震惊。 所以她拉着薛稚试招,是为了对上勒沁王的时候,可以破勒沁王的长弯刀? “她的这些招式,你见过吗?”陆司昀提醒他留心姜晏宁这次所用的招式。 穆王认真观察了半晌,摇头说道,“未曾见过。本王见过小姜侯用枪,可却从未见过她这些招式。长短兵相交,远战长兵器占优势,近战反之,可她手里的这把长枪... ...” 在面对薛稚的长弯刀时,好像并没有如同预料中的那般,落得下风,反而有力压薛稚之势。 “那日围猎场回来,她便整日盯着抢来的那把长弯刀出神,然后大多时间都待在这里,后来我便觉着,她所用的招式似与之前有所不同。” 陆司昀早就留意到了,而这一切都是源自于围猎场那时。 “你是说... ...”穆王彻底惊了。 再看姜晏宁,只见她游刃有余地避开薛稚的攻击,长枪一挑,逼得薛稚后退,再次挑开了薛稚手中的长弯刀... ... 她是从围猎场外,与薛稚第一次交手过后,开始琢磨着应对长弯刀的招式? 而近日,不过是为了验收成果而已。 穆王转念一想,压低了眉头看向陆司昀,“可她怎知,本王今日一定会带着薛稚来?” 有过上一次的事情,姜晏宁分明对薛稚起了疑,自然也会怀疑他是否与西境串通。他们夫妇应该也知道,他也察觉到了他们的怀疑... ... 那这一次,姜晏宁怎么就那般确定,他一定会带着薛稚来? “因为你会想要知道,我们对你和薛稚的关系,到底有多少怀疑。就像你今天带着长乐公主的家书来... ...也只是想看看,宁儿是否真的会懂恻隐之心,放过她。”陆司昀的目光笃定而尖锐,看透了穆王的用心。 穆王今日带薛稚而来,是为试探。 而他们,也早知穆王会为试探而来... ... 穆王迟了些,面上才有了反应,不羁冷笑,“哈,哈哈哈... ...果然,不愧是陆司昀。姜晏宁得你相助,可真是相得益彰、如虎添翼啊。” “穆王殿下太过信得过我了,宁儿不需要我提醒,她是自己想到的。”陆司昀抬眼扫过了穆王的表情,接着说道,“我家宁儿向来不差,先前宫里的事情给了她启发,想来是一环绕一环,永无赢家——让她得到了领悟。此次算计,大致相同。” 所以,姜晏宁只要将这一次的主要线索代入到宫里的算计之中,她便不难想到接下来该怎么做... ... 穆王的表情着实让人有些心疼了。 “不愧是你陆司昀,教出来的学生。希望有一天,我们不至于站在对立面才好。” 他邀请过陆司昀许多次,也知道,宫里的各路人都邀请过他许多次,可他从未表态要和谁站在一起,即便是当今陛下... ... 曾经还纳闷,陆司昀怎会娶这样一位大娘子,年纪小又不懂事、脾气差、嚣张还跋扈,更甚的是,满京城里都知道,她姜晏宁不善读书。 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她都不是最合适陆司昀的人。 姜晏宁和陆司昀,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就是这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好像... ...今时今日,却格外般配。 说不上是陆司昀把姜晏宁教得多好,也说不上是姜晏宁改变了陆司昀。或许他们本来就是这副样子,不过是遇到的人不同,才激发了骨子里的本能。 宫里。 皇后从宫婢手上接过汤药,忽而想起了什么,抬头向云凝问道,“太子今日也迟了?” 昨日太子从陆家回来,便有些晚了。 问他什么,他也不肯说。 今日到了这个时候,却还未听得太子的动静,不知是否又晚了。 让她实在担心。 “没有。”云凝答说,“今日回来得早,您刚刚还在休息,在门外等了会儿,就回书房去温习功课了。” “哦?” 姜晏宛有些惊讶,小太子回来后竟主动去书房温习功课了? 在陆家上了几天课,好像是不一样了。 云凝强调,“是真的。” 她明白皇后为何疑惑,因为先前她也有过同样的感觉,小太子好像自从被姨母教训过,逐渐就变了一个人似的。 再加上先前的事情,他为了保护承砚,居然当着陛下的面提出,愿与承砚一同承担惩罚。 禁足数月,可陆家的课到底还是要去的。 于是每日就变成了,早起梳洗,到陆家上课,回宫禁足温习,用午饭之前接受每日刑罚,再回书房禁足,直至休息。 从无怨言。 手上被打得都起了茧子。 “你若无事去看看他,给他送些汤水,别让他太劳累了。”说到底,姜晏宛还是担心小太子的。昨日,小太子回来得迟了,她以为是终于回归了本性,故意逃避回宫,可他回来后还是照样读书、挨罚,并无反应。 真让人琢磨不透... ... 闷头喝了汤药,苦得皱眉。可刚把药碗递给云凝... ... “噗”地一口,喷出满地鲜血。 “皇后!” 第374章 逼问杨妃(一) 皇后中毒的消息,很快就在宫里传开了。 像是有人刻意安排,消息的传播速度之快,令陛下都措手不及。 很快,不止宫里,甚至是传到了京城之中,又趁着夜里关闭城门之前,将消息散了出去。 一切的精心安排,很快,该知道的人就都知道了。 甚至连尚在京城以外,带货回京的张嫣,以一身男儿郎的装扮坐在客栈里享用饭食之际,就听旁边的人在议论了... ... 皇后娘娘中毒。 张嫣等了好一会儿的菜肴才上桌,食指大动,正准备好好享用一番。 却突然听到了这个消息。 顿时也没了继续吃的念头,偏着头听人说起京中情况。她此次特意这会儿赶回来,正是知道姜家明日便要启程前往西境,准备送一送姜晏宁的... ... “怎么是这个时候。”张嫣心里泛起嘀咕。 不早不晚,偏偏是姜家即将启程之际,怎么会那么巧。 而且,是晌午的事情,这会儿都传到了城外。要不是有人之人特意布局,想必绝不会在这个紧要关头传出来... ... 糟了,姜晏宁! “你们先吃,我先回京去看看。”张嫣把这边的事情交给商栈其他管事,便丢下其他人赶回京城,想要先去见一见姜晏宁再说。 夜里城门紧闭,这是开战之前常有的操作,以防有西境歹徒趁乱混入京城闹事。 张嫣将通行令拿给守城之人,奈何对方却一再强调,要她天亮再入城。 张嫣又拿出父亲的信物,与守城之人好一通拉扯,幸亏是遇上了谢媛带人进城,方才将她一并带入城中。 “你怎么会来?”张嫣好奇,谢媛为何夜里带了这么多人进城。 “我们原本驻守在大营里,突然接到姜家大哥的手令,说是宫里出事,命我们带人入城,以备皇宫警戒。”谢媛也没想到,竟会在宫门前遇到张嫣。 曾经,她还是那个需要依附于张嫣,才能得到他人特殊对待的谢家姑娘。 可如今... ... 却是她带人进城,顺便捎上了张嫣。 姜家三哥、四哥和谢媛驻守于城外大营,他们刚刚听说宫里皇后中毒昏迷,所有疑点指向为皇后诊治的卢喻之。 姜家大哥觉得情况不妙,怎么都不可能是卢喻之要害皇后,立刻派人趁着城门关闭之时,送出消息,命他们带兵入城严守皇宫。 本来是姜清佑、姜清伦带兵入城,可谢媛自请,与姜清伦一同进城。 这件事怎么想都有古怪,如果姜清佑和姜清伦都不在营中,大营一旦出现问题,来不及应对。所以把姜清佑留在大营之中,以备明日出征。 她和姜清伦各带一队人马,从西门、南门入城,姜清伦从西向北,她从南向东,便可立即控制皇宫的四个主门,以防有歹人闯入。 “你要一起进宫吗?还是,你自行回张家?”谢媛问。 “进宫。”张嫣推算时间,这会儿姜晏宁肯定知道了她阿姐的事情,必然已在宫中。 出了那么大的事儿,她不可能沉得住气。 “好。”谢媛抬手招呼随行人马跟上,加快速度赶往宫中。 皇后中毒昏迷,所食汤药正是太医院送来的,负责的人是卢喻之。而皇后昏迷的第一时间,协助皇后治理后宫的杨妃,却拿下了所有与皇后中毒一事有关人员。 包括,云凝。 直到陛下知晓皇后中毒,皇后身边的人,都已经被杨妃控制住了。 姜晏宛尚在昏迷之中,孤立无援。 好在一直被禁足的小太子,距离皇后承阳宫最近,听闻母后中毒昏迷,立刻赶来,留下了云凝。随即让承砚前去告知父皇... ... 云凝被扣在殿外,小太子与杨妃一度针锋相对。 陛下赶到,紧急传来太医院的所有太医,为皇后诊治。又将卢喻之叫到跟前询问... ... 自然发觉了其中不妥之处,可分身乏术,接着就命心腹去传陆司昀前来相助审理此案。 恰好,陆司昀与姜晏宁又在一处... ... 姜晏宁知道阿姐中毒昏迷的消息,远比京城里其他人更早一些。陆司昀按不住她,只好大营带她同去。 故而,姜晏宁赶到阿姐承阳宫外,就看到了这样一幕。 “... ...太子殿下,本宫这可都是为了皇后娘娘着想,不知下毒的究竟是何人,存了怎样的心思,在这宫里可有其他接应,故而才命人先守住了承阳宫的。”杨妃说,“本宫原就有协助皇后治理后宫之责,皇后体弱,本宫不过是替皇后分忧罢了。” “你胡说!” 小太子勃然大怒,死死护着云凝。 任凭杨妃如何狡辩,他只怒目圆睁,恶狠狠地等着杨妃。此时,这宫里似乎都是杨妃的人,他虽为太子,这些人早就对他极为不满,根本不听他的。 “太子殿下,本宫不过是... ...” “我倒想看看,哪个不要命的敢在我阿姐宫里放肆!”姜晏宁赫然登场。 打断了杨妃的话,杨妃面上表情无异于刚刚,可眼神里... ...却透着一股阴狠之意。慢慢转过身来,“原来是姜大娘子啊,姜大娘子,这可是宫里——” “姨母!”一看到姜晏宁,小太子豁然松了口气,脸上才浮出一丝安心。 “宫里又如何,我姜晏宁在这宫里杀的人还少吗?多也不多你一个,少也不少你一个,杨妃,手还是不要伸得太长了。”姜晏宁步步逼近杨妃。 杨妃身边的女婢梅儿眼见自家主子失利,急忙走上前去试图阻止姜晏宁继续逼近。 怎料姜晏宁抬手推开了梅儿的脑袋,小宫婢一个跟头扑在了地上,毫无还手之力。 “... ...姜大娘子。”杨妃的脸色有些窘迫,却还是硬撑着,挤出一丝笑意来面对姜晏宁。“姜大娘子这是何意啊?妾可是好心照顾皇后娘娘的,姜大娘子可是误会了什么?” “误会?” 姜晏宁笑了,早就知道这几日里许多事都与杨妃有关,可惜这杨妃的尾巴实在太不好拿捏了,一直都没能找到实际证据证明,她与多番案子皆有联系。如今... ... 也算是露出狐狸尾巴了吧? “不是误会吧?我阿姐刚刚昏迷,你就带人围了承阳宫?”姜晏宁示意她看向周围,包围了承阳宫的人可不是姜家天策营的,而是兵部杨尚书的人。 “这——” 杨妃忽而笑得有些阴险。 第375章 逼问杨妃(二) “皇后突然中毒,平日里承阳宫最是谨慎,自不可能是外人下毒。要想查出下毒的元凶,定然是要从皇后娘娘身边之人查起,姜大娘子,妾说得可对?” 杨妃得意极了,眉尾翘起,没有丝毫为皇后中毒昏迷而担忧的反应。 小太子正要出声反驳,就被云凝给拦住了。 “看住了她!”杨妃却下令,指着云凝示意左右,让人拉开云凝。“皇后被下毒,作为皇后的近身女婢,她可是首要嫌疑。切莫让她再伤了小太子——” “你胡说!” 小太子怒斥,纵然平时与云凝多有不对付,可也分得清,谁是对他好的人。 “太子殿下,妾可都是为了你好。这些人里有着害你母后的凶手,万一... ...他们要是对你不利的话... ...”杨妃暗示,让小太子感觉到她那边去。 “云凝才不会害我母后!是你!”小太子愤然指着杨妃,勃然大怒。 刚刚还有些惧怕杨妃,不知为何总觉得杨妃怪怪的,眉眼奸猾、心思歹毒。 可是姨母来了,他便什么都不怕了。 “太子殿下!”杨妃故作惊慌,“太子殿下为何这般冤枉妾?妾为了保护皇后,捉拿真凶,尽心尽力!太子殿下,可是有谁教你这般说的吗?难道——” 说着,杨妃作势看向了姜晏宁。 好像小太子这般说辞都是姜晏宁教的,就是诬陷给她。 “杨妃,你的戏太过了吧。” 姜晏宁看她自顾自地演了大半场,好人坏人全让她一个人演了,不禁轻笑,从前怎么不知道这杨妃的戏这么足呢? 可是皇帝姐夫为何还没来,他们到底在查什么?陆司昀一进宫就直奔皇帝那边去了,再三叮嘱她,不可轻举妄动。 为何会由着杨妃带人围了承阳宫,拿了承阳宫的人? “... ...如今,可是在宫里。”杨妃提醒她,讪讪上前,凑到姜晏宁的耳边,“你能拿我怎么样呢?你要是杀了我,你能脱罪吗?我可是皇子的生母... ...” 似乎一早笃定,姜晏宁拿她没有办法,于是才故意在姜晏宁面前展露她的得意。 她和那些死在姜晏宁手里的人可不同,作为皇子的生母,姜晏宁闯宫在先,若是动手伤了她,那可是大罪。 别的不说,便是调查下来都需要些时日,定会耽搁出征的日子。 她算准了姜晏宁动她不得,才如此嚣张。 “你是故意的。”姜晏宁看着她,回身放倒了那个要拉开云凝的人。 小太子趁机将云凝和承砚拉到身后护着。 “没错。”近在咫尺,杨妃承认了。“你阿姐的毒是我下的,你阿姐腹中的孩儿,也是我弄没的。你能拿我如何?” 说完,退回到方才的距离,满目猖狂地望着姜晏宁。 好似在等姜晏宁动手一样。 是她—— 都是她干的。 想到阿姐被困在宫里,受她迫害吃的苦头,姜晏宁急火攻心,一时之间险失理智,便要动手除掉这个祸害。 杨妃早就料到,在如此刺激之下,姜晏宁肯定会忍不了的。 就凭身前的这些家伙,根本就不是她姜晏宁的对手,所以,她也布好了局,静等着姜晏宁自己钻进来呢。 只一声令下,周围的宫墙之上,钻出百余弓箭手。 拉弓,瞄准了姜晏宁。 只待她说一声“放箭”,恐怕顷刻之间,姜晏宁便会被射成筛子了吧。 她部署如此安排,似乎并未顾及到同样身在承阳宫里的小太子... ... 姜晏宁挡在小太子身前,望着周遭百余弓箭手,瞪着杨妃。 杨妃难掩喜悦,肩膀颤抖,眼神极尽妖娆怨恨,回望着姜晏宁,恨不能亲手—— “住手!” 张嫣及时赶到。 可惜对杨妃毫无威慑,于杨妃看来,不过正好... ...多了一个送死的,一并除了,也省得她再去找张嫣报仇了。 “杨妃,你敢在内宫之中调动侍卫围剿皇后寝宫,不怕圣上降下责罚吗?”张嫣急着赶来,气都没喘匀呢。 好在,她是赶到了的,要是再晚一步恐怕... ... 这墙上的弓箭手,分明就一早为了对付姜晏宁而准备的。 这么多的弓箭手任凭姜晏宁有再好的身手,都插翅难飞。 “责罚?”杨妃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时间笑得前仰后合。“本宫要怕什么责罚?” “你调动的这些人,应是受你父亲差遣,是这禁宫之中的守卫吧。”张嫣来的路上就在想,杨妃对付皇后、太子的用意,皇后是怎样一个人,绝不可能轻易中了杨妃的计,可为何还会接二连三的陷于杨妃的算计之中? 杨妃当真是想除掉小太子,然后让她的儿子继位? 陛下虽说现下身体是弱了些,可也不至于到这一步啊。 张嫣回身看向姜晏宁的一瞬,递去了眼色,让姜晏宁先行冷静下来,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姜晏宁这边得了张嫣的暗示,不禁沉思。 “你以为,本宫会担心陛下因此... ...治本宫生父的罪吗?”杨妃嚣张至极,愈发疯魔。 “你当然不怕。因为这正是你的目的,你想要把你父亲一并牵连上。” 张嫣对此,却是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 根本算准了杨妃的目的。 杨妃此举,无疑陷她父亲于不义,一旦事迹败露,她父亲定然是第一个被她牵连,将遭受严惩之人,甚至家族之中都难以幸免—— 张嫣走到杨妃身前,悄声说道。“你一定恨透了你父亲吧。” 杨妃微微愣住。 张嫣接着说,“我知道,你喜欢的人是雍王。你是想要嫁给他长相厮守的,你根本不在乎他是不是皇帝,也不在乎以什么身份嫁给他... ...可你父亲却违背你的心愿,为了杨家满门,将你送进宫里。” 从此,断了她最后一丝希望。 她是陛下的妃。 为了杨家,她被父亲送进宫里,被迫成为陛下的妾... ... 从此再不可能跟自己真心心爱之人厮守,连陪伴在他身边的资格都没有了。 所以,借她父亲的名义,行此一事... ...除掉皇后、太子,再除掉姜晏宁,哪怕事迹败露,她父亲、她满门皆会因此一事受到牵连。 “可你还有儿子。”张嫣提醒她。 满后宫里,除了皇后的小太子以外,就只有她为陛下生下了儿子。 朝上为小太子一事吵得不可开交,将来小太子如若被废,那么她的儿子... ... 可她如今,突然做出这样反常的举动。 无法不令人怀疑,其中目的。 哪怕她的儿子做不了太子,当不成皇帝,作为陛下仅有的两个子嗣之一,也不会过得太憋屈的。为何她就不愿替自己的儿子想想? “他是陛下的儿子。”杨妃也不在乎她的儿子。 父亲、家族、儿子... ...她都不在乎,这些全都困不住她的。 第376章 逼问杨妃(三) “那你要什么。”张嫣茫然了。 她没想到,这些通通对杨妃无效。 杨妃既不在意她父亲,也不在意她的家族,更不在意她的儿子... ...莫非,她什么都不在乎?就只是,想一并除掉姜晏宁? 除掉姜晏宁... ... 张嫣猛然想到,回身看向姜晏宁。 难道是因为... ... 她明白了,什么都明白了。 见她笑得如此坦然,杨妃心里起了不安,“你笑什么。” “我笑你蠢。”张嫣说,“枉你还费了这么多心思,布下如此陷阱。也不动脑子想想,雍王可是真的恨极了她们姐妹,想要除掉她们吗?” 杨妃想要替雍王报仇。 因为在她看来,雍王而今遭受的种种不公,都是因为姜晏宁。 是姜家临时反水,姜晏宛嫁给了当时还只是祁王的陛下,导致姜家“背叛”雍王,转而支持祁王。于是才有了姜家助祁王宫变,登上皇帝宝座。 雍王因此落败,不仅失去了一步之遥的皇帝宝座,也失去了父亲母亲,被赶出了皇宫。 从万人追捧的皇后之子,变成了一个落败失利的可怜人,孤独地守在西境那么多年。 而这一切,在杨妃看来都是因为姜晏宁和姜家的背叛! 皇后姜晏宛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所以她要逼死皇后。太子是姜家唯一的希望,所以她不能留小太子。 除掉了皇后和小太子,剩下的就是姜晏宁。 可是她却忘了—— 雍王是否真的记恨姜晏宁。 “你真可怜,你以为你是在帮他报仇,可你想过,他真的想向姜晏宁报仇吗?他若是想杀姜晏宁,何必非得去西境那样的地方,一待就是这么多年。西境的这些年对他来说,当真是受罪吗?”张嫣压低了声音,冷笑杨妃自以为是的痴情。 但这些话,她又不想让姜晏宁听到。 回头看了看姜晏宁的反应,还好—— “蠢货,你面前站着的人,是曾经的雍王妃。要说为他报仇,我比你更有资格。”张嫣嘲笑她,“可我告诉你,你今日若动她姜晏宁一分一毫,别说雍王领不领你的情,只怕他... ...” “我宁可他恨我一辈子!”杨妃尤其果决,愤愤而道。 她宁可雍王恨她一辈子,也要替雍王报仇,除掉姜晏宁姜晏宛姐妹。 “别说笑了。”张嫣却笑了,“找她姜晏宁的麻烦,我干的比你多。我比你更清楚,姜晏宁在雍王心里是怎样的存在,你以为他会恨你一辈子?不,他会厌弃你、恶心你,恨不得你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把你当成空气,他还会一辈子怀念姜晏宁... ...” 杨妃身子猛地一震。 果然,同样作为深爱一个男人的她们,张嫣最清楚怎样的话才能打击到她。 再次看向姜晏宁,或许心里也有不甘,却不忘补刀杨妃,“... ...姜晏宁要是有丝毫损伤,雍王可得生生心疼死了,姜晏宁哪怕死了,也是一辈子烙印在雍王心上的人。雍王不可能因为姜晏宁的死而改变什么,他会一辈子想念曾经,郁郁而终,而今他能吊着一口气守在西境,是因为西境有姜晏宁的影子,他只有在那里才能活。而你要杀死姜晏宁,那便是要杀死他。” 承阳宫的大门瞬间打开。 皇后拖着病弱的身子,站在大门里面。 四周严阵以待的将士冲出,拿下了杨妃的人,杨妃抬头,却看到谢媛从人群外走了过来。 稍稍愣住。 “皇后娘娘。”谢媛走到皇后面前,行了礼。 “怎么是... ...”姜晏宁都懵了,怎么会是谢媛? 张嫣已经走回到了姜晏宁的身边,撇撇嘴,似如寻常一般。“我在城外遇到她的时候,跟你一样意外,不过,这一次她好像不是来跟你作对的。” 眼看谢媛带了天策营的人来,姜晏宁遥望阿姐,阿姐却冲她颔首示意。 谢媛的目光扫过姜晏宁时,有过短暂停留,最终还是锁定了杨妃。 紧接着赶来的禁宫侍卫立刻拿下了高墙之上的弓箭手。 姜晏宁错愕之际,陪伴陛下而来的陆司昀,已经越过了所有人,走到了她面前。她看向陆司昀... ... “没事了。”陆司昀说,这一路上提心吊胆,在想通了杨妃的目的之后,他一直担心姜晏宁会遭遇不测。 现下见她平安无事,才是真的安心了。 杨妃被拿下的时候,怨恨地凝望着他们,依旧不平。 当晚的宫中,乱成了一团。 姜晏宁只知道,他们迟来的那段时间里,抓出了杨妃在宫里的内应,找到了太医院里被杨妃买通、在阿姐汤药中下毒的太医,还了卢喻之清白的同时,还拿到了兵部杨尚书通敌的罪证。 而今夜的一切,原本就是她阿姐和皇帝姐夫设下的圈套。 在有关于姜晏宛的汤药上,卢喻之从不曾有过半分大意,从配药开始亲力亲为,直到汤药交到皇后手里,他要检查许多遍的。 一早就发现皇后的汤药里,被人动了手脚。 于是,他暗中将此事告知给了陛下和皇后。 陛下和皇后商量,认为下毒之人与陷害太子的人应该同一个,就决定来个将计就计。 让幕后真凶自己跳出来! 姜晏宁和小太子都是误打误撞闯进来的。 阿姐本不想让她牵连到杨妃的事情里,影响她出征的心情,可没想到... ... 天快亮了。 姜晏宁叹了口气,靠在墙边发呆。 一扭头就看到小太子也在那里... ... 二人面面相觑,对着脸的长叹一声,继续转过头看向忙碌地所有人。 “杨妃,会怎么样?”小太子托着下巴问。 他很好奇,父皇和母后会如何处置杨妃。 “不知道... ...”姜晏宁说,“她毕竟,给你父皇生下过一位皇子,应该不会被处死... ...可能会被送到哪儿去,被严加看管,从此在一个地方待到死吧。” 小太子茫然了,没有说话。 “怎么了?受打击了?”姜晏宁问。 “... ...”小太子回头瞧了瞧她,眼中略显失落。“我本来以为,我长大了... ...母后遇到危险,我可以保护母后了。可是,当我面对... ...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正常。” 姜晏宁疲惫地望着人群,大家来来往往收拾着承阳宫里的残局。 小太子越说越不满,“可是,我已经长大了!”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人在西境。”姜晏宁往后一靠,坐得极其随意。“我都能上阵了。可在他们面前,不照样是个小孩子吗?” “但我想要保护他们!”小太子却再三强调,这个结局并不是他想要的。 第377章 小太子的蜕变 “我当年也是这么想的。”姜晏宁说,奔波一整夜,突然静下来就有些犯困了。 天又亮了,今夜就要出发了。 “那... ...”小太子还有不满。 “这不是很好吗。”姜晏宁说,“他们,还不至于需要我们保护的程度。” “这算哪门子好了?”小太子不满,根本就不像他想象的那样!他在杨妃面前,根本就没有还嘴的余地,那般狼狈,到底好在哪儿了? “好在,我们想保护的人,还好好的活着啊。”姜晏宁松懈了防备,累了。 小太子望着她,却再次说不出话来。 “可以慢慢长大,本来就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反正早晚都要长大的,有他们陪着,多一些经历不是很好吗?”她偏头打量起小太子来,“你也不用难过,起码你为了保护你在意的人,也勇敢地站出来了,这就很了不起了。” “... ...是,是吗?” 小太子有些犹豫不定,可当他听到姜晏宁的称赞后,竟还莫名有些开心。 “当然。”姜晏宁予以肯定。 小太子似乎也在不知不觉间,改变了对这位姨母的看法,打量着姜晏宁。 他颇为傲娇地说道,“你,你也很厉害。” 姜晏宁笑了,想不到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和小太子达成和解。 小太子见她笑了,鼓起勇气问道。“你经历过很多次,这样的事情吗?” 他指的是宫里... ... “差不多吧。”姜晏宁伸出手指算了下,“当年姜家助你父亲宫变夺位,他们觉得我年纪小,没带我玩儿,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他们是夜里行动的,我那时听着门外有动静,就打开门一看,那么多人穿着盔甲一副上阵的打扮... ...等我睡醒起来,家里人告诉我说他们赢了。” “你还睡觉了?”小太子好像很诧异。 “睡了啊,要不然怎么熬得住,又没我什么事。”姜晏宁见怪不怪地,向来心大。 小太子更加佩服他姨母的胆识了。“那还有别的吗?” “你出生的那一天,也发生过一次。”姜晏宁说,“当年襄王作乱,想像你父皇一样起兵造反,夺得皇位取而代之。他们一早有了准备,不过你父皇把身边得力的侍卫派去保护你母后了,你母后在那样紧迫的情况下,生下了你... ...” 她把当年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给了小太子听。 “我是在那天出生的?”小太子还觉得很意外。“是因为母后生下我的时候,差点丢了性命,你们才会那样讨厌我的吧。” “嗯,是。” 姜晏宁毫不掩饰对他的厌恶。 还说,“我当时恨死你了,因为你,我阿姐差点没了。你知道当时的情况有多么凶险吗?襄王串通的人,远比我们准备的人要多,宫门还被封死了,你大舅被堵在外面进不来,宫里的情况可以说是命悬一线... ...” 小太子缓缓低下头去。 他一直觉得,父皇和母后并不在意他,甚至还很讨厌他。 也算得到证实了。 “可是我想,就算重来一次,他们也不会后悔的。”姜晏宁看出他的心思。 小太子听进去了,迟了些,不敢置信地看向了她。 “你父皇和母后,从没有因为当时那样急迫的情况下——生了你,而有一句抱怨。我当初讨厌你,是因为你差点害死我阿姐,可我看得到我阿姐抱着你时的样子。她那么虚弱,却那样开心,那是自我从西境回来以后,第一次看到她为了除了我以外的事情,而发自内心的开心。” 她当时,只是替阿姐觉得委屈。 因为皇帝姐夫在那样危急的时候,还在为了皇位而谋划,根本没有考虑过她阿姐即将生产似的。她觉得这宫里的所有人,都很冷漠... ... “你父皇,看出我很讨厌你,非要把你塞到我手里,让我抱抱。”姜晏宁看向小太子,不知不觉间,当年那个襁褓中裹着的小屁孩竟然都长这么大了,“那时,他们便已经将你托付给了我。直到后来我生下阿丑的时候,才突然明白一个道理... ...” “什么道理?”小太子都准备好——要为姨母接下来的话而感动了。 “费那么大劲生的,别说是个人了,哪怕是个猫啊狗啊兔子啊... ...也不可能一点儿感情都没有的。” 姜晏宁倒是坦白。 小太子的五官抽搐了下。 所以这话是说,生的时候很艰难,不可能没有感情吧。 “可我母后,好像并不在意我。”小太子当着这位姨母的面,终于说出了心里多年的介意。 他反正是一直觉得,比起他来,他的母后更在意的是他的太子之位,是姜家的满门荣耀。自小,便与他并不亲近。 “她有自己想要守住的东西... ...” “那如果是你!”小太子忽然问道,“如果是你,发现她... ...她对你的亲近,始终是有目的的,希望你更好,可是更好的背后是希望你能够成为她的助力,帮她守住她真正在意的东西... ...” 母后的野心,不断膨胀。 真正在意的或许从来不是他... ... “那就,帮她守住啊。”姜晏宁反倒从容,早已看开了这一切。“星罗密布,我们都难逃身在其中的命运。当年在外打仗的时候,我们在西境迷了路,西境那个地方很奇怪,草原、荒漠... ...一望无际。一旦困在其中,很难找到出路,所以我们就要学会通过天上的星星,来判断自己的位置。如果每一颗星星都散落在星空里,散发着无限星光,那也不好辨认,但是有七颗星星,连成一个汤匙的模样,只要找到他们立刻就能知道方向... ...我们身处的环境就是这样,成为棋子或者星星,都是我们的命运。我们是逃不掉的!你是怎样的星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什么位置。” 小太子似懂非懂,又低下了头。许久传来呢喃地声音,“可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长成大人,能够成为值得母后、父皇骄傲的那种人。” “没人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长大。只是有一天,当你回过头再看向过去的时候,你会发现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也不知道,她是哪一刻决定长大的。“就是心里,会有一个意识,有了想要守护的人,可以不惜一切去保护他们。” “但我昨夜就是——”小太子刚要辩解,抬起头来看向姜晏宁。 顿时就愣住了。 是啊,昨夜里面对杨妃的时候,他心里就有那个意识,他也有自己想要守护的人,不惜一切也要保护他们... ... 所以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已经不一样了? 看到姜晏宁朝他笑,小太子豁然开朗,也随之大笑起来。原来,他已经长大了,只是自己先前还没发觉而已! 第378章 粘人精陆司昀 “上一次送你出门,竟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姜晏宛捧着银盔走到姜晏宁面前。 亲手为姜晏宁戴在头上,仔细整理,依依不舍地说道。 “阿姐——” 天色昏暗,看不尽的是姜晏宁眼里的担忧。 “早些回来,不要受伤。”姜晏宛放心不下她,才拖着虚弱的身体前来送大军出行。 姜家的大军,惯于夜间出发赶路。 这是姜侯特别训练出来的,战场上多是白日里的拼杀,夜间昏暗不便作战,却是个极好的时机。所以姜侯培养大军善夜战,每每出发必赶夜路,待所有人双目习惯了夜间事物,可视一切,日后战场之上便可不惧夜战。 这一次也不例外。 不仅帝后前来相送,就连一向“不懂事”的小太子,也老老实实地站在帝后身边,目送大军即将离城。 “阿姐,一定要等我回来。”姜晏宁重重应下。 随即便要上马。 “宁儿——”阿姐却突然叫住了她。 姜晏宁这才回头。 “... ...”姜晏宛语带哽咽,半是忧愁半是难安。 “阿姐,”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回到阿姐身前,细问,“阿姐,可还有什么交代?” “宁儿,当年之事... ...” 若非昨夜里,杨妃兴起之事,姜晏宛恐怕再不会和姜晏宁提及此事了。 但确实自从小宁儿第一次远走西境之后,她们姐妹间的关系就与之前... ...不大一样了。 当初因私心作祟,不论是为了宁儿的将来也好,不论是为了姜家的未来也罢,但毕竟是因此拆散了宁儿与雍王的一段姻缘。 雍王另娶,宁儿在西境待了三年。 本以为那次回京后,便可抵消从前的一切不快,可这件事就像一块大石头似的,压在了姜晏宛的心里... ... 直至杨妃再次牵出。 帝后商量过后,私下处置杨妃一事,将杨妃送往清漪观带发修行,秘密发落所有与之有关系的人。唯一担心的,就是此事一旦声张开了,众口铄金难免会对宁儿和陆司昀造成影响。 可... ...宁儿还会在意吗? 姜晏宛本就怀疑杨妃所谋之事,与雍王有关。 只不过她更愿意相信,雍王有不臣之心,意图谋反,是利用了一直对他有私情的杨妃,帮他在宫里兴起诸多事端,以助他获得部分民心支持。 可陛下却不这么以为。 陛下认为雍王是清白的,所有的事情应该是杨妃私自之举。毕竟当年自请前往西境的人,是雍王,他若当真有心又怎会离开京城? 不可否认,姜晏宛对雍王的不信任,源自于她对小宁儿的愧疚。 “阿姐!”即将出征,姜晏宁打断了阿姐的话,面对阿姐满脸的担忧,却显得格外舒展。“我没有怨过你,若说当初唯一令我难过的,是我以为我被你们抛弃了。但是对于你的决定... ...我当初再不懂事,其实也明白的。就像你自小对我的照顾那样,我也是心甘情愿让你得到一切你真心想要的。” 不曾有过怨怪,这天底下根本就没有比她阿姐更为珍贵的存在。 后来西境的三年,姜晏宁也想过的,如果雍王不是继后之子,她身上也不曾背负家族未来,或许他们之间是有机会走到一起的。 可若真的那般,他们从一开始或许就不会遇到。 因为他是继后之子,因为姜晏宁是姜家嫡女,所以他们才会以这样的身份相遇。却也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他们的关系经不起半分波折。 如果没了这身份,他们又怎会在那一年的正旦盛宴上遇见。 有些事情既然有了结果,本不该回头频频张望。 杨妃的怨恨就像当年未完全了结的那件事的引线,再一次把和雍王有关的那些事,放到了姐妹俩之间。 姜晏宁回眸看向待出征的大军。“我这一生,从不后悔以姜家人的身份出生在这个世上。就像幼时得到的关爱和照顾一样,我一直盼着自己长大,独当一面,有朝一日也可以成为能够替你们挡风遮雨的存在。” 阿姐,你要的,我都愿意给你。 目送姜晏宁上马,跟随在姜侯身边逐渐远去。 皇后的眼眶湿润,又是感动又是心疼。 陛下抬手揽住皇后肩膀。 只说了句,“宁儿其实早就长大了,只不过,在我们跟前,她擅长装作一个孩子模样。放心吧,她会平安无事的。” 就像这万里江山一般。 承砚察觉到小太子的情绪有了微妙变化,躲在人后,悄悄抽出帕子,塞到小太子的手里。 小太子低头看见帕子,随后瞧向承砚,承砚面不改色地站在他身后,毅然不动。 大军行至城外十里。 姜侯双目如炬,远远瞧见远处凉亭外的人影,就皱起了眉头。 似乎在说,这小子想干什么。 三哥哥凑近,佯装咳嗽提醒姜晏宁抬头,她顺着三哥哥示意的方向看去,竟看到—— 陆司昀?! 刚在家中道过别的。 怎的,怎的他又出现在这儿了? 姜侯递了个眼色,跟在姜侯身边的姜清倬立马明白,示意宁儿前去处理一下。姜晏宁勒马加快速度,暂时离队,走到陆司昀跟前下马。 “你这是要去哪儿啊?”姜晏宁好奇,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瞧见他和百里岳的那一刻,就发现了他们身后的两匹马,以及... ... 马背上的小包袱。 不会吧—— “既然你一定要去,想来,我应该送你过去的。”陆司昀“大言不惭”,一副凛然之势,将面皮之厚展现得淋漓尽致。 毫无半分愧色。 “我... ...你就别跟着了,早些回去休息吧。”姜晏宁道。 往身后瞧了瞧,不止几个哥哥投来“不怀好意”地注视,就连军中将士也频频发出唏嘘之声。 “那怎么能行。”陆司昀决定了的事情,断不会就此更改,随后上马。 铁了心要送他们去西境的架势。 三哥哥打趣,“宁儿,你这如今也拖家带口了。” 姜晏宁瞪他,“啧。” 姜清倬看了看父亲姜侯的反应,站出来说道,“既然如此,恐怕就算不让陆小公爷跟着,他也不会放心,不如就答应他,让他跟着往前再送送吧。到了前面,再让他回来。” “宁儿,别耽误时间了。”四哥哥提醒她。 “那,那好吧。”姜晏宁气呼呼地瞧着陆司昀,早该知道这家伙没那么容易老实在家里等着的,“就到前面啊!” 陆司昀虽未应声,却一副早已准备好了的架势。 直等到姜晏宁重新上马,跟在身旁,随着大军继续赶路。 四哥哥回身向身后望去,不免偷笑。 也不知那陆夫子,究竟何时变成了粘人精。 跟在姜清伦身侧的谢媛,也随之回头看向身后还在怄气的姜晏宁和陆司昀,面上并无表情,眼底的情绪却在不断翻涌。 第379章 随军家属 身后传来异于寻常的骚动。 他们都听到了,从身后不远处的队伍里,频频传来的动静。 就连走在前面的姜侯,似乎都有了察觉,不经意间蹙眉。姜清倬给姜清佑递了个眼色,让他去确认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究竟是何人敢在行军的队伍里如此松懈放肆。 姜晏宁和陆司昀望着姜清佑策马掉头,往身后的队伍里前去查探的样子,不禁好奇。 姜晏宁看了看周围,压低了声音询问,“你又干什么了?” 陆司昀也偏过身,凑到她身边小声回应,“不是我。” 不是他,还能是谁。 得了陆司昀的意,百里岳也随即掉转头,跟上了姜清佑去一探究竟。 但—— “... ...踩着我,轻点轻点,哎呀!”陆喻泊窝在箱子里惨叫。 第一个从箱子里蹦出来的,是陆喻洲,随即是陆喻泽,最后才是陆喻泊。 “小心。”姜清佑一手抱着陆喻泽,一手抱着陆喻泊,把他们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十分好奇,他们是何时钻进箱子里的。 姜晏宁满面怒气地站在他们面前,一排三兄弟整整齐齐,低着头,谁也不敢说话。 “谁的主意?说啊,谁的主意!” 当真是气得够呛,也不知他们是什么时候钻进去的,要不是跟在后面押送物品的人,听到箱子里传来的动静,只怕没等到地方呢,他们三个就憋死了。 “马上,回家去!”姜晏宁看向陆司昀,都是他带的头。 “不是我。”陆司昀一推四五六,他是真的不知道,这三钻进箱子里也跟来了。 “阿娘,带我去吧。我也想去看看,西境到底什么样的。”陆喻泊不怕死地站出来恳求,主意虽不是他的,但他却是最想去西境的。 自小就听说,阿娘小时候在西境多么多么的风光厉害,当然想去看看,西境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地方。 难得有机会。 陆司昀一听,随即看向姜晏宁。一看到姜晏宁皱眉,立刻变了脸色,“不行!西境是什么样的地方,这又不是去玩的,你们跟去只会给大家添麻烦。” “你也知道?”姜晏宁冷笑。 陆司昀道,“我和他们不一样。” “我不管,把他们弄回去。”姜晏宁气到咬牙,这叫什么事儿。 跟来一个陆司昀不算,又多了三。怎么,前面还有? 眼看着他们无解,姜清佑叹了口气,这家子活宝... ...“前面有驿站,不如先将他们带到驿站,再请驿站的人护送他们回京吧。” “啊?不要,我们还想去——”陆喻泊继续发扬“不怕死”的风格,没达到目的怎么肯回去。 “去什么去,就到前面,跟着驿站的人回京去!” 姜晏宁彻底怒了,吼完这一嗓子,感觉脑袋里都是嗡嗡的,眼前一片漆黑,险些被气晕过去。 经此一吼,三个小的都老实了。 陆司昀装腔作势地伸手点了点他们,分明和姜晏宁站在了同一阵线。 狐假虎威! 陆喻泽抱怨,“早就告诉你们俩了,他们不会带咱们去的,你们偏不信。” 是老大和老三闹着非要去,他又不放心,只能跟着钻进箱子里了。 原本这箱子装下他们三个刚刚好,稍微挤一点而已。可谁曾想这一路颠簸,他们挤在箱子里动弹不得,痛苦极了。 这才不慎发出声音,被周围的人发现... ... 眼下赶路要紧,送他们回去自然是不可能的。就只能按着三哥哥的办法,先将他们带到前面的驿站,再请人... ... “到了前面的驿站,你跟他们一起回去。” 姜晏宁瞪了陆司昀一眼,头也不回地赶回队伍里了。 姜清伦听着后面传来的动静,再也忍不住了,低头笑了起来。 这一家子,真是... ... 姜侯的脸越来越黑。 陆司昀和三个小东西都来了啊,那老东西该不会在前面等着吧... ... 果不其然! 距离驿站还有些距离,姜侯就看到了国公爷的身影,顿时脸拉得好长。 国公爷身旁还站着张相,是此次要与他们同行前往西境,与勒沁部和谈的。 “宁儿!” 国公爷瞧见姜侯脸色不大好,直接跳过了姜侯,奔向姜晏宁。 “公爹?”姜晏宁彻底懵了。 齐了,这下齐了... ... “父亲,你来做什么?”陆司昀都觉得头疼,光是后面那三个捣乱,姜晏宁都嫌弃得要把他一起赶回去呢。这下... ... 好了。 “你也在啊?”国公爷方才反应过来。 难怪出门的时候,没见着他,敢情是也埋伏在路上了?嘿,这小子!也不知道随了谁了! 这下连姜清倬都忍得十分辛苦,可跟在姜侯身边,瞧见姜侯的脸色,却也不敢明目张胆地笑出来。 “祖父!” 队伍后面的三个小的坐在马车上,正跟旁边的人说着话,听到国公爷的声音,也顾不上其他的了,赶忙出声提醒国公爷,自己在这儿。 “呦,都在呀?”国公爷也愣了片刻。 人来得这么全啊。 突然间明白了姜侯为何脸色如此难堪... ... “我是陪张相来的。”国公爷向姜侯解释说,“此去西境和谈,危险重重,总不好看他一个人过去送死吧。” “送死”二字一出,立刻引起张相不满。 “没说错没说错。”国公爷按住张相,“既然如此,大家同行吧。” 姜侯气得恨不能将陆家一家子打包送回去。 这老东西—— 于是就变成了姜侯、姜清倬骑马在前,国公爷、张相乘车跟在姜侯后面,接着是姜清伦和谢媛在队伍中间,姜晏宁和陆司昀紧接其后。 三个小的坐在放置行李的马车上,有说有笑感叹着一路风光,他们身边还跟着骑马陪伴的姜清佑和百里岳... ... 姜晏宁瞪了陆司昀一眼。 白天在家里那样告别过了,本以为他会安心留在家里看好孩子... ... 就知道,她就知道! 天快亮的时候,他们终于赶到了驿站,国公爷与张相一路商议勒沁王的目的,以及应该如何应对。也有些倦了,靠在马车里打起了盹儿。 至于三个小的,歪七扭八的坐在后面的马车上,早就睡得不省人事。 陆司昀打了哈欠,闻听附近林中鸟兽虫鸣,格外惬意。 姜清倬下马同驿站管事交代清楚,请人家派车再将三个外甥送回京城国公府。留了梁珏和三四个人护送,稍候,梁珏等人会加快速度追赶上队伍的进度。 姜晏宁让陆司昀也一并回去,可劝了半天,陆司昀却怎得也不松口。 “你就让他去吧。”姜清伦看出陆司昀的心思,知道他要是不亲自看到雍王,估计是不会放心宁儿留在西境的。 第380章 商议要事 将那三个熬不住睡着的小东西送走,大家稍作休息,打算到了傍晚再次启程,越过后面的城镇,从野外小路赶往冀州,再由冀州前往炬陈关应敌。 姜清佑这次跟在了大哥身后。 暂时代替梁珏,以便大哥有任何吩咐。 为着国公爷和张相的安全,队伍刚一停下来休息,姜清倬就重新部署了人,着重护在国公爷和张相身边,严防一路上可能发生的意外—— 包括偷袭。 稍作休息,姜侯便把儿女都叫到跟前。 摊开地图,商议接下来的行军计划。他们这一大群人再往前走,西境势力必然会有所察觉。他们就需要抢在对方之前,有所防备! 根据最新得到的前方线报。 指着图上的几个位置,姜侯把西境现下的情况大致和他们分析了一下。 依旧是勒沁部一家独大,可勒沁王王帐所在位置,却是极其有利的。 西境无山地起伏,只有广阔平原。勒沁部所在位置,正好在其他六部之间。其他六部围绕在勒沁周围。也就是说,不论哪一部率先与姜家交手,勒沁部与临近两部都会有所警觉。 “... ...父亲,张相此去西境与勒沁部和谈,万一不慎是个圈套,恐怕落在了勒沁部手里,会成为勒沁的人质。” 姜清佑一路思索,总觉得此举甚为不妥。 一旦张相落在了勒沁王的手里,他们的处境就会变得十分被动。 营救张相反而会打乱他们一开始的计划。 姜晏宁的一双眼睛,紧盯着重新拼合在一起的西境堪舆图,一言不发。 “勒沁王此时,恐怕就在等着我们钻进圈套吧。” 姜清倬有同样的想法。 见父亲没有说话,继续说道,“他们手里有长乐公主,根本不需要做些什么。以长乐公主之名,向京城发出‘邀请’,要陛下派人前往西境和谈。只要陛下拒绝,他们便可以借着这样的理由,指责我们这边率先有意挑起战事。明目张胆将长乐公主当做人质,到时候恐怕朝野内外会因为长乐公主受辱一事,对朝上施压... ...” 勒沁此举不止挑起了战事,还有攻心之妙。 朝上那些言官虽无杀敌之能,却素来讲究个脸面。 先皇嫡公主下嫁勒沁本就惹得他们不快,再受此大辱,他们又怎能放过如此好的机会,不向陛下发难施威? 那些个老臣本就不服陛下,认为陛下非嫡出,乃是篡位才坐上的皇帝宝座。 置先皇嫡出公主而不顾,任由西境部族凌辱。 这是多么好的一个机会,可以“讨伐”陛下“名不正言不顺”啊。 “朝中一旦有了没本事却爱嚼舌头的家伙,谁也别想过踏实了。”姜清伦忽而道出一句。 引得众人侧目。 “浑说胡话。”姜清倬立马示意他闭嘴,隔墙有耳,万一传出去只怕... ...引人猜疑。 “宁儿,你怎么想?”姜侯见在场的人几乎都发表了意见,唯有那向来鬼机灵的丫头,今日却格外沉默,好奇问起。 说不定,她又有了什么主意。 “反正,我一向不守那些规矩。”姜晏宁先把话放在了明面上。 要她守那些规矩,是不可能的。她的法子肯定不是一些拿得上台面的招数,但... ... 姜清倬也多少猜到了,她八成是想到了什么。“你只管说来。” “那也简单。”姜晏宁道。“兵分三路,一路护送张相从正面前往勒沁大营,与勒沁王和谈,商议长乐公主之事。一路绕到大营后面,形反弓之势拉开阵仗,只需对勒沁和先前部族造成压力。另外一路... ...” 反弓之阵有一优势,便是掩人耳目。 让地方陷入我方人数之中的盲区。 “粮仓?”姜清倬幡然醒悟。 困其粮仓,断其退路! 光是以言语、道德相威慑,未必能动摇勒沁王的野心,阻止他将长乐公主和张相当做人质。而一旦将利器交到了他人手中,仅仅以好言相劝,试图感化对方不要作恶... ... 绝对是不够的! 作恶的成本一旦低于要付出的代价,那么人性的险恶必将暴露无疑。 姜晏宁的办法,是握有同样的筹码,再去谈判。 让勒沁感受到威胁的同时,产生压力... ... 先前与勒沁部有过交手,姜晏宁也烧过他们粮仓。 深知勒沁王生性多疑,不会将囤粮放在一处,但绝对有一处是距离大营最近的。 只要控制住那个地方,断了他们往大营运送补给的机会,后面补给跟不上,就会让大营身陷于险境。 而后一队以反弓之势再断其他援助。 只要控制住大营,不交出张相和长乐公主,大营就会被困死... ... 还怕他们会借着张相威胁这边? 只是勒沁王向来狡猾得很,轻易不会有人知道,他把囤粮放在何处。 就连他身边的人,也未必清楚。想要摸清楚勒沁囤粮之地,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 看出他们都在犹豫,姜晏宁自觉站了出来,“我来找他们囤粮的地方。” “你?”姜侯虽一贯相信她“诡计多端”。 可此事容不得大意,稍有不慎,所有的计划落空不说,被勒沁王察觉到他们的目的,反而还会... ... 压低眉头,“你有十足把握?能在周围找到他囤粮之地?” “有。”姜晏宁拍着胸脯打下保票。 她先前就是用那一招找到的勒沁王存粮,这法子... ...再用一百遍都没有破绽。 “父亲,宁儿的法子值得一试。”姜清倬道,总好过任由张相落入敌人手中,一旦被动,他们的处境反而不妙。 张相此行是做了必死的决心,替陛下前往勒沁营救长乐公主,哪怕是给天下人做个样子,也要阻止他们对陛下的非议。 姜晏宁的办法,不失为当下的一个好办法,只是具体要如何实行,还需仔细琢磨部署才行。 房间外面,闲来无事的张相恰好遇上了陆司昀。 陆司昀正坐于驿站大堂之中,细品粗茶,瞧见张相后才起身问候,“张相——可是在寻家父?” 连夜赶路,大家都累得够呛。 自家老父亲一把年纪,也是送走孩子们后,勉强吃了点清汤面,就去休息了。 可瞧着张相似乎全无睡意,反而一副心事很重的样子。怎能不令人怀疑他是否担心此去西境之行或有不妥,或是又想到了什么,想再与自家老父亲商量一番。 “国公爷可在休息?”张相面带疲惫,声音沙哑地问道。 “是啊,连夜赶路吃不消了。” 陆司昀回道。 虽然自家老父亲平时跟个孩子似的,玩心甚重,可到底是上了年岁的,精神头是跟不上了。瞧见张相神色凝重的样子,预感到了什么。 陆司昀说,“正好,姜侯召集姜家人商议行军安排,我在等宁儿出来,一时间也睡不着。张相若有心事,不妨与我说说,兴许我还能帮忙分析一下。” 第381章 张相的担忧 “... ...贤侄,皇后之事... ...你怎么看?” 张相甚是担忧。 陆司昀颔首浅笑片刻,道,“皇后之事?” “皇后... ...偏执,野心勃勃,似有效仿昔日武皇之举,恐将酿成大祸。”张相长叹。 这才是朝野内外,人人忧心之事。 皇后姜晏宛,前有“女诸葛”之称,后有姜家为助力。陛下龙体愈发不济,小太子年幼浑不知事,谁人都知道,一旦陛下崩逝,小太子登基称帝,恐难掌大权。 皇后... ... 定会临朝称制,假借辅佐之名,行“女帝”之实。 “皇... ...” 张相对此深有不满,他本不想当着姜家人的面说起此事。可陆司昀不同,陆司昀的才学能力天下人皆知,张相很想知道,陆司昀对此事怎么想的。 压低了声音,改了称呼。“你家妻姐之事,你怎么看?” 张相甚至希望,此去西境谈判,不如就此死在西境的好。 不欠他姜家人情,日后... ...更不必看着姜家借此事,日渐强大,成为皇后野心的助力。 自打姜晏宛生下小太子以后,仿佛已经坐定了未来天下,她对于权势的渴望愈加强烈,执着而疯狂,多次插手国事。 对于权力的野心,似乎也已经成了她的心魔。 无法不令人担心,日后小太子登基称帝,朝上将面临怎样一种光景。 “难。”陆司昀只给出了一个字,作为对张相的回应。 他也不是今日才发现,皇后已非昔日姜晏宛。 甚至于她对姜晏宁的感情,也有了微妙变化。 可她也是矛盾的,一面是自己的野心,一面是对家人的愧疚。 就好像... ... 她需要通过宁儿来控制一些事情的发生,偏偏这又是她心里不想的,她利用宁儿的时候,会同时感觉到野心得到满足的快感,和对宁儿的内疚。 为了追逐所谓权力,她已经濒临崩溃,日渐疯魔。 偏偏,圣上宠爱她,如昔日唐高宗待武皇一般,圣上的多次纵容,使得朝上对此多有不满。尤其是圣上龙体抱恙,唯恐皇后会在圣上百年以后,效仿武皇,废幼子而称帝。 带来一场无妄之灾。 所以姜家此战西境,便决定了至关重要的结果。 自然,都是希望姜家打赢西境的,可是那样,皇后便如虎添翼,仗着姜家之势,恐再难... ... “而今废了杨妃,连同杨妃所生幼子也受到牵连,陛下封杨妃之子为闵王,将其赶回封地。就是向朝中臣子们表明态度... ...未来的天子,只会是皇后所生的太子殿下。” 张相一把年纪,两鬓斑白。 为报陛下的名誉,不惜前往西境勒沁和谈。 却又要担忧若干年后,皇后会不会挟制太子继位,总揽朝政。 “我若此去死在西境,倒也不必为日后担忧了... ...” “张相大可不必为此犯难,放心好了,定不会发生您所担忧之事。”陆司昀明白张相同他说起这些的用意。 不过是想要试探他对此事的态度。 想知道日后若姜晏宛若如“武皇”一般临朝称制,他是否会因为他大娘子的缘故,辅佐于其。 但见到陆司昀的态度如此坚决,张相豁然松了口气。 抬手拍了拍陆司昀的肩膀... ... 这是年轻后辈之中,能力最为出色之人。 过不了多久,必将堪当大任,未来的天下早晚要交到他们手中。 如此,张相便也放心了。 房里,姜侯等人还在商讨伐西之事。 过了晌午才散,命各自回去休息,以备天黑赶路。 姜晏宁刚一出门,就瞧见了等候已久的陆司昀,还没来得及打声招呼,说服他早些回去。 “哎呦,怎么才说完啊,快点快点... ...先吃口热乎的!”国公爷端着一碗汤面赶来,把她劝到一旁坐着,随后将汤面放到了她面前。“赶紧,趁热吃。” 直到刚刚,后院炉子上一直做着水呢。 国公爷醒来后,便到厨房盯着,听着那边有了动静,急忙让人下面,赶着... ... 煮了一碗热乎乎的汤面出来。 又递来了一双筷子,“别愣着了,赶紧吃啊。” “那你们... ...”姜晏宁问。 “吃了,都吃了。”国公爷道,烫得摸着耳垂,酣然笑说。“你就别担心我们了,我们又不是小孩子,饿了自己会吃的。你就照顾好你自己,就行了。” “吃吧,父亲刚刚醒来,就一直在后厨盯着了。就是想让你能吃上一口热汤面,早些吃了,早些回去休息。”陆司昀往跟前一坐。 颇有一副邀功的架势。 姜晏宁接过筷子,吃起面来,国公爷瞧着乐不颠儿的,嘿嘿直笑。 “慢点,别烫着了。”陆司昀小心提醒,“咸淡如何?可还要加些... ...” 国公爷憨笑着,看着她吃,忽而一回头才觉得不对劲—— 嘿?! 自己辛苦在后厨里盯着厨娘煮面,怎的,怎的好像都变成这小子的功劳了? 瞧着姜晏宁那边吃得正香,不忍说些什么,怎料这小子得寸进尺... ... “味道如何?”陆司昀问。 “嗯,好吃。”姜晏宁点头,可一抬眼就瞧见陆司昀盯着她了,“你要尝尝吗?” 陆司昀倒也不客气,便凑过去,要让她喂。 姜晏宁也只好挑起两根面,送到他嘴边。 没什么特别的味道,只不过有着特别的心意在里面,就变得特别的好吃。姜晏宁和国公爷都望向陆司昀... ... 只不过,国公爷可不像她那么友善,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恨不得把这显眼的小子给丢回去。怎么哪儿都有他?! “嗯,不错。”陆司昀抿抿嘴,道。 “嘿,嘿!”国公爷气得敲桌,“你今天就回去!” “不要。”陆司昀断然拒绝。 “怎么,你来送人,非得送到西境去?早点回去吧。”国公爷“恨铁不成钢”地说。 “便是送到西境,又如何呢。” 陆司昀才不管那些,想赶他走,没那么容易。 亲爹也不行。 这下可把国公爷气坏了,指着陆司昀对姜晏宁说道,“瞧瞧,瞧瞧这小子没出息的样儿!你到底看上他什么了呀... ...他那心眼儿,就这么大。” 说着,用指甲盖掐出一丢丢。 姜晏宁没忍住,噗地笑出来了。 正巧姜清倬和姜清佑从房里出来,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相识一眼,无奈摇头。 虽早就听闻国公府把自家小妹宠得没边,可亲眼瞧见... ... 倒也觉得十分难得。 反倒是站在驿站后门的谢媛,将这一幕收在眼底,露出失落的神情。 第382章 长乐公主的不幸 梁珏和百里岳也在第二日就归队了。 大军按照原本的计划,继续前行。 陆司昀非要跟着,谁也劝不动,劝过一圈后,也没人再劝了。 想着到了地方,他早晚都得回去。 张相、国公爷和姜侯,倒是时常聚在一起,似乎是在商议抵达西境以后,当如何应对勒沁王的威胁。 越往前走,听得关于西境的消息就越多。 也听说了一些,和长乐公主有关的事。 百姓对于长乐公主在西境的遭遇多有耳闻,知道她为着两国关系嫁过去后,过得如何如何悲惨,深表同情。 正如张相所担心的那样。 长乐公主与勒沁王的联姻,从一开始就是一场交易,勒沁王得到中原的嫡公主,暂时与中原休战。在百姓眼中,长乐公主的这一次婚姻,换来的就是多年的和平。 她自然是那个为了和平,牺牲了一生的人。 再加上她先皇嫡公主的身份... ... 听说她在西境过得不好,百姓为此而感到愤怒,对朝上明知嫡公主于西境的悲惨无作为,也是怨声载道的。 趁着赶路的间隙,白日里得空,姜晏宁换上了寻常装扮,和陆司昀一同进城打探消息。 正好听到路边说书的,说起长乐公主的事情。 “... ...要说这长乐公主啊,那也是金尊玉贵无以形容的。” 说长乐公主是先皇与先萧皇后所生的嫡公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出生之时正是先萧皇后得势,先皇对于这位嫡公主宠爱无比。 自小便封了“长乐”之名号。 寓意便是赐她一生长乐。 只可惜好日子没过多久,偏要嫁个寻常人,最终落得夫死守寡的下落。 生母先萧皇后也薨逝了。 夫死之后,热孝在身,回到京城,早已翻天覆地,不复昔日... ... 又说起勒沁王要娶嫡公主,无非是为了在西境充个脸面,可朝上竟真的把夫婿新丧,父亡母悲的长乐公主,改嫁给了野心勃勃的勒沁王。 此言一出,立刻引得围观观众热议纷纷。 姜晏宁看了看陆司昀,他毫无反应,就像是在听一件从前并不知道的闲闻趣事。 说书人再讲到长乐公主与勒沁王在京城大婚,随后同勒沁王回到西境勒沁部... ...“本以为到了勒沁,就是大拙那。可谁知,前脚刚一进勒沁,突然冒出一位大拙那来——” 长乐公主、勒沁王与北萧长公主的关系,在说书人的描绘之下,又多了几分神秘色彩。 中原的长乐公主原本无比尊贵,怎料嫁到西境那样的小部落后,居然成了妾。人家勒沁王的原配大拙那,居然是北萧长公主... ...萧绮。 北萧荒凉,终年寒冷。 地位远不及中原,可长乐公主嫁过去后,却生生被这萧绮压了一头。 “... ...话说这萧绮啊,是勒沁王的大拙那,勒沁王对她却无比尊敬。毕竟当初也是借着人家北萧的势力,才稳坐勒沁首领之位的,萧绮于勒沁王自然不同!可这萧绮,早些年为护她弟弟坐上北萧皇位,也是吃尽了苦头的,挨饿受冻伤了身子,再难有孕... ...” 姜晏宁听得心中一寒。 什么?萧绮无法生育? 就听台下有人询问,萧绮既然无法生育,勒沁王为何不换一位大拙那。 若是后继无人,待勒沁王死后,勒沁部岂不是就要落在旁人之手了? “所以!”说书人似乎就在等着这一刻了,道是,“萧绮虽不能生,可勒沁王却始终感念北萧对他的恩情,将唯一一个小妃所生的儿子,交给了萧绮抚养。” 萧绮不仅是这一任勒沁王的大拙那,也会是下一任勒沁王的母亲。 她在勒沁部的地位,确是谁也不能撼动的。 反倒是长乐公主尴尬了... ... 多年无子,不得宠信,依着勒沁的规矩... ...若是哪一日勒沁王死了,她就要再嫁给下一任的勒沁王。 说不定,就是萧绮现在抚养的那个... ... 姜晏宁听得头皮都要炸了,这规矩她听说过的,除了生身之母,西境各部族新的首领继位,便会再娶老首领的妻妾。 只是想到长乐公主也会有如此处境,难免... ... 陆司昀牵住了她的手。 “... ...你们知道,前些时候勒沁部发生了什么事吗?”说书人神神秘秘地问起台下众人,由着大家猜测一阵后,才不急不缓地卖弄道,“勒沁王当众... ...把长乐公主身边的小女婢给... ...” 说着还故弄玄虚了一阵,一拍手,算是暗示了众人结果。 接着说起,勒沁王对长乐公主不满许久,中原和西境也早已不是联姻之初那般的关系了,勒沁王借着对长乐公主表达对中原的不满。 趁着酒意,把长乐公主身边的小女婢给侮辱了。 小女婢自此疯癫,长乐公主整日照顾,身心俱疲,对中原和勒沁都失望透了... ... 回去的路上,姜晏宁忍不住回忆初见长乐公主时的情景。 那时候长乐公主突然闯进阿姐寝宫,恳请阿姐向皇帝姐夫说情,免了她与勒沁王联姻之事,声泪俱下无不为此动容。 怎料,这是阿姐与皇帝姐夫早就商量好的事情。 虽有些对她不住,可为着暂时的和平,只能牺牲她了。 原以为她是个悲惨、无助的可怜公主,不成想出了门就变了一副嘴脸。 那时的她何其跋扈,若面对她的不是姜晏宁,很可能因此就真的被她唬住了。她们在那样的情况下遇见,怎会想到多年后是如今这般光景... ... 姜晏宁说,“她也真是可怜,父母都不在了,丈夫也死了。却还是因为嫡公主的身份不得不远嫁勒沁... ...如果,当初坐上皇位的不是皇帝姐夫,而是她的嫡亲兄长,今日恐怕会有不同吧。” 若是那位太子殿下... ... 定会不舍将亲妹送到勒沁联姻的。 哪怕换成穆王,也会再三考虑。 只是皇帝姐夫与她并无一母之故,便少了些关爱,更在意的是中原和勒沁的关系... ... 姜晏宁好像突然间就能够理解——她那时的怨恨了。 “怎会不同。”陆司昀负手走在一旁,道了句,“只是她嫡亲的兄长未坐在那个位置上罢了,坐在那个位置上,便难以顾及手足,凡事皆以国事为重。” 姜晏宁听后,陷入迷茫。 也许陆司昀是对的。 她知道的... ...那座高墙之中,冷漠得让人恐惧。 “她那丈夫,也不是病死的,如此,算是她的报应吧。” 第383章 一生的遗憾 多日赶路,临近炬陈关。 大军沿途驻扎逐步前移,为避免在谈判之际引起西境警觉,一切都还是要以大局为重的。 驻守于此的雍王派了人前来相迎。 多年未见,他确与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有所不同了。 自先帝亡故以后,雍王也蓄起胡须,在这炬陈关驻守饱受风吹日晒,早已没了昔日养在京中的娇贵,从前素净光滑的皮肤也变得黑黄粗糙。 体格愈发精壮厚实,更显成熟。 可惜那双眼睛不复盛时光彩,没了当年继后嫡子雍王殿下的盎然生气。 与这满是斑驳的炬陈关,倒浑然一体... ... 重新站上炬陈关城楼远眺,时隔多年,姜晏宁的心情似乎也与当年有了不小的变化。 雍王看向身侧的陆司昀,一笑仍如当年飒爽。 他说,“没想到,陆夫子竟也会来。” 时至今日,他还是更愿意称陆司昀一句——“陆夫子”。 “一直想来看看,可总也抽不出时间走一趟。”陆司昀看到姜晏宁远眺关外的谜样神情,也若有所思。“... ...如今难得有这机会,可以前来一睹关外之景,又怎能错过。” “关外虽不如京城繁华,却也别有一番风景。陆夫子就留下来好好看看吧!正好,也可将王师伐西之战记入史册,千百年后,亦有人会因夫子之才华感叹今日之光景。” 雍王穿着盔甲,站立于城上,俨然就是这关外最好的风景了。 “王师伐西之战... ...”陆司昀感叹。“那般光景,恐不是只字片语所能比拟。” 今次之战定会留名青史,以告后世。 雍王远望西南,那正是勒沁王城所在。若能直取勒沁... ... “听闻,京城之中传来消息,陛下... ...派张相前往勒沁,为长乐公主之事,再次和谈。我本以为不过传言罢了,直到看见张相。不知此事,夫子如何看待?” “哦?”陆司昀听出,雍王引出张相访勒沁之说,应是有所想法。“那依你之见,张相不该去吗?” “当然不该!”雍王在陆司昀面前,丝毫没有掩饰的意思。 似乎,也唯有在这位昔日夫子的面前,可以令他卸下防备,毫无顾忌地探讨国事。 见陆司昀未有多言,雍王才继续说下去。“勒沁王是个极有野心的人,长乐公主在勒沁受辱一事... ...夫子以为,炬陈关这边是从何处得到的消息?” “莫不是,京城?”陆司昀察觉雍王的暗示。 有关于长乐公主的消息,并非是从西边通过炬陈关,传到京城的。 他驻守炬陈关,却恰恰是从身后的京城,传来的消息。 以此可见—— 长乐公主的消息绕过了炬陈关,先是送到了京城。勒沁王此举,无疑是给京里施压。 逼,张相出面。 “你怀疑张相?”陆司昀略一沉思。 只字片语,雍王已将心思放到了明面上。 早先便有传闻,张相通敌。 雍王与张相之间的关系略微敏感,自是不便明说。 可若说京里谁会帮着勒沁王,把消息传开... ...雍王自然先怀疑张相。 此时一战,西境局势微妙,如能挟制朝中要臣,以此威胁便可扳回一局。 明眼人都知道—— 张相此去,绝不在优势。 可若张相通敌,私下与勒沁串通,帮助勒沁在京中散播长乐公主的消息。利用言官逼迫陛下派使臣前往勒沁,张相再借机站出来,担负使臣之名。 假意入勒沁,成为“人质”,帮助勒沁占尽优势... ...再假模假样地好像被放回来。 私下,不好说有没有收取勒沁好处。 交战在即,如若受勒沁威胁,一旦被迫战败,免不了割炬陈关、翼州等地给勒沁,勒沁的爪牙逐渐伸到中原地域,再往东... ... 便是京师所在! “你们说什么呢?”姜晏宁好一番感慨,折身走回了他们面前。 打算再去看看哥哥们那边,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没什么,雍王好奇你给洲儿他们起的乳名。”陆司昀说,不顾雍王疑惑的注视,在姜晏宁面前转开了话茬。 姜晏宁听得半信半疑,从陆司昀脸上移开目光看向雍王。 像是在怀疑陆司昀的话... ... 雍王好奇她给孩子们起的乳名? 她随口说道,“这有什么好奇的,本就是随便取的。当初你要是同张嫣好好过日子,如今也该有孩子了。指不定更... ...” 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荒唐。”陆司昀提醒。 “对,荒唐!就是荒唐... ...张嫣给孩子取名,肯定比我荒唐。”她甚至有些得意。 张嫣要是给孩子取名,那肯定是文绉绉、酸丢丢、又老气还俗套的。 只是他们俩呀,如今一个驻守西境炬陈关,一个留在穹城经营商栈。谁也不曾另有他人,就这么相隔甚远的各自生活。 怎能不让人唏嘘感叹? 陆司昀无奈笑着,要是孩子们也能像她一样这么开朗就好了。 时过境迁,雍王瞧着他们夫妇如今恩爱和睦的样子,虽有羡慕,心中却并无半点嫉恨。 或许,他仍是没有放下姜晏宁的。 却早已不在执着于失去和得到,姜晏宁三个字,是他年少时的爱而不得。 是错过便再也没有机会重来的遗憾,是他第一次为权势做出选择,而抱憾终身的结局。 不曾再遇她的时候,多少次午夜梦回,他也曾幻想过... ... 若那时他不曾有过退缩和怯懦,而是坚持了自己的心意。为她放弃本就无意的皇位,或许还能堂堂正正迎娶了她。 她会坐在迎亲的轿辇之中,以却扇遮面,和骑在马背上迎亲频频回头的他一样—— 满怀新人的娇羞和喜悦。 洞房之中,却扇后的那张脸,会是自己心心念念渴望得到的人。 他也会欣喜若狂吧。 再往后的多年时光里。站在他身边的人如果是她... ...他们也能携手走过风风雨雨,并肩而行。他会一直陪在她身旁。 他们也会生儿育女,携手终老... ... 可他们之间,早在当初他听从母后之命,选择放弃她的时候,就已经错过了。 姜晏宁还是当初那个嚣张跋扈、偶尔懵懂中带着些憨傻,却依旧天真善良的姜晏宁。 可她身边的人不是他—— 陆夫子才是真正将她保护得很好的那个人。 望着站在陆司昀面前,依旧有着小女儿般天真娇羞的人,雍王也释然笑了。 幸好。 幸好她后来遇见的人,是陆夫子。 见他们如今这般恩爱的样子,也是令他放下了心里的一块石头。 陆司昀宠溺地看着姜晏宁强词夺理的样子,无奈笑笑。一抬头却正好对上了雍王满怀善意的笑容,顷刻间,心里也有了答案。 “我会这里且留几日。若不嫌烦的话,看在昔日师生一场的份上,你可愿带我到处去看看?感受一下你刚刚所说的关外风景?” 第384章 西境鬼市(一) 姜晏宁一大早就出门了。 原本是打算一个人去的,奈何在门口就被大哥哥拦了下来。 “去哪儿啊?”大哥哥也是准备去见父亲的。 “出去转转,这不是... ...要找勒沁王藏粮之地嘛。”姜晏宁道。 然后,大哥哥就派了梁珏带人跟着... ... 虽然姜晏宁极力反对,她这可算是“微服私访”,带那么多人,怎么可能不引起怀疑呢。 可为着她的安全,梁珏不敢违背大公子的意思。 最后,只得带上了两个人,跟在姜晏宁后面,混在百姓之中出了炬陈关。 “你就是太听我大哥哥的话了。”姜晏宁抱怨起来,梁珏时刻将她大哥哥的话奉为天意的态度,令她尤其不满。 凡事,只要大哥哥说一句话,比她求上半天都好用。 可梁珏自己好像从未觉察。 还觉着奉大公子之意就是理所应当... ... “你自己都没怀疑过吗?”姜晏宁看他憨蠢无比的样子,忍不住嫌弃。 自她有记忆以来,梁珏就一直跟着大哥哥的。 梁珏的年岁,与阿姐差不多,听说是很小的时候就来了家里,自此便一直跟在大哥哥身边。就像是... ... 阿姐身边的云凝,陆司昀身边的百里岳,还有... ... 她身边的春喜。 忽而一愣。 姜晏宁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怎么唯有三哥哥、四哥哥身边,没有自小跟着的人? 莫不是... ... 她不禁想起陆司遥来,记得那时秦思颖曾提到过的,司遥因是庶出,虽受家人宠爱,可在家中的地位与嫡出还是有区别的。 “大公子是好人,待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好,听他的话做事,一准没错的。”梁珏与姜晏宁相伴同行,憨憨笑道。 他们此行的目的,是要趁着今日混进“鬼市”之中。 西境“鬼市”,每月十四开启,具体位置不定。多是些行脚商自发组成的。 这些行脚商里,有西境的人,也有中原的人,甚至是一半西境血统一半中原血统的人,他们大多数终日背着各式商品出入中原和西境各部落之间,身上的东西稀奇古怪、五花八门。 每到一处,便会将身上的东西变卖一些,再跟当地人买些其他地方遇不到的商品,或是与当地人交换,接着前往下一处,凭借双腿游走在各地之间,赚取微薄的差价糊口。 听说这些商人平日虽单独活动,偶尔一两作伴,可私下里互有联系。 他们会通过自己的联络方式,联系其他人,告知一些基本消息。小到某路近期起了风沙,需绕路而行,或是两地商品的价格差异,大到某地与某地近日不对付,要起战事,需谨慎前往。 他们还会通过这样的联系方式,将下一次鬼市的具体地址,告知于彼此。 至于姜晏宁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就要从多年前一次偶然说起了,初到西境,驻守于炬陈关内的时候,她也才十二三岁,从京城那般繁华之地来到炬陈关,可以说是要什么都没有。 刚开始日子过得苦极了。 后来无意间发现,炬陈关内有各种带货的行脚商,而这些商人游走于各地... ...却像是受到一种无形保护,任何一地的人都不会轻易为难他们,仿佛早已形成了某种默契。 他们也会自动避开起了战乱冲突的部族,尽量避免惹事上身。 主要还是因为关外的西境对于各种物资的缺乏,他们需要这些行脚商将关内中原的货物,带到西境去,以补充他们对于该类物资的需求。 一旦有哪个不开眼的非得动了这些行脚商,惹得其他行脚商不愿意往西境带货了,那么,至少会有一大段时间,西境对于物资的缺乏会导致大家都陷入绝境。 接着,爆发冲突更为频繁。 所以逐渐,他们对于这些行脚商就形成了一种特殊的保护,会避免去造成行脚商的损失。否则就会受到其他部族的讨伐。 姜晏宁在关内行脚商的货品里,发现了不少有意思的东西。 其中多的是西境的玩意... ... 随着她对这些物件的好奇心上升,就对行脚商这个群体的了解逐渐加深。 她对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都很好奇,出手又爽快,往来关内关外的行脚商也都喜欢讨好这位大客户。但凡是从关外弄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那回到关内,定会第一个跟她报道。 久而久之,她就和那些行脚商混熟了。 从这些行脚商的口中,又得到了不少消息,包括“鬼市”。 这些行脚商凑在一起开设“鬼市”,哪怕是身在外地也会尽量在这一天赶回,放下他们的摊子,支起简易的帐子。 荒原之上绵延不断,长长的一条街市。 来自各地的稀罕玩意,全能在这儿找到。 附近部族的百姓,也都会赶到此处,前来购置需要的商品。 从天明到黄昏,随着太阳落下,鬼市便会消失不见,所有行脚商继续带货赶路。 “五姑娘,你当真有把握,能找到那鬼市?”梁珏是有些担心的,他们深入西境,万一遭遇埋伏,仅他们几人未必能够全身而退。 “你不信我?” 姜晏宁是到过鬼市的,尽管只有一次。 那时她贪玩,跟着熟悉的行脚商,扮作小厮混入西境,找到鬼市。 也是在鬼市上,得到了关于勒沁王藏粮之地的线索,才有了后来烧其粮仓的事。 多年不见,当年那位带着她闯进鬼市的行脚商大伯,也不知是否还健在,可他教过姜晏宁,当如何寻找行脚商们留下的记号,如何依照那记号,找到鬼市所在。 梁珏急忙解释,“我肯定是信您的,只是这西境多是游牧部落,今日换个地方,明日换个地方。您这自打成婚后,多少年没来过西境了,这地方有了变化也是正常的啊。” 依着梁珏看,他们今日找到西境鬼市的几率,基本为零。 “成婚怎么了,多少年没来过西境怎么了?”姜晏宁不服气,她可是特意打扮成西境人的样子,来寻找鬼市的。“我告诉你,再过多少年,勒沁王在我跟前——也只有挨揍的份儿!” 这副模样倒和当年如出一辙。 惹得梁珏不禁好笑,“是是是!” “话说回来... ...”姜晏宁忽而看向梁珏,仔细打量。 梁珏被看得头皮发麻,以为自己怎么了呢。“五姑娘,您这是什么眼神儿?” “梁珏... ...你,你没问题吧?”姜晏宁还生怕打击到梁珏,斟酌了用词。 尽量含蓄地表达了她的疑惑。 “啊?” 梁珏懵了,这是什么意思? 第385章 西境鬼市(二) “就是... ...你,你应该... ...是一个正常男子吧?” 姜晏宁愈发艰难地表达着她的疑惑。 梁珏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五姑娘!您,您说什么呢!” 他的反应,引得身后两人憋出内伤,极力克制着笑意,人都贴在马背上了。 梁珏满面窘色,回身瞪了他们一眼,又与姜晏宁强调。“我当然是... ...是,正常... ...是正常的了!” “哈哈哈... ...” 后面,早就憋不住了。 “五姑娘,您什么意思啊!”梁珏脸上逐渐挂不住了。 他居然被姜晏宁质疑,他的... ...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意思。”姜晏宁也没想到,自己随口一问竟引出这么大的乌龙,连忙解释。“我就是好奇,你都这年岁了为何还不成婚?” 与阿姐一般大的话,那就是比三哥哥和四哥哥还要大了。 自家三哥哥是因为战事原因,屡次推迟和陆司遥的婚期,但... ...好歹也是有这么个目标了的,只待完婚了。 四哥哥娶的虽不情不愿,但好歹也是成婚了的。 更别提大哥哥成婚都多少年了... ... 不禁觉着奇怪,大哥哥怎么也没想着,给梁珏寻门亲事。自家夫君还时常惦记百里岳的事情,大哥哥怎会不将素来陪在身边的梁珏放在心上呢? 提到成婚,梁珏忽而面色一红。 就让姜晏宁察觉出端倪... ...“你该不会,是有意中人了吧?” 话一出口,梁珏的脸更红了,忙看向一侧,避开她的视线,慌忙掩饰。 “肯定是有了!”姜晏宁还记着,一开始和百里岳谈及此事的时候,百里岳也是一样的反应。“瞧上哪家的姑娘了?还是... ...咱们自家的女婢?说来听听,等这次打完了,我替你去求娶。” “五姑娘,您便别拿小的取笑了!”梁珏不好说什么,只能求饶。“小的一心报国、报恩大公子,无心成婚。您就放过小的吧!” 梁珏是家里养大的。 他和百里岳不一样的地方在于,百里岳是被家人卖到陆家的,而梁珏... ... 据姜家老一辈儿的人说,梁珏尚在襁褓之中,就被亲生母亲放在了姜家门口。那时候正逢洪涝,到处都是逃难的... ... 当年姜家还是周大娘子做主。 听说门口有个孩子,便让人抱来瞧一瞧。 只见那孩子骨瘦如柴,面色发黄发暗,毫无半分婴孩生气,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 周大娘子猜想,定是他的亲生母亲走投无路,才想着把这刚出世的孩子,送到大户人家门口去... ...兴许遇上个心善的,当做个猫儿狗儿的就给养着了。 派了人去打听,也没有打听到他父母的下落。 姜家看门的人说,那妇人放下孩子的时候天都没亮,他们听着门口动静,开门一看,就只看到了个孩子,和一个妇人远远的背影。 转眼就不见了。 连那妇人的正脸都没瞧见。 周大娘子心善,看着那么小的孩子,不忍心把他丢出去,就让家里的老妈子收养了,娶了个名字叫梁珏。 放在身边,陪着她的嫡长子姜清倬一起长大。 长大后,梁珏就成了姜清倬最得力的左膀右臂。 只不过这些年,既没听说过他有寻找自己家人之意,竟也... ...未曾听说,他对哪个姑娘有意,自家兄长也不曾为其保媒,助他成家。 难免会觉得奇怪。 “五姑娘!”梁珏回头时发现,姜晏宁还盯着他若有所思,像是在琢磨他的事。有些着急了,“不是要找鬼市嘛,您总盯着小的做什么?” “... ...” 姜晏宁后知后觉,从前她也没有留意过,许是一起长大,常见他和自家大哥哥在一起,便也习以为常的将他当成了家里的一员。 不曾想过,自家人该成婚的都成婚了,该安定下来的,也都安定下来了。 只有梁珏,始终跟在大哥哥身边忠心耿耿。 她说,“那好吧,可日后你若瞧上了哪家的姑娘,不好跟大哥哥说的... ...你就告诉我,我如今也是人家大娘子了,我可以帮你去提亲的。” 梁珏却笑了,“成了,知道了。” 她觉着,梁珏的心里似乎有人,可看他的样子,那姑娘的身份怕是不好说... ... 该不会已经嫁人了? 可是梁珏身边能遇见的姑娘,好像也没多少。是家里的吗? 穿过荒原,在一处废弃多年的古城里,他们找到了所谓的西境鬼市。 只是。 如今这里的繁华程度,远不如当年那般了,却也惊得梁珏他们瞪大了一双双眼睛,感叹至极。根本无从想象,这荒原之上竟还有这样一个货物琳琅、热闹非凡的“鬼市”。 “五... ...”梁珏下意识拦住姜晏宁的去向。 这里看似寻常,却处处透着诡异,他不能任由姜晏宁走在前面。 万一遇到埋伏可就糟了。 姜晏宁听着他那句几乎脱口而出的“五姑娘”就皱了眉头。 梁珏急忙改口,“五公子... ...” “什么五公子,人家... ...人家这边都不称公子的。”姜晏宁生怕他会露馅,一张口就暴露了他们的目的,“这样,你叫我五哥,我叫你... ...梁兄!” 鬼市上人来人往,只要不是中原士族的那些称呼,就不会引起注意。 “听到没,都叫我五哥!”姜晏宁郑重警告他们,免得露馅。 在梁珏的授意下,另外两人也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五哥,这里鱼龙混杂,小心些微妙。” 梁珏提醒她,看着周围过来过去的人,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说不定下一个瞬间,就会有隐藏在这些人里的刺客突然杀出。 姜晏宁瞧向前面,零零散散的行脚商,才勉强凑起了这鬼市。货物也没当年的看着有趣了,不知是真的不一样了,还是她的心思变了。 “我知道。” 她说,此次的目的并非鬼市游玩,而是要在鬼市上找到能带给他们情报之人... ... 沿着鬼市继续往前走。 瞧见一个帐子上,挂了一对葫芦的临时铺子,姜晏宁松了口气,露出久违的笑脸。 就是这儿了。 许是察觉到有人停在了自己的摊子前,在后面忙着翻找东西的摊主停了下来,走到客人面前,“看上什么了,都能便宜的!这些,可都是中原来的好东西,在西境是见不到的,除了我这里,别的地方想找都没有!” 竟还是与当年如出一辙的话。 姜晏宁不禁笑了。 这一笑,便让摊主觉得有些熟悉,“... ...欸?这位小少爷,瞧着眼熟啊。” 第386章 西境鬼市(三) “桑绰老伯,你不记得我了吗?”姜晏宁道。 被她唤作桑绰老伯的人,怔然间愣在了原地,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和她身后的几个人。 半晌,惊道。“哎呦!原来是卓日那小哥啊!” 卓日那?是指... ...五姑娘? 梁珏始终保持着高度警惕,然而在听到老伯口中的那个名字后,不禁起疑。 “我以前,跟着行脚商来过的,那时经由他牵线,才认识了桑绰老伯。”姜晏宁抽空解释说。 卓日那这个名字,也是当年领她进到鬼市的那个行脚商帮忙起的。 意味—— 被太阳真神守护的人。 桑绰老伯许多年没再见过她了,还以为她早已经随着她的部落战死了。没想到今日竟还能在鬼市遇上,回想起这些年他们这些行脚商的艰难日子,也是颇为感叹的。 梁珏深深叹了口气,五姑娘当时作为曹大娘子唯一的女儿,吃穿用度上自有曹大娘子无限制的贴补。这不吝钱财、挥霍无度的性子,倒也帮她得到了一些旁的人不容易得到的线索。 帐子上的一对葫芦,就是告诉来往熟悉的人... ...他这里可以买到消息。 那是比他摊子上任何一件商品都还要值钱的东西。 他们行走于各个部落之间,往往会得到一些寻常人所不易得到的消息。 但不是每个行脚商都敢做这门生意的。 他们会将消息汇总起来,统一由他向外出售,然后依照行脚商的规矩,按照比例分给提供消息的行脚商一些回报。 而他则会留下大半的报酬。 这里既收消息,也卖消息,买消息的人却永远不会知道,提供给他消息的人是谁。 卖消息的人也不会知道,他的消息卖给了谁。 这门生意也有旁的人做,可做了多久,就看帐子前挂的那对葫芦新旧程度。若是做了不久的,葫芦基本上都是新的,假如有人刚开始做这门生意,帐子上却挂了一对旧葫芦,便是不讲信誉。 行脚商的圈子并不大,总不过是那些人,和那些人带出来的后辈们。 一旦信誉的问题传开,就不会再有人向不守信誉的人提供任何消息... ... 而桑绰老伯帐子前的那对葫芦,是整个鬼市... ...最旧的一对了。 这就足以证明,他做这门生意也已经很久了。 “你这次来,想要什么消息?”桑绰老伯理了理身上的羊皮衣,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她虽化名卓日那,却并不是这片荒原上的人。她上一次来,出乎意料地向他买了一个消息——就是勒沁王的补给所在。 可是没过多久,勒沁王的补给粮仓就让中原人给烧了。 桑绰老伯心里已然知晓了什么。 “还是... ...”姜晏宁正要开口,想要告诉桑绰老伯,她这次的目的和上次一样。还是想要同一个消息,话还没说完,就被桑绰老伯拦了下来。 桑绰老伯双目浑浊不清,盯着她看了半晌,“不卖。” 姜晏宁定了片刻,追问道,“为何?” “你不是西境人,你买了西境的消息,会伤害西境人。”桑绰老伯不想再做她这笔生意。 他以售卖消息为营生,却不愿出卖西境。 姜晏宁给的价钱绝对不会少,他心里也是明白的,可越是这样,他心里就越不好受。为了自己挣钱,将西境其他人推入火坑的事情,他是做不出来的。 “可我不会伤害西境的无辜百姓。”姜晏宁试图说服他,向他保证。 “中原的姑娘,我这里的消息可以卖给任何人,唯独不卖给打仗的人。”桑绰老伯道。 随后,姜晏宁一愣。 梁珏意识到这位桑绰老伯话里对她的敌意,有意上前,将五姑娘挡在身后。 可姜晏宁早已经先一步问出了口,“你怎么会知道?” 比起桑绰老伯不卖她消息的事,她更好奇,桑绰老伯是如何知晓她身份的。 只见桑绰老伯先是看了看周围,见并无特别,才不经意状地抬起手来,点了点自己的耳垂。 西境长大的人,不论男女,自小便会在耳朵上穿许多耳洞,至少两三个,也有更多的。 他在确认了姜晏宁来自中原后,就发现姜晏宁的一双耳朵上,只有一对耳洞。 在中原,讲究一个“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说法,男子是不会穿耳洞的,那么有一对耳洞的卓日那小哥,自然就是来自中原的姑娘。 “没错,我是从中原来的... ...” 姜晏宁摸着自己的耳朵,一阵心虚,却当着桑绰老伯的面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桑绰老伯却立刻抬手示意她噤声。“人多眼杂,有些话不要乱说。” 谁知道这里会不会有别的人听见,赶去报告给什么人,等不到他们出鬼市,恐怕就要把命丢在这里了。 “我向你保证,我们不会伤及无辜。”姜晏宁压低了声音,恳请桑绰老伯再通融一次,她是真的很需要勒沁补给的所在位置。 桑绰老伯的声音也压得很低,依旧笑问。 “中原来的姑娘,你不好好地待在家里,跑到西境的鬼市上,打听这些做什么。两族兴起战事,受到最大伤害的永远是那些无辜的百姓,你怎么能保证不伤及无辜呢?” “因为... ...”姜晏宁再一次愣在了原地。 她本想告诉桑绰老伯,他们会阻止这一场战争继续,可想来立场是不同的。 桑绰老伯的身上有一半中原血脉,可自幼父母就在战争中死去了,是西境一个小部族的养父母将他抚养长大。 后来他感受到部落里因物资匮乏而多有不便,他回到中原,做起了行脚商的生意。 把更多西境人需要的东西,带回到西境。 他自然是更支持西境的,姜家要打西境,平定西境... ... 于中原是征伐,于西境却是... ... “我一定,会平息这一切的。即使没有消息。”姜晏宁信誓旦旦地保证。 不论有没有消息,她都会想办法找到勒沁的存粮所在,趁早结束这战乱的一切。 “... ...”眼看着她即将离开,桑绰老伯突然又开口将她叫住了。 从随身的小兜里掏出一把粟米,直接抛向了身后的空地。 立刻引来一群大鸟争先恐后地啄了起来。 “你很多年不在西境,应该不知道,消息早就没那么多了。你要的消息,我没办法给你,但是这... ...你会明白的。” 他说。 第387章 契多世子 长乐公主的一双玉足从床帐中伸出,赤着脚踩在地上,身着薄纱—— 捏起方才胡乱搭在一旁的外衣,披在肩上。乌黑的秀发垂落于白皙的肩头,半掩着微红的印子。 她坐在妆镜前,伸手拿起梳子拢起长发。“所以... ...勒沁王惧怕姜晏宁的理由,竟是因为一个预言?” 床帐里传来一男人的声音,跟着起了身。“你可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这从里面钻出来的人,竟是闽都。 “怕什么。”长乐公主才不惧怕那些无所谓之事,反倒对闽都刚刚在床上同她说的事情很感兴趣。 没想到啊,暴虐无道的勒沁王唯独对姜晏宁如此恐惧的理由... ... 竟然是这个? “这可是勒沁的秘密。”闽都说,“多年前,西境的一位老祭司就预言过,中原会有一位女将军的出现,平定勒沁之乱,结束西境与中原多年对峙的局面。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怎么,你也相信,姜晏宁有这本事?”长乐公主觉着无比好笑。 不过是一个预言,又还不能确定,姜晏宁就是他们西境预言中的女将军。 竟然就把他们吓成这样了。 “我不知道。”闽都沉迷于长乐公主的美貌,被勾得没了心智,仍在回味方才的滋味,竟是从未有过的心动。“我... ...” 正在梳妆的长乐公主透过铜镜看到他这反应,顿了片刻,立即笑得花枝乱颤。 闽都的纯情和青涩,看在她的眼里竟是那般有趣。“大拙那也知道这个预言吗?” 忽而又听到她的疑问。 闽都尽快恢复了理智,“知道。” “那她... ...是什么态度?她也相信?”长乐公主转过身来。 “她... ...” 闽都不由得竟有些紧张,他不敢擅自揣度大拙那的想法,方才一时意乱情迷,向长乐公主说出预言之事,已经十分后悔。 现下该不该继续说下去,反倒犹豫起来了。 瞧出闽都的心思,长乐公主也不再逼问他答案,只是起身走到了闽都身后。 她贴在闽都的背上,令闽都不由得挺起了赤着的上身。 “... ...在这里,我只有你了。”长乐公主语气哀怨地说道,“我知道事情一旦败露,将会是什么样的结果,闽都,你可不要负我... ...” “... ...”闽都垂下双眸,紧紧握住长乐公主的手。“闽都,绝不负公主。” “世子,世子您去哪儿!” 帐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紧接着是不断逼近的脚步声。 闽都和长乐公主都紧张了起来。 “你从帐子后面出去。”长乐公主一边拾起闽都的衣服塞给他,一边指向床帐后面的位置。 那是闽都溜进来的地方,溜出去应该也不成问题。 把闽都推向了后面,立时整了整衣衫就出了帐子。 迎面撞上了一个乱跑的孩子... ... 长乐公主脸上马上露出不悦,怎会有这样无礼的孩子在王城内肆意乱跑! 跟在小孩身后的女侍抬眼瞧见这位长乐公主的瞬间,便露出惊恐之色,大概是没有想到,小世子竟会惹上这一位... ... “小拙那。”女侍连忙行礼。 长乐公主见女侍行礼,非但没有收敛她的不快,反而还在烦躁这个突然闯进来的孩子,打扰了她的计划。 可这小孩就像是根本没有把她放在眼里似的,直接闯进了她的帐子。 长乐公主猛然间想起帐子里刚刚发生的事情,不免担心会让这孩子发现了什么,拦住要跟进来的女侍,一把扭住小孩的胳膊,将他拉扯了出来。 “你是谁家的野孩子,怎得这般没有教养!” “小拙那... ...”女侍惶恐万分提醒道,“这是契多世子... ...” 虽然生母出身卑微,只是一个区区小妃。但是这位世子可不是什么野孩子,他是大拙那养在身边的小世子,是勒沁王唯一的儿子。 “世子?”长乐公主突然之间傻了眼。 世子的意思是... ...勒沁王的儿子? 之前冒出一个从未听过的大拙那,如今又冒出一个从未听过的儿子。 赫然冷笑出声,这个勒沁王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听到女侍管眼前的女人叫小拙那,小世子好像突然间反应过来,这就是勒沁王城之中,与抚养自己的母亲齐名的... ... 猛地一脚踢在长乐公主的小腿上。“哼!” 长乐公主也是立刻就疼得弯下了药,怒极大骂,“小畜生... ...” “小拙那!” 大拙那听说世子贪玩跑了出来,便急忙来寻人,正好看到长乐公主抓住了契多,作势要打。急忙出声制止,并快步走了过来。 看了看契多,又瞧了瞧狼狈的长乐公主,抬手将闯了祸的契多护在怀里。“小拙那何必跟一孩子计较呢。” “你——” “契多自小养在我身边,我也算是他的母亲。他若有哪里做得不好,得罪了你,我替他向你道歉。”大拙那按着契多,微微向长乐公主欠了欠身子。 怎料契多却突然大叫,“母亲不要,她是坏的!她是中原来的坏女人!” 长乐公主当即便明白了,刚刚契多为何突然发狠,踢了她那一脚。 气得叉腰,打算好好问一问这位大拙那,是怎样教孩子的。 这孩子竟会将她当成是... ...是... ...岂有此理! “契多,不可胡言!”大拙那先行制住契多,当着长乐公主的面说道,“这位是中原来的公主,是你父王在中原名正言顺娶的女人。你即便不愿依着她们中原的规矩,称她一声小娘,也该尊称她一声——小拙那。” 小娘... ... 这两个字就像长了刺,狠狠扎进了长乐公主的心里。 她堂堂中原尊贵的嫡公主,居然沦落到在这里,被一个... ...一个野种,称为小娘? 契多也听出了母亲话里的讽刺,配合这位大拙那笑得格外刻薄,就连他们身后的女侍,也在取消她... ... “够了!”长乐公主忍无可忍,勃然大怒。 愤愤走上前去,瞪着那位大拙那,忽而转身,抬手就要教训契多。 大拙那早有防备,在她巴掌落下的瞬间,伸手挡住了她。“小拙那,你越界了。” “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们在取笑我!我堂堂中原的长乐公主,自是无比尊贵,岂容得你们这些蛮夷侮辱!”长乐公主一把推开了大拙那。 怒目圆睁,恶狠狠地瞪着这个女人。 这女人先前瞒着与勒沁王的婚事,直等到她嫁到勒沁来,才知道勒沁还有这么一位大拙那。 如今又搞了个儿子出来。 瞧着也就四五岁的样子,分明是在她嫁到勒沁来之后... ...才有的事。 这口气,如何能忍! “不许欺负我母亲!”契多眼看母亲受辱,上去冲着长乐公主狠狠地推了一把... ... 第388章 萧绮的用心 “... ...这些年,西境与中原频起战事,常常借口找茬、挑起麻烦,狼子野心伺机而动。若不能一举歼灭,恐怕... ...但凡有个机会,还是会卷土重来的。” 雍王与陆司昀说起炬陈关这边的情况。 陆司昀细想了想,“光是灭了西境,恐怕也不够。” “夫子有何高见?”雍王忙问。 陆司昀回了神儿,笑笑,道,“打仗的事情,我并不擅长。不过是宁儿喜欢,我平日里才留心了些。只是,西境地域辽阔,与中原相接仅炬陈关而已。从地图上看形同一个葫芦,单单灭了西境这些部族,也会有新的部族崛起,中原派人镇守,极容易遭其围困的。” 想要同时占据中原和西境,是不可能的。除非... ... “况且北有北萧,南有南庆,二者虎视眈眈,怎会任由西境这块肥肉落在中原之手。”雍王明白他的意思,垂眉思索。“想要彻底令西境臣服归顺,的确还得再想想。” 这些年驻守在此,闻听得那些关于西境的消息,也是多有感触。 陆司昀突然停下了脚步,“勒沁王的那位大拙那,你可有听说过什么?” “自然。”雍王驻守于此,又怎会不知西境勒沁部的那位大拙那呢。 说起萧绮和勒沁王的关系... ... 着实怪异。令人难以琢磨。 不似是夫妻那般,却又胜似夫妻。 萧绮极力维护勒沁,协助勒沁王统一多个部族,虽为勒沁部的大拙那,却整日游走在各部族之间。似乎,是在为勒沁争取—— 新联合部族的同盟。 为帮助勒沁王实现一统西境的野心,萧绮可绝非寻常女子。 “... ...勒沁王专注于打仗、扩张勒沁领地。萧绮则专注于联合,游说各部族加入... ...这前面游说不成,后面勒沁王就会率兵攻打。他们集善配合,不过区区几年时间,便已经勒沁发展至如今规模。”雍王说。 想要除掉勒沁,需得趁早动手... ... 一旦勒沁一统西境,再想要向他们动手,就不那么容易了。 “他们之间,没有什么利益冲突吗?”陆司昀好奇。“听起来,北萧的这位长公主与勒沁王之间并无过多感情。既没了软肋,也没了冲突... ...他们之间的合作总会有别的目的吧。” 如果毫无利益可言,萧绮图什么呢? 难道,是北萧? 萧绮与勒沁王的合作,如果不只是勒沁,唯一能够令萧绮动心的存在,就是... ...北萧。 她帮助勒沁王,就等于是帮助北萧,帮助她的亲弟弟。 大概也只有这样的条件,才能够令这位与众不同的大拙那动心的吧! 勒沁势大,可助北萧。 北萧同样也是勒沁背后的势力... ... 二者联合,就是萧绮存在于她和勒沁王这段关系里的重中之重。 雍王了然,不过... ...“先前我也曾想到过,瓦解勒沁与北萧的利益联盟,可惜都未能成功。若能使萧绮与勒沁的离心,就可以使得勒沁王如断一臂。这个道理,萧绮比我们更清楚。” 驻守西境的这些年,也曾尝试过各种办法——瓦解西境与北萧的关系。 可奈何... ...那萧绮当真是神一般的人,似乎早就想到了会有人这么做。 她把勒沁和北萧的利益藏得极深。 为了保护北萧,可以说她是不惜一切代价的。 又怎会轻易让人毁掉她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勒沁。 今日之勒沁,有一大半的功劳都在她。 说话间,已然走到了主帅帐前。 恰好姜清倬正从帐中走出,叫了人,似要要寻什么。抬眼瞧见他们过来,竟笑了出来。“你们来得正好,我正要着人去寻你们呢。” 西境。 “... ...你这老头是何意思!戏耍我们不成!”跟在梁珏身后的人,顿时火了。 上前一步,揪住了桑绰老伯的衣领便要发难。 问他勒沁王的藏粮之地,他居然洒出一把粟米... ...什么意思?这不就是在挖苦他们吗? “等一下!” 姜晏宁突然出声,叫住了他。 一双眼睛凝视着似笑非笑的桑绰老伯。 仿佛定住了一般,一动不动。 梁珏抬手拦下了那人,始终观察着姜晏宁的反应,不明所以,满是疑惑。 桑绰老伯不急不怒,也在留神着姜晏宁眼底情绪的变化。 “... ...我明白了。”姜晏宁恍然醒悟。 懂了! 她知道桑绰老伯的意思了,顿时大喜。 桑绰老伯终于舒了口气,他知道眼前这位中原姑娘一定会明白的。 “桑绰老伯... ...”姜晏宁开口,试图挽留。 然而桑绰老伯就好像知道了,她要说什么一样,开口打断了她的话。“一辈子的行脚商,到死都是行脚商。命贱,享不了那清福。” “桑绰老伯。”姜晏宁深感失望,却还是不肯轻易放弃。 “中原来的朋友。”桑绰老伯却示意她不必再说下去了,拿出装满酒水的水袋,不舍得看了看,塞到了姜晏宁的手里。“那年你走之后,我就想着来年你还会不会来,定要让你尝尝我们西境的果酒。这酒啊,留了许多年... ...拿去吧。” 接过桑绰老伯的果酒袋子,姜晏宁心情郁闷极了。 桑绰老伯的本事,留在这里当真可惜,她本想说服桑绰老伯,随她一同去... ... 可瞧着—— “作为西境人,我不能帮着外人来毁掉我的家园。可为了这里的百姓,我希望有人能够结束这无休无止的战乱。”桑绰老伯坦然道,“中原来的朋友,我现在不问你的名字,希望有一天,你的名字能被每一个西境人铭记,而不是仇恨。” “那时,你会来找我吗?”姜晏宁不舍。 这果酒袋子看上去存了许久年,早就旧得不成样子了。 “也许吧。”桑绰老伯并不依恋于任何,做了一辈子的行脚商,始终奔波在路上。 依着他们的规矩,停下来的那一天,就是死去的那一天。 如果能结束这里的战乱,让这里的百姓过上安稳祥和的生活,不必再缺衣少食,就好了。 眼前的这几个中原人,可能在不久之后,就是西境的敌人。 作为一个西境人,他欣赏这个中原姑娘的魄力和胆识,希望她能结束西境多年的战乱。可到底,他们之间难以成为... ... 可以完全抛开国仇家恨的朋友。 他不会再帮他们了,这是最后一次。 但愿这些年轻人,能够成为永远的英雄。 姜晏宁掏出身上的钱袋子,里面都是足两的金珠。 把钱袋子放在了桑绰老伯的摊子上,转身离开了这里。 第389章 陆司昀之请 “不行!绝对不行!” 在听过陆司昀的“提议”后,姜家大哥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 随后,连同姜清佑、姜清伦也纷纷表态,不可能支持陆司昀的想法。 “这么做太危险了。”就连雍王,也不同意。“我也不能答应。” 陆司昀听过他们的“意见”后,却也不急,反而镇定自若地看向上座的三位... ... 张相正要开口,忽而想到了什么,看看国公爷,又瞧瞧姜侯。叹了口气,将原本要说的话吞回了肚子里。 国公爷本想再劝劝他的,可瞧见这主帅大帐里的这么多人... ... “你要不然,再想想?这事,还得看姜侯——” 说着,就把话茬引向了姜侯。 然后不断给姜侯使着眼色,想让姜侯也帮忙劝劝。 巧了,国公爷和姜侯当间坐着张相,张相定定地坐在那里,就感觉到国公爷在向姜侯频频发送“爱的注视”。 许是担心自己影响了他们之间某些信息的传递,自觉得坐正了身子,往后退了退。 然而姜侯却未能如愿收到——国公爷传递而来的这些信号。 他还在暗自思索陆司昀刚才的提议... ... 要代替国公爷,陪同张相前往勒沁部。 毕竟,姜侯是一直反对国公爷和张相一同前往勒沁的。 现在陆司昀自己站出来,表示愿意代替他父亲走这一趟。 是先解决了姜侯的燃眉之急。 毕竟陆司昀年轻,身体素质比国公爷要强一些,不至于因为路上各种可能发生的意外,而怎么样。 再者说了,陆司昀... ... 聪明啊! 国公爷哪有他这么聪明? “父亲。”姜清倬一看姜侯没有反应,立刻出声提醒,“陆小公爷和国公爷都不应当前往勒沁!” “就是啊。”一直没能找到机会开口的张相,终于了得空,表明了态度。 原本就不想把国公爷拖下水的。 可现在国公爷和陆司昀反倒争起来了,都要跟着他去勒沁。 到底谁说的... ...陆司昀聪明来着? 张相清了清嗓子,“此去西境,与勒沁部和谈,我是受了圣上之命。国公爷和陆小公爷就不要再争了,多一人去,便多一人危险... ...况且,你们父子二人本就不善武艺,就算是勒沁王当真有阴谋,难不成大家一起做人质啊?” 扣下这么多人... ... 勒沁王做梦都要笑醒了吧,这不白送上门的吗。 “你们,就算了。”姜侯开口,倒不是担心陆司昀也一起当了人质,“有我陪着张相同去,就够了... ...欸?宁儿呢?清倬,不是让你把宁儿也一并找来吗。” 姜侯担心劝不住陆司昀,他是见识过这小子说服人的能力,急忙转头去找宁儿。 想让宁儿来劝一劝陆司昀。 陆家父子大不必冒此风险。 “... ...”姜清倬有些慌了,他知道小宁儿一大早就出去了,还特意派了梁珏跟着。 可要是自家老爹知道... ... 这下坏了,该怎么解释呢? 陆司昀没听到姜清倬的回答,便有了疑问,抬眼一看他的反应,心中猜出了大概。“宁儿,说是要去看一位老朋友。” “老朋友?”姜侯皱了眉头。“什么老朋友的,那么重要?” “噢,对!”姜清倬看了眼陆司昀,反应过来,急忙接了话。“是宁儿以前在这边认识的人,这次过来,早就说了要去看看的。” “呦,咱宁儿还挺重情意,都这么多年了还惦记着... ...呵,挺好。” 国公爷不知情,只听到他们说姜晏宁要去见一位老朋友。 姜侯也不再言语。 张相又看看国公爷,瞧瞧姜侯的... ...心里那个烦啊,本来就是圣上让他来做的事情,这俩人跟着凑什么热闹,非得让人家一起扣下当人质才甘心? “既然这样,那就... ...” “我替父亲,陪同张相前去。”陆司昀态度坚决。 深知此去的危险,姜侯是铁了心要护送张相前去的,要是连国公爷也一同前去,当真有个意外,那可就... ...没退路了。 “你非要凑什么热闹。”姜清佑气道,“你又不善拳脚功夫的,真有什么,也逃不出来。” “我是不善这些,但... ...我大娘子善啊。”陆司昀一副“谦虚”模样,故意说道。“勒沁王最怕我大娘子了,要是他敢把我扣下,我大娘子定会掀了他的老巢。” 国公爷听后拍着手直乐,正想跟姜侯“抱怨”,这小两口... ...可一转头就看到姜侯那张铁青的脸,立即收起笑脸。 装模作样地点了陆司昀一下,“不得无礼。” “我比父亲更加年轻,腿脚也更加利索。若真有意外被困勒沁,需要大家营救之时,想必也更好逃脱。” 陆司昀说笑过后,摆出了他比国公爷更适合前往勒沁的道理。 说,“此次前往勒沁和谈,有张相和姜侯在,我也可见见世面。如此难得的机会,又怎能错过?况且... ...父亲能帮忙筹谋划策,我应该也可以。不如就请父亲留在这边,一旦我们身在勒沁遭遇变故,定会想办法送出消息来。再由父亲联络京里,决定下一步计划,反倒比我留在这里更为合适。” “这... ...” 如此有理有据地说法,倒是让张相、姜侯以及国公爷纷纷认同。 陆司昀眼见事成大半,又补了句,“三位都是朝廷肱骨,若你们三位同时受制于勒沁,便是陛下有心营救,保不齐朝中另有心思之人会极力阻止... ...父亲在朝中还是有些威望的,想来,若真到了那个时候,自有力挽狂澜之能,反倒能够力压言官,影响陛下决断。” “有道理啊。”张相率先认同,看向国公爷。“国公爷,陆小公爷这话很有道理,我们确实不得不防。” “... ...” “那就,这样吧。”姜侯考虑良久,拍案定下。“就请国公爷留在炬陈关,以观事态变化,随时应对。陆小公爷... ...随我们前去勒沁。” “这... ...”国公爷到底是担心儿子的。 “多谢岳父大人,小婿领命。”陆司昀丝毫不给国公爷反悔的机会,一口应下。 “唉——” 姜清倬突然长叹一声,无奈看向陆司昀。 虽然早就知道,但凡是这家伙想做的事情,从来就没有做不成的。可是想到... ... “看着吧,等小宁儿回来,勒沁大营翻不翻天不知道,咱们大营八成是保不住了。” 等着看吧。 第390章 姜晏宁的脾气 梁珏一路跟着姜晏宁,突然停了下来,站在一片空地上仰天张望,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身后跟着的人凑上来问,“五姑娘这是看什么呢?” 难不成盯着天上看一看,就知道勒沁的囤粮藏于何处了? “别多事,提防周围。”梁珏肃然道。 他也在琢磨那位桑绰老伯的意思... ... 总觉得不是那么简单的。 看着五姑娘的反应,大抵像是明白了那位桑绰老伯的暗示。 可那究竟是什么呢? 只见姜晏宁望着天边半晌,低头又在地上画着什么。梁珏凑过去看,在数不清的横竖交叉之间,姜晏宁点出了几个关键位置,然后将它们连成一片。 稍后,脸上就露出得意的笑容。“知道了。” “知道了?”梁珏赶忙又上前多看了两眼,只见“知道了”的五姑娘,正用脚将地上纵横交错的图擦掉。“知道什么了?” 跟着她在荒原上跑了大半天,也不知道她究竟发现了什么。 “都知道了。”姜晏宁说,“我有把握找到勒沁王的藏粮之地了。走吧,回去!” 看着姜晏宁转身上马,梁珏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瞧着地上被擦掉的痕迹... ... 究竟知道什么了?这就知道了? 前脚刚进炬陈关大营,才一下马,就看到姜清佑跑了过来。 “你可算回来了。”姜清佑抱怨着,把早上主帅大帐里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了她。 当然也包括,陆司昀即将陪同张相,前往勒沁的事情。 “他... ...这是他说的?”姜晏宁傻眼,转而就想明白了。难怪那家伙说什么要陪她到这边来呢,她还真以为,陆司昀的目的就是想看看她在这里怎么样!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啊?! 随手将旋风的缰绳递给了三哥哥,顾不得梁珏他们,直奔陆司昀的帐子。 雍王正陪陆司昀下棋聊天,忽而就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逼近,抬眼瞧向了陆司昀。“陆夫子恐怕要倒大霉了。” 陆司昀听了他的话,顺便往外面瞄了一眼,果然看到姜晏宁杀气腾腾地正往这边来呢! 雍王起身,可不想无辜受到波及。“今日,就先下到这里吧,家丑不外扬,我这外人就先告辞了。” 说罢起身往外走。 路过姜晏宁身边,稍稍停了片刻,姜晏宁火急火燎地从他身边走过去,直冲着陆司昀就去了。无奈,摇了摇头... ... 提步回了自己的帐子。 “你... ...” “恭喜娘子,喜得勒沁王囤粮之机密。”陆司昀起身,先发制人。 “你怎么知道我找到... ...不是!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去勒沁?”姜晏宁险些被他带歪了! 陆司昀一脸茫然地反问,“你去得,我为何去不得?” “那是因为... ...”姜晏宁气头上,原本就不利索的嘴皮子,这下更显得吃亏了。 “当初,你说要来西境,我也不曾阻拦。”陆司昀双手一摊,反倒像那个受了极大委屈的人,“我想着,既是你想做的事情,定要全力支持。可为何我想做的事情,你却要极力阻止?” 姜晏宁怒道,“我不是阻止!” “那就好,多谢娘子体恤!”陆司昀借着姜晏宁的话,厚脸皮地应下了。 姜晏宁猝不及防又吃了亏,顷刻间冷下脸来站在那里。 陆司昀也看出来了,她这下是真生气了。连忙凑过去哄人,“好了,为着这些事生气,不值当的。” “你是故意的。” 姜晏宁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偷跑出去一天的功夫,陆司昀竟然... ...竟然要去勒沁了。 早知道她就... ...当初,就应该坚持把他给撵回去的。 “是。”陆司昀竟坦然承认了。 玩也玩过,闹也闹过了,看得出来他大娘子正在气头上。既然这件事早晚都要解释清楚,他就不会让姜晏宁带着气和误会过夜的。 “此事,出门前我就想到了的。” “你知不知道勒沁王是个什么东西!”姜晏宁怒火中烧,想到他一去到勒沁可能会遭遇的危险,就坐不住了。“勒沁王阴险狡诈、不择手段的!他和,他和你之前熟悉的那些言官不一样,京城里那些总找麻烦的言官... ...再怎么样,也会把体面当成是尊严,可勒沁王他卑鄙无耻的,他根本就不管那些!” 虽说兵不厌诈,可就曾经勒沁王在京城里搞出的那些事来说,这人的手段卑鄙下流,无耻至极!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陆司昀静静地听着她说,不时还会露出些许欣慰的神情。 “... ...你干嘛?我在跟你说话呢,你认真些行不行!” 姜晏宁都快气到爆炸了,却看到陆司昀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更气了。 “你是在担心我吗?”陆司昀凑近了些。 像是,想要把她生气的模样看得更真切些。 “... ...废话!”姜晏宁道。 不是担心他,难不成是在担心狗?! “我很开心。”陆司昀说。 一句话,便把姜晏宁接下来无数的抱怨,都化解了。 “我很开心,你这么关心我的安危。我知道这是冒险了些,事到如今才让你知道... ...实在对不住了。”陆司昀抬手就要摸她的头,像从前一样。 却被姜晏宁赌气避过去了。 他接着说,“... ...我早就知道,张相一定会去勒沁。即使他明知道,此去勒沁可能没命回来,但也绝不会让陛下身处言官舆论之中,受百姓质疑。他是抱着一死的决心,打算前往勒沁的,即使死在勒沁,也会为陛下争得一身清名。” “那... ...” “父亲知道,岳父大人也是知道的。”陆司昀说,“所以,他们会要求与张相同行,仅仅是张相一人,勒沁王以他为人质要挟朝廷,尚可说得过去。但若是这三位同在勒沁受到威胁。勒沁王也是要掂量掂量的,除非他真的有胆子,直接与中原宣战,不怕你姜家铁骑踏平整个西境。” “我爹... ...公爹,他们也要把自己当成人质?”姜晏宁慌了神儿。 “未必就是人质。他们与张相同去的话,也可以阻止张相做傻事,还可以... ...在关键时候,营救张相。”陆司昀说。 姜晏宁望着他,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了。 “你信不信我?”陆司昀突然问道。 姜晏宁不服气地垂下双眼,好一会儿才嘟囔道。“信啊。” “那就是了。”陆司昀脸上露出轻松的表情,尽管猜到她会是这样的答案,但直到听见她亲口说出,才真的豁然松了口气。“若是我去,定能将损失降到最低。你不是说过吗,你要带你的家人回家,你放心,我一定会把所有人都好好带回来的。” 第391章 勒沁和谈(一) 炬陈关前,姜侯身着玄甲,正在为前往勒沁做最后的准备,叮嘱以姜清倬为首的几个儿女,一切皆以大局为重。 待他与张相和陆司昀一同出发后,后续的一切就交由长子姜清倬代为主持。 绝不可因为任何私人情绪,坏了计划。 国公爷瞧瞧身后的小两口,也不知他们私下里到底说得如何了。故意走开了些,给他们腾出“最后”的时间,以便他们可以“互诉衷肠”。 “... ...我与岳父大人都不在你身边,凡事你要收着些性子才好。你那脾气要是真上来了,想必你哥哥们是按不住你的。”陆司昀说道,“不论遇到什么事,多考虑一下,自己要是拿不定主意,你就与父亲商量一下。” 姜晏宁一直皱着眉头,压着火气,又听他嘀嘀咕咕说了这许多,早就沉不住气了。 “说我的时候倒是一套一套的,你自己怎么不记得。” 声音不大,但... ...大多能听见。 姜侯回头“啧”了一声。 “孩子嘛,你跟孩子较什么劲。”国公爷不乐意了,就是看不得姜侯板着脸教训宁儿的样子。“人家小两口的事,让他们自己商量着去——” 陆司昀听着姜侯和国公爷的话,回了头,掐了下姜晏宁愈发圆滚的小脸。“知道了。” 最终,他们还是踏上了前往勒沁大营的路。 姜清倬站在原地,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直等到看不见了,才收回视线。“那么,接下来就按照一早安排好的,都准备一下,出发吧。” 姜清佑和姜清伦拱手领命。 “宁儿,宁儿!”姜清倬叫了几声,才看到姜晏宁有了反应。“你带着郭子敬去,一切小心,不可莽撞!听到了没有!” 带郭子敬去啊... ...“听到了。” 姜晏宁有气无力地应道,怎能说放心就放心呢,自家老爹和夫君都去了勒沁,也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 但隐隐的,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姜清佑回营准备,即将率军从西北方包抄勒沁王城,与东北方包抄的姜清伦会合,力压勒沁与西境其他部族之间的联系。 站在马厩前,伸手掏出一直放在身上的纸鸢禁步... ... 离京的前一日,他刚见过陆司遥。 还与她说起,待这次战事结束,便会回京迎娶她过门。 他们也算是一同经历了不少事情,风风雨雨地耽搁了这么多年,却总是差一点... ...好在陆司遥是个明理的姑娘,理解他的难处,明白他的苦衷。 也知道他奔波于战事的决心,是铁了心等他的。 他下定决心,定不会辜负司遥这么多年的等待,等这一次平定了西境,一定要以最盛大的婚礼迎娶她过门... ... “发什么呆呀!” 姜晏宁远远就看到自家三哥哥站在马厩前发呆,凑过来,就瞧见了他手里的禁步... ... 果然!是在想司遥啊。 听着姜晏宁的动静,姜清佑急忙将东西藏回胸口。“你又胡闹了。” “我哪有!”姜晏宁道,她可是好心——“老远就看到你在这站着发呆了,时不时地还笑得那样吓人... ...欸,毛骨悚然的!” 姜清佑瞪着她。 “在想司遥啊?也是... ...谁知道你们俩是怎么了,定了亲竟也能耽搁这么多年,早知道,当初司遥来西境找你的时候,就该让你们先在西境完婚的!”姜晏宁也是分外遗憾。 谁能想到,这俩人就... ... 明明找人合过他们的八字,没什么问题啊。 只说多坎坷,但谁能想见这般坎坷的。 “我问你。”姜清佑正色看向她,“你平日在家,难道也是这样闹她的?” 自家小妹的性子,他最清楚不过。 只是... ...陆司遥毕竟是个姑娘家,不比他脸皮厚,要是宁儿平时在国公府也是这般肆无忌惮,司遥那边一定十分为难。 “那倒——” “你需得记住,再怎么样,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你也不能如此闹她,令她作难。”姜清佑生怕自家小妹惹得陆司遥不快,万一唐突了人家,以陆司遥的性子也是绝不会说的。 她一定会默默将所有的委屈都忍下。 “还没过门呢!这就护上了?完了完了,三嫂嫂要是过了门,哪里还有我们的好日子过... ...”虽是这般抱怨着,可却从未像闹自己三哥哥这般,闹过陆司遥的。“放心好了,我怎么会让她难做呢,她都已经那样小心了。” “你们该不会在聊未来三嫂吧!”姜清伦路过,正好瞧见他们在这边说得热闹。 也插了进来。 “什么未来三嫂... ...”姜清佑对这个称呼并不满意。 “那怎么说?”姜清伦抬手架在了宁儿的肩上,颇有几分从前的影子。“你们又还没成婚,总不能现在就叫三嫂吧?” 姜清佑张了张嘴,无从辩驳。 他与陆司遥的事情,算是说不清了。“... ...还说我,那你呢?成婚这么多年,也没见你安下心踏踏实实过日子的。” “我... ...”姜清伦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想辩驳,可瞧了瞧身边的小宁儿,有些话又不好当着宁儿的面说出来。 他与谢媛成婚多年,仍然貌合神离、同床异梦,怎好让家人知道。 正琢磨着,谢媛站在远处喊了一声,“出发了,别耽误了时辰。” “走吧!”还是姜清佑站出来,将老四推向了谢媛,“好了,都收收心,该干嘛干嘛了!” 京城。 国公府的马车停在了襄南侯府门前,陆家三宝逐一从马车上下来。姜清作和姜清仪早就得到消息,等候在此迎着了。 “怎么才来啊?路上没什么事吧?”姜清作不免担心,近日为着张相前往勒沁和谈的事,京里似乎不太平。 “没事。”陆喻泊神采奕奕地说道,“路上碰见一个古书摊儿,二哥非要下车看看,这才耽误了些时候。” “那就好。”姜清仪听后也松了口气,连忙招呼大家,“赶紧进去吧。” 陆喻洲走在前面,与姜清作问起,“六舅舅,你让人捎了消息过来,说外祖母病了是怎么回事?” 晌午那会儿,他们收到姜家的消息,姜清作命人将曹大娘子病了的事告诉给了他们。 想着他们若是得空,来陪陪母亲,或许能够缓解母亲思念五姐的心情。 “我正要与你们说呢。”姜清作把他们领进了家中,才缓缓说起,“母亲为着五姐离京一事病倒了,瞧着是愈发严重了。本想让你们过来陪陪她的,可不巧的是,她刚刚才睡下。” 第392章 勒沁和谈(二) 曹大娘子虽说是应了姜晏宁去西境的,可私心里,到底还是舍不得的。 他们前脚离京,后脚—— 曹大娘子就病倒了。 姜清仪说,“母亲嘴上说着狠话,可心里比谁都担心五姐。也不知道她们母女两个是怎么了,明明相互关心着,却永远学不会好好说话。” 为此,十分不解。 据钱妈妈所说,母亲病倒的这几天,就连做梦都喊的是五姐的名字。 “毕竟是上战场。”姜清作反倒看的开,“五姐以姜家女儿的身份披甲上阵,本就是独一个,自我朝开国以来,就不曾听说过有女将上阵的事。上了战场,即便本事再大,也是生死难料的... ...” “呸呸呸!”姜清仪连忙去堵他的嘴,“你可不要胡说啊!五姐定能平安归来,不仅如此,还会成为第一个立下战功的女将军!你那话要是让母亲听见,又要平白伤心一场了。” “那不如,我们等一等,等外祖母醒来,我们和外祖母说说话再回去。”陆喻洲提议,“反正家中有姑母和朱小娘在,也能照顾祖母。” 难得出来一趟,也好帮远在炬陈关的阿娘,照顾照顾阿娘的阿娘。 “那我去跟孙小娘说一声,今天你们就留在这里用饭吧。”姜清仪做主,跑去将这一消息告诉给了孙小娘。 曹大娘子半睡半醒间,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立刻惊醒过来。“宁儿!宁儿——是我宁儿回来了吗?” 钱妈妈听着屋里的响动,放下手里的事情急忙赶来,推门而入,就见曹大娘子慌慌张张地要往外去。“哎呦,我的姑娘欸,您这是——” “宁儿,钱妈妈,是宁儿回来了吧?我听着她的声音了!”曹大娘子欣喜若狂,丝毫顾不得未整妆发的狼狈模样,便要迎出去看一看宁儿。 “宁儿?”钱妈妈懵了,哪里有五姑娘的声音。“大娘子别是睡糊涂了吧,咱家五姑娘才去了几日啊,这会儿硬是刚到那边才对,怎么可能赶得回来。” 一听这话,曹大娘子的脸色黯淡下来,双眼没了刚刚的光彩。 道,“是啊,宁儿去了炬陈关。” 明白了她这是何意,钱妈妈心疼,“大娘子啊,咱们姑娘都去了好几日了,您就放心吧,五姑娘说了,一定会平平安安地回来... ...” “怎么能平安?怎么能平安得了!——” 曹大娘子突然哭出声来。 这去了战场上的人,怎么能平安得了。“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伤着了... ...钱妈妈,你说她万一伤着了可怎么办啊... ...” 这一次与上次不同,上次说的就是去玩,散散心的。 结果一走就是三年。 这次说要去打仗,那可是打仗啊! “咱家五姑娘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会受伤的。大娘子,便不要再胡思乱想了,万一真让你这... ...那才糟呢!”钱妈妈搀扶着曹大娘子坐回到床边,让她慢慢躺回床上。 “不!不要,不可以... ...我的宁儿不能受伤... ...” 曹大娘子一把握住了钱妈妈的手,像是因着钱妈妈刚才的话有了担忧,生怕自己的担心会给宁儿带来噩运。 那可就糟了。 “大娘子,放心好了。”钱妈妈一边心疼曹大娘子,一边担心五姑娘,却还要装出一副开朗模样,安慰着心神不宁的曹大娘子。“咱家五姑娘哪是一般人啊,谁家女儿能像咱家五姑娘似的,上战场杀匪寇——五姑娘这次再从西境回来,立了战功可是要得封赏的!咱们曹家出了这么个了不起的姑娘,列祖列宗都欣慰了。” 前一次,五姑娘上战场,毕竟是随军去的,不好明着声张。 哪怕立下了战功,也不能明着封赏。 但这一次不一样了,这一次五姑娘可是得到敕封的——骁定将军。 再立下战功,那就是... ... “可我不要那些,我不要她立什么战功,不要她得什么封赏。我只要她... ...钱妈妈,我只要她!”曹大娘子哭得痛心疾首,那些身外之物算得了什么,她要自己的女儿,她要姜晏宁能够平平安安的回来! 钱妈妈劝了半天,越劝,曹大娘子越难受,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好陪着叹气,陪着担心了。只盼着五姑娘早些回来,免得大娘子日日担忧,这病一日又一日的拖下去,垮了身子。 西境。 姜侯带着张相和陆司昀,在勒沁守卫的“保护”下,走进了勒沁王城。 沿途不断观察着王城若干大帐的动静,直到—— 进了勒沁王的王帐之中。 偌大王帐,勒沁王站在上面等候多时。 可乍一瞧见陆司昀的时候,还是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讶表情。 万万没有想到,陆司昀居然会与张相同来。 简单的寒暄之后,就勒沁和中原的局势变化,双方都表现出了不同程度的关心。勒沁王明知姜侯率天策营已经抵达炬陈关,却似乎并不在意。 “听闻长乐公主... ...”张相提到此行的主要目的。 勒沁王刚刚端起酒杯,在听到这个名字的同时,像定住了一般... ...停下了原本的动作。 “不知长乐公主现下可还好吗?”张相委婉问起。 勒沁王眼底情绪短暂翻覆,倒是捕捉痕迹地遮掩了过去,露出为难之色,“真是不巧。” 这话一出,立刻引来张相、姜侯的关注。 听起来,似乎没那么好... ... “前日里,她把小世子打了,大拙那刚罚了她禁足。” 勒沁王将整件事情推给了他的大拙那。 “噢?长乐公主打了勒沁的小世子?”张相立刻表现出惊讶,来的路上不曾听闻此事,尚不知真假。 或许是他们编出来的,目的就是不想让他们见到长乐公主。 “不瞒诸位,长乐公主与本王成婚也多年了,只是她那性子,仍未见收敛。”勒沁王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似是为了长乐公主的脾气而懊悔不已。“自成婚后,整日与本王为难,我们之间的感情并不怎么好,所以... ...她也一直未能怀有身孕,生下一儿半女的。” 这倒是可以想象。 毕竟长乐公主的脾气,他们可都是有目共睹的。 “不知世子... ...”张相好奇,这世子莫不是大拙那的儿子?“不知,长乐公主怎会动手打了小世子,若因此开罪于大拙那,想来... ...” “世子,乃是本王一位小妃所生的儿子。说来惭愧,这些年,本王跟前也只成活了这么一个儿子,可惜那位小妃生产后不久就过世了。只好将小世子交由大拙那照顾了... ...” 所以,他的大拙那和小拙那,都不曾生下子嗣。 第393章 萧绮初见 长乐公主端着汤药,舀起一勺,小心地送到嘉儿嘴边。“嘉儿听话,该喝药了。” 疯疯癫癫的嘉儿,说着神神叨叨地话,一惊一乍,全然没了当初温顺的模样。 一看见送到了嘴边的汤药,不知为何突然间受惊发狂,好像被什么东西吓到了一样,拼命挣扎,一下子就将汤匙里的药打翻了。 失控的汤药泼洒了长乐公主一身。 那位向来高傲的嫡公主立马抓狂,暴跳如雷。“啊!” 嘉儿又害怕地缩成了一团,眼中露出惊恐之色。 长乐公主的脸上、头发上还有衣服上,都被泼洒了汤药,带着一股难闻的味道,气急败坏地瞪着嘉儿。“真是够了!” 她已经快被嘉儿给折磨疯了,疲惫不堪。 照顾一个疯了的人,远比照顾一个普通病人要辛苦得多。 可嘉儿却一直也不见好转,情况还越来越糟。 若是平日也就算了,偏偏是... ... 她因恼羞成怒,对大拙那和小世子动手,虽然,没讨得什么便宜。却因此被大拙那抓到了把柄,大拙那罚她禁足在此。 还摊上一个疯疯癫癫的嘉儿。 嘉儿愈发害怕。 就在此时,长乐公主却收到了闽都的消息,得知张相已经到了勒沁。 顿时大喜,可再一回头瞧见嘉儿的时候,眼神就变了... ... 嘉儿后退,口中嘀咕着,“不要,不要——” 外面突然传来的哭喊声,惊扰了王帐里议事的勒沁王和张相、姜侯以及陆司昀等人,听着帐外传来的动静,纷纷侧目。 勒沁王立刻听出,这外面的哭喊声... ...竟是... ... “我要见大王!让我见大王... ...” “这个声音,是不是有些熟悉?”张相愣住,悄声向姜侯问道。 这声音怎么那么熟悉,像是... ... “莫非是——”姜侯起疑,难不成是长乐公主?! “... ...让我,让我见大王!大王!有人,有人要害... ...”长乐公主疯疯癫癫地在外面闹了起来。 “出了什么事?”勒沁王很是沉得住气,明明听出了长乐公主的声音,却还是不动如山。 闽都作势出去查看,不多会儿回到王帐之中回话。“大王,是... ...小拙那。” 一旁的张相、姜侯皆露出迟疑之色。 果然是长乐公主? “她又在闹什么。”勒沁王语气平和,说得随意。 就好像... ...早已经习惯了长乐公主无理取闹一般。分明一副,她经常如此胡闹的反应,引得一旁三人多有怀疑。 “嘉儿死了。” 闽都不敢抬头,一直低着头回话。 长乐公主身边的嘉儿死了... ... 刚刚还满不在乎,突然之间勒沁王眼里多了些戒备。 嘉儿死了? 偏偏是在这个时候?中原来的使臣刚到,怎么会那么巧... ...但一个大活人没了,应该不是假的。“怎么回事?” “回大王,小拙那被禁足帐中,刚还在给嘉儿喂药,可谁知嘉儿喝了药就不行了。”闽都依照已知情况回答。 他也在不安,才将使臣到来的消息告诉给她,嘉儿突然间就死了。 本来只是想让她安心,中原的使臣来了,可... ... 帐外闹得依然很厉害。 张相提议,“要不然,先将长乐公主请进来,问一问情况吧。” 听那嘶哑的声音,像是在恐惧着什么。 既然张相都这么说了,勒沁王只好让闽都把长乐公主带进来。可心里却不爽到了极点,这个女人,又在搞什么鬼,难道是觉着中原的使臣来了,便能给她撑腰了不成?! 长乐公主一进王帐之中,就跌跌撞撞地奔向了勒沁王,“... ...大王!大王救命啊!” “爱妃不必惊慌,有什么,说就是了。”勒沁王假模假样地关心起她来。 长乐公主抬头,泪眼婆娑,此时才一副注意到了张相、姜侯的反应,可当她看到陆司昀的时候,先是愣了片刻,随后急忙掩饰起她的慌张。 生怕被瞧出任何破绽。 随后“可怜兮兮”地向勒沁王道出—— 她原本“老老实实”地待在自己的帐中反省,照顾生病的嘉儿。才喂下汤药,见嘉儿苦得皱眉,就倒了些水来,喂嘉儿喝下。 可嘉儿喝了水,立刻就抽搐起来,没多会儿的功夫,竟然就死了。 她认为一定是嘉儿喝下的水有问题。 但那水,却是王城里的人,准备给她的。 因而推断出,幕后真凶真正想要害死的人,原本就是她;... ...而嘉儿,不过是做了她的替死鬼。“大王,大王您一定要给我做主啊!有人要害我,有人要害我,嘉儿... ...嘉儿就是被他们害死的!” 他们... ... 陆司昀听出了长乐公主话中暗示。 他们—— 似乎,长乐公主意有所指,直到想害她的人到底是谁。 “爱妃莫怕。”勒沁王道,“这里,这么多人呢,自然不会让爱妃白白丢了性命的!” 非在此时动手,如今王帐之中还有中原来的使臣,一旦长乐公主发生危险,恐难向中原使者交代。他倒是觉得稀奇,究竟是谁在长乐公主的水里下了毒? “是她,一定是她!”长乐公主惊慌失措地大叫。 “谁?” “大拙那!”长乐公主面不改色地道出大拙那来,“是她想要害我,她想要报复我!” 按照长乐公主的意思,毒是勒沁的大拙那下的,她只是无意间先喂给了嘉儿,嘉儿竟因此丢了性命,而她逃过一劫! 从长乐公主的口中听到大拙那。 勒沁王并不惊讶,只是,他也不会相信,是大拙那下毒要害长乐公主的。 大拙那绝不会傻到这种程度。 还是要给中原使臣一个交代的,于是,勒沁王让闽都抬来嘉儿的尸身。请张相等人与勒沁的巫医一同检查嘉儿的死因。 张相简单看过后,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只得向姜侯投去目光,希望姜侯和陆司昀那边能有所发现。 姜侯与陆司昀仔细检查过后,纷纷有了疑惑。 抬头的刹那,不禁悄然对视一眼,交换了眼色。 对于嘉儿的死,他们都觉得不是“意外”。 可以确定嘉儿的死因是中毒,却绝不像长乐公主所说的那般,是她误将有毒的水喂给了嘉儿,嘉儿才因此送命。 王帐之中,各路心思交错。 勒沁王缓了口气,“来人,去把大拙那请来吧。” 没多会儿,大拙那萧绮就来了—— 款款步入王帐之中,来得路上对于长乐公主帐中所发生的事情,已经有所耳闻。 猜到等着她的会是什么了。 陆司昀看去,这女子居然就是传闻中的北萧长公主,萧绮? 萧绮走向勒沁王,顺带着扫了一眼中原来的使臣。 也看到了陆司昀。 她的目光在陆司昀身上短暂停留,便已经打量仔细... ... 确如她猜测中的那般,是个特别的人呢。 第394章 真相之争 勒沁王把长乐公主怀疑之事,重新说给了大拙那听,并不断在观察着大拙那的反应。 大拙那面上毫无情绪波动,看上去与往常无异。 勒沁王便大概明白了—— “确实,不是我。”萧绮在听完勒沁王的话后,未怒,反而笑了。 她看向长乐公主,长乐公主则是有些心虚地避开了她的目光,唯恐有丝毫接触。 这一细微举动,不但被萧绮察觉,也被陆司昀捕捉到了。 他对于嘉儿的死原本就有疑惑,可是不确定杀害嘉儿的真正凶手。直到此刻... ... “大王——”长乐公主娇滴滴地扑进勒沁王怀里,好一副委屈坏了的模样。 深知她与勒沁王之间就算没有感情,可张相等人作为使臣出现在这儿,就是她手中的筹码。除非... ... 勒沁王敢明目张胆地同他们翻脸。 勒沁王拥着扑进怀中的美人儿,好一副心疼极了的样子。“不怕,不怕不怕。本王定会追查出真凶,为你的嘉儿报仇。” “哼。” 萧绮冷哼一声,将这二人的心思看得无比清楚。“不知大王打算如何着手调查呢?不如,就将这一事情交给我来办吧。” 一听说要交给萧绮来办,长乐公主的眼珠子滴溜溜地打转。 自然知道,交给萧绮来办,无异于自投罗网。“... ...大拙那向来恨我入骨,就连此事,也说不定是不是你搞的鬼。” 勒沁王点头,好似一副配合的样子。 “那你说,你想怎么办?”萧绮问她。 勒沁王也点头,让人浑然摸不清他的性子,也不知他到底是向着哪边的。 “我... ...”长乐公主语塞,又见所有人都还等着... ...慌乱间看向了自家派来的使臣!连忙拉扯了下勒沁王,“不如... ...” 她将自己的想法与勒沁王一说。 勒沁王看向张相、陆司昀等人,稍作犹豫。 道了句,“也好。” 于是,便请张相等人与萧绮共通调查,嘉儿之死。 长乐公主一听,又赶忙求情。“可若最后当真证实,是大拙那恨我,因而教唆世子出手欲害我... ...” 世子—— 她妄图借用此事,将萧绮和契多世子拉下水。 只拿一瞬间,萧绮看向她的眼神就变了。 知道这个女人狠毒,却没想到她如此很多!竟然要牵连契多... ...勒沁王的眼神也逐渐冰冷,当着中原使臣的面,他不想让人瞧出太多,所以长乐公主想要的,他大可以满足一下。 本以为就是女人的任性胡闹,想要借由此事出口气。 没想到,她竟有意要陷害世子。 王帐中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勒沁王拿捏得当,未漏出丝毫破绽,转过头向陆司昀他们问道。“陆夫子的才学,闻名天下。可自打入我王帐便甚少多言,不知此事有何高见啊?” 突然被勒沁王点了名,陆司昀也并不意外,只抬眼看了看张相和他的岳父大人。 笑说,“初来乍到,并不熟悉勒沁的风土人情,怎好过多评价。只是此事... ...” 陆司昀稍作迟疑,先后留心了萧绮和长乐公主的神色。 真相便已了然胸间。 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他的视线重新回到长乐公主身上,“还未见着尸体,不好妄下定论,小世子年幼,未必能干出如此狠毒之事,需得慎重考虑。” 萧绮在听到他这番话后,不由得多瞧了他一眼,除了放下悬着的一颗心以外,还有... ... 欣赏。 既然这么说了,勒沁王只好让闽都带人,将嘉儿的尸体抬了过来。 在对嘉儿的尸体进行初步检验的时候,张相草草看过一眼,便不再忍心细看,而退到了一旁。萧绮核验尸体情况,也不知瞧出了什么,走到了一边,静等着他们。 陆司昀与姜侯细细检查起嘉儿尸体表面的伤痕,特别是... ... 越来越多的疑点,指向了真正害死她的人。 陆司昀抬眼看向姜侯。 久居沙场的姜侯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刚一对视,暗自交换了态度。 他们当场都没有明确表明态度,说出自己找到的疑点,勒沁王只好答应,让他们再作调查,以便找出真凶,告慰... ... 嘉儿的在天之灵。 “这是报复!”长乐公主却不肯就此作罢,拉扯着勒沁王非要一个说法不可,“大王,这是报复!一定是有人利用小世子,想要害死我的!” 见陆司昀他们都没有出声,更加令长乐公主以为,她瞒过了所有人。 于是借机发难。 先前这位大拙那借着世子之名欺负她,明明是那不长眼的小畜生冲撞了她,还打了她,却要将她禁足... ... 今日,她非要将小世子拖下水不可。 就看勒沁王会怎样处置,被大拙那教坏的小世子了。 “大王,世子年幼,心思不如某些人歹毒。请大王定要明察,免得有些人借机愚弄,想要牵连世子的。”萧绮本可以明哲保身。 瞧中原人的态度,也未必会帮衬他们的公主。 但事关契多,这女人一而再地想要陷契多于不义,她便按捺不住了。 “大王!世子年幼,最容易受人挑唆!说不定就是有人要借着世子的手,除掉我...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长乐公主掩面哭泣,十足委屈。 倒是演得一手好戏。 关键是大拙那有了情绪,便上套了。 “你胡说!”萧绮愤怒,这女人分明是要借着之前的事情,暗示其他人,世子是受她挑唆,方才会去害... ... “都够了。” 勒沁王站出来叫停,看了看长乐公主,又看了看大拙那。 “莫要再吵,既然小拙那说了,是世子受人挑唆,那便去找证据吧... ...若无证据,也该知道冤枉世子是何罪名。” 把证据拿出来,方才可信。 长乐公主手里哪有什么证据,就只是无端端地想要借口陷害世子和大拙那罢了。 一听这话就知道,勒沁王是偏心于世子的。 “勒沁王此话甚有威胁之意。”张相站了出来,“长乐公主也并非咬定就是世子与大拙那所为,听这这意思,应是不久前才受到世子的欺凌,方才有了这般怀疑!自己的女婢无端被人害死,更是威胁到了自身性命,怎能不怀疑是否故技重施?” 长乐公主暗自松了口气。 “... ...原以为,我的性命受到威胁,大王也会为我主持公道。还请张相将此事报给皇兄,这勒沁,我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第395章 破绽百出 京城。 “外祖母... ...”陆喻洲见曹大娘子醒来,急忙从钱妈妈手中接过汤水,小心翼翼地送到外祖母嘴边,替祖母润口。 曹大娘子只饮了小口,就偏过头去,不再多饮。 钱妈妈接过陆喻洲手中汤碗,由着他们说说话,退去了一边。 曹大娘子握着陆喻洲的手,像是有话要问。 陆喻洲先是一愣,随后立刻想到... ...“您放心吧,母亲已经到了西境了。” 可这话一出,曹大娘子脸上的绝望更甚。 陆喻洲恍然明白说错了话,“祖父与父亲,陪同母亲同去,定不会有什么事的。祖母... ...您若是无聊,不如洲儿给您念念书,解解闷吧,也免得胡思乱想。” 曹大娘子摇头,她此时最想听的,根本就不是这些。 得知陆家国公爷和陆司昀也都陪着自家宁儿去了西境,这心情说不出来的奇怪,却并不觉得轻松。 他们去又能帮什么忙呢? “... ...母亲,向来不喜欢读书。”陆喻洲见状,脑子飞快转动,立刻就想到外祖母定是担心母亲,因而病倒。 于是,便将话茬引到了母亲的身上。 想着或许会让外祖母打起些精神,也说不定。 曹大娘子听到陆喻洲说起自己的宁儿,才又偏过头来。 陆喻洲一见有效,急忙说了下去。“听说母亲幼时,便不善读书,与舅舅、姨母一同上课的时候,也总是偷懒。还记得我们几个更小的时候,父亲教我们读书,母亲作陪... ...也是一般的。每每要母亲背书,总格外艰难,可父亲却乐得其中,不恼不急,由着母亲慢条斯理地学。” “你母亲——”曹大娘子开了口,挣扎着翻过身来。 陆喻洲立马住口,等着外祖母说下去。 “你母亲识字困难,并非懒惰不好学。不善算术,也非蠢笨... ...而是幼时出了些事情,使她惊恐过度,从此便... ...”曹大娘子本不想说,可当着孩子们的面,又不忍他们误会亲娘。 “出了些事情?什么事啊?” 陆喻洲竟是头次听说,不免有些好奇。 “罢了。” 曹大娘子却道,看着他这机灵的样子,着实有几分宁儿小时候的模样,那个小祖宗啊... ...从小就没让人省过心。 只要一会儿不见,定能惹出祸来。 偏还都帮着她,好似这个家里就自己一个是坏人。 轻叹道,“你们知道这些就行,别再问了,是你母亲的私事。” “... ...是。”陆喻洲揣着好奇,也只能应下。 可心里却不禁多想,总以为母亲不善学习就是懒惰嗜睡,偏偏父亲还总是纵着她,才使得她“肆无忌惮”地偷懒,明目张胆懈怠。 竟是因为,幼时的经历? 西境王帐。 萧绮突然将话锋转向陆司昀,“我瞧着,这位是个聪明人,不偏私。早就听闻陆公子才学无双,不如请陆公子说说吧。陆公子是如何看待嘉儿之死的?” 勒沁的大拙那突然邀请陆司昀谈及看法。 长乐公主回头看向陆司昀。 姜侯有意提醒,免得这素来“公正无私”的陆司昀,当众揭开了真相。 “这... ...”陆司昀也看懂了岳父的提示,总不好这么快就揭了长乐公主的老底。“恕我愚钝,目前也只发现少数疑点,并不能确认什么。事关人命怎好冒然评价,不可妄加断定,空口无凭只会令逝者难安。” 听到陆司昀这么说,悬着一颗心的长乐公主,才露出得意的表情。 “不过... ...” 陆司昀话锋一转。 接着说道,“下毒害人之事,绝非一般歹毒之人能干出来的。依着长乐公主的意思,即便是小世子受人挑唆,可孩子天性单纯,应是不会做出这般事情的。” 虽未明说长乐公主的疑点,却也否了勒沁小世子被牵连进来的可能。 萧绮也暂时安了心。 只要不让这心思歹毒的女人,把契多牵连进来,向来他们也查不到什么... ...不利于自己的证据。 无意间却恰好瞥见... ...闽都异样的神色,不禁心中起疑。 出了王帐,张相、姜侯以及陆司昀前去向长乐公主问候。 却听得长乐公主坐在上面,细数多年来在勒沁遭受的不公平。“... ...一早便也想到了,嫁到勒沁本就是为了两族做出牺牲,可也没想到,来到勒沁以后过得竟是这般日子。” 说着擦泪,作势又转头去唤了声,“嘉儿... ...” 趁着他们疑惑,尚未回神。 又解释说,“... ...我都忘了,嘉儿她... ...不在了。” 或许,张相听着有些辛酸。“公主不必难过,吾等定会查明真相,如果嘉儿的死与勒沁那位大拙那有关,也定会要勒沁给出交代,绝不会让嘉儿就这么白白枉死的。” 长乐公主一听,又啜泣起来。“那真是,多谢张相了。” “公主,可否与我们再细说一下,嘉儿之死前后发生的事情?”陆司昀却极为“不解风情”地问起案发时的细节。 长乐公主猛地一怔,“这... ...” 姜侯瞪了眼陆司昀,这小子也太直接了。“不过,现在大拙那那边也在调查,我们若是不早弄清楚真相,难免会受人挟制,反倒不好说话了。” “这... ...嘉儿,她病了,她被勒沁王... ...那以后,就整日疯疯癫癫的,竟说些胡话。前些时候大拙那找我的不痛快,将我禁足于此。我就留在这里安心照顾嘉儿,可,可刚刚... ...我正在给嘉儿喂药,嘉儿突然间抽搐起来!” 长乐公主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嘉儿死前的经过。 “可您当着勒沁王的面时,不是说,那毒是下在了水里,您喂嘉儿喝水的时候... ...”陆司昀提醒她。 她现在的证词可与刚刚的,有明显出入。 “对!”长乐公主倒吸一口冷气,“刚才太混乱了,我这思绪有些... ...是喝水!嘉儿喝了药,苦得厉害,我就想让她喝些水,缓一缓嘴里的苦味。可她喝了水以后,就抽搐... ...” “您刚刚不是说,她喝了水,立刻口吐鲜血,就不行了吗。”陆司昀再次抓到她的破绽。 这前后矛盾的说法,难免不令人怀疑。 “... ...” 长乐公主确实犹豫了一下,她并不太记得自己刚才在那样慌乱的情况下,都说了些什么。一而再地被陆司昀挑出破绽,也不好再说下去了。 立刻掩面哭泣,“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嘉儿。” 第396章 一生之深爱 长乐公主不愿再多说嘉儿的事。 无论他们怎样暗示,长乐公主满口都说的是在西境过着如何如何的日子,苦不堪言,并且哭诉着祈求张相,将她在勒沁的遭遇告诉皇兄。 以她当年为两族和平为由,孤身嫁到这勒沁来做要挟,希望能够被接回中原。 张相痛心疾首,万万没有想到,嫡公主这些年在西境竟过着这样的日子。再三向她保证,回去以后,定会将她的遭遇告知于陛下,请陛下再作斟酌。 陆司昀听着无趣,反反复复就那些话而已,起身要求再去查验线索,以便更早找到真相。 目送陆司昀离开后,长乐公主将目光移向了姜侯,“... ...我知道,我与五姑娘之间有些误会。便是为着当初的事情赎罪,这些年也该够了。还请姜侯替我向五姑娘说一声抱歉... ...” 姜侯那个无奈啊,好像她这些年遭受的罪,都是当年得罪了宁儿所致。 也不知哪里来得这么大底气,这些年,宁儿和陆司昀不知道过得有多好呢。 “... ...对了。五姑娘可还好吗?” 长乐公主忽而问起姜晏宁来。 能在勒沁王帐之中见到陆司昀,已经十分惊讶,也不知这些年姜晏宁又过得如何。只盼着她别太得意,等到不久后自己回到京城,断不会让他们好过了! 陆司昀从长乐公主的帐子里出来,就向人打听了负责王城内巡视的人。 试图再从他们身上找到些线索。 整日在王城之中巡视,说不定在案发之时也曾路过帐子,听到过什么动静... ... 但显然,有人跟他想到一处去了。 他竟在这里遇上了同样在调查线索的萧绮。 “陆公子。”萧绮大方同他打着招呼,“看来我们很有默契,想到了一起。” “大拙那。” 陆司昀惊讶于这位大拙那的效率,推测应是从王帐出来,她就在着手调查中了。 不愧是北萧的长公主,手段之厉害,行事之速度,令人叹服。 萧绮回身同侍卫说道,“那便再将你刚刚告知于我的事情,重新说一遍吧。” 侍卫惊慌地看向她,不确定她的意思,是如实说还是... ...“大拙那,这... ...” “莫要顾虑,按着你刚刚向我说的一样,原原本本地告知于陆公子就行了。”萧绮道,顺便瞧向了陆司昀。“陆公子与寻常的中原人不同,他不是一个偏私的人,定会秉公处理的。” 言语之间,似乎对陆司昀极为满意。 经过刚刚在王帐里的事情,萧绮已经大概确认了陆司昀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早就听说过他,只是从前并未有机会打过交道,今日一见,果然如传闻的一样,是个明理稳重之人。 特别是... ... 为着他帮小世子说的那番话,对他很是感激。 侍卫又将刚刚对她说过的那番话,当着陆司昀的面又重复了一遍。 今日并无可疑,王城的水源皆来自城外一泉水处,每日都有专门的人负责去拉水、运送回王城,再分给每一个帐子。 小拙那虽然被禁足了,可因着萧绮有过交代,所以吃穿用度上没有亏待于她,照样也分了水到她的帐子。 这水都是从同一个陶罐里打出,分出去的,如果分给小拙那的水有问题,那别人的水肯定也有问题。然而事实上,除了小拙那声称水里有毒外,并没有其他人因此中毒。 但侍卫同样提到,出事之前听着小拙那的帐子里有些动静,他们路过小拙那的帐子时,就听见了里面的吵闹声。 “因为小拙那向来脾气不好,我们听到她又在帐子里吵闹,就以为她还在发脾气... ...不敢停留,就加快了步子走掉了。” 长乐公主的凶悍,在整个勒沁都出了名的。 听着她在帐子里发脾气,谁敢凑近啊,那不是等着挨骂呢? 陆司昀低头沉思,单单是发脾气的话,似乎也不能证明什么。 “世子今日并无外出。”萧绮说道,“知道你们中原的人要来,所以早早就让人盯着他了,他也老老实实待在帐子里,很多人都能证明。不过,能为他证明的都是我们勒沁人,至于你们中原人信不信的,就看你们了。” 那意思,就好像是在说,她根本不在乎他们是否相信。 但她却一定要证明,小世子是清白的,决不能受那女人的诬陷。 让侍卫退下后,陆司昀好奇问道,“听勒沁王说,小世子并非大拙那的亲生儿子,而是一位小妃所生。可瞧着,大拙那待他却比亲生的更甚,唯恐他被人误解了呢。” “那是自然。” 萧绮应说,叹了气,可瞧着眼前的人是陆司昀,倒也没想隐瞒。“他虽不是我亲生的,但也是我一点一点养大的,形同亲生的一般。陆公子这般年岁,应当也有孩子了吧?” “是。”陆司昀莞尔笑说,“家中尚有三名幼子。” 萧绮微微一愣,像是并未猜到陆司昀竟有三个孩子。 不过很快就掩去了她的诧异,“你们中原男人也多是妻妾成群,那想来陆公子应当也明白,这妾室与正妻争宠之事的吧。” 陆司昀微微一叹,“我家中,只有一位正妻——泼辣凶悍。” 虽如此说,却也掩饰不住眉眼间的笑意。 萧绮瞧着,心里竟然有些酸涩。正妻,只有一位正妻... ...“这么说来,陆公子的三个儿子,都是你那位正妻所生?” “自然。”陆司昀承认。 萧绮的话堵在了喉咙里,大抵是觉得,本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自小便从未见过,有哪个男人能单守着一个女人度此一生的。 可今日瞧见了陆司昀在说起他妻子时,神采奕奕的样子,心里才渐而有了失落。 是啊,这才应该是... ...夫妻本来的样子。 “陆公子,当真没有想过,要纳妾吗?”萧绮又问,仍对陆司昀的想法十分好奇。 觉着,定是他那位大娘子凶悍至极,他才不敢纳妾的。 绝不是什么,不想—— “我大娘子,小我整十二岁。少年时,家里便给我定过婚事的,可惜先后两位定过婚事的女子皆在成婚之前落得身故的结局,我也因此落一‘克妻’之名。得遇我大娘子,成就此良缘,已是上天眷顾,怎还敢奢望其他。” 得之,已是宿命最好的安排。 萧绮错解了他的意思,“所以,你对你大娘子只是感激?” 这么说来的话... ... “是有感激,更多的——”陆司昀转过身来,大大方方说道,“宁儿,乃吾一生之深爱。” 第397章 私心而已 天色已近黄昏。 姜晏宁抬手招呼大家停下休息,掏出沈姑娘亲绘《西境堪舆图》的拓本,仔细比对周围的明显标识。 奔波整日,体力消耗过甚,略显得有些疲惫了。 “这图上标注出来的位置,应该就是在这儿了。” 只不过,毕竟是多年前的图纸了,多少也会与沈姑娘当年行走于西境,亲笔画下这幅堪舆图时有所不同了。 郭子敬站了出来,遥望远方。“五姑娘,西境各部族本来就都是以游牧狩猎为主,一个地方讨不得生活了,便会大举迁移。地势图虽然没错,但图上标注的各部族位置,早就不一样了。” 没错,这些年西境各部族之间,也是战乱不断。 曾经的十余部落,在勒沁王哧也葛的野心掠夺之下,也只剩下勒沁和其余六部。 “没关系。”姜晏宁收起了图纸,“他们各部族的版图再有变化,西境的地势不会变,我们只要能掌握所在位置,就能找到勒沁王的藏粮之地。” 都说狡兔三窟,这勒沁王比草原上最狡猾的兔子,还要狡猾数倍。 不过姜晏宁已经摸出了门道,只有知道大致位置,想要找到勒沁王的心腹之地—— 不难! “大娘子,接下来该怎么办?”百里岳跟上来,擦着汗问道。 他被公子留下来看顾姜晏宁,于是,生生跟着姜晏宁的一队人马,在西境荒原之上跑了将近一天,着实是有些吃力了。 “看样子,百里兄弟是快扛不住了。”郭子敬人高马大,向来话少。 他既然开了口,意思便是提醒姜晏宁... ... 他们需得在日落之前,找到落脚的地方,不然这一队人日落后还在荒原之上驰骋,定会引起别人警觉的。 “你也是。” 姜晏宁瞧着百里岳,气就不打一处来。 扭开随身带的水壶,痛饮了几口,抬起袖子随意擦拭。 又抱怨说,“陆司昀让你跟着我来,你就跟着我?我身边又不缺人,反倒是他那边更为凶险,你该跟着他才是。” 自己老爹带了一小队人,护送张相入勒沁,虽说没什么大问题,可难保这勒沁王突然动了歪念头,自然是最得力的在身边才好。 偏偏—— 这百里岳还真就听陆司昀的话。 陆司昀让他跟着姜晏宁,他还就跟着姜晏宁,半点都不带犹豫的。 “... ...这,这是公子发了话,小的总不好违背公子的意思吧。”百里岳犯难。 公子临行前夜,特地跟他嘱咐了,会把他留给姜晏宁... ... 让他跟在姜晏宁身边盯着些,免得能管着姜晏宁的人都不在,她又干些冒险的事。除此之外,还有一项特殊的任务—— 那就是严防死守,断不能让大娘子和雍王,私下有过多接触的机会。 百里岳为难地蹙着眉头,暗道一句,公子啊公子,我可是被你害惨了! 姜晏宁觉得奇怪,盯着百里岳试图找出破绽。 纳闷陆司昀又想搞什么,总是这般神神秘秘的,让人猜不出他的心思。真想钻到他的肚子里看看,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了。 “你家公子,当真就没交给你点儿什么... ...私密的任务?” 百里岳听后后脊寒到了底儿,可是吓得不轻。心想说着大娘子也没这么聪明,怎么一出了炬陈关,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他可不想因为欺瞒大娘子被发现,横式关外... ... 狠了狠心,咬了咬牙,“大娘子,公子一番好意,让小的来跟您见识一下,保护您的安全。您这是何意啊?那... ...小的发誓,断不会有二心... ...不然,就.... ...就,一辈子不得善终!” “五姑娘,您也别担心。” 身后老谢像是瞧出姜晏宁的疑惑,也站了出来,四十出头一身腱子肉,壮硕无比。 看着百里岳,上上大大打量了一个遍,眼神就像瞧着一不懂事的小屁孩一样。“既是姑爷的一番心意,咱们照看着就是,别把他弄丢了。他要是敢耍滑... ...这关外多具尸体,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这小子要敢做五姑娘身边的内鬼,就让他有来无回好了! 百里岳一听这阵仗,当场吓得瞪圆了一双眼睛,好嘛... ...这么狠?!这哪儿是兵啊,活脱脱的... ...土匪嘛这不是? 当即表明了“忠心”,“大娘子!小的发誓——” “算了吧。”姜晏宁才懒得听他发誓,想到春喜曾经的遭遇,不禁撇撇嘴,很是嫌弃地表示。“你发誓好像也没什么用。” 一队人啼笑皆非。 看来这小子是没少得罪五姑娘啊。 “... ...地图上的少数部族可能搬走了,可是城池却是搬不走的。根据这图上所示,前面就有一处西境古城,我们再往前走走,今夜在哪儿休息。”姜晏宁回身做出安排。 露宿野外可不是什么好主意,荒原之上,一旦入夜遍地猛兽。 既是躲过了猛兽,也捱不住那肆无忌惮的蛇虫鼠蚁... ... 而前方古城,也是多年前战争遗留下来的地方。长年累月的打仗,倒着城中百姓苦不堪言,纷纷搬离旧时的家园,于是就剩下了一座空城。 既然五姑娘发了话,众人自然没有其他意见,齐齐向前方古城赶去。 勒沁王城之中,在确定四下无人之际,姜侯和张相就嘉儿之死,交换了意见。 他们自然都看得出来,长乐公主的表现有着种种疑点,定与嘉儿的死脱不开干系。 可身在勒沁大营,即便证实长乐公主就是杀害嘉儿的真凶—— 也不可能轻易揭穿的。 “... ...现在就算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姜侯极力克制着火气。 他早就觉着,长乐公主绝不是一个心思简单的嫡公主。 “不论如何,我们现在与长乐公主是在同一条船上的,就算揭穿了她才是真凶,还那小世子一个公平。我们接下来在勒沁的日子,也未必好过。” 张相觉着,既然现在勒沁也有部分人相信,是小世子受大拙那挑唆,下毒害长乐公主的。不如就借着这些舆论,把它扩散出去,任由这样的说法传开,混淆视线... ... 便可助长乐公主脱身。 “那怎么能行!”姜侯对此稍有疑义。“这勒沁王也不是傻子,他能一点都不怀疑?” 张相却说,“他怀疑不怀疑,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即便他现在怀疑,可因不确定周围埋伏了多少人,不敢轻举妄动。哪怕知道是假的,也会先配合我们演下去... ...” 如此,便有偷梁换柱、逃出生天的机会! 第398章 姜晏宁可不是好人! 入夜后的勒沁王城,也并不太平。 勒沁王前脚刚收到急报,他的亲信队伍疑在王城附近,发现了姜家天策营的人。 只是天策营疑似有备而来,行动异常敏捷,致使他们无从确认行踪。 他们正试图与附近几个部族间埋伏的岗哨取得联系,可是... ...未能及时得到答复。这是之前从未发生过的,不得不令他们担心,各部族埋伏的岗哨可能接连遭遇到不测。 勒沁王大怒。 在各部族之间埋伏岗哨,以应对姜家天策营的突袭,是他这些年来最为得意之作。 一直,引以为傲! 只因他觉得一旦以网格交错的形式拉开防备,所有身在巨网保护之下的部族,皆能无恙。 不论姜家天策营从哪一方开始进攻,临近岗哨定能迅速察觉,做出调动部署,增援的同时令后方进入防备状态。 以达到... ...无坚不摧的目的! 但—— 他确实想多了。 天策营突然袭击,接连吞没他的岗哨。如此突袭,无声无息,所到之处却无一幸免。 “去把禄参找来!” 勒沁王的头剧烈疼痛,令他痛苦不已,只派人去找禄参过来。 捂着脑袋,坐在了王座之上。 禄参正在大拙那这边,将刚刚勒沁王的亲信部队送来的消息,告诉给了大拙那,商量着应对之策。 忽然听到动静,从帐内迎出来才知道,是勒沁王传他。 打发了前来传话的人,又与大拙那商量片刻,才起身向着王帐而去... ... 可半道上,不经意地一个抬头。 却捕捉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背着众人,快速闪了过去—— 那是,小拙那的帐子?! 禄参暗道不妙,急忙跟了过去。 果然,眼见闽都钻进了小拙那的帐子,帐内立刻传来低声浪笑。 禄参顿时明白过来,惊出冷汗。 自家侄子这是给勒沁王戴了帽子... ...这要是传出去被人知道了,以勒沁王多疑的性子,怎还会留着闽都的命? 他们这样肆无忌惮地在小拙那帐子里贪欢,可是当真不怕被人听了去? 禄参小心盯着周围。 他不知道,这是闽都第几次私会小拙那了。 却无比清楚,一旦勒沁王知道,闽都与小拙那的私情,闽都的这条命就算是... ... 想到这儿,不禁憎恶起中原来的这位小拙那。 自家侄儿虽算不得上进,可一向听话。 怎会突然做出如此违逆之事,定是那女人勾引,方才坏了计划! 突然! 禄参瞧见中原来的那位张相,正朝着这边走了过来,急忙躲在了帐子后面。 张相站在长乐公主的帐前求见。 帐内正春光旖旎,忽而闻听张相的声音,都吓了一跳。长乐公主焦急地将闽都推到了帐子后面,让他偷着离开。 又迅速更衣,传了张相进去,解释说自己刚刚正咋休息。 张相再怎么说,也是过来人。 瞧见她气喘吁吁,脸色微红的样子,心中一惊。顿时预感到了什么... .... 不可能是勒沁王。 如果是勒沁王,没必要在他进来的时候,藏起来。 那就是,别的男人? 长乐公主竟然在自己的帐子里,藏了别的男人? “张相这么晚了,怎么会过来?”长乐公主极力掩饰着不安,先开口问道。 张相只好放下疑惑,抬手作揖,向长乐公主行了礼。 又说起白天的事情... ... 他说,“臣,有一事不明,想请公主代为解疑。” “你说。”长乐公主还悄悄回头,留意后面的动静,生怕闽都会弄出什么动静,引起张相的怀疑,那可就不好说了。 “公主,为何要杀嘉儿呢?”张相道。 怎么都想不通,长乐公主没有一定要杀嘉儿的理由,总不会是... ...嘉儿撞破了长乐公主的私情? 长乐公主这边愕然,慌乱掩饰。 而另一边,从帐内逃出来的闽都,刚脱身,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被一影子挡住了去路。 “叔... ...” 闽都正要开口。 禄参却示意他闭嘴,“你先回帐子里去等我,哪儿都不要去。” 而陆司昀这边,难以安歇。 他从帐子里出来,四周围王城守卫却异常警戒,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就只能站在帐外,仰望天边... ... 也不知宁儿那边,是否顺利。 此时,她又在做什么呢? 大拙那正要前往勒沁王的王帐,与和勒沁王商量,防范天策营的事,路过陆司昀的帐前,正好看到他站在那里,遥望星空。 虽不知是在想些什么,可那画面却甚为好看。 身边的女侍提醒她,她却不以为意,让女侍到一旁去等着。 随后走向了陆司昀。“陆公子可是睡不着吗?换了地方,不习惯是吗?” 陆司昀听见声音,回了头,依着礼数客客气气地问候了句,“大拙那。” 萧绮虽面带笑意,却避开了回应他的那声大拙那。 同样抬头仰望星空,只是不明白这星空到底有什么好看的,于是疑惑地问道。“陆公子刚刚,究竟是在看什么?看起来很是怀念的样子。” 她羡慕陆司昀有那般神情。 松懈而自由... ... 明明他身在勒沁王城,朝不保夕,一旦勒沁王改了主意,他们... ...可就危险了。 他为什么还能有那样的反应? 陆司昀难为情地低头笑说,“没什么,只是遥望漫天繁星之际,想起了过去的事情。” “又是... ...与你那位大娘子有关?”萧绮试探着问出。 仍是不明白,那女人到底有什么好的,竟能把他迷成这般? “是——”陆司昀从不掩饰他对宁儿的心思,“我家大娘子,向来心性单纯。曾随我到穹城任职,那个地方很苦,可哪怕如此她也能笑对一切,远眺漫天星辰,苦中作乐。” 只是想起曾经的穹城,难免有些感慨。 萧绮听后,却有了别样的心思。“陆公子口中那个心性单纯的大娘子,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哪家纯良女子。我那时听你说起,回去后向人打听之下才知道... ...你那位大娘子,可是姜晏宁。” 陆司昀笑着应说,“是,正是吾妻。” 萧绮冷笑一声,“陆公子,我劝你在西境可别处处向人提起此事。姜晏宁在你们中原算是女英雄,但在西境... ...可不是什么好人。” 若他总这般得意地向人炫耀,他有个叫姜晏宁的大娘子... ... 恐怕—— 还以为他大娘子是哪位呢?没听说是姜晏宁以前,萧绮险些被他给骗了。 姜晏宁... ...那是什么好人吗 ? 第399章 空城一夜 但这,并不是她来找陆司昀的真正用意。 “陆公子,你的才学闻名天下。只可惜,你在中原得不到重用,就像你说的,你们的陛下竟然将你这等人才派到穹城那样荒凉之地任闲差。你可有考虑过... ...离开中原?” “噢?大拙那这是何意?难道,想让我留在勒沁?”陆司昀试探着问出。 “呵,勒沁。” 萧绮发出不屑笑声,勒沁虽有一半是她打下来的,但是,很明显这些年她与勒沁王在勒沁的事情上早有分歧。 可无奈,勒沁到底是勒沁王说了算的,她明知勒沁王的某些举动,会给勒沁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却依然劝诫不动。 为此,早已是貌合神离。 勒沁,已非昔日那个能给北境撑腰的勒沁了。 听着她的一声轻笑,着实令陆司昀有些诧异,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勒沁王和萧绮根本就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无坚不摧”。 萧绮更倾向于,希望勒沁与北萧平衡发展,相互依托。 可勒沁王如今在西境一家独大,势力远超当年,怎还肯做小伏低,去借助北萧的力量。 勒沁不断出风头,也为北萧惹来不少的麻烦,萧绮看他也是多有不顺眼的时候—— 忍无可忍。 如此下去,分崩离析是早晚的事了。 萧绮说道,“我希望你能慎重考虑一下,以你的本事,离开中原另寻发展,不失为良策!中原的陛下,看不到你的优势,说不定只会将你当做如同其他世家子弟一样的废物。你若愿意到北萧来,定有机会大展拳脚,让所有人都见识一下你的本事。” “是吗?”原来,她是在替北萧担忧。 月黑,风高。 炬陈关内,国公爷睡不着起身走上城楼,远眺西境。 “国公爷。”雍王巡视一周,安然无恙,正打算回去休息,怎料就在城楼之上看到了国公爷的身影,于是寻了过来。“很晚了,今夜应该不会有消息了,回去休息吧。” 一天传回了十几个消息,姜家的几个兄弟,在前面可是杀疯了。 天色已晚,已有两个多时辰没再收到前方战报,想来今夜是不会再有消息传来的了。 国公爷担心得睡不着。 “陆夫子定然不会有事的。”雍王劝他,“小姜侯他们已经在西境外拉开阵线,待明日一早,勒沁王就会得到消息,那时,一切都晚了。他们在勒沁一定不会有事的!” 这话,也像是在说给他自己安心一般。 身后小厮开起玩笑来,“是啊,国公爷,陆小公爷在勒沁,这会儿指不定吃饱喝足了,都睡下了。等回来的时候,说不好,还会带个勒沁美人儿!... ...” 话音未落,就在雍王的注视下闭了嘴。 只是无意间的一个玩笑,怎会想到... ... “别胡说,陆夫子绝不是那样的人。”雍王警告他们。 “雍王殿下莫要生气,他就是嘴上没个把门的,胡乱说话!”旁边的人一看雍王和国公爷的脸色都变了,急忙站出来解围。 “我就是随便说说... ...”意识到说错了话,那人也急忙告饶。 唯有国公爷,在听过那番话后,低头沉思久久不语。 看出国公爷的担忧,雍王让他们退到一边去反省,接着劝道。“您别理他们,他们守在这里久了,早就忘了京里的规矩。说起话来尊卑不分,谁人都敢拿来取笑... ...我回去,定会严加惩罚!” 他们随着他守在炬陈关一年又一年。 心思早就野了。 炬陈关的日子,就是没完没了的战争,今日打完明日打,除了打仗就是打仗。 没有京里那些规矩束缚着,说话做事也显得日渐粗狂。 整日里开些没脑子的荤玩笑,不是钱财便是女人的,动辄便惦记着收复西境以后,娶个西境的美人儿当娘子。 今日当着国公爷的面,竟毫无顾及地说了出来。 “... ...他要是敢弄个勒沁的美人儿回来,负了我宁儿,我先打断他的腿。大不了把他赶出家门... ...”国公爷暗暗气道。 可只要想到刚刚那话,脑子里便会不断涌入各种画面... ... 比如,那小子这会儿正搂着一勒沁美人儿饮酒做乐。 不对不对! 这不可能,那小子除了宁儿,他也不喜欢别人。除了在宁儿面前,也没见他喜欢过别的什么女人。还总装得一本正经... ... 不会,肯定不会。 况且,他身边还有姜侯那个老东西。 这小子怎么可能当着他岳父的面,去亲近别的女人? 可又忍不住会想,万一真想刚刚说的那样,他们回来的时候,带着个勒沁美人儿... ...那可怎么办才好啊? 大不了,就把他赶出去! 反正家里有洲儿他们几个,也不怕未来国公府后继无人。 嗯—— 就这么办? 雍王乍一听到刚才那话,先是愣了片刻,随后缓过神儿来,就瞧见了国公爷脸上一会儿阴沉,一会儿得意的样子... ... 不禁有些头皮发麻。 这是,想到什么了? 姜晏宁这边带着人找到了当年那座空城,再三叮嘱大家要小心。 进了空城后,四下留意。 “这里好像没有别的人了。”百里岳说道。 “还是不能大意。”姜晏宁盯着周遭,不肯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生怕会有突然的意外。“大家留心,决不能在这里栽了跟头。” “是!” “是!” 身后传来他们的声音。 随即又安排了人,在空城内仔细绕上两圈,免得有没能发现的埋伏。 “大娘子... ...”百里岳担心得凑上来,“今夜,就在这个地方过夜?” 这里荒无人烟的,整个空城看上去没有半点烟火之气,恐怕荒废多年了。街道上连个完整些的房子都没有,要是在这里过夜,恐怕... ... 会吃些苦头了。 姜晏宁回头看过来,“不是吧,你这么娇气?” 有这么个地方过夜已经很好了,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呢?况且他一个大男人,总不会... ...真的娇气到,一定要找个客栈过夜吧。 “不是!”百里岳急忙解释,“我不是为着我自己,我是说... ...您!” 他看到身后那些人瞧他的眼神,就觉得又被鄙视了。 “大娘子,这个地方您要是住的话,是不是太简陋了。”百里岳怕照顾不好大娘子,回去再被公子念叨。 第400章 黜多的小公主 “... ...最新的消息,小姜侯那边已经到达了指定位置。两位小将军也按着原计划,沿路突袭勒沁王的岗哨,大概今夜就会实现会合。” 老谢送上最新得到的线报。 看来一切都很顺利。 “咱们这边呢?”姜晏宁问。 出关不久,她就将八十人的队伍化整为零,分为三队。 其他两队依着她的安排,分别前往指定地点寻找勒沁王的藏粮线索。 姜晏宁独带一队,将前往距离勒沁王城最近的一点,疑似藏粮之地。此行必定十分凶险,距离勒沁王城越近,它对于勒沁王城存在的意义就愈发重要。 必定直供勒沁王城每一次定期消耗补给,只要断了这一点,短时间内就能切断勒沁大营的后备。 按照计划—— 只要另外两队,能在预期之间内,找到其他藏粮点,切断他们向勒沁王城的供应,便能困死勒沁王。 老谢憨憨一笑,“放心吧,五姑娘,派去的人都是机灵的,定会见机行事。” 说话间,就听到乱哄哄地声音,正在朝着他们这边而来。 姜晏宁和老谢立刻警觉起来。 只见郭子敬打头,带着六七个人,押着一些衣衫褴褛灰头土脸的人过来。 借着火光,姜晏宁隐约看到那些人的样子,一个个都极度恐惧、战战兢兢,有妇孺,有老人,也有跛脚的伤患,不像是埋伏。 她问,“怎么回事?” 郭子敬告诉她,他们在这座空城里检查有没有埋伏的时候,听着有动静,然后就发现了这些人。看他们的打扮,应是西境的人,于是就把他们带了过来。 或许是瞧见抓他们的人,恭恭敬敬地向眼前这人回话,藏匿于这座空城里的西境人就觉得姜晏宁是这伙闯进来的中原人——中的老大。 在其中一位老者的带领下,纷纷跪倒在姜晏宁面前。 祈求能够活命。 看着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西境百姓跪倒在自己脚边,姜晏宁的一双眼睛里却透着悲凉之色。 如果没有战争—— 这些人大概都会好好的生活在这片土地上,过着哪怕贫穷却十分安宁的生活。 “五姑娘别急,慢慢问清楚的好。” 老谢是个老江湖,也是姜清倬特意派到姜晏宁身边,来帮忙的人。 这一路为的是收复西境,什么情况都可能遇上。 带兵作战,姜晏宁是有经验的。 但是她头次以将军的身份带兵,难保这一路上不会遇到些什么意外的状况,艰险狡猾、诡计多端的人有的是。 于是,就需要老谢这样的老江湖,来帮着她打点周到。 见着姜晏宁点头,老谢上前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会在空城之中?” 被抓住的几个西境人相互间你瞧瞧我,我看看你,都吓得不轻。 还是刚刚那带头的老者,学着中原人的样子揣着手回答,“几位,几位好汉... ...我们本是生活在这里的黜多人,勒沁人攻打我们的部落,杀了我们的大王和所有年轻的勇士,抓走美貌的女子,抢走粮食和牛羊... ...我们这些人,老的老,小的小,实在逃不走了,就只能在这空城里继续生活下去。” 黜多部,一个三年前被勒沁灭掉的部落。 他们的大王主张与中原和平共处,因此拒绝了勒沁部提出的联盟请求,结果就遭到了勒沁部的讨伐。 黜多王也在那场战争中丧生。 勒沁杀了他们部族所有的年轻勇士,抢走了一切。 只留下了老弱妇孺。 曾经的黜多部有千余人之多,如今也只剩下... ...除了他们,这座本应成为空城的地方,还藏匿着其他,总共四五十人的旧部遗民。 而这世上,早已没了黜多部。 “又是勒沁王。”姜晏宁愤愤不平。 勒沁王的野心日渐膨胀,不断扩张勒沁在西境的版图,攻打其他部落,数以万计的西境百姓因他流离失所,苟延残喘。 他们每征伐一处,就会屠杀部族首领,将年轻的勇士赶尽杀绝。 抢走年轻貌美的女人,留下其他老弱妇孺。甚至,还会抢光他们的粮食、马匹、牛羊以及一切值钱的东西。 被留下的人,能够继续活下来的少之又少。 “我不会杀你们的。”姜晏宁说道,“我们是来平定西境,铲除勒沁的。待战事结束,各位... ...你们就可以像从前一样生活了!” “真的吗?真的吗?... ...” 黜多残部纷纷议论起来,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这些中原人,要帮他们平定西境?! “你说的,可是真的?”人群里,传来一个轻灵的女声。 她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八九岁的年纪,眼神清澈而坚毅,掷地有声地向姜晏宁问道。 她的装扮尤为朴素,却难掩出众的相貌。 在她挺身而出的时候,还有其他部族老人试图拦住她。 似乎—— 身份不一般。 姜晏宁偏头问道,眼神里满是欣赏。“你是何人?” 女孩答说,“我叫多萝,是... ...前任黜多部首领的小女儿。” “多萝!” 一个妇人上前试着要将她拉回去,当着姜晏宁的面,用她的身体护着这个叫多萝的少女。 “多萝... ...”姜晏宁重复了遍她的名字。 “阿娜,别怕!”多萝反而安抚着护住她的妇人,坚定地看向姜晏宁,再次确认。“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要去打勒沁?就凭... ...你们这些人?” 她的眼神透着纯粹,像极了... ... 曾经的姜晏宁。 姜晏宁也在那一刻,从她的身上看到了自己过去的影子。 真是洒脱又漂亮的丫头。 “当然不止我们这些人。”姜晏宁说,“怎么,你怕我们这些人... ...不够?” “自然不够!” 多萝压着眉头上前,极为认真。 可她似乎有些害怕姜晏宁身边这些高大壮硕的男人。 低头,稍一犹豫,俊俏的小脸上竟浮出一丝惆怅... ... 多萝说,“你们这些人,怎么够呢。我阿耶带着那么多人去,却一个都没有回来,勒沁的人凶得很,你们这不是白白送死吗?” “小丫头怎么说话呢!”郭子敬喝道。 “欸!”姜晏宁提醒他,可别吓着了小姑娘。回过头又跟多萝说道,“你放心吧,我们不止这些人,而且,我们也不会白白送死。定会将勒沁连根拔起,让他们再也不能威胁西境的和平,以后,你和你的族人就可以像从前一样安稳生活了。” “你说的... ...能信吗?”多萝昂着头问。 “能。”姜晏宁向她保证。 多萝不顾阿娜的阻拦,用超乎年龄的语气,同姜晏宁说道。“好!若你能铲除勒沁,替我阿耶和哥哥报仇,替我黜多报仇,我... ...我愿意嫁给你!” 第401章 兵不厌诈(一) 天亮了,姜晏宁也收到了最新线报,让老谢通知其他人,准备启程。 却在将要离开这空城之际... ... 看到那位黜多的多萝小公主带着她的族人,一早就全都准备好了,守在城门外静等着要随姜晏宁的队伍一同出发。 姜晏宁瞧见他们这么些个人,有些吃惊。 从马背上跳了下来。“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我们已经决定了,要跟着你。”多萝说。 姜晏宁以为,还是因为昨晚的误会。这位部落的小公主该不会真的为了所谓的报仇,愿意以身相许吧? “其实我... ...” “你放心,我们跟着你,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你们只管走你们的,西境的路我们熟悉,一定能够跟得上的。”多萝却像是认定了他们一样。 昨夜里回去,她和部落里的现在剩下的所有人仔细商量过了。 因为部落里没了年轻的壮劳力,过冬所积攒的物资一年比一年少,如此情势之下,他们继续死守在故地空城之中,也只有等死罢了。 倒不如,举全族之力搏一把。 多萝相信这些中原人,特别是带头的那个,听其他人说,那位是中原的骁定将军。 他们只要走出来了,找到新的宜居之地,就能为部落里这两年中降生的孩子们,搏一条可以活下去的路。 而大家也都表示,愿意相信她。 所以这一大早就都准备好了,带上了他们全部仅剩的家当,要跟着多萝追随中原的将士。 姜晏宁劝说无果,老谢提醒她,莫要因为这些人,耽搁了原本的计划。 她也只好由着他们了。 让老谢向其他派遣出来的小队送出消息,要是谁遇上他们,能帮一点就帮一点。 一行人就纵马离开了这处空城之地。 天策营对勒沁大营形成半包围之势,勒沁王没有预料到,他们来势如此之快。 闽都提议,以张相、姜侯等人为人质,向附近的天策营送出消息,逼他们后退。 结果却遭到了大拙那萧绮的反对。 萧绮说,“大王,他们来势汹汹,分明早有计划。我们若此时以中原人相要挟,万一落入他们的圈套,反倒给了他们发难的借口。定要慎重才是!” 她此前就提醒过勒沁王。 天策营不容小觑,可偏偏勒沁王不信。 这些年随着勒沁四处征讨,几乎统一了整个西境,随着野心一同膨胀的,还有勒沁王的骄傲。他愈发... ...不把旁的所有放在眼里了。 他过于信任自己埋伏于各处的岗哨。 完全不信姜家能破此阵法,结果—— 果然应验了萧绮的预感。 萧绮心知,姜家是有备而来,那么明知道可能会被当做人质,张相一行人还是大摇大摆进了勒沁王城... ...这就说明... ... “大拙那有何想法,不妨直说!”事已至此,勒沁王最信得过的,始终还是萧绮。 “姜家敢突袭,就证明是有备而来。他们能在短短的两天之间内,越过所有的岗哨,潜入我们后方,却只是将我们围了,而未再有动作... ...” 萧绮分析着,姜家天策营的目的。 喃喃道,“大王不觉得,他们此举更像是警告吗?” “警告?”勒沁王也有同感,那些人围了勒沁后方,却迟迟没有动静,想来... ...也是在观望,等待他们的下一步动作。 既然有了同样的想法,不免要在问一问他这位大拙那的计划。 “恐怕中原的文人,最讲究那些无用气节和风骨。”萧绮早有一计,“我们此时如果明着以中原皇族派来的使者为人质,难保不落人以把柄... ...” “难不成大拙那的意思是,要将那些中原使者,安然无恙地放回去?” 勒沁大营里,自有对此计不服的。 “我还没说完,急什么!”萧绮发威,一眼瞪过去,立刻就让那些蠢货闭起了嘴巴。 勒沁王沉思良久... ... 抬眼看向信心满满的萧绮时,却意外地笑了。 仿佛已经猜到了,萧绮接下来的计划。“那就按你说的办。” “大王!!” 其他人想要劝阻,却无奈勒沁王已经做出了决定。 从王帐里出来,闽都不自觉地看向了长乐公主的帐子,像是在担心她的处境。 走在前面的禄参如同察觉到了,停下了脚步。“咳!” 闽都立刻察觉,连忙收回心思,跟上了叔父的速度。“叔父... ...” “不想死的话,就把不该记得的事情,都忘了。”禄参提醒他。 幸好之前的事情没人发现。 想来,那位不安分的小拙那,也不会不要命的告诉别人,她与闽都有私情之事。只要,以后不再发生那样的事情... ...之前的事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禄参要保住兄长的这一条血脉,断不能亲眼看着他受人诱惑,跳了火坑。 “叔父,大王... ...真的要将中原来的那几个人,就这么送回去?”闽都不甘心。 要是就这么相安无事地把人送走了,那长乐公主怎么办? 他们会把长乐公主带走吗? 如果他们不把她带走的话,她留在这里的日子只会更加难过。 “大王才不会这么简单的把人送回去呢,你没听大拙那说的吗?那些中原文人讲究风骨,他们好面子,我们就给足面子... ...只是... ...”禄参买了个关子。 作为勒沁王的心腹,他自然知道勒沁王和大拙那的计划。 可现在,他不敢完完全全地相信闽都,自然不能在那之前,将所有的事情全部告知。 收起了奸诈的嘴脸,瞪着闽都。“你就不要问那么多了,大王行事自有大王的用意,你只管听大王的吩咐行事,切不可... ...留下把柄。” 他着重警告道。 所谓把柄,当然就是那个... ...风骚的中原公主了。 什么嫡公主,肮脏得就像是枯死路边,任由野兽享用,吃剩的骨头一样。 闽都低头应诺。 可心里还是在为长乐公主担忧。 听起来,大王和大拙那并非真心要将中原的使者送回去,而是另有安排。 只是不知道,他们的安排是否会令长乐公主身陷于两难处境。 他虽不敢违背叔父的意思,可也想救长乐公主。 哪怕,只是为她争取一线生机,让她能够活下去。 姜侯也得到了消息,从随行亲卫的口中得知了,他们已经按照原计划部署好了一切。 反观张相,倒有几分沉不住气了。 身在大帐之中,却怎么都坐不住似的,刚坐下,就站了起来,走到一头叹了口气。没等姜侯回神,又走了回来... ... 看着他来来回回走了那么多趟,姜侯头都要炸了。“我说,你就不能老老实实地坐着待一会儿吗?” 第402章 兵不厌诈(二) “你是沉得住气!”张相没来由的一股火气。“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能坐得住?” “这有什么坐不住的?” 姜侯双臂一摊,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架势,偏要和张相较较劲。 “你!”张相气得冲了上来,颤抖的手直指姜侯。 要不是打不过,真想... ... 陆司昀从外面进来,好巧不巧地正好撞见这一幕。 见着这两位还有闲心斗气,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你... ...你来评评理来!”瞥见陆司昀站在门口,一副笑而不语的高深模样,张相就气不打一处来,非得把陆司昀叫上,让他评理。 陆司昀无端被牵扯进了,这两位的“战局”之中。 “不知,两位有何事,需要晚辈评理的呀?”陆司昀问。 “你说说,都这个时候了,他还不急!”张相指着姜侯,向陆司昀告状。 好像在说“快管管你老丈人吧”。 陆司昀打眼一瞧,姜侯正无比惬意坐在那里,丝毫不担心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 还挑衅似的,歪了一眼过来。 陆司昀了然,转过身,一脸“天真”地同张相问起,“不知... ...国相大人究竟有何好着急的呢?您若不与晚辈说清楚,晚辈又怎能公平地为二位评理呢?” “这——” 这可把张相给问住了。 有何着急的? “嘿!说不上来了吧!”姜侯得意。 朝堂之上论口才,他向来是说不过这帮文官的。 今日,可算是出了口气,有人治他了! 此时此刻无比满意这个女婿! 一时得意忘形,拉过陆司昀来,指着张相说道。“他啊,惯会小题大做的!心眼就跟那... ...那什么似的,一点点小事,非要当成天大的事情来吵嚷。沉不住气!” “你,你们!”张相算是看出来了,索性拂袖背过身去,“我不与你们争辩,你们翁婿两个一丘之貉,都不是什么好人!” “嘿!他说咱们不是好人——”姜侯仗着女婿帮腔,作势要同张相再理论理论。 “岳丈大人,岳,岳丈大人!” 陆司昀好容易才将这位岳丈大人拦了下来,如今大事当前,他这位岳丈大人竟还有闲心,与张相耍孩子脾气... ... 也是终于明白了,他那大娘子到底随谁。 “如今我们最好还是商量一下,接下来当如何应对勒沁王的招数。”陆司昀道。 他们来也来了,也见着长乐公主了。 此行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 接下来,就是如何脱身了。 见着两位都不再吵闹,然后问道。“不知两位,可有何想法?” “原就不让你们来,你们非得跟来不可!”张相仍在气头上,双手一拍,抱怨他们坏了自己的计划! 可姜侯一听就不乐意了,“你这人怎么不识好歹呢!不来?我们都不来... ...看着你死啊?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打算一个人来,被勒沁王拿住做人质的时候一死了之!是不是?” “你——” 张相自以为瞒得天衣无缝,惊讶于姜侯的发现,可瞧瞧陆司昀... ... 陆司昀的反应也分明是在说,他也知道。“你们都?” 都知道? 所以他们闹着非要跟来,就是想要阻止他这么做的? “老伙计,多大点儿事啊!”姜侯对他会有这样的念头“嗤之以鼻”,“又没到那一步呢,就非得想着舍生取义?能活着有什么不好的,你们啊就是死脑筋!俗话还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死也要死得其所,死得有价值才行!” 说起怎么死才算是有意义的,姜侯自然是最有发言权的那个。 张相沉默了许久。 还沉浸在刚刚的震惊当中,感慨和感激交错变化,难舍难分,百感交集。 抬眸看向姜侯的刹那,双眼满是泪光。 原来,姜侯是知道的... ... 是因为不舍得他这个老伙计,才非要跟来这里。 “你哭什么呀!一把年纪了... ...行了行了,你哭起来更丑了!”姜侯故意说道。 可这一次,张相却没有反驳。“你说得对,死也得死得有价值... ...老伙计,我欠你一条命,要是这次能逃出去,将来,我一定还你!” “得了吧。”姜侯才不在乎这些。 今日哪怕不是张相,是王相,李相,陈相... ...什么相都好,只要他是一心为了国家好的,那就非救不可。 “二位若是煽情够了,不如咱们来商量一下,勒沁接下来会如何计划吧?” 陆司昀为这二位的情怀和担当而欣慰,但也为他们接下来的处境而担忧。 他答应过宁儿的,会好好的把他们都带回去,自然不能说话不算数。 况且—— 罢了。 想到她怄气发火的样子,陆司昀无可奈何,唯有一声苦笑。 “大不了,依原计划。”姜侯双手一摊,毫不在意。 按照他们原本的计划,如果勒沁王有别的心思,想要把他们扣下来。 第三日天明,天策营便会向勒沁王城发起进攻,都时候,勒沁的防线坍塌只在顷刻之间。姜侯有足够的把握,仅凭他带来的这些近卫,他就能护着他们从这大营里杀出去! 只是如此一来,必定会有死伤。 “难道,就没有兵不血刃的办法吗?”张相问道。 实在不忍看两族短兵相接的那一幕发生。 这同样,也是陆司昀想要问的。 “若能兵不血刃,自然最好。可咱们说的,不就是万不得已时的后路嘛。”姜侯务实,是绝不会将活下去的希望寄托在勒沁王的“良心”之上的。 “可我总觉得,勒沁王或许会放咱们安然无恙地回去。”陆司昀迟迟才开口。 不知何时冒出这样的念头,然后愈发强烈。 这话一出,就连想来偏帮他的张相,也不免沉默。 “他会放咱们回去?”姜侯笑了。 “或许会,但一定是有目的的。”陆司昀说。 今日他留心了勒沁主营的大概情况,不是十分清楚,却有了些想法。 只听他说道,“天策营大军压境,勒沁王必然能够想到,我们是有备而来的。如果继续抵抗,将我们困在大营里,接下来无疑是一场硬仗。” 向来老练的姜侯和张相都默然了。 “如果这一场仗,非打不可,在这儿打... ...他们的胜算不高,损失却会很大。可如果,换一个地方呢?”陆司昀说。 “你是说... ...他们会假意送我们回去,然后... ...” 张相刚要开口,就被姜侯堵住了嘴,只因—— 姜侯率先听见,帐外渐近的脚步声! 第403章 兵不厌诈(三) “将军,小心!!” 老谢大喊一声,踩着倒地敌军的盾牌,飞身扑了过来,一刀斩断刺向姜晏宁的长矛。 姜晏宁迅速解决掉面前两个,侧目瞧来,老谢已经干掉了那人。 经过一场尤为激烈的恶战,以姜晏宁为首的小队取得最终的胜利。 他们这边,一个个都跟杀疯了似的,勒沁王留在这里守备的人根本就防不住。 逃了一部分,剩下的,死的死,伤的伤,被俘的被俘。 多萝说话算话,赶在他们刚刚结束战斗,就抵达了此处。 一群老弱病残一见满地惨状,二话不说,抬眼瞧了瞧姜晏宁,立刻听从多萝的吩咐,就开始动手帮忙。 先将敌军尸体搬到一旁,再将敛起的兵器一件件地交到郭子敬面前。 自觉程度,完全不需要他们操心。 随后,就开始帮忙照顾伤员,有的抬,有的搬,有的就地治伤。好在姜晏宁的小队里只有两个重伤的,其他均是不同程度的轻伤。 多萝也不怕血,丝毫没有部落小公主的娇气,带着人有条不紊地帮忙处理伤员。 看呆了姜晏宁... ... “看来,他们根本就不需要我们担心。”老谢顺手掐了棵野草,叼在嘴里。 瞧着这些黜多人,也是惊叹不已。 “他们这是何意,总不会... ...接下来也要一路跟着我们行动吧?”姜晏宁想不通,他们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所以只得向身旁这位老江湖询问道。 “他们,也只是想出份力罢了。” 老谢叼着棵草,说话有些含糊不清地,右眼眉心处一道浅浅刀疤,却在阳光的映射下分外明显。 愈发不羁。“他们被勒沁灭族,年轻的男人们都被勒沁屠杀了。勒沁凶残无道,防的就是他们几年之内,所有可能的报仇行为。这西境荒原上的资源,差不多都被勒沁部扫荡空了,别说报仇了,只怕他们一年比一年难捱。” 是勒沁,把他们逼到这一步的。 奈何,空有报仇之心,却无报仇之力。 如果不是正巧躲在那空城之中,遇到了姜晏宁他们一队人过夜,只怕这全族仅剩下的老弱病残,也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姜晏宁要平西境,要打勒沁,对这些黜多人来说,也是报仇了。 所以他们跟着,要亲眼看着勒沁部灭族。 为了不让姜晏宁他们的计划有后顾之忧,所以黜多人包揽了所有后备工作。 听完老谢的分析,姜晏宁叹息一声。“看来,他们是恨透了勒沁。” 这便让她想起了一个人... ... 老谢揪出嘴里的那棵草,掐掉一截,又放进了嘴里。 看得姜晏宁云里雾里的,不明所以。 老谢说,“西境荒原,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太平过,别看这小丫头也曾经是个部落的小公主,她父兄活着的时候,也未必能赶上五姑娘你在京里的日子。” 姜晏宁纳闷,好端端地怎么扯到她身上来了。“你什么意思?” 老谢就等着她问呢! 知道她肯定会好奇,嘿嘿一笑,“五姑娘,怕是想象不到普通人是怎么长大的吧?” 这个话题,着实引起了姜晏宁的好奇。 趁着当下刚解决完一场恶战,心里毛毛躁躁、异常亢奋,就想坐下来找个人安安静静地说说话,排空一下愤怒激动的情绪。 “你可别诓我,我虽然是在侯府长大的,但身边多的是出身普通人家的家丁、女婢... ...” 谁知,老谢听了她的话却摆摆手,“不一样的。” 依照老谢的说法,那些能被卖到京里高门之中的家丁女婢,已经算是命好的了。 这世上多的是徘徊在最底层,苦苦挣扎的老百姓,他跟姜晏宁说起从前见过的苦命人,像是多萝那样的... ... 可不在少数。 说是部落的公主,实际上,他们那个小部落就跟中原稍微大一点的村子差不多。 部落的首领就像是村长。 “... ...他们一个部落,看着人多势众的,可要说起这个部落到底怎么样,怎么看他们的生活水平,您知道得从哪些方面来看吗?”老谢笑问,颇有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 “物资。”姜晏宁想也没想,随口答说。 物资多了,自然也就能过好了。 “这是一方面,更重要的... ...是水源。” 老谢说,指了指一侧的不远处,他们来的路上就听到了流水声,赶到这里打完了,老谢才确认此地的水源,竟是在后方。 “这水源啊,也分很多种。有活水,有死水,有溪水,有泉水... ...有的水,是能喝的水,这就是好水源。有的水,它不能喝,喝了要死人的,别说人了,就连那牛马羊犬 喝了,都捱不住。” 姜晏宁仔细琢磨着老谢的话,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从前她只注意过,驻扎营地要选在有流水的地方,而且是一定是上流。 老谢今天又教了她一点东西。 “您平时留意过吗?有些势力强的,就会在上流水域扎营,那是最好的地方,免得你扎营在水流低的地方,人家在高处下毒,毒顺着水源就流下来了,咱们在下面一喝,全完了!” 就像他们这次找的地方。 也是寻着水流,找到了上流所在。 远远看去,这就伪装成了一个普通的村落,只有少许人在此处“生活”。 全然看不出一丝破绽。 可老谢却一口咬定,这里有问题。 因为几个普通村民,不可能有机会霸着一处水源极好的地方。 这种地方,多的是人盯着,他们要是没点儿背景,还真守不住。 放出探子一查... ... 果然证实了老谢的怀疑。 双方交手,姜晏宁这一队迅速拿下了此地,然后—— 还真的就在这伪装成普通村子的地方,找到了上百石存粮。 “五姑娘,现在... ...该你告诉我了,你是怎么确定这勒沁王存粮的几个点的?”老谢也有自己想不通的问题。 绞尽脑汁想了两天,也找不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这五姑娘到底是如何笃定,勒沁王会在这诺达西境荒原上,挑那几个地方藏他的补给粮呢? “很简单啊。”姜晏宁得意了,“你瞧瞧,天上飞的是什么?” 老谢抬头看了眼,“鹰?” “除了鹰呢?”姜晏宁又问。 “那... ...鸟?”能在天上飞的,除了鹰,就是鸟了吧。 “那就对了。你想啊,这西境的粮食差不多都让勒沁王抢光了,自然,西境的鸟也没得吃。它们冒着被鹰抓到的风险,却还是要在这附近飞来飞去的徘徊,是为什么?” “是粮食!”老谢恍然大悟,哎呀,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姜晏宁拿起水壶,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当然,这也不是她先想到的,也是受人启发,才想到这个道理的。 第404章 兵不厌诈(四) “怎么是你?”陆司昀看着走进帐子的人,有些意外。 就连张相和姜侯,也没有想到来人竟会是闽都。 “是勒沁王让你来的?”张相问道。 “不是。”闽都立刻否认,可当他要说明来意的时候,却又显得尤为紧张。 陆司昀起了疑,却并未先开口,而是默默回身观望了一下张相和姜侯的反应。很明显他们对于闽都的突然到来,也是十分疑惑的。 随后才说道,“既不是为了勒沁王而来,那可是... ...你有何事,想要与我们说的?或者,你想单独跟谁说?” 早些时候,陆司昀曾很不巧地撞见,闽都望向长乐公主的帐子。 那副神情,分明是有问题的。 一听陆司昀的话,张相也立刻反应过来... ...前夜里他去见长乐公主,想要跟长乐公主问一问,陷害勒沁小世子的缘由时,曾撞见长乐公主的“异样”。 现在想来,当时在长乐公主帐中的男人,该不会就是闽都吧。 “大王马上就会送你们回中原了。”闽都捏着拳头说道,“ 你们,可不可以把长乐公主一起带走?” “什么?”张相顿时暴起。 随后缓了片刻,才发现闽都说的是... ... 可如此过激的反应看在姜侯和陆司昀的眼里,仿佛也明白了什么。 只是姜侯暂时还未想到,那是闽都和长乐公主的私情。 而陆司昀... ... 却发现了,张相一定是目睹了什么,能够几乎确认长乐公主“言行有失”的证据。 但闽都还不知道,这帐子里的其他三个人,已经有两个人知晓了他和长乐公主的事情。 “你们,能不能把长乐公主也带走。”闽都再次重复了刚刚的话。 这或许是长乐公主唯一的生机了。 姜侯不明所以,问道,“这是勒沁王的意思?” “不!”闽都的反应很强烈,随后意识到失态,解释说,“中原与勒沁要打仗了,你们离开之后,她的处境会很... ...” 他希望,他们离开的时候,能想办法把长乐公主一起带走。 “可能,不行。”张相深深叹了口气,也是深感无能为力,“长乐公主是中原嫁到勒沁的和亲公主,她与勒沁王在京城的皇宫之中举行了典礼,是名正言顺嫁给勒沁王的,如今,她已经是勒沁王的女人,她若是没有合理的缘由逃回中原... ...” “难道你们,就愿意眼睁睁地看着她... ...死在勒沁吗?” 闽都愤怒大吼,随即丢下他们,转身离开。 他就不该期待,这些素来把礼数、风骨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中原人,能够救长乐公主脱离苦海。既然他们指不上,那他一定会想办法,亲自送长乐公主回到故土的! “他这是什么意思?”姜侯一头雾水,平白挨了顿骂。 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气什么。 陆司昀折身望来,正好与满怀心事的张相四目相接。 “不过,他倒是带给了我们一个好消息。” 那就是勒沁王打算送他们回去了。 “那算什么好消息!”姜侯冷哼一声,“他若是刁难一下,还没什么事,反倒是如此才有问题呢!” “我一直有个问题。”张相忍不住好奇,看了看姜侯,又打量了眼陆司昀。“这勒沁王为何独独害怕你家姜晏宁的?他这般诡计多端,怎么想,你家那丫头也不是多聪明... ...” 看到姜侯“啧”了一声,张相识趣地闭起了嘴巴。 说来也怪... ...唯独姜晏宁! 难不成,是勒沁王有什么把柄,落在了姜晏宁手上? “若是宁儿,根本不会理他耍了什么诡计。”陆司昀想到姜晏宁,脸上浮出笑意。 “喔?那我倒好奇了,要是姜晏宁遇上了耍诡计的勒沁王,她会... ...”怎么办呢? “先打再说。” “先打再说。” 同一时间,陆司昀和姜侯异口同声。 随后,纷纷看向对方,像是在感慨他们这独有的默契。 张相傻眼,先... ...先打再说? “何况——我们宁儿,才没有您说得那般蠢笨,她只是,向来不喜欢把简单的问题想复杂了。素来擅长以最直接且暴力的方式,解决问题。”陆司昀竟还很得意。 “得了吧!” 姜侯实在看不下去了,决定拆台。 “小五解决问题,在于制造问题的人是谁,是她讨厌的,就先抓过来打一顿,管你谁是谁非的,打了再说!要是她喜欢的... ...她就当不知道,爱咋咋的!” 反正天塌下来,跟她也没什么关系。 如此简单粗暴的解决问题方式... ... 那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陆司昀无奈摇头,唉,知女莫若父啊! “果然!”张相感叹道。 难怪勒沁王怵她这个刺头呢,就是不讲理呗! 反观姜晏宁这边,百里岳帮着清点伤兵,那两个伤势重的肯定是得停下来休养一段了,不过幸好有这些黜多人帮忙照料。 也不需要他们多安排人手了。 只是这个郭子敬... ... 让百里岳十分头疼,人高马大壮硕无比,却是个话极少的。 跟他待在一起,半天都听不到他说一个字,活活要把人给闷死。 接下来,他们只要等消息就好。 姜晏宁叫住了老谢,“我有件事还是觉得奇怪。为什么我大哥哥那么相信你呢?” 还把老谢派来帮她,足可见姜清倬对老谢的信任,几乎与梁珏持平了。 “您知道,我是在哪儿遇上的小姜侯吗?” 老谢憨笑着说起,他和姜清倬的过往。 他本和姜清倬、姜晏宁一样,都是出身士族的。 从他父亲往上数,家里几辈人都是做文官的,偏偏到了他父亲这一辈,因为先萧皇后之故受到牵连,全族落难。 姜清倬发现他的时候,他正在码头上做着粗重的体力活。 从前那样的一个读书人,落得这般处境,不免唏嘘。 “所以我大哥哥,就将你招到了麾下?”姜晏宁仿佛可以想见,接下来的故事发展... ... 怎料,老谢只是轻笑一声,不以为意。 他说,“那时候,我铁了心的要远离这些官宦王权,可家父曾与周家又有几分关系,得知家父已死,小姜侯就一心劝说我从军,跟着他干。” 都被他拒绝了。 可平日里在码头干重活,被压榨得十分厉害,平日无事,他也会到街市上摆个小摊子,卖艺什么的,这才练得了一身的功夫。 虽然,也不算多好,可勉强够用就行了。 最后,是被那些横行街市的恶霸掀了摊子,无从还手,为报仇才答应了小姜侯的邀请。 姜晏宁怔然失语,嘴角抽搐了半天。“就只是这么简单?” “那不然呢?还能有什么,多了不起的经历?” 老谢笑着反问。 “你们这些京里长大的姑娘公子啊,就是总把事情想得太过于‘悲壮’了,总觉着一定要有多么大的事情发生,才足以令人改变。可事实上,根本就不是那样,真正能改变人的,往往是无尽的日子里那些磨人的小事。” 随即,感慨般的回过了头,“不信的话,您回过味想想,总有些地方您与从前也不一样了,难道就一定发生些什么了?” 人都是要长大的,在无声的岁月里,悄无声息的长大。 第405章 兵不厌诈(五) 勒沁王果然说到做到—— 要将张相等人,安然无恙地送回炬陈关内。 一副受到胁迫,却不得不如此的反应,令很多人相信,他是被天策营压制得喘不过气来,所以才会如此。 炬陈关内一片喜庆祥和,以为这次就算是给了勒沁一个教训,从此让勒沁不敢再招惹关内百姓。从此,就算是要了结这上百年来的战乱,终于得以松口气了。 勒沁王为表诚意,甚至还亲自带着和亲的长乐公主,将张相一行人送回炬陈关内。 姜晏宁是最后一个赶回来的,正巧遇上了勒沁王的一队人。 勒沁王的随行侍卫,只有少部分人跟随勒沁王进到炬陈关内,其余的... ...按照勒沁王的要求,驻守于关外。 姜晏宁与他们擦肩而过。 心里觉着,这些勒沁人不知道又在打什么主意呢。 接着,迎面就遇上了得知她回来,赶来迎接的陆司昀。 一时间开心得也忘了其他,扑过去抓住陆司昀,恨不得把这一路上的经历全都一股脑告诉他。刚说到他们在空城遇到黜多残部的惊险瞬间... ... “你们胆子也是真够大的。”姜清佑也赶了回来,“深夜、荒城,这都敢闯?你就不怕有埋伏吗?” “埋伏?埋伏在那儿?他傻啊!”姜晏宁却没瞧见自家大哥哥和四哥哥。 本还想跟大哥哥问一问老谢的事情,总觉得,老谢跟着大哥哥定没有他说得那么简单。 姜清佑凑上来,瞧了瞧四周轻声叮嘱。“今夜,都放机灵点儿。勒沁王突然好心把他们送回来,恐怕没那么简单,大哥和四弟按照原计划,留在了那里。咱们决不能出任何差错!” 和姜晏宁预想得差不多。 接到大哥哥的消息时,她也愣了下,可还是按照大哥哥的意思,留下郭子敬继续防备,她撤了回来。 回神儿细打量起陆司昀来,“他们欺负你了?” “谁?”陆司昀笑了,“勒沁王吗?那倒是没有,一直好吃好喝地招待着呢。” 姜晏宁点点头,刚表示放心,随后又想到了什么,“那... ...我爹和张相,欺负你了?” “行了吧!谁能欺负他呀,知道你这么宝贝着,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啊!” 不等陆司昀回答,姜清佑忍无可忍了。 “说的也是。”姜晏宁认真想想,觉着很有道理。 “不过我倒是想知道——”姜清佑欠嗖嗖地凑了过来,“倘若真的有人,欺负了你的陆夫子... ...” “敢!砍死他!” 姜晏宁暴跳如雷,毫不犹豫地给出了答案! 把姜清佑吓了好大一跳,“哈,你这么凶悍,也不怕吓着了他。幸好是嫁人的早,陆小公爷要是早看到你这副样子,怎么还敢娶你!” 姜晏宁气得回不了嘴,指着自家三哥,朝陆司昀耍赖。“你看他,他欺负我!” 好一个矫揉造作的! 脸变得倒是快! “真恶心。”姜清佑发自内心的感叹,自家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姜小五,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的... ... 这些年,陆司昀到底是怎么养她的? 喂的啥呀? 仙丹吗? 是... ...只要喂下,就只听他一个人的? 要是真有这样的宝贝,他也想弄点去。不过他的陆司遥本来就是个听话乖巧的... ... 也不一定用得上。 “好好好,我们不理他。”陆司昀眼见自家大娘子吃亏,占不得口头上的便宜,只好站出来帮忙。“他倒是想娶司遥,不也一直没娶成吗。” “你——” 好一招绝杀!气得姜清佑顿时语塞,愤愤而去。 目送姜清佑的背影,陆司昀收回目光,看向眼前这个披着重甲的人儿。“没受伤吧?” “我怎么可能会受伤!”姜晏宁说。 “没受伤就好,没受伤就好!”国公爷闻讯,已经是第一时间赶来了。瞧着这俩孩子都没事,可算是松了口气。“你们去了这几天,我就一直提心吊胆,生怕有个什么的... ...都回来了就好!” “对了!”姜晏宁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那... ...这也算是张相去见过勒沁王和长乐公主了,他的任务结了,你们要跟他一起回去了吧?” 既然国公爷和陆司昀都是为着张相的事情而来,眼下张相的事情算是了结了。 那他们,应该也会随着张相一同回京了。 可国公爷打眼看了看陆司昀,立刻跟姜晏宁解释,“他得回去复命了,跟着张相去勒沁的是他,又不是我——我可是陪着你爹来的,怎么也得在这大营里,好好视察一番。” 陆司昀没想到,竟又给了他机会,让他耍赖。“父亲最好还是一起回去的好,母亲在家中,想必也在担心呢。” 若是将这老顽童留下,指不定要给岳丈大人添多少麻烦呢。 谁知,国公爷早有打算—— “所以,你得回去啊!你回去,告诉你母亲一声,我在炬陈关多待两日就回去。” 姜晏宁看着他们父子斗嘴,乐在其中,不由得长吁一口气。 这爷俩到底谁像谁啊? “够了!”板起脸来一声令下,“你们,都跟着张相一起回去!” 哪里由得他们争论,谁回去谁留下的。 全都别想留下! 国公爷犯难,还想多看看,自家儿媳妇在这大营里穿着盔甲的威武模样,可既然儿媳妇发话了。“那,那要不然,咱们就回去?” 陆司昀心塞无比,自己苦口婆心地劝了半天,竟比不得宁儿的一句话有用。 他们说说笑笑,气氛和睦。 有的人看在眼里,却愤恨至极... ... 雍王看到长乐公主盯着姜晏宁陆司昀,目露凶光的样子,主动走上前引开了注意。“这些年,皇姐在西境过得可还好吗?” 听得这一声皇姐,长乐公主偏过身来,姿态高傲地瞥了他一眼。 冷哼道,“哼。” “皇姐为国,与勒沁联姻,自然是委屈了的。”雍王忽略了她的不友善,继续说道。“皇姐的事情时而会从关外传来,只不过有时候说的是真的,有时候说的是假的,真真假假,让人难以... ...” “别装了!”长乐公主直接撕破了脸。 她早就看雍王不爽了。 若不是继后,她的生母始终是那个高高在上、尊贵无比的萧皇后,如今她又怎会沦落至此,听雍王假模假样地说教。 “皇姐... ...” “根本就没有人管过我的死活,你我本就不是什么值得牵挂的关系,又何必装出一副担心的样子,做给谁看!”长乐公主怨恨地说道。 就连她的嫡亲兄长,在收道她的求救后,也是置之不理的。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关心她死活的人! 第406章 雍王初心 “皇姐为着昔日宫里,上一辈人间的纷争而恨我,我可以理解。只是有一事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与姜晏宁无冤无仇,难道只是因为我——才迁怒于她?” 雍王平淡地走到长乐公主身边,随着她的目光望向西境。 却发现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怨恨。 “就凭你?呵... ...” 长乐公主笑他自以为是,不过是一个名不正言不顺扶上后位的贱婢所生,竟然以为有资格跟她站在一起,质问她的想法了? “皇姐既然这么说,那就——不是了?”雍王首先排除了这一可能,随后又问,“那皇姐怨恨姜晏宁,究竟是因为什么呢?” 怎料长乐公主忽而转过身来。 即使和亲嫁去勒沁已多年,她却始终未换上过勒沁的宽袍。 这些年,一直穿着中原皇室的衣衫,行走在勒沁的大营里,无处不在彰显她中原皇室嫡公主的骄傲。 “你生母出身卑贱,凭着不入流的手段,趁我母后病重爬上了我父皇的龙床... ...这种人生的儿子,有什么资格敢来质问我的!” 她向来是看不起雍王的。 甚至于,看不起她父皇昔日后宫里,所有的嫔妃。 包括—— 祁王,如今堂堂的天子,一国之君! 雍王收起了方才眼底的笑意。 纵使他的生母有千般过错,可如今也已过世。 长乐公主当着他的面,如此诋毁他的母后,他也是不能忍的! “怎么,你不知道吗?”她明明看出已经激怒了雍王,却还不知收敛又故意挑衅,轻笑着说起昔日后宫的“趣闻”,“你不知道你那卑贱的生母,是如何取悦我父皇的吗?” 雍王的脸色愈发深沉。 极力克制着火气,却在身侧不知不觉地攥起了拳头。 他知道,长乐公主是故意的,可当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决不能因为个人的情绪,而做出有损大局的举动。 “你那卑贱的生母,是凭借着模仿我母后... ...才得到的恩宠!”长乐公主也知道,勒沁王迫于天策营的压力,正在向中原“示好”。 而中原... ... 也在考虑要不要继续打下去。 如此“谈和”的重要时刻,她的身份反倒令两边都有了忌惮。 哪怕雍王再生气,也不可能在这样的节骨眼上,得罪于她! 继后趁着先萧皇后病重,扮成先萧皇后的样子,勾引先帝获得恩宠,此后更是时时刻刻地扮演着曾经的“萧皇后”,惹得先帝怜爱。 长乐公主继续讥讽道,“你生母一生最大的的荣耀,就是在我父皇面前,假扮了半辈子我母后的样子。我母后说得对,男人的爱怜永远都是短暂的... ...” 说罢,自嘲地笑了声。 可惜她那时听不懂啊! 等懂了的时候,却也落得了和她母后差不多的下场。 而他们—— 他们这些身份低贱的小人,竟敢痴心妄想,将她这个尊贵的嫡公主拉下高位,踩进泥潭之中!她如今的不堪,全是败他们所赐。 姜晏宁... ... 姜家在储君之争里,站位祁王,助祁王夺得帝位。 不过是将另一个身份卑贱的贱人所生之子,推上了那高位而已! “你不恨姜晏宁吗?”长乐公主问。 有心挑拨,想要看一场好戏。 既然姜晏宁、陆司昀,还有雍王都在... ...那必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好戏! “我为何要恨姜晏宁?” 雍王被问得莫名其妙,但有一点他可以确定。 这位曾经身份尊贵的嫡公主,在经历了诸多不堪回首的往事后,已经近乎疯魔。 她的怨恨,不只是针对姜晏宁而已。 “当初,是你那不堪的生母,为你选择了姜晏宁。可惜啊,她家要是没改立场,没去支持秦贵妃那个贱婢所生的儿子,如今登上帝位的就该是你了。” 她在嘲弄雍王,既丢了江山,也丢了美人儿。 冷笑声愈发刺耳难听,“你也想不到吧,她家竟然帮着祁王造反了... ...” “有一件事皇姐可能不知道。” 雍王款款道,堂堂正正地立在长乐公主面前,一如当年的绰绰风姿。“当年,姜家助祁王起势时,我母后早在那之前就因为夜感不适,命人传我入宫了——” 祁王闯进宫里的时候,他人——是在宫里的! 长乐公主脸上得意的笑容,突然定住了。 一双眼睛无疑地扫视着周围,慌乱地想要掩饰她的不安。 这么多年,她只能以此取乐,安抚自己遭受如此不堪的命运。 可现在... ... “那又如何,凭你一人,又如何抵挡姜家的... ...” “祁王于我是兄长,姜家人,与我有同窗之谊。我若真心想阻,只需耽搁片刻说不定就能改变今日局势。” 但他没有! 那时,他遇见姜清佑了... ... 明知会发生什么,却还是放姜清佑过去了。 “怎么... ...怎么可能?”长乐公主自然不信。 他就这么放弃皇位了?他们这些卑贱肮脏的血脉,当然是该为了争夺皇位,抢得头破血流不可开交,然后痛失所爱抱憾终生! 所有沾染了权势欲望的人,都该一生不幸! 像她那个薄命的母后一样,像她那个好色误国的父皇一样! 还有,她的太子兄长... ...虽然一出生,就获得了别人一生都难以企及的荣耀和权力,却无福消受,最终含恨归天! 该是这样才对... ... “做错的事,既然已无法挽回,就该及时阻止自己继续错下去才对。” 雍王语气平淡地说道。 曾经,为着并不是那么想要的权势,失去了这辈子最想要的人,他已经错了。 何苦继续去争那无用的帝位,来困死自己的一生,痛苦一生呢? 这样,刚刚好。 虽然有些遗憾,但是大家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不,不该是这样的... ...” 城下,姜晏宁仰头看着雍王和长乐公主站在一起,十分好奇。“他们到底说什么呢?” 一个,是先萧皇后的嫡公主。 一个,是继后的嫡子。 这俩人的关系有那么好吗? “毕竟... ...长乐公主离开故土多年,如今他们的身份都不一样了,应该有很多想说的话吧。”陆司昀也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只是看到雍王的表情确实不太好。“对了,今夜大营之中会有一场盛宴... ...你要是见着勒沁王,想不想揍他?” 揍勒沁王? 姜晏宁十分犹豫,甚至... ...两边眉毛一边高一边低,苦思了半晌。 还是点了点头。“想!” “那也得忍着。”陆司昀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答案,“至少,这一次还不行。” 她居然又认真的想了一下,“那下次可以?” “下次... ...” 陆司昀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了。 第407章 鸿门宴(一) 炬陈关内的盛宴,算不上多么奢华富贵,可当两边的人坐在一起共襄盛举,在旁的人看来便是天下太平的预兆。 大营里一片欢乐祥和。 盛宴之上可谓是各怀鬼胎,却无一人提及当前局势。 姜晏宁瞧着对面坐着的勒沁王,不止一次有冲上去暴揍他一顿的冲动。 可侧目观望见父亲、兄长的眼色,再看看陆司昀的暗示,就只得压下性子,陪着所有人把这出戏唱下去... ... 勒沁王又与座上三位—— 国公爷、张相、姜侯,提起曾为求娶嫡公主,前往京城小住的那段日子。 说笑间,仿佛这些年的不愉快,全都不曾发生过。 倒是坐在勒沁王身旁的长乐公主,时不时地会露出一抹诡异的冷笑。 还有就是... ... 雍王。 姜晏宁嘴里塞了个肉丸子,一边脸颊鼓囊囊的,茫然地瞧瞧长乐公主,又看看雍王。 很是好奇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她觉着,肯定和之前——他们在城上说的话有关。 可还没等她寻着机会向雍王发问,陆司昀又塞来一个丸子。 她想也没想地张口接住了。 这下好了,两腮一边一个! 姜清佑坐在隔壁桌,刚饮了口酒水,不经意间转过头来,噗地就喷了出来! 这两个家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心闹呢? 姜晏宁闷了口气,呜呜呜呜地口齿不清也吵不出个所以来,更别提去跟雍王询问,他和长乐公主的事情了。 怒目圆睁,瞪着陆司昀,“你,做什么... ...” “对称。” 陆司昀面不改色。 笑得一旁姜清佑眼泪都出来了。 姜晏宁气鼓鼓地坐在一旁,恨不得将这两个打一顿出出气!无奈,翻起了白眼,被嘴里的两颗肉丸憋得说不出狠话,气得望向天边繁星。 宴上灯火通明,四周点起若干火把,众人围着火堆而坐,距离远些还是看不见表情。 姜晏宁听得身旁火把烧得噼里啪啦作响。 想要观望一下勒沁王的表情,却也看不到什么... ...只得作罢。 陆司昀正与姜清佑说起,他们在穹城的事情。 姜清佑听得津津有味,“你们刚去穹城的头两年,家里都在担心,只有你跟宁儿在,她可别惹出什么祸才好。她要是真闹起来,怕你管不住她!” 可现在看来,这担心属实有些多余了。 陆司昀不止管住了她,还管得心服口服。 只怕是曹大娘子都要羡慕的份儿了! 陆司昀回头看着气鼓鼓、嘴里却还在不停唔唔怒斥的姜晏宁,笑了。 “话说,”姜清佑好奇,“你们离开京城,接连就有了洲儿他们三个,你们俩弄着三个孩子,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就没点儿什么... ...措手不及的时候吗?” 他们两个,都没有带过孩子。 陆司昀是国公府嫡子,家里只有一个妹妹,年纪比宁儿还小,自然也是用不着他照顾的。 宁儿原本是家中老幺,去穹城之前,两个弟弟还没出生... ... 也没带过孩子。 说起带孩子的事儿,他们两个完全是头一回,还接连两年生了三个! 要说没点儿有意思、措手不及的时候,肯定不可能! 说得正热闹,却没留意到对面的长乐公主已经悄然退下,不知去向。 “若只是照看三个孩子,倒也不算为难。”陆司昀说着,顺道瞧向了姜晏宁,意有所指... ... 偏偏,孩子们的娘才是最难照顾的! 姜清佑没听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不算为难?” 这么说,还是有为难的时候了? 瞧着陆司昀的神色,分明是在暗指宁儿... ...姜清佑看热闹不嫌事大,凑得近了些,“说说,说说!是不是宁儿又闹什么笑话了?” 宴上众人不亦乐乎,老谢坐在靠外的地方,时不时留意周围。 吃饱喝足,擦了擦嘴就要起身。 百里岳问了句,“你要去哪儿?” “去解个手。”老谢说。 他不大放心,总觉着过于平静祥和了,这种突兀的安宁,反而像是在预兆着什么。 所以打算再去确认一遍,图个心安。 看着老谢走远了,百里岳浑然不觉地收回目光,继续啃着手里的一块羊腿... ... 酒足饭饱后,宴上的众人逐渐散去,濒临尾声。 忽然! 一声刺耳尖鸣划破夜空,火星子窜上了天。 顿时,引起所有人的警觉! 勒沁王掏出藏在身上的兵器,挥刀朝姜侯劈来,幸而姜侯反应够快,一脚踢翻了面前的桌案,拦了勒沁王一下,趁着回首的功夫抽出兵刃迎敌。 姜清佑正要上前帮忙,就被勒沁王身边的近卫拦下了,交起手来。 大喝一声,“宁儿,护送国公爷和张相,退到一边去!” 炬陈关关外的勒沁人,在得到信号后开始冲关! 所幸他们早就对勒沁王的用意有所怀疑,早有准备,大营里的将士立即进入作战状态,双方在炬陈关内拉开了阵势,打成一片! 城上以烽火为号,向身在勒沁腹地的姜清倬、姜清伦发出战报。 同一时间,姜清倬、姜清伦率军向勒沁大营发起进攻! 然而勒沁大营也有防备,萧绮披甲上阵,率勒沁大军抗击。 勒沁与炬陈关内,皆投入血战之中! 姜晏宁护送张相、国公爷,至安全地点,由天策营的精兵护着,目前安全无恙。 陆司昀带着百里岳前来会合。 却猛然间发现—— 长乐公主不见了踪影! “我去找!” 姜晏宁留下两队人继续保护国公爷和张相安全,就要带着几个人再次杀回阵地。 陆司昀提醒她,“宁儿!留神些!” “知道!”姜晏宁高呼一声,人已经钻进了战场上。 四面火光相接,倒在地上的火把燃起熊熊火焰,照得一片明亮。 姜晏宁远远瞧见老爹正被一群勒沁士兵缠上,抛出长枪刺穿其中一个,趁着空当儿上前帮忙。父女俩配合默契,三两下解决掉了围在身边的勒沁人。 “你怎么过来了?你大哥不是一早就告诉你安排了吗?国公爷和张相呢!” 姜侯与姜晏宁背靠背防备着周遭突袭。 姜晏宁说,“都没事!他们现在都安全着呢!爹,勒沁王呢?” “不知道!” 姜侯也在找,方才交手一片混乱,转眼间勒沁王就不见了。 设计好的“瓮中捉鳖”,想要将他们困死在关内,谁知道那家伙也长了个狗鼻子,嗅着气息不对,一溜烟儿就不见了! 瞧着整个大营,也没找见勒沁王的影子。 “长乐公主也不见了。”姜晏宁把这一坏消息告诉给了姜侯。 长乐公主要是落在勒沁手上,只怕接下来就会被当成勒沁要挟他们的人质! 姜侯抬眼望向四周,的确不见长乐公主,只得—— “你先去找!小心点儿!” 派出姜晏宁去寻。 第408章 鸿门宴(二) 一路追踪长乐公主,沿着小路绕道而来,冷不丁地瞥见地上血迹... ... 姜晏宁的眉头立时蹙起。 该不会,是长乐公主受伤了? 姜晏宁抬手拦住行进的队伍。 俯下身来,摸了摸地上的血迹—— 还未凝固,排除之前留下的可能。再看血迹的方向,是往南边延伸的,只是,却像是西北方而来,路过此处又向南去的。 预感不太好,她当即下令,派了一部分人沿着血迹往南去追。 自己则带了几个人直接朝着西北方寻去,越往前,地上血滴的间距就越近。 冷不丁出现的一个人影,吓了她一跳。 忙招呼身后的人做好准备。 可等了一会儿,却不见前面人影有丝毫动静。 她探头看去,只见那人影似是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 她要上前。 被跟来的人挡了一下,提醒她小心有诈! 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见,免得落入勒沁人的陷阱。 说话间,姜晏宁就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却怎么都说不上来,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却始终没看到那人有丝毫反应。 奇怪—— 越凑近,就越觉得奇怪。 “... ...老谢?老谢!”直到她看清了那人的脸。 不是别人,是老谢! 姜晏宁扑过去查看老谢的状况,其他人原地拉开保护,在四周围小心防备起来。 老谢身上的软甲,被鲜血染红,斑驳的砍痕触目惊心! 旁边掉落了一把折断的弯刀... ... 任凭姜晏宁如何呼喊,老谢再没有半点反应。 姜晏宁伸手探向他的脖颈间,想要试一试他还有没有脉搏,却摸了一手的鲜血... ... 老谢,死了。 “老谢,老谢!老——谢——!” 前两日还在一起并肩作战的兄弟,如今却惨死在眼前,脖颈处深深的伤口正是死因,出手之人曾与老谢在这儿有过激烈的缠斗。 看样子双方都负了伤。 但最终老谢不敌对方的身手,遭对方割喉。 死在了这里。 “一定是勒沁人!”身后跟来的人气愤叫嚣,看着自己人如此惨状,欲壑难平。“八成,是勒沁王逃走的时候,被老谢发现了!” 他们认为,老谢无意间看到了要逃走的勒沁王。 在这儿同敌军交了手,最终不敌勒沁王和勒沁王的近卫,惨遭毒手。 姜晏宁悲愤难当,回想起前两日老谢曾经与她说过的话... ... 那时老谢满心感慨地与她说道,每个人的成长都是在不知不觉的各种小事之间。 她双眼通红,低头却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随即想到追去了南边的兄弟们,立即起身朝着南边跑去! 她赶到的时候,天策营的兄弟们刚刚拦下了长乐公主和闽都。 “怎么是你们?”姜晏宁追来一看,见到长乐公主的时候,还有些意外。 闽都似乎受了伤。 但他们却在极力掩饰着,长乐公主难得屈尊降贵地搀扶着闽都。 眼见姜晏宁疑似起了疑心,长乐公主连忙解释说。 “我们刚刚遇上勒沁王乐,他沿着小路往关外逃,想要胁迫我一起离开,闽都是为了救我,才与勒沁王大打出手... ...” 她想说,闽都身上的伤,是和勒沁王交手留下的。 姜晏宁面无表情地看向闽都手里的... ...刀。 然后,有了答案。 “真的是和勒沁王交手... ...”长乐公主站出来,将闽都挡在身后。 她向来引以为傲的长裙上,沾染了不知谁的鲜血。 “都让开——” 姜晏宁红了双眼,顿起杀气。 见状,其他人纷纷让开。 长乐公主不肯退后,闽都露出无奈轻笑,伸手推开了长乐公主的肩膀,将她推到了一旁。 不等长乐公主做出反应,闽都赫然握着大刀向姜晏宁劈来! 姜晏宁长枪一挑—— 毫不费力地刺穿了闽都的胸口。 “闽都!!!” 长乐公主歇斯底里地叫喊声回荡在午夜的上空。 她扑上去抱起了倒在血泊之中的闽都。 “闽都,闽都... ...” 一时间哭得不能自己。 这一场恶战,终是随着黎明的到来而结束了。 大营里,各处都在清点伤亡,受伤的将士包扎好伤处又起来帮忙,抬着伤势较重的到后营接受军医的治疗。 姜晏宁坐在一处,低着头,久久沉默。 她瘦弱的身影隐藏在来来往往的无数将士之中,难以被发现。陆司昀在大营里找了一个遍,一转身,终于瞧见了她的影子。 刚要提步过来,就察觉到了什么。 叹了口气舒缓郁闷沉重的心情,换上了副轻松的表情,走到了姜晏宁身后... ... 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引起她的注意。 姜晏宁就看到,面前的几个小兵正抬着老谢的尸体,往后营送去。 “等一下!” 她开口叫住了他们,站起身走到老谢跟前。 看着那张脸,悲从中来! 明明... ...明明昨天之前,还在一起的... ... 这个老江湖,总有各种各样的主意,倒是一个难得能与她玩到一处去的人。 怎么... ... “... ...还吹嘘自己有多聪明,说什么老江湖,明知不敌,哪有一个人... ...一个人往前冲的。”姜晏宁红着眼眶,落下泪来。 说什么“老江湖”,都是假把式! 要是真有那么厉害,那么滑头,也不至于一个人惨死在角落里。 陆司昀把她的悲伤难过看在眼里,上前扳过她的肩膀,把她按在自己胸前。 示意其他人,赶紧把老谢的尸体带下去。 姜晏宁奋力挣扎,却被陆司昀紧紧地箍在身前,放弃了,泄了劲儿,扑在陆司昀怀里哭了出来。 她破口大骂。“那个傻子!傻子!!” 那个傻子,为什么不想着来通知他们一声,不然也不会惨死在闽都的弯刀之下了。 闽都锋利的弯刀砍在他的软甲上,那软甲根本就抵挡不了几分... ... 根本就是仗着一身的硬骨头,死扛! 弯刀都砍断了... ...最终被闽都割了脖子,他才... ... 想到那悲壮一面,姜晏宁既心疼又气愤,无能为力的绝望深深袭来,嚎啕大哭! 大营之中,同样如此难过的还有一人... ... 长乐公主又一次把要为闽都收尸的人赶出帐子,她发疯般地扑在闽都的尸身之上,放肆哭泣。 张相和国公爷站在帐外,看着再一次无功而返的人,面露惆怅。 “... ...可惜,让勒沁王跑了。”国公爷道。 “那也是只老狐狸了,想抓住他没那么容易。” 张相不以为意,反倒显得异常平静。 接着说道,“不过,既然小姜侯他们已经向勒沁大营发起进攻,等勒沁王回去,大概就会发现自己没了退路吧。他多年囤积的势力肯定不止如此,看来这一次,勒沁和中原的战争算是彻底... ...挡不住喽!” 第409章 开战! 勒沁王回到王城,却发现他的大营早已经在姜清倬、姜清伦的猛攻下,化为废墟。 大拙那萧绮率军抗战,却不敌小姜侯的强攻,节节败退,最终弃城后撤。 而勒沁王与萧绮会合之后,立刻召集附近分散的勒沁部大军—— 开始反击! 前方战事吃紧,姜晏宁、姜清佑即将启程,再次回到西境战场之上。 张相也要启程了,他回京向陛下说明西境的情况才行。 国公爷和陆司昀,自然也是要同行的。 黄昏之际,禄参独自一人出现在炬陈关前,说是要来为他的侄儿收尸。 他被带到长乐公主的帐子。 一进帐内,就看到长乐公主抱着闽都的尸体呆坐在地上,魂不守舍,如同... ... 被抽干了魂魄一样。 见着侄儿的尸体,禄参悲痛欲绝。 也许早在他知晓闽都和小拙那的私情时,就已经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是姜晏宁杀了他。”长乐公主缓缓抬起眼睑,看到禄参的时候,面色黯淡毫无表情地说道。 来的路上,他已经听说了—— 他知道闽都原本计划要趁炬陈关之乱,混在队伍之中,带小拙那前往中原避祸。 可惜,他们按照计划逃离的时候,被人发现了。 对方试图阻拦,闽都与他发生了缠斗,最终将其杀害。 只是闽都也受了伤,他和小拙那在逃跑的路上,又被天策营的人拦下,小拙那还想替他遮掩,可惜被姜晏宁一眼识破。 闽都不自量力,受着伤还敢与姜晏宁交手... ... 禄参突然眼前一黑,险些栽倒。 勉强地正了正身子,颤颤巍巍地朝着闽都走了过去。 闽都啊... ...孩子... ... 这是家里唯一的血脉了。 兄长过世得早,他与闽都年岁相差并不算太多,相依为命地度过许多年,后来为了取信于勒沁王,他... ... 他再也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于是决心将闽都好好培养成人。可谁知,谁知他竟然... ... 细看闽都尸体上的伤势,多是与人缠斗时留下的刀伤,唯独胸前长枪所致的伤势,乃是致命一击。 但,果然和他猜想的一样! 虽然听说是闽都先向姜晏宁出的手。 可这处致命伤,却没有丝毫躲闪的迹象,而是... ...故意为止! 定是当时凶险至极,他深知自己无法逃脱,于是豁出性命只为与小拙那了断清楚。 只要他死了,中原人定不会再为难小拙那。所以... ...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挑衅姜晏宁,遭到反杀的。 禄参悲痛得闭上双眼。 回想着闽都还活着的时候... ... 看出禄参报仇无力,长乐公主失声大笑。 “我会把闽都的尸体带回去。”禄参说。 如此一来,小拙那就可以跟着这些中原人回去京城了。 长乐公主看向禄参,“我不会把他交给你的。” “可他到底是勒沁人!”禄参痛心棘手。“难道你要他死了以后,也不能葬在故土之上吗?!你好狠的心啊!” 这一切都拜这位小拙那所赐! 长乐公主没有反应。 禄参伸手探到闽都胸口,从他的怀里掏出半块玉珏,在长乐公主的凝视下缓缓说道。 “这玉珏,他一直戴在身上,想要找个合适的机会送给你的。这本来是闽都那个死去的娘留下的遗物,要他... ...送给心爱之人。” 然而禄参在察觉到闽都有此想法之时,就阻止了。 这东西一旦落在小拙那手上,被勒沁王发现,闽都非死不可。 而今也没什么好在担忧的了。 他将玉珏递到小拙那面前,冷冷地看着她。 “现在它归你了,闽都死于姜晏宁之手,也是死于你之手。他担心两族一旦开战,大王会将你当做人质,要挟中原。所以想尽办法要送你回家,不惜豁出性命... ...” 听得此话,长乐公主空洞的眼底,渗着无尽悲凉。 低头看着怀里的闽都... ... 从前,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没人在乎的那一个,只能高高捧起她嫡公主的骄傲,又怎会不知她这个嫡公主... ... 何其窝囊!何其可怜!! 这条命,从来都不是真正握在自己手里的,没有人关心她,没有人爱护她... ... 她从出生的那一刻,就是母后留给兄长们的退路。 注定是要用来联姻,为兄长们巩固势力!她抗争过,全心全意地爱上了一个人,想要跟他厮守,想要... ... 可惜在她放弃了嫡公主一切优待之后,曾经深爱的人就变了。 好不容易再回到京城,母后死了,太子兄长死了,父皇也死了... ... 穆王兄长根本不理会她。 夫婿新丧,祁王那个贱人生的儿子却允诺勒沁王,答应送她去和亲! 她夫婿新丧啊!!! 就像一件礼物似的,被送给了勒沁王。来到勒沁,才知道勒沁王早有一位大拙那... ... 她这悲苦的一生啊,唯有,与闽都的这一点甜头。 却还如此短暂! 原来闽都,一直都喜欢她... ... 突然间的心痛,使她无法呼吸。 闽都就在眼前,却,却再也不会... ...“闽都,闽都... ...别丢下我,不要丢下我... ...” “姜——晏——宁!!!”长乐公主赫然一声,歇斯底里。 禄参深深地绝望了。 听着小拙那一声声哭诉,他真心希望,闽都在天有灵能够感知得到。 如此,也算是告慰于他了。“依照闽都的心愿,我会把他带回勒沁安葬,你... ...就跟着他们回去京城吧。” 从此,天各一方。 泣不成声的长乐公主疯狂摇头,“不,我不要回中原,我不要回京城... ...” 那里已经不是她的家了。 “可你已是... ...”禄参还要说什么。 却看到,小拙那抬手轻抚小腹。跪坐在闽都身旁,睁着一双绝望的眼睛看向他—— “我有身孕了。” 郭子敬烧毁勒沁王的囤粮后,带着人赶回大营与姜晏宁会合。紧随他们一同而来的,还有黜多部那些人... ... 多萝带着族人站在炬陈关外,等到姜侯召见,才拖着这些老弱病残走进关内,置身于天策营中。他们惊叹于天策营的规模,看傻了眼! 站在姜侯面前时,怯生生的小丫头鼓起勇气问道。“他呢?” “他?”姜侯被问住了,“他是谁?” “那位小将军!” 多萝急着想要知道,曾经帮过他们的那位小将军现在何处。 他可还好吗? “小将军?我这大营里多得是小将军,你要找的是哪一个啊?”姜侯瞧着这姑娘倒有些胆气,只是这虎头虎脑的架势,倒有些像... ... “我要找的那位小将军,他姓姜!” 多萝将自己知道的情况,告知于上座那位看起来凶悍跋扈的老头子。若不是为了那位小将军,她才不会冒这么大危险,来到这儿的呢! 第410章 多萝的好运 姜侯一听就乐了,上下打量起这个小丫头来。 看她的装扮应是西境人,不过西境也有好些个部落,倒是看不出她是哪个部落的。 “小丫头,我这大营里的将军都姓姜。” “什么?”多萝晃了神儿。 这大营里的将军都姓姜?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经由旁边的人解释她才知道,眼前这位向她问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堂堂的襄南侯。 如今大营里的几位将军,都是这位襄南侯的儿女,自然也都随着他姓姜了。 国公爷向来和善,瞧着这小姑娘的眉眼有几分像是宁儿,于是多了些耐心,轻声引导。“小姑娘,你要找的那位姓姜的小将军,可有其他特征吗?” 怕不是姜家哪个儿子又惹了“风流债”吧! 哎呀呀,丧尽天良啊!还这么小,怎么下得去手的? 不过遇上这种事,谁人不想凑个热闹,关注一下究竟是哪位姓姜的小将军,招惹了人家小姑娘的。 国公爷闷声偷乐,不时瞧向姜侯,观察着姜侯的脸色。 想知道,他这位亲家公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怎料... ... 姜侯察觉到了国公爷的心思,一眼瞪过来,不停地抖动起眉毛向国公爷暗示。心想说这老东西还有闲心看热闹呢? 倬儿、伦儿都带兵在外,如今大营里就剩下佑儿了... ... 偏偏佑儿,可是跟陆家姑娘定过亲的! “哎呦!” 国公爷骤然反应过来,暗道一声不妙。 万一招惹了这姑娘的人正好是姜清佑,那不成了—— 看热闹看到自家里来了? 不行不行... ... 自家女儿还没过门呢,那小子要是敢招惹一个年纪这般小的小丫头... ...绝对不行! 可也巧了! 姜清佑正好进门,瞄了一眼站在帐子里的小丫头多萝,毫无反应。 国公爷和姜侯可都在留意着他的态度呢。瞧着实在不像有疑点,两位才悄悄地交换了眼色。 看来不是这个,国公爷长舒了一口气。 “... ...骁定,骁定将军!” 可多萝紧接着说出来的话,就吓了在场所有人一跳。 国公爷一个没坐稳,险些从那凳子上栽下去,幸而姜侯反应够快,一把将他拉住。 骁定将军... ... 多萝诧异地看着周围所有人的奇怪举动,不明白他们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骁定将军是很了不得的人吗? 看来应该是了,“他”的年纪那样轻,就敢带着小队人马杀到勒沁王的心腹之地... ... 想着马上就能见着自己的“心上人”了,多萝露出释然的表情。 姜清佑额边青筋颤动,“你,你说的是... ...骁定将军?” “没错!”多萝十分肯定,她要找的人就是骁定将军。“他在这里吗?之前,他说过要回来的!” “在倒是在... ...”姜清佑也懵了。 拿不定主意,试图看向姜侯寻一解决办法。 怎料姜侯率先察觉,在他看过来的一瞬间转过头去,跟身旁的国公爷来了个四目相对。 随即满脸惭愧... ... 国公爷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尴尬地笑笑,与姜侯相互间倒是客气了许多。 姜清佑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问下去,“你是怎么认识骁定将军的?” 多萝就将他们在空城之地,遇到姜晏宁的事情说了出来... ... 感叹于骁定将军的年轻有为、壮志雄心,所以决定带领剩下的族人一同追随。只是跟着他们到了勒沁王的心腹之地后,没多久,骁定将军就接到了军令—— 然后就走了。 她曾尝试着,跟骁定将军留下的那个“大个子”交流,想要知道一些关于骁定将军的事情。 可怎料那大个子什么都不说。 闷得她实在没办法了,最后看着大个子让人将能带上少许口粮,烧了勒沁王的粮仓,便赶回炬陈关方向... ... 她也就跟了过来! 姜清佑拍着胸口庆幸,还好不是宁儿主动招惹的。 可眼下人家找到大营来了,这总得有个交代吧? 瞧着上座两位的表情愈发生硬,姜清佑看了看守在门口的人,意图暗示他们去找宁儿,告诉一下宁儿这边的情况,让她提前有个准备。 结果—— “爹!您为什么答应,让长乐公主跟着禄参回勒沁了?”姜晏宁在得知姜侯的最新决定后,不顾陆司昀的阻拦,闯了进来。 她听说,是长乐公主自己要求的。 可实在想不通,父亲为何会答应! 他们可是好不容易才将长乐公主留下来的。 一进主帅大帐,就看到三哥不怀好意地向她招手示意。 “小将军!”多萝一见着想见的人,立时舒展了笑颜。 上座二老探头观望且不自知,目光再次碰到了一起,“嘿嘿”笑着遮掩过去。清了清嗓子故作正经,却还是忍不住好奇... ... “是你?”姜晏宁瞧见多萝,也很意外。“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国公爷悬起了一颗心,听这语气... ...她们好像还很熟悉的样子。 年纪小小的多萝站在姜晏宁面前,就好像多年前—— 姜晏宁站在陆司昀面前一般。 若不是知道姜晏宁是个女的,光看她穿着这一副重甲的样子,还真让人忍不住想要感叹一声,好一副“郎才女貌”。 “爹!这是多萝,她是黜多部前首领的女儿。”姜晏宁并未留心帐内诡异的氛围,还向姜侯介绍起了这“小姑娘”的身份。 “噢,是吗。”姜侯应着。 “勒沁王那个家伙,野心太大了!他们在西境肆意扩张领土,抢夺其他部族的资源。多萝的父兄都战死了,整个黜多部也只剩下了她和一些老弱妇孺罢了。” 姜晏宁说话间,刚才还站在门口无奈叹气的陆司昀也跟了进来。 很快就注意到了,刚刚听到姜晏宁提起的那位——多萝。 小姑娘一身西境打扮,虽素了些,却干净利落。 只是显得与大营格格不入。 “原来是这样。”姜侯感叹,勒沁王造的孽还真不少。 瞧瞧张相,心里已然冒出了个想法... ... 可还是要问一下多萝的意思,“那你以后,有和打算啊?” 多萝说不知道,黜多部现在也只剩下了他们。没了年轻壮硕的男子保护部落,她的部族继续留在西境也只能等死而已。 况且现在的西境并不太平,俨然就是要打仗了。 他们不想搅进这些战事之中,可又不知道还能去哪儿。 “也是可怜啊!”国公爷见她小小年纪,父兄战亡后,她非但没有被击垮,还能带领着其他的族人继续谋生就已经很了不起了。“我倒有个想法,只不过... ...” 说着,看向了姜侯。 “既然如此,不如此番将他们一并带回京城吧。”陆司昀道,“他们部族无心战事,只求安稳生活。带回京城面见陛下,再请陛下定夺。如何?” 第411章 我来守江山 出战在即,却要先送别张相一行人。 国公爷和张相上车前还在频频叮嘱姜侯,万事小心。 多萝也要跟着他们一同前去京城,见中原的皇帝,为她的族人争取活下去的机会。 想要在分别之前,再去看一眼她的小将军。可当她兴冲冲地跑到队伍后面去的时候,却看到姜晏宁和陆司昀站在一起... ... 那氛围着实暧昧不清,很难让人不去猜想,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多萝愣在那里,远远地望着她的小将军和那个男人... ... “怎么了?你还有事要跟她说吗?”姜清佑向带队护送的人又交代了些事情,一转头就看到那小丫头站在那,盯着宁儿和陆司昀—— 一脸的疑惑。 “我原本只是,想同小将军再说句话的。可是... ...” 可是却发现,已经有人“抢”在她前面了。 姜清佑不必看去,就知道那两个又在依依不舍了。只得笑道,“那就先别去打扰他们了,这一次分开,指不定要多久呢。” 就让他们再好好说说话吧! 别去打扰他们... ...就着姜清佑的话茬,果然让多萝抓到了把柄,“所以,所以他们两个... ...是那种关系?” 从前就听说这中原人玩的花。 什么分桃、断袖、龙阳之癖的... ...想不到竟是真的?! 姜清佑感慨地望着自家小妹和陆司昀依依惜别的样子,沉浸在这短暂的美好之间,一回头,看见多萝那诧异而又惊恐的眼神... ... 立刻就意识到,她肯定误会了什么! “那种关系?”姜清佑反应过来,急忙向周遭看了看,免得这话传出去让人笑话。“什么那种关系... ...他们才不是那种关系,他们是... ...” 多萝单纯,就睁着一双大眼睛,等着姜清佑的解释。 “他们是... ...是正经的夫妻。”姜清佑为难了一阵儿,只得说出真相。 不然,这小丫头指不定还会胡思乱想些什么! “两个男人?正经的夫妻?”多萝更加惊恐。“你们中原,居然可以... ...” “不,不是... ...不是!” 他居然被个小丫头弄得措手不及,焦急解释。 “他们,不是他们... ...是,那不是两个男的,那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可听了他的解释,多萝还是显得很苦恼,甚为不解—— 一个男人一个女人?“那位个子高高的,是女人?” “个子... ...”姜清佑循声望去,险些被气得翻了白眼。 陆司昀要是知道,多萝把他当成了女人,估计会比他更加无语吧! 索性说出... ...“你的小将军是我妹妹。” 多萝一时沉浸在陆司昀是个女人的幻想当众,觉得可惜,那样高大的人... ...猛地,觉着哪里不太对劲的样子。 几次回头看向姜清佑,都没能反过味儿来。 随后又不禁叨念起,“... ...小将军是你妹妹... ...小... ...小将军?” 她终于明白是哪里不对劲了。 一时间急得都快哭出来了,把姜清佑吓得手忙脚乱,试图阻止。 “不会的,我的小将军怎么... ...”多萝直跺脚,无法接受这一事实。 “好好好好,你别着急。慢慢说,慢慢说啊... ...” 姜清佑急忙拦下,眼见多萝撇了嘴,这反应他再熟悉不过—— 姜晏宁就总是这么耍赖的。 也不能因为这小多萝耍赖,就把宁儿赔给她呀! “我的小将军!”多萝强调说。 她是为着朝思暮想的小将军,才来到这里的,谁知,小将军没了,变成女的了! 她都不知道,闹出这么大乌龙,该怎么跟那些追随她来到中原的族人们解释了! “没事!小将军虽然没了,但是... ...你要是就喜欢她那样的,我跟你说啊,她家里可有三个儿子呢!”姜清佑想到一招儿,指着不远处的那俩说道。“他俩的儿子,跟你年岁可差不多,不如考虑考虑?” 儿子... ... 多萝蹙着眉头看向姜晏宁和陆司昀。 这俩正在为即将的分别,留住最后的温存。 “... ...我得回京,向陛下解释勒沁的情况。”陆司昀牵着她的手,不舍之情溢于言表。 若不是为了向陛下说清楚,他是绝对不想这么早就离开的。 可姜晏宁杀了闽都,长乐公主是因为这件事才狠下心,跟着禄参回到勒沁的。他担心朝中那些言官,会因此为难远在炬陈关抗敌的宁儿, 依着张相的性子,他不与那些言官共同声讨姜晏宁就不错了。 要指着他为宁儿说话,希望自然不大。 当日去过勒沁大营的,除了张相和他,就只有姜侯了。 姜侯要留下来应敌,那么除了张相,就只有他能够为宁儿申辩了。 肯定是要回去的... ... “那,那你回去了,我不在的时候,要是有人欺负你... ...你别跟他们吵,等我回去,我去揍他们!”姜晏宁不放心。 唯恐自己不在京城的时候,陆司昀让人给欺负了。 乍一听她的话,陆司昀先愣了下,然后笑了。 瞧她这一脸认真的样子,陆司昀就差把“宠着”两个字刻在额头上了。“好。要是有人敢欺负我,我就告诉他们,我大娘子可是骁定将军姜晏宁。” 听到他这么说,姜晏宁才松了口气,露出久违的笑脸。 陆司昀伸手帮她拢去额边碎发,恨不得将她每一个样子都印在眼底。 “我虽然一直都知道,你们在外作战定会十分艰苦,可亲自到过这大营后,才发现原来这里的情况比我想到的还要艰苦。” 姜晏宁反倒不怎在意这些,“还好吧。” “我回去后,会想办法再为你送些东西过来,虽然打仗很重要,但也要照顾好自己。”陆司昀很不放心。 尽管宁儿向他保证过的,一定会好好的回去。 可亲眼见过前两日大营里的那一场混战,陆司昀的心情还是久久不能平复的。 那可是刀刀见血,招招致命啊! 往后这样的事情还不知道要发生多少次。 姜晏宁难得乖巧地点了头。“好,我知道了!” 前面都已经在催促了,陆司昀还是一副尚未做好准备的样子。 照这样下去,他们明年都回不到京城了。 陆司昀少见的一副犹豫不断、情难自控,“宁儿... ...” “我知道,我知道的!我真的知道了。” 姜晏宁探头看向催促的人。 安慰陆司昀说,“别担心,这次打完勒沁,我们能太平好久的!等这次打完了,我们也可以到处去走走,还能回穹城看看,也不知道我那葡萄藤,如今结没结出过好吃的葡萄来!” 陆司昀笑着,“好。” 到时候,就回穹城去看看,解甲归田,再不理朝上的云起云升。 “读书,我是不行,我也学不太会你们的那些权谋算计。可我也有我的长处啊... ...”姜晏宁扬起笑脸,满是自豪。“陆夫子,我来守江山,你去守社稷吧!” 第412章 没有王城了 目送回京的队伍远去,姜家兄妹也纷纷受命上马。 炬陈关的大门缓缓打开,厚重的城门发出苍老的呼唤,两队人马同一时间先后出城,马蹄声响彻整个西境荒原... ... 天策营大军齐聚西境。 铮铮马蹄声,是姜家人收复西境的决心! 有生之年,他们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陆司昀坐在回京的马车上,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蔫儿的没了精气神儿,和刚刚与姜晏宁分别之时完全不同。 这会儿怕是连说句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瞧瞧你像什么样子... ...不过是分开一阵子,你那大娘子是去征讨勒沁了,多了不得!你还这般扭捏... ...” 国公爷简直没眼看,嫌弃得要命。 让人瞧见像什么样子,不过分开一盏茶的功夫,这就... ...这就不行了? 真是一会儿都离不开他大娘子! 陆司昀也不争辩,浑然失了心劲儿,怎么都提不起精神。 要是让旁的人瞧见,堂堂陆夫子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肯定笑掉大牙。 觉着定是姜晏宁给他喂了什么迷魂药的。 “... ...你别说,宁儿穿上那盔甲,还真挺威风的!”国公爷回想,亲眼看见宁儿穿盔甲的样子,表情美滋滋的,得意极了。 他们陆家也出了个将军。 将军... ...嘿,这感觉真不错! “昀儿,”国公爷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招呼陆司昀帮忙解惑。“你说,咱家都是文官,你大娘子是武将... ...那将来咱家孩子们,到底算是文官之后还是武将之后呢?” 陆司昀原本心情就很沉重,听得老父亲这一番牢骚,就像是心头又压了块大石头。 “父亲,咱家是文臣。孩子们姓咱家的姓,自然也是文官之后。” “是吗?”国公爷正兴冲冲想着,像被浇了盆冷水一样,郁闷当场。“不对不对... ...咱们的孩子,那也是宁儿的孩子!宁儿是武将——那武将之后,也没什么问题啊!” 嗯,没错。 “除非他们姓姜。”陆司昀提醒做白日梦的国公爷。 “你这么想就不对... ...”国公爷才不听呢,就在那儿乐呵呵地想着,将来再有人问起,他们家也可以说自己的孩子是武将之后了。欸?不错! 陆司昀见劝不住父亲,索性由着他去了。 可国公爷越想越觉得,陆司昀刚刚说得也在理... ...孩子们姓陆,那就是陆家之后。陆家是文臣,他们当然算是文官... ... 要随陆司昀的姓,就只能姓陆了。 “昀儿,昀儿!”国公爷伸手拍醒了闭目养神的陆司昀,“要不然你随你大娘子姓姜... ...不是不是,算了。” 陆司昀怔住,恍惚间好像听到了老父亲刚刚的... ...啊? 该不会是为了让洲儿他们姓姜,说起来是武将之后,就连他也得随着他大娘子姓姜去了? 瞥见陆司昀的“不可置信”,一时上头的国公爷才渐渐冷静下来,赶忙安抚。“没事了,没事了,姓陆,就姓陆。” “父亲,您不会是真的... ...” 想让他改姓姜吧? “没有没有!”国公爷赶紧摆手,紧接着又想到了什么,乐不可支地笑作一团。 陆司昀莫名有些紧张。 沿着马车里的座位,往边儿挪了挪。“父亲... ...您没事吧?您是想到什么了,是吗?” “我就是想到你那老丈人。”国公爷一边说一边笑,“算了,不愁了。反正宁儿是咱家的,将来你老丈人也得这么头疼!” 等遥儿嫁过去,不久后有了孩子,那岂不是姜侯也得琢磨,孩子到底是文官之后还是武将之后?由得那老东西去想吧,让他去头疼好了! 陆司昀有苦难言,深感力不从心。 觉着自家岳丈大人应该不会无聊到这般程度吧。 “我想好了!等遥儿嫁过去... ...生了孩子,那就是姓姜的!然后姜清佑那小子肯定也跟你老丈人一样,常年在外驻守,咱们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把遥儿和孩子接回来养着... ...那咱家,姓陆的姓姜的不都有了吗!” 国公爷为着自己的打算拍手叫好! 这世上,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像他这般聪明了! 到时候国公府里文官之后和武将之后,齐活儿! 陆司昀叹气摇头,无可奈何。 要是岳丈大人知道,他们现在带兵征战在外,自家老父亲却在琢磨着“抢”人家孩子... ...不得气到骂陆家祖宗啊? 陆家的列祖列宗更是做梦都不会想到—— 过世百年后,竟会因为家里后人抢孩子的事,被亲家给骂了。 那是真冤啊! 宁儿不在身边,他连吐槽的力气都没有了,把身子歪向一侧就打算接着小憩补眠。 “对了,那多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刚刚还来问我,你和宁儿到底是不是两夫妻... ...”国公爷这会儿才想起,多萝刚刚的问题。 有些奇怪,不会是真的瞧上了宁儿吧? 转过头却发现陆司昀已经睡着了。 算了,回去再说吧。 禄参把长乐公主带回西境,让她在自己熟悉的一个小部落里暂住。 随后前去打听勒沁的消息。 得知勒沁王偷袭炬陈关当夜,中了圈套,大拙那率军抗击姜家天策营的突袭,却节节败退,致使王城失守... ... 只听说勒沁王和大拙那会合后,集结各处勒沁大军,与姜家天策营打得不可开交。 今日是在这儿,可能连夜就会退到另一处,凭借对西境地势的了解,把战场扩大... ... 不过这也惹得西境其他部落因此怨恨,勒沁王扩大战场,将他们无端端牵扯其中。 可打探了小半天,也不确定勒沁王现在的位置所在。 只得先回到了长乐公主身边。 一靠近帐子就听到这位小拙那又在挑剔抱怨了,说这里的环境如何如何不好,帐子也比她住惯了的小了许多。 一会儿闹着要换帐子,非要换到停放闽都尸体那帐子的旁边。 “你就忍一忍吧。”禄参走进帐子里,给了照顾她的人一些钱,让他们先下去。“这里不比勒沁,条件是差了些... ...” “那就回勒沁啊!回勒沁王城,总好过待在这个地方——等死吧!” 长乐公主一刻都在这里待不下去了。 禄参暴怒,“没有王城了!勒沁王城已经变成一片废墟了,根本回不去了!现在要么待在这里等消息,要么,你就回中原。” “什么意思?什么叫没有王城了?”长乐公主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 勒沁王不是已经回到勒沁了吗,禄参怎么说没有王城了呢? 于是,禄参将自己一路打探到的消息,告诉给了她。 第413章 宛宁 烽火连三月。 勒沁王起先还能仗着地形优势,与姜家天策营打个平手。 可后来发现,姜家人似乎对西境地形也有了解,总能先一步料定他的主攻方向、撤离路线,多次交手之后,逐渐也变得吃力起来。 终归是势力摆在那,他们撤回一早的勒沁老巢,易守难攻! 双方交战不下二十次,还未拉开明显差距,但整个西境已经乱了。 四兄妹配合天衣无缝。 姜侯重划阵营,以北斗七星为名,共分七营。 以姜清倬为首,率天枢、天璇二营主攻勒沁;姜清佑率天玑,二路辅助姜清倬的进攻;姜清伦率天权,以断敌军后路为主,令其退无可退。 而姜晏宁率玉衡营,人数是七个阵营里最少的,仅有两千人。 却个个骁勇,乃是精兵中的精兵。 以奇袭为主,配合主路进攻,辅助围剿。主打一个令敌军措手不及! 开阳、摇光二营留在炬陈关内,应对偷袭,以守城为主,由姜侯亲自坐阵。 谢媛留在了大营,辅助姜侯打理开阳、摇光二营。 在其他人相互之间无法取得联系的时候,谢媛在炬陈关内要想尽办法将消息送出,送到他们每一个人的手里,助他们取得联系,以便协同作战。 姜侯更是手把手的,将自己昔日作战时所用——消息传递的本事,倾囊授予谢媛。 忙时,谢媛还要帮忙调派两个营的将士,增援前方。 他们在西境打了三个月,战报早就传回了关内。 百姓之间纷纷议论。 曾允娴前往书院为山上读书的孩子们医治简单病症时,无意将自己得来的消息透露给了他们,沈姑娘在得知姜家攻打西境之时,激动得奋然离席。 等陆司卿追去,却在房里看到她正忙着收拾东西。 “你要走?”陆司卿问。 “是。”沈姑娘没有片刻犹豫,那些零儿八碎派不上用场的,统统都不要了。 只简单地带了两身衣裳,一些攒下的银钱,两本书还有... ...陆司卿也没看出来是什么的东西,她匆匆收拾着行囊,等这一刻已经太久了。 “为什么呀?不是教书教得好好的吗?” 陆司卿难以理解,就只是因为曾姑娘的一句话,她就要走? 西边在打仗,并不会影响她们在山上教书,这边还是很太平的。她们好不容易把书院发展得有了今天的成绩,怎么沈姑娘说放弃就要放弃了? 沈姑娘眉飞色舞分外激动,这么多年来,唯有今日最是开怀。 “我要去西境,我要去找姜晏宁了!” “去找嫂嫂?”陆司卿拦不住她,却也好奇。“你去找嫂嫂做什么?你要去帮忙?可你又不懂功夫,去了能帮什么呢?... ...你不是已经把自己手绘的西境堪舆图教给嫂嫂了吗?” 在陆司卿看来,沈姑娘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西境堪舆图是一回事,但是这么多年了,西境又都是游牧狩猎为生的部落,勒沁王多年来横行西境也屠戮了不少小部落。只怕今日西境已不是当年模样... ...”沈姑娘停了下来。 想来这些年西境的变化应也不小。 她说,“我了解西境!当年为了探寻整个西境,我走遍了每一个角落。一笔一笔地将自己所见过的全都画下来,没有人比我更加了解那里... ...” 既然姜晏宁依照当初承诺,回到了战场上。 她就要去追随姜晏宁,用自己的能力辅助姜晏宁,平定西境之祸! 陆司卿见劝不住她了,于是叹了气,让家丁套车护送沈姑娘去炬陈关。 目送沈姑娘离开,回头望向书院高高的匾额,心中愈发惆怅。 沈姑娘走后,这书院里就只剩下她和... ...也不知还能撑到几时。待将来平定西境后,沈姑娘还会回到这里来教孩子们读书吗? 一切都是未知的。 不由得回望向堂内,嫂嫂当初所赠的那件盔甲,赫然还立在那里,每日都会有人小心打理,这些年还跟当初一样呢! 嫂嫂... ... 想起嫂嫂当年路过此地,曾经说起的那番话,映在眼底的盔甲俨然像是有了生命一般,似是那跨在马背上征战四方的英雄... ... “果然,姜晏宁还是回到了姜晏宁的位置上。”陆司卿深深感叹一声。 对于这一切,好像并不觉得意外。 京里,陆司昀每日在国公府开堂授课,孩子们一如往昔那般天不亮就坐在了学堂上,默读默背。就连小太子也日渐勤奋,每日早早出宫,前来豫国公府上课。 他身后也总是跟着承砚,在照顾小太子的这件事上,承砚至少是尽心尽力的。 曾经遭遇过那般算计,如今还能有命站在这里。 他很感激小太子当初的救命之恩,于是愿意豁出性命去守护小太子。 孩子们课后最常提到的,就是西境传回来的战报。 姜清作何姜清仪虽为姜家人,可姜侯送回家里的家书,却甚少提到前面的战事。 总能掌握第一手消息的小太子,就变成了香饽饽般的存在。 但凡有个风吹草动,便会都围在小太子跟前询问,西境是不是又送了什么消息回来。 小太子倒是很享受这种被包围着的感觉,偶尔卖个关子—— 然后就会立刻被他们几个拖到陆喻洲的院子,“”狠狠“”地教训一顿,最后又不得不说。 堂堂太子—— 在这些亲手足面前,竟也逐渐被锤炼得没了往昔的那股傲气。 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每次与这些手足兄弟们在一起的时候,那才是是他最快乐最放松的时候。 霜娘早产生下一个女儿,被太后娘娘留在宫里,派了人小心照看着。 也许是这许多年来都不曾有机会,抱过这刚出生的小孩子。 刚把霜娘的孩子抱在怀里,太后眼底的防备竟也不知不觉地,被这可爱的小家伙化解了。 “哎呦,好可爱呀... ...”一边抱着小孩子逗弄,一边问起霜娘,“起名字了吗?” 霜娘无奈摇头。 本想着孩子出生的时候,孩子的父亲会给她娶个名字的,可却没有想到陆司徽狠心至此,竟从未来看过她一眼。 更别提给女儿取名字这事儿了。 霜娘说,“想来想去都想不到好的,想着要给她富贵体面,可又怕这孩子福薄,担不起重名字。就耽搁下来了... ...” “那倒是,小孩子起名可是件大事。” 太后竟也认同了霜娘的想法,看着怀里的孩子。 “既然她出生的时候正在打西境,她的恩人也在西境的战场上... ...不如,就借姜晏宁的宁,宛宁,如何?” 宛宁,宛若... ...姜晏宁。 但愿这孩子将来,也能有姜晏宁那般的好命和本事。 有恩人帮忙压着,也不怕这名字太重了。 “全听太后娘娘的。”霜娘替女儿谢恩。 宛宁... ... 第414章 天佑良善 秦大娘子梦中惊悸,才稍稍有了动静,守在跟前的朱小娘立刻就醒了。 连忙凑到跟前去,“大娘子,大娘子... ...” 秦大娘子的眼皮子底下,转动了两下,听着朱小娘的声音,缓缓睁开了眼睛。 “大娘子,怕是又做梦了吧?” 朱小娘掏出巾帕,细心地为秦大娘子擦去额间汗珠。 自打岳大娘子过世,秦大娘子有过一次梦中惊悸加重了病情后,每当秦大娘子睡去,国公爷又不在身边的时候,朱小娘就会守在秦大娘子跟前... ... 一旦察觉秦大娘子又做了噩梦,就会出声将她唤醒。 日复一日地这般守着,任劳任怨。 秦大娘子抬起小臂,握住朱小娘的手,虚弱地问了句—— “什么时候了?” “子时。”朱小娘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回说道,“还早呢,国公爷还没回来,大娘子再睡一下吧。” 可听了这话,秦大娘子努力恢复了意识,却挣扎着要坐起来。 朱小娘起身搀扶,“大娘子要什么?我去取就好了... ...” “扶我起来。”秦大娘子大病初愈,却还是很虚弱,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 搭着朱小娘,一双腿慢慢挪到床下,站起身来。 朱小娘仔细留神着,连忙推开床边的椅子,生怕秦大娘子再磕着碰着。“大娘子,您想做什么?” 秦大娘子抬手指向对面。 朱小娘搀扶着她,一步步地挪动到对面,撩开帘子—— 一座观音像赫然立在那里。 立刻就明白了秦大娘子的意思,不再劝什么。 而是默默地扶着秦大娘子在观音像前跪下来,随后借着观音像前的长明灯点了香,送到秦大娘子手中。 才回到秦大娘子身后,随着一并跪下。 秦大娘子虔诚地举着香,在观音像前拜了又拜。 刚停下来,朱小娘就赶紧起身,接过秦大娘子手中的香,转身插进观音像前的香炉里,也诚心地拜了拜。 ——愿昀哥大娘子他们早些平安归来,千万不要受伤。 才搀扶着秦大娘子起了身。 秦大娘子身子虽弱,一双眼睛却是清澈透亮的。“... ...以后,每日都要提醒我,来给菩萨上香,切不可忘了。” “是。”朱小娘应了。 心里压着事情,不免多朝那座观音像又望了一眼。 这还是昀哥儿刚成婚那会儿,秦大娘子特意为昀哥大娘子请回来的。 虽都知道,陆司昀身上的“克妻”之说纯属谣言,可秦大娘子确是放心不下,特意给新妇请了这尊保命观音回来。 但凡清醒着,也是日日上香不敢有耽搁,只求心诚则灵,菩萨显灵庇护着家里的新妇,不被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儿扰了。 尤其是现在。 自家儿媳带兵出征,在关外的西境跟那些狼子野心的东西打得不可开交—— 秦大娘子更是担心。 唯恐有个闪失,哪怕拖着大病初愈的身子都要爬起来,给菩萨上柱香。 才觉着稍稍安心了... ... “大娘子如此心诚,菩萨定能感应得到,会护着咱家昀哥的大娘子安然无恙。”朱小娘耐心宽慰,“何况咱家昀哥的大娘子身手了得,西境那些獐头鼠目的家伙,怎会是她的对手!定能早早拿下西境,大胜归来!” 秦大娘子听她的话,顿感舒心,终是笑了出来。 坐下后,又拉着朱小娘坐到身边来说话,拍了拍朱小娘的手背。“我方才也向菩萨求了,让菩萨保佑姜家的所有人,保佑姜家三哥儿早些回来,迎娶咱们司遥。” 听到大娘子关心司遥,朱小娘便不胜感激。 不禁红了眼眶,“唉... ...遥儿命苦,非就瞧上了姜家三哥儿,这般死心蹋地等了多年,让国公爷和大娘子也跟着受人笑话了。” “哪里的话!”秦大娘子不满,故意板下脸来。“你不要总是妄自菲薄,你想想,这家里谁人不是把你当长辈的。就连姜家逢年过节送来的礼,也都是有你一份儿的... ...谁家大人不是替孩子操心、替孩子担待的,只要孩子们过得好,只要咱遥儿能如愿嫁给她自己喜欢、又善待她的人,管他外面那些浑而八糟的人说什么乌糟话,全当他们放屁了!” 朱小娘隐隐抽泣,听罢难得一笑。 秦大娘子拉着她的手,“任何时候,关起门来咱们始终是一家人,一家人自己过好了,才是最重要的。门外面那些人啊,说着好听的话,可谁人不盼你今天摔个跟头,明天撞个大包的?你看宁儿何时在意过他们的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反正是你不能当着我的面骂我,你骂我我就揍你... ...” 说到宁儿那般的性子,秦大娘子当真是又爱又恨,羡慕极了。 朱小娘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是啊,姜晏宁何时在意过别人如何评价她的。 不管背过身去他们说了什么,当着面哪一个不是好声好气地讨好她,巴结她。 “若总听别人怎么说,那自己的日子只会越来越糟心。” 秦大娘子叮嘱,她太清楚朱小娘的性子了,可也过了大半辈子,又如何能一下子令她改过来呢?怎能慢慢地劝,总能一点点的让她释怀吧。 “你得知道,没人是真盼着别人好的,听得不顺耳的话,就把它当屁放了。自己的日子该怎么过,还得怎么过。明白吗?” “嗯,明白了。” 朱小娘抬手,借着手背擦去滑落的泪珠。 “不过,”秦大娘子想到了什么,朝外看去,“国公爷这几日总是回来得很晚,当真是让人担心,不知出了什么事。” 朱小娘也随之抬头望向窗外,为着不听那些闲言碎语,原本出门就不多的她,更是不怎么出门了,哪里会知道外面都在议论些什么呢。 正是西境最冷的时候。 姜晏宁他们刚结束了一场战斗,拿下了勒沁王的一支补给小队。 从发现小队踪迹,到全歼整个小队,杀了三十二个,跑了四个,截获全部物资... ... 前后不到两个时辰。 “告诉兄弟们,清点一下,今晚吃顿好的!剩下的每个人留够三天的口粮,明天全部送到天枢营去。”姜晏宁欢声高喝。 这已经是他们这个月来第六次截获勒沁王的补给了。 都是昔日和勒沁王谈好“攻守同盟”的那些部族,在得到勒沁王的“请求”后,不得已派人送上补给的。 而最近的三次,时间相隔愈发的短,看样子勒沁王的老巢里是没什么存粮了。 “咱们截了他们那么多补给,顿顿都吃好的,勒沁王可就惨喽!” 队伍里,有人喊了一嗓子,接着就传来哄堂大笑。 二虎回了句,“有的吃还不好?我们可得好好谢谢勒沁王乐!” 趁着大家都在笑,各忙各的,二虎走到姜晏宁跟前,递上了一封刚收到的密令。 第415章 父子交心 “出什么事了?” “好像是天权营那边,失去联系了。”二虎说。 三天前,姜清伦接到密令,有一部落旁支正准备去和勒沁王的大军会合,大概一万五千人左右。姜清倬要四弟姜清伦的天权营配合他,打算围剿这一万五千人的队伍。 姜清伦随即率天权营奔赴。 可路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突然消失了! 幸而姜清倬也提前通知了炬陈关内驻守的开阳、摇光二营。 姜侯授命摇光前去相助,可惜还是被对方跑掉了将近一半... ... 谢媛联络各个营,寻找姜清伦和天权营的下落,消息这会儿才送到姜晏宁手里。 三天了? 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姜晏宁了解四哥哥的,如果不是碰上了无法脱身的事情,定不会在接到配合围剿的密令后,还与其他敌军纠缠不休的。 即便是遇上了敌军,也会迅速解决战斗,绝不恋战,立刻赶去配合围剿的。既然他没能按时出现,恐怕... ... “眼下,除了勒沁王公开与我们交战以外。西境其他六部,也只有翟桑部和哈戳部频频出手,加入勒沁王的阵营帮助围剿我们。也丹部虽然没有明确表态加入这一场战局,却也时常干扰我们,帮助勒沁王拖住我们的追击。其他三部还都是观望状态,偶尔受勒沁王要挟,送上些物资而已。” 姜晏宁分析着,可毕竟是刚得到的消息,眼下也并无任何线索,能够证明是谁将四哥哥困在了何处。 她抬头问道,“地图呢?” 郭子敬从身上摸出地图呈上,他们索性席地而坐,展开地图分析起来。 冻得发红的手指从地图上的一角划过,指向三日前大哥哥围剿勒沁部的交战之地。“当日四哥哥在这儿,要赶去与大哥哥会合,就必然要走这条路——” 而这条路上,并无任何被偷袭的可能。 哪怕是遇到敌军残部... ... 那些先前在两军对阵时,被打散了,与勒沁大军失散的残部... ...他们的人数应该都不多,不可能悄无声息的就拿下四哥哥和天权营。 “这边,还有条小路。”二虎指着图上的“细线”说道。 这印子太浅了,不大容易被看出来,像是临摹的时候大意所造成的。可这段路,他们之前刚刚走过,所以十分确定,这里是有路可走的... ... 姜清伦既然是赶着去会合,势必要加快行进速度。 但他带着那么多人,如果一定要在天枢、天璇二营发起进攻之前,赶到指定地点断敌军退路,也许——他会想到抄近路。 从地图上这条路穿过去的话,大概可以比预计早两个时辰到达位置。 难道是这条路上,出了意外? 姜晏宁把心一横站起身来,叉着腰活动了下疲惫的肩膀。“二虎,明天你带人将这些粮食送去天枢,顺便告诉我大哥哥,我今夜就带一队人前去寻找我四哥哥和天权营。” 还就不信了,两万人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消失在了西境的荒原之上? “是。”二虎接令。 “郭子敬,你去点二百人,今夜稍作休息,就跟我沿着小路去找天权营。”姜晏宁说。 “是。”郭子敬应声就去点人了。 “将军。”二虎试着拦了郭子敬一下,有话要说的样子,可惜没拦住。等郭子敬走远后,二虎才向姜晏宁说道,“将军,二百人也太少了。咱们这么多人呢,您多带些人去吧!” 还不知道天权营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 要是真遇上了埋伏,两万人之众的天权营都被困住了,姜晏宁带二百人去有什么用? “如果真那么麻烦,就算全带上也未必能跟对方硬碰硬。我先带两百人过去看看,见机行事,两百人的目标比较小,可攻可退。你放心吧,敌强我弱... ...我定不会冒险的。” 四哥哥那可是两万人。 两万人都沦陷了,她玉衡只有两千人。 就算个个骁勇,真碰上勒沁四五万人的大军,也不可能硬碰硬的正面硬刚啊! 京里。 国公爷的马车停在了门前,他从马车上走下来,进了国公府的大门。 刚要往秦大娘子那边去,又突然停下了脚步。伸手虚掩在嘴边,哈了口气—— 顿时,一股浓烈的酒气在鼻腔间炸裂开来。 国公爷连忙挥手驱赶着面前的酒味... ... 不行不行,要是这么回去了,被他大娘子闻见定会担心的。 跟在身后的小厮一脸莫名其妙。 国公爷转身,要在园子里散散身上的酒气,再回去睡觉。 可兜了两圈下来,就冻得受不了了。 然后又刚好瞧见“不成方园”那边还亮着灯,招呼小厮跟上,就朝着不成方园去了。 陆司昀正坐在书房里,将今日带回来的一些文书重新归类,再做计算。来确定最近几年朝廷的税收情况,听到门外传来的脚步声,猛不丁地有了错觉... ... 心生期待! 却在国公爷进门的那一刻,分明落寞了许多。 “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啊?”国公爷瞧着日渐消瘦的儿子,心疼得厉害。 自从回到京城以来,这小子就跟丢了魂儿似的,除了教几个孩子功课外,就整日埋头于各个事项之中恨不得不吃不睡! 前不久陆司昀受陛下委命,任职于户部,任户部侍郎。 协助户部尚书,严查近年来的税收情况。 倒是有事情做了! 听百里岳说,他一直都睡在书房里,连回房去睡觉的功夫都没有,睁开眼就是一个忙。 陆司昀答,“还有些事情没做完。父亲这是刚回来?” 才凑近些,国公爷身上的酒气立刻在书房里散开,整个书房充斥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陆司昀问,“父亲又喝了许多?” “这不是... ...那几个,非要拉着我喝。” 国公爷摆摆手,径自在一旁坐下。既然有事想与人家商量,面子都托出去了,这酒没有不能喝的道理。 但这,不是他想跟陆司昀说的事。 抬眼看了看儿子的脸色,趁着醉意,难得有此父子交心的机会。 “... ...今日,张相与我提起,你那大娘子在外打仗,怕是还要打个两三年、三五年的,说你这边... ...让我问问你的意思,是否需要添个小娘照顾起居——” 陆司昀的眼神突然间锐利了许多。“张相的意思?” “他这么说,倒也是人之常情。但是... ...昀儿,父亲是这么想的... ...”国公爷抖了抖衣袖,露出双手,正色解释道。“你这情况比较特殊,宁儿是去打仗的。按道理来说,三五年不在你身边,添个小娘无可厚非,只是——” 第416章 奉什么郡 “父亲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陆司昀大概已经想见,今日张相同父亲说了些什么话。 无非是借着宁儿在外征战的这几年,劝说他父亲,再为他添置个小娘什么的。也好在这几年里,帮忙照顾他的起居... ... “宁儿去打仗,两年也好,三年也罢,五年... ...毕竟是为国尽忠。添个小娘可轻可重,但定会寒了宁儿的心,咱不能干那背后捅刀子的事,那不君子!” 国公爷也知道,宁儿这一去最少两年,这添小娘的事儿早晚都要拿到明面上来说。 真到了那一天,恐怕很多事情就说不清楚了。 正好今日借着酒劲儿,便能把想说的话,通通说出来。 陆司昀微微低头,像是默认了父亲的意思。 “所以,父亲知道这可能会让你受些委屈... ...但父亲不想在宁儿回来之前,让你干这种事。哪怕是将来宁儿回来后,你们两个商量着说添个小娘什么的,来帮衬着做些事情。那是你们两个人的事,但人家现在在前面冲锋陷阵,为了天下、为了百姓,豁出命去征战,跟西境人拼命,咱们帮不上忙,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让人家分心难过,寒了人家的心!” 也知道这些年肯定会让陆司昀吃些苦头,但想来想去也只有—— 让他受些委屈了。 陆司昀松了口气,嘴角微微上扬。 父亲喝得这般醉,却还特意绕来和他说这些话,想必是今夜也思考了许多。 “父亲,”陆司昀开口坦然说道,“我并无意添置小娘,从前宁儿未过门时,我的起居也不需要人侍候。宁儿不过是去揍勒沁王了,三五年也该回来的,再不济,七八年、十来年... ...总会有打完的一天,她也总会回来的。” “你真这么想?”国公爷也松了口气。 亏得他还那样担心,不过也该想到的,这小子那么喜欢宁儿,怎么可能趁宁儿不在,就找个小娘呢? 见着陆司昀点头,国公爷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意,可算是放下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轻松多了。“那就好,那就好啊——” “父亲,黜多部的事,陛下可有主意了?” 陆司昀话锋一转,提到关于黜多部的安置问题。 “能有什么主意!一群老弱妇孺的,就算是帮他们回到西境,重新建立黜多部,可部落里没有了年轻强壮的男人,来保护部落里的老弱妇孺,他们也活不下去。没个二三十年的,他们黜多部恐怕是恢复不了了。”国公爷叹息。 好好的一个部落,原本也不好打仗,可被勒沁牵扯进来,弄到现在这般几乎灭族的地步。 也是可惜了。 这和陆司昀的想法差不多,西境... ...他们肯定是暂时回不去的,大概会留在京城里继续生活,等到逐渐适应中原的生活后,估计也就被同化得差不多了。 黜多部... ...算是彻底消失了。 姜晏宁那边经过前半夜的短暂休息,后半夜听着狼嚎,带上人就出发了。 连夜赶往地图上的那条小路。 沿着小路一路往前,一直都没发现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郭子敬走在前面,跳下了马背,查看起地上之前留下的脚印。 “有什么发现?”姜晏宁放慢速度跟了过来。 “他们来过这里。”郭子敬说。 地上留下了他们之前路过的脚印,就算过了三天之久,地上的印记还是能够看得出来。 可以确定,姜清伦当时—— 确是带兵从这里抄近路赶去的。 到这里还有... ...那就是继续往前了。 “再往前探!” 再往前,一路凭借着天权营留下的脚印寻找,可到了一处,终于发现不对劲了。 郭子敬说,“他们在这里调转了方向。” 说罢,又快步走到目光所视之处... ...拨开地上的杂草,在草丛里寻找着什么,伸手一抹,果然—— “五姑娘,这里有血!” 那个方向?血?! 姜晏宁急忙下马,赶了过去。 映着月光,他们在草丛里找到了多处均已干掉的血迹。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他们在这里遇到伏击了? 可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改变方向,然后立刻就在这儿遇到袭击了呢? 姜晏宁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快步跑回小路上,细看地上的脚印。 “被袭击的不是他们!” 她找到破绽了! 刚刚来的路上,脚印是均匀的,看得出来姜清伦当时带着大军赶路,是匀速前进,地上的脚步整齐而有规律,步幅间距也大致相似。 可到了这里,小路的脚印就乱了,而且这边的脚印步幅较大,看样子是加速冲过来的。 他们加速,或许是看到了什么,然后改变了原本行进的速度和方向—— 冲着留有血迹的地方冲过去了。 郭子敬见姜晏宁沉疑不决,竟主动开口说起。“也许,他们提前发现了埋伏的敌军。” 然后和原本埋伏他们的人,交战在一起。 “如果是那样,附近应该留下更多痕迹。”姜晏宁实在不觉得,这里不久前发生过争斗。除了几处血迹以外,再无明显交战过的痕迹了。 “会不会是,敌军埋伏的人,一看到被他们发现了,立刻撤退。天权追了过去,偏离原本的路线?”队里的齐豫帮忙分析道。 “那血迹就没办法解释了。”姜晏宁说。 如果对方一看到自己被发现了,立刻撤离,根本没有交手过的话。 这里又怎么会留下血迹呢? 这也太矛盾了。 姜晏宁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招手示意郭子敬把地图拿出来。 点了火折子照亮地图,又琢磨起这条路线来... ... “这是哪里?”她发现临近这条路线有一处不明,可上面做了标识的字迹,却怎么都认不出来,只得向队里人提出疑问。 郭子敬看了看她指的地方,立即就找到了那一方向,望去。 齐豫按照地图上模糊的笔画,在自己的手心里一笔一笔描绘着,“奉,奉什么郡。这个字... ...将军,这个字怎么念?” 指着中间的字好死不死地问向了姜晏宁。 然后,就遭到姜晏宁的白眼。 废话,她要是知道,她还用得着问他们吗? 听得身后有人在偷笑,齐豫回身看去,没等他发问就被按住了。 “那,这个地方... ...是怎么回事?”姜晏宁没好意思提那名字,毕竟中间那个字她不认得。 要是说错了,岂不是又要被人笑话。 “是个郡,那应该不小。”队里有人说道,“会不会是哪个部族的地盘啊?” 部族? “过去看看,大家都打起精神,小心着些!” 第417章 神秘的大营 赶往那奉什么郡的路上,身旁的郭子敬不时看来,目光多有审视之意。 令她很不自在。 可偏过头去却发现身后其他人... ...似乎也有同样的疑惑,都那么盯着她。 姜晏宁再也忍不了了,“怎么了?有什么话要问的赶紧问,等下要是打起来,别为这点小事再掉链子了!” 齐豫嘿嘿一笑,终于是得空能问了。 “将军,我们是好奇... ...听说姜家的几位公子姑娘的都很有学问,可您怎么... ...” 大字不识的。 “我怎么了?”姜晏宁最讨厌别人说她学问的事了。 “要是别的将军,也许就认出来那是什么字了。”郭子敬要么不说话,要么一句话就让人措手不及。 “看来是真的了。”齐豫闷声说道。 早就听说这个五姑娘是姜侯所有儿女之中,最不会读书的一个... ... 原来,竟是真的。 “我... ...我学问不好是有原因的。”姜晏宁说,“等打完这一次,找到我四哥哥和天权营,我就告诉你们!” 此刻—— 姜清伦挣扎着醒来,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 奋力甩了甩头,想让自己更快的恢复清醒... ... 身上还绑着绳子将他牢牢捆住,额头上多了一处伤痕,还未结出血痂。 他就这么在地上躺着,不知躺了多久。 可是从帐子的缝隙看去... ... 天色已经黑了。 双眼所能见的范围有限,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大帐之内应该暂时没有其他人了。 糟了,也不知被困了几天,有没有耽误事情。 他得想办法—— 尽快和其他人取得联系,天权... ...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听见脚步声逼近,他立刻歪头躺倒在地上,装出一副还未清醒的摸样。 那人进来看了看,用脚踹了踹他,见着他还是没有反应,就跟身旁的人说笑起来。“还什么姜家的人,也不过如此嘛。还不是被咱们给拿下了!” “小心些吧,别坏了大王的计划。”另一人说道,“不过,看样子他们现在不知道,姜清伦已经落在了我们手上。” 说着话,两个人就又出去了。 姜清伦的耳朵动了动,将他们细微的动静尽收于耳。 大王的计划... ... 这么说那人果真不只是,想要困住他或者杀了他,还另有阴谋? 他们... ...说的是其他人?他们还不知道的话... ... 是其他人现在还不知道,他已经被困的事情? 只不过,他第一日到了这里就被人下了药,直接昏死过去。中间醒来过几次,被灌了几次水,那水里肯定掺了东西的。 因为每次被灌下水后没多会儿,他就会不受控制失去意识。 只能凭借着大概印象推测,他被困在这里应该已经有两天以上了。 但是不可能啊! 当日,他没有按照原定时间和计划,赶去和大哥会合,围剿勒沁部。大哥必然会发现的,这都已经... ... 为何这些困住他的人说什么,他们还没有发现? 发现他不见了,却还是装作没有察觉,让这些人觉着他们没有发现... ...难道也是计策? 那他们应该已经在找他了。 可他们会不会知道,他被困在了这里呢?整个西境荒原那么大,想到这里并不容易。 姜清伦努力抬起头看向四周,试图找到窗子什么的,以便观察一下外面的情况,确定一下目前身处的位置。 挣扎了半天,却还是没有看到这帐子里有什么能看到外面的地方。 只见各处堆满了一些无用的器具,像是仓房之类的存在。 正中有一个很大的箱子,也挡住了一部分的视线,那边... ...看不太清楚。 这可怎么办才好? 姜晏宁他们一路往南,行到一处,突然发现前面疑有光亮,立刻下马提醒其他人小心。 藏匿于暗处,静静观望。 那个奉什么郡的地方,形如一座城池,矗立在西境荒原之上,却是独一处的风景。利用高地的优势,整个围城处于一个较高的地方,四周围环绕高墙,较难攀越。 都这个时间了,大门内以及高墙上都有守卫巡视,十分警戒。 “他们是西境那个部落的?”姜晏宁转过头,悄声向郭子敬问道。 郭子敬直盯着前面,细细观察,试图从那些人的衣着装扮,及此处围城构造来找到线索,帮助判断。 可瞧了半天... ... 最后也只是无能为力地摇摇头。 他也看不出来,这些人的打扮和西境大多数人相似,但是他们身上没有标注部落图腾的象征,分明一副... ... 有意掩饰的样子。 “我以前跟着小姜侯在炬陈关待过几年,倒是听过一个传说。”齐豫匍匐着凑过来。 “什么传说?跟这有关系吗?”姜晏宁问。 “不敢保证一定有关系,要听吗?”齐豫先是卖了个关子,眼睛盯着前面,和他们说起自己曾经听到过的那个传说。 说是西境有一处很神秘的地方。 那里住的并不都是西境人,也有在中原犯了事,逃到西境去的。 还有是西境各部族内,受到驱逐的人,也到了那儿去住。久而久之,那里就成了一个特殊的存在,他们在那里建造自己的家园,娶妻生子,过得不亦乐乎。 “你是说,这里就是... ...” 姜晏宁明白他要说什么了。 可齐豫却急着撇清关系,“我可没这么说啊!我没办法确定,这到底是不是他们传说的那个地方,毕竟我不是也没去过么——” 只是觉着,这里和他初次听闻这传说的时候感觉上很像。 “罪恶之城?有意思。” 姜晏宁本不觉得有什么,可一听到齐豫所说的那个传说,就对这城里颇为有兴趣了, “五姑娘,还是小心些好,不要冒险。” 郭子敬听出了她的情绪,唯恐她会大意闯进去,搞出些什么难以收场的事情来,只好提醒她。 这西境处处都是危机,哪怕里面的人,和齐豫说得一样,那也是从中原逃出来的。 看他们的装扮,就知道他们在这里已经自成一部了,甚至有自己的守卫随时巡视,有自己的一套规矩,反而不会太容易接受从中原来的人。 “再看看。”姜晏宁觉着,两万天权营不是少数,不可能都被困在这里面了。 “城”虽不小,但是容纳两万人,绝不是这个动静。 他们也只是跟着线索一路找来,还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证明,四哥哥就是被困在了这里面。还不知里面水深水浅,确实不能这么冒然闯进去。 “派几个人,到附近观察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天权营的线索。” 姜晏宁歪过头,向齐豫交代说。 第418章 更像的人 天色刚刚亮起,底下的人探查一圈后回来报告,说是在附近根本没有找到任何天权营大军的痕迹。 天权营大军好像根本就没有来过这个地方! “看来,天权营半路上就拐弯了。”齐豫沉思,有些琢磨不透。“咱们一路过来,也没看到天权营的脚印是在什么地方消失不见的。” 唯一留下的痕迹,就是将他们从小路上引到这里来的脚印。 凭借着地上凌乱的脚印,和不远处的血迹,他们因此推断天权营是在周围发现了什么,然后改变了原本行进的路线,朝着这边来了。 只不过他们一直没有想通的是—— 如果,天权当时发现了埋伏他们的西境人,所以临时改变了行进方向,对埋伏他们的人发起了攻击... ...附近既然有多处血迹,那么应该还会留下双方交战的痕迹才对。 既然没有交战,那就不该有那么多处的血迹! 也太刻意了。 姜晏宁也有些蒙在鼓里的感觉,“难道我们一路上过来,忽略了什么?” 该不会是赶来的时候天色太暗,并没有发现天权在半路上,又改变了行进方向? 郭子敬也在琢磨着这些疑点。 “我们过来的时候,走的不是路。”齐豫猛地想到。 一开始他们是沿着小路,寻找天权的踪迹,然后半路上看到疑似是天权留下的脚印,证实他们遇到了状况,改变了方向。 又是因为前面的血迹,更加认定,天权是朝着这个方向来了。 可事实上,他们已经偏离了地图上的路线,走的这一条“路”,根本就不是地图上所存在的。 却因为先入为主,而认定了天权就是沿着这个方向,来到了这里。 郭子敬冷笑,“看来是有人——故意引我们到这里来的。” 故意... ... 姜晏宁锁眉沉思,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他们过来的这条路,在沈姑娘手绘的地图上,并没有!反倒是那条小路,原本被画得特别浅,令他们险些错过... ... “这里不对劲,我们得赶紧想办法离开。”郭子敬打量着周围,提防着所有的可能。 随着天色越来越亮,他们在这已经快要藏不下去了,里面的人又站在城上眺望,发现他们不过早晚的问题! 姜晏宁的脑子飞快转动,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对劲。 “五姑娘,赶快拿主意啊。”郭子敬催促道。 再晚,天可就要大亮了! “是啊,将军!快拿主意啊!”齐豫也跟着催促。 姜晏宁的头都要炸了,她必须立刻做出决定,到底是查还是撤。 现在有着太多的疑问,前面的大营里,可能有着解开一切谜底的线索,但也可能是某些人设下的陷阱,等着她在往里面跳! 走,还是查? 怎么办... ... 京里。 多萝的突然出现,令课堂上正在准备上课的几人都觉得意外。 陆司昀还没来,他们正在温习昨日讲过的内容,免得等下上课的时候,被突然点名叫起来回答问题,什么都说不出来... ... 可多萝却大摇大摆地走到了课堂上。 “你来做什么?”小太子问。 “昨日我便跟你说过的,我也想来看看你们上课的地方啊。你不会以为,你故意出宫那么早,就能甩掉我了吧?”多萝洋洋得意地昂起头来。 想要甩掉她,可没那么容易! 昨日她正好去探望中原的皇后娘娘,就听下课回宫的太子殿下向皇后娘娘回说,当日在课堂上学习的内容。 听着有趣,多萝就向太子殿下提出,明日要跟他一起去国公府的课堂上,看看他们到底是怎么上课的。 太子殿下当时虽未答应,可也没有反对。 她就以为是默许了。 今日还特意起个大早,可当她赶去找小太子一同出发... ...才知道太子殿下已经走了。 于是就气冲冲地追了过来! “你到底要做什么!” 小太子有些生气了,不知何时招惹了她,竟这般死缠烂打的。 若不是先前听说,她的父兄都被勒沁王杀了,部落也被毁了,才不会同情她呢! 多萝也没想到,她跟过来竟会惹得太子殿下发这么大的脾气。“我又不是为了要看你的,你发什么脾气啊?” 这京城里的人好别扭,扭扭捏捏的一点也不大方。 “你是... ...多萝公主?”姜清作见状起身劝道,免得他们在课堂上吵起来,等下没完没了的,耽误了今日的功课。 听得有人叫她多萝公主,多萝回身看去,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这么称呼她。 只见... ... 面前的少年剑眉星目,极有这京城里书生般的儒雅之气,也有那沙场上少年英雄的英武之气... ...还有,还有几分和她的“小将军”颇为相像! 忽而脸颊泛红,匆忙低下头去,又忍不住好奇偷偷打量。“你... ...你是姜晏宁的儿子吗?” “儿子?”姜清作被问得一怔,不由得抬眼望向那三个外甥—— 那三个—— 极不仗义地匆匆低下头去,埋首于书本之间,仿佛听到过什么“风声”一般。 “不,姜晏宁是我五姐。”姜清作云里雾里地,只好解释说,“他们... ...” “五姐?那你是姜晏宁的弟弟?是亲弟弟吗?”多萝却根本不等他介绍那三个的存在,反而对他充满了好奇。 姜清仪在身后偷笑,却见多萝目光扫过来,急忙低头。 “你们——你们两个?!” 多萝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这两个人好像啊! “这是我弟弟,姜清仪,我是他哥哥,姜清作。我们是双生子,所以长得像了些。与你方才提到的姜晏宁,正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弟。”姜清作不知五姐在外面又惹了什么事。 可瞧得出来,人家上门就是冲着五姐来的! 只是为何开口便问起五姐的儿子们,陆家那三个... ...又为何一副躲避瘟神的架势? 他们好像不曾见过面的样子,何来这般反应? “原来是亲弟弟,难怪这么像了。” 多萝喃喃念叨着,又想起了什么,直接走到了姜清仪的面前。 可惜姜清仪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来临”,还在笑自家兄长要是也被这西境的部落小公主缠上了,就突然觉得一个影子挡在了跟前。 抬头—— 多萝一把拧住姜清仪的耳朵。 “哎呦!”姜清仪惨叫一声,来不及闪躲。 只见多萝捏着他的耳朵,对着他的脸左看看又看看,再瞧着姜清作的样子... ... “多萝公主,你这是做什么?”姜清作见小弟吃亏,连忙劝阻。 多萝刚一松手,姜清仪就疼得直揉耳朵。 只听多萝说道,“像,又不全像,还是你更像些!” 第419章 再遇故人 姜清作还是没明白她的意思。 他刚想问清楚,陆司昀就进来了,立刻就看到了这位不请自来的黜多部小公主。 “你怎么会在这里?”陆司昀含笑问起,却不惊讶。 从容之态令满座学生皆感叹。 进来之前就听百里岳说了,那位黜多部的小公主闯到了课堂上。 他是故意拖延了些时间,才缓缓走来。 算着... ... 这位黜多部的小公主也该沉不住气,找上门来了,倒是想看看,她究竟会瞧上谁。 陆司昀还跟百里岳打了个赌—— 百里岳觉着,这位小公主当初是错将大娘子当成了男人,才会为此带着族人一路追随,去到炬陈关内。 虽然后来误会解开了,但能让她看上的,必定是最像大娘子的... ...陆喻洲了。 可陆司昀却不这么觉得。 他认为多萝看上的,是那个率军夜行,意气风发的“小将军”。 比起自己三个不善拳脚的儿子,反倒是宁儿的两个弟弟,或许更吸引她也说不定。 “我,我就是想来看看的。”多萝有些紧张,生怕被瞧出来什么一样,匆忙回避着,不敢看向陆司昀的眼睛。 可她的目光刚一落在姜清作的身上,就匆匆避开。 陆司昀明白了,饶有深意地看向守在门外的百里岳。 随后故作寻常道了句,“既然如此,你就先找个地方坐吧。” 坐? 多萝看向课堂上,只有太子殿下身后有个空出来的位置,她刚想走过去,小太子狠狠一眼瞪过来。 不想让她坐在姨母之前的位置上! 多萝有些窘迫,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你坐在这儿吧。那个位置是五姐的,我过去坐好了。”姜清作起身解围,收拾起了自己的东西,主动搬到了小太子的身后去坐。 小太子极为不满,怒气冲冲地瞪了过来。 责怪这个“舅舅”多管闲事,他刚刚本来可以把多萝赶出去的。 姜清作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慢条斯理地警告着他,“好好上课,别东张西望的。我坐了五姐的位置,就会替五姐管着你,再胡闹就把你吊到树上晒太阳去。” 听得这话,小太子老实了许多。 规规矩矩地坐在位置上,也不敢再为难多萝了。 多萝听见了他的话,努力克制着自己想笑的冲动—— 原来小太子也有怕的人。 “既然如此,坐吧。”陆司昀示意多萝坐下,就要准备开始上课了。 多萝看看了其他人,提起裙摆,在姜清作刚刚坐过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小心将手臂放在他的桌子上... ... 竟有了一种莫名心跳加快的感觉。 忍不住偷偷望向姜清作... ... 他正认真地翻开着手里的书卷,听着陆司昀讲学。 姜清仪坐在多萝后面,稍一抬头就瞧见多萝正偷偷望向自家六哥—— 那样子,分明一副春心萌动。 悄悄用手挡住了嘴巴,遮去笑意。 陆司昀坐在上面,翻开了手中书卷,“昨日课上,我给你们留了功课的,让你们回去再想一下老子的无为而治,你们都想得怎么样了?太子殿下... ...先说说你的想法吧。” 小太子还在气头上,突然被点名叫了起来,脑子里一片空白。 只想着陆司昀刚刚说的“无为而治”四个字,“吾,吾是觉着... ...无为而治,就是,不应当用规则去约束那些有能力的人,管束太多,只会令他们无从施展... ...” 乍听之下,就知道这是小太子随口编的。 陆司昀也不急着点破他,而是让他先坐,目光越过小太子,落在了此时坐在小太子身后的姜清作身上。“清作,你来说说你的想法。” “是,夫子。”姜清作应声起身,“但这并不是我一个人的想法,昨日课后,我们几个一同去了喻洲那边。接下来要说的,是我们几个人共同讨论出来的结果。” 话音刚落,小太子满脸怨念地转过头来望着他—— 他们一起玩,又没带他! 姜清作说,“老子的无为而治,并非不作为,而是不妄作为。要做,却要明白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做了会好,什么做了反而不好。万事万物都应当有个规律,不可盲目作为... ...” 多萝看向滔滔不绝讲述着“无为而治”的姜清作,出了神,使她心里的小鹿乱撞。 窗外阳光正好,明媚而和煦。 可惜姜晏宁这边就没那么轻松了。 刚决定来一波佯攻,后撤的路都探好了。 就想看看这大营里都是些什么人,是不是真像他们猜的那样,大营里真的有一装备精良人数众多的特殊编制... ... 免得他们光在这里猜,并不确定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自己吓唬自己,把事态往严重了想。倘若佯攻不能将里面藏匿的人逼出来,那就是另一种结果了。 齐豫显得尤为担心,“将军,佯攻之下,万一对方真有准备可怎么办?” 姜晏宁只回头看了他一眼,不作回答。 “下令吧,五姑娘。”郭子敬早已经准备好了,要带人佯攻,引起里面的人注意。 迫在眉睫的一刻—— 姜晏宁缓缓抬起右手,就等着一声令下... ... 前面的大营,却打开了城门。 “等等。”姜晏宁连忙叫停。 怎么开门了?该不会是城上守备的人发现了他们? 本以为城门里面,会出来一队勇士,跟他们来一场殊死较量。 直到一个看上去有些熟悉的身影,缓缓从门内走出,站在了大门前... ... “怎么只有一个人?”郭子敬觉着其中一定有诈! “五姑娘!”那人却突然大喊,“既然来了,何不现身相见呢!都是老朋友了,不如坐下来叙叙旧如何?” 姜晏宁正要抬头细看,却被郭子敬一把按住了。 对面的人显然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身份,如此太危险了。 “他好像是... ...禄参?”姜晏宁道。 没错!果然是禄参,上次在炬陈关一别,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遇上禄参。 “是勒沁王身边的那个心腹?将军,他可是勒沁王的人,小心有埋伏啊!” 齐豫也觉得不妥。 禄参敢一个人打开大门等着姜晏宁,必然是早有准备的。 指不定此时大营里面就埋伏了多少人,随时准备拿下他们的,一旦生擒了姜晏宁,便能立刻助勒沁王扭转局势。 倘若,姜家四公子也在他手里的话... ...那就更麻烦了。 “小心些为妙。”郭子敬再次提醒。 他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并不觉得姜晏宁应该去会一会这位“老朋友”。 齐豫见状也跟着劝阻,“将军,你杀了他的侄儿,他不可能不恨你的。此举定有目的,郭子敬说得对,应当小心!” “不必再说,我已经决定了。”姜晏宁有了主意。 第420章 禄参的阴谋 郭子敬和齐豫两个人,都没能拦住姜晏宁。 尽管郭子敬一再要求,要跟着姜晏宁一起进去,却还是被留在了外面。 当姜晏宁走向禄参的时候,禄参始终是面带微笑的,对于姜晏宁的到来自是十分欢迎,还客客气气问候了一番。 “当日炬陈关一别,想不到... ...竟会在这里遇见。”姜晏宁警觉,趁着靠近禄参的时候,向城门内看了一眼。 短短的一眼,并没有看到门内有什么埋伏。 “是啊,能在这里遇上,真是奇妙的缘分呢。”禄参说着,抬手邀请姜晏宁进到城里说话。“都是些普通百姓,五姑娘不必担心。” 好像他是知道,姜晏宁在想什么似的。 “没事,他们在外面等着,就算有什么的,你们也奈何不了我。”姜晏宁很不喜欢这种被人掌控的滋味,所以当着禄参的面故意说道。 心里却在琢磨这家伙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当她和禄参的身影走进城内,在外观望着的齐豫便有些沉不住气了。 一拳捶在了地上,引得郭子敬回了头。 禄参领着姜晏宁走进他们的大营—— 说是大营,可看起来并不像埋伏有军队的样子。 周围有人巡逻,和他们昨夜在城外看到的那些守卫一样的打扮。可城内却更多都是一些普通百姓,男女老少的,他们俨然在这个地方扎根生活了。 对于姜晏宁的突然到来,这些人显得更加紧张。 而她深入“虎穴”,只是想要确定自家四哥哥,是否被困在了这里。 然而现在看来... ... “这里是春桑城。”许是瞧出姜晏宁的困惑,禄参不以为意地说起,“春桑城,是曾经谒弥部的王城。” “谒弥部?”姜晏宁稍作迟疑。 这不是... ... “五姑娘难道忘了?中原的怡真公主,曾经与谒弥部联姻。后来,勒沁王攻打谒弥部,杀了谒弥部的首领,将怡真公主送回了京城。” 禄参故意提醒她。 怎会忘了呢,怡真公主意图同襄王谋反,可是被姜晏宁亲手解决了的。“那这些,都是谒弥部旧部子民?” “不是。”禄参说,“谒弥部当时与勒沁势力不相上下,勒沁王率军攻打谒弥,取得胜利后,屠了整个部落。除了送回中原,后来被五姑娘亲手斩杀的怡真公主外,没留下任何活口。” 姜晏宁猛地停下脚步。 禄参对此却见怪不怪—— “勒沁王生性多疑,狠辣至极,他不会允许在西境这片荒原之上,有人威胁到他的。至于这里的人,都是后来这几年间,被勒沁攻打的那些部落里逃出来的人。大家群居于此,相互之间来往并不多。” 毕竟来自各个部落的都有。 在遭到勒沁王灭族之前,他们的部落之间可能也有矛盾。 是因为走投无路,侥幸从战争里活下来的人,才逃到了这里—— “所以,他们在这里开始新的生活?”姜晏宁看着残破不堪的城内,终于明白最初那种不和谐的感觉是从何而来了。 废弃的谒弥部王城,竟成为了这些人赖以为生之地。 “开始新的生活?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生又不能生,死又不敢死,背负灭族之仇,却又无能为力。像肮脏无能的蝼蚁一般,窝在角落里求得卑微一丝生机罢了。” 禄参冷眼看去,满目不屑。 姜晏宁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些不甘。 “你费尽心思引我而来,总不会是... ...想告诉我,即使勒沁灭族,你也会为了勒沁王向我中原复仇吧。” 只是简单一眼看去,无法排除这里的威胁,每一个帐子,都可能藏有秘密。 以勒沁王那样歹毒多疑的性子而言,禄参能取得他的信任,成为他的心腹,足可见禄参的不一般。 即使他与勒沁王不在一处。 也无法不惹姜晏宁怀疑,他是否受勒沁王吩咐,才在这里设下陷阱等着... ... “我并非勒沁人当初。我也像这里的其他人一样,被勒沁王灭了原本的部落。我带着年幼的侄儿,被勒沁王抓回了王城大营。为了活命,也为了我兄长唯一的血脉,我愿意为勒沁王效力,不惜一切成为他的心腹。可他从未真正信任过我... ...如今我侄儿已死,这世上再无牵挂,如今只想离开勒沁,安然生活。” 禄参说着,抬眼观望着姜晏宁的反应。 姜晏宁问,“所以你叫我来... ...” 话音未落,禄参听到了什么动静,突然转过头去看向一旁。 姜晏宁奇怪,也随之转过了头—— 长、长乐公主?! 比起在这里见到长乐公主的惊讶之外,更多的,是当她目光缓缓下移,注意到长乐公主微微隆起的小腹... ... 顿时,如遭雷击。 禄参看了看姜晏宁的表情,就知道他的计划已经达成了一半。 “怎么会... ...”姜晏宁有些失神,立刻向禄参确定。“她有身孕了?” “... ...是啊。”禄参答说,故作寻常。 “是,勒沁王... ...”这话虽问得有些奇怪,但未免万一,还是要确认一下的。 作为勒沁王的小拙那,在分别数月后,突然有了身孕... ... “是。”禄参再一次确定。 长乐公主怨恨地望着姜晏宁,愤而转身回到帐内。 “这就是我请你来的目的。”禄参说。 按照他的说法,当日他带着侄儿的尸体和长乐公主离开炬陈关,可刚回到西境就听说勒沁王和大拙那已经跟中原人打起来了。 昔日的王城化为废墟,他就只能先带着长乐公主藏身于此。 原本是想等到战事平息些,再想办法带着这位小拙那去找勒沁王的。 可没想到,这一次却和之前都不一样。 两边的人交战不断,战火迅速满眼至整个西境荒原,几乎所有部落都受到了波及。他更无法与勒沁王取得联络,回到勒沁大营... ... 却在这个时候意外发现,小拙那有了身孕。 “五姑娘,我知你姜家此行目的,你们定是要除了勒沁王的。可不知你是否想过,光是除掉勒沁王根本无法解决西境之忧,今日有个勒沁王,明日也会有别的部落兴起,照样在西境挑起争端肆意杀戮... ...倒不如,我们合作——” “合作?” “没错!拥立小拙那腹中的孩子为新的首领,日后这孩子便可以是直接受命于中原的西境首领!背后有中原的势力,统一西境,如此一来,便可永远化解中原和西境无休无止的战争。你说呢?” 长乐公主是中原人,还是中原皇室的嫡公主,她生下来的孩子,一半中原血脉,一半西境血脉。将来定会顾及生母中原人的身份,与中原交好。 禄参笑里藏刀地望着姜晏宁,他知道,这个条件姜晏宁一定会心动的。 第421章 圈套(一) 谢媛在主帅帐外站了许久。 “进来吧。”姜侯早就听到了她的动静,只是想看看,她到底能忍到几时。 谢媛狠了狠心,深吸了一口气走进帐子。“侯... ...公爹。” “什么事?”姜侯站在西境堪舆图前,分析着每一营现在位置,即使听到谢媛改了称呼,也并未细问。 心里已然猜到了,她想问什么。 “公爹,清伦他... ...还没有消息。”已经第四天了,她实在坐不住了。 夜里担忧得合不拢眼,每次刚闭上眼睛,眼前就会浮现出姜清伦身陷敌军阵营,惨遭... ... 如何还能睡着? 一连四天,也显得憔悴不堪了。 “刚刚收到清倬的消息。”姜侯回过了身,坐回到位置上端起了茶杯。 一听此话,谢媛立刻打起了精神,以为大哥那边送来了姜清伦的消息。 可姜侯润了润嗓子,却说道,“宁儿已经去找了。” “宁儿?” 谢媛的脸上立刻露出失望之色,她能接受暂时还是没有消息,却实在信不过姜晏宁... ... “公爹,能不能加派些人再去寻找?宁... ...宁儿,她的经验毕竟不比大哥和三哥,不然,我们关内还有别的将军... ...” 若只让姜晏宁去寻,能不能找到都是回事。 姜侯却听出来了,豁然笑问,“怎么?你担心宁儿找不到他?” “不是的,我... ....公爹,我真的是担心清伦,我怕他有个万一那... ...”谢媛焦急之下,险些口不择言。 好在,那些话脱口而出之前,硬生生地又被吞回了肚子里。 眉眼间尽是急切之色,难以舒心。 “我知道你和宁儿间有些误会,可大局当前,我希望你们都能顾全更多,先放一放你们对彼此的偏见。”姜侯意味深长地看向谢媛。 这个儿媳并非他所满意的。 当初因着种种情况,伦儿不娶她都不行了,也是因为她,致使伦儿受人嘲笑。 但这些放在京里,他们之间怎么闹都没事。 可现在,是在战场上。 不论他们相互间有什么恩怨,有什么无法释怀的过去,都必须放一放,专心应敌!决不能因私心而有偏差,姜家,最忌不和! “公爹,我和宁儿... ...确实曾经有些事情闹得很不愉快。可现在,我是清伦的娘子,也是姜家的一员,我只是担心清伦的安全。” 谢媛说罢,见姜侯仍旧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索性把心一横提起衣摆就跪在了姜侯面前,举起了左手。 发起了誓,“公爹,我谢媛对天发誓,这件事上我对宁儿毫无私心嫌隙。我只是觉得宁儿嫁人后,多年不在战场上了,未必有足够的经验能顺利营救清伦。如若稍有疏忽,他们都会很危险的!” “起来!”姜侯看着她这一副坚持到底的样子,重重叹了口气,让她起来。 “公爹,求您了!” 谢媛急得叩头,将头抵在地上,希望公爹能改变主意,加派人手去营救姜清伦。 “... ...清伦和两万人的天权营,在西境荒原上突然间消失,绝不是寻常战败被俘那么简单。”姜侯本不想与她说起这些,惹她再担心一场。 可今日看来,要是不跟她说清楚,恐怕她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谢媛听到公爹的说法,也随之缓缓直起身来。 姜侯语重心长地同她说道,“便是战败,也该有个消息,可是他们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两万人的天权营,不可能凭空消失。” “所以,公爹怀疑什么?”谢媛问。 “伦儿的失踪,可能并非勒沁王所为。”姜侯道。 征战多年的脸上,尽显沧桑。 “我怀疑,有不该出现在西境战场上的人,困住了伦儿。” 否则,就算是战败,姜清伦也该有消息的。 哪怕他被俘了,他跟前的那两万人不可能都被俘了,但是现在什么消息都没有,难免不令人怀疑,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公爹让宁儿去查,宁儿她... ...”谢媛着实信不过姜晏宁的脑子。 一个连书都读不明白的人,当真能破此局? 要是真像姜侯怀疑的那样,这西境的战场之上,出现了不该出现的人,坐等渔翁之利。 姜晏宁即使找到了姜清伦,又如何保证她不被对方的花言巧语所诱惑呢? “那你就等着看吧,宁儿一定会把伦儿给带回来的。”姜侯极有自信。 当接到姜清倬的消息,说是姜晏宁连夜带人赶去找姜清伦的时候,姜侯竟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那丫头平时看着憨蠢,只会闯祸,可真遇上他猜测的那种情况时... ... 大概也只有她,能破这一局了。 城外,齐豫和郭子敬等了整整一个上午,竖起耳朵听着,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分心,就怕错过城里的信号... ... 可还是没有听到任何响动。 “怎么回事啊?”齐豫抱怨起来。“都这么半天了,不会出什么事吧?” “... ...”郭子敬没理他。 齐豫以为他没听到,就推了推他,“要不然,我过去瞧瞧?” “别乱动。”郭子敬忍无可忍,“五姑娘不是那样大意的人,她的身手比你我不差。” 如若真的有危险,奋力相搏也能脱困,不然—— 闹出些动静,是肯定的,他们这边不可能什么都听不到。 “可是都这么久了,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真要是出了事儿,可怎么办!”齐豫唯恐里面发生些什么,而他们又全然不知情。 “五姑娘肯定是发现了什么。”郭子敬说。 以他对姜晏宁的了解,定是有些自作聪明的人,在她面前卖弄,却不慎说漏了什么,被她察觉到了。 她是故意留在城里的。大概是在找机会确认... ... 拖了这么久都没出来,这大营恐怕真的不简单。 城里,禄参走进帐中,长乐公主急着确认,“怎么样?她信了吗?” “... ...应是信了。”禄参吐出一口气,“她不会想到,你腹中孩子的父亲另有其人。只要她相信你怀的是勒沁王的孩子,那么拥立你的孩子为新首领之事,便能令她动摇。” “可要是... ...勒沁王知道了,怎么办?他会来跟我们报仇吗?” 长乐公主还是担心勒沁王,他们如此算计勒沁王,万一... ... “别忘了,咱们还藏着两万人的后手呢。勒沁王要是敢来,你猜姜家的人会不会放过他?”禄参早就想好了退路。 小拙那怀了闽都的孩子,如果被勒沁王知道—— 哪怕他不喜欢小拙那,可他的性子是向来不接受背叛的。 小拙那和孩子都会没命。 如此,也只有铤而走险,借着姜家的势力,先把这个孩子送上首领之位再说。 而姜晏宁,自然是最好劝说的人选了。 第422章 圈套(二) “母后近来身体如何?”陛下特地来探望太后。 今日早朝结束,就听身边的近侍说起—— 太后昨夜身体不适传了太医。 回承阳宫更衣后,只带了跟前的一名近侍,前往太后寝宫问安。 却正好撞见宫婢为太后端来汤药... ... 太后伸手接过汤碗,习以为常地一饮而下,苦得皱起了眉头。 身旁的小宫婢连忙递上颗蜜饯,从太后手中捧过药碗,规规矩矩地退到了一旁。 陛下的目光看向退到旁边的宫婢。“母后身边的这些都换成了新人,用得可还习惯?” “习惯不习惯的,不都托了你那位皇后的福吗。”太后话虽随意,却多有不满。 多年来用惯了的人,不久前被皇后以“特赦”为名,全都放出宫了。 身边换上来的这些,都是新面孔,自然是不如从前的人用得顺手。 听得这话,陛下也只好赔笑,唯恐再点燃母后对皇后的怨气。 可太后难得有机会向陛下发发牢骚,又怎会轻易罢休,瞧见他那副处处维护姜晏宛、低声下气的模样,就来气。 “你那位皇后果然是个有主意的,说什么是为了防止再发生像襄王之乱、杨妃之乱的事情,唯恐后宫里侍候的这些人,再生异心,每三年便要换一波... ...” 太后嗤笑,如今这宫里,还有谁能够兴起那样的祸事。 皇后此举无疑是想要把她架空了而已。 说到底,也是杨妃的事情上,自己理亏,方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皇后将她身边用惯了的老人儿,全都送走了。 “哼!”太后缓缓挑起眼尾,冷哼了一声看向她的皇儿。“回去告诉你的皇后吧,只要她愿意善待杨妃留下来的小皇子,哀家... ...不会再为难她了。” 斗也斗了许多年,她认输了。 现在唯独担心的是... ...杨妃留下的晟儿。 那孩子虽因杨妃一事受到了牵连,可到底是陛下除太子外仅有的儿子了。 “母后放心,晟儿年幼,已查证与杨妃之祸并无直接关系。况且,杨妃之祸所有相干人员均已落网,皆已受到应有的处罚。这两日,朕正与皇后商议,册封晟儿为闵王一事。” 陛下虽并不太喜欢这个儿子,但也是自己的儿子,绝不会害他的。 “闵王?!” 太后大惊失色,这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 当真封了晟儿为闵王,那岂不是昭告百官、昭告天下,说晟儿再无缘皇位了吗? 先帝便曾以此法,来断绝其他儿子对皇位觊觎的念头。 而今又来? 果然,果然是先帝的儿子啊! 太后气到发抖。“你,你这是!” “昭儿仁爱,定会是个好哥哥,只要晟儿不生异心,昭儿定不会为难晟儿的。”于陛下而言,太子昭儿就是未来继承者天下大统之人。 再无他选。 “你——你真要让那女人的儿子,做这天、下、之、主吗!!”太后气得直拍床榻,失控之下,说出了心里藏了许久的话。 那女人的儿子... ... 并非是真的不喜欢太子元昭,而是因为他的生母... ... 因为姜晏宛!! “母后如此不喜皇后,究竟是为何?” 陛下质问竟因皇后之故,连带昭儿也被太后所厌弃,这是为什么? “母后,平心而论,这些年您多次为难宛儿,宛儿却不曾因此违抗您的意思,您还要如何?她已一再忍让,您究竟还要如何?宛儿贵为皇后,料理宫中事物无不细心周到,她都已经做到了这个份儿上,您究竟... ...要做什么!” “我不喜欢她!哀家,不喜欢她!”太后愤而吼道,“哀家看到她那张脸,就会想起她的生母,够了吗!” 陛下怔住,“周大娘子?” 太后不喜皇后的原因,是因为皇后的生母... ...周大娘子?! 意识到失态,太后不再多说,又气又伤心。 “可是这跟周大娘子有什么关系?”陛下缓缓走近,皇后的生母都已故去多年,太后究竟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记恨一个死人这么多年,还无法释怀。 西境。 姜晏宁站在城里那块石碑前,琢磨了半天,奉什么郡... ... 中间这字还是不认识... ...“起名这人有病吧!既然要起名,当然要挑那种简单、又朗朗上口的名字才好啊,那出去一说,别人才知道你是哪儿来的!” 起这么个破名。 话说回来,中间这字到底念什么啊。 水,三滴水,然后是... ... 突然感觉到不对劲,她敏锐的捕捉到,身后有人在凝视着她。 立刻回了头—— 却见刚刚还直勾勾在身后盯着她的人,立刻低下头去。 只是这城里的普通百姓?! 她揣着疑惑走了过去,“怎么了吗?” 那妇人继续低着头,抓紧忙着手里的事情,不敢回答。倒是她身旁的孩子,盯着姜晏宁身上的盔甲看了好一会儿,又抬起头看着姜晏宁的... ... 妇人急忙把孩子拉到跟前,按着他的头,不让他再抬头去看姜晏宁的脸。 好奇怪的反应啊,是害怕她吗? 她疑惑地看向别处,四周围有不少人在偷偷打量她似的。但每当她的目光和他们有所接触,他们就会匆匆低头回避。 佯装一副... ...忙碌的样子,来掩饰他们的心虚和不安。 姜晏宁挑中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朝他走了过去,“你们原先,是哪个部落的?” “我... ...” 那孩子刚要开口。 却警觉地看了看周遭,眼神有了闪烁,他啊啊了两声,指着自己的嗓子,朝姜晏宁摆摆手——意思是,不会说话? 可姜晏宁刚刚分明听到从他口中说出来的那个字了。 我—— 他要说什么?为何又不说了? 而且他看向周遭的反应,有些不同寻常,像是... ... 在防备着什么的样子。 不是防备其他百姓,而是... ... 姜晏宁转过身,故作不经意地用余光扫过城上以及城里四处“守卫”之人。 是,他们? 她以鞋子脏了,低头擦拭鞋子的假样子——半蹲下来。 觉得有些蹊跷,顺手捏了把地上的土,又故意装作蹭鼻子的样子,略过鼻尖。 血腥味... ... 她刚才隐约感激道不对劲,果然,这土地里是有味道的。 鞋子... ... 她想到了什么,趁着起身的功夫,偷偷留意起这群百姓的鞋子,还有那些“守卫”的鞋子... ... 漆黑的双瞳异常明亮。 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看来,他们没有找错地方! 第423章 圈套(三) “五姑娘!” 容不得姜晏宁多作思考,禄参又寻了过来。 姜晏宁收起满心的疑惑,转身相迎。 “五姑娘,想得如何了?”禄参微微探肩,试探着问起。 “于我... ...自是觉得这事可行。”姜晏宁说,一副仔细考虑过的样子,“若能结束中原和西境无休无止的战争,对两族都好... ...” 禄参点头称是。 “可这事儿吧,我一个人说了也不算啊。”姜晏宁又故意装出一副,自己也很为难的样子,双手一摊无能为力,“若是这天下大事我说了算,我早就打勒沁王了,何至于等到今日?” 禄参蹙眉一想,好像也在理。 “那,这当如何... ...” “倒也好说。”见禄参果真信了,姜晏宁松了口。“我虽然不怎么喜欢长乐公主这个人,可她毕竟是我朝皇族的嫡公主不是?” 禄参听闻,连连附和。“是啊... ...” “中原人,自当信中原人。你说得对,要是将来的西境之主是长乐公主的儿子,自然是向着中原的。”姜晏宁好似一副信以为真的样子。 禄参应和,伸长个脖子等着姜晏宁往下说。 “这样,我回去后跟我爹商量下,再让我爹跟京里... ...商量下。然后... ...”姜晏宁滔滔不绝地讲述起她的“计划”。 这可把禄参急坏了。 心想说这姜家五姑娘是不是真傻啊!“别然后了,五姑娘!按照你说的,商量这么大一圈下来,等拿了决定孩子都长大了!” “那该怎么办才好?”姜晏宁问。 “这样,咱们可以先拥立小拙那的孩子为新勒沁王!”禄参俨然已经计划好了一切。 “长乐公主的孩子还在肚里,这... ...如何拥立?” 姜晏宁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们这是... ...凭借着还在肚子里的孩子,就想让她助他们篡位?夺取勒沁? 她有预感,禄参和长乐公主所谋之事定不在小,可突然听禄参说,要借尚在长乐公主腹中的孩子,夺勒沁部之大权—— 还是很震惊。 没有想到,他们的野心如此之大。 此前她听陆司昀说过,勒沁王有一个儿子,是一小妃所生,养在了大拙那萧绮身边。 勒沁王是有意将那位小世子,当做未来继承人培养的。 就算他和大拙那知道长乐公主也怀有身孕,虽说不太可能改变原来的决定,让长乐公主这个小拙那的亲生儿子,成为未来勒沁的首领。 但... ... 既然是亲生儿子,哪怕他再不喜欢长乐公主,也应会善待她们母子才是。 长乐公主怀着勒沁王的孩子,此时对她来说最安全的... ...应该是回到勒沁王身边。 即使如禄参所说,他无法与勒沁王取得联络。 那么只要放出风声,还怕勒沁王不想办法来接他们吗? 他即使真的有心,要帮助长乐公主腹中的孩子,夺取勒沁王的勒沁首领之位,也该先让长乐公主回到勒沁,安然无恙的生下孩子以后... ... 他为什么急着要联系姜家的人帮忙,先立尚未出世的孩子为勒沁首领,然后... ...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京城,国公府。 “今天,我想教你们的是... ...藏拙。”陆司昀说完,却将手中书卷合起。 课堂上的孩子们都有些不解。 “可是今天,我们换个方法来上课,不是我与你们讲,而是... ...你们来讲。”陆司昀的目光扫过所有人,将他们每一个人的表情看在眼里。 “藏拙... ...”陆喻洲低沉地重复了一遍,琢磨着父亲的意思。 “你们可以随便说。”陆司昀坦然笑道,“说错了也没有关系,想到什么都可以说,谈谈你们是怎么理解——藏拙的。” “就是把笨拙藏起来?”陆喻泊抬起头随便接了一句。 陆司昀笑而不语,第一个冒头发言的人也在他的预料之内。 “藏拙是谦虚的意思。”陆喻洲纠正他说,“不是把笨拙藏起来,而是自以谦虚,把聪明和锋芒藏起来。” “那应该藏聪明,为何是藏拙?”姜清仪问。 “这... ...”陆喻洲也解释不出。 “也许这个拙,不是笨拙的意思。”姜清作道,“而是自知之明。” 陆司昀听得这般说法,对他们的讨论愈发赞许。 “自知之明,怎是笨拙?”小太子有些糊涂了。 “说不定,是谦虚。藏拙两个若是拆开,分别理解的话... ...”陆喻泽给他们提出了一个新的解题思路。 “那就是,藏和拙。”陆喻泊半趴在书案上,还是有些不明所以,同时伸出左手和右手。 好像左手是“藏”,右手是拙,他在思考这两个字之间的关系。 “藏,是藏起锋芒,拙,是表现出谦虚。”陆喻洲总结道。 “藏起锋芒,表现得谦虚笨拙... ...”多萝坐在一旁也泛起嘀咕,他们的话让她想到了什么。 “多萝。”陆司昀忽而叫了多萝的名字。 多萝猛地回过神儿来,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多萝,大家都说了自己的想法,你呢?”陆司昀问。 “我?”多萝有些傻眼,“我也要回答吗?” 她不就是来看看他们是怎么上课的吗?为什么连她也要回答呢? 可当其他逐一望来的时候,多萝愈发紧张,在姜清作的注视下,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哪里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没关系,就是谈谈你的看法,怎么想的都可以说。”陆司昀倒是很“善解人意”。 “我,我... ...小将军!”多萝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小将军,大家都糊涂了。 她看到其他人的反应,更显得有些不安。 “小将军?可以再仔细说说吗?”陆司昀瞬间就明白了,多萝所说的小将军,是指他大娘子——姜晏宁。 也就明白了多萝的意思。 不过,他想让多萝自己表达清楚。 “就是小将军,姜晏宁。”多萝说。 姜晏宁的名字一出,在课堂上当即引出不小的关注。 “姨母和藏拙有什么关系?你不会以为,姨母是装作不懂吧?”小太子带头取笑。 可一边笑着一边望向其他人... ...却发现大家的表情都很严肃。 他自讨没趣,收起了笑声,老老实实地坐在那儿不吭了。 “小将军真的很聪明!”多萝才不愿让他这样嘲笑自己的“小将军”呢,强调说,“别人越觉得她不聪明,不正是她藏得好吗?你们若觉得自己比她聪明的,谁又能西境偌大的荒原上,凭着天上的飞鸟就找到勒沁王藏粮的腹地呢?” 懂得藏拙的人,往往知道自己的劣势,不过太早向别人展示出他们的优势。 通常—— 敌人只会看到他们表现出的劣势,便以为自己看到了全部,殊不知... ...却正好落入了他们的圈套。 第424章 圈套(四) “怎么办?”齐豫抬头望向周围,听得了一些动静,不由得紧张起来。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姜晏宁还在大营里没有半点消息传来。 不禁令他怀疑,大营里是否真的出了什么事? “再等等。”郭子敬的一双眼睛如同盯上猎物的鹰隼,在黄昏之际愈发显得尖锐,直勾勾地锁定了前方大营。 倒是沉得住气! “还等?!”齐豫慌了,现如今怎么看郭子敬怎么不顺眼,这个闷葫芦平日里沉得住气也就罢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要是咱们将军在里面遇到危险了... ...怎么办?” “她会弄出动静的。”郭子敬面不改色。 当时姜晏宁要独自去会一会这禄参的时候,他也觉着不妥,是劝过的。 但姜晏宁执意要去,并且留了话给他们,一定要等到听见她的消息后再说。 劝阻,是他的责任,服从,是他的信仰。 他就一定会等到五姑娘在大营里面发出动静... ... 虽然他也很担心,但他始终相信五姑娘一定有办法,在遇到危险的时候通知他们! 郭子敬不由得攥紧了拳头,咬紧牙关继续等。 “万一... ...”齐豫很着急,几次看向周围怕遭到突然袭击,心下已经乱作一团,咬了咬牙——“咱们现在就应该冲进去,先把将军救出来再说!” 郭子敬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甚至没有因为齐豫的话,而改变一丁点的念头。 齐豫见状,撇过头去气得不说话了。 大营里,姜晏宁趁着禄参未曾留意,从帐子里溜了出来。 刚走了两步,猛地撞上前面不远处一个小小的影子—— 是白天那小孩?! 姜晏宁抬手示意他不要出声,小孩看了看左右,还真的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姜晏宁又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胸甲。 小孩低头思索片刻,突然指向了后面一处看起来破败不堪的帐子。 随即,姜晏宁挥挥手,示意他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小孩就好像真的明白了她的意思一样,转身,一头扎进了自家的帐子。 紧接着,姜晏宁一路提防着那些在大营里巡视的“守卫”,朝着那小孩所指的方向,悄悄遛去,撩开帘子就钻了进去。 听见奇怪的脚步声,姜清伦正疑惑呢,突然就看到帘子被撩起来了。 一个熟悉的人影钻了进来——“宁儿?” “果然!”姜晏宁瞧见自己四哥哥,快步走来,拔出匕首挑断他身上的绳子,扶他坐了起来。“怎么样?哪里受伤了?” 姜清伦被绑得时间有点长,浑身的骨头都像是要散开了,痛苦地活动了几下,听见身上的骨头发出“嘎巴嘎巴”的声音。 “没事。” “你确定?”姜晏宁不太放心,上手检查了一番。 拍怕他的手臂和腿,确认都有知觉才安心下来。 “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的?”姜清伦一把拉住她问道,神色十分紧张—— 难道她也是被骗来的? “他们说要跟我谈谈,我就来了。察觉到城里的情况不对劲,留了个神儿... ...有个小孩,一直盯着我的盔甲看,他阿娘又不让他说话,生怕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些什么。所以我推断,大概是有个跟我穿了同样盔甲的人,被困在这里了。” 姜晏宁上下打量着四哥哥这副狼狈相,有些心疼,也有些好笑。 姜清伦几天没吃东西,身上是一点儿力气也没了,瞧出她在偷笑,也没劲儿跟她争什么了。“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情况... ...还敢往这儿闯?” “让我猜猜,”姜晏宁索性当着四哥哥的面,盘腿坐了下来,“你不会是遇见长乐公主了吧?是长乐公主告诉你,她有麻烦了,需要你帮忙?” 然后就... ... “差不多。”姜清伦说。 和姜晏宁推测的经过大致相同,他当日带人赶去与大哥会合的时候,正好遇上了禄参和他的手下遭人围攻。 因为记得长乐公主是随着禄参一起离开的,他就带人上前打算帮忙。 可谁知那些人一看到他们,立刻就撤了。 禄参的人都受了伤,他问起长乐公主,禄参就说小拙那遇上了麻烦... ... 然后,他就跟着禄参来见长乐公主了... ...“他们在酒水里下了药,我没想到长乐公主会... ...可是你怎么?” 难道宁儿也是—— “我知道啊。”姜晏宁一脸“纯真无邪”,从胸甲里掏出个果子在袖子上蹭了蹭,递了过去。随后又拿出一个,蹭了蹭,自己吃了起来。 “你知道?” “嗯!”她还点头。 “你怎么可能会... ...”会知道呢? “我进来之前,就知道这可能是个圈套了啊。”姜晏宁说,“你和两万大军消失在了小路到这大营之间的路上,我要是想不到这里有问题,那才有鬼吧!” “... ...”好像是这么回事。“那你还闯进来?” “我不闯进来怎么找你?他早就知道我会来了,要是没把你杀了,那就是故意的想用你引我过来啊。”姜晏宁大口啃着果子,满不在乎地说着,“他们费那么大功夫把我引到这里来,就说明把我的作用比你大,那怎么可能会害我?我还想弄清楚,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呢。” “你——” 姜清伦被气得脑壳疼,这番理论也只有姜晏宁那个脑子能想得出来了。 脸色极其难堪,要是大哥在肯定骂人了。 只不过他饿了好几天,确实是头晕眼花,稍微动怒眼前就是一黑。 咬牙切齿地问道,“那你知道,他们的目的了?” “嗯。”她点头,继续啃果子。 初来乍到之时,确实差点信了禄参的话,以为这大营就是谒弥部废弃王城,其他部落里侥幸活下来的人都躲到了这里,各自为生。 可是后来,她发现城上那些“守卫”,守的并不是这些百姓的安全,也不是防备着外面的人突然袭击—— 他们看守的才是这里的人。 “... ...这些人右边的耳朵上,都有六个孔。耳垂上四个,耳朵上面两个。而那些守卫和禄参一样,左右两边各是两个。” 姜晏宁分析说,这还是桑绰老伯给她的启发呢。 桑绰老伯就是凭借她的耳洞,认出她不是西境人的。 所以她确定,这里的百姓来自同一个部落,而禄参和那些守卫是同一个部落。禄参带着长乐公主来到这里,借着他带来的人,控制了这处大营。 引诱姜晏宁前往,布下这一局。 这位王城大营的土地上,留有血腥味,证明是不久之前发生过冲突的。 所以姜晏宁推测,禄参占领这里的过程一定不会很友好。 既然那个小男孩应该见过跟她穿着同样盔甲的人,一旦有机会,他们一定会给她暗示,让她帮助他们从禄参的控制中解脱出来的。 “你倒是了解那孩子。”姜清伦随口丢下一句。 “我生过啊。” 第425章 圈套(五) “长乐公主怀孕了,禄参想借我的口说服其他人,以拥立长乐公主腹中那个还未出世的孩子为新的勒沁首领,取代勒沁王在西境荒原上的影响。” 姜晏宁一口吞下嘴里的果子,认真说道。 “我知道。”姜清伦说,这件事禄参也与他提过,不过被他拒绝了。 “但有一件事... ...我觉得奇怪。”姜晏宁嘀咕着,有些不敢确定。 “什么事?” “我怀疑... ...长乐公主腹中的孩子,不是勒沁王的。” 姜晏宁说,然后就看到四哥哥过于强烈的反应,连忙先按住了他,将自己先前的分析说给了他听。 随后接着说道,“如果她肚子里怀的不是勒沁王的孩子,是别的什么人的孩子... ...我看她那月份应该在三个月之上了。说明她还在勒沁的时候,就可能怀上了。那么勒沁王如果知道,他的小拙那在他王城大营里就与什么人有染,还怀上了孩子,肯定不会放过她的。” 那时候,她和孩子肯定都得死。 只是姜晏宁想不通,禄参为何要掺和进来。 禄参明明是勒沁王的心腹,这件事跟他没有关系,他完全可以脱身的... ... 除非—— 一回头就瞧见自己四哥哥的脸色有些不太对劲,姜晏宁还以为他是不舒服了。 “难道是真的?”姜清伦暗道一声。 “什么真的假的。” “我那日偶然间听到他们在说,长乐公主和闽都... ...关系不一般。这闽都又是禄参的亲侄儿,如果——” 姜清伦不敢再猜下去了,毕竟他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接下来的推断。 可姜晏宁不怕,“如果长乐公主腹中的孩子,是闽都的。禄参也知道,就可以解开这一切了!他们一旦让勒沁王先找到,勒沁王肯定不会容许他们背叛,那他们都得死。” 闽都已经死了。 禄参或许不会执着于自己的死活,但他肯定会想要保住闽都的血脉。 所以他们想到了这么一计。 借着长乐公主腹中的孩子,让姜晏宁以为那就是勒沁王的血脉,说服姜家甚至是朝中,鼎力支持——拥护长乐公主的这个孩子为勒沁首领。 一旦事成,禄参就能以匡扶小勒沁王为名,借由姜家向勒沁王发起攻击,讨伐勒沁王。 勒沁王在西境跟姜家打得“难舍难分”,几次都错失了先机,已然落了下风。 没有小勒沁王—— 昔日里追随勒沁王的人,唯一的选择就只能跟着勒沁王抗击中原天策大军的猛攻。 可如果有了小勒沁王这个选择,而小勒沁王的背后又是中原大军... ... 哪怕日后姜家助小勒沁王灭了如今这位勒沁王,勒沁部必然是会留下来的。 他们还是西境勒沁人,有自己的家园,背后还有一位得到中原势力支持的小勒沁王... ... 难说他们会作何选择! 只是如此一来,禄参就可以假借小勒沁王之名,与勒沁王平分勒沁势力。 勒沁王的势力减弱,败给姜家更是早晚的事。 禄参拥立小勒沁王为西境之主,不仅保住了闽都的血脉,将来这西境还不都是他说了算吗? 果然是好计谋—— 姜清伦三两口吃完了果子,挣扎着站了起来。“行了,你的两千人应该埋伏在外面吧?通知他们,准备与我们合力夹击禄参吧。” “等等。” 姜晏宁刚还在分析,脑子糊里糊涂的,可听到四哥哥的话后急忙叫停—— “我,没带那么多人?” “一千?”姜清伦想,禄参在这大营里埋伏的差不多也就几百人,一千人也是够的。 可姜晏宁缓缓伸出两根手指,“二百。” “二... ...”姜清伦急得头又疼了,他伸手按着脑袋?“二百?你——你就埋伏了二百人,你敢孤身闯进来?” “我那不是想着,你还有两万人吗?你两万人呢,我只有两千!”姜晏宁气不过。 这能怨她吗? “我两万人都在... ...”姜清伦抬手指着西边。 当初是禄参告诉他,勒沁王的人可能已经发现了他们。 唯恐勒沁大军会突然袭击,他把天权放在了距离此地有些距离的地方,防备着勒沁大军。 想着长乐公主在这儿,他来见长乐公主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状况... ... 这下好了。 “那... ...就咱俩,还夹击么?”姜晏宁有些苦恼地问。 “夹个屁!能夹住谁!”姜清伦气得终于骂了人。 这要是回去后,指不定被他们怎么笑呢! “欸?什么动静?”姜晏宁正想着该怎么从这里脱身,就突然听到外面传来的动静... ... 像是,交战了。 姜清伦也听见了,侧耳细听,那声音确实不远。 他忙问,“是你带来那两百人?” 姜晏宁也不确定,心想该不会是他们一直没等到她出去,沉不住气了,对这王城大营发起了攻击?“不对,不是他们... ...” 随即俯下身来,摸着在颤动的地面。 抬头看向四哥哥。 这动静,绝不是二百人能搞出来的! 然后就听到这大营里乱作一团,姜晏宁贴着大帐,向门外探去。 看到城外似有无数火光闪动,连成一片,来势汹汹绝非寻常! 大营里这些部落的百姓慌了神儿,却被禄参的守卫逼到一处,严加看守。 倏地,她收回脑袋。 禄参的人进来确认姜清伦的情况,刚一进门,就被姜晏宁放倒了。 又一个进来,姜晏宁这边还没腾出手来,转头便与那人四目相对。 姜清伦反应快,立时跳了过来,一招就打晕了那人。 两个守卫齐齐倒下。 他们趁机从帐子里溜了出来,躲在阴影里缓慢前移。 “是勒沁王!”姜清伦拉住姜晏宁,他已经听到城外之人的声音了。 勒沁王竟亲自赶来—— 但好像不是为了接他的小拙那。 “他该不会已经知道了禄参的计划了?”姜晏宁好奇。 她也不过是刚刚才分析出来的,勒沁王就算知道禄参带着长乐公主躲在这里,也不一定能想到禄参意图串通姜家,想要取而代之的念头吧。 守在城外的郭子敬等人还埋伏在暗处,却突然看到勒沁王带着近三千人的铁骑,气势汹汹地赶来... ... “他们!”齐豫惊了。“糟了... ...将军还在里面!” 郭子敬疑惑地回头看向了他。 “怎么办?!”齐豫问。 两百人对三千人... ...把握实在不大。 况且那些铁骑看上去就很强壮,他们未必能赢。但如果不拼这一次,姜晏宁还被困在里面,恐怕就会... ... “我们冲吧!”齐豫焦急说道。 “等一下。” 第426章 圈套(六) “这个情况看着有点不对劲。”姜清伦说。 他和姜晏宁躲在角落里,观望着前面的情况,有感而发。 外面分明是勒沁王“劝降”的声音,禄参却不敢打开大门相迎。 心里有鬼! “天权大概在什么位置?”姜晏宁悄声询问。 “西北。”姜清伦盯着前面的动静,不敢大意。“不过,我当时离开大营随着禄参来见长乐公主,跟手底下的人留了话——我告诉他们,我走之后,他们再悄悄向北移动二十里,以防有诈。” 姜晏宁闻声点了点头,嗯,自家四哥哥果然留了心眼的。 这么说来,勒沁王带人找到这里,路上应该是没有遇到天权的。禄参一直在拖延开门的时间,大概也是在等... ... 等天权察觉。 或者,他已经试图用一些办法去联系天权,假借自家四哥哥的名义,意图利用天权抵抗勒沁王的军队。 但—— 先不说他到底能不能找到天权。 就算他找到了,也未必能够调动天权。 禄参虽是勒沁王的心腹,聪明一世,但他显然低估了姜家天策营的服从。 “可是——”姜清伦当然也想到了,回过身来看向小妹,目光中透着隐隐不安。 如果天权接不到消息,不能及时赶来的话,凭借宁儿在外面埋伏的200人,他们一定不是勒沁王的对手! “我们得想个办法。”姜清伦锁眉说道。 姜晏宁转头看去。 他深深叹了口气,“勒沁王能够无声无息地突然出现,恐怕他带来的,定是... ...” “勒沁铁骑。”姜晏宁猜到了四哥哥想说什么。 能够以如此之快的速度奔袭而来,避过其他防线,足可见这些人—— 一定是勒沁王精心操练出来的,勒沁铁骑! 他们俩还在商量着对策,前面的禄参就有些招架不住了。 勒沁王在门外大喊,“... ...禄参,开开门吧!早晚都是个死,本王答应你,留你全尸!” 禄参没有说话,可从姜晏宁、姜清伦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了禄参的背影,就觉得禄参有些扛不住了,他在害怕。 眼下已是退无可退! 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天权营!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也没能等到天权营赶来... ...禄参的底气渐显不足。 四个守卫看守着角落里——部落的所有人。 那些男女老少凑在一起,蹲在地上,一个挨着一个,不时发出抽泣的声响。 其余的... ... 姜晏宁悄悄数了数,禄参的人大概有三、四百之数。 和他们之前预计的差不多。 但想要抵抗门外的勒沁铁骑,根本是毫无可能的!拖下去,只是个死! 正思索着,勒沁王的人就已经开始撞门了! “怎么办?”姜清伦问起宁儿的想法。 姜晏宁的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大门。 禄参连忙加派人手上前去顶着!试图以这样的方式阻拦勒沁王入城! 一群人顶上去,死死扛着外面一次又一次的撞击,勒沁王的人一次比一次更狠,撞击城门的动静也一下比一下更猛烈! 以勒沁王的性子,一旦闯进来,这里的人就都没命了! 他才不会管那些百姓无不无辜。 禄参背叛了他... ...只是,他刚刚跟禄参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已经知道,禄参和长乐公主的计划?知道长乐公主腹中的孩子... ...并非他的? 姜晏宁低头快速思考... ... 想弄清楚这里面的关系,或许是有机会骗过勒沁王的? 可勒沁王方才那意思,目标明显不是禄参。他是冲着这里的... ...另一个人来的。 就算他知道,长乐公主怀孕了,禄参意图联合姜家,拥立长乐公主腹中的孩子为新的勒沁首领... ... 只要他不确定孩子的父亲是否另有他人,那么知道长乐公主有了身孕以后,他首先会认定那孩子是他的吧? 带人来,说不定也只是想把长乐公主带走。 以免他的亲生儿子落在姜家手上,以此来要挟于他。 说不定开门以后,长乐公主是可以保住性命的... ... 但如果他知道呢? 他到底是凭什么能够确定,孩子究竟是不是他的? 姜晏宁疯狂地想要知道,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立刻确定,长乐公主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如果——” 听到姜晏宁开口,姜清伦寻声看去,等她说下去。 姜晏宁接着问,“如果是谢媛... ...突然怀孕了,你怎么能知道孩子是不是你的?” 姜清伦的脸色一阵难堪,“我... ...不可能。” “啊?为什么不可能?”姜晏宁懵了。 是说谢媛不可能怀孕,还是... ...孩子不可能不是他的? 他们显然没在思考同一个问题。 姜清伦窘迫不堪,“我,我们没有... ...” 没有... ...所以不可能怀孕。 “... ...”姜晏宁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唐突间问了多么蠢的一个问题。正内疚着,却转念一想,“那如果,勒沁王和长乐公主之间也没有... ...但长乐公主突然怀孕了,那他是不是就肯定知道孩子不是他的?!” 姜晏宁反应过来,也随之深吸了口气。 糟了! 这下麻烦大了。 要是和她推测的一样,一旦勒沁铁骑破城而入,勒沁王一定不会在这里留下任一活口! 否则事情有天生长出去,他作为勒沁部首领的威严何在?! 姜晏宁刚要开口,把自己想到的事情告诉给四哥哥... ... 却突然听到一声巨响! 城门,被撞开了。 禄参的人轰然间倒了一片,勒沁铁骑杀入城中,弯刀所向,见着活人便砍! 没等禄参的人做出反应,城内俨然一片鬼哭狼嚎偶,四散而逃! 也没人管那些缩在角落里的无辜百姓了,他们拔刀抵抗不成,一个接着一个的死在勒沁铁骑的弯刀之下,一刀,鲜血飞溅! 人就倒在了血泊之中。 他们向着四面八方逃—— 勒沁铁骑杀入城中大营不到片刻,来势汹汹,锐不可当,已然取得了单方面碾压性的胜利。瞬息之间就控制住了局面! 姜晏宁刚要起身,就被姜清伦一把拉住了! 这个时候冲出去就是送死! 姜晏宁立刻示意四哥哥看向那些部落百姓,他们缩成一团,相互间抱在一起,毫无还手之力!这么下去,勒沁铁骑早晚会杀到他们身上! “别冲动!”姜清伦死死按住姜晏宁。 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沉得住气才行,勒沁铁骑人数众多,他们就算杀出去,能杀多少?充其量杀个一两百就顶天了,最后还是一个都保不住白白牺牲! 第427章 圈套(七) 宫里。 “你近来的功课都做得很好,你父皇昨日还在夸你。”皇后亲自看过二皇子的功课后,赞许地说道,“你父皇近来正在考虑,想要为你拟定封地,你可有什么想法吗?” 元晟站在皇后面前,规规矩矩依着礼数答说,“儿臣,全听父皇、皇后的。” 皇后点了头,“那也好,就由着你父皇定夺吧。” “是。”元晟不敢有一丝一毫地松懈。 “近来虽说入了春,可到底还是冷的,你该多穿些才是。身边的人对你可还算周到?吃的用的可还习惯?” 皇后倒也还能保持着面上嫡母的慈爱,关心起元晟的日常来。 杨妃被送出宫了,宫里的元晟日子定然不好过。 不过那些向来见风使舵的宫婢太监,瞧见皇后对二皇子的态度后,也就不敢太过随意的对待他了。 元晟倒也未曾惨到要看他们脸色度日的份上。 “是,身边的人很是尽心,多谢皇后关心。”元晟应道。 从前他母妃在的时候,也未曾这般关心过他。 他向来很羡慕自己的太子兄长,不仅仅是因为元昭生来就是太子,还因为... ... 元昭有父皇和其母后的疼爱,犯了错的时候,有人会骂他会罚他,却还是会护着他。 而自己... ... 元晟不明白,是不是因为自己天生没有太子命,所以母妃不喜欢他。 “晟儿,你母亲不在身边,你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可以跟本宫提出来。”皇后对杨妃所生的这个皇子,还是很怜惜的。 尤其是杨妃离宫以后,再看元晟便觉得... ...他懂事极了。 “那——” 元晟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神里闪过一丝希望。 可转眼间,就变得灰暗了。 “什么?”皇后好奇,看他的样子似乎有所心愿似的。 可他向来很少表达需要什么想要什么,对于一切吃穿用度都没有要求。 反倒让人猜不出来,他所求为何。 “没、没事。”元晟只在片刻动心,但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若儿臣日后想到了,再请皇后恩典吧。” 姜晏宛看着这个孩子,半晌,却发现根本琢磨不透他。“也好。” “那儿臣,就先告退了。”元晟依礼而退。 从皇后宫里出来,略微有些失落。他刚刚确实有那么一刹那,想求皇后应允他... ... “元晟,元晟!” 小太子带着承砚缩在皇后宫门外,不知等到多久,几乎都要睡着了。 承砚迷迷糊糊间看到元晟从皇后宫里出来,急忙叫醒了小太子。 小太子醒来,便使劲招手,试着引起元晟的注意,又担心声音太大引来宫里的云凝注意。 元晟听见声音走了过来,眼见他的太子兄长从灌木丛里跳出来。“太子... ...兄长?.” “这个——” 小太子从怀里掏出一早准备好的笔记,塞到了元晟手中。 “这是?”元晟哑然。 “我知道你想去听陆夫子的课,可却不敢跟母后说。这是陆夫子课上讲的内容,我都记下来了... ...当时没记下来的,我也问陆喻洲借了笔记抄了一遍。你拿去看吧!” 小太子特意准备这些,就是为了给元晟的。 “好了,你回去后别说是我给你的,放心吧,以后我还给你抄。” 说完,就示意元晟赶紧回去。 元晟抱着太子兄长的笔记,不胜感激—— 重重点了头,仔仔细细地抱在怀中。 他是喜欢上课的,自然也想去陆家的课堂上学习。 但他也知道,父皇和皇后特意把太子兄长放在陆家的课堂上,跟随陆家和姜家的一起上课,是为着太子兄长将来继位而做准备的。 他若冒然要求,同去上课... ... 又有着他母妃的事情在前,朝野内外多少双眼睛盯着,大家都会以为,他是起了心思想要同太子兄长争夺皇位的吧。 为了所有人的安宁,为了朝野内外不再为废立太子的事情争论不休—— 他只好忍下好奇,继续如此。 看着太子兄长带着承砚悄悄离开的背影,低头瞧了眼手中的笔记,心中已是无限满足。 他相信,他的太子兄长定会是个明君的! 西境。 勒沁铁骑不断逼近,眼看着就到了那些部落百姓的面前。 染满鲜血的弯刀冲着无辜的百姓而去... ... “擒贼先擒王。”姜晏宁说。 此话一出,立刻得到了姜清伦的认同。 勒沁王正站在禄参面前,眼看大势已去的禄参孑然一身地站在那里,闭眼叹气... ... “禄参啊禄参。”勒沁王冷笑着走近,杀意渐浓。“你早就该知道,背叛本王该是什么下场。” 勒沁王的人已经冲到帐子里大肆搜略,找到了藏起来的长乐公主,不顾她的奋力挣扎,将她从帐子里拖了出来。 “放开我!放开——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你们敢这样对我,我要杀了你们!” “那么久没见,她的脾气还是那么坏。” 勒沁王向自己的“手下败将”禄参随口如同玩笑般的说起。 “来人,杀了——”“她”字未出,姜清伦已从暗处杀出,飞快解决掉拉扯着长乐公主的两个勒沁人。 一把扶住几乎站不稳的长乐公主。 “姜——” 勒沁王大惊失色,从那身手一眼认出,那是姜家人! 话还没说完,暗处抛来一把长刀! 要不是他躲得过,那把长刀已然劈开了他的脑袋! 姜晏宁已经找到了自己的长枪,脚踢枪头,拔枪而起,直挑勒沁王的喉管。 勒沁王毫无防备,被招招猛攻逼得连连后退。 旁边的勒沁铁骑欲上前,怎料长枪舞起,三两招之内皆败下阵来。 姜清伦把长乐公主交给禄参手下,点燃随身炮仗向半空一丢,立时炸出烟火。 紧接着杀出。 “杀呀!!!” 城门外埋伏的二百玉衡兵随即而动,一片喊杀声分外澎湃! 兄妹俩配合默契,你攻,我挡,我攻,你挡—— 挡着周围勒沁铁骑的攻击,前后夹击勒沁王! 一个刚退,不等勒沁王缓上半口气,另一个就迎了上来!招招狠辣,打得勒沁王只能拼命抵挡,无还手之力! 勒沁铁骑虽善骑战,却不善短兵。 况且勒沁王也被困其中,他们不敢冒然猛攻,唯恐伤了自己的首领。只能围外外层帮忙分散姜晏宁、姜清伦的猛攻。 却还要招架城外玉衡营的人! 禄参一见此状,立刻招呼城内守卫全力攻击! 内外夹攻。 勒沁铁骑不知姜家在外面埋伏了多少人,可光听那惊天动地的呼喊声,便预感人数不少。 顿时心凉了大半,愤恨落入了他们的圈套之中! 第428章 圈套(八) 城外的二百玉衡兵加上禄参的人,短时间内的猛冲,确实给勒沁王带来的铁骑大军造成了瞬间慌乱。 可到底是勒沁王精心培养出来的,很快就恢复到了作战状态,抱团主攻 ,先解决掉了城内禄参的主要势力后,便开始对城外玉衡兵施压。 郭子敬带人冲得狠,但也很快就被压着,退回到了城外。 人数上的巨大差距,使得勒沁铁骑再一次掌控了局面。 姜晏宁和姜清伦对勒沁王的猛攻,虽打得勒沁王节节败退,可重新调整后—— 勒沁王的状态逐渐恢复。 加上姜清伦在王城大营里又被困了多时,到头来只吃了一个果子早就没了力气。 最终变成了姜晏宁主攻,姜清伦辅助。 勒沁王惊讶于姜晏宁对他招数的了解,一把长弯刀在姜晏宁面前竟毫无还手之机。 逐渐落了下风,不断招呼身后的勒沁人上前帮忙分散姜晏宁的攻击。 就算有姜清伦的辅助攻击,帮忙清理掉了不少勒沁人,可奈何冲进城里的勒沁人实在太多了... ...双方交手过百招,姜晏宁的攻击也逐渐弱了下来。 体力耗费太快,这么下去不行! 擒不下这个王,他们就没有翻身的机会! 越绝望,姜晏宁下手就越重,长枪刺去,勒沁王以弯刀相抵,还是被重击得退后好几步,才勉强站定身子。 但他也看出来了,姜晏宁、姜清伦他们就是在做无谓抵抗。 能一次性解决掉两个姜家主将,比把长乐公主抓回去活活打死... ...更让他兴奋。 况且,如果解决掉姜晏宁,从此他就不会再遭受到预言的威胁了。 继续招呼其他人往上冲,消耗他们的体力。 忽而,城外传来一阵如惊涛骇浪般的马蹄声... ...群马嘶啸,疾驰而来... ... 众人皆一愣。 勒沁王的表情却明显更加不好。 却听城外传来雍王声音,“杀!!!” 所率四万摇光大军及时赶到,顷刻间扭转局势力挽狂澜! 勒沁王的铁骑被围攻,有了摇光军的加持,郭子敬再次带人杀了进来,一刀一个,连着劈了三四个勒沁人,直奔勒沁王而来! “五姑娘!我来助你!”郭子敬高喊一声。 场面一片混乱,厮打在一起。 勒沁王眼见情况不妙,只身从主战场抽离,留下身边勒沁铁骑继续困住姜晏宁等人,只带少数人从城里杀了出去。 逃了。 这一场恶战在黎明前告终。 姜晏宁气喘吁吁地坐在一旁,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姜清伦走过来,将手里的半块干粮塞进嘴里,直接倒在了姜晏宁身边—— “四哥哥!” 可把姜晏宁吓了一跳,顾不得疲惫,立马去看他什么情况。雍王正在部署其他人清理战场,闻声也赶了过来。 “四公子!” 只见姜清伦有气无力地摆摆手,意思是自己还活着,只是累得虚脱了。 姜晏宁和雍王这才松了口气,泄了劲儿坐在一旁。 气得一巴掌拍在姜清伦的胸甲上,这人—— 吓死人了! “咳咳!”姜清伦作势咳了两声,抱起自己的身体滚到旁边。 “还是让他跑了。”姜晏宁觉得遗憾极了,那么近的距离... ...她本来可以解决掉勒沁王的,谁知道!“那家伙怎么就像泥鳅一样滑不溜手的!” 听了她的形容,姜清伦和雍王都笑了。 郭子敬过来,把水壶递给了姜晏宁。 姜晏宁豪饮了几口,擦擦嘴问起,“清点伤亡了吗?” “放心,咱们没死人,或多或少受点伤而已。”郭子敬说。 “这次算是幸运的了!要不是雍王及时带人赶到,咱们真不知道怎么跟勒沁人打了。”齐豫赶忙“告状”,亏得有惊无险。“将军,咱以后可不能这样冒险了!” 郭子敬回身看了看他,没说话。 “他说的没错。”姜清伦虽然躺在地上,但还是认同齐豫的话,伸手指着姜晏宁警告道,“下次!你再敢这么冒险,看我怎么揍你!” “你敢!”姜晏宁回头锤他,“你看我告不告小娘,说你欺负我。” “你——” 看着他们俩斗嘴,雍王无奈苦笑。 他家兄妹,还是和以前一样。 “对了。”姜晏宁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指着王城大营门口的那块碑,“中间那字,到底念什么?” 话音一落,姜清伦就坐了起来,眯眼看去。 雍王也瞧向了她说的那块碑... ...“洄?奉洄郡。” “啊——念洄啊!” 姜晏宁终于解开了心里的疑惑,知道那是个什么字了,也就安心了。 齐豫偷笑,好奇地在一旁坐了下来,“将军,那咱们之前说好的,等找到天权军后,您就跟我说说您为什么不识字... ...” “诶呀,知道了知道了。”姜晏宁无语,招呼他们都坐近些,才开始说起来。“我不识字,有一半原因是懒,另一半原因... ...是我确实比其他人学起来更费劲。” 抬头看到郭子敬和齐豫都很疑惑。 姜晏宁接着说道,“我小时候摔着过脑袋,从那以后学东西就特别慢。” 就是记不清楚而已,需要比别人花费更多的力气去记住,可偏偏她又懒,所以差距就越来越明显了... ... “你摔着过头?我怎么不知道?”雍王忙问。“是什么时候?” 他并不记得姜晏宁摔到过头的事情。 “嗯... ...那年正旦去宫里以前。”姜晏宁漫不经心地说道,“那年夏日我外祖父病了,病得还挺严重。我阿娘就以为我外祖父可能要不行了。正好我爹带兵在外,我阿娘就带着我回了一趟江南老家,想说看我外祖父最后一面的。” “那后来呢?”齐豫问。 姜晏宁想了想,“后来,我阿姐就非得让周家外祖父出面,求回乡探亲的卢太医帮忙,去我外祖父家给看了看。那卢太医又是施针又是开药的,守在我外祖父跟前忙了三天没合眼,硬是把我外祖父从鬼门关前给请了回来!” 说起卢家医术,姜晏宁由衷佩服。 外祖父逐渐好转,正好卢太医探亲假结束,留下方子后就先走了。 姜晏宁就陪着阿娘,留在外祖父身边又照顾了多日。 快入秋的时候,她们接到京里阿姐的消息,她阿娘曹大娘子才不得不告别自己老爹和兄弟,踏上返京的路。 怎料半路上竟遇见了一群劫匪。 姜晏宁当时挑着根孩童的小枪,说要保护阿娘... ... “我也没想到那些人那么狠,连我阿娘的首饰都抢走了!我就追过去拼命,离开了队伍,结果那家伙一脚就把我踹倒了。我摔在地上,脑袋磕在了石头上,后来就不怎么记得发生什么事了。” “嗯?”姜清伦听出来了,“这么说... ...你不记得当时是谁救的你了?” 第429章 旧时回忆 “没印象了。”姜晏宁说。 她当时才五岁多点! 那群劫匪原本也只是图财,毕竟瞧着她们身份就不一般,肯定很有钱。 可她三四岁就跟着哥哥们“练武”,大哥哥还特意命人给她打了把小枪,她便觉着自己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眼见阿娘的贴身首饰都被抢了,顿时怒火中烧。 谁知曹大娘子一个没按住,她就追出去了! 结果... ... 一脚就被人家踹回了原形,摔了个跟头,脑袋撞在了石头上。 当时眼前一片血红,她接着就失去了意识... ...什么都不记得了。 后来再醒过来,就已经回到家了。 可今日听得四哥哥的话,才觉得有些奇怪,“救我的人?” 姜清伦一听,立马明白了,“这么多年了,你不记得,陆司昀也没跟你说过?” “说什么?”姜晏宁越听越糊涂,这事儿跟陆司昀有什么关系呢? “难道,当日救她的人是陆夫子?”还是雍王率先反应过来。 “啊?”姜晏宁自己都没想到这个答案。 陆司昀救了她?! “我是不知道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后来听爹跟我小娘私下里提过,说你当时一个人追了出去,可把曹大娘子吓得都快晕过去了。” 姜清伦这么说可是一点都不夸张。 曹大娘子从小就把宁儿看得比命都重要,当时那般情况之下,眼看着宁儿脱离控制追向劫匪,八成... ... 他又说,“正好陆司昀那时候路过,看到你们娘俩那般惨状,拔箭射向了踹你的那贼首,命随行的一众护卫帮忙,这才护下你们的。是他亲自把你背了回去,送回到曹大娘子身边,还给你包扎止血,又一路护送你们回到京城!” 只不过—— 姜晏宁撞到了脑袋,又流了那么多血。 昏迷了一路就没醒来过,自然也不知道有这回事了。 陆司昀将她和她阿娘送回襄南侯府,自然是要向襄南侯解释清楚的。 他们的侯爷老爹知晓此事,又跟姜清伦的小娘私下里议论,就被姜清伦无意间听着了。 也是有了这一层交往... ... 才有了之后姜侯豁出老脸,上豫国公府请陆司昀来教自己孩子们读书的事。 陆司昀为着姜侯曾对自己二叔、二叔母的旧恩,或许还有些别的什么,竟就答应了。 那年的正旦盛宴上,姜晏宁再次见着陆司昀,却并不记得之前的事了。 然而,陆司昀记得。 大殿之上,唯有她“不拘小节”地坐在,姜家那个素有“女诸葛”之称的嫡女姜晏宛身边,对着桌上的美食大快朵颐—— 从未见过有人在皇宫盛宴上,还能吃得两颊鼓鼓,浑然忘我的。 那是独一处的风景。 后来她被继后叫到前面去回话,小小的个子蜷缩成一团,规规矩矩地跪在那里。 像是出门前家里人叮嘱过如何行事的样子。 无比小心,却还是露了破绽。 让继后和陛下都傻了眼... ... 那夜从殿内出来,陆司昀裹着灰黑色的大氅站在高处,渐起风雪由衷伤怀,正好看到她跟家人在一起开心活泼的摸样。 那时她在盛宴上贪吃,饮了些果酒,小脸红扑扑的,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都眯在一起。 她身边的小丫头生怕她冻着,捧着暖好的大氅赶过去披在了她身上。 赤红色的大氅绣着小白鹿,她年纪小撑不起来,后来趴在了她大哥哥背上,一家人笑闹着离宫而去... ... 京里又起了风雪,陆司昀站在窗前正巧回想着那年的正旦盛宴。 随后缓缓低头,唇边挂着笑意。 那时候并不觉得... ...将来他们之间会有说不完的故事。 但有些人啊,从出现的那一刻,就已是他人一生之中,惊艳了几十载光景的存在。 窗外飞雪,将他的思绪又带回到那一年,也不知,她现下如何了... ... 那年她撞到脑袋,伤得严重,后来行为偶尔有些出格,一看书卷就犯困。 自家人都知道她是落下了毛病的,就不再要求她一定要习字练字了。 只有她阿姐不肯放弃,偏要拉着她上课。 说是再笨也好,多读点书总会多明白点道理的,不读书又哪里知道自己将来要什么。哪怕她学不会,阿姐就拉着她一遍遍学! 她早上起不来,阿姐就起得更早些,非要把她从被窝里给薅出来不可。 如此—— 在阿姐成婚以前,她才被逼着学得认了不少的字。 可是后来阿姐嫁人了,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能逼着她学了,懈怠下来,就成了三天学了两个字,第四天能丢一个半的... ... “欸?下雪了?” 姜晏宁坐在地上,忽然觉得起了风,又有丝丝清凉落在了脖子里。 抬头往天上一看,确见天阴了,飘着些零散的雪花。 雍王一直在低头沉思,随着丝丝雪花落在脸上、手上,缓缓抬头看向兴致高涨的姜晏宁... ...眼底是化不开的惆怅。 可接着他就释然了,笑着。 总以为陆夫子是后来出现,夺了他的心爱之人。 可如今才知道,他们相遇得竟是那般早,仿佛是天意注定的缘分。 是他—— 因为继后嫡子的身份,曾与她有过短暂的一段缘分... ...最终还是错过了,眼睁睁看她嫁给了命定之人。 风雪散后,他们即将踏上新的征程。 雍王说,他之所以能及时率摇光军赶到,是因为二虎奉姜晏宁的命令,护送补给去天枢营,顺便把事情告诉了姜清倬。 姜清倬越琢磨越不对劲,便向炬陈关内送去消息。 加上谢媛一再劝说姜侯,加派人手前去营救,姜侯在收到消息后,就让谢媛请雍王率摇光军赶去相助。 谢媛与雍王同行,半路上遇见了天权营,雍王让她留下看守天权。 随后率摇光军前往奉洄郡... ...如此,才得以及时赶到。 短暂的休息后,姜清伦独自上马,要赶回天权营主持大局。 姜晏宁虽有些不放心,但姜清伦却觉着此处到天权并不算远,应该不会有事。 于是,独自出发了。 “我也要带摇光军回去复命了。”雍王目送姜清伦离开后,便同姜晏宁说起。 等到他们把这边完全清理完毕,就该回炬陈关内,向姜侯说明情况了。 “那我们也走了。”姜晏宁站在奉洄郡前,和他告辞。 说罢翻身上马,打算带这二百人前去大哥哥的天枢和自己的玉衡军会合。 一勒缰绳调转方向,他们便朝着另一方向而去。 雍王看着她的背影,突然—— “姜小五!小心点儿!” 姜晏宁没有回头,只是举起左臂挥了挥,意思是听到了。 雍王叹气,直等到看不见他们的影子了,才转身回到奉洄郡的王城大营内。 姜清伦赶往天权营驻扎之地,一路飞驰。 “嗖”地一支冷箭从侧方射出,又稳又准地刺穿他的背甲,贯穿前胸。 他顿时失力,从马背上翻滚下来... ... 第430章 意外之变 姜清倬憋了一肚子的火儿,料想着她也该来了。 可姜晏宁猴精猴精地早有防备,先扒在帐外探着脑袋瞧进去... ... 姜清倬立马就发现了。 抓起桌上的茶杯就丢了出去! 门口那小脑袋突然就不见了,姜晏宁缩在外面故意地—— “哎呦”了一声。 以为是刚刚自己下手重了,真的砸中了她,姜清倬也坐不住了,起身出来查看情况。 却见到姜晏宁蹲在外面... ... “你呀!” 伸手指着姜晏宁,恨不得现在就揍她一顿。 可到底还是下不去手,最后只得把气又闷回了肚子里... ...“算了。” 姜晏宁嘿嘿一笑,就知道大哥哥舍不得收拾她。“我这还饿着呢,有没有什么吃的... ...” “别急着吃。”比起吃的,现在有个更重要的事情。“有人来找你了。” 说罢,就让梁珏去把人带过来。 “啊?”姜晏宁晃了神儿,找她?难道是陆司昀来了?可不应该呀... ... 陆司昀这会儿应还在京里才是。 接着,一抬头就看到了——沈姑娘? 那一瞬间,姜晏宁张大了嘴都不会说话了,难以置信地看着突然出现在大营里的沈姑娘。“这,这也... ...” “小将军,我来助你了。”沈姑娘站在大营前,披着一件黑色披风,束着简单的发髻。 盈盈笑着。 之后—— 难得重逢的沈姑娘与姜晏宁说起,曾允娴到山上去给孩子们看病,无意间提到了他们和西境打起来的事,她便决心要来相助。 “我知你是好意,但是现在太危险了。西境荒原之上不只是有我们的队伍,也有勒沁和其他部族的队伍。一旦打起来,大军随时都有可能被冲散,现在满地都是... ...” 姜晏宁想劝沈姑娘回去。 他们与勒沁几次交手,双方大军都有过被突然冲散的时候,尤其是勒沁... ... 勒沁大军几次被围剿。 勒沁王和他手下的那些将士都是拼了命的从各个方向杀出缺口,逃出去,结果就导致他们的大军在经历一场恶战之后,逃向每一个方向的都有。 于是不论走到哪儿,都有可能遇到勒沁大军的分支队伍。 难免又是一场恶战。 沈姑娘跟着他们在一起太危险了,保不齐什么时候他们在西境荒原上奔波,就会遇到哪一部分的勒沁大军,双方进行激烈的交战。 有输有赢,无法在交战过程中保护沈姑娘的性命安全。 “不如,我送你回炬陈关内。”姜晏宁于是提出,“我们和炬陈关内有特殊传递消息的方式,你若是想到什么随时都可以——” 可以通过炬陈关内,把消息送出来。 再怎么说,炬陈关以内的地方,肯定要比他们在西境荒原之上更安全些。 但沈姑娘心意已决—— “... ...我既然来了,就不会害怕这些。你放心好了,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所熟悉的可不只是西境的地形而已,你一定会用得着我的。” 营地上空,孤鹰横飞。 雍王那边已经完成了最后的清点,他与奉洄郡的百姓告别,准备启程返回炬陈关了。 一个怯生生的小孩子,却突然地从人群里跑了出来。 扑到他跟前,扬起懵懂稚嫩的小脸,“昨天晚上的那个人,已经走了吗?” “昨天晚上的?”雍王被问住了,想了想,觉着他说的大概是姜晏宁,“对,他们已经离开了。” 小孩有些泄气,难怪他没有在今天留下来的这些人里,看到那个人的影子。 “你找她有事吗?” 雍王打量着眼前的这孩子,尤其温和。 小孩从怀里掏出块石头,形状有些特别,圆圆的扁扁的... ... 有些像昨晚的月亮。“你可不可以,帮我把这个交给他?谢谢他救了我们!” “... ...” 看着小孩拿出“宝贝”,请他代为转交给姜晏宁时那副期待的样子。 雍王稍稍迟疑了下,摸了摸小孩的脑袋。“不如等到打完仗了,我带她过来,你亲手交给她好不好?” 小孩高兴极了,连连点头。 雍王帮他收好了那块要送给姜晏宁的石头,放回到小孩的怀里,免得再弄丢了。 刚起身—— 就听到这外面传来的马蹄声,警惕望去。 是谢媛?! 谢媛带着人赶来,直接从马背上翻身跃下,便满处地寻找着什么... ... “出什么事了吗?”雍王走上前详细询问。 “姜清伦呢?”谢媛焦急地说。“他还在这里吗?” 谢媛一早收到这边的消息,知道他们打赢了勒沁王的铁骑,然后就在天权大营左等右等,可始终不见姜清伦赶回。 然后就追了过来—— “什么?”雍王听完都懵了。“姜四公子早就离开了呀,他还没回到天权营吗?” 他要是回去了,谢媛怎么可能还会找到这里来。 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雍王急忙叫上摇光军立时出发,和谢媛一起沿途寻找姜清伦的下落。 “我原本只是觉得不大对劲。” 谢媛心慌了,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按照雍王说的,姜清伦既然一早就离开了奉洄郡,他没道理绕到别处去。 自当是立刻回到天权大营,做下一步准备。 “你先别着急。”雍王劝她,“他们昨夜被困的地方是奉洄郡,那是谒弥部旧时的王城大营,谒弥部被勒沁王灭掉以后,旧部子民又回到了昔日王城继续生活... ...这附近说不定还有其他像奉洄郡一样的地方,姜四公子说不定是发现了什么,暂时失去联络。” 可这样的说法,在经历过姜清伦失踪一次后,显然没那么容易令谢媛安心。“... ...他不会是被勒沁王抓了吧?” 虽然,他们险胜勒沁王。 但是勒沁王趁乱逃走,下落不明。万一... ...姜清伦好巧不巧地遇上勒沁王。 凭他一人之力,想要对抗勒沁王和剩余的勒沁残兵,还是有些危险的。 谢媛丝毫不敢松懈,唯恐再出意外。“他先前被困三天之久,这三天里也不知道吃的怎么样,有没有好好休息,昨夜又是一场恶战,他体力消耗定然极大。若是勒沁王趁他落单... ...” “你也不必太紧张了,姜四公子的情况看上去还好,并没有太虚弱。”雍王虽也想要知道,姜清伦到底是去哪儿了,为何没有在离开奉洄郡后,立刻回到天权大营... ... 但当下他还是先安抚了谢媛的情绪。 随后暗自推测,姜清伦可能遇上的一切状况... ... 西境的一条小路上,百余人护送着一辆马车缓慢移动。 马车里传来长乐公主痛不欲生的阵阵惨叫。 禄参亲自驾车,侧着头留意着马车里的动静。 女婢跪坐在长乐公主身边,贴心地为她擦去额边汗珠... ...一低头,却看到了... ... “血!血——” 第431章 长乐小产 “怎么了?”禄参勒住拉车的马儿,回过头焦急询问。 碍于身份,他即便担心马车里的情况,也不好... ... “血!流血了!”女婢推开车门跑了出来,满面惊恐之色,手上还沾着鲜血。 长乐公主虚弱地倒在马车里,她的裙摆处染着血,脸色惨白似鬼魅一般。 却还在硬撑着,拉过一旁的毯子要遮住身上的血... ... 禄参看到血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怎么会这样?” 女婢吓得不敢说话,哆哆嗦嗦地躲在了马车旁边,唯恐受到此事牵连。她年纪虽不大,但也听人说过,怀着身孕的女人要是突然流血了... ... 那就是孩子没保住。 长乐公主浑身颤栗着,疼得大口大口地呼吸,几乎要昏厥过去。“孩子,我的... ...孩子... ...不要,不要!” 她抽泣着,努力地想要把身下的血都挡住,塞回到裙子里。 仿佛只要看不到血了,她和闽都的孩子就会好端端地回到肚子里。 “闽都,闽都... ...救救我的孩子... ...救救孩子... ...”双眼通红,绝望地叫喊着。 这个孩子是她唯一的希望了,她不想这么就... ...就... ... 失去他。 “去,去附近——最近的部落,找个医士过来。”禄参呼吸困难,眼前频频发黑。 他无法接受,闽都唯一留在这世上的血脉,就这样... ... 可就在此时—— 另一辆马车却不急不缓地正朝着这边而来。 禄参敏锐地察觉到了,立刻命人准备防御,以免... ...勒沁王... ... 待那马车行到近处,却并未瞧见周围有什么埋伏,只一小厮驾车,马车里尚不知坐了什么人... ... 小厮将马车赶到他们跟前,停了下来。 马车里传来一个声音... ...“长乐公主,许久不见了。” 似是熟人?!禄参更加警惕。 对面车里的人打开窗子,竟是一张面容姣好的脸... ...是... ...她?! 长乐公主听这声音耳熟,死撑着身体,艰难地抬头看去—— “杨妃?!” ... ... 京城,宫里。 陛下在早朝后,特意留下了陆司昀,问起税收之事。 陆司昀也依照这几日从户部调取的文书,一一回答。“... ...从户部记载上看,我朝税收每年都在锐减。自先皇起,便有每隔三年的减免一次税收的优待,各地均在响应。这与户部所记并无差漏!” “可还是收不上来,是吗?”陛下先前也查过。 要打仗,就得保证国库随时都能拨出银子来,不然前方粮草一断,只怕... ...扛不住啊! 短短数月,陛下看着又老了好几岁的样子。 整日里忧心国事,吃不下睡不着,如何能不显苍老?!冷静许久后,还是突然间爆发了,“你说说,我朝... ...我朝就真的穷至如此了?我朝的百姓,就连这基本税收都... ...” 莫不是民间当真如此疾苦,吃不上饭,交不起赋税。 “陛下。”陆司昀慎重考虑过后开口,“先帝在位时,为激励各地缴纳赋税多次提出优待。是因为当时我朝与西境频起战事,又赶上百年一遇的大旱,颗粒无收,方才如此... ...” 而今的情况,确实有些不同了。 “什么?” 陛下拂袖,听出了陆司昀的弦外之音。 顿了顿,问道,“你想说什么——不妨直说吧!” 这里又没有其他人。 “数月前,臣与臣的大娘子从穹城返京途中夜宿官驿,险遭山贼打劫。当时那贼人表示,他们只劫官吏,不劫百姓。”陆司昀缓缓说起。 “还有这样的事?”陛下诧异,闻所未闻。 “是。”陆司昀接着说,“那些山贼都是附近百姓,因税收无度,被逼得没了办法——只好上山落草为寇。他们憎恶朝中贪官污吏,因此只劫官道,不动百姓。” 倒是侠义... ... 可——“什么?!税收无度?!” 陛下从陆司昀的话里听出意思,又惊又怒。 什么叫税收无度?! 户部的文书之上,多年来赋税就没有完全收足过,每年收上来的不过五六成之数。为了减轻百姓负担,刺激税收,朝上三不五时便会颁布各种减免优待的新政。 即使如此,也未能收齐实数。 怎还有税收无度之说?! 再看陆司昀,陛下就什么都明白了—— 敢情他是一早就都算好的了,非等到今日才说?! 陛下无可奈何至极。 看来是朝上虽然减免各地税收,但有些人私下里中饱私囊。变着法的,巧立名目向下面百姓收取赋税。 而这些银两,却都进了他们各自的腰包。 百姓被压榨得无路可走,逼得去当了山贼打劫为生。国库依然空虚,富的却是某些人... ... 更加可怕的是,在户部的文书记载之上,连丁点儿破绽都没有!恐怕他们早就上下串通一气了,唯独瞒着他这个皇帝。 “朕命你,严查此事!绝不姑息!” “是。” 西境鬼市。 杨妃把长乐公主带到一处闹市般的地界儿,最末处寻了个看起来不怎的靠谱的妇人—— 五、六十岁的样子,佝偻着身子,面目骇人。 杨妃丢了袋金子到那妇人的怀里。 妇人掂了掂袋子的重量,看到杨妃的暗示,随即钻进了长乐公主的马车里。 “你,你是什么人——”长乐公主吓坏了。 妇人的举动粗鲁极了,一把撩开长乐公主盖在身上的毯子,看着她身下的一片血污,“啧啧”个不停。 不顾长乐公主吓坏的模样,直接上手按了按长乐公主的肚子。 “啊——” 长乐公主疼得叫出声来。 妇人摇了摇头,从马车上跳了下去,走到杨妃跟前叹了口气。“来晚了,保不住了。” 杨妃看向马车里奄奄一息的长乐公主。 “阿婆,你再想想办法吧。” 禄参一听,也凑上来帮腔,“阿婆,您就再帮忙给想想办法,救救他... ...” 妇人听罢直摇手,“救不了,救不了了。你们来得太晚了,肚里的那个早就化成一摊血水了。你们要是想救她,我倒还能想想办法。” 说着,指向了长乐公主。 说完又冷笑道,“要是想救她,就快些做决定,慢了... ...就到鬼市口买张席子,将她裹一裹,随处埋了吧!” 长乐公主吓得五官狰狞,慌了神儿看向杨妃和禄参。 她只知道自己的情况不怎么好,可听那老妇的话,难不成... ...要把命搭在这里了? 杨妃下意识看向禄参,等禄参拿主意。 “救我... ...快救我!”长乐公主早已没了昔日嫡公主的高傲,半躺在马车里苦苦哀求。 第432章 姜清伦命悬一线 找寻了一天,却并未发现姜清伦的身影。 眼看太阳西沉,雍王提出先回天权大营看看,再作决定。 说不准,姜清伦已经回去了,只是正好与他们错过。 谢媛没了主意,脑子里乱作一团,甚至都想好了要是姜清伦落在勒沁王手里的话... ...她怎么也要把姜清伦给救回来的。 听从了雍王的建议,先回到了天权军驻扎大营—— 然而结果并无意外,姜清伦还是没有回来。 谢媛说,“看来,他是落在了勒沁王手里。” 当下就连雍王也不免怀疑这一推测了,既然沿途都不曾找到姜清伦的身影,看来他应是受到了二次伏击。 如果被勒沁王的人带走,这会儿应该已经在勒沁大营了。 “不然... ...”还是先将此事通知其他人的好。 谢媛愤愤不平地抱怨了句,“怎得就他这样倒霉!” “也许是被盯上了吧。”雍王说。 早上分开的时候,只有姜清伦是拒绝了护送提议,独自离开的。 姜晏宁好歹还带着二百人。 如果真的是勒沁王伏击了他,必定是在逃跑的时候发现了他们。当时勒沁铁骑几乎全部折在了奉洄郡的王城大营。 勒沁王侥幸脱身,身边留下的人一定不多。 自然是落单的姜清伦更好对付些。 正说着,谢媛却猛地看向了营地之外,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一样,探耳寻去! 她从大营里跑了出来... ... 迎面,一匹马儿朝大营跑来。 “是他的马!”谢媛大叫,她认出来了,是姜清伦的马! 可人呢?! 看到了姜清伦的马,却不见他的人... ...谢媛立刻想到了什么,翻身上马。 调转了方向,马儿像得到了召唤一般,带着谢媛飞驰而去! 雍王不敢大意,生怕谢媛这边再落了单遭到伏击,立刻叫上了一队人跟随而去。 谢媛骑着姜清伦的马,飞驰在夜色里,浑然不觉周遭的一切。 不知马儿跑了多久,逐渐放慢了速度,谢媛隐隐感觉到姜清伦有可能就在附近... ...她伸手抚摸马儿的鬃毛,急道,“在哪儿啊?他到底在哪儿啊!你快带我去啊!... ...” 马儿缓缓走向一背风山坡处,停了下来。 任凭谢媛如何催促,却怎么也不肯继续走了。 谢媛急得满头大汗,忽而冷静下来,想到姜清伦会不会就在这附近... ... 她从马背上跳下来,摸着马儿。 在看到马儿的眼睛那一瞬间,就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姜清伦!姜清伦!!姜——清——伦!!!” 谢媛放声大喊,完全不顾附近是否会有埋伏。夜色浓郁,双眼所能看到的范围是有限的,她完全凭借着感觉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荒草地上。 “姜清伦!!” 没一会儿就累得喘起粗气来了,却怎么都不肯放弃... ...绕过山坡。 “姜... ...啊!” 谢媛猛地惨叫一声,一脚踩空,好像绊到了什么东西,重重地摔在地上。 疼得她好一会儿站不起来! 她刚才踢到什么了? 软绵绵的,又硬邦邦的... ...难道是? 想到唯一令她有所期盼的可能,她慌张地扑回去,趴在地上不断摸索起来。 在哪儿?在哪儿呢?!“姜清伦,姜清伦!你王——八——蛋!” 自从嫁给姜清伦后,她一天的好日子都没过过,在姜清伦心里,她比不过姜晏宁,比不过姜家所有人,比不过天策大军... ... 姜清伦每每看到她的反应,无不在提醒着她,自己是被迫娶她的。 可即使如此... ... 即使,如此——她也不希望姜清伦就这么死了... ... 突然! 她手底下摸到了什么,像是一个人的腿。 谢媛吓得立马收了手,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摸到了死尸。 可想到那可能是姜清伦的时候,她又强忍着恐惧,摸索了回去。腿... ...胳膊... ...身子... ...头... ... 谢媛从身上摸出火折子点燃,映着微弱的光亮,浑身颤抖着去看那人的脸... ... “姜清伦!”她看到了,是他!是他——“姜清伦,姜清伦!你醒醒,醒醒啊!... ...” 谢媛大叫,不经意间感觉手里黏黏糊糊的,抬手一看—— 血! 火折子凑近了些,才发现姜清伦身上的箭。 整个人都傻了,她几次试着推了推姜清伦,又伸手去试姜清伦的鼻息... ...没有?!怎么会,没有气息... ... “姜清伦,姜清伦!” 雍王带人也随之赶到,寻着她的声音很快就找了过来。 发现了倒在地上的姜清伦。 “他死了... ...他死了!”谢媛悲愤痛哭,以为姜清伦死了,所以没气了... ... 一听她的话,雍王也吓得掉了魂儿,还是决定再试一试。 鼻息几乎感觉不到,再用手轻轻按在姜清伦的脖颈间,只觉得他身体冰凉。 但是! “还活着。”雍王说,“他还活着!快!快把他带回去!” 一群人围上来,七手八脚地将他抬上了担架,一路往大营赶去。 随军医士检查过他的伤势,又为他诊了脉象,眉头拧在了一起,神色紧张。 “如何?如何了?”谢媛急着问道。 医士正要回答,却见谢媛的样子—— 这一身,怕是也伤得不轻吧。“大娘子,您这... ...要不要先去包扎一下?” 谢媛低头看见自己满是斑驳血迹的手掌,以为是蹭到了姜清伦的血,随便往身上擦了擦,但强烈的刺痛感让她忍不住颤抖起来。 才想起应是摔倒的时候留下的... ... 姜清伦——是那家伙绊的她。 真是... ... 他要是哪天真要死了,肯定也会拖着她当垫背的! “我没事。”谢媛忍下抱怨,强撑着继续问道。“他的情况怎么样了?” “不太好。”医士答说。 那一箭卡在了要害处,距离心脉很近。 要是拔不好的话,还是会有性命之忧的! 况且失血过多,又在荒原上不知冻了多久,身上是一点儿温度也没有了,这么下去恐怕不妙啊! “医士,依你之见,那现在该怎么办?”雍王还是相对镇定的。 医士仔细想了想,又分别看了看他们,说道,“清伦将军这伤,老朽实在是没有把握,不敢冒险拔箭,恐误他性命。眼下唯一的办法... ...只能先将他送回炬陈关内,炬陈关内的蔡医士或许有法子。” 谢媛看向雍王,希望雍王能替她拿个主意。 雍王沉思片刻,在得到医士的确认后,只得说道。“那就... ...连夜回炬陈关!” 先保住姜清伦的性命。 第433章 背叛的人 “将军。”齐豫一路小跑赶了过来。 听其他人说,姜晏宁找他。 他没敢耽误一刻,放下手里的事情,就匆匆赶来了。 “齐豫。”姜晏宁回过身来,就地坐在了一块大石头上,顺便招呼他也坐下。 齐豫想也没想,捡着旁边一块石头就坐了下来。 “当时你们在外面,你有发现什么吗?”姜晏宁问。 “啊?什么... ...”齐豫有点摸不清状况,试探着问了句,“将军,您说的是奉洄郡王城大营的时候?” 见姜晏宁默认,齐豫仔细回想起来。 “当时您被困在里面,我们在外面等了一天。眼看着太阳落山,可里面什么动静都没有,急死个人了!” 齐豫将他们那时在外面等候的情况,完完整整地对着姜晏宁描述了一番。 他那时都沉不住气了,可郭子敬按着队伍,说什么都不让往里冲。 然后勒沁王就来了... ... 也许是看出了姜晏宁还有疑惑,齐豫问,“将军,您是不是想到了什么?还是... ...禄参跟您说了什么?他把您叫进去,到底都跟您说什么了?” “你觉得他会跟我说什么?”姜晏宁看着他,半开玩笑的问道。 “那我哪知道啊。”齐豫琢磨了一下,“不过后来看那架势,禄参好像跟勒沁王闹翻了?将军,他不会是想拉你入伙吧?” 姜晏宁笑了。 齐豫接着说,“他是不是向您递投名状了。知道自己得罪了勒沁王,就打算来投靠咱们的?” “他为什么会得罪勒沁王?”姜晏宁不屑。 一副定是他在夸大其词的反应,并不怎么在意。 “那还不就是因为... ...” “因为什么?” 齐豫猛地回头看向了姜晏宁,他察觉到了,却还在试图以嬉皮笑脸掩饰过去。 努力装出不知道姜晏宁在说什么的样子。 挤出笑脸,生硬地干笑了两声。 再看姜晏宁—— 却还是一脸严肃地盯着他。 齐豫的一双眼珠子提溜打转儿,装作不懂地问道,“将军,您这是什么意思啊?” “那时... ...”姜晏宁收回目光,漫不经心地开始说起,“禄参叫我入城,与我商量,想要让我出面说服姜家其他人,拥立长乐公主腹中那个尚未出世的孩子,为新的勒沁首领。他便可借着那孩子的名字,与勒沁王割据西境的局面。” 齐豫没有接话。 姜晏宁回神儿瞧了他一眼。 “你知道... ...一直到勒沁王率领勒沁铁骑杀来撞门的时候,我都在想一个问题。如果长乐公主腹中的孩子,是勒沁王的骨肉,那么当时对她而言最安全的一条路,不就是回到勒沁,跟勒沁王在一起吗?禄参就算有意扶持长乐公主的儿子,去跟大拙那的养子争夺未来勒沁的首领之位,也得等孩子安然生下来。他们为什么急着要给一个还没出生的孩子——勒沁首领的身份呢?” “将军... ...” “然后勒沁王撞门,禄参拼死让人顶着的时候,我就想明白了。那是因为长乐公主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勒沁王的。” 姜晏宁顿了顿,故意看向齐豫那已经变了颜色的脸。 “可是,勒沁王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听到姜晏宁的疑问,齐豫尴尬地笑笑,刚想要表明自己也想不到... ... 谁知! 姜晏宁早就有了答案。 “勒沁王带长乐公主出现在炬陈关的时候,他显然并不知道长乐公主怀有身孕了,而后,长乐公主是在闽都死了以后,随前来接闽都尸体回西境的禄参... ...一起回到的西境的。那段时间里她应该是跟禄参一直躲在奉洄郡内,直到不久前,禄参杀了谒弥旧城大营的首领,占据那里抓我四哥哥再与我谈判... ...这整个过程里,他们一直都躲着勒沁王,肯定不会让勒沁王知道他们在哪儿,还有,长乐公主有了身孕的事。” 齐豫紧张得吞了口水。 “可勒沁王是怎么突然知道的呢?”姜晏宁问。 勒沁王刹那之间就确定了他们的位置,并且知道了禄参和长乐公主意图背叛他的事,率领勒沁铁骑就杀来了... ... “齐豫... ...” 刚听见姜晏宁开口,齐豫一下子就跪倒在了地上。“将军。” 姜晏宁怔了片刻。 这个结果是她预料之中的,但是有点难以接受。 她闭起了双眼,强忍着心里的那股怒火。“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将我们的消息,告诉给勒沁王?!” “没有!我没有将我们的消息,通知给他们。”齐豫辩解道。“将军... ...我只是,为了还大拙那一个人情,才答应把禄参的消息告诉她的!” 勒沁的大拙那萧绮曾有恩于他。 他不敢将这边的消息透漏给他们,但是萧绮只是向他提出—— 一旦有了禄参下落,告知于她。 齐豫见着禄参出现在了奉洄郡,便趁着姜晏宁随禄参进城后,悄悄地找了个机会向萧绮递出了消息。 “将军... ...不管您信不信,我确实无心要害您!”齐豫跪在姜晏宁跟前,一本正经地对天发誓。“我当时以为,肯定是禄参他们绑架了四公子的,咱们跟禄参一定会打起来。大拙那那边既然只是为了抓禄参和长乐公主回去,咱们人少说不定... ...” 说不定,萧绮还能帮他们应付禄参的人。 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没想到姜晏宁进去以后,一直没有出来。 所以他越来越着急。 “郭子敬说过,你不止一次跟他提出,要闯进去先把我救出来。”姜晏宁也是因为这一点,所以才等到一切都安定下来的时候,再跟他说起当时的事。 是郭子敬先对齐豫的反常举动有了怀疑,所以私下里跟姜晏宁汇报了此事。 刚好姜晏宁也在怀疑—— 自己的队伍是不是出了内鬼,悄悄向勒沁王递了消息。 齐豫再怎么说,也没想过要害她。但他这么做了,无疑是就背叛! “我不可能再留着你了... ...”姜晏宁已经决定了。 “将军!将军... ...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将军——”齐豫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姜晏宁心情复杂,既失望又愤怒。 她甚至想过把齐豫叫过来狠狠揍一顿解气,可当她真正面对背叛过她的人时,心情却格外沉重,令她根本无从发作。 她的队伍特别,需要绝对的忠诚。 况且齐豫的事情已经被郭子敬发现了,她不能继续留着齐豫在玉衡军做事。 以免引起包括郭子敬在内其他人不满,引发相互怀疑。 人心一旦散了,大家一起往前冲,就会有心不齐的时候了。 那是她绝对不允许发生的。 “我会想办法把你送回炬陈关内,找个借口,就说你在我这儿闯了祸,惹我不高兴了。罚你到关内去担任闲差,放你几个月再说。” 她也不希望其他人知道,齐豫背叛过她的事情。 第434章 敌人 “啊——!!!” 帐子里传来长乐公主的叫喊声,一声比一声更凄厉。 禄参悄悄打眼留神着杨妃。 听着里面都叫成这样了,她居然还能安稳地坐在那儿,喝起了马奶酒? 也不知里面这老婆子靠不靠得住。 虽然闽都的孩子保不住了,可说到底—— 长乐公主也是闽都真心喜欢过的人,禄参不忍看她就此丢了性命... ... 老妇从帐子里出来,一双手血呼啦擦的,手上掂了个羊皮包着的东西,不大。她先是看了看杨妃,又瞧瞧禄参这边,像是在犹豫该把这“东西”给谁。 “这是... ...”禄参不解。 “拿回去,”老妇直截了当地将装着“东西”的羊皮袋子,递给了禄参。“找个地方,埋了。” 禄参恍然间明白过来,这羊皮袋子里装的是什么... ... 犹豫着,只见那袋子上血淋淋的斑驳痕迹,却是伸手也不敢接。 “挺大个男人,怕什么。”老妇语气轻蔑,把手里的东西塞给了禄参。 禄参拿着那羊皮袋子,手都在抖。 老妇转过头去,朝着杨妃说。“好了,你们可以进去看看她了。” 杨妃让身边的小厮再拿些钱出来,怎料老妇摆了摆手,径自离开了这边。 杨妃便授意小厮在外面等着,独自走进帐内。 长乐公主奄奄一息地躺在那。 身下铺着草垛,搭了条不知是什么的皮子。 经过刚刚的痛苦挣扎,她的汗水早已浸湿了头皮,发丝裹着汗珠贴在脸上,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 她愤恨地躺着,却因剧痛动弹不得。 听见有人进来,瞪了过去... ... 杨妃缓步而入,丝毫未曾在意她的怨恨。 走到了她的跟前,轻笑着瞧了一眼她狼狈的样子,虚伪道,“长乐公主,以后还是有很多机会的,切勿伤悲才好。先好好地养好身子... ...” “滚!” 长乐公主正在气头上,一双眼睛死死瞪着说风凉话的人。 那个字从齿缝间忿忿而出,代表了她满腔怒意。 如今,竟还敢看她的笑话?! 杨妃不怒反笑,抬手遮掩了下嘴角,“还是别动气了,万一伤着身子多不值啊。” “你什么东西!敢看我的笑话!”长乐公主咬牙切齿地骂道。 刚失了她和闽都的孩子,心情正是郁闷悲愤,偏偏此时还有个看她狼狈牵来嘲笑的,如何能不气?! 她就知道,这杨妃绝不是什么好人。 跟姜晏宁一样! “什么东西?”杨妃细细玩味地她的“用词”,唇边冷笑。 “你这种出身卑贱的女人,真以为攀上个皇帝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就算生下个儿子,你也不过是个低贱的妾而已!敢嘲笑我,凭你... ...” 长乐公主气头上还要说更多更难听的话,借着羞辱杨妃来发泄她对一切的不满。 怎料... ... 从前处处听话,任由她欺凌羞辱的杨妃—— 竟突然之间甩了一个巴掌过来。 狠狠地打在了她的脸上。 长乐公主一下就懵了。 她不敢相信,杨妃居然敢动手打她。“你!” “你什么你?”杨妃没了先前的耐性,她忍了多时,可后来发现长乐公主是真的学不会审时度势,“你以为你还是京城里那个骄傲不可一世的嫡公主?!” 长乐公主动了气,身体也十分不舒服,恶狠狠地瞪着她,却无力反击。 “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了。”杨妃说,“要不是我救了你,你得跟你的孩子一起下地狱!你最好弄清楚,你现在是什么身份。别说姜家了,就算我把你的消息泄露给勒沁王,你看他会不会放过你!” “... ...”长乐公主刚要挣扎,小腹传来的剧烈疼痛令她后脊竖起寒毛。 “你搞清楚,我不是你的敌人。把你送出京城的,是姜家和陛下,害你沦落至此的,是姜家!杀了闽都的是姜晏宁,害你小产的... ...也是姜家兄妹!” 杨妃“有条不紊”地给出“忠告”。 免得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恨谁。 “姜家... ...”长乐公主呢喃地重复着,眼底燃起熊熊火焰,恨不得... ...恨不得!“姜晏宁!!!是她害我!” 眼见目的达成,杨妃冷笑着退后。 “再送你个好消息吧,姜清伦... ...大概是活不成了。我替你解决掉了姜清伦,剩下的,你自己想办法报仇吧。以后学聪明点儿,我也不是每一次都有机会救你的。” 天枢大营内。 姜清倬刚刚得到线报,勒沁王和他的大拙那萧绮似乎分开了... ... 萧绮率领小部分人马,正向北移动,看起来是要回娘家搬救兵了。 至于勒沁王—— “咱们各路的探子回说,勒沁王眼下派出了许多人,在追查长乐公主和禄参的下落。”姜清倬说。 看样子是上次他在奉洄郡失利,让禄参跑了心有不甘。 “我们这边要不要也派些人去追查长乐公主的下落?”姜晏宁提议。 那日一早清点战场时就发现,禄参已经带着长乐公主逃走了。眼下无法确定他们的位置,万一勒沁王先找到他们的话... ... 长乐公主就死定了。 “别担心,我早就跟炬陈关内提过了,有人在查,只是目前没有任何线索。”姜清倬一早就想到了,何至于等到姜晏宁提醒再安排。 只是,他觉得有些奇怪。 姜晏宁指着地图上临近北萧皇族的一点,正要跟大哥哥提议,在这里拦截萧绮。 然后就看到姜清倬魂不守舍的样子。“怎么了?” 姜清倬猛地收回思绪,“没什么,就是感觉有些微妙——不知为何,近两次收到炬陈关送来的消息,应该都不是出自于谢媛之手。我担心炬陈关内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炬陈关内?” 姜晏宁想了想,觉着不大可能。 “雍王应该已经率摇光军回到炬陈关内了,炬陈关驻守开阳、摇光二军为营,有爹坐阵... ...” 还有雍王先前驻守的一万五千人。 出事的可能性... ...不大。 “但愿是我多想了吧。”姜清倬叹了口气。 目前并没有得到任何线报,说是炬陈关内有疑。也许宁儿是对的... ... 近来总是在打仗,时时刻刻神经都紧绷着,难免会想得多了些。 收回思绪,姜清倬问,“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噢,对了。”姜晏宁指着地图上的位置,重新说道。“咱们要不要在这儿设个伏击点儿,埋伏一下萧绮?要是能够拔掉萧绮,也算是断了勒沁王的退路。” “不好。”姜清倬却否掉了小妹的想法。“我觉得我们应该集中精力,趁萧绮不在,直接拿下勒沁王。” 第435章 母女连心 夜里做梦,姜晏宁恍惚间好像看到了阿娘站在床边... ... 轻轻抚摸她的脸,用格外怜惜的眼神看着她。 “阿娘——阿娘!”姜晏宁在梦中低语。 她感觉自己起了身,任由阿娘牵着她的手,走过西境的荒原,来到一处小溪附近... ... 正想问阿娘为何要把她带到这里来,阿娘却要她脱下鞋袜,随自己将脚踩进清凉的溪水之中。姜晏宁还在犹豫,阿娘就已经走到了溪水中间... ... “阿娘!小心啊!” 姜晏宁顾不得多想,朝着阿娘跑了过去。 一瞬间,她好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变成那个只到阿娘腰侧高的小姑娘。 阿娘牵着她的手,陪她在没过脚踝的溪水间纵情欢跳。 那水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冷... ... “阿娘!阿娘!”姜晏宁不断呼唤着阿娘,笑闹着,溅起无数水花。 她们在溪水间追逐,阿娘撩起清凉的溪水,小心地泼在她身上,她笑着往一边躲去... ... 阿娘... ... 猛地从梦中惊醒。 沈姑娘闻声而来,“怎么了?” 姜晏宁无力地摇了摇头,不知道该怎样解释这个奇怪的梦。 可心里起了不安,唯恐是阿娘出了什么事... ... “你可不可以帮我写封信?”姜晏宁拉住沈姑娘,试探着询问。 沈姑娘先是一愣,随后笑着点了头。“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呢,你等我一下,我去拿东西。” 姜晏宁直接将被子裹在了身上,坐在帐子里等沈姑娘取了笔墨回来。 待沈姑娘将信纸铺好... ...“你这封信要写给谁?写给你夫君吗?” “不是... ...”姜晏宁还真的被问住了。 她刚刚只是想写信回京里问一问阿娘的情况,可说到要写给谁的话... ...阿姐或者皇帝姐夫,肯定不行。 陆司昀也有正事要忙,她不想让陆司昀担心。 可除此之外... ... 还能写给谁呢?“写给司遥吧!” 想来想去,陆司遥是最好的人选了。 “好。”沈姑娘自然没有异议,润了笔尖,蘸取墨汁便在纸上写下,“司遥小妹亲启... ...” 接下来就是一些客套话,先问了问国公府如何,国公爷和秦大娘子的身体如何,接着又问了问朱小娘和司遥如何。 沈姑娘按照姜晏宁的要求,一字一句地记下了她想要送回京里的话。 “问问孩子们。”姜晏宁说,“他们近来有没有好好上课,有没有长高,有没有好好吃饭... ...他们要是不听话,等我回去收拾他们!” 沈姑娘稍作迟疑,肯定不能按照她的原话写。 她虽是关心,但有些话若是写在了纸上,没有了语气,看起来就会特别生硬。 对方读的时候是什么语气,就会以为写信的时候是什么样的语气—— 反倒容易伤了感情。 “好了。”沈姑娘再次停笔,歪着头细问,“还有什么想说的?” “... ...让司遥有空去我家看看。我有些担心我阿娘,不管好的坏的... ...我想知道我阿娘怎么样了。”姜晏宁悬着一颗心,自从做了那样的梦后,就一直担忧着京里的阿娘。 沈姑娘定定看了她一会儿,说道,“好。” 斟酌好了词句,才在信上写下。 天亮之前把信封好交给了梁珏。 让梁珏派人送回炬陈关内,再送去京里。 姜晏宁也没了睡意,坐在营帐前等着看日出。沈姑娘陪在身边像是有话想要说,可犹豫了几次却都没有开口,去打扰姜晏宁的兴致。 “也许大哥哥说得对。”姜晏宁突然如喃喃自语一般。“现在,就该集中精力打勒沁王,只要拿下勒沁王... ...就可以结束了。” 沈姑娘淡淡一笑,觉着方才想说的,也都不重要了。“好,不论你怎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京里。 曹大娘子睡梦中见着了宁儿,着急想要把人留下,可一转眼的功夫... ... 梦里的宁儿叫着阿娘,突然就不见了! “宁儿!宁儿,我宁儿... ...”曹大娘子梦中去拉她的宁儿,一把拉空,人也从床榻上摔了下来,弄出了动静。 门外守夜的人听着不对,赶忙开门跑了进来。“大娘子!” 又去找来钱妈妈。 钱妈妈陪着曹大娘子坐下,接过擦伤的药粉,仔仔细细地为她擦拭着手肘处破了皮的地方... ...“大娘子这是怎么了?都多大的人了,还从床上摔下来了。” “宁儿... ...钱妈妈,我梦见宁儿了!我的宁儿啊... ...” 待屋里下人退出去,曹大娘子抱住钱妈妈就哭了起来。 钱妈妈稍稍怔住,等回过神儿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小心地抱着曹大娘子安慰。 “没事的,人都说啊梦是反的!前日里二姑娘... ...宫里的皇后娘娘不是让人送消息来说,咱们五姑娘在西境打了一场又一场胜仗呢!... ...你看那勒沁王多嚣张,当年来京城里嚷着求娶嫡公主,整个京城他都没放在眼里,闹出多少事。现在呢?还不是被咱家五姑娘吊着打?只有挨揍的份儿!” 可就算钱妈妈这么说了,曹大娘子也没觉着心里好受到哪儿去。 “宁儿,我的宁儿啊... ...” “大娘子... ...这人呐,各有各的命!当初咱们都觉着,五姑娘没能嫁给雍王多遗憾,可后来不也过得挺好?咱家那二姑娘... ...一身的本事,谁见了不夸一句聪明的,可如今瞧着——哪有咱们五姑娘过得好。” 钱妈妈趁着四下无人,才敢与曹大娘子这般说起。 要是让人听见了,那还不惹出祸端来啊? 一边掏出帕子给曹大娘子擦拭着眼泪,一边劝说,“咱家五姑娘啊,没有那中宫之命,可打仗是一把好手。咱家侯爷可喜欢得不得了呢!天生就是震慑四方的命,您忘了... ...当年那术士说过... ...一凤伴龙腾。二姑娘是凤,五姑娘是龙,凤伴龙腾!这蛟龙哪有困于浅水的?” “我知道,她有她的命。可她在外面,整日里刀光剑影的,动辄血肉横飞... ...钱妈妈,你叫我如何安心?我宁可舍了这富贵,不做这侯府的大娘子,我只想让我的女儿安安稳稳地过一世啊!” 想到那个梦。 转眼间就找不见了宁儿,曹大娘子心里绝望,难以形容。 钱妈妈又何曾不心疼曹大娘子。 这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姑娘,本以为嫁入侯府做续弦是最好的命了,可如今瞧着... ... 还不如嫁个普通人,安安心心地过一辈子踏实啊。 “我宁儿一定是遇到麻烦了... ...”曹大娘子突然直起身子,擦去了眼泪。“不行,我得去宫里问问清楚,我宁儿肯定是遇着麻烦了,钱妈妈。” 第436章 燃眉之急 天刚亮。 襄南侯府里就传开了,说是曹大娘子夜里从榻上摔了下来。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两位小娘的耳朵里。 孙小娘和叶小娘一合计,怎么觉着事情不太对劲。 叶小娘说,“别是为着宁儿的事,梦魇了吧?听说之前国公府的二大娘子过世,国公夫人夜半惊悸就梦魇了,病了好些时候呢!” “不行,得去瞧瞧。”孙小娘担心曹大娘子。 家里的人如今都在外面打仗,要是自家的人还不团结起来,共渡难关,岂不是更让身在外面的家人担忧? 两位小娘放下了手里的事情,就赶来曹大娘子的院外,想看看曹大娘子如何了。 可刚到,就听打扫院子的女婢回说—— 曹大娘子出去了。 追问之下才知道,曹大娘子一早就带着钱妈妈去宫里面见皇后了。 说是要去打听一下五姑娘那边的情况。 更多的,女婢也就不知道了。 两位小娘感叹,到底是亲娘,曹大娘子为着宁儿可真是操碎了心。 宫里正为着连年税收不利之事争论不休。 几位主事大臣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热闹,却从头到尾都在推卸责任。税收不利,前线下一批军需物资,就无法按照时限送到炬陈关。 这对正在西境打仗的姜家来说,可是个大麻烦! 陛下还没问两句呢,几位大臣就争得面红耳赤,就连陛下都插不进话了。 下了朝,留下了几个人到书房继续商议。国公爷、张相、陆司昀也在“受邀”之列。 张相暗自瞧了眼国公爷,意在询问国公爷的看法。 国公爷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陆司昀,心里拿不定主意... ... 可想到前线还在苦苦支撑,即将面临物资匮乏的情况,心里便不安得厉害。 眼下入春,军饷一事并不着急。 也不像冬日的棉衣棉被那样急迫。最令人着急的,是药材和粮食... ... 前面打仗没有药医治伤患,受伤严重的就只能等死。 如此下去损耗极大,定然撑不了多时! 可朝中已经拿不出钱了... ... “都说说看吧,有什么主意大家商量一下。”陛下只能发动他们帮忙想办法,以应付迫在眉睫的危机。 然而百姓早就被下面的贪官污吏压榨干净,赋税更是收不上来。 眼下就一条路—— 谁都知道该惩治贪官污吏了。 但那谈何容易? “陛下,皇后来了。”小太监从门外一溜烟进来,凑到陛下跟前,轻声道了句。 陛下略一沉思。 不明白这个时候皇后来做什么,面对书房内的几位重要臣子,也只好... ...“知道了,先让皇后到内殿里等候。” “陛下,皇后带着曹大娘子来了。” 小太监像是刚刚就得了嘱托一般,知道陛下会如此安排,才接着按照皇后的话请示道。 “曹大娘子?” 陛下一愣,一下子竟没想起来哪家的曹大娘子... ... 随后目光无意间扫到站在后面的陆司昀时,才突然明白,那不是宁儿的亲娘吗?! 她怎么进宫了?!是皇后让她来的? 再看陆司昀,显然也是一副并不知情的样子。 “那,让她们进来吧。” 陛下虽不知皇后带着曹大娘子要来做什么,可依着他对皇后的了解,皇后明知道他召集大臣在书房议事,还要带着曹大娘子过来... ... 肯定有事! 待皇后领着曹大娘子缓缓走进陛下的书房。 陛下等曹大娘子走近些,竟起身相迎。“曹大娘子。” “臣妇,拜见陛下。” “曹大娘子快起。”陛下急忙向皇后身边的云凝递了眼色。 云凝不声不响上前将曹大娘子扶起。 “听闻,陛下在为前方军需一事发愁,曹大娘子说,愿出一份力。”皇后道。 此话一处,立刻引来书房内一片唏嘘。 “曹大娘子倒也不必... ...”陛下自知为难,由着姜家人出力总不好... ...再让人家出钱? “不知,需要多少钱。” 曹大娘子没等陛下拒绝,直接问道。 “曹大娘子,此事非你一家之事,乃是朝上... ...”张相欲替陛下解释。 “可朝上没钱,总不能让前线空等着吧。”曹大娘子把心一横,看了看在场的几位大人,回身向陛下说道。“臣妇粗鄙,不通礼数。可如今前线拼命的是我家侯爷,是我家儿女,臣妇既不通权衡之术,也不善舞刀弄枪,唯有些‘小钱’,倒能助我家侯爷和孩子们无后顾之忧。臣妇愿捐十万两白银,只请陛下庇佑我夫君孩儿安然无恙。” 十万两白银?! 如此之数,足可解眼下之困... ... 连同张相在内,也都惊住了。 想不到曹大娘子竟一人便能拿得出十万白银之数。 先前只知道这妇人做生意是一把好手,未曾想到,她能在如此境况之下,积攒这么大一笔银钱。当真了得!? “曹大娘子,你是认真的?”陛下也被惊到了。 听皇后说过,曹大娘子极有钱,却还是低估了她的“富贵”。 为保前线的家人,便能拿出如此巨大的一笔钱财来,那她这些年在京里积攒的... ... 可当真是,富可敌国了吧! 姜晏宛虽也动摇过,要不要把曹大娘子牵扯到国事之中来,十万之数不是小钱,这笔钱若落在宁儿手里,几辈子吃喝都不愁了。 到底是家人都在前线... ... 而曹大娘子来找她问过炬陈关那边的真实境况后,再三坚持,愿意捐一笔钱出来,以充军需。她又刚好听说陛下下了早朝,召集了多位大人在书房议事,就知道是为着何事了。 亲自带曹大娘子过来说明情况—— 也好让那些昔日里瞧不起曹大娘子,连带着轻视自家宁儿的大人们看看,曹大娘子是何等魄力。 “回陛下,是认真的。”曹大娘子揖礼而答,“但是臣妇有一个要求,这笔钱必须如数变作军需送往前线。” “那是一定的!” 陛下抬手便要在下面的众位大臣之间,点人来办此事。 “陛下,”张相主动站了出来,“此事不妨就交给臣... ...和陆小公爷来办吧,臣定将曹大娘子所捐军需,亲自送往前线,交到姜侯手上!” 听得此话,陛下望向陆司昀。 见着陆司昀点头,于是就答应了。 皇后豁然松了口气,回身望向陛下,曹大娘子出手便解了军中燃眉之急,可是让他们得以喘息之机,松了身上的担子。 接下来就看这十万白银如何变成军需,送往炬陈关了。 不过有陆司昀在,皇后倒也是放心的... ... 再看向曹大娘子之时,眼中多了些敬重和钦佩,由衷地点了点头,感激曹大娘子的慷慨出手。 第437章 姜家嫡女与续弦娘子 “陛下。” 皇后姜晏宛披着件夹了棉絮的褙子,缓步轻移,走进了书房。 云凝提着灯,停在了门外。 伏案批阅奏章的陛下正因琐事烦恼,头疼不已,捏着眉心闭目休憩。 听得皇后的声音,于是抬起了头。 “你怎么来了?这么晚,该休息了。” “原来陛下也知道这么晚了。”姜晏宛半开着玩笑,走近陛下,抬手为陛下按着头两侧的穴位缓解压力。“又头疼了吗?” 一起走过这么多年,彼此早已默契十足心有灵犀。 偏过头,就瞧见了陛下书案上放置的那一摞奏章,展开在面前的一份,所述的正是赋税之事。恐怕又是哪一处的衙门报上来,说是遇灾遇险,恐难... ... “... ...这些混账!” 陛下也不再忍,当着皇后的面,一巴掌重重拍在奏折上。 “陛下不是早就知道,下面这些贪官污吏有多无耻了吗?为何还要生气啊。”皇后见怪不怪,这些年陛下没少为了赋税一事操心,可最后的结果—— 实在都不怎么样。 那是因为下面的贪官污吏,中饱私囊,各个刁钻。 他们虽惹得所辖之地的百姓怨声载道,却仍然可以稳居高位鱼肉百姓多年之久... ... 这些人在朝中均有靠山,是朝中各位权臣的关系网,牵一发,动全身。 每当陛下想要铲除各地贪官佞臣之时,便会有朝中权臣站出来,以各种理由胁迫陛下放弃,然而被庇护的地方官员就会变本加厉,致使民不聊生! “这些蛀虫,将我朝数百年基业蛀空。上瞒着朕,下压百姓,我朝重文轻武,对这些官吏的纵容早晚有一天... ...” “陛下!” 知道陛下在气头上,姜晏宛眼见陛下失言,及时劝住了。 随后,等到陛下的怒火渐渐散去些,才开口说道,“陛下自承袭社稷以来,不就是因为清楚朝廷、江山经历百年风雨,正值动荡,所以才想要力挽狂澜于倾巢之势,重建元氏先祖开国之时的天下盛势吗?” “你放心... ...” 陛下未曾忘记当初的决心,他握住姜晏宛的手。 “将来咱们昭儿继承这天下之时,朕一定会为昭儿扫平如今的阻碍,让他无后顾之忧。” 姜晏宛眉间稍显踌躇。 “今日... ...多亏了曹大娘子啊。” 陛下由衷感叹,若非曹大娘子出手,恐怕这一次的军需... ... 定无法在预期内送到前线去。 说起曹大娘子,姜晏宛忽而走了神儿。 陛下觉察到了她的异样,转身向她看去,姜晏宛倒是很快就恢复了理智,生硬地笑笑。 “是啊。”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落,“妾也很意外。” 她没想到,曹大娘子会来找她... ... “她是为着你父亲和宁儿他们兄妹几个。”陛下似是从皇后的语气里听出了什么,话虽平淡,却有宽慰之意。 多年来,皇后身为姜家嫡长女,与姜侯续弦曹大娘子私下里却多有不睦。 曹大娘子出身商贾,嫁入京城,成为襄南侯的继室夫人,也多被京里那些高门女眷所鄙夷。 姜晏宛的生母是周太傅之女周怀贞。 当年周怀贞嫁襄南侯姜崇晦之时,也算是下嫁。 况且这后来嫁入高门的曹大娘子,又是... ... “... ...当年,妾的母亲过世。父亲与西境苦战,先帝以国库空虚为名,压着军饷军需之事不放长达两年之久。将士们在前线支撑不住了,父亲便令祖母变卖家中庄园贴补军需,可十几万人... ...家中庄园卖了许多,祖母又贴上了自己的陪嫁,还差那么多。” 姜晏宛说。 那时,是她外祖父前往江南,游说募捐。 才募得四十万两银钱,送往前线救了急。 “... ...家中度过此难,已经没什么钱了。妾那时年纪虽小,却也意识到光有兵权并不能够高枕无忧。外祖父劝父亲续弦,说是在江南时遇到一富户之女,年岁正好,若父亲与之联姻,将来再有军饷不足的时候,也好有个退路。” “所以,姜侯拿不定主意,是你劝姜侯娶了那富户之女... ...也就是曹大娘子的?” 陛下猜出结果,并不意外。 “是啊。”姜晏宛轻叹。 当时虽劝父亲续弦了曹大娘子,不外乎是看重曹家家大业大。 曹大娘子的父亲更是富甲一方。 有这样的亲家在后面托着,将来也不至于再为军饷而发愁了。可说到底... ... 私心里,却从未真正看得起曹大娘子过。 看出皇后像是有心事的样子,陛下牵着她的手,将她拉到身前来,坐在一旁。“是不是还有什么事?” “妾那时不愿承认曹氏是姜家主母... ...父亲虽续弦于她,但她继的却是妾母亲的位置,妾心里始终有个结,认为她的出身、教养,处处不及妾的生母,令姜家蒙羞。所以在父亲和祖母跟前,总想表现出身为嫡长女的尊贵,处处压她一头。父亲虽多有告诫,但祖母与妾的外祖父家有些私交,心疼于妾,当着父亲的面,更多偏向于妾一些。曹氏多有怨言,妾却仗着祖母疼爱,时常挑战曹氏的主母威严。” 陛下听闻,也是暗暗垂下了目光,大概可以想见—— 曹氏那会儿也吃了不少委屈。 身为姜家主母,却处处受嫡女压制... ... “后来曹氏有了身孕,妾偶然听得她与身旁的钱妈妈议论,说只要生下肚子里的这个,不管是嫡子还是嫡女,将来定可扬眉吐气,怎还用看他人脸色度日。总要争个高低,让他人指知道知道,谁才是这家中说了算的。”姜晏宛轻叹。 幼时听得的这一句话,彻底激起了她与曹大娘子之间长达二十余年的矛盾。 陛下问,“你是为着这话,才在她刚生产后没多久,就劝说你祖母将宁儿抱走的?” “... ...是啊。”姜晏宛今日竟有些垂头丧气,“妾对祖母说,是因曹氏心术不正,唯恐她教坏宁儿,引得家中子女不和。才让祖母将宁儿抱走照顾,免得被那曹氏教坏了... ...可其实... ...其实妾也有私心的。妾当时真的是担心,曹氏生下来的女儿会随了她的心性,处处与妾为难,逾越长幼,以至于家中局面令妾失去... ...” 掌控。 一旦曹氏的女儿被教导得处处与她争个高低,她嫡长女的威严就会处处受到挑衅! 姜家,再也不是她能够拿定主意的了。 所以她就劝说祖母,祖母也担心曹氏当真把宁儿教成了那般,令家中小辈不和,生出嫌隙。便不顾曹氏身体如何,强行将宁儿抱走了! “可是后来,宁儿虽被教导得与家中兄姐和睦相处,却对曹大娘子少了份——对亲娘应有的尊重和敬爱。” 陛下一语点出关键所在。 第438章 心中愧疚 “... ...” 这也是,她心里自觉如今愧对曹大娘子的地方。 “宁儿自小与妾住在一处,受祖母教诲,祖母过世以后,曹氏向父亲哭诉,父亲才准了年幼的宁儿搬去朝榕苑,曹氏也才有机会时常探望。可那时候,宁儿已经有了自己的意识,更依赖于妾和姑祖母。曹氏越生气,对宁儿的要求越多,宁儿就越害怕她,躲得越远。” “然后,哪怕宁儿之后接受了曹大娘子,却也习惯性地会回避她,难以真正亲近?”陛下有些惋惜。 他也算看着宁儿长大,以前就有这样的感觉—— 觉着宁儿和她自己的亲娘并不亲近,好像还很怕曹大娘子。 虽然他私下向陆司昀询问过。 可陆司昀的回答是,让他去问姜家嫡长女。 他心里知道,此事应与姜晏宛有关,便刻意回避了继续询问下去的心思。 比起曹大娘子,宁儿一旦有事好像更愿意跟她阿姐、哥哥们商量。 所幸... ...没被彻底带偏。 “此事说来,确实是你做的不妥。纵然曹氏出身不高,有自己的心思,可她到底是宁儿的亲娘。十月怀胎刚生下女儿,就被你和你祖母强行抱走了孩子,怎能不怨?” 陛下说道。 之前想到——是作为姜家嫡长女的姜晏宛,和续弦继室曹大娘子不睦而惹出来的。 却也实在想不到,竟是如此过程。 “是啊... ...”姜晏宛却说,“年幼时不懂,只觉得事关权力,是谁在家中说了算的。可直到妾生下了昭儿,才明白孩子对于娘亲来说是怎样的存在。若那时是有人要抢妾的昭儿,妾定然要与那人拼命的。” 做了母亲方才明白,刚生下来的孩子就被抱走,是何等的残忍... ... 只可惜,明白的太晚了。 宁儿就像一根刺,被她折下... ...又狠狠地刺进了曹大娘子的心里。 “既然宁儿从小与你走得更为近些,她怎么会开始接受,你不让她亲近的曹大娘子呢?”陛下有了疑惑—— 既然宁儿难与曹大娘子亲近,是姜晏宛和她们的祖母给她灌输的意识。 可是后来看,宁儿与曹大娘子虽说不如寻常人家母女般亲近,倒也是有来有往的... ... “祖母死后,父亲和姑祖母不断劝说宁儿,制造机会让她们母女相处,这才让宁儿接受了曹大娘子。”多年来,姜晏宛一直防着曹大娘子,唯恐她会误导宁儿坏了姜家大事。 可直到今日—— 曹大娘子为着姜侯和姜家子女,拿出十万两白银贴补军需... ... 她才突然间明白,一直在误姜家的... ...其实是她自己。 曹大娘子从未小肚鸡肠、斤斤计较得失,早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姜家一员,为着姜家担忧,为着姜家解围。 她今日在曹大娘子面前—— 输得竟是那样难看。 “幸亏宁儿心思简单,本性纯良,不然夹在你们之间,怎能不被你们给耽误了。”陛下随口唠叨了一句。 谁说姜家没有后宅之忧的。 幸得姜侯是个明白人,虽对自家嫡长女多有纵容,但大事上分得清孰是孰非。 才没让后宅之乱,耽误了家事、国事。 姜家祖母过世后,姜晏宁在姜侯和姑祖母的劝说下,逐渐接受了曹大娘子。 尽管不比自小看着长大那样亲近,但也没造成更多的遗憾。 与亲娘缓和了关系,没过多久,曹大娘子就接到了来自江南娘家的消息,知道自家老父亲病危,想着带宁儿回江南老家,看父亲最后一眼。 姜晏宛本来不愿。 姜侯也不在家,家中两位小娘自是劝不住的,接着就请了姑祖母出面,是姑祖母以宁儿来劝说姜晏宛,她这才答应。 还为了宁儿,让自己的外祖父出面,请了卢太医为曹大娘子的父亲诊治。 听闻曹大娘子的父亲情况好转,她便让人送去消息,让曹大娘子和宁儿早些赶回来。 可谁知,她们竟在路上发生了意外。 要不是遇上了陆司昀,恐怕... ...后果真不敢想象。 看着宁儿昏迷不醒地被送回来,她才逐渐心软,为着宁儿,不再与曹大娘子为难。 但宁儿却不怎么记得之前的事情了。 “妾没能保护好宁儿... ...” 她对曹大娘子虽说不屑,却唯独对宁儿真心,可为着她所谓的“姜家利益”,却还是屡屡利用宁儿,更是将宁儿推到了那战场之上。 只因算命术士的一句,一凤伴龙腾。 她相信,宁儿能让姜家有更好的命运... ... 宁儿也是陛下自小看大的,那时觉着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野丫头,那么点儿的个子,挑着根长枪谁都敢揍。 不让外人欺负她阿姐,不让外人欺负她阿娘。 家里谁受了委屈让她知道,都要去讨个公道... ... 得罪张嫣,也是那时候的事。 那么点儿的小娃娃,装大尾巴狼,觉得她自己可厉害了,能护着家里所有人。 本着爱屋及乌的心情,觉着有趣就逗着她玩,带她闯祸。 她年纪小,总是迷迷糊糊的,但又特别仗义... ... 忽而想起了曾经的事,陛下心中怅然,“当年朕与雍王也非如今这般陌路,雍王时常缠着朕,三哥三哥地叫着,让朕带他和宁儿去玩。那俩孩子跟在身边,多热闹啊... ...” 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比起说像妹妹,宁儿更像是女儿。 这丫头... ...跟着他长大,跟着他闯祸。 如今知道了,心疼得难以言说。可看了看皇后,却也不忍苛责太多,“罢了,待宁儿此番归来,你自己同她说吧。这些年错过的,更要好好弥补才是。” 明月高悬,望不断昨日模样。 豫国公府内,陆司昀站在院中望着明月出神。 就连国公爷走进了院子,他都不曾发现。 国公爷行到他身边,看了看他,又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天边明月,“呦,想你大娘子呢?” 陆司昀惊觉,急忙退后一步转头看向国公爷。 国公爷憨憨一笑,一副早就将他看透了的样子,伸手指了指他,“怎么,这月亮上有宁儿的脸?你娘子在西境呢,又没奔到这月亮里。” “父亲。”陆司昀面色微红,不便言说。 “行了行了,这次你那岳母出了十万两白银,待变成军需物资后,你和张相送到前线去不就能见着了?”国公爷抖了抖衣袖,将手负于身后... ... 他也想去看看宁儿的,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张相那个老东西,唉—— “父亲受陛下所托,即将入江南整治贪官污吏,严查税收要案,可还有何不放心的?”陆司昀问。 第439章 大嫂嫂的家书 梁珏拿着刚收到的信,匆匆忙忙往主帐跑去。 “梁珏?” 姜晏宁瞧着,就知道是家里来了书信。 想着陆司昀也该寄信过来了,就跟在梁珏后面钻进了大帐之中。只见梁珏已经把信交到了大哥哥手中,大哥哥正在拆信... ... 只有一封啊? 姜晏宁心里多少有些失落,京里... ...这么忙吗? 她已经一个多月没有收到陆司昀的信了,那家伙到底在忙什么呢。 姜清倬抬头看了一眼,就知道小五那脑子里在想什么了—— 然后瞥了梁珏一眼,让梁珏小心应付。 梁珏也是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装出一副恍然记起的样子,“噢!对了... ...” 姜晏宁不由得抬头看向了他。 他一本正经地说道,“刚才送信来的人说,京里好像是出了什么事... ...” 姜晏宁皱眉,“出什么事了?” 梁珏想了想,编不下去了,只能看向姜清倬求助。这得出什么事才能困住陆家小公爷呢? “哎呀,那定是军需的问题了吧!”姜清倬说,目前来说—— 军需肯定是首要问题,也是一个足够能够拖住陆司昀的问题。 “军需?”姜晏宁半信半疑,他们从勒沁王那儿抢来的还不够吗? 嗯... ...那,那她再去抢不就行了吗? 此刻—— 身在勒沁大营里的勒沁王打了个喷嚏,正在为着物资一事而头疼... ... 姜清倬解释说,“你应该还不知道吧?朝中为税收之事头疼死了,这赋税收不上来,就没钱拨给咱们前线打仗的。弟兄们在外打仗军饷事小,军需事大... ...这没钱怎么办呢?陛下不得拉着他们商量再商量啊!” 姜晏宁信以为真,琢磨明白了。 “大哥哥,你写个信给陆司昀,就说是我说的,我从家里带来的那些嫁妆,你让他卖了。应该能卖不少钱!” 也许,就够了啊。 “这... ...”这倒是给姜清倬弄得不好回答了。“你省省吧,如今朝廷还没穷到要卖你嫁妆的份儿上呢!” 那哪有钱嘛! 姜晏宁瘪着嘴生闷气。 这些人也真是的,都穷成这样了,还装什么要面子嘛。 姜清倬叹着气,打开了他大娘子送来的家书... ... 姜晏宁好奇信里,凑到梁珏身边,探头往大哥哥手里看去... ... “嗯... ...”伸手一指,“这是什么字?” “珍,珍重。”姜清倬无奈回答。 “啊?!大嫂嫂说我真重?!我也没那么胖啊?”姜晏宁在那一句开头看见了自己的名字,又刚好认得那个“重”字。 加上大哥哥说,重字前面那个字—— 念,“真”。 那不就是真重?! 顿时一阵心虚,好几个月没见了,大嫂嫂怎么知道她吃胖了?哎呀,这可怎么办才好。 姜清倬愁得扶额,梁珏强憋着笑意。 “你大嫂嫂说让你珍重!” 姜清倬气得咬牙—— 陆司昀把人娶回去这么多年,也没教会认字呢? “还,还是真重啊。”姜晏宁摸了摸肚子,早起的时候吃了两块饼,沈姑娘又给她弄了一大碗面,然后又饿了,吃的是... ... “你大嫂嫂的意思是,让我提醒你,多加小心务必珍重... ...珍重,是爱惜你自己小命的意思。别看着勒沁王就玩命冲,你要是有个闪失,我回去怎么跟你大嫂嫂交代!” 姜清倬捏了她的耳朵警告。 “知道,知道了。”姜晏宁急忙求饶。“那大嫂嫂还说什么了?” 回过神儿,姜清倬继续往下看... ... 倒也没有什么大事,无非是叮嘱得多些,让他看顾好宁儿。 说曹大娘子和两位小娘天天惦记着宁儿,别让宁儿太拼命。 还说家里一切安好,让他们放心。 刚看完信,外面的探子来报,勒沁王那边有了动静。 “梁珏,传令下去,今晚行动!”姜清倬把信收起,着手安排... ... 京里为着采办药材的事情,可把张相给难为坏了。 今年入春比往年晚一些。 这药材极少,眼看着时限将至,确实没了办法! 国公爷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找他闺女商量下。 “嫣儿?”张相不可思议地问。 “你那闺女如今经营商栈有模有样的,你不如问问她,兴许她那儿有呢?”国公爷说。 张嫣也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张嫣了。 只不过在张相眼中,她还是个孩子。 梁珏趁着姜晏宁回去跟郭子敬商议,要配合天枢天璇二军围剿勒沁王的计划,走到姜清倬身后,“公子。” 姜清倬刚好正在更衣,换上他的盔甲。 听到梁珏喊他便回过了身,还在整理着手上护臂。“怎么了?” 梁珏神色凝重,故意避开了姜晏宁的。“公子,刚刚送信来的人说,天权军回炬陈关了。” “噢?”姜清倬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立刻觉着哪里不妥的样子。 梁珏上前接过,继续帮他把护臂绑紧。 又说道,“我听他那意思,好像是四公子那边出了什么状况。” “清伦怎么了?”姜清倬记得,不日前宁儿和雍王才把清伦从奉洄郡救出。 按说他也应该回到天权军驻扎的大营了才对。 如果那时在奉洄郡出了问题,宁儿一定会告诉他的。可这么几天了,宁儿却什么都没有提过,那丫头心再大也不可能会忽略她四哥哥的事... ... 难不成,是他们分开以后? “那人没说清楚。” 所以梁珏也并不太确定,出了什么事。 “只知道,是雍王和谢大娘子一起把他带回去的。而且还说... ...好像是为了找四公子,雍王耽搁了一天才将摇光军带回炬陈关的。” 一天?! 姜清倬停了下来。仔细回想着。 老爹当日是让雍王和谢媛一起,带摇光军赶去奉洄郡救宁儿和老四的。 宁儿说过,只有雍王带摇光军赶到了。 雍王和谢媛在路上遇到了天权军,雍王就让谢媛留下,等待消息。 如果老四从奉洄郡离开,跟宁儿和雍王告别的时候,还没有情况发生... ...但是后来,谢媛和雍王找了老四整整一天。 “那就应该是,清伦离开奉洄郡以后返回天权营的路上,出的事。” 可能出什么事呢? 老四他... ...难道遇上勒沁王了? 梁珏听到送信那人的话时,就想到定是那段路上出了事。 “公子,四公子会不会是碰上勒沁王的队伍了?勒沁王在奉洄郡被四公子和五姑娘打败,带了几个人冲出去逃走了,四公子一个人... ...会不会正好碰上了他们?” “这事先别告诉宁儿,你再派人回去打探一下,看看清伦现在什么情况了。” 第440章 姜清伦昏迷不醒 炬陈关内。 谢媛送走了医士,回到姜清伦身边。 他还躺在榻上,没有半分知觉。 虽从鬼门关前把他的命给抢回来了,但蔡医士也没有把握他什么时候才能醒。 谢媛坐在床边,望着昏迷不醒的姜清伦。 脸上全无一丝表情,看不出是愤怒还是悲伤,就这么呆呆地望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什么似的,伸手从水盆里捞出巾帕拧干,为姜清伦擦拭起脸颊。 “... ...我知道,你一向讨厌我。既然如此,不是更应该早些醒来吗?你不希望我一直守在你跟前,这么照顾你的吧。” 谢媛边“抱怨”,边擦拭,不时还停下片刻,观察着姜清伦的反应。 她其实也知道,姜清伦哪那么容易醒来啊。 可就是想试试看。 这家伙之前清醒的时候,从不让她靠近。她心里也憋着一口气,觉着纵然有什么也都应该过去了—— 无论他们是因为什么原因而成婚的,毕竟已经成婚了不是吗? 姜清伦视她如瘟神,避之不及。 他用这样的方式来惩罚她,惩罚他自己,究竟何苦呢? 但她不想先低头,她不想向姜清伦妥协,非要这么耗着!就想看看他到底能耗到什么时候,可他是真能耗啊... ... “如果——如果你现在醒来的话,我答应与你和离。” 谢媛说,她不想再这么耗下去了。 如果姜清伦现在醒过来的话,她愿意离开了。哪怕... ...会被母家的族人骂死,成为千古罪人,她也全都无所谓了。 此时才明白,张嫣与雍王和离的决绝,到底是怎样一种心情。 姜侯走进帐子。 谢媛听到动静——也是立刻抬手擦去了眼泪。 随即起了身,“公爹。” “怎么样了?” 姜侯处理完事情就赶来了,看上一眼还得回去接着忙,不敢耽搁。 可谢媛往姜清伦的方向看去,满眼失望。 姜侯一下子就明白了,微微轻叹一声。 却难掩悲伤。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弄成这般怎能不教他担心。 可再看看谢媛... ...“唉,你也别太难过了。医士今日来看过了吗?怎么说?” 谢媛收回目光,努力克制着情绪,“蔡医士说,虽避开了心脉不至于要命,但那支箭... ...绝非寻常羽箭,伤口创面极大,失血过多,一时半会儿的也没把握能醒过来。” 姜侯稍稍颔首,心事极重。 “那支羽箭我看过了,确实非同一般羽箭。箭头乃纯钢所造,箭身上有倒钩,最适合破甲所用。一旦羽箭射进肉身之中,倒钩就会在伤口里形成反刃... ...好在,当时没有立刻拔箭。” 如若那时并无准备,便直接拔箭—— 羽箭的倒钩必会撕开伤口,造成更大的创伤,毁及心脉。 那时,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束手无策了。 好在,天权营里的军医姚方,也是天策营军医蔡孝的关门弟子之一。 察觉到羽箭尾部与寻常羽箭不太一样,便向他们提出,回炬陈关再行医治。 蔡孝忙了将近七个时辰,才把姜清伦身上的那支羽箭给弄出来。 “公爹,您可知道那羽箭... ...是何来历了吗?”谢媛死活也想不通,到底是谁要杀姜清伦。 姜侯摇头,“暂无头绪。此等兵器从前只听说过,却未曾见过。工艺极为特殊,非一般工匠所能造... ...造价自然也十分昂贵。” 所以,更不可能大批量的制造。 姜侯在看到那支羽箭后,曾一度怀疑是北萧皇族所制。 也只有北萧有如此发达的技艺! 却也并不排除,是有人特意在北萧制了一批羽箭,想要将他们的注意力引到北萧去。 一听说姜侯也没有头绪,谢媛更加失望了。 姜侯上前摸了摸儿子的脸颊,饱含沧桑的一双眼睛里,有隐隐泪光闪烁。 “行了... ...我那边还有事,先回去了。伦儿... ...就麻烦你了。” 姜侯趁着眼泪落下来之前,匆匆转身往帐外走去,顺便抬手擦去了眼角泪痕。 “... ...公爹!”谢媛却追了出来。 她还没察觉到姜侯的异样,追出来是为了... ... 姜侯回过头的时候眼眶泛红,才让谢媛愣在了当场。 缓了片刻,语气照样平淡,“什么事?” “公爹,我... ...我有件事,没想明白... ...”谢媛忽而意识到,也许此刻并不是问这个问题最好的时机。 她犹豫了,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 可姜侯却在稍作思考后,从她的反应里看出了些许疑惑。“你是想知道... ...为什么那时候我会说,只有宁儿去救清伦最合适吧。” 谢媛几乎傻眼。“... ...” 她没想到,姜侯只一眼就看出了她心里的疑问。 “你应该也听雍王说了,宁儿和清伦在奉洄郡遇到的情况了吧。”姜侯说。 奉洄郡大败勒沁王的当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谁把他们骗去那里的,想来都应该已经清楚了。看谢媛的表情就知道,她大概也听雍王说过了才是。 “... ...公爹您一早就知道,是长乐公主把清伦骗去的?”谢媛很意外。 她刚从雍王口中了解事发经过事,还很震惊。 长乐公主居然... ... 可令她更加震惊的是,姜侯竟然早就知道,此事与长乐公主有关?! 姜侯说,“当时并不确定,只是怀疑罢了。如果说能让清伦放下防备,独自前往的... ...那么长乐公主就可能是众多原因之中,最接近事实真相的。” 他不确定... ... 是因为没有把握,一定是长乐公主干的。 但他了解姜清伦。 任何时候,清伦都不可能舍下天权军而不顾。 两万天权军,更不可能在西境荒原之上凭空消失,唯一合理的解释,是姜清伦把他们安置在了一处,独自行动。 而能他如此行为的,大抵... ...只有当朝那位嫡公主了。 姜清伦自幼被教导成了规矩、守礼之人,为救长乐公主,他定然会接受他人条件前去相见。如此... ... “那为什么是姜... ...宁儿?”谢媛还是不懂。 为什么那时候姜侯说,只有姜晏宁能办到? 怎料姜侯一听此话竟然笑了。 短暂的苦笑了一下,担忧着昏迷不醒的儿子,愁容满面。“... ...在我这些儿女之中,唯有宁儿是不守规矩的那一个。哪怕是面对嫡公主,她也敢上去抽人家嘴巴子。” 若换做其他人,顾虑就会更多一些。 想到那是当今圣上的姐妹,是皇族的嫡公主,哪怕明知道是她设下圈套陷害,也必然不好下手。所以只有宁儿... ... 面对长乐公主的时候,才能没那么多顾虑。 第441章 杨妃不见了 “... ...”谢媛目光呆滞,想过了所有的可能,唯独... ...“原来如此,难怪只有宁儿能破此局。她自小被家里宠着,才能行事如此不顾后果吧。换做其他人... ...” 目送姜侯远去,心中竟有一丝怅然若失。 她绝望苦笑。 这正是所有人羡慕她姜晏宁的... ...有家人如此护着,她不论闯出多大的祸事来,都有人给她兜着。羡慕的不是她可以肆无忌惮的闯祸... ... 而是,不论她闯出多大的祸事来,她的家人都不会丢下她不管不顾。 才去探望了姜清伦回来,雍王早已在大帐之中等候了。 “姜侯!方才收到天枢营小姜侯的消息,他们已经发现了勒沁王的行踪,正准备发起进攻。宁儿的玉衡军将配合他进行侧面围剿,我们得通知清佑兄的天玑军才行。” 从收到的消息来看,萧绮和勒沁王目前分头行动,萧绮前往了北萧边境。 勒沁王的铁骑大军刚被他们端掉。 勒沁王如失一臂,眼下强攻正是最好的机会!但... ...粗略估算,勒沁王手里至少还有四万人。 至少! 仅凭姜清倬的天枢、天璇和姜晏宁的玉衡,想要合力拿下... ...还是有风险。 姜侯稍作迟疑,“天玑军目前所在何处?” 二人绕回西境地图前再作分析。 “昨日刚收到的消息,目前应该是在... ...这儿!”雍王指着地图上的一点,斩钉截铁道。 “喔?”姜侯微微一琢磨,“他去截萧绮了?!” 雍王也一愣,立刻看向地图... ... 没错!昨日收到的消息,应该是前日里送出的。当时姜清佑的位置在这儿,此处前去拦截正赶往北萧的萧绮... ...最合适不过。 “那现在怎么办?”雍王忙问。 天枢、天璇应该已经受姜清倬调动,赶去最适宜的位置,准备与勒沁王交战了。 如果姜清伦没有因为伤重昏迷不醒,此时率天权军前去配合,便可三面包抄,围堵勒沁王。 雍王道,“姜侯,我带人去。” “不可!”姜侯立刻制止了雍王,“你应守在炬陈关内才是,以免这些狡猾的家伙趁机偷袭。” “那... ...” “我——”姜侯正准备开口,亲自上阵。 “我来!” 帐外,传来谢媛的声音。 姜侯与雍王齐齐回头。 “你?”雍王语气多有怀疑。 谢媛乃谢尚书之后,作为世家之女顶多练过骑射而已。 但沙场带兵绝非儿戏。 “我之前和姜清伦一起驻守于边境,日日看他带兵操练,多年来也知道他是怎样布防的。”谢媛说,“而且... ...我只先带人过去与大哥和五妹配合,全听大哥安排。我相信... ...清伦一定会醒的,待他醒来,我便可以全都交给他了。” “这太冒险了,如若有个万一... ...”雍王是绝对不能答应的。 姜清伦眼下昏迷不醒。 就算他醒了,他身上可还有伤,如何能立刻赶去?! 雍王试图说服姜侯,让姜侯来劝住谢媛。 可姜侯沉思良久,看向谢媛——“你真的可以吗?” “... ...嗯!”谢媛重重点头,她和姜清伦一起驻守多年,不能说全无经验。 只要配合姜清倬和姜晏宁就好,等到姜清伦恢复,立刻赶去接手,那么一切就都来得及。 “姜侯!”雍王大致听出了姜侯的意思,变了脸色。 可姜侯不顾雍王劝阻,下定了决心。“谢媛听令!” 京里。 陆司昀被小太子叫去帮忙检查功课,小太子先递了一份上来,请他帮忙看一看。 “有进步。”陆司昀细细翻阅过后,赞道。 小太子近来的功课都能看出明显进步,他越来越用功,也越来越懂事了。陆司昀对他的表现很是满意,也不枉费这么多人为他付出的心思。 “那... ...再看看这个。” 小太子像是早有准备一样,将身后的另一份功课塞到了陆司昀手里。 字迹明显与刚刚有着不同。 陆司昀稍一思索,很清楚这一份功课绝不是他的。 但对小太子的这一举动,颇有疑惑,并未直接点明。 将手中功课阅览一遍,大为惊叹。“这一份写得很好!字迹清晰、字体雅致,文章角度清奇,语句流畅... ...只是,用词遣句多是中规中矩,看得出是再三斟酌后而下笔的。本可以再大胆一些加入情绪,便能将本意表达得更为淋漓畅然。这一份是谁的?” “吾... ...吾的!当然是吾的!”小太子遮遮掩掩,抢回了功课,却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了一句。“若要夫子来评断,这一份如何?” 这份功课—— 正是他前日课堂上,留给他们的。 “中上。”陆司昀慎重考虑后给出结果。 和小太子的前一份功课一样。 拿到评价,小太子豁然松了口气,他就说吧... ... 陆司昀也不再多问,既然知道最后一份功课不是他的,自然也没必要问下去了。 从小太子处离开,赶到陛下书房前。 陛下正与国公爷商议—— 明日,国公爷即将启程前往江南严查税收漏洞和贪官污吏。 自然有的是需要叮嘱的... ... “陛下,陆小公爷来了。”陛下身边的近侍说道,等陛下点头,便将陆司昀迎了进来,随后又退到了一旁。 “陛下。” 陆司昀先向陛下问候了声,接着看向父亲,稍稍倾身算是见了礼。 “你来的正好,朕方才正在与国公爷商量,国公爷此行去到江南严查贪腐,需得... ...有内应才行。”陛下是担心国公爷受命于京里,前去江南办事定会不便。 然而江南那边,一时间又想不到可配合国公爷的人选。 “陛下,曹大娘子的娘家正在江南,如今曹家主事之人是宁儿的亲舅舅,前些时候还来信问候过呢。”陆司昀早就想好了。 曹家在江南的生意极大,有曹家帮衬,定能助江南此行。 陛下忽而想到,“对啊!如此... ...也好,你先给曹家写封信去... ...语气也要软着些,如果人家觉着为难,也别太勉强了。” “是。”陆司昀自然也想到了。 “陛下。”门外传来宫人急切的声音。 陛下的近侍出门询问,接着又匆匆回到陛下跟前,神色明显慌张了许多。“陛下... ...派去盯着杨妃的人回说,杨妃前往清修之地的路上,不见了!” “不见了?!” “是——”近侍吓得低着头回说。 国公爷急忙看向身侧的陆司昀... ... 杨妃不见了? 第442章 雄鹰之势 小太子拿着功课绕过花园,找到早已等候在此的元晟。 “... ...我把你的功课拿给陆夫子看了,陆夫子说... ...说你写得很好,夸了你的字,还说你的文章流利,一看就知道下笔的时候仔细斟酌过。” 元晟也很激动,能够得到陆司昀如此评价,开心不已。 “兄长,那陆夫子可有说... ...哪里不好?” “怎么会不好!?你写得特别好!”小太子急忙夸赞,随后想了想又说... ...“但是陆夫子给了一点建议。” “您说。” “陆夫子说,可以写得再大胆一点,用词遣句不必中规中矩,可以在你的文章里放一点情绪进去,就会更加的... ...” 小太子已经很努力的记住陆司昀所有的话了,但还是... ... 元晟就耐心等着,很想知道陆司昀给他的建议到底是什么。 “淋漓畅然!对,淋漓畅然!”小太子猛然记起,“陆夫子说,如果可以大胆表达出你的情绪,那么这篇文章读起来就会更加淋漓畅然了!” “噢!”元晟恍然大悟。 果然,不愧是陆夫子呢! “怎么了?” 小太子还以为元晟听了陆夫子的评价后晃神儿,是因为被打击到了。 连忙解释说,“你不要太在意!陆夫子向来如此,评价都很‘刻薄’的,习惯就好了。你可不要... ...” “陆夫子真厉害啊!”元晟却突然感叹道。 小太子瞬间懵了。 只见元晟激动得拉起小太子的手臂,“太子兄长,陆夫子真的好厉害!您说让我也按着他留给你们的功课写一写,一起拿给他看,我就有些紧张... ...所以写的时候,没敢用太过夸张的词句。每一个词都是考虑又考虑的,竟然都被看出来了!” “啊,哈哈哈... ...是这样啊,是... ...”小太子有些尴尬。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这么说来,陆夫子的确有些本事,想到自己跟着陆夫子上课,便有些得意。可惜... ...元晟如此喜欢陆夫子,却不能跟着陆夫子一起上课。 “谁在那里!” 云凝陪着皇后在园子里走一走,散散心,竟听得花丛后面有人说话。 高喝一声的同时,派出侍卫前去拦阻。 小太子和元晟都没能躲掉,齐齐被带到了皇后姜晏宛的面前... ... “太子怎会在这里?”姜晏宛立时不安。 看到本该在书房读书的太子,却出现在了园子里,还是跟元晟在一起,便让她想到了不好的结果... ... 可别是元晟故意在带坏他才好! “太子兄长,是... ...”元晟见太子解释不出,便想替太子说明。 “不关元晟的事,是我!母后,是我想让元晟帮我温习功课的。”太子慌忙之间找了个极不靠谱的理由。 “你让晟儿帮你温习功课?!”姜晏宛一听,下意识看向了元晟拿在手里的功课。 云凝也看出她的意思,上前接过元晟的功课,呈递到她的面前。 “那是——” 太子正要帮元晟解释。 姜晏宛就已经翻开了元晟的功课... ... 前日太子从陆家回来,便到她跟前说了当日课上讲的内容。也告诉了她,陆夫子留给他们的功课... ... 今日—— 姜晏宛的脸色愈发难看,“这是晟儿写的?” 太子和元晟都没明白是什么意思呢,元晟应声揖礼回道,“正是。” 姜晏宛怒火中烧,显然已经误会了,“好啊!好啊——前些时日,陆夫子还向你们父皇称赞了太子近来的功课大有进步,原来,都是晟儿的功劳。” 太子一怔,突然反应过来,“母后,不是... ...” “原来你从未改过!装出这一副样子到底是在糊弄谁!”她对太子很失望。 从陛下口中听得陆司昀对太子的称赞,本还以为太子已经彻底改过... ... 没想到只是装出一副好学的样子,私下里那些受陆司昀所称赞的功课,都是元晟代笔的吧!元晟... ... 这么说来,一直被陆司昀称赞的人,其实是元晟?! 是那个频频威胁到太子之位的人! “母后!”太子也对自己的母后失望至极。 他如今已知道错了,正在努力改掉先前的恶习,每日从陆家课堂上回来,便钻到书房里潜心用功。 可原来... ...母后竟是这么想他的?! “皇后,不是这样的。”连元晟也感觉到了太子兄长的委屈,站出来想替兄长辩解。 “够了!”皇后却勃然大怒。 她精心替小太子铺路,就是希望他能够顺利继承皇位。 可如今才发现,自己半生的心血竟是这般可笑... .. .一种彻骨的心寒,将她向来的骄傲打击得溃不成军。“以后,你不必再去陆家上课了,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吧。” 小太子愣在当场看向母后拂袖而去的背影... ... 元晟看了看他的太子兄长,奋不顾身地追向了皇后,“皇后,皇后!不是那样的... ...太子兄长是真的改变了,他真的很用功,您误会他了!皇后... ...” 西境,玉衡军大营。 “这儿,还有这儿。”沈姑娘把姜晏宁手里的西境地图改过一遍后,仔细解说道,“这个位置就是奉洄郡,谒弥部旧王城大营。” “我知道。”姜晏宁前几日刚在这里跟勒沁王交了手。 “你们看这里——” 沈姑娘又标出地图上的几点。 “这是什么?”姜晏宁问,忽而又觉着那些标记连起来的话,像是... ... 她退后了几步,叉着腰,歪着头看。 身上的盔甲限制了她的动作,她虽然低不下去了,可也瞧出来了... ... “这怎么像只鹰啊?” “没错。”沈姑娘很意外,不过对于姜晏宁自己瞧出来的这件事——还是觉得很骄傲的。“这只鹰就是目前勒沁大军所在之地的部署,周围这几个部落,都是他的爪牙。” 郭子敬听糊涂了,“沈姑娘,你能不能再说得简单些,这只鹰和勒沁王的部署又有什么关系?” “勒沁王是一个极重风水术数之人,他把自己视作西境荒原上的雄鹰。你们看,这只鹰的利爪正对着咱们炬陈关呢!”沈姑娘指向炬陈关方向,“而之前你们同他交战的奉洄郡,是曾经谒弥部的旧王城,勒沁王非除掉谒弥部不可的原因,在这儿!” 她将谒弥部当初的势力所向,在地图上做出标记。 当年的谒弥部,如同一支射向雄鹰心脏的利箭。 所以勒沁王一定要除了它。 “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勒沁王沉迷风水之术?这跟我们与他交战,没有直接关系啊。”二虎也迷糊了。 沈姑娘却不急着解释,而是定定地看向了姜晏宁... ... 第443章 小太子的威胁 “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利用他的弱点?” 姜晏宁只是见着沈姑娘那样充满暗示的神情,略一思索,便想明白了。 “正是!”沈姑娘就是猜到—— 她姜晏宁定然能够想出来的。 “弱点?”二虎有些不大确定,听她们说话总有种迷迷糊糊的感觉。“那难道还能用——传说神话之类的,打败他?” “勒沁王相信风水术数,所以他的排兵布阵大多与此有关,我们若能抓住他这一弱点,进行适时反击... ...便可对他的行动、以及接下来的安排了如指掌。”沈姑娘说。 “可你又怎么确定——”郭子敬也觉得不太妥当。 “骁定将军怎么想呢?”沈姑娘也不急着解释,只看向了姜晏宁。 姜晏宁盯着沈姑娘改过的图,琢磨了好一阵儿... ... “沈姑娘,你这图与之前给我的那一份不太相同。说不清是哪里变了,但是感觉不一样了。这是怎么回事?” 图纸是一样的,这荒原上每一处标记也都是一样的。 可不知为何,却有一种不同了的感觉。 姜晏宁苦思冥想,却始终百思不得其解。 “自是因为风水变了... ...”沈姑娘卖了个关子,“我给你的可不是区区西境地图,而是西境堪舆图,你可知堪舆为何意?” “那不就是风水?噢!所以咱们手里的这份图,是西境的风水图?”二虎恍然大悟,回身拍了下郭子敬作为提示! “有什么区别吗?”郭子敬问。 没等沈姑娘解释,二虎就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当然有区别了,地图光是地形如何,风水图——那就是说,整个西境的风水如何,都在图上了。是这个意思吧,沈姑娘?” 他这解释,把沈姑娘问得一愣。 见着姜晏宁也在看她,沈姑娘只好无奈笑笑。 “这么说来,沈姑娘也会算卦吧?能不能给我算一卦,看看这次打完了回去... ...我能不能娶上媳妇!”二虎跳出来,想求着沈姑娘给他算一算姻缘。 却被个子比他高上整整一头的郭子敬,拎着后衣领子... ...给拎到一旁去了。 “沈姑娘和将军说话呢,哪有功夫帮你算卦!” 沈姑娘轻捋衣袖,抬手挡去盈盈笑意,“我并不善卜卦看相,这个... ...可能帮不了你。若我父亲还在世,说不定倒是能得上你的忙,只可惜,我自幼只随他学习了这风水堪舆之术,其他的就没办法了。” “你父亲教的?”姜晏宁还是头次听沈姑娘说起。 沈姑娘只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句,说她的天分不比她父亲,奈何家中只有她对这堪舆之术很感兴趣—— 父亲便教了她这些。 再后来家人遇害,她独自走遍了整个西境,画下完整的西境堪舆图,交到了姜晏宁手上。 表明自己愿助姜家破勒沁一战,收复西境的决心。 “若我父亲还在,也许能比我解出更多。父亲虽受西境勒沁部所害,但他教过我的... ...足够用了!”沈姑娘态度坚决。 定要为灭勒沁出上一份力。 “我明白了。”姜晏宁说。“来吧... ...大家再商量一下,怎么协助天枢、天璇二军,破勒沁防守,直捣勒沁大营!此战——许胜不许败,大破勒沁部,活捉勒沁王!回去统统有赏!” 宫里。 陛下闻讯而来,就在承阳宫前看到了齐齐跪在那里的太子和元晟,还有小太子身后的承砚,他们在瑟瑟寒风中不住地发抖。 “这是... ...”陛下眉间蹙起,看向殿内。 随即脱下狐皮大氅先披在了小太子身上。 可目光落在元晟那里时,看到元晟一双眼睛黯然失色低下头去。 他心中多少有了些内疚—— 又把元晟往小太子身边拉扯了下,用狐皮大氅将他们两个裹了起来。 “父皇,此事真的跟元晟无关!”小太子急着为弟弟辩解。 “不是的... ...” 元晟一见太子兄长要将所有责任揽下,也急了。 可他并不像太子兄长那般与父皇亲密无间,面对父皇之时多有怯懦。“父皇... ...不怪太子兄长的,太子兄长真的... ...真的努力了。” “知道。”陛下心疼地将两个儿子搂在胸口。 元晟小小的身子僵着不敢动,这还是他第一次被父皇拥抱着。 “父皇都知道... ...你们都是好孩子。别担心,父皇去跟你们母后说。”陛下抚着他们冻得冰凉的脸颊,心中难安。“你们也别怨母后,近来事情多,她心里也不好受,难免有些情绪... ...” “嗯。”元晟懂事地点了点头,可看到太子兄长还在介意,没有反应。 他伸手拉了拉太子兄长的袖口。 小太子感觉到了,侧过头看了看他。 见着元晟坚毅豁达的神情后,小太子也随之点了点头。“嗯。” “司昀。”陛下抬头叫来了刚刚跟在身后的陆司昀。 示意他先帮忙照顾一下,随后起身进了承阳宫。 听到陆司昀的名字,元晟动也不敢动一下,紧张急了。 小太子回头瞧了瞧陆司昀,就去偷偷拉元晟的手,可拉了两下,发现元晟没有反应... ... 索性直接凑到了元晟耳边,“他就是陆夫子。” 声音不大,但是在场的人... ...应该都能听得到。 承砚听得清清楚楚,下意识看向身边站着的陆司昀,倒吸了一口凉气。 元晟面红耳赤,很想说些什么却又不太敢,硬是憋得自己快要胀成了一个球。 “二皇子。” 陆司昀在看到元晟和小太子齐齐跪在承阳宫前时,就已经明白,小太子拿给他看的第二份功课,是出自于何人之手了。 “是... ...陆,陆... ...大人。”元晟低着头,不知道该怎样称呼陆司昀。 他总不能随着太子兄长,一起称陆夫子吧。 那又不是他的夫子,若让皇后知道,他有心向陆夫子求学... ... 说不定又要怀疑他有不臣之心了。 可这对于他来说,却又是个极其难得的机会。 小太子拉着元晟的手扯了半天,想让元晟主动给陆司昀留个印象。 日后也好说服陆司昀再收个弟子... ... 可元晟半天都不敢动一下,小太子就有些着急了。 陆司昀将他们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揣着手站在那里陪着,倒也不急。 “... ...哎呀!” 小太子依旧是最沉不住气的那个,直接转过身,招呼陆司昀低一些——附耳过来。 他趴在陆司昀耳边说,“元晟就是您夸过的那个... ...” “哪个?”陆司昀故作不懂。 “就是... ...就是那个!您说他字写得很好,文章也好,可以加点情绪... ...那个!”小太子疯狂暗示,“你要是再想不起来,我就跟姨母告状去。” “你姨母现在打勒沁王玩呢,你要是不怕被勒沁王抓去,就去吧。” 第444章 陷入偏执而疯魔的皇后 “你——” 小太子被气得够呛。 陆司昀不理他,继续揣手站着。 小太子只好再去拉扯元晟,他悄悄跟元晟说道。“你还不赶紧跟陆夫子问候一声,也好求陆夫子将你一并收... ...” “太子兄长!” 元晟急忙拉住了他,艰难地摇了摇头。 这可把小太子看得一愣... ...“你不是很想跟我一起去陆家上课吗?趁着陆夫子在这儿,你... ...” “不要了!”元晟异常艰难地做出了这个决定,“还是不要了。” “为什么呀?”小太子不懂,好不容易遇到这样的机会,只要元晟亲自跟陆夫子说一声,也想去陆家课堂上课,不就可以... ... 为什么他却在这个时候放弃了? 看到小太子的不解,和元晟的不知所措... ... 陆司昀垂眉稍作思考,不经意间发觉,元晟偷偷望向他那迫切的眼神... ... 突然就想明白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啊?! 小太子却不明白,元晟不敢向陆司昀提出,去陆家上课的原因,正是因为他母后的防备心。还在迫切地劝着元晟,要在陆司昀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 “太子殿下。”陆司昀开口,叫停了小太子的劝说。 看出元晟面对小太子的一再“怂恿”而为难,又生怕错过这次的机会—— 陆司昀主动问道,“二皇子,你也想随我一起上课吗?” “我?我... ...”元晟难为地看向承阳宫,任凭小太子催促,却不敢应下来。 “你到底在怕什么呀!”小太子急了。 “无妨,二皇子应该也想好好考虑一下的。做我的学生绝非易事,只因我对学生素来要求严格,一般的人是受不了的。” 陆司昀替元晟解了围。 又忽而转向小太子说起,“对了,太子殿下... ...” “什么?” “原本就是想告诉你一声的,明日不必来陆家上课了。这几日,我要准备一下同张相出趟远门,你就在宫里... ...自习吧。”陆司昀说完,回过头再次看向了元晟,“这几日,二皇子不妨也好好考虑一下,等我回来,再告诉我你的决定——究竟要不要随我去陆家上课。” 他看过元晟的功课,也知道小太子定然将课堂上讲过的内容,同他说过。虽是杨妃所生... ...但根基不错,今日瞧见,也觉得他品性、心思都很好,值得一教。 “... ...”元晟虽未答话,却正正经经地转过身来。 向陆司昀倾身见了礼,算是答应考虑的回答,感激陆司昀给他这样一个机会。 承阳宫内,皇后脸色蜡黄倚在床边,不时咳几声,听着就让人揪心。 云凝小心翼翼地照顾在跟前,满面愁容。“... ...皇后,还是寻太医过来瞧瞧吧,这么拖下去总不是个事儿啊。二姑娘!... ...要是五姑娘在,看到您这副样子,她该有多难受啊。” “我对不住宁儿... ...” 一听云凝提起宁儿,姜晏宛就落下泪来。 说道,“云凝,若哪天我死了... ...你一定替我照顾好宁儿。我欠她太多了,这一生只怕是还不完了... ...” “二姑娘,您别这么说。”云凝也跟着落下泪来。 “我对不起宁儿,是我害得她自小没养在亲娘跟前,是我连累了她... ...与亲娘不和... ...”姜晏宛哭诉道,咳得更厉害了。 “谁说的!”云凝捧着她的手,忠心道,“咱家五姑娘那样好的性子,跟曹大娘子也是好的很,您从未连累过她什么,她自己定然不会觉得... ...是您害了她的... ...” 可姜晏宛心里就像落下一死结,自从曹大娘子进宫那日以后,便再也解不开了。 陛下站在外面听得清楚,当然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走进殿内,云凝听着他的动静起身,擦去眼泪小心退到了一旁。 陛下坐在了皇后身旁,顿了片刻看向云凝... ...“你先出去吧。” 云凝一愣,立刻看向皇后。 见皇后没有反应,这才欠身退出殿外候着。 “我就知道,是曹大娘子那日进宫,让你受了刺激。” 陛下不慌不忙地说着,看向姜晏宛这一副颓败的样子,有些心疼。 “你啊,一世好强,觉着自己什么都算得准,你满心都是为了姜家——这一点不假。可是宛儿,姜家... ...不只是你自己的。” 姜晏宛听得此话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哭得红肿。 “你满心都是姜家,为着姜家考虑这个,考虑那个,你觉着姜家就是你身上的担子,你要把姜家每一个人都担在身上,保护好他们不被朝中那些言官所中伤。你觉得自己很厉害,把一切都算准了... ...你甚至为他们每一个人都安排好了他们要走的路,要经历的命运。你觉着不好的,你就给他们及时制止,你觉着好的,哪怕他们并不是那么愿意,也要让他们按照你想的那般做下去。”陛下早已看清楚了,更多的却都是无奈。“可如今,真的是你在保护他们吗?还是... ...他们在保护你啊?” 姜晏宛的目光缓缓垂下,一时情绪上涌,险些眼前一黑昏厥过去。 陛下转过身来,正坐着面对她,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 “我知道... ...你就连最初答应嫁给我,都是为着姜家。这么多年来你走的每一步,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姜家。姜家在你心里的地位,没有人能撼动得了。我喜欢你,所以你要的... ...我都想给你,都想成全你!我愿意看到你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而开心... ...” “陛下... ...” “但是你越来越不开心了。”陛下却没等她说下去,略显神伤。“得到的越多,你反而... ...越不开心了!随着你得到的越来越多,你的野心越来越大了,最初只是想保住姜家作为武将,在朝上的说话的权利,可是现在,你想要什么?” 陛下如此心爱于她,又怎么会不明白呢? 野心越来越大,她以为自己可以控制一切,她以为——只有她是在为了姜家付出! 突然间,那个一直令她颇为在意的曹大娘子站出来,为了保护姜家也愿意倾其所有。 这无疑令姜晏宛深受打击。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对的,只有自己是对的! 其他人都是错的! 结果... ...其他人也是对的,这如何能令她不疯啊? 她几乎偏执到疯魔的程度,也许... ...早晚都会如此... ... 只不过姜家遇上麻烦了,曹大娘子站出来了!早了一些让她意识到一切,这一日就来得早了一些... ... “晟儿一直想去陆家课堂,跟陆司昀上课。”陛下说。 “什么?”姜晏宛猛地来了精神,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他也要去陆家上课?” 第445章 何以为过 看着她这副紧张模样,竟然和自己预想中的一模一样,陛下也是无奈。 “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 姜晏宛有些激动,在这件事上变得尤其敏感。 不说杨妃闹出的诸多事端,就连太后... ...也曾经想要废掉她的昭儿,改立太子。 除了昭儿,那么陛下的儿子就只有—— 元晟。 她如何能不紧张? 就算是把杨妃赶出宫了,就算是换掉了太后身边的所有的宫人,就算是把昭儿塞到了陆司昀的课堂上... ... 她还是无法安心。 除非—— “陛下!昭儿... ...昭儿和姜家、陆家的孩子们一起上课,受陆司昀所教授,是为了给他日后铺路。怎能让元晟一起... ...” 姜晏宛再也忍不下去了。 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原来... ...元晟已经有了心思... ... “不是你想得那般。”陛下劝道,“晟儿只是想要跟陆司昀学习功课,但是他知道,如果提出来可能会让你生气,所以他没有... ...” “是他说的?!”姜晏宛忙问。 是元晟... ...这么跟陛下说的? 说他只是想跟陆司昀上课而已,但是因为知道会惹怒自己,所以没有提出来。 好啊—— 真的是好啊! 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心思,只此一计便能离间她与陛下,让陛下觉着她如何恶毒,阻止他去陆家上课... ... 陛下也没想到,皇后如今竟偏执到了这般境地。 与她沟通,也变得格外费力。 似乎是曹大娘子的事情,给了她太大的打击,让她信心挫败,唯恐再有失算! “是不是他说的?他还说什么了?陛下... ...陛下!他一定是受人蛊惑,有人教他这么说的... ...” 姜晏宛的自负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她却浑然不觉。 “宛儿... ...宛儿!”陛下大失所望,他觉得自己愈发地看不懂姜晏宛了。 虽然理解她受到刺激,一时信心不再。 但是亲眼见到她现在一副疯癫抓狂的样子,还是令他深感失望。即便如此,陛下也在努力克制着自己,避免再去影响到她... ... 等自己的情绪先平复下来,才看向他的皇后。 姜晏宛满眼迫切地等着他说出答案—— “到底是谁在怂恿元晟,暗中构陷于她。” “宛儿,你清醒一点!这和以往的你... ...不一样。你还记得你从前是什么样子吗?你那时多么自信,多么温柔!你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他正是迷恋于那样子的她,才执着的要娶她为妻。 陛下的话,令她浑身一颤,顿时... ...冷静了下来。 见她如此,陛下才接着将元晟一直想去陆家上课,却没有向他们提出的事说下去。 “晟儿自己也知道,陆家的课堂... ...是咱们为太子准备的,他也知道杨妃先前所作所为,不愿再起事端,所以未曾开口!但晟儿喜欢读书,他只是对陆司昀感兴趣而已... ...咱们的太子是个好兄长,知道晟儿的心愿,便将每日课堂上记下了的笔记借给晟儿看。” “... ...”她竟一点都不知道。 “你今日看到的,是太子把晟儿的功课拿给陆司昀看了,然后他们在园子里偷偷商量,太子把陆司昀的评价告诉给了晟儿。” 陛下是从承阳宫的宫人口中得知消息,才赶来帮着孩子们说话的。 “那昭儿... ...”姜晏宛此时才想到... ... “咱们的太子,并没有把晟儿的功课当成是自己的。陆司昀说了,太子分别拿给了他两份功课。宛儿,是你误会了太子!” 陛下见她眼神逐渐清澈,如同大梦初醒,方才暗暗松了口气。 “是我误会他了?”姜晏宛像是突然才记起,自己那时情绪上涌,对太子说了多么恶劣的话,后悔莫及。 短暂停顿片刻,抽泣起来。 陛下轻声安抚,“哭出来吧,要是哭出来能好受些的话,你就好好哭一场。把那些事情都忘掉,养好身子重新开始... ...” “可我,我对太子说——” 姜晏宛突然发现,就像是她曾经让祖母从曹大娘子身边把宁儿抱走,害得曹大娘子和宁儿自小算不得亲近那般... ... 如今她竟又重蹈覆辙,亲自推开了自己的儿子! 报应啊!这一切都是报应... ... “晟儿和杨妃不同,他很喜欢太子,太子也很喜欢他,他们兄弟间自有自己相处的一套方式。你要相信咱们的太子,他不只是上进了,功课进步了,他也更加在乎感情了。由着他们去吧,我们总有一天都会老的... ...” 陛下只想把这江山社稷好好的交到太子手上,然后和他心爱的人慢慢老去。 陛下在承阳宫里劝了皇后多时,终是慢慢打开了皇后的心结。 承阳宫外跪着的三个小可怜,冻得瑟瑟发抖,不断哈气取暖。 小太子一边顾着弟弟元晟,一边看向承砚。 只见承砚也穿着单薄,浑身抖个不停—— 陆司昀作势撩了撩大氅,仿佛不经意间,大氅一角搭在了承砚身上。 承砚吓了一哆嗦,诚惶诚恐地想要避开,生怕让陆司昀嫌弃了。 却不料被陆司昀抬手... ...轻轻按住。 他惶恐地看向陆司昀。 突然醒悟过来,感激至极,哪怕是一点温度,此刻都变得格外温暖。 “要不然,我们先回去吧。”小太子看着元晟可怜的样子于心不忍,和元晟同披着父皇的狐皮大氅,身子挨着身子的时候,才发现元晟的身子骨竟单薄至此... ... 瘦得一把骨头,身上一点儿温度都没了。 唯恐元晟坚持不下去,小太子索性将他搂在了怀里。 “不,不行... ...我们要是,就这么走了... ...皇后,皇后会更加生气的... ...” 元晟哆哆嗦嗦地说。 “可你们若冻坏了自己,万一被人知道,误会是皇后责罚... ...或者,是皇后误会了你们,故意跪在这里,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给陛下看。又该如何呢?” 陆司昀站得直挺挺地。 “是我... ...我的错,是我们作为儿女的错。”元晟答说,“既是... ...父母误会了子女,理应... ...理应是,子女主动解释。未解释而惹怒父母... ...就是子女的过错... ...” 若解释了还被误会,那才是父母之过。 明明都已经冻得撑不住了,元晟却坚持要向皇后认错。 陆司昀怔然片刻,露出些许欣慰的笑容。 内殿的门,开了... ... 第446章 皇后的道歉 勒沁王一把掀翻了桌案上的东西。 满桌的水果、点心摔了一地,金银碟子酒壶酒杯四散,滚到了先锋大将赫焕章脚下。 “大王——”赫焕章一惊。 “这帮废物!” 勒沁王失态,怒目大骂。 刚收到消息,才部署好的两支队伍... ... 已经被姜晏宁的玉衡军给拔了。 勒沁王气得无人可骂,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她怎么可能会找到那里去!让他们不要动、不要动!他们倒好!稍稍露个头,被人发现了吧!” 赫焕章捡起落在地上的战报,看了一眼... ...“大王,这两支队伍是昨日才接到命令,准备前往驻扎的。今日一早才到,没理由会这么快就被姜晏宁的人发现!” 不太可能是有人泄密。 除非... ... 这两个位置,待日后他与姜清倬的大军交战之际,是可断其中路的存在,他便是冲着姜清倬去的。本以为无人知晓,是秘密部署! 结果今晨刚落定,日落之前收到战报,就被姜晏宁的队伍连根拔了。 “你说的没错... ...”气头上的勒沁王立刻冷静下来,也觉得不太对劲。 这两支队伍是如何被姜晏宁发现的? “他们营里,莫非也有懂得堪舆之术的人?”赫焕章极为不解,能识破这两个位置... ...姜晏宁绝不可能是蒙的。 勒沁王缓缓沉了口气,眼眸如深海旋涡般诡谲暗涌—— “难道是她?” 京里。 陛下搀扶着虚弱的皇后,从承阳宫里走了出来。 姜晏宛的身上披着一件略显厚重的白色狐皮大氅。 莲步轻移,随陛下走出大门,站在了门口。气色虽差,却尽显端庄华贵。 “皇后。”元晟一见皇后,立刻跪得更端正了些,老老实实地将头抵在了地上。 小太子心里仍旧有气。 跪在那里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气鼓鼓地把头撇到了一边。 以此表达他心里对母后的不满。 “太子... ...太子!”陛下试着先喊了他两声,想要从中缓和一下太子和皇后间的尴尬。 可太子却不肯应声。 一副非要让母后先向他认错的架势,僵在了那里。 “昭儿啊!”陛下无奈只好放软了语气,为了皇后的面子... ...总不能让皇后当着元晟和陆司昀的面,向太子认错吧? 皇后姜晏宛却拦住了陛下,轻摇了摇头。“是妾错了... ...妾误会了太子,让太子受了委屈。理应,向太子道歉才是。” 陛下见状,便也不再拦了。 由着皇后的意思,搀扶她走到太子面前,小太子还闹着脾气,不肯看向自己的母后。 陛下轻“啧”了一声,连警告带吓唬——“你再闹,小心你姨母回来还揍你!” “... ...”小太子气得瞪过来,猛地又想到了什么,回过身得意洋洋地看向了陆司昀。“那吾就让陆夫子管她!” “我可管不住她。” 陆司昀揣着手在后面站着。 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压根就不打算插手皇后和两位皇子之间的矛盾。 小太子气鼓鼓地瞧向陆司昀,“... ...你就先说,你管得住不就完了吗!” “确实管不住。”陆司昀脑袋一歪,“无奈”表示。 “... ...哪有你这样做人家夫婿的,自己的大娘子都管不住,还好意思... ...哎呀!”小太子喋喋不休地抱怨道。 紧接着,就被他父皇捶了下脑袋。 警告他不要乱说话。 小太子护着自己的脑袋,压了一肚子的火儿,撇了撇嘴。 “你再乱说话,你姨母回来... ...这儿谁都保不住你!”陛下佯装生气警告说。 小太子渐而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很不妙。 万一姨母回来了,他可能真的又要挨揍... ...想到之前挨揍的经历,也不敢再拖陆司昀下水了。 “今日的事,是母后武断了。”姜晏宛却十分虚心地向小太子诚恳道了歉,“不论如何,母后都不该在没有弄清楚的情况下,就对你横加指责。是母后错了,母后向你保证... ...以后绝不会再如此了。” “当真?”小太子半信半疑。 “当真。”姜晏宛向他郑重许诺。 对于这个结果,小太子还是很满意的。 可刚转过头就看到元晟还将头抵在地上,老老实实地跪在旁边。“那他呢?” “晟儿啊,你也起来吧。”陛下一见这般情况,便叫元晟起身。 “这就完了?”小太子对此分明不满意。 “那你还要什么... ...”陛下也明白,太子这是让皇后向元晟道歉呢。 可想到皇后今日的状况,唯恐他们再起了冲突,便想糊弄着——过去就算了。 姜晏宛却拦住了陛下的劝说,一副罢了的样子。“晟儿。” 稍作迟疑,缓了缓,走到元晟面前亲手将他扶起。 在元晟受宠若惊的注视下,为他掸去身上的尘土,正视着元晟的一双眼睛... ...“今日之事,是本宫考虑不周。未曾顾虑到你的感受,让你难堪了... ...” 元晟急忙说道。“不是的,多谢皇后体恤,元晟不该惹得皇后误会,是元晟之过。” 陛下看向太子,“这下满意了?” “既然如此——那要是元晟决定跟吾一起去上陆夫子的课,也没问题吧?”小太子却趁机加码,反正陆司昀给了元晟自己考虑的机会。 要是元晟决定去的话,父皇和母后这边... ...总要说明白的。 为免以后再有麻烦,所以决定先提条件。 “昭儿... ...”陛下为难。 毕竟这是皇后所介意的。 “可以。”怎料姜晏宛却一反常态,答应下来。她和善地揽着元晟的肩膀,亲切极了地说道,“如果你们在一起能好好读书,不把心思都放在玩闹上... ...都可以。” 陛下颇为意外。 没想到短短时间内,她自己突然就想通了。 看样子是彻底清醒,不再钻牛角尖了,如此也能让人放心了。 “太好了!太好了!”太子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元晟的为难,听到母后的话,高兴得拉过元晟叫嚷起来,“太好了,以后我们就能一起去陆家上课了!” “... ...”元晟的神色,反倒比刚刚更为晦暗。 陛下让宫人先将元晟送了回去。 说是有事,还要再与陆司昀商议一番... ... 姜晏宛笑着说自己没事了,让他们放心去,又让云凝将小太子送回了东宫。 目送陛下和陆司昀去了书房,方才笑着的表情才渐渐收起。 前脚踏进承阳宫,云凝紧接着就赶了回来。“皇后。” 姜晏宛适时停下手里的动作,回身坐在了床边,眉眼间的清冷让人脊背发寒。 “皇后,这是何苦呢?您本就不希望二皇子与太子一同去陆家读书,为何又要答应呢?”因觉着皇后心中委屈,云凝愤愤不平。 “你没看出来吗?不管是陛下还是太子,甚至是陆司昀,都已经信了那孩子... ...就算我坚持不让他去,就一定拦得住他吗?反倒会惹得他们觉着是我刻意阻挠——不如遂了他的愿,时间一长,还怕他不露出狐狸尾巴吗?” 姜晏宛只在刚刚刹那,便已明白大势所趋... ... 拦,是一定拦不住了。 第447章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国公爷在城门前与自家人告别,即将赶往江南,与当地巡抚严查贪腐要案。 张相甚至带着张嫣同来送行,免不了又要叮嘱几句。 无非是一些... ...出门在外,万事小心,莫要由着那张嘴惹了麻烦之类的嘱咐。 “跟你说的,都要记下才是!在京里人家认你豫国公的身份,可出了这京城大门,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 ...你也该... ...心里有数才是!” “知道了知道了!”国公爷烦得够呛,被张相唠叨了好些遍。 自打接下这事情开始,张相就喋喋不休,叨叨叨叨... ...叨个没完。 一直怨怪他,又不是什么好事,怎就他这一把老骨头非得往前冲不可。 严查贪腐一案,搞不好得罪的人就多了! 那些满身油水的地方官背后,都是京里的大人们给撑着腰呢,看起来是抓一只两只的小虾米,其实得罪的—— 正是那些人背后真正占得好处的人。 陛下明里暗里地暗示了很多次,想找人来负责追查各地贪腐之事。 因税收问题,要抓几个“典型”—— 杀鸡儆猴。 可谁都知道,这就是个出力不讨好的差事。 私下里都有来往,谁手里攥着些什么... ...同僚十几载、几十载的,心里又怎么可能没有数。 所以... ...就都很默契地往后躲。 唯独这豫国公,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 听说前些天跟陛下在宫里谈了许久,出来就把这差事给接了。 国公爷转过头跟张嫣抱怨,“你瞧瞧你爹,真是老了,啰啰嗦嗦个没完没了的。” 张嫣低头一笑,看向身旁老父亲。 “我这还不是为了你!要不是你那性子让人不放心,我何至于如此——”张相气不过。 他是因为知道国公爷的脾性—— 素来公私分明。 看着跟个孩子似的,一把年纪也没拿自己当个老人儿,可真遇上事... ...一是一,二是二,最容易得罪人。 那些个贪官污吏,都是不要命的主儿。 动起真格的来,国公爷也未必就一定不吃亏! 老伙计凑在一起,絮絮叨叨地又说了好些话,国公爷跟前来送行的陆司昀、陆司遥关照了些家里的事情,让陆司遥好生照顾着秦大娘子和朱小娘。 这才依依不舍地上了车,在禁卫的护送之下离开了京城。 回去的路上,陆司遥同兄长说起,刚收到了嫂嫂的家书... ... 提到嫂嫂让她去看看曹大娘子的事。 “兄长不知道吗?嫂嫂没有给兄长来信吗?”陆司遥也觉着奇怪呢。 收到嫂嫂家书的时候,还很纳闷—— 信里的字迹娟秀,一看就不是嫂嫂的。 陆司昀想了想,“或许是母女连心,听说曹大娘子也是因为梦见了你嫂嫂在外过得不好,才主动向陛下提出,要捐十万两白银作为军需送往前线的。你嫂嫂或许是担忧家里,又觉着我近来事多不想打扰我,只好拜托你了。” “是这样啊。”陆司遥松了口气,本还以为是兄嫂之间闹了别扭。 听得兄长这般解释,也就放心了。 “你若得空便去姜家看看吧,切记要把曹大娘子的情况如实告诉她,也要让曹大娘子知晓,宁儿关心着她。不管好的坏的,不可隐瞒你嫂嫂。”陆司昀说。 陆司遥听完就迷糊了,“这是为何?若曹大娘子状况不佳,身体不适,也要如实告诉嫂嫂?那岂不是会令嫂嫂更加担心?” “她既写信让你去看,就应是感觉到了什么。你若隐瞒,与她所想有了出入,反令她担忧。若知道曹大娘子最真实的状况——哪怕不太好。可心里有了底,也知道京城里的人定会好好照顾,也能安心。” 陆司昀自是知道,姜晏宁的那些个心思。 陆司遥明白了,“兄长,我知道了。我等下带些点心就去姜家,然后就给嫂嫂回信,定不会让嫂嫂担心太久的。” 张相带着张嫣回去,路上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试试国公爷给他出的主意。 就向张嫣说起采办药材一事的为难... ... “这有何难?我那儿有的是啊!”张嫣笑说,毫不担心。 “你那儿有?有多少?” 张相听完也是一惊,难道还真让国公爷给说准了?! “那您就别担心了,您就说要多少吧,肯定够了!”张嫣一副胸有成竹的架势,似乎早有准备。 “你,你那儿... ...”一下子,把张相弄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怎么会?!” “因为要打仗啊。” 张嫣不慌不忙地解释说。 自从她知道西境要打仗了开始,她就着手——命商栈开始倒货。 将往年积压的一些山货和一些不紧要的通通处理掉了,变成银子,又大量采购了各种药材、皮毛等御寒之物,甚至是粮食。 如今都安安稳稳地在仓库里放着呢。 “... ...那时候我就知道,真要是打起来了,这些物资肯定稀缺。您若是需要,我可以给您个成本价。”张嫣说。 “你——唉!”张相叹气。 “怎么样?”张嫣瞧着父亲的表情,故意逗弄。“若换做别人,我早就大赚一笔了!看在您是我爹的面子上,我就不赚了。但也不能赔吧!我那商栈里,几十号人等着吃饭呢!” 张相面上青一阵白一阵,拂袖而去,张嫣巴巴跟在了身后。 “行不行啊?您还要不要了啊?您要是不要,我就卖给其他人了啊——我说真的!” 西境。 谢媛带着天权军赶到,与姜清倬、姜晏宁先行会合。 姜晏宁站了出来,“怎么是你?” 往她身后看去,却不见自己四哥哥的身影,心中起疑,随看向大哥哥。 “四弟妹,你怎么来了?清伦呢?”姜清倬问。 “先进去帐子里再说吧。” 谢媛将他们叫到大帐里,然后把姜清伦受伤,送回炬陈关疗伤却至今昏迷不醒的消息—— 告诉给了他们。 她神色凝重,“你们送来消息的前一天,炬陈关内刚收到三哥的消息,依照三哥的位置来看,他应是发现了勒沁大拙那萧绮的踪迹,赶去拦截。清伦又重伤昏迷,雍王本想带兵前来相助的,可是公爹说,他应守在炬陈关内,以免西境会对炬陈关发起突然攻击。” 姜清倬听罢点点头,认为有道理。 雍王本就是奉命驻守炬陈关的,一旦炬陈关失守,雍王责无旁贷。 “所以呢?”姜晏宁想要知道,老爹到底是怎么答应... ...让谢媛来的。 “公爹本有意要来,是我跟公爹说,我来。” 谢媛也预料到了姜晏宁的反应。 就像是她不信任姜晏宁那般,也知道姜晏宁断然不会相信她的。 姜家兄妹相视一眼,同样意外。 “我跟公爹说,我虽不善带兵,但此次只要全力配合你们就好。听从你们的吩咐,按照你们的计划行事,应该不会有什么纰漏。等到清伦醒来,再来接应我就够了。” 谢媛说着,只好看向姜清倬。 第448章 姜晏宁的传奇经历 陆司遥备上薄礼,带着被姜晏宁留在家里的春喜,赶来姜家探望。 听说是自己那个一直没能过门的准儿媳来了,孙小娘赶忙回房换了身衣裳,才来厅里相见,瞧着懂事的司遥就开心极了。 “你今日怎么会来呢?可留下来吃饭吗?若你早些说的话,我便能多备些好吃的给你了。” “小娘,今日是受嫂嫂之托,来帮嫂嫂看望曹大娘子的,正好得空也来看看小娘。”陆司遥将自己特意准备的点心,送给了孙小娘一份。“这是我自己做的,您尝尝。” 可回头看向厅里,却不见叶小娘的身影。 于是向孙小娘问了。 孙小娘说,叶小娘冬日里染了风寒,还未痊愈。总也不肯歇歇,带着病还要给宁儿的孩子们做衣裳,病是拖了一天又一天,终于拖得严重了。 被陈大娘子留在了房里,不许她四处走动,要她好好养病。 “大嫂嫂如何了?等下,我再去看看大嫂嫂吧。” 陆司遥觉着,这跟自己家里的情况也大多相同。 冬日严寒,便是房里燃了炭火,也是冷得厉害。 妇人们的体质略差一些,挨不过冬日的寒冷,难免就要病一场的。只是这都已经立了春,家里的女眷们竟都还病着,着实令人担忧。 “好,等下见过了大娘子,我陪你去。”孙小娘瞧着陆司遥这规规矩矩的样子,喜欢得紧。 钱妈妈从外面进来,说是大娘子已经起身了,请她们过去。 陆司遥和孙小娘便随着钱妈妈去了曹大娘子那边。 进了院子,瞧见院里的女婢正在打扫收拾,钱妈妈先走到门外唤了声大娘子,待里面有了回应,这才邀她们进去。 陆司遥见着曹大娘子的时候,曹大娘子已经换好了衣裳,坐到了椅子上。 “大娘子。” “是亲家姑娘啊,坐吧。”曹大娘子面色略显苍白,可瞧着精神头儿还好。 一边招呼着陆司遥坐,一边又让孙小娘也坐。 钱妈妈接过身旁女婢送上的茶水点心逐一奉上给客人们,偷偷地,还塞了一块到春喜的手中。陆司遥也将自己亲手做的点心拿给了曹大娘子。 曹大娘子极给面子,浅尝了一口,便大加赞赏。“嗯,真不错!” 钱妈妈退到曹大娘子身后。 看着曹大娘子终于有了胃口的样子,也欣慰得不了的。 “大娘子,昨日我收到了嫂嫂来信——” 陆司遥刚一说出来意,就引得曹大娘子急切看来。 她将嫂嫂书信里所说内容大致描述一番,随后说起,“嫂嫂担心大娘子的身体,又怕家人担忧她身在西境不好说出实情,才在信中叮嘱,让我来看看大娘子的情况。嘱咐我一定要如实告知呢!” “宁儿... ...” 一提到姜晏宁,曹大娘子的心就软了下来。 随后突然想起,忙问陆司遥,“我宁儿... ...可有在信中提过,她在西境如何?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伤... ...她那性子,怎么可能不受伤... ...” “大娘子放心好了,嫂嫂在信中不曾说到受伤之事,反倒说她近来打了不少胜仗。还差一点就把勒沁王给杀了,可还是被勒沁王给跑掉了。嫂嫂在信中说得可遗憾了呢,说下一次绝不会再让勒沁王给跑了的。” 陆司遥看出曹大娘子关心,便将嫂嫂信中的所提到的事情,当做趣事一般说给了曹大娘子。 “谢天谢地... ...” 听说宁儿还好,曹大娘子悬着的一颗心才渐渐放下。 捂着胸口,郁结在心多时的那个疙瘩,才算是消了下去。 “果然是咱们五姑娘,这勒沁王上辈子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怎么就惹上了这活祖宗,在自己的地盘上被追着打。” 钱妈妈玩笑一般说着,引得哄堂大笑。 孙小娘立刻就懂了,配合着钱妈妈说道,“是啊,咱家小宁儿出了名的厉害,向来是惹了她的人才发愁。这勒沁王还指不定怎么郁闷呢!” 听得她们这么一唱一和的,曹大娘子心里终于舒坦些了,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嫂嫂还说啊,她带人专门去抢勒沁王的补给,顿顿都吃好的。吃不完的就给附近的哥哥们送去,抢到后来,勒沁王的人远远一看到是她,也顾不上东西了,掉头就跑!生怕跑慢了,人也要赔进去的。”陆司遥说。 屋子里又是一片笑声。 “呀!”孙小娘笑罢,突然愣了下,定住了。 立刻引得屋内都有些紧张,等着她说下去。 只见孙小娘惊慌片刻后,说道,“咱家宁儿这般欺负那勒沁王,人家... ...不会骂咱祖宗吧?” 指不定那勒沁王背地里气成什么样了,跺着脚地跟那儿骂老祖宗不是东西呢。 屋里短暂地寂静刹那,像是都在思考孙小娘的话,隐隐透着笑意。 “骂就骂了。”曹大娘子的表情是又好气又好笑,憋着笑说道,“反正要骂,也是骂他老姜家的祖宗!” “... ...噗!” 屋里又笑成了一片。 想想果然有道理,这屋里又没有姓姜的。 被她姜晏宁这么欺负,勒沁王要骂也是骂她老姜家——供在祠堂里的那些个祖宗,不关旁人的事。 这老姜家的祖宗啊,生了这么个活霸王,也是活该挨骂! “那晚些时候,可得多上两炷香才行。”钱妈妈提议。 “不见得。”孙小娘说,“老姜家的祖宗——气都气饱了!” 估计还要在地下骂,她姜晏宁小时候就天天被关祠堂,没大没小敢爬她高祖爷爷后面去睡觉,还抱着她祖奶奶的牌位。 这好不容易长大了,还得跟着挨骂—— 几个女人在房里越说越开心。 曹大娘子道,“祖宗要是有什么不满的... ...就让他们托梦,去跟侯爷说去!反正现在,孩子们都在侯爷跟前呢,他不是最喜欢带孩子吗!” “那晚上要去告状的可不少,侯爷怕是睡不了了。”钱妈妈附和。 家里有这么活祖宗,真祖宗怕是都受不喽。 “对了!”曹大娘子想起一事来,“你们还记不记得,宁儿小时候看着侯爷给祖宗上香,她就问,侯爷就告诉她,这是祖宗吃饭呢。后来啊... ...哈哈哈!” 话没说完呢,曹大娘子就忍不住了。 陆司遥听着正精彩呢,却不知到底何事引得曹大娘子这般开心。 孙小娘招呼她凑近些,与她说起后面的事... ... 后来姜晏宁又被关在了祠堂里,就学着姜侯的样子给祖宗上香。 她是真怕祖宗们饿着,半夜出来骂她不用功只知道闯祸... ... 她就把祠堂里的香全都给点了。 东插一束,西插一撮,插得满祠堂哪儿都是。 姜侯还在书房里想着办法,怎么说服曹大娘子把她救出来。 远远就看见祠堂在冒烟! 还以为着火了,撒丫子往外跑... ...赶去救人。 “那后来呢?”陆司遥一双眼睛惊得像铜铃一般。 春喜偷偷说道,“后来她知道闯祸了,听着侯爷在外面喊她,也不敢吱声了。直接在地上一躺... ...装作昏过去的样子。等到侯爷把她抱出来,大娘子一看她都已经没了反应,吓得魂儿都丢了呢!但最后... ...要不是姑老太太护得紧,保不齐又是一顿揍... ...” 孙小娘已经憋不住了。 第449章 江南之行 “阿嚏——阿嚏!” 姜晏宁使劲儿搓了搓鼻子,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这喷嚏就没停过... ... “阿... ...阿... ...阿嚏!” “你别是染了风寒吧?要是打起来的时候拖后腿,我可不会救你的。”谢媛正好走来。 “我何曾用你... ...阿嚏!”姜晏宁被自己气得够呛,转过头去愤愤不平地抱怨了下,也不觉得这两天身体哪里不舒服,怎么就... ... 气死了,还是当着谢媛的面。 好不容易才缓解了鼻子里痒痒的感觉,继续昂着头,斜眼瞥了下谢媛。 “放心好了,我是不会拖后腿的,倒是你... ...明明没有带兵的经验,也不知道你究竟怎么想的,还真敢来!” 谢媛冷笑,姜晏宁的这副态度是她早就想到了的。 “你也不是天生就会带兵打仗的吧?同为女子,你难道是想质疑我身为女子——就带不好兵了?” 丝毫没有要退却的意思。 “跟是不是女子没关系。”姜晏宁说,“但人总要有自知之明吧?你抡得动长枪长刀吗?你能骑马作战吗?你知道如何应敌,如何破阵吗?... ...我们现在,可不是在京城里斗气的时候了。幼稚——” 稍有不慎,不仅会丢了性命,还会连累全军。 谢媛转过身,索性面对着姜晏宁。“那正好,我也有此意。我知道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也一样,大家说清楚也就没必要——非得装出一副和善相处的假样子了。” “说得好!”姜晏宁表示同意。 她也不想跟谢媛装作亲近,装得要好。 “我既入了姜家门,无论你们认也好不认也好,我都是他姜清伦明媒正娶的大娘子。我是为他来的,他输了,我也丢人——”说罢,谢媛看向姜晏宁。 “你为你夫君,我为我四哥哥。私下里没交情,战场上... ...该怎样就怎样!”姜晏宁明白她的意思,抬起握着拳头的手,伸向谢媛。 “我为我夫君,你为你哥哥。” 谢媛看了看自己的手,握着拳头,对上了姜晏宁的拳头。 双方暂时和解,只为接下来的一战。 经过几日路程,国公爷行至江南,略感疲惫。打算稍作休息,就去知府衙门看看... ... 怎料,明州知州贺守良一早便得到消息,带人等候在官道上了。 一群人熙熙攘攘地,将国公爷接去早就准备好了的拈花别院。贺知州还特意命人请来了与国公爷家有着姻亲关系的曹家掌事——曹征。 也就是姜晏宁的亲舅舅。 曹征受知州大人托付,自然也想来见见自家宁儿的公爹,带着自己的儿子曹文远就来了。 “国公爷。” “曹老弟!”国公爷毫无架子,快一步上前扶住了曹征,“自家人,何须多礼啊!” 知州大人借口说衙门里还有急事,就请曹征暂陪国公爷说话,先一步离开了拈花别院。刚出门,便暗中叮嘱通判徐世昭留心... ... “... ...家中一切都好?”国公爷问。 “回... ...”曹征正要答话,可瞧见国公爷的脸色,才放下了在知州大人面前的那一套。“还好,过得去就是。国公爷,我家小妹和宁儿... ...在京里可好?” 曹征探着身子,小心翼翼地问起。 “好着呢!”国公爷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宽心。 和他说起曹大娘子此番捐出十万两白银做军需的大义——大快人心,就连京里那些总是一副清高样子的大人们,也都被震得说不出话来了。 “十万两?”曹征一听,只觉得事情或许没那么简单。 “是啊!”国公爷意味深长地点点头。 “够吗?”曹征悄悄问起,“要是不够,您说话... ...家里还能凑凑的,只要... ...她们在京里过得好... ...” 家里紧一点,也不成问题的。 国公爷一听不对劲了,急忙按住了他。这是要干嘛呀?“够了,够了!” “真的?”曹征有点不太相信,朝外面悄悄看了眼。 “真的!”国公爷说。 “那就好。当初我家小妹要嫁去京城,还要嫁给襄南侯... ...虽说是续弦,倒也是门极好的亲事,可我和我父亲本是不愿意的。两家门第差了这么多,要是真受了气,家里人也帮不上忙。” 曹征苦口婆心地也劝了许多,还是他妹妹最后自己点了头的。 没办法,只能由着她了。 曹征无奈说道,“曹家早几辈子前,就是靠行脚商起家做了生意。几代人努力挣下如今家业,家中女儿若寻得个门第相当的本地人,有娘家在这儿撑着怎么都不会过得太差。可她就是瞧上了襄南侯,决定要嫁... ...我是不答应的,真有个什么事咱们说不上话啊,我父亲拗不过她,又唯恐她受了欺负,大半家产做了陪嫁,就是为了给她壮壮声势的。可这嫁去侯府,说起来也是侯府大娘子,可多少年了拢共回来就那么一次。” “家里有女儿的,都是这般心思。”国公爷劝道。 若是自家女儿嫁了人,恐怕老父亲也是担忧怕受人欺负... ...倒是瞧着姜家那小子还行。 但他要敢欺负遥儿的话,也不饶他。 “宁儿随小公爷外放穹城之时,我曾到过穹城,见过了小公爷——那真是一表人才啊!还心疼宁儿,我们宁儿算是嫁了个好夫婿,可我那妹妹命苦... ...” 这么多年了。 曹征始终觉得,当年让妹妹嫁去京城的襄南侯府,还是委屈了的。 若只是单单续弦还好。 可后来听说,自己妹妹嫁过去,襄南侯经常带兵在外,也不在家。 自家妹妹本来嫁过去是做大娘子的,但那家里... ... 上头有个规矩多的婆母压着,下面有个主意多到不行的嫡长女拿着,好不容易生下了宁儿,孩子一落地没多久就被抱走了! 他们远在江南,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宁儿都已经大了。 若是当年,没有答应让自家妹妹拿主意嫁去京城,做什么侯府大娘子。 而是在他们江南老家寻个老实本分的年轻人,有娘家给托着,嫁人过日子倒也踏实。 那要是再敢欺负她,娘家人肯定不答应啊! 可侯府... ... “过奖,过奖了。”国公爷听着宁儿的亲舅舅称赞陆司昀,心里倒也舒坦。“我那儿子,别看比宁儿年长些,平日里装得一本正经的... ...哎呦!那见着了宁儿就跟那什么似的。别的不敢说,可是恨不得天天捧在手心里宠着的。” 听着国公爷说,宁儿的夫君如何宠她,曹征也分外安心。 好在... ...宁儿过得开心,她娘亲也能省些心思。 “说起来,曹家在江南的势力不容小觑,可在京城里无亲无故,怎会让曹大娘子嫁去襄南侯府?” 国公爷不禁疑惑,难不成曹家在京城也有亲戚? 第450章 曹大娘子往事(一) 承阳宫里,不时传来三两声咳喘,门窗都掩着。 一股浓郁到发霉腐烂的病气在寝殿里弥漫着。 曹大娘子也是皱了皱眉头,看向领她过来的云凝,本想问些什么,可瞧着云凝的脸色,大概也猜到了答案。 轻叹一声,不再多言。 云凝上前禀告了皇后,说是曹大娘子已经到了。 不多时,便来请曹大娘子进去... ... 除了那股病气,整个内殿还充斥着一股药味。 曹大娘子走近了些。 内殿阴暗,看不太真切,直等她走到床前—— 几乎傻眼。 哎呦,这是... ...姜晏宛?! 她几乎不敢认了。 曹大娘子记忆中的嫡长女姜晏宛,是个向来高傲、自信的姑娘。 自恃才高,不可一世。 可如今—— 如今她病恹恹地倚靠在榻边,一脸病色,瞧着跟没几日活头了似的。 本想借着上次的事情,来她面前好好地得意一番,挖苦挖苦她的。可眼下瞧着她这副样子,曹大娘子的心里也极不好受... ... 那些话,终究是说不出来了。 姜晏宛缓缓偏过头,瞧见了曹大娘子,有气无力地吩咐云凝给曹大娘子看座。 “... ...怎么,怎么弄成这副样子了。”曹大娘子不忍心,“云凝啊,你去把窗子打开透透气。这人整日闷在屋子里也不好,没病都闷出病来了。” “不要——”姜晏宛急忙制止。 “皇后。”云凝也担心她,可能劝的都劝了。 实在劝不住她了,只能可怜兮兮地望着曹大娘子,盼着曹大娘子别再说些刺激她的话了。 “你这是怎么了?前些时候不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间就病成这样了。”曹大娘子记得那日见到她的时候,她虽气色不佳,但也说得过去。 短短几日便憔悴如此,恐怕... ...不只是病吧。 “大娘子。”姜晏宛一把捉住曹大娘子的手。 可把曹大娘子吓了一跳,“你这是做什么——” 总不会是又要赖上什么吧? “大娘子,我错了... ...”姜晏宛梨花带雨地哭诉起来,“自那日后,我日日都在回想当年的事,我是真的错了。我对不住你和宁儿... ...” 猛然间听到她提起宁儿,曹大娘子的脸色阴沉下来。 姜晏宛声声带泪的诉说着,她这些天来所悟到的一切,自知罪孽深重,连累宁儿和曹大娘子母女多受了许多苦... ... 如今是一副知道错了的样子,只想亲口对曹大娘子说出这些。 曹大娘子苦笑。 “大娘子,我知道我如今说这些都已经晚了,可我怕我不说的话... ...万一哪天我不在了,这些话便要带到棺材里——” 姜晏宛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倒和她曾经得意时形成鲜明对比。 若是旁人,也许就信了。 只是曹大娘子... ... 缓缓抽出了自己的手。 “你我... ...虽有着母女的名分。但我知道,你从未将我当做母亲看待过。在你眼里,我只是你母亲死后,你为姜家挑选的一个可以代替大娘子位置的女人,因着我娘家有钱,紧要时托得住姜家,你才答应让你父亲娶我。可哪怕我嫁进了门,你也只当我是个,需要被拿捏得住的摆件罢了。” “大娘子——” “你也别说不是,我虽不通京里这些出身士族的贵女们... ...那套兜兜绕的心思,可我娘家做生意的,识人辨人,也是有一套的。” 曹大娘子不为所动。 “你如今病着,说什么对不住的,什么怕把话带到棺材里... ...你不是觉着你对不住我,你是怕自己真要有个万一,你的小太子会失去姜家助力。你是怕你死了,我还活着,姜家落在我手上,便定要对你的小太子不利——” 云凝眼见情况不太妙,准备上前来劝。 曹大娘子却突然站起身来,带着些怒气斥道。“姜晏宛,你太看不起人了!” 曹大娘子怎会不明白她这些心思—— 姜晏宛生怕她自己不行了,小太子的位置不保。 “为了姜家... ...”姜晏宛说,“姜家好的话,宁儿也会好的。如果太子坐上皇位,对姜家... ...是有好处的。” “宁儿好不好的,不用你操心。那陆司昀能亏待了她?我能让她吃亏?便是天底下谁都要害她,我也会替她挡去的!我这条命都能给她!”曹大娘子没了好脾气。 姜晏宛到死都想算计她的宁儿?想都别想... ... “大娘子。”云凝也想从中劝说。 拦住了要走的曹大娘子,刚想解释—— 近来一段时间皇后的状况不太稳定,就像是走火入魔了一般。 曹大娘子却自己停下了。 “姜晏宛,今天我们就来好好说说吧。你说你为宁儿好,从头到尾你为宁儿做什么了?宁儿刚出生没几日,你们就把她抱走了,你担心我会教坏宁儿... ...可你瞧瞧你自己的孩子!你把太子教成什么样了?” 竟还说,是为了宁儿? 云凝想拦也拦不住了。 曹大娘子接着说,“不,倒也不能说你为宁儿做的都没用。你让宁儿去上课,学东西,让她明白很多道理,让她懂得跟家里人和睦相处,我都很感激你。瞧着你如今这副样子,我倒是想明白了,你不让宁儿嫁到宫里来,或许是好的,没让她变成你现在这副样子。你促成了她和陆小公爷的姻缘,我也谢谢你... ...你放心,不止你心里有姜家,姜家的每一个人心里都有姜家!但不像你——这般的执迷不悟!姜晏宛,你魔怔了!你为着握不到手的权利,你已经疯了!” ... ... 江南。 曹征与国公爷说起当年事情。 襄南侯的嫡妻周大娘子过世,当时的天策营还是玄策营,被困在了战场之上,无军粮军需可用。是周大娘子的父亲周太傅前来江南,游说商户捐出银钱救急。 周太傅偶然得知,曹家也有一女,年岁正当。 就有意促成襄南侯与自家妹妹的姻缘。 可曹家那时都觉得,两家门第相差太大,恐怕不是门良缘。 况且—— 曹征和他父亲,都不太支持妹妹远嫁京城。 “我家叙娘一开始也不认得姜侯,本也没打算非嫁他不可,而周太傅回去京城后,便没了消息。想来也是放弃了... ...”曹征说。 估计着是当时周太傅回去以后,同姜家人一说,姜家人也觉着门不当户不对,就没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所以,他们就当这件事过去了,准备给曹叙娘再说一门亲事... ... 偏就这时,出了事情。 明州附近闹山贼,截了他父亲,向曹家索要赎金。 曹家先是送上一笔,谁知山贼又改了主意要加价... ... “生生加到了十五万两白银,后来还说什么,要让我妹妹叙娘嫁给他,才肯放我父亲回家主持婚事。” 曹征越说越气。 “为何不报官?”国公爷听了也皱起眉头。 “报了,自然是报了。可当时那昏官... ...比山贼要的还多!家里的银子都在生意里,哪有那么多现银啊!”曹征如今想来,都是满腹委屈的,“我妹妹叙娘是个倔脾气,背上行囊就去京里告御状了。” 由此,才揭开了她与襄南侯姜崇晦的那段缘分... ... 第451章 曹大娘子的往事(二) “明州?山贼掳人勒索?” 国公爷隐约想起些什么,这事... ...他好像记着,当年还一度在京里闹得沸沸扬扬。 说是有一江南地区富商家的小公子,前来京城告御状—— 状告当地知州不作为,纵容山贼掳人勒索。 天天到宫门口去击鼓鸣冤,把先帝愁的呀... ...只好派人去严查。 国公爷还记得,当时先帝派的人是蔡相和周太傅。“是她啊... ...” 万没想到,曹大娘子竟是当初那位... ...那位江南富商家的小公子?这真是... ... “... ...当年,曹大娘子可是搅得京里风风雨雨的,后来蔡相和周太傅查明,确有此事,将那无作为的知州贬了,押送回京。姜侯当年受陛下旨意,前去剿匪,难不成是这般才?” 国公爷当年也未曾听说这事情的后续。 本以为案子了了,知州查了,山贼剿了,人也救回去了。 从此相安无事。 至于那个富商家的小公子... ...便再没有人留意过,或许是已经回去家里,一家团圆了。偶尔想起,估计着早就娶妻成婚,生儿育女继承家业了。 谁知... ... 谁知这故事竟还有后半段。 正是姜侯前去剿匪,救下了曹家老父亲,结识曹叙娘。 二人互生好感,又有周太傅从中说和,加上曹家财力为衬,当初就连姜晏宛也觉着——曹家或许有用,劝说了姜侯。 这才... ...有了姜侯续弦曹大娘子之事。 可曹大娘子曾扮作男子,到过京城告过御状,此事自然不能被其他人识破。 幸好,蔡相第二年便辞官归乡养老去了,临行前推举了自己的学生接任——就是张相。 张相并不知道曹大娘子之事,周太傅自然也不会说。 曹大娘子甚少参与京里妇人们的集会,妇人们未曾见过当初的“小公子”,倒也不曾出过麻烦,分辨不出。 只是宫里... ... 那年,姜晏宁第一次受邀,参加宫里正旦盛宴,作为襄南侯府的主母,曹大娘子理应陪同才是——却为避免人多眼杂、识破真身,只得回避。 “原是这般... ...”国公爷如今才得知,不免感叹。 姜侯与曹大娘子这也算是—— 特别的缘分了吧? 本以为姜侯只是娶了江南首富家的女儿,没想到这背后,竟还有这样的一段故事。 “若不是有这段姻缘,他们恐怕这辈子都没机会遇见。只是如今看来,实在不知这段姻缘到底是好是坏啊... ...”曹征替自家妹妹担忧。 “好的!是好的!” 国公爷连忙应声,笑声如震雷一般,这回去了——可要好好的取笑那姜侯一番。 他和曹大娘子竟还藏着这么一段过往。 窗外,树上黄鹂鸟鸣个不停,叽叽喳喳地好似也在传扬姜侯和曹大娘子的这一段往事。 京里—— “...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嫁过去是要做续弦娘子的,也知你父亲与你母亲年少相识,情深义重。你母亲不顾压力,毅然决然下嫁你父亲,撑起了姜家的门面。她虽已过世,不仅为你父亲留下了一双儿女,还有你父亲对她一生的怀念。” 曹大娘子淡然说道。 从最初相识,姜侯便都与她说了。 他与姜清倬、姜晏宛的生母周怀贞,伉俪情深,纵然周大娘子已死,却始终在姜侯心里占据一席之地。 姜侯坦然承认,便是日后再娶,也绝不会忘记她的。 家中除了周大娘子留下的一双儿女,还有两个妾室... ...各有一子。 这些事情,姜侯都跟她说过。 “他自然是要与你说的,你也自然是要嫁给他的。”姜晏宛对于这一结果并不惊讶。 在她看来,哪怕父亲再有几个妾室,再有几个儿子... ...曹大娘子也是一定会嫁的,因为曹家在朝上无人,曹家的生意就做到头了。 明州人人眼红曹家,若不攀上襄南侯府的关系,曹家只怕是撑不下去了。 “我曾考虑过要不要嫁给他,也着实委屈,自己的夫君一辈子心里都要给别人留个位置。”曹大娘子也听出来了,“你以为,我曹家非要攀附襄南侯府这一门的关系,所以一定会嫁给你父亲,做襄南侯府的续弦?姜晏宛,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要拿一辈子的婚事来做交易吗?” 姜晏宛缓缓抬起头来,一脸病相,目光却坚定十足。 “你父亲心里是有我的... ...”曹大娘子说,“你恐怕不知道吧。当年是他先问我要不要嫁给他的,是他把家里的事情告诉给了我以后,让我来决定要不要嫁给他的。” 姜晏宛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不安。 这是她不知道的。 “就算我当年没有选择你父亲,你父亲也答应会一直看顾着曹家的。”曹大娘子说。 姜侯的义薄云天,才是打动她的关键。 哪怕她最终没有答应要嫁给姜侯,姜侯也会保曹家一世不受人欺凌。 所以她嫁给姜侯,绝不仅仅是为着曹家。“我曹家虽不是京里那些有出身有名望的高门大户,但我自小也是父兄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我即便不嫁你父亲,我父兄也断然不会让我吃半分苦头,我嫁给谁,我的日子都不会过成如今这般!” 偏偏,她嫁给了姜崇晦。 姜崇晦的嫡长女一直认定,她是攀附姜家襄南侯的身份地位,才会答应这门婚事。 可是,如果不是因为她喜欢姜崇晦—— 嫁给谁,也都不会过得这般屈辱。 “你... ...”姜晏宛哑口无言,诸般算计,满盘招数... ...输得彻底。 曹大娘子见她这般,才从衣袖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叠子文书,放到了她的手里。 “我初到姜家,你姜家什么都没有了,能卖的都卖了,包括你祖母嫁妆里的土地田契,你母亲留下的庄子也卖了不少,都用来填补军需了。这些年,我尽力收回了一部分... ...你母亲的,一半留给了你大哥姜清倬,一半在这里。至于你祖母的,你和大哥拿最多,宁儿、作儿、仪儿次之,剩下的清佑和清伦平分,依照规矩,谁也不多谁也不少。” 听得曹大娘子的话,姜晏宛慌忙看向手中文书。这竟是... ... “你若真觉得对不住我宁儿... ...那便好好活着吧。我从未盼着你死过,你得好好活着,用你得之不易的皇后身份,好好护着我宁儿!庇佑她... ...不被人所欺负才行!一辈子抱着赎罪的心思,好好待她!”曹大娘子说。 第452章 最后之路 萧绮的队伍依照计划,向北萧地界逐步移动。 前方派出的探子有了消息,忽然回报,说在身后不远处发现了姜家天策营的踪迹,疑似是姜家的人追来了。 萧绮询问具体人数,打算与之背水一战。 却在此时... ... 另一赶回的探子递上了一封密函。 “何人给的?” 萧绮坐在马背上好不威风,手里拿着密函,可却没有第一时间打开查看。 先是大致看了两面,然而封面上却连一个字都没有。 这不禁令她好奇,究竟是什么人送来的这封密函。 探子回禀,说是前方遇到一个人,似乎知道他们是什么人,要做什么事。于是特别交给他一封信,让他转交给大拙那的。 “他可有说别的?”萧绮疑心。 探子说,“没有,他只说——大拙那只要看过信后,便会明白一切的。” “他是什么人?”萧绮又问,想不出是什么人,会送信给她。 他们行动如此之隐秘,目前可能知晓的... ... 除了勒沁王,应该就只有姜家人。 “... ...不知道。”探子低着头,他刚到那边就被发现了,一直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没想到对方一眼识破他是大拙那派出的探子。 可对方到底是什么人,目前来说他也没有线索,心虚极了。 “你连对方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就敢接他的信?”萧绮扬起手里马鞭,一鞭子便狠狠抽在了探子身上,怒骂道,“废物!也不动动你的脑子想想,万一是姜家人的陷阱呢!” “大拙那!大拙那饶命!小的绝没有向对方透露大拙那的消息啊!” 探子被马鞭抽得滚落在地,身上的衣服被抽烂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沁着鲜红,强忍疼痛爬了起来—— 跪在萧绮跟前努力辩解。 萧绮瞪着他。 也许姜家人还不确定... ... 是故意套了他的话,就算他没有向对方透露出这边的消息。 可他接了对方给“大拙那”的信,明摆着不就是告诉人家... ...自己这边的底细吗! “拖下去!杀了!” 如此愚蠢的家伙,留有何用? 在一声声“大拙那饶命”的恳求声越来越远,直至戛然而止的瞬间,萧绮才打开了密函。 让她意外的是... ...密函里竟是禄参的笔迹。 萧绮的眼中顿起一阵杀意。又是这个叛徒! 禄参... ...他想做什么? 禄参在信里提到,姜清佑的天玑军其实早在前面部署好了陷阱,而他们身后发现的姜家人,不过是姜清佑逼他们自投罗网的障眼法罢了。 天玑营—— 绝不是他们可以战胜的势力,凭她这一队人马根本无力抗衡,入了陷阱就只有被活捉的份儿。可她要是不想落在他们手里的话... ... 禄参还在信中留下一张图纸,标明了一条可以逃出生天路。 其他的话,一句都没说。 身旁的副将劝说,禄参早已背叛勒沁王,说不定也已经投敌,这封密函正是帮着姜家人引他们上当中计的关键。“大拙那万不可轻信叛徒啊!” 萧绮思考片刻,拿定了主意... ... 京里。 陛下带太子亲送张相和陆司昀出城。 小太子跟在他父皇后面,听着父皇和张相、陆夫子的话思考。 “... ...此次见到姜侯,务必向他转达朕的心意,望他早日率军平定西境,凯旋归来。”陛下只盼着自己能亲眼见到西境平复的那一日。 “是。”张相拱手应道。 “司昀,”陛下又转过身,朝着张相身侧的陆司昀说道,“你若见了宁儿,也叮嘱她多小心些,战场多凶险,万不可再强出头了。” 陆司昀未曾答话,只抬手作揖——似是应了。 小太子往前走了半步,似乎也想说些什么,可瞧着他们的脸色都不太好的样子,又老老实实地退了回去。 “既然... ...既然如此,早些出发吧!” 陛下目送他们上车启程,直至护送的一队人马逐渐远行,却还是站在原地黯然遥望... ... “父皇... ...” 小太子唤了一声,可他的父皇却没有丝毫反应。小太子悄悄打量着父皇,只觉得那双眼睛蒙上了一层雾色,模糊不清。 小太子看了看身后,鼓起勇气又唤道,“父皇——” 陛下终是收回了目光,瞧向身旁的太子,握着太子的小手,“何事?” “父皇,历来打仗都是男人上战场,为什么姜家一定要带上姨母呢?” 小太子不解。 很久之前他就好奇了,姨母是个女子,却要跟着家人同上战场... ... 小太子探头,好奇问道,“姨母当真那般厉害?非就她不可?” “你姨母的性子... ...你是见过的。” 陛下轻叹,遥忆当年,似乎都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过去很久了。 “你姨母性子要强,有股子不服输的韧劲儿,姜侯是个从不会区别对待儿女的父亲,你姨母的骑射都是他亲自教的,他见着你姨母对战场克敌之术感兴趣,便将多年本事相授于她。她的哥哥们知道她喜欢练武,也带着她一同练,你母后就给他们打掩护... ...” 小太子听得出神,可细细琢磨,父皇还是没有说... ... “这世间女子啊,从不缺有真本事的。但是能出头的却不多,你知道为什么吗?”陛下拉着小太子循循善诱地引导说。 小太子摇头。 “因为家人。”陛下说,“能成事者,首先自己得有立得住的本事。其次,便是天时地利人和的条件,固然有的人本事大到可逆天而为。但更多成事者,皆受周围环境的影响。既是能在九天翱翔的凤凰,就不该囚于高墙,若是能号令九州的神龙,就不该困于浅水。” “... ...父皇,儿明白了!”小太子悟出些道理,“是说,这世间如姨母一般有才能的人,也是有的,但是像姨母一般,有父母兄弟宠爱庇护,可做自己,不必一世拘泥于高墙浅水的,方才能如此?姨母占据天时、地利、人和的条件,加上自己也有本事,所以可以成事!” 陛下笑而不语。 “可是父皇,若姨母的心愿便是——可以做一个名正言顺受人尊敬的女将军,为何父皇不在朝堂之上光明正大地赐封?那姨母不就可以高高兴兴、心悦诚服地前去战场之上杀敌守国了吗?” 小太子不明白,既是如此,何不让姨母风风光光的去。 陛下将他轻揽在身边,摸着小太子的头,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父皇老了。待到将来... ...姜家战至无人可战之时,那便是你的最后一条路。” 第453章 陆司昀的立场 马车上,张相的频频叹气引来陆司昀的注视。 张相几次看向陆司昀,却没有要先开口的意思,最后都是以一声长长叹息而结束... ... 陆司昀自然是察觉到了,稍作思索,就明白了张相的意思。 “张相可是有话要说?” “谁说的?我能有什么话要说。”张相却立刻否认了。 陆司昀浅笑,点头应道,“既然如此,那我就继续忙了... ...” 说罢,翻开手中的账目继续核对。 张相吃了个哑巴亏,想拦,却还是晚了一步。脸上不由得露出些失望来,心想这陆司昀... ...怎么这般不识趣? 明明都看到他在叹气了,他说没事,便不再追问了? 怎么都得表示一下关心,多问两句的吧? 无端端又憋了一肚子气,张相郁闷啊,从前怎么没觉得陆司昀这性格... ...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陆司昀捧着账目偷笑,将张相的所有心思尽收眼底。 等到张相自个儿别扭够了,陆司昀这边才不急不缓地放下账目... ... 张相一见他放下了手里的账目,两眼放光,却又不好急着直接表态。于是兜了个圈子,“想不到,你看账目也如此认真... ...” “家中娘子不善查阅账目,又时常担心出了纰漏,吃不下睡不着的,为了让她安心休息——我便总要为她检查。一来二去就养成了习惯。” 陆司昀深知张相急着要与他说些什么,却故意拖慢了语气,耗张相的脾气。 这么一说,话题扯远了。 张相更不好为着心里的事同他开口了... ...“你那大娘子算什么大娘子,理账理账不会,读书读书不成,脾气臭得跟她老爹一模一样!” “但她会打仗啊。”陆司昀极其认真的纠正了一下,“对,这点也跟她爹一模一样。” “这... ...”张相再次哽住。 “这世间会读书会理账的大娘子比比皆是,但我家大娘子能骑马能拉弓,百发百中,会用兵会克敌,人人称赞。手提长枪往那儿一站,没有一个敢上前找死的... ...甚好!” 陆司昀心满意得地说。 “呵,呵呵呵。”张相笑得比哭还难看,“了不起,真是了不起!娶个大娘子连看家护院的都省了。你家大娘子一个能打十八个... ...” 犹记当初,学子闹事... ...国公府门前躺了一地,还是他带人去给收拾了的... ... 要是明年科举,问国公爷府把她借来守着考场。 看哪个敢作弊,直接打一顿儿拖出去... ... 倒也乐呵。 张相猛地回神儿,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的被陆司昀带歪了! 他都在想些什么啊。 正懊恼着,就听陆司昀说道,“今日皇后未曾出面,反倒是陛下带了太子来... ...” 张相激动得险些在马车里跳起来。 他就说吧,这个陆司昀绝对什么都知道,就是故意的! “... ...陆贤侄!”张相都改了口,正色说道,“那依你之见,皇后此次疯症发作,是否和姜家西境抗敌有关呢?” 听得张相的说法,陆司昀的眼神也有了微妙变化。 “皇后的疯症,与姜家西境抗敌有何关系?” 张相刚要开口,想到马车外面护送的侍卫之中,也有姜家天策营的人... ...压低了声音,与陆司昀一本正经地说起来。 “自杨妃之乱,杨氏一族因受杨妃牵连,再也不能与姜家相抗衡。姜家此番出征西境,一旦凯旋归来定是封赏无数,就连你那大娘子身为女将军... ...也再不会受旁人议论。姜家之势,可谓是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新高度了。” “那依张相之见,姜家不该在西境取胜才好?”陆司昀问。 “那倒不是。”张相自有顾虑,一面希望姜家在西境取得大胜,一面又担心... ...“姜家大势所趋,皇后... ...皇后将会更加的... ...” 陆司昀明白了。 “可就算姜家未在西境取胜,皇后的嫡子依旧是太子,是日后要继承大统之人。这是不会改变的事实,我朝下一任帝王必有一半姜家血脉,毋庸置疑。” 此事,根本不会有其他可能。 “太子还好。”张相担忧的却并非太子,“若是这天下落在了如今皇后的手里,那才可怕... ...” 这一次,陆司昀没有说话。 他眼底情绪一闪而过,晦涩难懂,似与张相有同样担忧。 “... ...你那大娘子,与皇后乃是亲姐妹,向来要好。我是担心啊,若有朝一日陛下... ...”张相提及忌讳之处,不便言明,又重重叹了口气。“姜家扶持太子殿下继位,皇后变太后,仗着少主年幼临朝称制,恐将祸乱元氏一族,祸乱天下啊... ...” 张相的担忧,其实也不无道理。 皇后偏执于权势,已非昔日姜晏宛,满腹算计,着实令人担忧。一旦大权在握,势必为排除异己惹来腥风血雨。 陆司昀也明白,张相今日相劝的意义何在。 宁儿与皇后关系亲近。 一旦日后,皇后携幼子登基临朝称制,以皇后如今心性恐将造成难以预估的局面。 宁儿必将全力护她阿姐,至于他... ... “我永远不会与宁儿为敌。”陆司昀说。 此话一出,立刻引得张相一惊。“你——” 难不成这陆司昀当真不顾朝廷,不顾天下,为了一个姜晏宁,便要站队皇后了吗?! “皇后如今失智,患以疯症,先不说有无痊愈可能。既然张相担心的是我家大娘子,大可放心。宁儿虽与皇后自幼亲近,可大是大非上定能明辨是非。她要护她阿姐周全,也绝不会犯下天怒人怨的过失。我信她——所以不论何时何地何种境遇,我都不可能抛下她,与她为敌。” “那皇后... ...” “不会的。”陆司昀道,“张相所担心之事,定不会发生。” “唉——” 未能从陆司昀口中得到满意答案,张相还是颇为失望的。 陆司昀和张相还在路上,国公爷那边,就已经在江南查起了税收、贪污一案。 还随着曹家舅舅曹征,拜访了曹家老宅,见到了曹家外祖父曹贺承。 “老太公——” “国公爷!”曹家外祖父见着豫国公后,便要依照规矩下跪行礼。 “免了免了... ...”国公爷上前拦下了曹家外祖父,一把拖住,挨在近处说道,“我家儿子娶了您的外孙女,依照辈分儿,您还是我的长辈呢。使不得使不得呀!” “您是国公爷。” 曹家外祖父激动表示,民见了官,哪有不跪的道理。 “什么国公爷不国公爷的,国公爷是外面,这进了家门... ...您是宁儿的外祖父,我是正好路过,来替孩子们看望看望家里的。” 国公爷搀扶着曹家外祖父先坐。 “日后,您带着曹老弟去京城,也到我陆家去住两日,让我表示表示心意。两个孩子成婚这些年了,我和夫人对宁儿是喜欢得不得了,在此之前却一次都没能来探望过,实在惭愧。” 趁着他们说话。 曹家舅舅示意自家小女上前奉茶。 第454章 杨妃目的 国公爷瞧了眼这奉茶来的小丫头,似与一旁女婢不同。 问了句,“这是?” 不待曹家外祖父解释,曹家舅舅便急忙上前,揽过女儿介绍说—— “这是小女文惠,今年七岁了。文惠... ...还不见过国公爷?” “文惠见过国公爷,国公爷安康。” 小小的文惠跪在国公爷面前,一本正经地行着大礼。 国公爷怎会不懂曹家舅舅的意思,随着曹家外祖父笑了一声,直夸孩子可爱。 曹家外祖父也瞧出了国公爷的意思,对着曹家舅舅说道。“孩子那么小,赶紧让她回她母亲身边去吧,大人在这儿说话,她该觉着无趣了。” “是。”曹家舅舅便让儿子曹文远领着文惠出了门。 见着孩子们出去,曹家外祖父就向国公爷问起京中女儿、外孙女的近况。 “老太公还不知道吧?咱宁儿数月前就随着姜侯出征,前去西境打仗去了——”国公爷把姜晏宁的事儿跟曹家外祖父一说。 惊得家里人半晌回不过神儿来。 曹家外祖父说,“那皮猴子当真上战场了?那要是受伤了,怎么办?” 国公爷又是好一顿宽慰,直夸宁儿本事大。然后说到曹大娘子慷慨捐出十万两白银做军需,应已送往了前线给将士们... ... “十万?”曹家外祖父瞧了瞧曹家舅舅,“不是宁儿惹了什么事吧?” 外祖父率先想到,是不是宁儿那边遇着麻烦了,她娘才掏钱摆平的... ... “不是不是... ...” 国公爷也没想到,他们竟会这么以为。 “那十万要是不够的话,家里倒是还能凑些... ...只要孩子们没事就好!”曹家外祖父拉住国公爷说道,唯恐自己孩子们在京里受了委屈。 国公爷一听瞬间愁了。 怎跟曹家舅舅说得一样? 好在曹家舅舅也帮忙解释,说妹妹这钱就是拿来做军需的,要换成药材什么的,送到前线去给将士们用... ... 苦劝了半天,才让曹家外祖父安下心来。 “当真,孩子们没事?”曹家外祖父依旧紧张。 “没事!”国公爷无可奈何,倒也无话可说,他们父子俩都是担心身在京里的曹大娘子和宁儿,唯恐亲人受难,哪怕多贴补些银子出来也毫不在意。 “那就好,那就好啊。”曹家外祖父渐渐放心,颤颤巍巍地嘱托道,“要是她们娘俩在京里有什么麻烦,还请国公爷多多帮忙啊。家里也就有些钱,只要她们娘俩能好好的,别的——都好说!” 如今一把年纪,也只有盼着孙儿们都好。 国公爷尬笑着岔开话题,问起曹家舅舅的一双儿女。 曹家舅舅的长子曹文远今年刚满19岁,去年定了亲事,秋后迎娶新妇。 至于小女儿曹文惠,是他妾室所生,今年刚满七岁... ... 国公爷打趣笑说,倒是与自家情况如出一辙。 自家也有个小女儿,许给了襄南侯的三子姜清佑,只是因战事频频推迟婚约,如今还未成婚。 曹家舅舅还想说些什么,却见曹家外祖父立眉警告,这才放下心中念头退到一旁。 “可是... ...有何难事?”国公爷明白,这不是他多想了。 看样子曹家舅舅是真有打算。 见国公爷问起,曹家外祖父也不再遮掩,这才说出—— 文惠的生母,是曹家一个远亲的女儿。 先前曹家舅母也给曹家舅舅纳了两房妾室,都是清白人家的女儿。 可多年来无所出。 正巧曹家一位远亲落难,把女儿托付到了家里。 怎料与曹征一来二去的勾搭在一起,有了身孕。曹家舅母不得已只能答应,但心里却总有个结。 文惠的生母在生产的时候难产,生下了女儿文惠就过世了。 曹家舅母怎么看这个女儿都不顺眼。 于是曹家舅舅就有了... ...想把文惠送到京里,给作为侯府大娘子的妹妹养着。 “这... ...需得问曹大娘子啊。”国公爷听这关系也犯难。 算是瞧出来了—— 曹家舅舅是不好跟曹大娘子开这个口。 于是想求他帮个忙,到曹大娘子跟前说说好话... ... “这些事情以后再说!国公爷难得来一趟,还不让后厨多备些酒菜,好好款待!哪有难为头次上门的贵客帮忙的道理!”曹家外祖父向来是不愿理会他们院里这些事的。 文惠那孩子懂事,只是她爹娘一时糊涂,待家中儿媳解开了心结,还怕不给她谋个好前程?若真是送到了京里去养着,只怕家中儿媳更为气恼怨恨才是。 儿孙自有儿孙福,她将来要是有那个命,自己也去得京城。 西境。 “你是何人?” 萧绮看着眼前杨妃问道。 再看看周围这些护卫... ...“你是南边的?南庆人?” 杨妃并未答她。 萧绮径自看向禄参,“果然是你!没想到,你竟与南庆人勾结在一起了。” “大拙那不必生气。”杨妃说,“若非禄参献计,只怕你已落入姜家人的陷阱了。我们既有着同样的目的,本该联手才是。” “同样的目的?”萧绮瞧着眼前这个女人。 不像是有身手的样子,竟敢跟她提出联手?好大的面子! 冷笑着,对杨妃的话多是轻蔑。 “当然。”杨妃也不恼,“你也想除了姜家,不是吗?原本勒沁在你的辅佐之下日渐强大,可与北萧联合,霸踞西北之地。奈何姜家来了,你那勒沁王也着实靠不住了... ...” 萧绮似乎对她有了兴趣,“那依你所见,我当如何?” “我若是你,就会就借着勒沁王除掉姜家... ...哪怕,只是废掉姜家一半的势力。”杨妃淡定自若,面对萧绮的质疑也不为所动,有条不紊地分析道,“大拙那,你不妨想想——姜家今日的敌人是西境勒沁部,一旦他们打赢勒沁以后,下一个会不会是你北萧呢?” 如果北萧一辈子安分待在北面,自然不会与中原为敌。 可但凡想要扩张... ... 面对的便是姜家。 如今是勒沁王,说不定下一个就是北萧。 借勒沁王之手,先除掉姜家一般势力,日后—— 万一北萧对上姜家,也有胜算。 杨妃自知事成,拿出一份图来交给萧绮,“这图上有条通往北萧的小路,应该可助大拙那顺利前往北萧,不被打扰。” 萧绮从杨妃手上接过地图,“多谢。” 说罢,头也不回地径自离去。 “我答应你的,都已经做到了。”禄参起身向杨妃告辞。 杨妃目送他们先后离去,眼中透着狡猾的笑意。 姜家... ... 她要一个一个地除掉姜家所有人。 当年若非姜家改变主意,支持祁王造反。如今雍王又怎会被赶到小小炬陈关来,吃尽苦头?本该坐在那皇位之上的人,是雍王才对! “姑娘。”杨妃的贴身小丫头领了人进来。 是南庆擎龙军首领廖犇。“杨妃考虑得如何了?” 第455章 未曾得见 紧赶慢赶地赶了一路,陆司昀和张相风尘仆仆地出现在炬陈关内,为守在前线的将士们送来了紧要物资。 本以为此次可见得宁儿一面。 却怎料,从姜侯口中得知—— 宁儿他们正在关外对抗勒沁王的大军。 他们刚刚部署好了一切,算着时候,应该遇上勒沁王乐... ...这一场,没个十天半个月估计打不完,如今也只有耐心等着他们的消息。 着实不巧。 可张相和陆司昀将军需送至,不日便将赶回京城,怕是在炬陈关内留不得几日。 夜里,忽而一阵动静。 陆司昀在炬陈关大营里醒来,他分明听得交战之声,可询问了外面巡视的守卫,却并未听说有敌军来犯。 再无睡意,披着件衣裳就上了城楼。 漫天繁星—— 关外平静至极,根本听不到有何动静。 远眺西境,茫茫夜色之中,却浑然不知宁儿此刻身在何处。 雍王刚从主帐出来,与巡逻的人叮嘱了两句,正准备回营帐休息。抬头却看到陆司昀站在城墙之上,眺望远方。 轻叹一声,随之走上了城楼。 陆司昀听得脚步声回了头。 “很晚了,陆夫子何不回营帐休息?”雍王走到他跟前,随着他刚刚的视线看向关外。 也是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清楚。 “睡不着。”陆司昀说,“他们此时会在何处?” 雍王想了想,指着偏向北边一点的远处,“应该在那边。” 陆司昀便看向那里。 “西境荒原,说起来也不小... ...他们所在之地骑马赶回都需得两三天时日,怎能看见。”雍王劝他,“夫子莫要太担心了。” “我整日待在京里,虽有事可忙,却总觉着心里空落落的。可算是明白了,姜家女眷们盼着在外打仗的儿郎们早些归家的心思。” 陆司昀无奈自嘲。 天天日日地这么盼着,他在京里都要盼成一座望妻石了。 雍王莫名觉得好笑,露出三分笑意,“陆夫子从前可不是这般善开玩笑之人,如今... ...倒好像是姜晏宁那般了。” 陆司昀轻轻皱眉,细想之下... ...觉着有些道理。 当初她家里人是觉着,宁儿嫁给了他,定能受他影响,变得端庄沉稳些才是... ... 可如今看来,怎的是他随了她? “那边,可是有火光?”陆司昀突然问道。 雍王看去,却什么都没有看到。“没有啊。” “没有吗?”但陆司昀隐隐觉着,就是火光... ...好像,好像还有些动静。 “陆夫子太紧张了。”雍王猜想,他定是关心则乱。 那么远,怎么可能看到火光?就算真打起来,炬陈关内也未必能见着火光啊。 只是瞧见陆司昀这般担心... ...“过去这些年,我一直驻守在此。勒沁王频频在西境挑事,今日攻打这个部落,明日又攻打那个部落,总会打来打去打个没完的。也不是每一次都能看到他们内部起了战事的。” 毕竟... ...关外这片大地,大得实在有些可怕。 陆司昀心系姜晏宁,知道她就在那个方向,惦念着她是否在带兵作战,于是... ... 才会有这样的念头吧。 “听闻宫里出事了,皇后得了疯症,可是真的?”雍王好奇,向他问起了不日前得到的消息。只是因为事关姜家人,才多了些关心。 毕竟皇后是宁儿的阿姐,也是他兄长的妻。 陆司昀默认,随后将京里的一些事情告诉给了雍王。姜晏宛受执念所困,落得一个疯症,引得朝内外皆在担心... ... “她本是那样豁达、聪慧的女人,怎会这样。”雍王不免感叹。 当初在姜家上课,也是时常见到宁儿的阿姐。 印象里,姜晏宛是个温柔和善、知书达理、聪慧无双的女子。 也是一个绝对拿得起放得下的女子... ... 当初,正旦盛宴后,他就去了姜家读书,也曾与姜晏宛一同上课。后来得知姜晏宛定亲的卢家公子,因与家中女眷牵扯不清,姜晏宛毫不犹豫便与之退婚。 待那卢家公子上门纠缠,还是姜晏宁一脚给人家踢出去的。 为了避免惹得卢家不满,他还说服母后,给了卢家不少关照,平息卢家公子被打的怨气。 不过后来,也未再听说卢家为难姜晏宁的。姜晏宛却突然嫁给了他兄长,成为了祁王妃,但也没听说卢家公子娶了那先前牵扯不清的女眷。 想来,也许还是心里有她的。 可谁又能想到,当初的姜晏宛会变成如今这样... ... 雍王突然笑了,引得陆司昀侧目看去。 “何事发笑?” 雍王怔然间回过味儿来,觉得不妥,自己这般笑得... ...大概会被人误会,他是在笑他们遭到了报应。 “我并非是在笑他们。只是觉得,我母后当年说得极对,那深宫高墙就是吃人的地方,连皮带骨头的将人生吞,一进到里面,每个人都会迷失自己。可外面的人却还是挤破了头地想往那里面进。连皇后那样人称女诸葛的聪慧女子,都落得这般境地,实在令人唏嘘啊。” 陆司昀沉下目光思考片刻... ...“继后说得不错。” 那宫里,果然是个吃人的地方。 “幸好... ...”雍王一句幸好,便没了后文。 陆司昀偏过头想了半天,也不确定他那一句幸好的后面,究竟想说什么。 或许是庆幸,他没有成为那座高墙之内的王。 或许是在庆幸,他母后的早早解脱。 或许... ...也是在庆幸,他没有把宁儿困在那里,变成像姜晏宛那般绝望挣扎的样子。 时间一天天过去,关外打得热闹,却丝毫没有快要结束的样子。 张相即将启程赶回京中回禀消息。 劝说陆司昀多留两日,待见着了他大娘子,再回去不迟。 “不必了。”陆司昀这几日也想通了,“她早晚都会回家的,多见一面少见一面,没什么的。只要她平安无事,便是最好的消息。” 离开之前,他将两封信留给了姜侯,请姜侯代为转交给姜晏宁。 未曾见到想见之人,便乘上了返京的马车,踏上了回京之路。 “这小子... ...”姜侯感叹,“倒是痴情。” 瞧着手里两封字迹不一的信,小心收起,转身回了主帐。 姜晏宁他们此时在西境打得好不快活,击散了勒沁王大军,姜晏宁带人直追勒沁王。 在那一片荒原之上,勒沁王跑掉四次,又被抓到四次,屡次交战,打得昏天黑地。 “将军!” 二虎送来姜清倬那边的消息。 “念!”姜晏宁一声令下。 “小姜侯说... ...咱都跑到他前面了。你要是再往前跑,他就要敲断你的腿!” 第456章 叱燕城之危(一) “五姑娘!” 郭子敬从队伍后面追了过来,手里拎了个什么人... ... 隔着老远,姜晏宁就看出那人身上——是三哥哥天玑营的打扮。 “这是怎么了?”姜晏宁快步走上前去,问道。 “路上捡的。”郭子敬说,“三公子那边,怕是遇到麻烦了。” “怎么回事?”姜晏宁一听自家三哥哥有难,顾不得一身疲惫,立马来了精神。 郭子敬半道上捡的这家伙,是天玑营派出来的求救的探子。路上遇到了埋伏险些丧命,紧要关头把马放了出去,引开了勒沁人,这才侥幸逃过。 一个人在荒原上往炬陈关跑,又被勒沁人盯上了。 恰好郭子敬带了一队人,沿途收拾落单的勒沁人,于是就将他给救了下来。 一看他胸甲上印着天玑营的图腾,二话不说就把这小子拎到了马背上一路狂奔,直冲着姜晏宁而来。 姜晏宁问,“我三哥哥不是去追萧绮了?怎么会被困在... ...” 探子说,“我家将军的确是去追萧绮了,可萧绮半路上消失又出现后,一队人鬼鬼祟祟的,将军前去追剿,却被那些人引到了附近一处名为叱燕城的空城,遭到勒沁王的埋伏。将军,快去救救我家将军吧... ...我家将军快要撑不住啦!” 叱燕城? “拿地图来。”姜晏宁喝道,翻出地图仔细查找。 终于在地图上找到了这个叱燕城。 “二虎,你带上他,立刻去天枢营,寻我大哥哥告知情况。郭子敬,带人随我赶去叱燕城营救天玑军!”姜晏宁下令。 “不可!” 沈姑娘却冲上来,拦住了姜晏宁。“此事还未探明,不可冲动。我们还不确定勒沁王到底埋伏了多少人,你这样冒然前去营救,只会让自己处于危险之中。” 沈姑娘看向探子,他虽然穿着天玑军的盔甲,但并不能确定,就一定是天玑军的人。 “我问你,既然勒沁王的人围了叱燕城,你是怎么逃出来的?”沈姑娘眉目凌厉,向探子质问道,她要先确定这人的身份。 话一出口,也引来姜晏宁的好奇。 探子看了看她,又看向姜晏宁,随即伸手从怀中掏出一物... ... “将军!这是我家将军的亲笔血书... ...向炬陈关求援的血书啊!我们十几个人冲出来,就剩我一个了!” 姜晏宁闻之,立刻从他手上接下那块... ... 像是从衣袍上撕扯下来的料子,上面印着血,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字: 叱燕城危,速来驰援! “是我三哥哥的字。”姜晏宁一眼认出,虽认字费劲,但是三哥哥的笔迹她还是认得的。 看向沈姑娘,沈姑娘也再无疑义。 “沈姑娘,你随着二虎他们同去,我带郭子敬这就赶去叱燕城!”姜晏宁做出安排。 “我跟你一起去!” 沈姑娘也翻身上了马,由不得姜晏宁考虑。 姜晏宁来不及劝说,生怕耽误了营救的关键... ...“好吧。” 叱燕城早已是一座空城。 破败不堪,城中房屋多以黄土堆砌,多年无人居住,早已塌陷大半。 姜清佑被困城中,身上负伤。 天玑军遭勒沁大军围困,在这城中待了将近三日,身边没了补给,饿着肚子支撑,水壶也都见了底。 他们检查过城中的两口井,早已干涸,没有半点水源。 再这么下去可就熬不住了。 姜清佑明白自己中计,却已经晚了。 看着身边的弟兄一个个受罪的样子,当真内疚,只能寄希望于他们拼死杀出一条路,送出去的探子,能将叱燕城的消息送到炬陈关内。 不然... ... 他从怀里掏出纸鸢禁步,轻抚上面细密的针脚。 想象着陆司遥坐在灯前,一针一线地绣着的模样... ... 她此时,又在做什么呢? 若是回不去了,恐怕是要叫她空等了。 身旁一人因长时间缺水而昏厥,突然间倒地不起,姜清佑连忙把禁步塞回胸口,帮着把人抬到阴凉处。“还有水吗?” 皆是一片,“没有了... ...没了,最后的也没了... ...” 看来,真的没有退路了。 “将军,咱们杀出去吧!”身边副将提议,被困多日,勒沁人这是要活活熬死他们,他双眼猩红,一身杀气再也熬不下去饿了。“横竖都是一死,杀出去,跟他们拼了!” “就是!跟他们拼了!” “将军,跟他们拼了,杀光勒沁人,横竖一死!我们才不要被困死在这里!” “跟他们拼了!跟他们拼了!——” 一阵沸腾。 “什么动静?”突然,有人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动静。“打起来了?援兵到了?!” 这边刚兴奋说起,是援兵到了。 观望城外敌军的探子站在城上大叫,“是骁定将军!是骁定将军!!” 宁儿?!“看清楚了吗?” “将军!是骁定将军!玉衡军来了!!——”探子兴奋大叫。 “全军!备战!!”姜清佑扯着嘶哑的嗓子高喝,命天玑军进入备战状态,打开城门,与玉衡军前后夹击勒沁大军。 玉衡军、天玑军与勒沁大军厮杀一片。 “宁儿!”姜清佑迎上姜晏宁。 “不过是些小喽啰,也能困住你们?”姜晏宁故意打趣。 此处位置偏僻,地势较高,易守难攻。 但附近并无狭道,根本没有退路。 她清楚自己三哥率军作战的能力,猜想定不会是仅仅失策,就被困在了此处。 现下时候来不及询问太多,只能尽快带人杀出重围... ... 两军会合,战力加倍,勒沁人似有撤退之意。 不远处一高地之上,南庆擎龙军首领廖犇轻夹马腹,胯下马儿便乖乖地走到身后马车旁。 “让你的人撤吧,放他们出来。”马车里传来杨妃的声音,“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勒沁王好了,他定不会放过姜晏宁的。” “真不知道你跟姜晏宁到底有什么仇,想来姜家人应也不会知道,堂堂杨妃居然才是害得他们一连损失两员主将,同时失去天玑军和玉衡军的人。”廖犇轻蔑笑道。 真想看看,那位中原皇帝知道此事——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想着,便饶有兴趣地看向马车... ... “你最好别动什么歪心思。”杨妃不紧不慢地警告说,“我的计划还没完,你需要再配合我演一出戏。” “你当真要回中原?”廖犇不解,她都已经背叛姜家背叛中原了,如今还要回去? “我说了,我的计划还没完。”杨妃却很笃定,“回去告诉你的王,待我除掉所有姜家人,杨氏一族必会按照约定,向南庆称臣。” “好,我倒是想看看,你能不能做得到。” 对于杨妃的计划,廖犇很感兴趣。 姜家人勇猛无双,有姜家人在,想动中原并不容易... ...他倒是想瞧瞧看,杨妃究竟能不能凭借一己之力,除掉整个姜家。“你父亲和家人已在南庆,陛下让我转告你,他们都很好。” 第457章 叱燕城之危(二) 眼看临近京城,张相看向陆司昀。 “此番回京,不知为何竟觉得心情尤为沉重。” 陆司昀当然知道他想说什么,故意问道,“那张相... ...为何觉着心情沉重呢?” “那自是因为... ...”张相摇了摇头,“陆贤侄,在如今的一众后生当中,我尤其看好你。将来你定能在朝上有所作为,只是你如今娶了姜家女儿... ...实在令我担忧啊。” “我娶了谁,跟我的前途又有何干系?若我真有本事,不管娶了谁做大娘子,都会有作为的。”陆司昀不以为意。 “那若有一天,你那老丈人不在了,你娘家妻舅密谋造反,你当如何?” 张相给陆司昀出了个难题。 陆司昀答,“既是要反,总有缘由。” “若为野心呢?” “社稷为重。”虽不觉得姜家人会反,陆司昀还是给了张相答案。 可看起来... ...张相却并不是很满意。 陆司昀有些看不懂张相的意思了。“张相此为何意?” “陆贤侄,若是将来——太子殿下继位却昏庸无能,枉顾忠臣谏言,重用佞臣,国将不国民不聊生... ...而姜家若反,推翻太子而改立新朝,姜家也有此能得民心所向,千秋基业落在姜家手中反而更好之时,你当如何?” 张相再次加码,将问题提高到了一个... ...任谁都会为难的选择之上。 陆司昀静静思考,“自当,维护社稷。” 可这个答案,似乎也未能让张相满意。 看出张相的态度,陆司昀也感到好奇,“不知... ...” “没有答案。”张相却说,“这也是我思考了多年的问题,只是时至今日,依然无解。” 看样子所有的答案他都想到了,但仍然未有一个是能够令他满意的。 “你便将这个问题牢记于心吧,往后十年二十年的,没事就拿出来好好想想,记住你今日的想法,看看那时会不会改变。”张相坦然说道。 陆司昀应声低了低头,算作回应。 不过他也有一个疑问,“张相,那若是您... ...今日之选,当如何选择?” 张相侧目看了看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而答。“大局为重。” 大局?为重... ...那这意思是不是说... ... “做人做事,都应学会审时度势。为官一生,两难之选从不在少数,对得起这个,便对不起那个,对得起那个,又对不起这个... ...总有对得起和对不起的人。凡事,都应无愧于心。” 这是张相今日的答案。 “受教了。”陆司昀谦虚点头。 叱燕城里,天玑军和玉衡军同时被困。 姜晏宁和姜清佑坐在一处,拿着地图细细分析... ...他们从叱燕城杀了出去,一路向南,追击勒沁军。却被身后勒沁大军拦截去路,不知怎的,绕了一大圈—— 竟然又绕回了这里? “以我们当时所在位置,从这里杀出去,往西... ...此时应该在这个位置才对。”姜清佑百思不得其解,盯着地图上指着的一点说道。 这个位置,怎么也不应该绕回到了叱燕城啊。 姜晏宁迷糊了,同样想不明白,算了位置,又算了方向... ...莫非,是赶路的时候... ... 不应该啊。 他们所有人,都清楚记得所在位置。 在西境荒原上作战这般久了,连个东西南北都分不清,那还有何脸面? 但现在事实就是... ... 他们绕了一圈,确实又回到了这里。 “沈姑娘,你怎么看?”姜晏宁只能叫来沈姑娘,帮忙出主意。 “我... ...”可沈姑娘现在也拿不定,“此处地形古怪,与寻常不同,或许勒沁人早就知道这里面的玄妙之处,之前一战才故意输给我们。假意放我们突出重围,目的... ...” 是要将他们困在这里,让他们全然不知是怎么回事。 “我觉得哪里不对劲。”姜清佑说,“可... ...” 可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他的那种感觉。 “地形... ...”姜晏宁却在琢磨沈姑娘的那句话。“难道是利用地形高低错乱,让我们以为,我们是往南走的,结果一路偏移,又绕了回来?” 但现在没有办法能去确认,到底是怎么回事。 起了风,吹起了漫天沙尘,所视有限——无法辨认方向。 再这么困下去,他们都熬不住。 “杀出去吧。”郭子敬突然出声。 姜清佑看了看姜晏宁,决定再试一次... ... 于是天玑军、玉衡军再次出城追击,勒沁人边打边逃,他们一路追着勒沁人... ...却在日落之时寻到了一处空城—— 叱燕城。 又回来了... ... 大家都已经很累了,这下更摸不着头脑。 这一次分明都在留意着路,明明一路往北... ...追击多时,竟然又绕回来了? “看样子,勒沁人是故意的。”姜晏宁说。 “今天太晚了,大家都累了。”沈姑娘劝道,“万一先前两次勒沁人是故意诱我们中计,让我们以为他们不敌才撤退,以此消耗我们的体力。等我们轻敌杀出,又有大军埋伏就糟了... ...不如先休息一下,明早再说吧。” “也只能这样了。”姜清佑看向姜晏宁。 一直等到姜晏宁没了办法,只得放弃点了头。 于是安排人值夜,让大家原地休息,小心勒沁人夜里偷袭。 姜晏宁小憩片刻后醒来,睡着之前还在身边的沈姑娘却不见了踪影... ... 寻着沈姑娘,姜晏宁来到城上。 望向不远处的火光,那便是勒沁大军驻扎之地,从照亮营地的火光看来,勒沁大军在附近埋伏的人应该不少。 似乎,应了沈姑娘的推断。 “他们是故意的。”沈姑娘斩钉截铁地说。 “... ...”姜晏宁目光深邃,盯着那有火光的营地,奈何风起卷来尘沙,令她看不清楚。 “我总觉得很奇怪。”沈姑娘同她说道,“但有一点可以确定... ...” “是什么?”姜晏宁问。 “敌军之中,绝对有擅长堪舆之术的人。”沈姑娘说,“今日天气,加上位置... ...我敢说对方是算准了来的。” 天气? 姜晏宁看向半空,风沙弥漫,目不能视远方... ...所以他们只能看到眼前的环境。 “他们不只是冲着三公子来的,是想同时困死你们两个。这地形我们都跑不出去,那个跑出去的探子... ...也应该是他们故意放出去的。”沈姑娘说。 姜晏宁也想到了。“难不成天要灭我玉衡军和天玑军?” “玉衡,天玑... ...”沈姑娘口中轻念。 第458章 叱燕城之危(三) 第二日一早,玉衡、天玑二军再次出战,这次是往东... ... 可毫无意外的是,在绕了一大圈后,他们又再次回到了原地。 又是叱燕城—— 姜晏宁没了好脾气,冲着城中倒塌房屋猛捶猛踹。怒骂道,“什么鬼地方!就这么一座城,竟要将我们都困死不成?” “也许不止一座城!” 沈姑娘从城上下来,已万分笃定。 “什么意思?”姜清佑率先起身。 “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沈姑娘信心满满,“你们随我来。” 她把姜清佑和姜晏宁领到城上,指着墙上一处说道。 “昨夜大家休息的时候,我想观星以确认方位,后来觉着奇怪,姜晏宁又无意间提到你们玉衡、天玑之名,我便想到了... ...” “这有什么关系?”姜晏宁没明白沈姑娘的意思。 “你是想说,同样的城不止一座,困住我们的也不是一个地方?”姜清佑却听懂了沈姑娘的弦外之音。 沈姑娘点头,“我当时也是有所怀疑,所以我便在这个位置做了记号。” 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 这就说明他们从之前的那座叱燕城冲出来,往东,自以为回到了原来的那座城,其实是来到了另一个... ...一模一样的叱燕城! 所以这里,就没有了沈姑娘之前留下的记号。 沈姑娘解释说,“姜侯以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 ...拆分原本的天策营大军,分别交给你们几个。我便在想... ...若是这叱燕城也以一定的规律,在周遭一定的距离范围内,建有多处一模一样的城池,借以漫天风沙做掩饰,令我们看不清远方。只需将我们引到一处... ...” 便能兜兜转转的,令他们以为他们又回到了原本的叱燕城里! 风沙漫天,天边便无星辰可见,因而难辨东西,只要困住他们转两圈,去到另一处叱燕城,便可令他们怀疑是否走错方向。 加之无法以星象判定位置的话,自然,就没办法知道自己究竟所在何处。 “倒是鸡贼。”姜晏宁气道,“他怎就能保证,这法子一定困得住我们?” “你大哥哥是个沉得住气的,断不会像你们兄妹俩似的莽撞,一听说打仗就铆足劲往上冲。四公子受伤了,如今天权军受谢大娘子指挥,她不善用兵之术,若遇此情况定会先想办法与你大哥哥取得联系,再作决定... ...至于你俩... ...” 沈姑娘叹了口气。 这还用说吗? 姜晏宁和姜清佑略显尴尬地偏过头去,躲开了沈姑娘的视线,倒是默契。 沈姑娘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按照你所说的,这附近应有同样几座城来迷惑视线,所以我们便不能再以城来定位置了,否则极容易受到干扰。”姜清佑说,“不如,攒足了劲儿... ...闭着眼睛往一个方向冲。” “可勒沁王会不会已经在周围,布下了更多埋伏?”沈姑娘担忧。 “那就得想个办法了... ...”姜晏宁说。 若能侥幸从这一局中杀出重围,必将面对的是勒沁大军的埋伏。 凭他们... ...水喝光了,干粮也都吃完了,这几日体力消耗过甚,未必能与养精蓄锐的勒沁大军交手,且夺得胜利。 “你想怎么做?”姜清佑了解她。 她既这般说,那就是有了主意突围... ... 简单的休息后,天玑玉衡二军再次踏上征程,这一次—— 勒沁王突然得知他们两支队伍同时消失惊愕不已,留下一部分人在原地按照计划继续埋伏,他则带着一队人浩浩荡荡地闯进了迷局之中。 留下来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前面出了什么事,猝不及防地就被天玑军给围了。 姜晏宁带着玉衡军,在几处叱燕城迷阵之中,和勒沁王打起了游击,以此来拖住勒沁王的人马,给天玑军制造时机围剿勒沁王埋伏的人马。 勒沁王倒也不是吃素的。 反应过来后,立刻重新掌控局面。 利用对此处的了解,加之西境人对风沙环境所表现出来的优势,先将玉衡军冲散,赶到几处叱燕城中,试图分波瓦解。 交战之中,姜晏宁为护沈姑娘,身中两箭。 幸有盔甲护体,伤得本来也不算重。可是沿途作战,不断撕裂伤口,鲜血已经浸湿了盔甲里的衣裳。愈发吃力—— 受风沙影响,她和郭子敬也被勒沁王所率大军冲散了。 最终,不得已只能率领小队人马先躲在了其中一处叱燕城里。 沈姑娘帮她处理伤口。 她已经倒在了半塌的土屋里,高烧不止,渐渐失去意识。 沈姑娘正要上手解开她的盔甲,细查伤势。 却被姜晏宁一把按住了。 “不行——” 姜晏宁自知,这盔甲一旦脱下了,就再难穿上了。 她对自己的伤势大概清楚,短时间内不可能恢复得了。 “再拖下去你就死了!”沈姑娘握着她的手,眼眶泛红。 “我... ...还能一战。要是... ...要是在这儿倒下去... ...就,起不来了。”姜晏宁还等着最后一冲!眼看风势将过,待到风停之时,尘沙落下—— 冲出去,被逼到附近几处的玉衡军听到动静,必会随之杀出。 玉衡军集结,还有一胜的希望。 “那你的命呢?!”沈姑娘的手被她死死攥着,动弹不得。 根本没办法解开她的盔甲,为她治伤。 顺着盔甲往下一抹,就能摸得满手鲜血,足可想见... ...盔甲之下的伤势... ... “我是将军。”姜晏宁背靠土墙,努力睁开眼睛,看向沈姑娘。“放心,等我休息一下... ...我... ...我就去杀勒沁王... ...” 沈姑娘流下眼泪。“姜晏宁... ...” “我答应过你,我会杀了他,为你家报仇... ...就一定不会食言... ...”姜晏宁很困,轻轻闭着眼睛,实在很想休息一下。 或许是怕沈姑娘担心—— 所以再三向她保证,自己只要休息一下,一定会再醒过来的。 沈姑娘跪坐在她面前,被她按着手,却哭得模糊了视线。 小将军... ... “姜晏宁... ...”她轻轻呼唤姜晏宁的名字。 突然间。 姜晏宁的手松了,沈姑娘吓了一跳,眼神都呆滞了... ... 伸手缓缓试了下姜晏宁的鼻息。 只觉得还有微弱气息,方才松了口气,几乎被吓丢了魂儿。 “姜晏宁... ...姜晏宁,你别吓我... ...” 沈姑娘捧着姜晏宁的脸,泣不成声。手上的血,染到了姜晏宁的脸上... ... 第459章 叱燕城之危(四) 二虎走到跟前,疲惫不堪的沈姑娘立刻警惕起来,待看清楚是二虎后—— 才释然地吐出口气,依旧提心吊胆。 “将军怎么样了?”二虎问。 沈姑娘看向姜晏宁,半晌,冲着二虎摇摇头。 意思是不太好。 “这可怎么办啊... ...”二虎焦急不堪。 姜晏宁要是一直这么昏睡着,勒沁王率军攻进城中,他们可就一点退路都没了。 沈姑娘问,“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二虎叹气,也是摇头。“天玑军那边肯定被拖住了,可是再这么拖下去的话... ...” “勒沁王是有备而来的。”沈姑娘深吸一口气。 既然姜晏宁昏迷不醒,她就绝对不能乱... ... 一定... ...一定要看护好姜晏宁,等她醒来才行。“他们算计好了,要利用叱燕城的位置,埋伏姜晏宁和三公子,必定不能有差。” 这一计只能用一次,一旦被发现叱燕城的问题,便算是废了。 所以勒沁王打定主意,要借叱燕城一举除掉姜晏宁、姜清佑。 “沈姑娘。” 二虎过来,还有一件事要跟她说,打定了主意,咬了咬牙—— “我们几个刚才商量了一下,骁定将军绝对不能有事!所以... ...我们会全力保骁定将军离开。” “你们... ...什么意思?”沈姑娘听完便紧张起来。 “我们决定,拼死为骁定将军杀出一条血路!到时候,您就带着将军离开,不要回头!奔着天玑军的方向一路往前,我们将誓死拖住勒沁人!” 二虎神色坚定地说道。 他们决心一死,为姜晏宁搏一线生机。 “你们这样,她不会同意的!”沈姑娘劝,她了解姜晏宁,如果姜晏宁知道... ...牺牲他们才能换来逃命的机会,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将军不会知道的。”二虎他们是在外面商量好,下定决心才进来的。“沈姑娘,将军就托付给你了!” 二虎说完,就扭头出门,着手准备了。 定要在勒沁王攻破城门前,杀出一条血路来,送将军离开这里! 沈姑娘低头看向身旁的姜晏宁... ...忽而,她上手去解姜晏宁的盔甲。 趁着姜晏宁昏迷不醒,将她穿在身上的盔甲卸下,内里的衣裳早已经被鲜血染红... ... 沈姑娘心疼地皱了眉头,她想过姜晏宁盔甲下的伤势。 但也没想到会伤得这么严重! 这么多的血!... ... 沈姑娘取出药粉,倒在帕子上,颤抖着手却迟迟狠不下心。 最后一咬牙,硬着头皮敷在了姜晏宁的伤口上。 “唔——” 昏迷中的姜晏宁也被痛得发出闷哼。 “姜晏宁!姜... ...”沈姑娘听得她有了动静,顾不得一身的狼狈扑过去,轻轻拍打着她的脸颊,试图把姜晏宁唤醒。 却发现姜晏宁浑身烧得厉害—— “怎么,怎么办。”沈姑娘心神不宁,目光落在姜晏宁身上... ...还插着的那支羽箭上。 鼓足了勇气,一双纤纤玉手握住羽箭一端,双眼一闭,奋力拔出! 姜晏宁这次连一声哼唧都没有了。 沈姑娘连忙丢下手里染了鲜血的羽箭,手忙脚乱的倒上药粉止血。 死死地按住姜晏宁的伤口,直到手里的帕子被鲜血染红,姜晏宁的血渗到了她的手上,染在她的指间... ... 纵然坚强如她,也再忍不住了,肩膀抖了两下便哭了起来。 姜晏宁—— 一切就像是回到了那一年。 因家人惨死,她决心走遍西境,画下完整的西境堪舆图,交到能灭西境人的手里。 可这一举动,还是在她途经勒沁王城之时,被勒沁人发觉了。 她拼了命的逃,逃到一个城里。 勒沁人当时正与姜家交锋,被打得频频败退。 他们的粮草被毁,趁乱想要打劫那个只有穷苦百姓的旧城,抢夺些补给。 恰好她也逃到了那里。 与全城百姓抵抗着勒沁人的袭击,男人们用肩膀顶着大门。 本以为这样就可以挡住勒沁人的闯入。 可勒沁人在城外叫嚣,逼城里的人交出粮食和她... ...后来姜家的三公子来了,抵抗一时,暂时击退了勒沁人。 然而好景不长,勒沁的增援很快就到了,再次围了那座城。 姜清佑也在当时负了伤,绝望之时... ... 姜晏宁连夜奔赴,赶到城外,与姜清佑的队伍合力击退了勒沁人。 那立马横枪的样子... ... 沈姑娘把头抵在姜晏宁身边,哭了好久,再抬起头的时候,眼眶红红的。 大风过境,尘沙落尽。 视线越来越清楚,勒沁人暴露在他们眼里的同时,他们也将彻底暴露在勒沁人的眼皮子底下。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每一刻都是煎熬! 多一刻,都可能迎来勒沁人的突袭。 二虎他们站在城门前,铁了心地要去拖住勒沁王的人。 就等... ... 沈姑娘从房里走出,系着姜晏宁盔甲上的披风,伸手将头盖住。 “沈姑娘,你这是——”二虎愣住了。 “勒沁人迟迟不攻,说明他们也有顾虑。”沈姑娘想明白了,姜家的援助应该到了附近,可是却受地形影响,还没找到具体的位置。 勒沁王在没有把握一击拿下姜晏宁的情况下,他也不敢弄出动静,引来姜家大军。 如此... ... 便只要弄出动静就好。 只要弄出了动静,引来姜家的援军,就有可能保住姜晏宁... ... “我跟你去。”二虎站了出来。 随后,“我也跟你去!” “我也去!”“我也去!!”大家熙熙攘攘地站了出来。 京里。 陆司昀坐在书案前不知不觉地打起盹儿来,连日赶路,又忙于政事,终于在为孩子们检查功课的时候撑不住了... ... 才小憩片刻,突然,手里的书卷掉落在地。 发出的动静立刻惊醒了他。 陆司昀睁开眼睛的一瞬间,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他顾不得地上的书卷,快步走到门前—— 望向院里! 春喜正指挥着院里的女婢们打扫,猛地瞧见姑爷一脸慌张的样子,竟有些紧张。“姑爷?” “什么时候了?”陆司昀问。 春喜答,“巳时一刻。” 巳时,一刻了啊... ...陆司昀看向天边,抬手缓缓按在了胸口。 不知为何他竟有些难以言说的慌乱,深吸了口气,却还是未能缓解这种不适。 他问自己,这是怎么了?到底在担心什么? “姑爷?”春喜见他这般也很不安,“姑爷是怎么了?” 陆司昀没有回答,只是按着胸口默然站在了廊下,远眺红日。 “公子?”百里岳从外面进来,一眼就瞧见陆司昀的异样,顺着看去。“今日的太阳怎么这个样子?血红血红的,让人瞧了怪不舒服的。” 血红,血红的... ... 陆司昀听了他的形容,目光缓缓低垂,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第460章 魂断西境 迷迷糊糊之间,姜晏宁烧得糊里糊涂,视线也不清楚... ... 却感觉到有人闯进了这里。 谁—— 她艰难地上抬眼皮,从缝隙之间看到地上的那支羽箭... ...一把握住。 是勒沁人吗? 是勒沁人闯进来了吗? 其他人呢... ...其他人在哪儿? 她就算是死,也不能落在勒沁人手里。万一,万一这些勒沁人... ...用她的命... ...去要挟她父兄,她会害了大家的... ... 就算是死,就算... ... “宁儿!”姜清倬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找下来,正打算放弃,突然看到房里枯草堆底下似有动静。 再一细看,那不就是姜晏宁吗! 姜晏宁听到了大哥哥的声音,可伤势过重加上高烧不止,她甚至没有半点体力可以抬头看去... ... 直等到姜清倬和梁珏扑到跟前来,扒开沈姑娘盖在她身上的枯草堆。 “宁儿!” 姜清倬焦急大喊,刚把姜晏宁扶起,她身子一软又倒了下去。 “去叫军医过来!”姜清倬疾言厉色地朝着梁珏大吼,随即一把将宁儿背在了身上,语气轻柔地和小时候一样,“宁儿别怕,大哥哥带你走,咱们去找医士... ...” “沈... ...姑娘... ...”姜晏宁靠在大哥哥的背上,昏昏沉沉之间,口中呢喃着。 “什么?”姜清倬一边赶去和军医会合,一边问道。 他没有听清宁儿说了什么。 “沈,沈姑娘... ...大哥哥,带... ...沈姑娘,一起走。”姜晏宁几近昏厥,却还在嘟囔着沈姑娘的名字。 姜清倬的身子猛地一颤,他回头看向宁儿的眼神里多是心疼。 没有半刻停歇,与拉扯着军医飞快赶来的梁珏会合。 军医先是检查了一下伤口,又把了把脉象——“还好,伤口处理得不错,但是得快些把五姑娘送回去。她失血过多,又高烧不退,小心引发惊厥那便麻烦了。” “梁珏!郭子敬!”姜清倬大喊。 郭子敬从人群里挤了过来,“小姜侯。” “你们,带上人——立刻把宁儿送回去。”姜清倬下令。 “公子,那您?”梁珏不放心。 “又让勒沁王跑了,我得赶去天权营看看,他们那边是什么情况。”姜清佑昨夜得到天权营线报,说是在西境荒原上发现了南庆人的踪迹。 唯恐南庆趁着他们与西境打得热闹,坐收渔翁之利。 姜清倬赶着听到叱燕城的动静,救下他们后,便要再赶去天权营看看情况。 “公子,我和您一起去吧。” 梁珏不大放心,那勒沁王当真狡猾,从他们跟前溜走多少回了! 每一次都是见情况不妙立刻撤离,根本就抓不住他。 要是天权营那边也是陷阱的话... ... 就麻烦了! “我没事。”姜清倬说,“等下老三带天玑营过来接管这里,你们务必要将宁儿... ...安全送回炬陈关!明白了吗?宁儿要是再有个万一,我找你们两个算账!” “是!” “是!” 昏迷中的姜晏宁,被送回了炬陈关。 蔡医士亲自给她治伤,姜侯守在床边寸步不离,就等着蔡医士把完脉... ... “怎么样了你倒是说句话!”姜侯急得跳脚。 “莫急,莫急。”蔡医士被催得不耐烦,“放心吧,要不了命的。” “都伤成这样了,还要不了命?”姜侯心疼坏了,趁着蔡医士起身,直接坐到了床边,亲自拿着帕子给宁儿擦去额头的冷汗。 蔡医士开了方子,刚打算回身跟姜侯再叮嘱两句,可回身就不见人了。 再一看,姜侯守在床边担心得呀—— “姜侯!不必担心... ...你家这宁儿丫头从小就跟皮猴子似的,哪次挨打不严重?” 蔡医士跟着姜侯三十余年,对姜家的事了若指掌,也算是看着姜侯的这几个孩子长大的。 怎会不知那姜晏宁是个什么性子。 哪一次不是被曹大娘子打得遍体鳞伤的。 “胡说!孩子伤成这样了,怎么不严重?!”姜侯这老父亲心疼得都滴血了。 蔡医士也不再与他分辩,只说... ...“我看过了,伤势处理得不错。就是失血过多,加上高烧不退,待烧退了就好了。” “你再给瞧瞧啊!都这样了!”姜侯生怕女儿还有哪儿没被瞧出来的伤势,耽误了性命。 “你要是不放心我,就再找别人给瞧吧。”蔡医士没办法,双手一摊。 不管了! 虽然知道姜侯关心则乱,但也不能... ...信不过他的医术吧。 眼看着姜侯没了话说,蔡医士抱怨道,“真要那么心疼,带出来干嘛?老老实实放家里养着,又不是养不起。” 上了战场,刀枪无眼的。 怎有不受伤的? 能活下来,保住一条命都是祖先庇佑了。 这带兵打仗还能真跟戏文里写得那般,如有神助,战无不胜的? 生在武将家里,男儿们血战沙场,死在战场之上是再平常不过的。至于女儿嘛,本可以待在京里享福,却偏要带出来! 这次逃过一劫,也不知道下次还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行了行了,我让人去给她熬点药,想办法撬开嘴给她灌下去,我保证她三天之内就能醒来。行了吧?” 知道姜侯担心女儿,蔡医士也不再唠叨。 背上药箱出了营帐。 还没走几步呢,冷不丁地就被人给拽到了一边来,打眼一看—— “雍王?您这是… …”什么意思啊? “宁……姜晏宁的伤……”雍王在帐外等候多时,好容易才盼得蔡医士出来了。 蔡医士回头看了看,“噢……伤得略有些重。不过,没有大碍,伤口处理得及时,就是失血过多,休息一下,等烧退了就没事了。” “那就好。”雍王松了口气。 她如今已是陆家妇,便是担忧她的伤势,她昏迷不醒地也不好前去帐子里探望。 雍王又问,“药材什么的,如有需要就告诉我。” 蔡医士一听,听出了些什么,却没明说。 只道是,“雍王放心,幸好前些时候,陆家小公爷和张相刚送来了一批物资,巧了不是,正好派上用场。如今什么也不缺!… …既然没事了,那我就去给五姑娘熬药了。” 陆司昀送来的军需物资… … 雍王黯然一笑,是庆幸,也是感叹。 怎么会就那么巧的… … 蔡医士走出去很远,驻足又看向身后,只见雍王还愣在那里,一动不动,颇有些神伤之意… … “早干嘛去了。”蔡医士感叹一声。 随即听到动静,望向城门外运回的一具具尸体。 第461章 斯人已逝 姜侯端着汤药,小心翼翼地守在身边,一勺一勺地吹得不烫嘴了,才送到昏迷不醒的姜晏宁嘴边... ... 刚喂下。 “哎呦呦——”姜侯眼看着汤药从宁儿嘴里又流了出来,急忙接过帕子去擦。 汤药灌不进去,急得老父亲守在床边红了一双眼睛。 “... ...孩子啊,宁儿?宁儿... ...得喝药啊,不喝药怎么行啊?宁儿... ...把药喝了,好不好?回去京城,爹给你买糖吃,啊?” 姜侯就像是从前哄着几岁大的女儿那般,劝着,哄着... ... 想让姜晏宁乖乖听话,把汤药喝下去。 可刚喂进去,又流出来了。这可把老父亲给急坏了,“宁儿啊!宁儿!喝药!你倒是喝呀... ...喝下去就没事儿了,那姓蔡的虽说开的方子都苦得要命,但是管用啊!你喝下去就能醒,知道吗?把药喝下去... ...听话!别让爹生气!快... ...哎呀,这怎么又吐了?... ...” 听着帐子里,姜侯苦苦劝着姜晏宁喝药的声音,梁珏也不好进去打扰了。 走到一边,正好看到郭子敬在那坐着,他也走了过去,坐在了郭子敬身边。 “五姑娘没了意识,喝不进去药,姜侯急得厉害,这可怎么办啊。” 郭子敬头也没回,仿佛猜到就是他。“发烧而已,喝不喝药的... ...无非就是早一天好,晚一天好罢了。早晚都会好的。” 梁珏苦笑。 听得郭子敬心里发毛,“你笑什么?” “你这人,好像从来不知道担心别人似的。”梁珏说,“五姑娘伤得那么严重,命悬一线的。你居然一点都不担心?” 郭子敬想了想,“担心... ...就能没事了?要是担心,她的伤就能立刻好的话,那我就担心。” 习惯了沙场上的生活,适应了身边的一切意外。 他早就变得麻木了。 不过,郭子敬又说了句,“我倒是希望,五姑娘先别醒来。” “啧。”梁珏瞪他,“胡说什么呢!” “... ...她要是现在醒了,问起沈姑娘,问起二虎他们,问起玉衡军... ...怎么说?”郭子敬还是相对比较冷静的,“玉衡军这次损失惨重,勒沁王的增援围困天玑军后,集中火力针对玉衡军进行猛攻。玉衡军这一战损失三百多人,连五姑娘也受了重伤。” 听了郭子敬的一番话,梁珏也沉默了。 郭子敬长叹,“五姑娘醒了以后,肯定会问沈姑娘的事,怎么跟她说?” “... ...”梁珏自然还没想到这里,下意识看向大营后方。 “要我说啊,与其五姑娘现在醒了,再难过一场,倒不如多休息两天... ...养好了,再告诉她也不迟。”郭子敬说。 她要是现在知道了真相,八成是接受不了的。 “也不知道那勒沁王是怎么回事,好像盯死了五姑娘似的。”郭子敬抱怨着。 勒沁王集中火力冲着玉衡军来,着实有些令人无法理解。 就算玉衡军兵力再少,也不如他直接围困天玑军得力啊。 为什么要围着天玑军,打玉衡军呢? “因为预言。”梁珏说,“我那日听得公子说起,这勒沁王是个特别相信命数的人,而西境曾有一预言,说是中原来的女将军,会结束一切战乱,平定西境。勒沁王就相信了,五姑娘就是预言中的那位女将军,所以才会不惜一切代价,先冲着玉衡军去吧。” “原来是这样... ...”郭子敬道。 原来一开始就是冲着玉衡军,冲着姜晏宁去的。 只不过,五姑娘实在命大,倒是沈姑娘... ... 夜里。 姜晏宁突然感觉到沈姑娘就站在床边——望着她。 “沈姑娘?你没事?”她坐起身来,看着沈姑娘。 沈姑娘似乎安然无恙,笑盈盈地站在那里,“我当然没事了。你呢?” “我?”姜晏宁伸开双臂,“你瞧,我也没事。” “那就好。知道你没事,我也就放心了。”沈姑娘说。 “这是什么意思?”姜晏宁听得糊涂,总觉得沈姑娘这话... ...有些怪怪的。 “我要走了。”沈姑娘说。 “去哪儿?”姜晏宁问。 “不知道——”沈姑娘含笑摇头。 “是要回书院... ..了吗?”姜晏宁误以为,沈姑娘来跟她告别,是要回书院去上课了。“回去的话也好,天天在西境待着,总不太安全。你什么时候动身,我派人... ...送送你吧?” “... ...他们送我去,你就不要担心了。”沈姑娘说。 “他们?”姜晏宁是越听越糊涂,但心里总有一种不得劲的感觉。 “姜晏宁。”沈姑娘唤她,“谢谢你。” “谢我?” “嗯。”沈姑娘眼眸中含着泪光,“你真的... ...很了不起。自那年初见,我便这般以为,从未见过哪个女子能像你一般的... ...” 姜晏宁也跟着落泪,但心口疼得厉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本以为,再见之时... ...昔日的小将军应是活跃于沙场之上,英姿飒爽,不受世俗所拘泥。我幻想过我们再见面的时候,你一定威风凛凛... ...” 沈姑娘说着,擦去了眼泪。 又笑了,“可那时,我见你嫁了人,又与寻常女子没什么不同,你与陆司昀在一处时,嬉笑玩闹,你依赖于他,满眼是他,没了昔日风采... ...再不似我幻想中的那般。我心中郁愤不平,所以对你有些苛刻。对不住了... ...” 姜晏宁只能摇头,嗓子里却连一个声音都发不出来。 “你... ...不必拼了性命去做答应我的事。我相信,你总会做到的,我更希望你能好好活着。”沈姑娘已是泪流不止。 不对,这不对劲。 姜晏宁越想越觉得,事有古怪。 沈姑娘忽而一笑,转身就往外走去。 沈... ...沈姑娘!沈姑娘!!! 姜晏宁努力想要发出声音,叫住沈姑娘。努力... ... 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帐子,床... ...这是? 高烧了一场,身上乏力得很。 她挪动身子下了床,向外走去—— 望见营地里的火烛之光,姜晏宁才确定自己是回到了炬陈关大营。 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在转身的时候,看向了大营后方。 接着,颤颤巍巍地走向了... ...那边。 遍地,尸体。 一具具尸体蒙着麻布准备处置掉,姜晏宁愕然愣在了原地,张了张嘴,竟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绝望卡在了喉咙深处,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努力撑着身子,走到尸体前,揭开麻布... ... 是,是她玉衡军的... ...是... ... 是玉衡军的人! 眼泪瞬间决堤,即便身旁的人察觉到,上前来拉,竟也拉不住她。 梁珏和雍王赶来,就见她在一具具尸体之间爬来爬去,揭开一块块的麻布,去确认麻布下的人... ... 直到—— “沈,沈姑娘... ...沈姑娘!”被单独放在一处的沈姑娘,还是被她发现了。 姜晏宁悲嚎一声,痛不欲生。 沈姑娘,是沈姑娘... ... “五姑娘!”梁珏来拦,却死活拉不动她。 声泪俱下,直至昏死在沈姑娘的尸身之上,闭起的眼睛里含着泪,口中似乎还在呢喃着沈姑娘三个字... ... 第462章 少女的心愿(一) “... ...便让谢媛先带天权军赶去附近驻扎,顺便看看情况,万一是南庆人,也好警示他们一下,免得他们也插手进来。谁知谢媛遇上的那伙人劫了杨妃,是打算借路掳人到南庆被发现的。” 姜清倬向姜侯回禀着日前的经历。 他在叱燕城援助天玑军和玉衡军,救下姜晏宁后,便和梁珏、郭子敬分头行动。 梁珏、郭子敬带人送姜晏宁回炬陈关医治,部分天枢军留下善后。 待天权军和天枢军进行交接,接手了叱燕城后,天枢军再赶去与大军会合。姜清佑安排玉衡军带死伤将士赶回炬陈关休养,自己留在了叱燕城驻守,收拾勒沁余孽。 待姜清倬赶到... ... “南庆人应是在杨妃被送去清修的路上,将她劫持,随后趁着西境战乱,想要从西境方向,将她送到南庆去。他们看到天权军的时候,还以为被发现了,所以跟天权军交手... ...” 谢媛虽见识过姜清伦指挥大军备战,但亲身经历还是第一次,仗着人多优势,起初还占上风。可是论起战场经验,明显不敌对方... ... 南庆人一看到她指挥的阵营乱了,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随即利用谢媛的弱点,分散攻击,谢媛重防守而疏忽攻击,导致天权军被南庆百余人逼得节节后退。就连谢媛,也险遭对方毒手... ... 幸而。 关键时刻,姜清伦赶到了。 “那小子是溜出去的!”姜侯一提此事,就颇为气愤。 炬陈关内收到消息,准备援助谢媛之时,姜清伦刚醒没两天,趁着一会儿没看住,自个儿骑马就溜出去了。 姜清倬强忍笑意,憋得也很辛苦。 好在,姜清伦及时赶到,指挥天权军全力应战,反败为胜。 也——救下了谢媛。 不仅如此,还从南庆人手中,救得了杨妃,并把杨妃带了回来。 “杨妃的女婢也在混战之中,被南庆人害死了。”姜清倬收起笑意,正色说道。“爹,现在怎么办?我们是派人把杨妃送去清修,还是... ...” “此事,还需先向陛下请示。”姜侯抬手示意,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毕竟杨妃曾被南庆人在我朝地界上掳去,可见南庆也有所心思,需得更加警惕。况且,杨妃落在我们手上,就怕那帮文官又以此进谗言,污蔑我们是有心而为啊!” 南庆人能在中原关内,掳劫宫里押送出去的人。 更不知他们在中原到底埋伏了多少人。 令姜侯为难的是,杨妃本就是陷害皇后,谋逆太子之位,因而获罪之人。 原是死罪一条。 而陛下心慈,念及杨氏一族流放,杨妃又有生育之功,故而饶她一命—— 只罚她一世清修而已。 但现在杨妃又落在了姜家人手上,万一有个好歹的,难免会让陛下跟前的那帮朝臣逮到机会,构陷姜家枉顾圣意,意图谋害杨妃。 姜侯嘱咐,“杨妃在我们手上,决不能出一点差错。” “是。”姜清倬也明白。 不用想都知道,那帮唯恐天下不乱的文官会到陛下面前如何进谏,恐怕,定是要将杨妃被掳一事推卸到姜家头上。 暗示是姜家人所为,推说姜家人不满陛下处决,趁机将杨妃掳走,欲行私刑,为皇后出气。说不定还会谏言说,姜家利用西境战事,是在逼迫陛下同意,让姜家人处置杨妃。 以此来离间姜家与朝上的信任。 姜侯愤然,“前面打仗打得死去活来,哪有他们那闲工夫勾心斗角。他们倒好,帮不上忙还净添乱!” 一个月之内,自家两个孩子,都是浑身鲜血昏迷不醒地被送回来。 那帮家伙,帮不上忙,还瞎添乱! 唯恐前面打仗的太安逸了! 姜清倬蹙起眉头,同样为着这混乱不堪的局面而发愁。 “爹,如今西境打仗,北萧与勒沁的关系不同寻常,不得不防。南庆人也已经混入我朝境内,甚至敢掳劫杨妃意图送去南庆,可见其心。这天下局面,恐怕会越来越糟了。” “何止如此。”姜侯长叹,“不久前收到豫国公书信,说是前往江南严查赋税和贪污,国库早就空了,在这么下去,只怕我朝大势已去啊。” 虽然现在这位皇帝勤政爱民,胸怀天下,但朝野内外经过前两位皇帝的“肆意糟蹋”,早已经千疮百孔。 如今这位陛下就算再有本事,也难以振兴,回到当年太祖之光景了。 不过是将最坏的结果,推迟几年到来罢了... ... 炬陈关内,杨妃精心打扮后走出帐子,拒绝了他人陪同。 独自一人在营地内寻找着什么似的。 冷不丁地瞧见雍王正在指挥驻守的将士换防,立刻换上了一副笑颜,毫不犹豫地走到了雍王背后,待雍王转身瞧见她时... ... 杨妃笑若当年,艳若桃花,“雍王殿下。” “杨妃?”雍王很是意外。 杨妃看了看左右,“还在忙吗?可以... ...说说话吗?” 雍王更是疑惑,但见眼前人并无恶意... ...“好。” 随杨妃来到大营后的水塘边上,雍王开口叫住还想要继续往前走的杨妃。 “再往前就走远了,想说什么,就在这里说吧。” 杨妃似乎有些遗憾,也只好停了下来,看向周围的一片荒芜。很是介怀,“原来这些年,雍王殿下一直驻扎此处。这里环境如此恶劣,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这有什么的。”雍王对此不以为意,“驻守边境哪有不苦的,能够守在这里,护我境内子民平安,本也值得。” 杨妃越听越不是滋味。 “殿下心系百姓,仁慈谦爱,才应该是继位最好的人选。若非当年姜家扶持祁王造反,今日之天下,也该殿下来坐才是。” “此话,不要再说了。”雍王脸色一改,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杨妃低头不语,甚至有些委屈。 “宫里发生的事情,我有所耳闻。你也不要为此伤怀,虽... ...皇兄令你出宫,却并未因此迁怒于二皇子,你大可放心。”雍王劝她。 私以为她是为着谋逆太子之位失利,而担心她儿子的处境,因而神伤... ... 怎料杨妃对此却毫不关心,一笑了之。 “... ...殿下可还记得当年?” “当年?” “当年... ...我家虽不济,可皇后对我甚是喜爱。她说我懂事、乖巧,还说... ...将来要是殿下继位,娶了姜家姑娘为后,便纳我为妃。” 杨妃笑意盈盈地说起当年。 仿佛,仍置身于当初,模样娇俏而幸福。 第463章 少女的心愿(二) “皇后?”雍王忽而一怔。 随即反应过来,杨妃口中的皇后并非今日之皇后姜晏宛,而是他的母后... ... 只不过已经许多年未曾有人再这般—— 称呼他的母后了。 世人似乎更愿意称呼他的母后为... ...继后。 “皇后当年很喜欢我的。”杨妃强调说,“她从未嫌弃过我家出身如何,时常召我陪伴,与我说起过许多殿下幼时的趣事。” “是吗。”雍王对此却毫无印象,记忆中... ...他的母后绝不是杨妃说的那般,不在意出身... ... 故而杨妃开口,说起往日之事时。 一瞬间令他颇为怀疑... ... 可看到杨妃样子,便知杨妃所说绝非假话,那么真相应该就只有一个... ... 他母后当年也曾试图拉拢杨家。 可念及母后已逝,雍王不便告知于真相,只能无奈笑笑作罢。 “可惜后来,一切都变了。”杨妃说着,忽而感伤起来。 想想曾经,看看如今近在眼前的人... ... 如果命运未曾与她开这么大的玩笑,如今身在帝位的便应该是雍王,站在雍王身边,她就应该是雍王的“杨妃”才对。 而非今日陛下的杨妃... ... 她看着无数次在梦中才得以相见之人。 久别多年,雍王已非昔日少年之模样。却依然是她心里那个朝思暮想,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这里来相见的人。 她从未介意过,雍王心里的人是那姜晏宁。 她和张嫣不同。 她从没有想过,要跟姜晏宁去争什么... ...哪怕,所有人聚在一起时,雍王的眼里也只能看得到姜晏宁,她也从未因此而记恨姜晏宁什么。 对她而言,雍王得以见到姜晏宁而开心,她便也觉得是开心的。 “... ...祁王坐上皇位后,有意扶持杨家,似要培养能领兵的武将之家。我父亲不顾我的意愿,执意将我送入宫中,成了他的妃。”杨妃面露苦笑,万般皆是不得已的。 只恨命运作弄。 她看向雍王,“那时,我真的是不愿的。你信我!我曾绝食抗议,险些死去... ...” 听得此话,雍王才侧目看向她,似是感觉到了那话中情意,多有不忍。 “任凭我爹打我骂我,我也是不为所动的。后来嫡母搬出我小娘来威胁我,说是我若不同意,便要将我小娘发卖到... ...发卖... ...到那种地方。”杨妃语带哭腔。 时至今日,终于能把这些话说给他听了。 “我也曾经从家里逃出来过,趁着夜深无人,我想来此处寻你的。可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到这来,我搭上了人家的牛车,他说他会送我过来找你... ...我以为我遇到了好人。可到了城外,他抢了我的包袱和银子,还要... ...欺负我... ...” 杨妃回想进宫前最后的那段日子,满是辛酸绝望。 她闭起双眼,任泪宣泄。 “幸好路过的大姐救了我,把我带回了她的家。第二天她去城里送菜,却遇到了我家里的人寻我,得知提供我的消息,便可换取五两银子,她就把我卖了。我爹的人找来,不顾死活将我拖了回去,嫡母教训我,又怕打在脸上被瞧出来,耽误了进宫。就命人打在身上,下手极狠... ...却看不出一点皮外伤。那些日子我疼得夜里打滚,怎么都睡不着... ...” 后来,为着她生母小娘,不得已答应了入宫。 可是现在这位皇帝,心里只有姜晏宛... ... 就连,她生下了二皇子,也是陛下算计之中,为在太后面前保全姜晏宛的把戏。 她本可以进宫嫁给心爱的人,成为心爱之人的妃。 纵使不得宠,也可一世相伴! 却因为姜家人造反,被迫改变了命运。 不仅错过了心爱的人,还被迫成为了他人的妃。 那人更是宠爱姜家女儿甚于她,处处利用她和她的孩子来对抗太后。至于她心爱的人,却被派到贫瘠荒凉的炬陈关来镇守边境! 姜家人,毁了她的一生,毁了她心爱的人。 她如何不恨? “我从未想过... ...你会心仪于我。” 雍王听了这许多,也该明白了。 他平淡开口,却难掩沉重的心思,正如他说的一样,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杨妃居然心仪于他... ... 杨妃默然,双眼却红了。 “我自年少初见,便只心悦于一人,年少懵懂之时,就只将她视作此生唯一的妻。所以那时... ...便是不甚懂事,满心里想的也只有一件事,就是如何讨她开心。” 雍王默默说道,所以,未曾留意过她人心意。 杨妃心痛,偏过头去。 回想当初... ...孩童时候,他生于帝王之家,多有无奈。 自幼便懂得很多道理,只是觉得无谓去争。 皇帝的子女,难有自己如愿的婚事,况且他生母乃是陛下继后,太子天生体弱,朝野内外人人皆知,太子难以活到成年继位之时。 他身上—— 便多了母后想要他争夺皇位的担子,他的婚事自然被寄予了厚望。 但姜晏宁,却是众多不幸中的万幸。 早在盛宴之前,母后就已经嘱咐过他了。 要他去拉拢姜侯家的小女儿。 盛宴之上,他看着被母后从人群里叫出来的小丫头,却有一种... ... 被上天眷顾的欣喜。 那是他... ...注定会心动的人。 此后的一些年里,他缠着姜晏宁,处处讨她开心。 既是他母后的心愿,也是他的真心。 满眼都是她开不开心,喜不喜欢... ... 姜晏宁皱一下眉头,他都要紧张很久,去找出一切可能让她不开心的存在。 然后解决掉。 他偶尔作弄,恶作剧似的捉弄姜晏宁,气得姜晏宁跺脚大骂,说再也不要见到他了。他又会后悔,大半夜守在姜家门前,非要等到她的原谅才肯回去。 曹大娘子对他是满意的,自然不会让他等得太久。 每一次都会拖着姜晏宁出来... ... 但姜晏宁... ...其实总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只有他会担心,如果没有得到原谅,第二天她不肯相见了怎么办。 根本未曾留意过其他。 杨妃紧闭双眼,痛苦难当,强忍着心痛说道。“可她已经嫁给陆司昀了。” 雍王稍一迟疑,面上却浮现出久违的舒心。 “那便是,我觉得最庆幸的。”雍王说。“我因一时赌气另娶张嫣,已经伤了她的心,虽无数次设想请她原谅,可总也开不了这个口。后来她另嫁陆夫子... ...陆夫子很好,把她保护得很好。再见他们的时候,我也曾问过我自己,若换做是我,能否如陆夫子这般,将她保护得这么好。显然是不能的——” 所以他很庆幸。 所有的无奈之中,唯一庆幸的,是没有把她牵扯到这些事情里来。 第464章 沉睡的小狮子 看着姜清伦从帐中出来,谢媛就已经猜到了结果。 赌气走上前,非要到帐子里去好好“教训”姜晏宁一番不可。 “你做什么!” 姜清伦如临大敌一般,一把握住她的手臂,生怕她此时进去,会再刺激了宁儿。 谢媛怒道,“我去骂醒她!她这般半死不活的,到底还要闹到几时?你们是亲哥哥,舍不得骂她,我舍得——我去!” “你闹够了没有啊!”姜清伦一把将谢媛拉了回来。 都什么时候了,谢媛还在这儿折腾,去招惹宁儿。 他越想越生气。 “我... ...”谢媛忍无可忍,现在整个大营里都围着一个差点死了的姜晏宁转。 在她看来,不过就是打仗死了人,姜晏宁作为主将,要是连这点心理准备都没有,那还带什么兵,打什么仗啊! “你们别吵了。”姜清倬听到动静,从姜侯的主帐里出来。 果然就看到他们俩又吵起来了。 知道了谢媛的大概意思后,经过深思熟虑... ...他对谢媛说,“知道了,你去吧。” 谢媛瞪了姜清伦一眼,直接走进了姜晏宁的帐子。 “你——”姜清伦要拦,却被姜清倬拉住了。 “行了。”姜清倬劝他,“让她去试试吧。” “可是宁儿现在... ...”姜清伦担心,谢媛和姜晏宁一向不对付,谢媛要是趁着宁儿现在情绪低落,说些中伤的话,再刺激到了宁儿可怎么办。 姜清倬把他拉到一边。 “还有别的办法吗?沈姑娘为救宁儿而死,披了宁儿的披风冲出去,让勒沁王以为她是宁儿,引开了勒沁王的注意,一队人遭勒沁大军屠杀,无一幸存。若非他们弄出动静,我们还不知道要在那迷阵一般的鬼地方绕多久。宁儿的心里不好受也是正常的... ...” 可一直任由她这么低落下去,也不是办法。 谢媛进到帐子里,一眼就看到了缩在被子里的姜晏宁,姜晏宁听着又有人进来了,就把被子拉起,盖住了头。 表示自己不想说话。 谁知谢媛冲上去,一把扯开了姜晏宁的被子,破口大骂,“姜晏宁,你就是个废物!沈姑娘要是看到现在的你,她一定很后悔替你去死!... ...” 姜晏宁心如乱麻,不想与她争吵,索性堵住了耳朵。 “不想听?好啊!那沈姑娘真是白死了,她要是知道,你就是个废物,她得多后悔啊!” 谢媛骂得一声比一声难听。 “我早就知道,你就是这样没用的人,靠你阿姐姐夫,靠你父兄,靠你母亲... ...一路走来,你那些个威风、霸道,还不是仗着你家人在身后给撑腰吗?稍有些打击,你就是这样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你不是很厉害吗?你的本事呢?如今上了战场,你能做什么!到头来还不是要靠家人?你何时才真的能成为替你家人撑腰的?... ...” 谢媛骂得口干舌燥,却也不见姜晏宁有半点反应。 索性,上手去抓姜晏宁的手腕,“你既然不能打仗了,走啊,正好我们要送杨妃回去,一起把你送回去吧,你继续回国公府做你的大娘子!少来这里哭唧唧的!” “够了!”姜晏宁被她从床上拖下来,费力挣扎开。“你到底要干什么呀!” “这是怎么了?” 姜侯进门,正巧撞上这一幕。 看看谢媛,分明一副知情的样子,又看看姜晏宁... ...“宁儿,正好... ...这次要护送杨妃回京,你就负责带队吧。把她送回京,你也回去休息吧。” 姜晏宁看向老爹,十分不解。 “你既然不能再上战场了,留下来也没意思。不如早些回去,与你夫君孩子团聚。”姜侯狠下心道,“也省得在这儿耗着,让他们担心。” “我不回去。”姜晏宁赌气。 沈姑娘为她而死,她还要替沈姑娘报仇,怎么可能现在就回去? “你不回去,留下来有什么用?天天看着死人往回拉?自己想不开,你一天比一天难受!上阵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姜侯头一次冲着姜晏宁发这么大的脾气。 听得帐外的姜清倬、姜清伦不明情况,赶紧进来一探究竟。 “她是为了救我... ...他们... ...”姜晏宁心里憋着劲儿,无法从一队人为了救她而牺牲的事情里彻底放下,走出来。 会内疚,会绝望,会觉得自己怎么那么无能,连跟在身边的人都保护不了。 “因为——你是将军!”姜侯指着姜晏宁怒斥,“你是将军!你要指挥一个大营的人作战,决不能因小事困住你,他们自然要保你!保住你,让你带其他人,去打胜仗!你明不明白!所有人都明白的道理,就连你那沈姑娘,她都明白!她都相信你,一定能带人打赢这场仗,只有你自己!你自己想不明白!” 姜清倬原本想来劝父亲,可一看到这种情况,立刻就拦住了姜清伦。 一同站在门口。 “姜晏宁,你要是不行了... ...你就回去!接下来的仗更难打!要死的人更多!怎么样,这个死了你要哭一场,那个死了你要难过一阵,你什么时候能立得起来!你不是说你能行吗?你不是吵着闹着要跟来的吗?这就撑不住了?”姜侯竟变得格外严厉。 “他们是我... ...”姜晏宁倔得擦了把眼泪。 “他们怎么样?上了战场,你们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战士!”姜侯指着站在帐子门口的姜清倬和姜清伦,“总有一天,他们会战死,我也会战死!姜家要是只剩下你一个,你就只会哭,只会难受?!你不想着替我们报仇,哭有什么用?!难受有什么用!作为战士,打赢胜仗才是本事!我们要是都死了,姜家就只能交给你,那时候——你要是不撑着,不扛住了,不替我们报仇!姜晏宁,你要是怂了,你老子我都看不起你!” “我没怂!”姜晏宁一听,咆哮起身。 像极了被老狮子吼醒的小狮子,浑身炸了毛的满是愤怒。 “你没怂就站起来,找出你失败的原因!找出你自己的不足之处!想想怎么改正!好好改改你的脾气,以后再遇到同样的情况,你该怎么办!如果没人去救你,你该怎么办!” 姜侯就差揪着她的领子教训了。 姜晏宁怒气冲冲,气得直喘。 姜清倬松了口气... ... 看样子是活过来了,顺便把姜清伦和谢媛叫了出来。 “不行,爹要是再骂她怎么办?我得去把爹叫出来。”姜清伦说着,就要上前去叫人。 谁知,谢媛先姜清倬一步,就拦住了姜清伦。 “姜家怎么有你这样的笨蛋,你爹比你更了解你妹妹,你没看出来?” “我... ...” 姜清伦看向姜清倬,姜清倬无奈摇摇头,留下他们小两口,转身走了。 第465章 陆司昀知道了 穆王的突然造访,令陆司昀有些意外。 更意外的是,穆王带来的消息... ... “怎么,你还不知道?”穆王故作惊讶,把刚收到的消息告诉给了陆司昀—— 姜晏宁的队伍在西境险遭围剿,受了极大损失,就连身边的那位姑娘也为了救她而死。 “那宁儿呢?”陆司昀忙问,顿时慌了神儿。 脸色煞白,腾地就站起身来,丝毫没了往日算得定坐得稳的潇洒模样,这一反常态自乱阵脚的慌张,竟“完美”呈现在他陆司昀的身上... ... “哈——”穆王却像是看热闹一般,瞧着陆司昀笑了。“想不到你陆司昀也有慌神儿的时候。怎么?担心了?” “你快说!宁儿怎么样了?!”陆司昀失控,朝着穆王怒吼道。 这下,倒是把穆王惊住了... ...“听说是还活着。受伤不轻,被姜清倬救了,送回炬陈关医治来着。” “百里,收拾东... ...不,不必收拾了!去牵马!”陆司昀立刻叫来百里岳。 东西也顾不上收拾了,准备立刻动身,赶去炬陈关看看姜晏宁的情况。 “等等!”穆王被他这阵势惊到,急忙起身去拦。“你这是要去炬陈关?” “我要去见宁儿... ...” 陆司昀不由分说,推开了穆王就往外走。 “你这时候去有什么用!” 穆王大吼,本是来看笑话的,可见着了陆司昀的一反常态反叫他心里不是个滋味。 “她都已经没事了... ...无非就是受了些打击,一蹶不振。但是想来姜家人自有办法的,你现在去了,她见着了你,恐怕才是真的——再也别想站起来了。” 陆司昀这才停下。 “你想想看,姜晏宁是什么人... ...她若是真死了,炬陈关早就乱套了!姜家人不得在西境杀疯了呀?”穆王生拉硬拽地,把陆司昀推回到位置上坐下。 “她... ...真的没事?”陆司昀定定看向穆王,那眼神... ...冷漠得可怕。 只在那一瞬间,穆王感觉到从头到脚的一阵寒意。 甚至,他在陆司昀的眼神里,看出一种近乎绝望的冷淡... ...就好像如果姜晏宁出了事,他也活不下去了似的。 “唉——没事!我得到的消息是,她都已经醒了。”穆王心酸,他可是来看笑话的。 怎得瞧见陆司昀这副样子,就不忍心了呢? 穆王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把底儿都掏干净了... ... 陆司昀眉间积聚阴云,紧紧地闭起了双眼,缓了口气。 醒了,醒了就好。 “她人没事,只是听说——醒来后,就知道了身边人为救她死了许多。那位沈姑娘披着她的披风冲了出去,被勒沁王的人当成是她,杀了。她受得打击不小,整日躲在帐子里... ...” 这话,他可是为着陆司昀才说的。 又道是,“不过我想,姜家人肯定有办法令她振作。她唯独依赖于你,你这时候要是出现在她面前,她以后就别想再能够面对死伤的将士,带兵上阵了。你可要考虑清楚... ...” 陆司昀心中十分矛盾,他恨不得现在就飞去姜晏宁身边,可也明白穆王所说不无道理。 宁儿见着他,心里的那股劲儿一泄。 这辈子,她都很难再面对那一切了。 “... ...你还是别去的好。她这时候见着了你... ...以后该如何面对她自己啊?你也不希望,她过不去这件事,往后余生里都被这件事困死的吧。” 穆王看出陆司昀的心思,故意说道。 “宁儿... ...”陆司昀突然抬手,按住了胸口。 脸色愈发难看,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陆司昀?你怎么了?”穆王率先发觉陆司昀的不对劲,急忙让百里岳去请医士过来。 待医士为他检查过后,捋着胡须嘱咐,“倒是未见异样,应是近来操劳过甚,缺乏休息所致。不过近几日天气变化反复,需得多加留心才是。陆小公爷,还需保重身体啊。” 待百里岳松医士出门,穆王看着陆司昀的眼神就变了... ...“陆司昀,你不要命了?再这么下去,你熬不到你大娘子凯旋归来,你得死她前面!” 陆司昀愁容满面,像是根本没把穆王的话听进去。 穆王急了,“本王跟你说话呢!陆司昀,你要是死了... ...那本王就把你大娘子给娶了!” 突然。 陆司昀的眼色变得尤为凌厉,看向穆王。 “有反应了?”穆王问,“有反应就好... ...本王可是说真的,你要是死在你大娘子前面... ...” “够了。”陆司昀蹙眉,不愿多听他的疯言疯语。 穆王放心了,唇边勾起一丝笑意。 “看来这是你的死穴啊。怎么?那么害怕她改嫁啊?你别忘了... ...你可年长她十二岁呢,再加上你这日夜操劳,不爱惜自个儿的身体。陆司昀,你想没想过,你大娘子虽说凶悍了些,那姿色却是不错。加上她娘家有钱,姜家有势。要是没了你,想再娶她的人从你家门口排出去,能排到穹城了吧?” 陆司昀越不爱听,他就越想说。“你死了,总不能还霸着她吧。她要是改嫁... ...” “够了!”陆司昀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若是舍不得她改嫁,百年后与别人合葬一处,你就要好好活着才行。”穆王叹气。 这才是真心话。 又见他仍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穆王无奈,“你放心吧,再有了她的消息,本王一定告诉你。她这一关虽然难熬,但熬过去了... ...以后就没什么能困住她的了,她也不必整日受那事影响,郁郁寡欢。你说是不是?” 往后的日子还长,总不能... ...只看眼前。 “勒沁王,真的是因为那个预言,才如此针对宁儿?”陆司昀冷静下来后,仔细回想,却发现了一个细节。 “应该是吧。” 关于预言的事,最早还是穆王告诉陆司昀的,现在说起那就是... ... “不过这一次,或许也不只是那么简单——姜家在西境频频打得勒沁王无法招架。你大娘子他们更是直接毁了勒沁王精心培养的三千铁骑,勒沁王本就是个深信预言的人,难免会怀疑这一切都是姜晏宁出现在西境,为他带来的噩运。” 接连损失惨重,自然对姜晏宁恨得牙根痒痒。 “可若是为了这些... ...”陆司昀觉得,勒沁王绕过所有人,盯上了姜晏宁还有其他用意。 “嗯,没错。”穆王却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他精心布局,重兵围剿,这么大的功夫花费在姜晏宁那支两千人的玉衡营上,确实大材小用。可你想过没有,关于姜晏宁的预言... ...他在接连损失惨重的前提下,如果能一举击溃姜晏宁的队伍,杀了姜晏宁,便能立刻重振军心,证明他能够破此预言!其他部落的首领,自当会无条件追随于他,这场仗谁能赢就说不准了。” 第466章 姜侯的新安排 姜晏宁在炬陈关的城墙上坐了整整一天。 望着西境,神色渐而坚毅。 经此一难,褪去了初到这里远眺关外的锋芒毕露,也褪去了少时骨子里伴随长大的桀骜不驯、青涩莽撞。与那时相比,更多了些沉稳和不屈。 沈姑娘的死,教会了她作为一名将军的责任。 从初时那个意气风发、不知天高地厚的鲁莽丫头,可以说是一念之间的成长,助她蜕变。 她终于明白了,穿上这身盔甲的意义,绝不只是带上几个人偷偷摸摸地烧个粮仓,打人家个措手不及再迅速回撤那么简单。 姜家,是一种信念,是一个希望。 天策营所到之处,能够得到天下百姓的拥护和信任,绝不只是有多少人,打过多少仗这般,而是—— 预兆着“天下太平,海清河晏”的希望。 姜清伦几次有意无意地从城下路过,故意放慢了脚步,就是想看看宁儿会不会回头,需不需要跟人聊聊,开解一下。 可从头到尾,她没有回过一次头。 姜清伦最后一次路过,一双眼睛光顾着留意城上的姜晏宁了,却并未注意到迎面走来的谢媛,二人突然撞了个满怀。 “哎呀,走路不看路,你眼睛长在哪儿了!”谢媛破口大骂。 姜清伦对此不屑一顾,他与谢媛成婚这些年,对于谢媛的脾气早就忍无可忍。 做不到举案齐眉,只盼着井水不犯河水。 可他们俩之间... ...好像总是有意无意地,就能碰到一起似的。 “姜清伦。” 谢媛见他从身边过去却一句话都没有,有些气不过,回身叫住了他。 听到她的话,姜清伦停下了脚步,却没有转身。 也算是应了。 “... ...我马上要启程回京了。”谢媛说,“你自己小心着点。” 到底还是担心他身上有伤这件事。 姜侯让她跟着护送杨妃的队伍回京,一路上也方便照顾杨妃,顺便盯着些。 “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姜清伦的语气听起来也不像他表现得那么厌恶。 谢媛死撑,“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杨妃并不简单,还是要多留心些,别大意。”姜清伦背对着她,不忘叮嘱。“这一次我可救不了你了。” “谁要你救!”谢媛嘟囔着,掉头就走。 听着脚步声走远后,姜清伦才迟了些转身。 只看到谢媛走远的背影,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嘁——哪次不是我救的。” 落日余晖,撒满关内大营,镀上了一层难得的安逸之色。 姜晏宁在姜侯帐外站了许久,直等到帐子里的其他人,与姜侯商议完成后走出帐子,乍一见她或多或少都有些意外,匆匆示意过后纷纷避让。 走到一旁还不忘回身打量着... ... 只见姜晏宁站在帐外调整好呼吸,重新打起精神,才郑重走进帐内。 其他将士纷纷议论,这是怎么了。 不远处站着姜清倬,望见这一幕,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姜侯刚吩咐其他人下去准备,又听见脚步声踏进营帐,一抬头—— 就看到了姜晏宁。 手里忙着在沙盘上重整标记,“受那么重的伤,不在帐子里好好待着,跑出来做什么。” “爹,我想好了。”姜晏宁听出老爹话里的关心,只简单一笑,随即恢复本来神色。“我要回到战场上去,我要亲手杀了勒沁王!” “你现在... ...不适合回去。” 姜侯考虑了下,已经做出了新的调整。原是打算让她留在关内休养个把月的,再往前冲。身心都得到休整,免得急功近利反而欲速不达。 “我可以的。”姜晏宁正是得知此事才来的。 姜侯突然叹气,放下了手里的东西。 “宁儿,作为主帅,看到你有这样的决心,我很欣慰。可是作为父亲... ...我希望你们能真正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再往前冲,报仇也不急于一时,你连自己的状态都掌握不了,如何能带好手底下的人呢?” 姜侯走上前,轻拍了怕她的肩膀,想让她安心养伤。 “爹,我想清楚了。我不只是为了报仇,我不会再莽撞了。您说得对,西境之乱若不能早一些结束,只会死更多的人。我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姜晏宁的态度却超乎寻常的坚决。 这一反常态的表现,令姜侯有些意外。“噢?那你说说,你该做什么?” “我是姜家人,自当担起姜家人的责任,守护黎民天下,寸土不让!”姜晏宁道。 “看着手底下的人一个个战死,你真的能放下?”姜侯担心,她急着领兵出去,是因为内心里还有愧疚,逃避面对。 想要以征伐和杀戮来平息心里的矛盾。 如此一来,一旦再有意外激化她心里的死结,她可就真的走不出来了。 “放不下。”面对父亲,姜晏宁坦然承认,“曾经是一起并肩杀敌的兄弟,生死与共,不可能这个人刚一死,我就当他从没出现过... ...但是我明白了,身为战士的使命!为家国而战,死而光荣,值得敬仰!活下来的人不应沉浸悲伤,举步不前,更应将他们的意志传承下去,死守家国,一步不让!” 悲伤和难过是人的本性,除了是人,他们还是战士,是保家卫国的战士! 前方的战士如果倒下了,于身后的百姓就是毁天灭地的无妄之灾。 姜侯定定地听着她说。 许久,脸上才浮现出欣慰的笑意来... ...“好!那你来看看,今日之局面,反击勒沁之战,你有什么打算!” 姜晏宁顺着老爹的指示,看向面前沙盘。 “... ...勒沁王在先前多次交战之中,损失惨重。西境的其他几部,皆有观望之意,他如今定是急于一战,一雪前耻挽回其他部拥护的决心,如此才有机会联合西境其他六部共同抵抗我们。” 姜晏宁格外冷静,分析着当前的状况。 “所以,他会十分看重接下来一战的成败。” “如果是你,当如何应战?”姜侯让她说下去。 接下来的一战,将格外重要。 勒沁王必将把自己最主要的兵力,调派到前方主攻。这个时候,后方定然兵力部署不足,如是以往,姜晏宁肯定会想趁机偷袭... ... 但是今日... ...“正面应战。” 定要让他输得彻底,让西境其他六部对勒沁失去信心,终结勒沁王一统西境的野心。 “好!”姜侯赞道,从身上掏出一物,放进了姜晏宁的手里。 “这是?” 姜晏宁震惊不已,这居然是摇光军的调遣令牌?! 姜侯笑道,“本来就打算,待你再成熟些,便将摇光军也归你调派。如今看来正是时候,除了玉衡军,摇光军也是你的了!” 摇光军,总六万之众!? 如此之数,可与她大哥哥手里的天枢天璇相抗衡了... ... “定不负爹的期望!” 第467章 陆司昀的信 “除此之外,还有件东西要给你。”姜侯拿出陆司昀之前留下的两封信,交到姜晏宁的手里。“你那夫婿之前送军需过来,本想与你见一面的,奈何没遇上。他留下了两封信,让我交给你。” 虽耽误了些时候,如今也算是完成了陆司昀当初的托付。 姜晏宁接过两封信,看了眼封上的字迹,一个是陆司昀的,另一个是... ... 陆司遥的? 走出营帐,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拆开... ... 没了沈姑娘在身边帮忙读写,姜晏宁只好耐着性子,忍着不适,一个字一个字的努力认下来。“曹... ...曹大娘子,微,恙... ...微恙?就是说,稍微有些不适?” 接着往下看,不认识的字她就挑出来,等到一个个的读完一句话,再去猜大概意思。 陆司遥似乎也顾及到了她读书困难的这一弱点,用的词句都是极为简单明白的,尽管认字有些麻烦,可费力半天也认出了不少。 信里的大概意思好像是说,曹大娘子之前有些不适,不过在陆司遥前去探望的时候,已经大概恢复得差不多了。曹大娘子很有精神,还与她们说起姜晏宁小时候的趣事,只是多有担心身在炬陈关的家人们,特别是姜晏宁。 她已经尽力安抚,把姜晏宁的想念告诉给了曹大娘子,曹大娘子嘴上说着不在乎,可看得出来,是很开心的。 姜晏宁用仅认得的字七七八八地把信读了下来。 天都已经黑了。 只好拿着陆司昀的信,回帐子里点了灯看... ... 还没打开的时候,她就已经犯了愁。 陆司昀的信摸上去厚厚几页,想来读起定是更加辛苦,可没想到,刚一打开陆司昀的信就愣住了... ... 不是字,一页一页的全都是画。 画上都是他们在穹城的日常,有他陆司昀刚一进门,看到姜晏宁守着三个哭闹不止的孩子束手无策,跟着一起哭的画面。 画里的陆司昀,满脸都是错愕和无奈。 姜晏宁笑了... ... 她还记得这件事,那三个小东西刚生下来什么都不懂,一点话也不听。 她往常的那些个脾气,对他们根本就不好用。 越是吵他们,让他们不要再哭了,他们就哭得越厉害,她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后面,还有炎炎夏日里,姜晏宁让春喜把席子铺到院子里的葡萄藤下面,把刚会走的小东西们都放在席子上乘凉... ... 春喜从后厨里洗净了果子捧出来—— 就看到姜晏宁和三个孩子躺在席子上睡得正香,满面诧异。 陆司昀那时刚好进内院,就把这一幕尽收眼底。 “原来他还记得。”姜晏宁念叨着。 连日来心里那些个空洞麻木,似乎正在被一点点的填满。 看着陆司昀将往日回忆画成一幅幅画像,留给她,她明白了陆司昀的用意,甚觉温暖。 还有她习字睡着,陆司昀在她脸上画圈的画像,还有... ... 她身披盔甲,随军出征的样子。 看着看着,不知不觉间就翻到了最后一页... ... “这是?” 姜晏宁歪着头,细细看着画。 画上是一对年迈的老夫妻,妇人躺在藤椅上打盹儿,老翁在旁边锄地种花,葡萄藤上结了许多个大饱满的葡萄,看着温馨美满,惹人羡慕。 旁边还有两行小字。 吾妻晏宁: 甚念,盼卿早归,一家团聚。 夫,陆司昀。 姜晏宁笑得甚是温柔,仿佛可以想见,陆司昀在画下这一幅幅画像时的样子。 甚念... ... 甚,念。“陆司昀,我也想念你了。” 三日后,姜晏宁率玉衡、摇光二军,从炬陈关出发,前往关外西境。 姜家众人齐齐动身踏上新的征程,将与勒沁王的大军展开殊死一战。 出发之时,姜晏宁刚翻身上马,便听得身后一片感叹... ... 有人说,下雪了。 她抬头看去,天边确实飘落了雪花,丝丝清凉落在脸上,手上... ... “都已经入春这么些天了,怎么还会下雪?”姜清倬说,“说是瑞雪兆丰年,看样子是老天在预告着——我们此战的胜利,今年,定会是个丰收之年!” 姜晏宁望着天边缓缓而落的雪花。 片刻后,“驾!” 京里,陆司昀正在上课,突然听到下面有议论之声,放下手中书卷看向他们,却见一个两个的,都望着窗外。 好奇之下,也随着他们的视线,看向... ... 下雪了? “都入春了,怎么还会下雪?”陆喻泊是最高兴的那个,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侧着身子探出头去,伸着手接下... ... 如冰凌般清澈的雪花落在掌心里,瞬间融化。 只剩丝丝凉意。 待他们回过神来等着上课,就见那素来清冷的陆夫子,望着飘落的雪花出神。 他想起了当年—— 在去穹城之前,大家在皇宫里打的那一场雪仗。 那时的宁儿无忧无虑的,还满心期待着去到穹城后的生活,一转眼,竟也是许多年前的事了。也不知她现在,如何了... ... “父亲,父亲!”陆喻洲低声唤他。 他回了神,“既然今日下雪了,不如,你们就好好地观察一下这春之雪,这——就是今日的功课。” “啊?春之雪,那要写什么啊。”陆喻泊叫惨。 怎么下一场雪还要写功课啊? 突然间想到了什么,探着脑袋凑到二哥陆喻泽跟前,“二哥,帮我想想呗?” “你自己的功课,理应自己动动脑子才是。”陆喻泽虽这般说,却还是提笔在纸上写了什么,随后折起悄悄向身后递去。 陆喻泊拿到字条,偷偷观望了下父亲的反应。 见没人察觉,才低着头猫着腰躲在书案后面,展开了字条—— “记往年初雪之旧事。” “噢!”陆喻泊顿时明白,双手合十凑在二哥身边感谢救命之恩。 这个题目还是比较适合他写的,要是真让他来描述春雪之景色,他可没那么多好词来形容,定然抓瞎。 太子也转过身来,对坐在身后的元晟问道,“你想好写什么了吗?” 元晟握着笔,也是一脸茫然,无助地摇了摇头。 “元晟愚钝,还没想到。” “没事!”太子安慰他,“回去了咱们一起想,肯定能想到的。” “嗯!”元晟点头。 姜清作那边托着下巴思索了许久,似是正在为陆司昀留的功课而费神。 身后的姜清仪便已经落了笔,在纸上画出一雪花的模样来。 国公府里,朱小娘捧着刚收拾好的大氅进了秦大娘子的屋里,“大娘子,下春雪了!外面有些凉,您若是出这个屋子,可记着要披上件衣裳,免得着凉了。” “还是咱们小娘细心。”孙妈妈在一旁笑说。 “你们也是,千万别着了凉。”秦大娘子叮嘱,“孙妈妈,等下你让厨房熬些姜汤,给孩子们送去。” “是。” 第468章 两年后 那时,他们都以为与西境的这一战,很快便会打完。 却不知前前后后竟又拖了两年之久。西境彻底乱成了一锅粥,勒沁王直接向拒绝与他共同应对姜家的部落发动攻击,先后又灭了两个部落。 剩下的部落被迫卷入这一场恶战之中,追随勒沁王与姜家屡次交战。 京城里偶尔来信,但因前线战事紧迫,等到信件送到他们手里的时候,往往是一两个月之后的事了。 这两年之内,陆司昀也曾到过炬陈关探望,带来陆、姜两家女眷们托他送来的东西。 却不是每一次都能见到姜晏宁的。 更多的时候是前面打得热闹,等上个十天半个月的,他便得启程返京。 朝上一直在严查贪污,收缴赋税,国公爷和张相忙得不可开交。 秦大娘子每日上香,祈祷菩萨庇佑宁儿和姜家人早些打赢,平安归来。 皇后请命,在江南为曹家舅舅曹征谋得一闲职,请他把江南那些个富商聚集在一起,成立商会。由曹家舅舅把关,每年送往宫里的贡品。 当地的官员,更是多卖了曹家几分面子。 近日里,京城传得最厉害的消息,莫过于黜多部的多萝被封为郡主一事。多萝看上了姜家的六公子姜清作,追得要紧。 逼得姜清作除了去陆家上课,大门不敢出,二门不敢迈。 生怕被这位多萝郡主抓个正着。 西境女子不像中原女子那般内敛含蓄,多萝热情奔放,最是娇俏的时候。 她大胆追爱的举动,在京城里引来不小的风波,带动京城无数少女似也在学着向心仪之人表明心意。 倒是曹大娘子愁坏了。 她可不太希望自己的嫡子娶个西境异部的女子做大娘子。 何况多萝入京两年多,却还是一副没能适应中原规矩的样子,万一... ...姜清作要是娶了她,这侯府里可还有消停日子吗? 多萝好像察觉到了曹大娘子的心思,竟直接跑到了曹大娘子跟前,向曹大娘子表明她对姜清作的心意,望曹大娘子成全... ... 还抢着要替曹大娘子做事,跟曹大娘子学理账。 说是将来,要继承曹大娘子的那些个本事,帮曹大娘子把铺面、庄子打理妥当。 这可把曹大娘子吓坏了。 还没进门便要来抢家产?! 急忙让钱妈妈将东西全都藏起来。 多萝找不到姜清作,就去缠着曹大娘子,让曹大娘子带她到街上去看看自家铺面,想跟曹大娘子多学学管理之事。 曹大娘子被缠得没了办法,只好装病,推说不见。 可多萝一听曹大娘子病了,更是直接冲到曹大娘子跟前,端茶喂药的亲力亲为。 还说什么... ... “我将来定是要嫁给姜清作当大娘子的,不过是提前尽孝,您就别跟我客气了。” 如此一套说辞,就连大嫂嫂都无话可说。 曹大娘子本来没病,被灌了几天苦药汤子就熬不住了,只得声称自己已经好了。不得已,便带着多萝上街,到自家铺子里去见识见识。 陆司遥上门探望的时候,曹大娘子正巧不在家中。 孙小娘陪着她说话,说起那多萝时,笑得合不拢嘴。 “你是没见着,那西边来的姑娘实在是热情过了头,每日往家里跑。见不着六哥儿的时候,就去找曹大娘子。曹大娘子被她缠得没了法子,只好带她去铺子里学规矩。” 陆司遥听着,也随之一笑。 “不过,有她这么成天陪着曹大娘子的,曹大娘子也有精神了,整日里光想着要躲到哪里去,也不用像从前似的,静下来就要担心宁儿。”孙小娘回想这几日的事情,当真是好笑。 “嫂嫂前些时候还来了信,说他们在西境又打了胜仗。想着,是快要结束了吧?只盼她能早些回来,与兄长侄儿们团聚。”陆司遥帮着孙小娘理线,随口说着。 “说的是啊。”孙小娘突然放下了手里的事情,“当初以为一年就能打完,谁知道这又两年过去了。苦了你了——” “我没事的。”陆司遥两年来时常到襄南侯府探望,陪着曹大娘子和两位小娘。 “我家三哥儿,可有给你写信?”孙小娘极是担心。 这战事一年拖一年的,都拖了这么久。 生怕到手的儿媳妇再跑了,那可怎么办?她是打心眼里喜欢陆司遥这个姑娘,又善良又懂事,总是帮忙哄着。 陆司遥闻言,羞红了脸,低下了头。 半晌,才点了点头,表示收到了姜清佑的信。“姜三哥哥信中,也只是问起家中情况,叮嘱我要留心变天,多加衣裳而已。” “就这样?”孙小娘倒是更不满意。 她明明拜托陈大娘子给姜清倬写信的时候,提一句的,让姜清倬提醒姜清佑,给陆司遥回信时多说两句体贴的话。 怎得就这般... ...这般简单? “他们在外面打仗,往外送封信并不容易的。”陆司遥说,“小娘就别怪他了。” 孙小娘嗔怪道,“我是替你委屈,你说你,还替他说话。” “我没觉着委屈。”陆司遥红着脸说道。 他们在外面那样辛苦,还惦记着给她写信,她已经很高兴,怎会觉着委屈。 “你呀!”孙小娘是又心疼又喜欢。 国公府里,刚从宫里回来的秦大娘子,把陆司徽叫到了跟前来。 陆司徽昨夜又跟他那群酒肉朋友喝了个通宵,今晨才大醉酩酊地进门,一直睡到秦大娘子从宫里返家。 酒意未退,站在秦大娘子跟前还满身酒气,踉踉跄跄。 瞧着他这副鬼样子,秦大娘子又气又无奈,“你到底有何打算,总不能一辈子都这么混下去吧?你要是有什么想做的,你就说,我去跟国公爷和你大哥说说,让他们帮你问问。” “我?”陆司徽蠢笑,早不复当年英气勃发的模样,如今又邋遢又颓废,任谁瞧了都不敢认他是陆家二房的公子。“我没什么想做的事情,我... ...我就想喝酒!” 说完,嘿嘿地笑起来。 秦大娘子看着来气,“那成婚呢?你也打算一辈子不成婚了?就这么荒唐下去?” “成婚... ...”他不知是真醉还是装醉,在听到成婚两个字的时候,满眼荒凉,苦笑道。“我... ...我如今这副样子,还配什么成婚,我就像个笑话... ...不成婚了,不了... ...” 他知道,京里那些出身名门的闺秀们,自是看不上他的。 这般前去相看,也不过是让人多些笑话罢了。 “我今日,去见过你那女儿了。”秦大娘子叹气说道,“她们娘俩还在宫里,你可有打算... ...接她们回来?” 第469章 丢了孩子的霜娘 秦大娘子劝道,“霜娘虽出身不高,可到底那是你的孩子... ...你若愿意,我想办法把她送去庄子里。找个信得过的、有些身份的高门女眷收她做个干女儿,把她的身份洗得干干净净,抬进门来给你做个小娘。再找个机会,就说是你阿娘托梦,要你收养一个女孩,你便将自己的亲生女儿接来,放在霜娘名下养着。如此,你觉得怎样?” 秦大娘子今日进宫见过了霜娘母女。 这两年来,她也试过再给陆司徽说门亲事。 可先前那件事确实闹得太难看,陆司徽声名狼藉传遍了京城,闲来无事仍就有人将他当年窘迫拿出来取笑,以此为乐。 陆司徽也因当年之事一蹶不振,整日流连烟花柳巷饮酒作乐,不思进取。 国公爷和陆司昀都曾帮他谋划过新的差事。 可他一直逃避面对。 要么不干,要么不好好干,三天两头消极怠工,动辄便与上司同僚起了纠纷。 当年之事更是成了他心里一个解不开的死结。 即便是同僚为他开解,也像是踩到他的禁区一般。他为这事与人起的争执和冲突不在少数,每次都是秦大娘子想方设法的替他挽回。 为着当年的事对他有了愧疚,千方百计地想让国公爷和陆司昀多拉他一把,帮衬一番。 怎奈一次两次,十次八次都是这样,陆司徽变成了扶不起来的阿斗。 就算国公爷出面托多年的好友帮忙,也没人愿意再落埋怨了。 眼见国公爷那边使不上力,秦大娘子便时常提点陆司昀,让他帮着二房撑撑颜面,凭着他如今在陛下面前得宠,再想办法拉陆司徽一把。 陆司昀都是直接拒绝。 陆司昀告诉母亲秦大娘子,陆司徽自己想不通,他就永远都走不出来,谁也帮不了他。给他再多的机会,他也只会一次次搞砸,来发泄他的不满。 陆司徽拿着岳大娘子留下的嫁妆和积蓄,纵情于声乐犬马,饮酒狎妓,荒诞至极。 瞧着他一日日自甘堕落,秦大娘子不忍。 想着他如今不愿成婚,但好歹在这世上还留有一丝血脉,秦大娘子便想着把霜娘母女接回来,给她弄个干净的身份,堂堂正正的放在陆司徽的院子里。 说不定,陆司徽就能像个人一样正儿八经的生活了。 “一个下贱的女人,怎配进陆家大门。” 陆司徽冷笑着说出狠话,言语之间尽是对霜娘身份的鄙夷。 “... ...”秦大娘子看着如今的他,心寒到了极点。“若你实在不想让霜娘进门,那女儿呢?那是你的女儿啊,也不要了吗?” 到底是陆家的骨血,秦大娘子不忍让那孩子流落在外。 那是个女孩,她生母那样的身份,将来如何择婿。若是陆家认回她,给她生母换个身份,说不定还能像个普通人一样过一辈子。 陆司徽的眼神涣散,常年饮酒,他几乎毁了自己的身子。“... ...一个贱人生的野种而已,谁知道是不是我的孩子。” “你!!” 秦大娘子被他气到语塞。 “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陆司徽面对秦大娘子的满腔愤怒也不为所动,晃晃悠悠地出了门,回去睡觉了。 秦大娘子气到拍了桌子。 她是见那孩子可爱,这才想着抱回来给陆司徽留个后。 宫里。 霜娘正在太后宫里逗着女儿玩耍。 忽然听到一旁宫人议论,“... ...就是她,怀着身孕被送到太后这里来的,生下个女儿在这里住了两年多,也从未见过那孩子的父亲来看望。” “真想看看,孩子的父亲到底是什么人。” “孩子的父亲是什么人不重要,你看看孩子的母亲,就知道孩子的父亲为什么不要她们了。”宫人七嘴八舌地说起。 她也只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样子。 强装镇定,守在女儿宛宁身边。 “阿娘,擦脸。” 宛宁玩得满头大汗,跑回来找她擦脸,便要去拿她手里的帕子。 霜娘的指甲在手心里掐出了血,染得帕子斑驳,她赶紧向女儿说道,“宛宁乖,在这里等阿娘一下好不好?阿娘的帕子脏了,去洗干净就回来。” “嗯,宛宁听话,宛宁等阿娘。”小宛宁仰着俏皮的笑脸儿说道。 霜娘急忙去清洗帕子。 可等她再回到原地,却不见了宛宁的踪影。 “宛宁!宛宁?!” 霜娘像疯了一样,到处寻找女儿宛宁,满宫里乱跑... ... 却突然撞上了前来宫里探望皇后的姜家——陈大娘子。 “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小孩,小女孩... ...两岁,这么高。”霜娘拉扯着陈大娘子打听。 丢了孩子的急切,让她顾不得宫里的规矩。 陈大娘子摇头。 但见她着急,于是说道。“孩子叫什么?我让人去帮着找找。” “宛宁... ...”霜娘脱口而出。 一时间,陈大娘子也明白了,眼前的人大概就是自家五妹前两年送进宫里的那位,那孩子也就是... ... “不是。”霜娘意识到失言,急忙改口,“宛宁是太后赐予的乳名,她,她叫... ...” 虽然太后解释说,是借姜晏宁的宁。 但这名字里,还借了姜晏宛的宛。尽管太后总是一副针对皇后姜晏宛的架势,但想到运气好的女人,无非还是姜家姐妹。 借着姜晏宛姜晏宁的名字,倒是想看看,这个名字是不是真的就能带来好运。 明知要避讳皇后的名字,却还是故意解释,只是借了姜晏宁的宁字。 明摆着也是太后要借此事恶心皇后罢了。 “无妨。”陈明月瞧上一眼,便什么都清楚了,吩咐身边的人帮忙一起寻找孩子。“宛宁,是个好名字呢,你的孩子定会像姜家姐妹一样,有极好的一生。” 霜娘低头不语,看这位贵人的架势,就知道绝不是普通人家。 她可不敢冒然得罪这些人。 “没事,再去找找孩子吧。”陈明月牵起霜娘的手,她未能有幸成为母亲,却很理解霜娘担心女儿的心情。 “陈大娘子。”云凝来寻,看了看霜娘并未多言,只是向陈明月说道,“皇后请您过去。” 陈明月为难地看向霜娘,“那你在这里等一下吧,他们已经去寻了,定会有消息的。” “多谢贵人。”霜娘向她行了大礼。 陈明月欠身还礼,随着云凝去见皇后。 不多会儿便有人来回报,说是找到了疑似是那孩子的踪迹。 霜娘随着他们赶去,不知不觉竟闯到了莲音观里。 第470章 莲音观 莲音观里,住着一位莲音娘子。 但是宫里的人都知道,这位莲音娘子就是陛下的杨妃。 当年杨妃意图谋太子之位,累及杨氏一族惨遭流放,陛下念及杨妃是二皇子生母,就留了她一条性命。 只命她前往清修之地,一世清修作为惩戒。 可谁知护送她的队伍半路遭到南庆人劫持,更是险些利用中原与西境交战的机会,借道西境将她送去南庆。 路上就被姜家的人发现,给抢了回来。 又将她送回了京里。 为着二皇子元晟着想,帝后商量,便在宫中修建了这处莲音观给她清修。 每月初一,准许元晟前去莲音观见他母妃一面。 而杨妃自打回到京里,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整日里待在莲音观中,以莲音娘子自称,绝不踏出莲音观半步,不见宫中一人。 甚至连二皇子元晟每月初一拜见,也从不与他多说什么,元晟只能守在母妃身后,看上一眼就已是全部。 但今日出了些意外—— 霜娘的女儿宛宁不知怎的,跑到了莲音观来。 霜娘寻找女儿,也跟着闯了进来,遇上了这位莲音娘子。 瞥见宛宁睡在一旁的榻上。 霜娘急忙奔向女儿,将她抱在怀中,失而复得的喜悦几乎令她昏了头。 “这位娘子,”莲音娘子起身走来,她面如观音,神态从容。“不必担心,你的女儿没事。” 霜娘这才注意到身后的人—— “多谢这位贵人,只是... ...只是小女她... ...她怎么不醒啊?” “也许是方才玩得累了,一进来就躺下睡着了。”莲音娘子说。 “原来是这样啊。”霜娘可算是松了口气,听着女儿均匀的呼吸,擦去她额间的汗珠,信了莲音娘子的话。 “再让她睡一下吧,如果您愿意的话,不妨过来喝杯清茶如何?” 莲音娘子说罢,不待霜娘回答,便已转身向一旁走去。 霜娘为难,可想到人家帮忙照顾了女儿,也不好拂人家的好意。在为女儿盖上薄被后,就随着莲音娘子去了后面。 莲音娘子已盘膝坐在桌前,煮着清茶。 顺便邀请霜娘落座。 “不必过于紧张。”莲音娘子说着,盛出茶水放到霜娘面前。“小孩子都是如此,玩到哪里,便睡在哪里。只是幸好——今日她睡在了贫道的莲音观里,若不甚睡在旁处,可就说不好会不会惹来祸端了。” 听到眼前这位贵人自称贫道,霜娘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多谢道长提醒,回去定会嘱咐她的,以后再不可乱跑了。” 莲音娘子盈盈笑着,却未曾再开口说些什么。 反倒让霜娘有些紧张了。 端着茶杯,霜娘小心翼翼地询问,“道长,我虽进宫有些时候了,却从不知这里盖了座道观... ...” “宫里大得很,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很多,无需在意。”莲音娘子答得从容。 “敢问,道长如何称呼?” 霜娘见她越是镇定,心中就越是不安。 想来想去都觉着能在宫中修行的道长,定不是一般身份。 “此处是我莲音观,你便称我——莲音娘子吧。” “是,今日多谢莲音娘子... ...”霜娘愈发谨慎。 “这位娘子,若你不嫌贫道多言,贫道——”莲音娘子却好像故意挑在这个时候开了口。 “道长请说。” 莲音娘子笑笑,“贫道方才瞧见你那女儿的面相... ...” 一说到宛宁的事,霜娘就显得格外紧张,不由得回头望向宛宁所在的方向。 莲音娘子看在眼里,却道是... ...“那孩子,是个不同寻常的命格。命中有大富大贵,滔天的权势,将来——应也是这宫中之人。” 霜娘手一抖,杯子掉在了地上打翻,溅起一片茶水,洇湿了她的裙摆。 “对不住,对不住对不住了。”急忙蹲下身来整理干净。 “只是,不知为何那孩子却无父母之缘。”莲音娘子又说。 还在擦拭地上水渍的霜娘突然定住,起身向莲音娘子询问,这话是何意。 “贫道方才也想不通,但瞧见娘子之时,大概猜到了答案。”莲音娘子平静如常,“娘子真是苦命,所遇非人,独自生养孩儿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这话,真是说到了霜娘心里。 霜娘眼含热泪,抿了抿唇,甚是委屈。 “贫道瞧着,这孩子既无父亲的缘分,也无母亲的缘分。”莲音娘子说。 “道长,这是何意?”霜娘似是已经信了莲音娘子的话,一听说自己的女儿没有母亲的缘分,立刻就显得尤其慌张。 “唉——” 莲音娘子不急着回答,先是叹了口气。 “道长。”霜娘苦苦哀求。 “这孩子... ...”莲音娘子却显得极为为难,“罢了,你不知道也罢。若你母女二人能在一处相守,便是短短数载,也是好的。” “短短数载?”霜娘如遭雷击。“道长,还请道长指教!为何是短短数载,你刚刚不是还说... ...我的女儿命中有大富大贵,滔天的权势?” “那是贫道不曾看到娘子之前... ...”莲音娘子忽而一副说错了话的样子,急忙捂嘴。“说不得,说不得呀!” 霜娘焦急万分,拦住想要离开的莲音娘子。 突然跪倒在地。“道长!我就这一个女儿,我只盼着她能过得好些,还请道长明说啊!” “娘子,娘子你这是做什么?” 莲音娘子好像受惊一般,急忙俯身搀扶霜娘起身。 但霜娘却说什么都不肯起来。 跪在地上,偏要莲音娘子把话说清楚才好。“道长!求你... ...” “唉!”莲音娘子长叹,“可贫道若是说了,也就是害了你... ...” 霜娘拼命摇头,“不是,不是的... ...若能为了我的女儿好,哪怕是要我的命,我也认了!” 莲音娘子突然定住,望着霜娘出神,又一副不忍模样偏过头去。 霜娘一下子就感觉到了什么似的,愣在了原地。“道长,可是因为我... ...” “罢了。这世上还能有什么,比得过为人母亲的心意呢,贫道便与你说了吧。” 莲音娘子好似受不住她的苦苦哀求,方才狠心说出。 “你女儿的命格之中,确有大富大贵,绝非寻常!可正是因她如此命格,才注定无生父生母伴其左右... ...贫道修为尚浅,看不出原因,只是知道她生父生母的身份,定然是她一鸣惊人一飞冲天的阻碍。若要逆改天意留她在身边,她如此命格只怕命不久矣啊!” 霜娘浑身失力,跌坐在了地上。 莲音娘子的一双眼睛狡黠明亮。“她这命格,需得有更加福贵权势的人家相衬,方才能成。可谁家会收养一个... ...生母出身低贱又尚且健在的孩子呢?将来孩子心系生母,人家岂不是竹篮打水... ...” 第471章 阿娘的心思 霜娘背着睡熟的女儿,失魂落魄地往回走。 正巧,陈明月从皇后处离开,听说她找到了孩子,便想着赶来看看是何情况。 迎面就看到了她—— “孩子怎么样了?”陈明月问。 霜娘这才有了意识一般,呆滞地抬头看向眼前的贵人。 陈明月未曾留意霜娘的反应,看见霜娘背上的孩子,便过去查看。只觉得孩子的样子有些奇怪,赶忙吩咐身边的女婢,“蓉儿,帮忙去寻太医过来吧。” “不必了,不必那样麻烦的... ...”霜娘却异于寻常的紧张。 这边正说着,恰好遇上来为皇后请脉的卢喻之。“陈大娘子。” “原来是卢太医。”陈明月见着来人,竟是已经入宫任职的太医卢喻之,欠身问候,“卢太医来得正好,帮忙给看看这孩子是怎么了吧?” 卢喻之闻言,命身后跟着的小太监把药箱放下,又从药箱里拿出帕子擦了手,才上前为霜娘背上的孩子检查起来。 他们托着小宛宁,从霜娘背上放下。 卢喻之查验了孩子的呼吸、脉象后,退后说道。 “陈大娘子放心,这孩子并无异样,看起来只是睡得沉了些。若是晚些还未清醒,可再差人到太医院里来寻我就是。” “这位娘子,你也可以放心了。”陈明月回身向霜娘说起,“这位是太医院的卢太医,晚些时候孩子如果没醒,你便去找他吧。” 卢喻之向霜娘稍稍欠身。 “多谢,多谢两位。”霜娘感激不已。 待霜娘离去之后,陈明月才转身向卢喻之道谢。“多谢卢太医了。” “陈大娘子,恕我多问一句... ...方才那位娘子,可是太后宫里的那位?” 卢喻之刚刚就瞧出端倪了,只是孩子的情况要紧,尚且也不知陈大娘子是否有何打算,不便问起罢了。 “应该是她。”陈明月没有掩饰。 “应该?”卢喻之听得诧异—— 这么说来,陈大娘子也不确定她的身份? “我只是见那孩子可怜... ...”陈明月无意搅进宫里这些是是非非当中,但想到那可怜的孩子,心中不忍。“卢太医,若晚些时候那孩子的情况还未好转,需得再麻烦你... ...” 卢喻之后退半步,揖手作礼,“陈大娘子放心。大人是大人,孩子是孩子,若那孩子患病,我自当为其医治... ...此乃,医者本分。” “多谢。” 霜娘背着孩子回到太后宫里,便躲回了房中,闭门不出。 仔细将宛宁放在榻上,为她盖好被子,霜娘盯着女儿的睡颜出神。 脑海中不断回想起莲音娘子的话... ... 无生父,无生母... ... 宛宁的父母注定是耽误她前程的存在。 将她留在身边,也只不过多陪伴她几年而已,瞧她如今这般无忧无虑的模样,是还不知这宫里的人如何议论她呢。 待她再长个两三年,他日,问起她的父亲,自己又该如何回答她呢。 难道要告诉她... ...因为自己出身风尘,所以她的父亲不认她们母女吗? 再待将来,宛宁长成少女,需得议亲的时候。 旁人问起她的父亲,再问起她的母亲,又要如何回答他们。 霜娘偷偷抹着眼泪,抚摸着小宛宁的脸颊,“娘真的,想要看着你长大... ...可若是娘在,你便难得好的一生,娘倒是宁愿你... ...” 一颗颗泪珠滴落在孩子的脸上。 霜娘又紧张地擦去宛宁脸上的泪珠儿。 想到刚刚见过的那位娘子,那般贵气的模样,霜娘就可怜自己的女儿。“... ...你若是争气些,托生在那样娘亲的肚子里,今日,也不用随我吃这苦头了。” 擦去眼泪。 她已经想好了... ...如果没有她的话,宛宁就不用背负着一个出身卑贱的命运长大了。 家道中落之时,她自己就尝够了这般苦楚。 万不会再让自己的女儿受了! 宛宁如今养在太后宫里,若是没有她,太后和那位姜大娘子势必不会任由她的女儿无人照顾,能不能改变女儿的命运,其实就看她... ... 她摸着女儿的小脸,俯下身在女儿脸上轻轻一吻,“不管以后如何,你都要记得,阿娘从不后悔把你生下来,你永远都是阿娘的宝贝... ...只是阿娘没本事给你更多了,但阿娘希望,你能有的更多。你以后,一定要做这世上最尊贵的人——” 含泪将女儿放下,霜娘走到桌前留书。 两个时辰后,宛宁在房中醒来。 满是稚气的声音,呢喃喊道,“阿娘,阿娘?宛宁醒了。” 可哪里有阿娘的影子呢! 宛宁从榻上跳了下来,连鞋子都没穿,费力拉开房门,探出脑袋寻找着阿娘。“阿娘?阿娘你在哪儿,宛宁害怕... ...” 以往,阿娘都会回她——来了。 可是今日,却出乎意料的安静。 小宛宁越来越怕,光着脚从房里跑了出来。 路上遇见了太后宫里的女婢,她吓得立刻躲了起来,待人家走后,才悄悄跑了出来,一路向着太后寝宫的外面跑去。 “阿娘,阿娘... ...” 小宛宁寻着阿娘,越是找不到就越是着急,撇了撇嘴哭了出来。 阿娘去哪儿了。 阿娘怎么不见了... ...阿娘是不是不要宛如了... ... 眼泪模糊了视线,连前面过来的人都未曾看到,直接撞了上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再也忍不住了,“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哎呀,你没事吧?”被撞的元晟一脸疑惑,可看到这女娃娃哭得厉害,急忙上前将她扶起。“对不住了,实在是对不住了,光顾着想功课,竟未看到你。可是摔疼了吗?” “阿娘——”宛宁哭娘。 “这是谁家的女娃娃,怎么哭得这样凄惨?”太子忙问,叫来身边的承砚,“你去找个太医过来,给这娃娃瞧瞧,别是摔坏哪里了。” “都怨我。”元晟自责。 太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是你的错,别担心。先让人给她瞧瞧... ...她喊阿娘,那她阿娘应该也是宫里的人。或许是谁家女眷带来的孩子吧,等下让人去找找,应该就在这附近。” 承砚跑到太医院,刚一说明来意,立刻就吸引了卢喻之的注意。 卢喻之随着承砚来到太子跟前,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小女孩。 太子便让承砚去太后宫里请霜娘过来。 不多会儿的功夫,承砚就跑了回来,急匆匆的—— “殿下,出事了。” 太子和元晟按着承砚所说赶来湖边,太后宫里的人正在湖里打捞着什么,绳索一紧,水里的小太监拉着绳子,从湖边爬了上来。 背上,还背着一个... ... “别看。”元晟捂住了宛宁的眼睛。 第472章 霜娘死后 太后愤然,手中捏着霜娘留下的绝笔信,气得浑身发抖。 “这帮,这帮家伙!来人,来人啊!去把宫里那些... ...随意嚼舌头的,全都给哀家拉出去砍了!去啊——” 曾经也再三警告过宫里的人,不得胡乱议论。 如今... ... 陛下听闻霜娘自尽一事,便放下手里的事情赶来。 一进门,就听到太后大发雷霆。“母后。” “严查!严查!”太后悲从中来,眼前一黑险些栽倒。 幸亏身旁的宫婢眼疾手快,搀扶她坐了下来。 “母后何至于动怒呢?”陛下早就知道,霜娘是宁儿拜托给太后的,他与皇后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太后却在日渐相处中,与霜娘有了感情。 亲力亲为帮忙照顾着霜娘的女儿,俨然当作了自己的女儿和外孙一般。 得知霜娘死讯,太后最是悲痛, 又看到霜娘留下的绝笔信。 霜娘在信中将她唯一的女儿托付给了太后和姜大娘子。 言明自己的身份会是女儿日后的污点。请太后从此隐瞒她的身份,再为她的女儿寻好个母亲,谋个好前途,下辈子她愿做牛做马报答太后和姜大娘子。 陛下从太后手里接过霜娘的绝笔信,看完后也不免叹息。“唉,她虽出身不济,但着实是个好母亲啊。” “出身不济又不是她自己能选的!这世上就剩她一人,连个替她挡风遮雨的都没有,她被人卖去了那种地方,你叫一个弱女子怎么办!”太后愤怒。 这两年来,多少也听霜娘说过一些身世了。 可怜她一世孤苦。 没想到自己这个太后做到今日,倒是能与她格外合得来。 “母后,这霜娘的身世只怕... ...”陛下为难。 把他让陆司昀查到的,关于霜娘的身世告知给了太后。 牵连当初襄王谋逆一案,霜娘家人获罪,父兄该处死的处死,该流放的流放,女眷发卖。霜娘和她几个姐妹都沦为贱籍,被卖到了那些个地方。 年幼的霜娘在老鸨的逼迫下,只得屈从,落得了个贱名声。 “那陆司徽实在不是个好东西!” 太后替霜娘不平,愤而咒骂起了陆家二房的陆司徽。 “陆司徽失意之时遇霜娘,也许,也是别人精心设计。”陛下解释。“穆王虽与陆司昀走得近些,他的心思却始终令人难猜。怎的就偏在那个时候出现,陪着心情郁闷的陆司徽,出入各个酒肆娼馆,还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也是因为穆王,陆司徽日渐放浪,可自陆家二房的岳大娘子过世,霜娘大着肚子跑到陆家大闹一场后,穆王与陆司徽的来往就少了许多... ...这背后,难道穆王真无嫌疑?” “这... ...可是他害陆司徽有什么用?”太后被说动了,只是还未想到穆王此举的用意。 “这就难说了,也许他的重点并不在陆司徽,只是想要借着陆司徽,把陆家拖入泥潭之中。” “说了这么多,倒是把事情推得干净。”太后不屑,“如今这满宫里都是皇后的人,他们不把哀家的话当一回事,随便议论霜娘和宛宁的身世,这才逼得霜娘为保全女儿名声,决心一死!你那皇后就当真无辜?!” “宛儿病了。” 陛下只好向太后说出实情。 “姜家出征之前,宛儿就已经病了。可她的病症不好对外公开,朕就只好拜托卢喻之进宫任太医之职,为宛儿治病。宛儿如今已是自顾不暇,如何还有功夫像母后所想... ...去害旁人呢。” “病了?” 太后一惊,竟从未听说此事。 看来他们瞒得很好啊,这两年多来,竟从无消息渗出。 “母后,朕来... ...只是听说霜娘自尽,留下一个可怜孤女。朕想看看母后有何打算,需要朕做些什么。”陛下可怜霜娘的为母之心。 但现在唯一能替霜娘做的,就是为霜娘的女儿谋划个好的前程了吧。 “那孩子... ...”提到宛宁,太后心中难过。“也不必养在宫里了,只是陆家那二房的小子不愿意认她,得给她找个爹娘才行。” 小小的孩儿没了娘,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陛下自然想到了。“既然如此,母后觉着姜家小姜侯和陈大娘子如何?” “小姜侯和陈大娘子?” “是。小姜侯的人品和能力,是有目共睹的,姜家为着昔日承诺迎娶故人之女,这故人之女正是如今的陈大娘子。只不过——小姜侯常年带兵在外,陈大娘子膝下尤空。请他们过继宛宁,再合适不过,也不会影响将来嫡子继承家业。日后,大不了宫里给添些嫁妆,为宛宁寻门亲事,保她一世富贵无忧还是很容易的。” “他们... ...”太后细细回想。 印象里也曾与这位陈大娘子打过两次照面,看上去感觉人还不错,只是从未有机会细聊。但一想到姜家那样的权势... ... 确实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了。 看出太后的意思,陛下直言。“若是母后没有意见,朕便找机会,与姜家陈大娘子说说此事吧。” 太后也知道,除了姜家这样的情况,再也找不出比这条件更好的了。 况且事关陆家... ... 姜家也应绝不会私下里说些什么,去败坏五姑娘婆家的名声。 最终叹气妥协,只好将此事交给陛下去办了。 陛下从太后跟前离开,一脚踏出大门,站在门外却停下了。 身旁小太监凑上前来,“陛下... ...” “那个女孩,现在在哪儿?”陛下问。 小太监稍稍犹豫,立即反应过来,陛下口中的女孩正是霜娘留下的女儿。“回陛下,宛宁姑娘还在寝殿后的房间里休息。” “带朕过去看看。” 小太监急忙领着陛下前去宛宁的房间。 房里,宛宁拉着元晟的手臂,说什么也不肯放开。 “我该回去了,你别害怕,这里不会有事的。”元晟安慰她。 可是宛宁不肯开口,只是用她小小的手抓着元晟,生怕这么一松开,元晟也不见了。 就像阿娘那样。 “你以后要学着坚强,知道吗?”元晟说,“阿娘不在身边,你应该学会照顾好自己的。” “阿娘还会回来吗?”宛宁扬起头问他。 元晟被问住了,他狠了狠心。“不会了。” 宛宁接着就哭了,“宛宁要阿娘,要阿娘... ...” “别害怕。”元晟安慰她,“这世上的路本也不难走的,一个人,也没什么好怕的。身边的人都会离开,总要自己撑下去的。” “可是宛宁撑不下去,宛宁要阿娘。”小宛宁哪里懂得那些,只知道阿娘不会回来了。 “你以后会明白的,你阿娘至少是疼爱你的,你已经很好了。” 元晟学着大人的样子,摸了摸小宛宁的脑袋。 就像是他无数次期盼,自己也能被这样安慰一般。 “咳咳!” 小太监故意在门口咳了两声,引得注意。 陛下在此听了一会儿,万一二皇子不甚说些什么,恐怕不妙啊。 “父皇。”元晟瞧见他的父皇,便拉着宛宁起身。低下头对宛宁说着,“宛宁,这是陛下,向陛下行礼。” “宛宁拜见陛下。”小宛宁跪在地上,老老实实地抵着头。 那一瞬间,陛下忽而想起当年正旦盛宴上,被继后点名叫出来的姜晏宁... ...“呵——” 第473章 宛宁的命运 “父皇... ...”元晟一惊。 “没事。”陛下摆手不便说明,走进房里,在桌前坐了下来。看着跪在地上的孩子,“你就是宛宁?” 宛宁不敢答话,也不知——该怎么答话。 “起来吧。”陛下让元晟把她扶起来。 “可以起来了,陛下让你起来。”元晟俯身,将小宛宁拉扯起来。 小宛宁瞧着陛下害怕,偷偷摸摸地躲到了元晟身后。 拉着元晟的衣袖,探头看着座上的陛下。 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红肿红肿的,还含着泪,那小模样让人瞧见便觉着心疼。 陛下为难,这么小的孩子... ...霜娘是当真无路可走了吧。 不好与宛宁说起什么,恍然间想起刚刚元晟的话,又偏过头看向元晟。 “父皇。”元晟抬手行礼。 “嗯。”陛下轻点了头,便算是知道了。“你... ...” 面对自己的另一个儿子,特别在听到那样一番话后,虽然很想说些什么,可是这些年来的疏忽,让他们父子间好像有了距离。 话被堵住了嗓子里,分外憋屈。 元晟就一直恭候着。 神态从容。 陛下清了清嗓子,略显窘迫,看着元晟想要找出些话题来打破尴尬。只是瞧着... ... “你身上的衣服应是前两年的了吧?这两年的新料子,不都按着宫中规矩,送到你那儿去了吗?可是有人克扣,难为你了?” 元晟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回父皇,不是的。孩儿... ...孩儿的衣裳够穿,这些衣裳也是皇后娘娘让云凝姑姑给孩儿做的,穿着很是舒服,孩儿穿习惯了,就没有做新的。” “这样啊。”陛下瞧着他身上那件略有些小了,还以为是他们的疏忽,才让宫里的那些下人克扣了元晟的用度。“近来... ...功课如何?” “孩儿不及太子兄长聪慧,领悟陆夫子的功课稍稍吃力,幸而太子兄长仁爱谦厚,时常帮助孩儿,孩儿勉强能够跟得上。”元晟又答。 不是皇后的关心,就是太子兄长的照顾。 他的话里,听不出半分其他人的刻薄,倒似应了他对宛宁的那些说辞。 “以后再有什么事,你可直接来见朕。明白吗?” 陛下小心叮嘱,心中更多的是愧疚。 “多谢父皇,孩儿在宫里过得真的很好,父皇不必担心。太子兄长对孩儿的照顾无微不至,孩儿真的什么都不缺。”元晟从不计较这些。 他清楚自己在宫里的身份,不敢有逾越。 可是说起太子兄长,那的确是整个皇宫里待他最好的人。 “那就好,那... ...就好... ...”陛下无言以对,起身出了门。 “晟哥哥。”宛宁拉着元晟,小声唤他。 “我在呢。”元晟说,“别害怕,陛下不是坏人。” 小宛宁直接将头靠在了元晟身上,失去了阿娘后,这个突然出现的哥哥就变成了她最依赖的人。 没过多久,陛下果然把陈大娘子请到宫里来。 与她说了霜娘的死,以及打算把霜娘留下的孩子宛宁——放到她身边去养。 “陛下的意思臣妇已经明白了。只是,宛宁的生父仍然在世,是否应先问过她的生父?”陈明月惊讶于霜娘的死。 前几日见到霜娘的时候,她还好端端的。 没想到... ... “别提了。”陛下叹气,说到陆家二房的陆司徽就甚是无语,“她的生父不止不成器,还整日... ...总之是不肯认她。即使是朕下旨让她回到陆家,她也不会得到善待。倒不如随了她母亲的心愿,给她找个好的父母,趁她还小不必耽误一生。” 关于霜娘和陆司徽的事情,陈明月倒是也听说了一些。 事关宁儿婆家,总有好事的人免不了到她面前说上一嘴。 她也是可怜霜娘和那孩子。 “若是陛下希望,臣妇与臣妇的夫君来养育这个孩子的话,臣妇自当尽力而为,绝不辜负陛下的信任。” “如此甚好,只是这孩子... ...”陛下担心,当以何种方式把宛宁送去姜家。 “陛下。”姜晏宛从殿内走出,神色略显疲惫,见着陈大娘子向她行礼,也随之点了点头算是回礼。“这个孩子,不能活着出宫。” 话一出口,连陈明月都惊着了。 她这是想要把宛宁杀了?! “皇后——”陛下脸色也变了。 “陛下,且听妾说完。” 姜晏宛的话还没说完。 “这孩子的身份,宫内宫外多有猜疑。无论怎样把她送出去,日后京里突然冒出个年岁大致一样的女娃娃,定会惹人注意。不如想个法子... ...让这孩子假死,蒙骗众人的眼睛,以安葬为名将她送出宫去。待过些时日,再请大嫂以过继女儿为名,要从乡下庄子里挑个八字合的女孩,过继到名下。如此——便可堂堂正正的将那孩子接回到姜家了。” 先萧皇后不就曾借女挡灾,挑选怡真公主入宫,这才有了长乐公主吗? 陈大娘子膝下尤空,若借这般说辞... ... 是再好不过的了。 陛下看看陈大娘子,见她点了头方才安心。 “如此也好,朕会再同卢太医商量一下,太后说要给霜娘选块好地方葬了。趁着这两日要送霜娘棺椁出宫,那就... ...将小宛宁一并送出去吧。” “陛下——”陈明月突然开口,恳请道。“陛下,既是要送她出宫。臣妇有一不情之请,还望陛下答应。” “是什么不情之请?” 陛下好奇,瞧向皇后姜晏宛,显然姜晏宛也不太清楚是什么。 “臣妇的夫君在外征战两年有余,臣妇想去炬陈关探望家人。陛下可否准许臣妇,将宛宁一并带去,也好培养一下信任,将此事告诉姜家其他人。” 陈明月想得很是周到。 陛下琢磨了一番,觉得可行。“就这么办吧。” “多谢陛下。” 陆家门里,国公爷刚把陛下打算让陈大娘子过继宛宁的事情,告诉给秦大娘子。 秦大娘子当时就坐不住了,“什么?!” “小点儿声,你小点儿声。”国公爷连忙上前,想要捂住秦大娘子的嘴。 他就那么一说,谁知道他大娘子的反应这般强烈。 唯恐外面的人听着了,可是把他吓得不轻。 “哎呀!”秦大娘子嫌弃地推开了他。 他刚从外面回来,让人端来热水泡了脚,正用巾帕擦拭呢... ...就来捂她的嘴,怎能不让她嫌弃? 呸呸呸,简直嫌弃死了。 “你——嘿,我说你。”国公爷也顾不上那消息了,叉着腰站在地上。“咱们俩也算是风风雨雨过了一辈子了,你如今竟然嫌弃我?” 秦大娘子也不做解释,直接把头偏到一边去。 “你这老婆子。”国公爷连鞋都没穿,踩在地上绕到秦大娘子面前。“你是不是变心了?如今跟我过得无趣,你是有什么心思是不是?!” “说什么呢!”秦大娘子气得推攮了他一把,“老了老了,没个正形!” “老了?好啊!你是嫌我老了!”国公爷捂着心口,一副心疼受伤的样子。 “父亲,母亲——” 陆司昀很不凑巧地站在门外喊了一声。 坏了! 国公爷和秦大娘子当场被惊得大眼瞪小眼,秦大娘子反应过来,让他赶紧躲一下!这要是被儿子瞧见了,多糗啊! 国公爷急得—— 光着脚在屋里团团转,藏哪儿也不是。猛地醒过味儿来,“诶?不对啊,这我家!” 随即跳到一旁,接着装出还在泡脚的样子,清清嗓子。 “嗯,咳咳... ...进,进来吧。” 第474章 跟着宁儿过 “父亲,母亲。” 陆司昀走进房中,向国公爷和秦大娘子行了礼。 “你来得正好,陛下让姜家那位陈大娘子过继宛宁一事,你怎么想?”国公爷探着身子询问,面上神色多有变化。 “父亲,”陆司昀细一分析,道,“宛宁自小养在宫中,本与陆家也无关系。既然陛下为她寻得了更好的去处,对她而言——是件好事。” “那陆家呢?” 秦大娘子见他们父子似乎都认同了陛下的决断,颇有些异议。 一双眼睛在他们父子间来回地看。 “这个也说陆家,那个也说陆家。可那到底是司徽的亲生女儿,就这般不管了?” 岳大娘子临死前,将唯一的儿子陆司徽托付给了他们。 如今弄成这般状况,九泉之下如何得以安息? 国公爷想要劝阻。“这是什么话!” “是陆司徽自己不肯认她的。”陆司昀说,“太后和霜娘给了他两年多的时间,是他自己一直认为,霜娘身份低贱,不配进陆家大门。连同霜娘生的女儿宛宁也是一样,如今霜娘为保宛宁选择自尽,此举虽然极端,但也令人感慨她身为母亲的无奈和用心。反观司徽... ...” 对比,不言而喻。 陆司昀虽未明说,可是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同为宛宁的父母,陆司徽的所作所为不及霜娘半分。 “说的没错。”国公爷也是同样想法。可是因为知道自家大娘子定不会轻易被说服,这才叫来陆司昀一起帮忙劝说。 眼见秦大娘子无话可说,国公爷稍稍松了口气,神色也放松了许多。 “可若是这般... ...”秦大娘子仍还要再努力争取一下。 陆司昀却直接说道,“是司徽自己不想认回那孩子的,他如今经历这许多事甚是自负消沉,认定霜娘和孩子是他一生的污点。母亲是好意,怕他误了此生难以成婚,想要帮他把孩子留下,可是这般却对宛宁却极不公平。” 秦大娘子张了张嘴,刚想要说些什么,话却卡在了喉咙里。 她怎会不知这对宛宁不公平呢! “对啊!说得有道理!”国公爷回过头来帮腔,“你想想,宛宁到底是有司徽这样个父亲好,还是有姜家那小公爷和陈大娘子做父母的好?” “唉。”秦大娘子种种叹气,心头阴郁未消。 “司徽自己不想认回宛宁,就算母亲执意帮他把宛宁带回来,想必,他也不会善待宛宁的。宛宁年幼,如今又失去了母亲,无人庇护,已经很可怜了。” 陆司昀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说明了母亲若执意帮陆司徽把宛宁认回的后果。 那定是年幼的宛宁,要承担一切的不幸。 听到宛宁的处境,秦大娘子也心疼不已。 “就是啊,”国公爷又出声帮腔,“姜家那小姜侯和陈大娘子,你也是见过的。宛宁过继给他们,难道不比放在陆司徽身边好些?” 秦大娘子愣了愣看着国公爷,显然是被说动了。 谁说不是呢! 陆司徽如今那般,宛宁落在他手上,这一生怕是要耽搁了。 可要是跟着姜家的小姜侯和陈大娘子的话... ... 瞥见秦大娘子就要被说通了,国公爷连忙向陆司昀以眼色示意,让他再帮着说些什么。 陆司昀却没了话说。 国公爷见状也只好自己硬着头皮凑上去,“那是宁儿的兄嫂,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 ...”秦大娘子被问得噎住,“我不是不放心他们,我就是觉着... ...正是因为他们是宁儿的兄嫂,这般会不会让人家难做,让宁儿为难的。” 到底是自家丑事... ... “母亲大可放心好了,陛下已经问过陈大娘子,陈大娘子也表示愿意过继。”陆司昀说。 眼下便是最好的结果。 见着母亲再无异议,陆司昀就打算留给母亲些时间,好让她自己想清楚。“既然如此,我便不打扰父亲母亲了,二位还请继续吧。” “继续?继续什么... ...”国公爷怔了片刻,立刻明白了。 这臭小子! “噢,对了。”陆司昀唇边带笑,骤而问道。“父亲和母亲,应当不会为了这些小事,便闹和离吧?我可不想宁儿回来,还要替二位操心。” “说什么呢你,你啊你,你是真的——”国公爷的脸上挂不住了,青一阵儿红一阵儿的。 这小子刚刚在外面一准儿是听到了他们的话。 又忙来安抚秦大娘子,“别理他,他大娘子不在身边,他就看不惯别人夫妇恩爱。小心眼儿他!他将来,肯定比我还能折腾!” “我若是哪天过不下去了,我就去找宁儿!以后的日子,我跟宁儿一起过。”秦大娘子抱怨,瞧着他们父子俩一唱一和的!当真憋屈,“好歹跟着宁儿,谁也不敢欺负我。” 配合那么默契,说不是亲父子都没人信! 国公爷一听,双手一摊。“那我也跟着宁儿,宁儿孝顺又善良的。” 谁不想跟宁儿一起过... ... 可陆司昀听出了不对劲—— “所以二位吵闹,最后... ...我没家了?” 这算是哪一出? 二老闹脾气,却各个都想以后跟着宁儿过,反倒是拆了他的家? 没人要他了? 国公爷忍不住笑出了声,看向秦大娘子,秦大娘子眉眼间也露出了笑意,释怀了因宛宁之事而留下的遗憾。 陆司昀把手一抬,傲娇道。“那我也跟着宁儿过。” 西境。 “... ...阿... ...阿... ...阿嚏!”姜晏宁正跟郭子敬他们商量接下来的计划,突然打了个喷嚏。还没等停下来,又——“阿嚏!阿嚏!!” 揉着鼻子,好奇这是怎么了。 “五姑娘,没事吧?”郭子敬有些担心,别是近来他们与勒沁人频繁交战,落下了病根。 “没事。” 姜晏宁甩了甩头,又回到了桌前,继续部署。 “五姑娘,还是休息一下吧。”其他人也跟着劝。 “就是啊。你都已经两天没休息了,这么下去怎么受得了!” 就连向来寡言少语的郭子敬都看不下去了。 从前一战到现在,姜晏宁已经两天没合过眼了。 怎能让人不担心? 姜晏宁难掩疲惫,一场接着一场的仗打下来,越来越频繁的战事,让她这个主将根本就抽不出空休息。 玉衡、摇光总是冲在最前面的。 一连十几场胜仗振奋人心,姜晏宁功不可没! 这一年多来,她就没打过败仗。 就连西境几个部落的小首领们,见着她也是跟见着了鬼似的。杀疯了的姜晏宁,自从沈姑娘死后,一副势要踏平西境的架势。 姜晏宁自姜侯手里接过摇光大军,彻底开启了“潜龙”之势。 与勒沁王正面交锋的第一战,就险些杀尽三万余人的勒沁驰风营,更是亲手手刃驰风营统率——俱崇。 自那之后,就连勒沁王的大军遇上她,都得避避她的锋芒。 玉衡、摇光二军横行西境,所到之处无一幸免,皆以风扫残云之势令勒沁人闻风丧胆。 “我没事,继续。” 第475章 质问莲音娘子 听着脚步声,端坐在老子像前默念经文的莲音娘子忽而睁了眼睛,随即,又闭了起来。 陛下缓缓走近,在她身后站了良久。 她对此却充耳不闻,只一心默念她的《冲虚经》——心无旁骛。 陛下静默了好一会儿,“你如今只这般潜心修行,也该出去走走的。” 听到陛下的声音,莲音娘子才又睁开了眼睛。 道,“心有乾坤,自有广阔天地。莲音观也好,皇宫也罢,都不过是一座牢笼而已,出去走走又能如何。” “... ...”陛下无言以对,安静了一阵儿又开口问道。“晟儿,每月初一来见你。可是却听说,你从不与他主动多说些什么,他只在你身边坐上大半日便离开。” “缘聚缘散,缘起缘灭,本就是强求不得的事情。贫道与这世间尘缘皆以了断!” 莲音娘子与世无争、淡泊一切的样子,却是毫无破绽。 “那你与这个世道的尘缘,就真的都能断了吗!”陛下有些愤怒。 更多的是可怜元晟那个孩子。 “既然来了,喝杯茶吧。”莲音娘子没有回答他,只是起身去煮茶,好似一副全然没放在心上的模样。 任凭陛下有着怒火,却也无从发泄。 两年前,谢媛护送她回到京城。 正在陛下考虑,是否将她再送出京的时候,京中却突然听到一个噩耗。 原来南庆人当时不止劫了她,还抓了她被流放的家人。正是因为她被姜家救回,所以南庆国君一怒之下,派人把她杨氏一族... ...全杀了。 包括她的父亲,叔伯,嫡母甚至是族人... ... 无一幸免。 她杨氏一族的族人,被砍下头颅整排悬挂在南庆翀裕关的城墙之上,长达数月。 是因为可怜她,也是因为担心她再受到南庆威胁,于是帝后才在宫里修建了莲音观,让她在宫中修行。 似乎是从那以后—— 她一副断情绝爱,与这世间再无尘缘羁绊的样子,潜心留在此处修行,不问世事。 不过陛下今日过来,也不是为着这些,而是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问她。 见她走到一旁去煮茶,也随着走了过来。 莲音娘子面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淡然如初地煮了茶水,递到陛下面前,就开始饮自己杯中的茶水。 她的眼中完全没了旁人的存在。 “那日,霜娘是不是来过?”陛下问得直接了当。 有人看到霜娘自尽的当日,宛宁跑进了莲音观里。 后来霜娘为了寻找宛宁跟了进来。 再后来,不知她们在莲音观里聊了些什么,就见霜娘背着宛宁往回走。 没办法不去怀疑,霜娘和宛宁到底在莲音观里经历了些什么。 这些是否又与霜娘的自尽有关! 陛下本不愿怀疑她的,自她在此清修开始,便甚少会来打扰她。 也大概知道她这两年是怎么过来的。 但霜娘好端端的,却从这里离开之后就跳湖自尽了,怎么想都觉得和她脱不了干系吧。 “霜娘?” 听了陛下的疑问,莲音娘子抬起头若有所思地想了许久。好像当真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这个人了似的... ... 随后,又听她喃喃自语一般。“难道是她?” “你见过她的。”陛下的语气,却比她更加确定。 “那就应该是她没错了。这莲音观甚少有客人来,最近来过的,就只有一对母女。那个女孩跑了进来,见着床榻就爬上去睡觉了,贫道没有打扰她。不多会儿又来了一位娘子,是来寻那女孩的,见那女孩没有醒,便与贫道说了会儿话。” 莲音娘子镇定自若。 陛下又问,“后来呢?” “她抱怨了许多琐事,陛下也想知道吗?”莲音娘子反问。 “你们舅舅说了什么。” 陛下从她身上,找不出任何一点的破绽。 但是无法确定,她到底是真的不曾做过什么,还是,她实在沉得住气。 “也没什么,就是说起她那女儿的身世,她说自己出身寒微,名声不济,夫家不肯相认她们母女。还说怕耽误她女儿的前程,贫道劝了两句,让她凡事往宽了想。可是最后,她的女儿也没有醒来,她说还有事,就背着女儿离开了。” “当真如此?” 听上去,倒是和实际的情况相符。 让陛下也不得不怀疑,她所说的一切是否就是真的。 只知她整日把自己关在这里,闭门不出。 也不曾有人出入这里,宫里的事她又怎会知道,她所说的那些,应是霜娘亲口告诉。 “当真如此。”莲音娘子说得问心无愧。“贫道可怜她,却帮不了她... ...她怎么了吗?” “她死了。”陛下说。 莲音娘子刚刚还在漠不关心地煮着茶水,却在听说她死讯后,突然怔住。 手底下的动作,也分明停顿了片刻。 陛下一直关注着她的反应,就看到她眼底浮现的哀愁愈发浓烈。许久,放下手里的东西,双手合十,仿若在替那枉死的霜娘超度一般。 看样子... ...是真的不知。 陛下也不禁有些懊悔,是否真的误会了她。“你是真的不知?” 或许是因为曾经的事,始终对她有些偏见。 认为宫里发生的意外定然与她脱不了干系。可今日见她这副超出世俗的清冷模样,又实在不知霜娘遭遇。 说不定是真的误会了她。 “霜娘是个好女人,可惜不能与自己心爱的人相守。”莲音娘子感叹,“只是可怜孩子了。” “你若知道孩子可怜,就该... ...”陛下又想到了元晟。 “不早了,陛下该回去了。”莲音娘子却不等陛下说完,开口下了逐客令。“清修之地,贫道就不留陛下过夜了。” 陛下起身离开。 待脚步声远去,莲音娘子自顾自地饮茶,纤纤玉指捏着杯子的边缘,送至嘴边... ... 却不由得勾起了嘴角,十分满意这个结果。 宫里。 元晟在书房里用功,回想着这几天陆夫子课堂上讲过的观点出神。 忽而听到门外有些窸窣动静,他走过去打开了门,竟看到小宛宁光着脚就站在门外—— 很是惊讶,“怎么是你?” “晟哥哥!”宛宁一见他就哭了出来。 不得已,他只好左右张望一番,将宛宁领到房里。“你怎么自己来了?宫里那么大,你是怎么找来的?” 他把宛宁抱到椅子上,找来帕子替她擦去脚上的泥土。 简直担心,她过来的路上是否遇到了危险。 “晟哥哥,他们要把我送出去了。宛宁以后见不到你了... ...”小宛宁无意间趴在太后窗边听到,太后与陛下说起,这两日就打算将宛宁送出宫的事。 小宛宁听了个大概,也没明白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慌慌张张地就跑来找他了。 其实元晟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却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 他极力压抑心中复杂的情绪,抬起头,努力笑着对宛宁说道。“别怕,陛下一定是替你找了好的去处,你以后... ...会过得很好的。” 第476章 汝瑛 “可是宛宁不想离开晟哥哥。” 小宛宁如今信得过的人,就只有他了。 “没关系的,以后肯定还是会有机会,见到面的。”元晟说着。 “真的吗?”宛宁有些不信似的。 “真的。”元晟却向她保证,“我如今年幼,保护不了你。待我再长大些便去找你,好不好?” 小宛宁起初还在怀疑,可听了他的话,仔细地盯着他瞧了许久。 还是点了头。 “嗯,那你可一定要来找我。” 元晟笑笑,却没有说话,专心地帮宛宁把一双小脚丫擦了干净。 “可是,宛宁还是害怕... ...”她也不知自己会被送到哪里去,小小的年纪,就已经对未来之事充满了担忧。 “宛宁,你知道你名字的含义吗?” 元晟却与她说起,“你的名字,是太后为你取的。宛宁的宛,是皇后的名字,皇后聪颖无双,从前还有女诸葛之名。宛宁的宁,是陆家那位姜大娘子的名字,你知道她吗?” “姜大娘子?”小宛宁仔细回想,隐约记得阿娘曾经跟她提起过这个名字。 “曾经,姜家五姑娘的名号,京城里无人不知。如今她可是陛下亲封的骁定将军,是我朝第一个女将军!” 元晟整日与太子兄长待在一起,自是听了不少关于姜晏宁的传说。 就连太子兄长那般的性子,也对这位姜大娘子佩服得五体投地。 “女将军啊。”小宛宁感叹着,“那是什么?” 元晟微微一笑,他早该想到,小宛宁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 ...很厉害的意思。她特别厉害,会打架,在我们京城往西的地方,那里有几个部落,常年欺负我们的百姓。她现在就带着兵,跟那些人打架呢!打得他们不敢再来欺负我们的人。” 小宛宁仰着头想了好一会儿,虽然还不是很明白,但也惊讶得“哇”了一声。“那她真的好厉害。” “对啊。骁定将军——骁,是骁勇善战的意思,定,是平定天下的意思。陛下赐了这样的名号给她,就说明她真的很厉害。”元晟起身,“她们是姐妹两个,姐姐善文,妹妹善武,太后给你起这个名字,是希望你能像她们一样,将来也成为一个很厉害很厉害的人。” “... ...嗯!” 小宛宁用力点点头。 “宛宁别怕,所有的苦难都已经过去了。以后你一定会过得特别的好,你且去吧,等晟哥哥长大了,就去找你。”元晟感叹。 现在的他,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如何护宛宁无恙。 待到将来,他有能力保护自己、保护身边的人时,一定会想办法把宛宁找回来的。 那时他会像个大人一样,全心全意地保护身边所有人,帮助他的太子兄长成为一代明君,为弱小需要保护的人撑起一片天的。 次日,宫里突然传出宛宁死讯。 说是趁着宫里的人都在忙着为霜娘处理后事。 一时间未曾留意,小宛宁吃了莲子,把自己给憋死了。 宫里的卢太医检查过后,证实了死因。 说是毕竟才两岁大的孩子,趁着霜娘下葬,将她与她阿娘一同安葬了。 与此同时,小宛宁却被送到了城郊的庄子里。 也是在这儿,她见到了陈明月。 一双水汪汪地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望着陈明月—— 有些紧张,有些警惕。 可她好像什么都明白似的,在陈明月还很谨慎、唯恐吓着她的时候,她鼓足了勇气走到陈明月面前,伸出小手握住了自己的命运。 陈明月见她这样懂事,心都化了。“好,好孩子。以后你就当我的女儿了!” 半个月后,宛宁随着陈明月出现在了炬陈关。 陈明月先是把京里发生的事情告诉给了姜侯,姜侯看着那个躲在陈明月身后的小女孩陷入了沉思。 宛宁对于此时身处的环境充满了不安。 死死拽着陈明月的衣角,躲在她身后,望着座上那个看起来很凶的老伯... ... “既是如此,她也不好再叫宛宁了。可有给她起个名字?” 姜侯怜惜长媳。 姜清倬和陈明月之间的情况,他虽不是特别清楚,但也感觉得出来。 这些年世道不好,姜清倬一直带兵在外。 陈明月被留在家中,帮着曹大娘子打点内宅之事,偶尔还要被挑剔几句。 但她却从未心生埋怨,反而把家里照顾得极是妥帖,就连两位小娘都对她赞不绝口。 曹大娘子也对她日渐改观,时不时不经意地说起她的好来。 只可惜先后几次有孕都未能留住,如今她和姜清倬的年岁都不小了,膝下却连一个孩子都没有,应也是听了不少的闲言碎语。 想到这儿,就觉着她既然愿意留着这个孩子,便也由着她吧。 说不定身边有个孩子,也能缓解她心中郁闷。 “还没有。”陈明月说着,拉着宛宁的手,把她牵到了身前来。“想请公爹给起个名字。” 说完,俯下身来轻轻抚摸着宛宁的脸颊。 提到起名字,姜侯为难。 说起来这还是姜家门里第一个孙辈儿。“... ...汝瑛。” “汝瑛?姜汝瑛?”陈明月拉了拉孩子的小手,“以后,我们就叫汝瑛了,姜汝瑛。汝瑛,拜见你的祖父吧。” 小家伙就像听懂了一样,连忙跪在了地上,朝着姜侯结结实实地磕了头。 奶声奶气地说道,“姜汝瑛拜见祖父。” “哎呦,好了好了——”姜侯面冷心热,瞧见这孩子懂事的样子,也心软了。 立刻起身走来,一把将小汝瑛抱起。好似亲孙女一般,笑得合不拢嘴。“小汝瑛... ...” “公爹,我打算回去后,先把汝瑛送到庄子里待上个把月的,再找个机会把她接回去。”陈明月把自己的打算告诉给了姜侯。 本想询问姜侯的意思。 却怎料姜侯根本不在意这些,只说是一切都由着她自己决定就好。 然后就抱着小汝瑛,开心得在营帐里转起了圈圈。 “小汝瑛,你以后学谁都行... ...可千万别学你姑母那个闯祸的劲儿啊,咱们就安安稳稳的长大。好不好?” “好。”小汝瑛点头答应。 “真乖,这孩子!真懂事。”姜侯对着陈明月连连称赞。“你们在这儿多待几日,等他们回来了,见见他们再走... ...也让清倬见见孩子。” “是,公爹。”陈明月应了。 本来也是她这次来的目的。 “公爹,您累了,我带汝瑛出去走走吧,您也好休息一下。”陈明月想要把汝瑛接回来。 可一刚准备上手抱孩子。 姜侯就转过身去,护着怀里的小汝瑛。“没事没事,不累。汝瑛,想不想再跟祖父玩一会儿?” 小汝瑛高兴得点点头。“想。” 陈明月瞧着没了办法,只能无奈叹气。“那只能玩一会儿,我们不要打扰祖父休息,好不好?” “嗯!”小汝瑛倒是机灵。 那俏皮的模样逗得姜侯哈哈大笑,回过头来对陈明月说道,“瞧这孩子聪明的,将来没准儿比宛儿啊——更像只小狐狸!” 陈明月低头笑过,“公爹,二妹是狐狸,那五妹是什么?” 姜侯突然愣住了,想了想。“狼!那丫头就是个狼崽子!陆司昀跟他爹一样,都是老狐狸。” 陈明月笑不可支。 第477章 姜清倬受伤了 姜晏宁带摇光军驻扎在天枢营附近,趁着得空,带了小队人赶去天枢军驻扎的大营,打算在发动围攻之前,见一见大哥哥。 再商量一下围剿细节。 姜晏宁想打先锋! 可是这一提议在上次商讨战术之时,就被姜清倬给否了。 于是就想着趁这次机会,再去商量一下。 刚到天枢营,就瞧见梁珏拿了信正往主帐去。 姜晏宁稍一琢磨,就猜到定是炬陈关内送来的消息。 急忙追了上去,趁着梁珏没有防备,一把从梁珏手中抢过了信。 “谁——五姑娘?”梁珏的心都要被她吓得跳出来了。抱怨道,“五姑娘,你是要吓死人啊。” “这是什么?” 姜晏宁瞧着那笔迹是老爹的。 率先想到,可能是老爹暗中又给大哥哥下了什么命令。 好奇一问。 “不知道啊。”梁珏哪里知道信里写了什么,但一见姜晏宁,立刻忍不住问道,“五姑娘,我刚还在想呢,炬陈关内不会又有新的动作了吧?” 突然收到炬陈关送来的信,又恰好是他们准备发起新一轮围剿之前。 梁珏有些不安,不得不怀疑是不是针对他们这一次的围剿计划,姜侯那边又有了新的安排。该不会,是要取消计划了? 于是他就试探着跟姜晏宁问起,想看看姜晏宁那边有没有收到什么消息。 姜晏宁立刻被问住了,说,“我哪里知道!” “要是连五姑娘那边都没收到消息的话,会是什么事呢?”梁珏越琢磨越觉得有问题。 按说,如果是朝廷又要和谈,中止进攻。 炬陈关内会同时给天枢营和摇光营同时发出命令,让他们停下来,摇光军驻扎的大营位置,离炬陈关更近些。 姜晏宁应该更早收到消息才是。 如果不是的话... ... “送这消息的人,有跟你说过什么话吗?”姜晏宁也觉得有问题。 “噢,对了!”梁珏想起来了,“他说了句——恭喜。” “恭喜?” 姜晏宁越听越糊涂,恭喜?恭喜什么? 就算是提前祝他们大战得胜,也不是恭喜啊。“你们先前又打赢什么了?” “没啊!最近这几次,五姑娘你的摇光军总是抢在前面,风头不都是你们的吗。” 梁珏说得无辜。 摇光军当真是随了五姑娘,神出鬼没的! 有时候打着打着,本该在后面的摇光军突然就出现在前面了。 自家公子没少为这事发脾气!几个营同时发起攻击,五姑娘的玉衡军摇光军就跟杀红了眼似的,总能冲到前面去主攻第一波。 谁都挡不住! 最近几次,也都是摇光军抢在前面。 自家公子这次是下了死命令,摇光军不得再往前拼了。 说是五姑娘这么狠下去,知道是她想收复西境,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想在西境称王呢! “那找大哥哥看了不就完了。”姜晏宁懒得思考,拿着信就闯进了姜清倬的帐子。 此时,姜清倬正在包扎之前一战中留下的伤。 赤膊坐在帐子里,医士刚为他换了药,重新用纱布缠上... ...姜晏宁就这么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 “啧!”姜清倬啧了一声,道,“出去!” “又不是没见过... ...哎呀!你怎么伤得这么厉害啊?”姜晏宁看到一旁换下来的纱布,皱起眉头。 医士在换药之前,还将腐肉剃下。 血迹斑驳,姜清倬额上青筋都暴出来了,可见有多疼了。 前一战中,他们对上的勒沁大军和翟桑部的大军。 危险重重,姜清倬不让她往前冲,原本想要自己打先锋的,结果还是被她抢在了前面! 好在第一波攻了勒沁王一个措手不及。 勒沁王瞧见不对劲,打到一半就率军撤了,把翟桑部留了下来。姜清倬命传令官向摇光军示意,让姜晏宁去追勒沁王。 他和姜清伦的天权军留下来打翟桑部。 姜晏宁追过去,和勒沁王的大军交上了手。 姜清倬和姜清伦合力灭了翟桑部,翟桑部的首领也在那一战中被杀。 本以为是大获全胜,没想到大哥哥伤得这么严重。 “翟桑人阴险,兵器是煨了毒的。小姜侯为了救四公子,替四公子挡了下。”医士道出真相。 “没事的,别告诉清伦。” 姜清倬还在担心四弟要是知道他伤得这么重,定会内疚。 “那你这,要不要紧呐?”姜晏宁看着都辛酸,换下的纱布上全是血。 “你不也受过伤吗,还不是好好在这儿站着?要紧的话早就没命了,放心吧。”姜清倬方才就是不想被她发现身上的伤势。 结果,她误打误撞自己闯了进来。 真是赶巧了。 “嘶——” 医士在打结的时候,稍稍用了点力气。纱布贴紧他的伤患处,稍一用力,疼得他头皮都麻了,额头冷汗直冒。 “轻、轻点。” 姜晏宁看得入神,好像那伤... ...是伤在了自己身上似的,也跟着心头一紧疼得够呛。 这么严重也不说,要不是她今天正好闯进来,恐怕大哥哥这边还瞒着呢。“下一场围剿,还是我打头,你伤成这样稍微退退吧。” “没事。”姜清倬却还在嘴硬。 “没事什么呀,都成这样了。”姜晏宁亲眼看到的,怎么可能相信他说的没事呢。“几个营都在呢,爹又没说一定得让谁打先锋。” “可我是大哥,我得顾着点你们。” 姜清倬又摆出了大哥的架子。在这战场之上,他除了是天枢、天璇的主将,也是他们几个的大哥,保护自己的弟弟妹妹理所应当。 有危险,当然要往前冲了。 但总有个不听话的,跑得比谁都快!她的玉衡、摇光也是,让人琢磨不通是怎么能每次都跑到前面去的。 回头见着姜晏宁还在盯着他的伤口出神,轻叹一声,留意到她手里的信。“你手里拿的什么?” 手里?... ...姜晏宁低头一看,差点把正事忘了。 “噢!对了,这是刚才炬陈关内给你送来的,看着是爹的笔迹... ...”她把信交了出去,又好奇得探着脑袋,想看看信里面写了什么。“你跟爹,你们是不是总私下里偷偷联系?” “说什么呢!” 姜清倬一听,气得回头就要敲她的脑袋,结果这一动就牵到了伤口。 瞬间疼得说不出话来了。 “好好好... ...我就是问问,别激动。” 她也只是想确认一下而已,安抚完大哥哥后,又忍不住问道,“那梁珏说刚才送信来的人,还跟他说恭喜。” “恭喜?”姜清倬闷头想了想。 还是琢磨不出,一头雾水,不由得看向梁珏。 “我,我不知道。”梁珏急忙撇清,也在想到底是什么事。 姜清倬把信打开,眼神随着字迹而快速移动。 气氛似乎越来越紧张... ... 姜晏宁撇过头瞧着梁珏,梁珏也同样在关注着公子的反应。 一直等到姜清倬把手中两页信纸上的内容都看完,姜晏宁才凑过去询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看他的神色,总觉得不是件简单的事儿。 “... ...”姜清倬回头瞧了她一眼,犹豫着该如何开口。这件事毕竟也跟她有关,“你大嫂嫂,想要过继一个孩子。” “啊?!” 第478章 穆王的怀疑 “过继个孩子?” 这个情况还真是让人出乎意料。 趁着梁珏送医士出去,旁里又没有别的人,姜清倬把父亲在信中提到的事情,一字一句地说给了她听。包括,那孩子的身份。 姜晏宁听得头都大了,万没想到... ... 他们在西境打得热闹,京里也这么热闹。 更加令人唏嘘的是—— 霜娘之死。 看出小妹的心思,姜清倬劝她。“想开些吧,你保得了她一时,护不了她一世的。她们母女得你照顾,能在太后宫里养着,不被人欺凌,过这两年时光已是难得。” 姜晏宁又怎会不懂呢。 她说,“从前未曾在意过什么门第、阶级,自打成婚后也瞧得越来越清楚。门第之差,就是有些人一辈子都跨不过去的门槛,有时候瞧着狠不下心来,但想到一步错了就要连累家族祸及亲人,也是左右为难。” 姜清倬听她说着,不由得一怔。 不知不觉间,原来自家小妹早就变得不一样了。 轻笑出声。 “其实我本来也只是想试试,万一有一天陆司徽后悔了呢?他要是想通了,就可以把霜娘母女接回去,一家团聚也是好的啊。可现在看来... ...”姜晏宁是彻底对陆司徽失望了。 本还期待着他能有点人性,没想到是愈发的没人性了。 “这事也不能怪他。”姜清倬护着受伤的左臂起身,披上了衣服。“陆家二房就他一个人了,他娶什么样的妻子生什么样的孩子,都事关二房一脉能否保全。只是听说,他先前的那亲事确实弄得比较尴尬,这两年既然也未定亲,看样子还是受到那事的影响。” “既然如此,他把霜娘母女直接接回去,一家三口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那不就行了?” 反正都已经弄成那样了... ... 谁能想到,最后还是耽搁了霜娘的一条命。 “他若是能想得通你说的这些,何至于还用等到你来替他操心。”姜清倬大概能够想明白,陆司徽如今是怎样的一种心境。“何况,霜娘也是为了她的女儿,她那般的出身是事实,就算她进了陆家的门,给陆司徽做了小娘,日后她的女儿长大了,需要议亲了,也不会有好的人家愿意娶她的。” 冷不丁地,姜晏宁突然想起自己刚成婚时,朱小娘的小心翼翼。 也是出身不高,为着女儿的婚事筹谋。 当娘亲的,都是怕误了孩子的一生。 男孩尚且好说,大不了出去单过,另起炉灶就是。 可是在这个女孩子只能嫁人为生的时候,选择一个人,何尝不是在选择一种命运。 若因当娘的出身而连累女儿所嫁非人,劳苦一生事小,就怕遇上那些个本身不济还总刁难人的... ... 姜晏宁问,“那你们,当真要过继她吗?” “我是无所谓,如果你大嫂嫂想要的话,就由着她吧。不然我总是带兵在外,她一个人留在家里也是郁闷。” 姜清倬在看完信后,就有了这样的想法。 有没有一个孩子的他并不在意,只是想尽力弥补一下他大娘子心里缺失的那一部分。 京里。 陆司昀正在给他们讲惠子相梁的故事,才一抬头,目光透过窗子看出去,就看到了站在对面不远处的穆王。 穆王的出现并未打乱他上课的节奏。 他继续提问,“... ...那么谁能用一句话,来概括这个故事呢?” 穆王刚还站在外面,看见陆司昀注意到他了,还特意挥手向陆司昀示意。 怎料下一刻,陆司昀竟直接背过身去了。 “嘿,这个家伙!” 穆王气得想要上前来打断陆司昀上课,好好“教训教训”他,可刚一冒出这个念头,紧接着,陆司昀就像是察觉到了一般,一眼瞪了过来。 他就愣在了原地。 陆司昀居然还敢瞪他... ... 守在门外的百里岳瞧见了自家公子的反应,随即顺着公子的视线看去,就看到了穆王。 顿时恍然,立刻追了过去,拦住了穆王。 穆王坐在陆司昀的书房里,生生等到了陆司昀下课回来。“若是你那大娘子在家,她也是这般每日等到你下课?” 他刚刚在陆司昀的书房里,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东西—— 正巧陆司昀进门,听见了穆王的话,又看到了穆王手里拿着那块他为宁儿染的衣料。 当即走上前去,便要一把夺回。 穆王前一步预估到了陆司昀的反应,提前把衣料举了起来,令陆司昀扑了个空。 戏谑道,“陆司昀竟还有染布的本事?本王从前怎么不知道呢?” “够了。”陆司昀夺回了衣料,仔细收起。 “又是给你大娘子的?”穆王早已经见怪不怪了,瘪了瘪嘴。 陆司昀的那些个心思,基本上全都用在了姜晏宁的身上。 “这颜色倒是瞧着稀罕,好像未曾见人穿到身上过。” “宁儿不喜欢和别人穿一样的。”陆司昀照着古籍上染衣料的法子,琢磨了好几年。 先前为着如何才能把颜色固定在料子上,不至于洗一次就变了色,他费尽心思琢磨了许久。好容易才把颜色染在料子上,且不论洗多少次,都不会变化... ... 可宁儿不小心便拿来擦了墨迹。 原本的衣料上染了墨渍,洗是洗不掉了,总是乌漆漆的一片。 他就想在这衣料上做画,遮掩原本的痕迹。 可惜墨迹染在衣料上,却不像颜料那般可以轻易固住。 只要沾水,原本的一笔一划就会糊成一片,辨认不出! 所以他就想,怎么才能把墨迹永远的留在衣料上。 “哈,哈哈哈——”穆王见着他这魂不守舍的样子,忍不住大笑。“陆司昀啊陆司昀,你那大娘子八成是个妖精吧,把你的魂儿都勾走了。” “穆王殿下此次前来我陆家,该不会只是为了评断我夫妇感情的吧。” 陆司昀回过神儿来。 穆王说,“本王... ...原本是想来安慰一下陆司徽的。他可真是可怜啊,年纪轻轻的怎么那样倒霉,先是霜娘死了,然后女儿也没了。” 穆王故意强调“没了”,便在观察陆司昀的神色。 他不相信养在宫里的那个孩子会突然死了。 至于霜娘嘛,那个蠢女人肯定是为了她的孩子,才自寻死路。 可怎么会那么巧。 霜娘一死,孩子紧跟着也死了? 他才不信宫里放出来的这些消息,以他的经验,太清楚这些不过都是障眼法罢了。 那孩子极有可能还活着。 只是不知道被他们藏到哪儿去了。 陆司昀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缓缓抬头,目光落在穆王那一脸好奇上。“是啊,霜娘死了,孩子也没了... ...穆王,可得躲好了。” “躲好?本王为何要躲?!” 穆王觉得再好笑不过,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那您觉着,如果宁儿知道,霜娘死了孩子也没了,她会先想到是谁干的?”陆司昀浅问。 “... ...” 穆王立刻就明白了。 他! 姜晏宁一定会把这笔账,算在他的头上,难怪陆司昀要让他... ...躲好了。 陆司昀见他想明白了,洋溢着纯良无害的笑容,向他点了头。 没错。 “你们两个真是... ...绝配!” 穆王在心里暗暗咒骂,这两个人,一个红脸一个白脸,拿捏得恰到好处。 陆司昀笑里藏刀,仍不改往日翩翩君子的模样。“比起关心我们夫妇的感情,穆王还是躲留心一下自己身边的人吧。那玲儿... ...该不该留呢?” 第479章 画中女子 才一进院子,穆王和薛稚同时察觉到了房里有人,薛稚正要上前去查看究竟,却被他护在身后的穆王叫住了—— “薛稚。” 薛稚立刻停下动作,回到穆王跟前。 “你替本王去找个人。”穆王说。 薛稚低头领命,问清楚要找之人后,又不放心地看了眼屋子,他故意迟了片刻才转身去办。就是想看看,穆王最后会不会改变主意! 然而,没有。 薛稚只好告退,前去找人。 穆王站在院子里,微微扬起头,闭上双眸,感受着拂面而过的微风。 将将入夏,天气也还算凉爽,风里浸着一股泥土的温润气息,撩人醉意,沁人心脾。 他不想再往前多走一步,打破着原本的和谐。 却也明白陆司昀的“忠告”,有些人注定是留不住的。可是太像了... ... 房里的人似乎感觉到了院中的不寻常,静了静,随后打开了房门。 在看到穆王的那一刻,玲儿脸上就挂上了明艳动人的笑意,轻灵的声音犹如山谷间的百灵鸟一般——婉转动听。 “殿下!” 可此刻穆王睁开双眼,却不像往日那般轻松惬意。 “殿下这是怎么了?”玲儿也看出了穆王的犹豫,她小步上前,挽着穆王的手臂。 望向穆王的眼神里全是担忧。 穆王摇头,换上一副神情,抬手撩起玲儿垂落的发髻。 “那殿下快来看看,玲儿今日可是忙活了好久,给殿下做了好些吃食呢!殿下来尝尝!”玲儿缠着穆王,不等他将话说完,就将他推进了房里。 院外路过的女婢抱怨,“真是个妖精,她这姿色分明一般,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缠得殿下竟好似离不开她了。” “别乱说话,”旁边年纪较大些的当即示意她闭嘴,又抬头向周围看了看,见着没人这才安心。“让薛稚听见可了不得了。长得怎样不重要,长得像谁才重要!” 说完就要走。 却被那年纪小的给拽住了,“这是什么意思,你说明白啊。” “... ...咱们殿下自幼就被送出了宫,是在宫外长大的。说什么托付给信得过的人,还不是一个人被丢在了荒野间的屋舍里捱过来的。说是那时,陪在殿下身边、照顾殿下起居的,是个叫采玲的宫婢,一直贴身照顾咱们殿下,陪伴了好些年呢。” “那后来呢?” “说是死了。殿下到了该成婚的年纪,先帝为咱们殿下挑选了各方面条件都相当出色的贵女,殿下却怎么都不愿成婚。说采玲是这个世上除了萧皇后以外,对他最好的人,他要娶采玲为妻。” 年纪小的被吓着了,“娶个女婢?” “嘘!小点儿声,你不要命了?!... ...自是没有如愿的。”否则今日哪还有这玲儿作妖的地方,“听说,当时先帝知道殿下心意后,可是气坏了。堂堂皇族嫡子怎么可能娶一女婢为妻,就命宫里内侍官给采玲送去了毒药,让她自己了断。” 采玲自此以后,就从穆王殿下身边消失了。 “... ...想当初殿下在城外遇到玲儿的时候,正是采玲的忌日。许是瞧着她有三分像采玲,所以动了恻隐之心,才把她带了回来。” 否则像殿下那般冷漠疏离,怎会救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呢。 后来又得知她叫玲儿,连名字也与采玲相似。 更是破天荒地陪她去了趟穹城,寻她姐姐。 不过好像玲儿自己也知道,穆王殿下救她是因为她像另一个人,往后的日子里,更是有意无意地在殿下身边扮演起了—— 那位令殿下朝思暮想却不得说的人。 “... ...这玲儿,真是坏透了。”年纪小的这个一味认定是玲儿的错,气得跺脚。 “有件事,你别跟旁人说。”她想了想,附在那年纪小的耳边说道,“这玲儿的身份,恐怕不简单。殿下一直派薛稚盯着她呢!” 起初院里的人都以为,那是殿下对玲儿的保护,唯恐她被这院里的人欺负了。 可后来愈发觉得不对劲。 薛稚总是拦着,不让院子里的人接近玲儿,看起来是保护玲儿,实则... ... 但让人想不通的是,若那玲儿的身份当真有古怪,殿下又为何一直将她留在身边。 夜里,玲儿朦胧间醒来,却发现身边没了人。 披了件衣裳就下了地,一路寻到隔壁书房,透过窗子,果然看到穆王衣着单薄,正站在一幅画像前出神。 玲儿下意识躲在了一旁。 随后故意装作刚醒来懵懂无知地走进了书房,“这么晚了,殿下不在房里休息,为何跑到书房来了啊。” 穆王听到她的声音,也未回头。 玲儿就贴了上去,揽着穆王的手臂,娇声问道,“殿下是在看谁?” “一位故人。” 画像上的女子,与她有些相像。 玲儿分明瞧出了画上女子,躲在穆王身后,望着画像上女人的样子,眼神冰冷且充满不屑。故意娇嗔着去拉拽穆王,“这位姐姐... ...和我好像啊。” 一样的娥眉杏目,一样的笑... ... 她怎会不知画上的人对穆王而言,是怎样的存在。过去的几年里为了能够留下来,留在穆王身边,她没少潜入这里,偷偷照着画上的人模仿。 这是她无意间发现的秘密。 那年—— 她串通薛稚意图杀姜晏宁一事败露,穆王都已经狠下心要把她送走了。 幸好她想来跟穆王求情,却无意间看到穆王对着一幅画像出神,当时就明白了一切。 接着,她不断模仿画上的人举止,模仿她的妆容和身姿... ... 最终还是打动了穆王,成功留了下来。 听到她的话,穆王那张绝美的容颜上露出不悦的表情,转过头来看向她。 她却露出和画像上女子一模一样的笑颜来。 “... ...殿下是在看谁?看我,还是看她?看到我的时候,殿下是不是在想她?那么看她的时候,会不会想到我?” 穆王忽而被问得怔住,一瞬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他确实犹豫了。 愈发的相似,愈发的危险。 狡猾如他又怎会不知眼前人乃可以模仿,却还是忍不住深陷于意乱情迷,沉浸此时,忘却哀伤,好似她从未离开过。 “我想让殿下想着我... ...永远想着我。” 玲儿扑过去,抱住了穆王。 “殿下,如果有一天我也不在了... ...殿下能否像怀念这位姐姐一样,念着我呢... ...” 穆王沉思半夜,好不容易才下定的决心,却在这一刻又被动摇了。 他缓缓抬手回应着玲儿的拥抱,“你不会不在的。” 第480章 捷报传来 姜家人在西境又大胜一场的消息传回京城。 姜晏宁凭借一己之力阻拦勒沁王的反攻,玉衡摇光配合天枢、天权拦截勒沁大军于溯峰,勒沁王最后的三万人,被屠四千,俘获一万九。 天璇与天玑,合力剿灭也丹部。 打得勒沁王狼狈鼠窜,身边也只剩下了一万余人,还在做抵死相抗。 至此,整个西境... ... 就只剩下勒沁一个未向中原称臣的了。 早朝上议论此事,国公爷可谓是风光无限! 退了早朝,国公爷在一班同僚的簇拥下,从崇庆殿走出... ... “国公爷,恭喜恭喜啊!”刚刚在殿上没能搭上话的,赶着走上前来恭贺。“您家儿媳可是屡立战功,开国头一份啊!” “国公爷当真是好眼光,你们说说,那姜家姑娘当年在京城里... ...就是个‘惹事精’... ...” 国公爷一听,方才还笑着,脸立刻阴了下来。 就听他们接着议论,“... ...谁能想到,多年后竟然会披甲上阵大杀四方,连西境都给平了!何等荣光啊!还是咱们国公爷有眼光啊!” 这么说,国公爷听着就舒坦了。 马上换了表情,笑得合不拢嘴。 “过奖过奖,家里孩子嘛。什么荣光不荣光的,咱们这些做长辈的不就一个心愿嘛,只要孩子们平平安安的就好。可这是国之有难嘛——我家孩子有这本事,自当仁不让,为国尽忠此乃本分啊!... ...” 身边簇拥的人,无不称赞。 “笑,笑!二里地就听见你爹在那儿笑!不就是一个会打仗的儿媳妇嘛,跟谁羡慕他似的!”张相和陆司昀一同自崇庆殿走出来,张相撇撇嘴,瞧着来气。 远远就看见被一群人簇拥着的豫国公,在那儿吹嘘他的“谦卑之道”。 张相嫌弃得不行,,“虚伪,真虚伪!你看看你爹,那嘴角都咧到耳朵后面去了,还说什么... ...荣光不荣光的。我跟你说,你爹啊!没准儿半夜里睡不着,自己都能在那儿偷着乐!” 陆司昀苦笑着叹气。 想来不愧是同朝为臣几十载的老朋友了,真是了解啊! 昨天晚些时候,家里就已经收到了消息,前线再立奇功,距离平定西境只差最后一步。 他爹激动得是整宿没睡... ... 陆司昀偏过头去打了个哈欠。 张相这才注意到,实在担心陆司昀太过努力,累坏了身子。 “你还年轻,不至于这么拼命,还是要爱惜些身子,该休息的时候还是要好好休息。这朝上的事情,没有个彻底完的时候。” “多谢张相关心。”陆司昀无奈。 总不能告诉张相说—— 自家父亲半夜里激动得睡不着觉,先是在祠堂里,慷慨激昂地向列祖列宗一番陈词,仿佛他才是那个该被供起来、受陆氏全族仰望敬拜之人... ... 还跟老祖宗们的牌位讲述,如何教导孩子才是最成功的。 忙到后半夜,竟还有精神。 可秦大娘子、朱小娘二位熬不住了,就连陆司遥也频频瞌睡,哀求父亲让她们先回去休息。 陆司昀好不容易等到父亲回房去,消停了。 这才回到了不成方园,准备就寝。 谁知... ... 国公爷太过兴奋睡不着,又跟秦大娘子讲述了半天“教育之道”。最终秦大娘子忍无可忍,让孙妈妈拿来棍子,把他给打出去了。 国公爷这下没地方炫耀了,心里憋闷... ... 陆司昀熄了灯都睡下了,半夜里觉得不对劲,翻身一睁眼儿老父亲在床边蹲着呢。“... ...嘿嘿,你要是睡醒了,咱爷俩喝一杯?” 国公爷大半夜的让人在不成方园摆起了酒桌。 陆司昀生生陪着老父亲熬到了快天亮,不知不觉趴在酒桌上睡着了。 竟还是老父亲先更衣回来,才叫醒了他,“别睡了,该去上朝了。” 陆司昀也不知道,父亲怎么会有那么大的精神头。 一家子都被熬趴下了,想来家里现在连他母亲、朱小娘和司遥在内,还有昨夜里被折腾得一晚上没睡的家丁、女婢、厨娘们... ... 都在补觉吧。 想着,又是一个哈欠。“... ...要不然,不回家了吧。今天找个别的地方去睡一晚好了。” “什么?”张相根本就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我是说,西境打完他们就该回家了吧。”陆司昀面不改色地说道。 “怎么?怕你大娘子在外面打了三年仗,不肯回家了?”张相笑他。 如今朝上都知道,陆司昀唯一的弱点就是他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娘子。 忽然以过来人的口吻劝道。 “放心吧,你那老丈人手里攥着几十万大军呢。你大娘子手里也分有五六万之数,他们打完胜仗不肯回来,别说你怕了,这所有人都怕... ...陛下也得怕!” 陆司昀反应过来,忍不住笑出了声。 “... ...今日朝上所议,你有何想法?”张相忽而问起刚刚朝上所争论之事。 东南水患肆虐,多处决堤,严重影响到了当地百姓的生活。 数以万计的灾民已经逃难至京城附近。 如果之后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便不只是一万人、两万人之数,恐怕是十几万、几十万的人将流离失所,无以为生。 一旦他们涌入京城,势必会造成不可控的局面啊。 “我原本也打算去城外看看,先想办法为那些城外的灾民,解决当下最紧要的吃住问题,以免引发冲突,形成暴乱。” 陆司昀还不确定,城外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也好。”张相点头,“你若有什么需要的,大可以来找我。咱们可一定要稳住这个局面,决不能让他们乱起来。” 陆司昀也有同样的想法。 灾民只是为了糊口谋生,让人担心的,是会不会有别的什么人混在了里面,等到时机激化冲突。 那才是最棘手的! “干嘛呢?还不回家!”国公爷向同僚们好一阵吹嘘,心满意足,就是肚子有点饿了。抬头看见陆司昀还在那不紧不慢地跟张相说着话。 “知道了。”陆司昀回身同张相告辞,朝着父亲走去。 挺拔而坚毅的背影,落在张相眼中。 张相瞧着欣慰,感叹道,“年轻人都长大喽,可以独当一面了。我们是真的老了啊——” “我跟你说... ...” 国公爷一上马车,就好不兴奋地拉着陆司昀说起,那些大人们的羡煞之情。 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 说是从前瞧不起宁儿,觉得她出身武将之家,脾气又不好的... ...的那些人,如今也凑上来巴结,好不热闹! 陆司昀打着哈欠听国公爷讲述他今日的风光,无可奈何。 第481章 再战叱燕城 两年之前,勒沁王带人把姜晏宁围困在了叱燕城里。 两年之后,风水轮流转,这一次轮到姜晏宁带摇光军,困勒沁王在叱燕城里了。 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与勒沁王的最后一战,竟然又回到了这里。 恐怕勒沁王也没有想到,慌不择路之时,他竟会带着手下仅剩的一万来人,逃到此处。心知大势已去,勒沁王不肯认输,还想着与姜晏宁再战一场。 站在残破的城墙之上—— 逃了多日的勒沁王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没了往日的高傲和张扬,愤恨地瞪着围了叱燕城的摇光军。 摇光军中,姜晏宁与勒沁王隔城相望。 根本不给勒沁王缓口气的功夫,抬手挑起长枪,厉声喝道,“攻城!!!” 摇光军抬来冲车,开始撞那残破不堪的老旧城门,巨大的响声回荡在半空,每一下,城墙、大地都会发出震动,似要将叱燕城生生撕裂一般! 城里的勒沁人早已疲惫不堪,接连战败使得他们早就没了战胜姜家大军的信心。 除了硬顶城门的那几个,其他人纷纷后撤,不敢上前。 “跟他们拼了!”勒沁王发狠,目露凶光。 决心,要与姜晏宁决一死战。 身后的勒沁人,却纷纷退后,心思不言而喻。 此战,他们已经毫无胜算了。 拼死一搏的结果,也未必能伤得了对方多少,无非是自己人白白送命。 打了两年多快三年的时间,他们也都逐渐意识到了问题,眼看此战必败,没了再往前冲的念头。 “你们干什么。”勒沁王大吼,“废物!还没打就怕了?!” “大王... ...” 有带头的朝着勒沁王跪下。 不只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勒沁,为了他们的亲人,他们想要降了。 有一个跪的,不多会儿就跪倒了一片。 纷纷恳请勒沁王认清现实,大势已去,保命要紧。 气急败坏的勒沁王拔出长弯刀,砍向自己人,失了理智地怒斥他们没有骨气和血性。 与此同时! 摇光军破城而入。 城里的勒沁人早已放弃抵抗。 只剩勒沁王,手持长弯刀站在人群之中,丝毫没有束手就擒的意思。 郭子敬驭马上前,横眉怒目,握紧了手中大刀,准备跟勒沁王较量较量。 “等等。”姜晏宁叫住了他。 “五姑娘?”郭子敬似乎懂了她的意思。 抬手一招呼,玉衡、摇光的人围上前来,将勒沁王围在正中。 姜晏宁手执长枪跳下马背,一步一步地走向勒沁王。“你我之战,今日... ...该有个分晓了。” “呵。”勒沁王冷笑,长弯刀指向姜晏宁,话未多说,弯刀劈来。 姜晏宁挑枪迎上,长枪与弯刀频频发出刺耳的相击声,勒沁王的猛攻却难破长枪之势,他发现——姜晏宁的枪法竟招招式式都挡住了他的攻击。 他向来引以为傲的长弯刀,在姜晏宁出神入化的枪法面前,竟找不到半点破绽可以攻击。 二百余招过后,就乱了节奏,失了最开始的气势。 接着就被姜晏宁频频打压。 最后一击,更是直接挑飞了他手中的弯刀。 那象征着西境绝对权力的长弯刀落在了地上,姜晏宁长枪的枪头直指向勒沁王的喉咙。 勒沁王双眼一闭,等待长枪刺破咽喉,结束他这一生的荣辱... ... 却迟迟没有等来。 莫名地紧张起来,乱了呼吸。 玉衡、摇光众人,顿时欢呼,一片沸腾! 勒沁王忿忿睁开眼睛,被喉咙前抵着的那杆长枪所胁,动弹不得。 姜晏宁收了枪。 “你不杀我?”勒沁王觉得她肯定还有阴谋。 “就这么杀了你,太便宜你了!”姜晏宁咬着牙恨恨说道。 因为他,死了那么多人。 就这么杀了他也太便宜他了!她要活捉勒沁王,把他押回大营,然后告知西境其他部落,当众处决! 让这些昔日里受勒沁压迫的无辜人,亲眼见证他一败涂地的下场! “我早就知道,你的出现绝不是什么好事。是我气数尽了... ...”勒沁王回头看向往日追随他的那些人。 在他风头无两之时,这些人跟着他,也算是沾了光的。 可今日他们竟然不战而降,向姜家人认输! “认输的是他们——不是我!!”勒沁王突然发狠,抬脚踢起地上弯刀。 “五姑娘小心!!” 郭子敬早就预感,这勒沁王定然有诈,上前一把将姜晏宁拉开。 姜晏宁回身之际,却看到勒沁王面带桀骜地笑着,用他向来视作骄傲的长弯刀,抹了他自己的脖子... ... 然后,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鲜血从他脖颈间的伤口里流出,立时染红一片。 下手之狠,几乎斩断了他自己一半的脖子,自知大势已去,根本就没给自己留半分退路。 霸踞西境长达十五年之久的勒沁王,终于死了。 姜晏宁泄了心头的那股劲儿。 天上,淅淅沥沥地落下了雨滴,姜晏宁仰面朝天,任凭雨滴打在脸上。 沈姑娘,二虎... ...大家... ... 西境这一仗,终于打完了。 西境大捷。 捷报被送回京城。 自入城门一刻,驿使骑在马背上,一手勒马,一手握着捷报向皇宫飞驰。 高呼—— “西境大捷!!!西境大捷!!!” 城中百姓皆侧目,愣了一阵,才有人先缓了过来... ... “西境大捷?... ...打赢了!?我们赢了!” “我们赢了!!赢了!我们赢了!西境大捷!!终于赢了!” 更有先前从西面逃难过来的人,泣不成声,冲着尚在西境的姜家人所在方向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这一场胜利,他们等得太久,太辛酸了。 但是。 终于等到了! 朝上,陛下拿到西境捷报,顿时激动,情绪高涨连声道好。“好!好啊!当真是好!” 赢了。 终于赢了! “恭喜陛下,陛下隆恩,平定西境!”张相站了出来。 群臣殿上高呼,“陛下隆恩,平定西境!” “传朕口谕,待姜侯归来,朕要大摆筵席,为姜侯接风!”陛下满心昂然,大喜过望。 不多会儿,宫内宫外就传遍了。 宫里的女婢、小太监们,争相告知这一喜讯。 莲音娘子身在观中念着经文,也听到了外面的好消息。 西境打赢了。 低垂的眼眸透着哀婉、悲凉的灰暗,却难掩其中一抹光亮。 终于打完了啊... ... 未曾多想,刻印在心底的人便似是沉入深渊一般,再难看清。 满是绝望。 她缓缓闭起双眼,念起了《南华经》。 这个好消息自然也传到了甘县的陆家,当地知县上门道贺。 家奴送餐食上山,又将消息告诉了身在书院教课的陆司卿。 闻听西境大捷,陆司卿激动得放声大哭。 捧着沈姑娘留下的书卷痛哭道,“沈姑娘,赢了,嫂嫂赢了... ...你可以安心了... ...” 第482章 渔翁之利 “这个要... ...这个也要... ...” 姜晏宁弯腰,在摊子上挑选了有趣的小玩意。 常年往来于西境的行脚商们,此时聚在了炬陈关内,西境打了那么久,终于打完了,他们也想回家看看了。 姜晏宁正好想挑几件小玩意,带回去给孩子们玩。 挑完了起身,对身旁三哥哥说道,“付钱。” 姜清佑一脸懵,才反应过来,就见姜晏宁已经走远了。只好老老实实掏钱,替她付了。 接着又追了上来。 “这一次打完了,至少能消停个三五七八年了吧。”姜清佑感叹。 姜晏宁抬头想了想,“那可说不准。” “挺好的事,你就不能说句吉利话。”姜清佑此时无比嫌弃地看着她,真败兴。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有争斗才有权力的崛起。人啊,都这么欠,老实不了两年,但凡有了私心,肯定没... ...唔... ...” 话没说完,就被三哥锁喉,捂住了嘴巴。“闭嘴,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 他就想早点回京,娶妻、生子,安安稳稳过一辈子,永远都不再打仗了。 姜晏宁顺手一把掐在他腰上,他们的软甲护前护后,唯独腰侧有个缝隙... ... “哎呦!”姜清佑吃痛松手。 二人打打闹闹地往前走,忽然停下脚步。 就看到姜清伦站在一个摊子前,正在慎重挑选着什么,一会儿看看这个,像是不太满意。一会儿看看那个,也好像不太满意... ... 姜晏宁回头和三哥哥交换了眼色,二人极有默契地偷摸上前。 一左一右,挡在了姜清伦两边。 “我觉得这个好。”姜清佑指着他手里的木簪,郑重给出了建议。“这书里都说啊,这些贴身之物... ...最合适打动女人的心思。” “你少看点儿书吧,天天跟陆司昀似的!什么玩意都看书找答案。”姜晏宁先对姜清佑的建议给出评价,随后指着姜清伦另一手里的泥娃娃说,“这个好!多可爱啊,而且还能暗示她一下... ...毕竟你俩年纪都大了,是时候考虑生个孩子了。” “你们俩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姜清伦咬牙切齿地说。 这两个家伙—— 难得他想跟谢媛缓和一下关系,趁着这次回去,可以给她带个礼物什么的。 结果,正巧被这俩撞见。 真是倒了霉了! “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多大年纪了还玩泥娃娃!”姜清佑完全忽略了姜清伦的愤怒,直接对姜晏宁的眼光表示了怀疑。 “玩泥娃娃怎么了?你小时候没玩过是吧!”姜晏宁被三哥气到。 “... ...你都说了是小时候了,他们现在都成婚了,还能送泥娃娃?那谢媛本来脾气就不好,还不直接拿着泥娃娃打爆他的头啊!” 姜清佑一边抬杠,一边作势拿过泥娃娃,要往姜清伦的脑袋上打去。 “她,她也没这么... ...”姜清伦刚想替谢媛辩解两句。 “就送泥娃娃!什么打爆头的啊,像你,送个簪子... ...还是木簪!还是书上看来的... ...活该你娶不到娘子!”姜晏宁把泥娃娃夺回来,一把塞回到姜清伦手里。“听我的,就选泥娃娃!我也是个女人呢,我不比你们更了解女人吗!” “好啊,清伦,那你自己说... ...你选哪个?!”姜清佑又把这个难题抛回给了姜清伦。 “我... ...” “就是,选哪个!”姜晏宁也问。 姜清伦被他们搞得烦了,“我都选。” “怎么都选?”姜晏宁有点不服气,觉着他肯定是在照顾三哥哥的面子。 “本来就只是随便想给她... ...带点礼物而已,选什么又不重要。”姜清伦脸上挂不住,他给谢媛选礼物,他们竟然掺一脚! 他还不想在大家面前表现得,好像是他想要讨好谢媛一样。 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地解释说,“我也没有很想给她带点什么,就是觉得她可怜。反正都是无所谓的... ...那就都选,一个送给我小娘,一个... ...给她。” 可姜晏宁听着,却觉得他这话实在有些心虚。 看看姜清佑,似乎也有同样的疑问。 姜清伦慌慌张张放下钱,拿着两个东西,匆匆忙忙就走了。 “他跟谢媛...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姜晏宁好奇,她印象里,四哥哥对谢媛一直都很抗拒的。 这次竟然主动给谢媛带礼物? “那有什么好奇怪的,虽然一开始是挺不愉快的,但人是会变的嘛。”姜清佑揽住小妹肩膀,“他们俩成了婚,之前天天生活在一起,闹点矛盾什么的很正常。突然分开了,肯定想啊... ...然后感觉到,他自己对谢媛的那份心意.. ...” 姜清佑暗示。 “但是,谢媛... ...”姜晏宁还是没办法接受。 “过日子,哪有那么多喜欢不喜欢的。喜欢的人,也未必就能走到最后,不喜欢的人,也许慢慢就变了,变得好了,变得喜欢了,反倒能够一起走下来。”姜清佑意味深长地说。“走啦,该回去了。” 不等姜晏宁问更多,握着她的肩膀,往大营走去。 俩人一前一后,嘀嘀咕咕说着姜清伦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对谢媛不同的。 进了主帐,冷不丁地一抬头。 姜晏宁当场就愣住了! 因为她在炬陈关大营的主帐里,看到了长乐公主和禄参。 长乐公主的身边,还有个小孩子... ... “沉住气啊。” 姜清佑已经感觉到她的怒气了,趁着转身的功夫,悄悄凑近叮嘱了句。 姜晏宁用余光扫遍了主帐内的所有人。 大家都是同样的表情在关注着她的反应,生怕她沉不住气,会把长乐公主给揍一顿。 长乐公主或许也是觉着心虚。 避开了姜晏宁的注视,哄着身边的孩子。 “先坐吧。”姜侯赶忙示意他们都坐。 姜清伦也立刻起身过来,帮着三哥一起按住了小五。“先坐,先坐... ...别发脾气啊,好不容易能回家了,你就算弄死她也解决不了什么,以后慢慢来。” 两人把姜晏宁架到了对面,按在了座位上,又小心提防着。 对面的禄参,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差点被吓死。 “... ...所以说,这是勒沁王的孩子?”姜侯继续刚刚的话题,十分震惊地向他们确认道。 那是勒沁王的孩子?! 姜晏宁实在没想到啊,自那次之后,长乐公主就像是消失了似的。 她竟然躲起来,偷偷摸摸生下了孩子?! 亏得他们打得那么拼命,人家今天是来坐收渔翁之利的吧? 再也听不下去了,起身就走出了主帐。 “宁儿!”姜清伦看向三哥,示意三哥留下,自己去追姜晏宁。 第483章 陆司昀安置难民 陆司昀领圣命,在城外帮助难民进行临时安置。 每日的事项又多了一些。 城外难民,多是东南地区因天灾流离失所逃难至此的,他们拖家带口、举目无亲,三五成群地聚在一处。 这一路过来,吃尽了苦头。 甚至多有令人咂舌称叹的离奇传闻。 死在半路上的不计其数。 将年轻的妻子变卖,将年幼的孩子送给别人家,把女儿... ...唉。 也多的是一路背着老父亲、老母亲逃来,碰上好心人施粥便争相抢夺,不惜大打出手的。拿着那么一点点吃食,自家人却又要推让一番。 短短几日,城外就已拥堵近两万人了,比那日又翻了一倍。 为了确保京城里的安全,往日大开的城门,也都锁上了。 他们堵在城外,各家的庄子也都如临大敌一般,全面戒备。 陆司昀登上城墙,向城外眺望。 眼底映入一片惨状。 这连张相瞧见都分外焦灼,道是,“不过两三日,人数竟又翻了一倍。再过两日... ...” 话是说不下去了。 再过两日当如何,他哪里敢去想啊。 只是这些人因水患之灾,失去了庇护生存的家园,逃到这里也实是无辜! 不过都是为了活下去。 可朝廷如今入不敷出,宫内支出锐减,帝后开销都大幅缩水。连年战乱,如何能养得起这么许多人啊!就怕朝上心有余而力不足... ... 他们离家、无业,没有了进项,便只能依赖于乞讨和善人们的施舍救济。 再善的人,也不可能一天两顿,一年三百余天地开设粥棚施粥,白白养活这几万人之众。 一旦他们连最后这一口粥都没了。 没有人可以保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公子。”百里岳为难地站在一旁,他倒是打听出来了一些消息。“听他们有的人说,是因为姜侯在西边打了胜仗,即将班师回朝,所以他们才... ...” “无耻!” 张相先一步怒斥,这不是要挟吗?! 姜侯即将班师回朝,那时必将大开城门相迎,到时候,城门外被这些难民围得水泄不通。 岂不是... ... “张相莫急——”陆司昀觉着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定有古怪。 难民无处可去,最容易受人影响。 或许这也是被人利用了... ... 也未尝不是没有可能的。 “还不急?”张相回过身看向陆司昀,“你那老丈人一家马上就要回来了,难不成就这么... ...嗯?要不然给姜侯去个信,让他带人回来的时候,刚好把这些... ...” 话音未落,张相和陆司昀的眼底都闪过一丝难言之色。 莫非,这才是真正用意? 当真是其心可诛啊! “张相放心吧,”这并不在陆司昀的意料之外。“定不会惹出什么乱子来。” 张相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他,半晌,才点了头离开。 “公子,您真的有办法?”百里岳目送张相走远,才急不可耐地走到近处,焦急询问。 他看着眼下这几乎失控的局面,都有些愁了。 如果只是几百人,那还好说,可如今是两万人... ...说不定之后还会更多。正烦心着,突然瞧见有人走了过来,急忙提醒,“公子,是曹大娘子身边的钱妈妈!” 闻听钱妈妈,陆司昀折身望去。 果然! 钱妈妈正往他们这边而来,笑得极是慈爱,“陆姑爷。” “钱妈妈?”陆司昀诧异。 但也想到了,许是他岳母曹大娘子听到了什么风声,特意让钱妈妈过来看看的。 “哎呦,这么多人呐?” 钱妈妈心里有了准备才来的,可瞧见城下乌泱泱的难民后,还是不忍皱了眉头。 又向陆司昀说起,“我家大娘子听说了,特地让我来问问,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钱财上的事情您不用担心,她已经命人在兑换现银了。如有需要,随时派个人到家里来取就好。” “多谢岳母大人,多谢钱妈妈。”陆司昀揖手谢道。 “果然,还是曹大娘子财大气粗... ...”百里岳眉间稍稍舒展脱口而出! 紧接着被陆司昀瞧了一眼。 方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急忙闭嘴退到了一边。 钱妈妈稍稍迟疑,瞧出他们难为,接过了百里岳的话茬打趣道。 “可不是嘛!曹家是江南最有钱的,曹大娘子... ...是京城最有钱的。你们放开了去做,大娘子说了,后面的事情都交给她了,你们不要有什么顾虑。” 百里岳心服口服,又被自己公子抬眼警告。 赶忙说道。“曹大娘子大义!” “钱妈妈,”陆司昀开口叫住正准备离开的钱妈妈,“不知,岳母大人在京郊附近,有多少处庄子?” “公子,您这问的... ...难不成真要把曹大娘子的积蓄掏空啊... ...”百里岳慌了下。 也没想到自家公子问得如此直白。 “这——京郊附近不算太多,除去当初陪嫁给五姑娘的,也就还剩一十三处,再往稍远些,可能还有二三十处。”钱妈妈思考了番,如实回答。 百里岳惊得瞪圆了眼睛。 京郊附近不算太多,一十三处?! 平常人家最多五六处、六七处便已是泼天的富贵,曹大娘子光京郊附近就有一十三处?! 好家伙,曹家富贵当真是金山银山啊。 这还没算上当年给大娘子陪嫁来的? 百里岳很是好奇,自家那位姜大娘子手里到底有多少! “陆姑爷可是有何想法?” 钱妈妈看出来了,陆司昀是心里有了主意的。 “有件事,需要有人带个头。如此想来,岳母大人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了。”陆司昀想请岳母曹大娘子出面,让京郊附近有庄子的人家,为这些难民分配去处。 可是冒然提出,定会有人心生顾虑不肯接受。 于是就需要有人帮忙,先站出来表态,分走一批。 这些难民到了各家庄子里,凭着自己的一身力气,怎么也能混口饭吃。 平时又有庄头管着,分散在不同的庄子里,也免去了聚众又无约束之下,带给京城的压力。 他把这个想法跟钱妈妈一说,钱妈妈一口答应,“行,那老奴回去再跟大娘子说说,大娘子那边应当没什么问题。” “多谢钱妈妈!我也知道,各家庄子如果要吸纳这些难民,多少也会有些负担,我会向陛下请旨,酌情减免各家庄子的赋税。” 算是各家庄子替朝上分忧,救济难民的一种弥补。 曹大娘子带这个头是最合适不过的。 先前京里的贵眷们对曹大娘子颇有微词。 却没想到紧要关头上,曹大娘子拿出十万两白银来充作军需。如今曹大娘子带头,愿意接纳一部分难民到庄子里去,定会有其他人争相效仿,不甘落后。 只不过除了这些事之外,还有些紧要之事,需得再求助一人。 第484章 请求 百里岳随陆司昀从城西小路出城,沿路而行,前往穆王别院。 一路上甚是不解,“公子,曹大娘子那么有钱,那我们直接把难处告诉曹大娘子,请曹大娘子出钱把他们打发了不就行了?” “出钱?你以为光出钱就行了?”陆司昀坐在马车里,闭目而道。 “出钱还不行?”百里岳觉着,每个人分点钱,再让他们去各处... ...不就打发了? “既然守在这里有钱拿,他们为何又要去别处?”陆司昀反问。 只怕如此一来,那些难民会更加不愿离开了。 只要天天守在城门外,就会有城里的人为了驱赶他们,送上钱财。一笔笔收入囊中,谁还愿意做事糊口? 百里岳撇撇嘴,不是很明白。 “你今日,为何又招惹春喜了。”陆司昀却问起了另外一件事。 百里岳心虚,专心驾车,不敢回头去看。 陆司昀也是听母亲身边的孙妈妈说,才知道的。 这两年百里岳确实没少花心思讨好春喜,可始终没什么效果。陆司昀知道他仍心爱于春喜一人,也曾劝过他不要太出格,免得难看。 百里岳也收敛了许多。 可不知是怎么了,今日他又纠缠春喜。 惹得春喜发了好大的脾气,没多会儿的功夫就传遍了家中。 孙妈妈来提醒他,也是受了秦大娘子的意。 毕竟宁儿不在家,不好让春喜受委屈的。 “怎么,不好回答?”陆司昀又问。 “不是不好回答,实在是,实在... ...”百里岳嘟囔。 “你如今年岁不小了,我也想过为你另寻亲事,只是你自己不愿意。百里,你当明白,人与人的缘分有限,若做不成一世相守的夫妇、爱人,也当体面退回,以免日后结成仇怨。” 陆司昀再次劝他。 瞧着春喜当真是对他没有那个心思了,他再这么耽搁下去,也无济于事。 “不是,公子!”百里岳气不过,抱怨起来。 说是前几日,姜家那位陈大娘子来探望陆司遥,闲聊之时,春喜去送茶水点心。陈大娘子突然提到,春喜跟了姜晏宁那么多年,错过了婚嫁之期。 这些事情理应是身为她主子的姜晏宁来操心。 可毕竟姜晏宁带兵打仗要紧。 陈大娘子问着春喜的意愿,说要帮她寻一门亲事,以顾后半生无虞。 事情传开了,就传到了百里岳的耳朵里。 百里岳就着急了,跑去纠缠春喜,说是春喜既然有心成婚,那就嫁给他好了。春喜挣脱不过气哭了,然后被旁的女婢听去,家里就都知道了。 眼下闹得这么大,一时间只怕也不好收场。 “她就算是如今想成婚了,为何不愿嫁你,你就从未想过原因吗?”陆司昀无奈,百里岳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了那么多年,一根筋似的犟到现在,百里岳不累... ... 他也累了。 “... ...不就是以前那些事嘛。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真的知道错了。”百里岳低声说道。 “既然她已经拒绝你了,那么就算她想要成婚,也跟你无关了。只要对方不是你,是谁都无所谓。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陆司昀自觉在这件事也有责任,一开始未能约束好百里岳。至于后来他确有私心,觉着他们日后应当还有机会走到一起,便稍稍纵容了百里岳对春喜的纠缠。 可没想到,春喜是真的铁了心拒绝百里岳,再无希望。 “反正,她还没嫁人,我就是喜欢她。”百里岳不服,“我一定会让她知道,我真的明白自己当时错在哪儿了。如果她真的相信了,那时候还要嫁给别人... ...我再也不说什么了。” 他心意已决。 陆司昀叹息一声,暗道真是孽缘。 只是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也只能先放下劝说。待再有机会,找个百里岳能够听进去的时候,且慢慢再劝吧。 马车停在穆王别院的门外。 对于陆司昀的到来,穆王倒像是一早猜到了似的,让薛稚将他们带到了园子里,在青山绿水之间搭建的凉亭,别有一番滋味。 “坐。”穆王招呼,特意亲手烹煮了茶水,为陆司昀盛上。唇边扬着得意的笑容,“想着你也该来了,你要是再不来,本王就得去找你了。” “如此说来,还是我沉不住气了。我若能沉得住气再等两日,也许就能等到殿下去找我了。”陆司昀也不客气,当着穆王的面坐了下来。 端起茶碗,浅嗅茶香。 “你这人!”穆王苦笑,“给你个台阶,你倒是端起来了。也不知你那大娘子,是如何忍得了你的... ...子煦,说实话,你当真被揍过?” 非要说没有的话... ...他也是愿意信的。 “宁儿舍不得打我。”陆司昀竟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地说出了这句话。 穆王顿觉胃里翻涌极不自在,似是要吐出来了一样。 “要是姜晏宁听到这些话,没准真要揍你了。” “说来也怪,自打我与宁儿成婚后,身边亲朋好友每次相见,似乎总要担心我是不是被宁儿欺负了,挨了打不敢说... ...” 陆司昀且笑摇头。 一开始他还能分辩两句,说宁儿不是那样的人。 可是后来解释得多了,发现大家根本不信,也就懒得再说了。 “哈哈。”穆王笑声里多有讥讽,“那是自然,挨过姜晏宁毒手的... ...你面前就有一个。” 想到那时姜晏宁出手之重,他险些以为自己活不了了。 “你那是活该。”陆司昀轻饮茶水,面带微笑。 “... ...你是不是忘了,你是来求本王的。”穆王“好心”提醒他,从没见过来求人的还处处刁难,过分! 陆司昀丝毫不晃,淡然道,“殿下难道不是已经答应了?” “本王何时... ...你... ...”穆王气绝。 “明日天亮以前,我需要知道究竟还有多少难民,正往这边来。” 陆司昀提出要求。 “你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穆王以为他异想天开,此事分明有人暗中授意,指引难民前来京城,难道陆司昀还能把他们分流到其他地方? 只是为了保住京城,就陷其他处于危急。 这可不像他陆司昀的性格。 “殿下若能帮忙,将他们分拨留住,以免一起涌到京郊附近,我在此不胜感激。” 这才是他的计划,“对了,如今京郊之外的难民需要安置,仍需一些紧要物资,想来对殿下而言并非难事吧?” “你——你可别得寸进尺了。” 陆司昀听后起身,“多谢殿下慷慨相助,臣... ...代两万难民先行谢过殿下了。” 穆王气得直指陆司昀,“你!等你大娘子回来了,本王一定让她还!” 陆司昀笑着刚要离开,却见一个人影走了过去。 随即回身望向穆王,半晌,无奈离去。 第485章 张嫣的梦想 姜晏宁憋了一肚子气。 骑在马背上,黑着一张脸。郭子敬作为她的副将,此次自然是同她一起,先带着玉衡、摇光二军返回京城。 身后有人偷偷打量,向郭子敬询问,姜晏宁黑脸的原因。 郭子敬瞪了一眼,那人便乖乖地退回到后面的队伍里去了。 大营里的主将们谁不知道—— 姜侯先把五姑娘赶回去的目的,就是怕她跟长乐公主再起冲突。 西境虽已平定,但依照当初所想,由中原接手和统治定然不便。如今,重建西境需耗时耗力,耗费大量钱财和资源。 中原皇室千疮百孔,根本无力负担。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让西境人统治西境人了! 而西境的统治者,一定得是中原能够控制得住的才行。 长乐公主的儿子是勒沁王的血脉,勒沁王虽死,但中原大军俘获的勒沁人还有将近两万之数,这些人定然是支持勒沁王之子的。 萧绮带着那庶出之子早就不知去向了。 如今扶持长乐公主的儿子继承勒沁,是所有决策当中最有利的。 就连当初险些被长乐公主和禄参害死的姜清伦,也同意了。 唯独姜晏宁。 于是姜侯就只能,先让姜晏宁带着她的人回京复命—— 以免她留下来会激化与长乐公主的矛盾。 姜晏宁这还憋了一肚子气没处撒呢,身边几个懂事的都明白,这时候千万不要来招惹她。 忽然前面探子回报,说是有山贼正在打劫一商队。 姜晏宁一听,留下玉衡、摇光二军,带了小队人马赶去相助。 老远就瞥见那商队挂着的旗帜,这不是... ...张嫣? 那伙儿山贼不讲道义,夺财还要害命! 可没等他们动手,竟然遇见了姜家大军,姜晏宁手握长枪策马而至,一队人马围住了山贼,不消片刻就已迅速拿下。 望着躲在马车后面的张嫣,姜晏宁笑了。 倾身靠在马背上调侃,“呦,这是谁家的小娘子啊?生得好生俊俏,不如随我回去做个压寨夫人如何?” 张嫣受惊,脸色本就不好看。 面对突然杀出来的一伙人也尚未来得及确认身份,就听这一熟悉的声音,猛地抬起了头。“姜晏宁?!” 姜晏宁大笑。 瞧这花容失色的样子,当真有趣。 “姜晏宁!”张嫣气急败坏地大吼,“你——浑——蛋!” 她都要吓死了。 还以为今天就要交代在这儿了,谁曾想... ... 也是命不该绝,偏偏遇上了带着大军回京的姜晏宁。 “来人!把这小娘子给我绑了!”姜晏宁故意气张嫣。 看见张嫣气到叉腰骂街,笑个不停,驭马上前一把提起张嫣横放在马背上。 “姜晏宁,你放开我!” 虽已入夏,但是天气尚未回暖。尤其像是张嫣这般,随着商队日夜兼程的,身上还披着件夹了棉的披风,趴在姜晏宁的马背上奋力扑腾... ... 逗得姜晏宁大笑不止。 商队被救下,山贼尽数被俘,姜晏宁把他们带回营地的时候,张嫣瞧见姜晏宁身后大军可是开了眼,“我的天爷呀,你如今... ...你如今麾下都有这么多人了?!” “可不是嘛,我们骁定将军也是威风赫赫呢!” 小石昊上前送来水袋给姜晏宁解渴,骄傲得不行。 “这是谁啊?”张嫣望着那男孩的背影,惊讶问道。 “他是石昊。”姜晏宁喝了水,抬手擦了擦嘴。“那是摇光军最后一批参军的小孩,年纪最小,我就把他放在身边带着了。” “听说西境打完了?怎么只有你这些人回来?其他人呢?” 张嫣还以为,来到这就能见着姜晏宁的哥哥们了,谁知只有姜晏宁一个。 郭子敬见状急忙拦开。“五姑娘,咱们不能停在这里,得再往前赶赶路。这附近处于水源下游,不太安全,咱们只能到前面扎营,明早再赶路了。” 询问过张嫣的意思,姜晏宁下令,按着郭子敬的安排,大军再次动身。 行至水源上游扎营,先行休息。 张嫣得空也跟姜晏宁说起这两年的事情。 她们的商栈如今颇具规模,各地都有分号,虽不及曹家那般家大业大,也比不上曹大娘子在京城里买下大半商铺的实力。 可好歹也算是她们自己的心血。 “我如今啊什么都不想了,突然就明白了,这人啊名声啊的,都有失去的一天。只有这攥在手里的银子才是真真切切的。” 分别两年,张嫣再和姜晏宁坐在一起闲聊的时候,又看透了许多。 “那你就没想过,再成婚的事?”姜晏宁听着却有些心酸。 “前些时候,我爹倒是还提过,想在他的得意门生里,替我寻一个靠谱的。”张嫣也未瞒她,接着说,“可能... ...身份必然比不上先前了,但要是说人嘛,还是踏踏实实能过一辈子的那种... ...但我确实是不想了。” 姜晏宁看去,只觉得她的语气里,似乎也不是她自己说的那样洒脱。 “这辈子也算嫁过了,也知道嫁人是什么滋味了。在自己家里本也是万千宠爱的,可到了人家家里... ...就是,总有一种你没办法挺直腰板的感觉。要端着、要敬着,受了委屈也要忍着,实在憋屈。” 张嫣突然想到什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姜晏宁一头雾水。 等她笑得差不多了,才不好意思地跟姜晏宁说起,“我这脾气,生就是眼里揉不得沙子。我可受不了我嫁的人多看别人一眼,我的就是我的,只能是我的。他心里若还惦记着别人,那我宁愿离开他... ...哪怕再喜欢,这不合脚的鞋子也只会让人觉着痛。” 说完,还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姜晏宁。 她们的性子相似,所以前面十几年处处针对,后面这些年才惺惺相惜吧。 “看我干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姜晏宁懒得理她,捧着酒囊喝了两口。 张嫣见她皱眉,好奇那囊中酒水的滋味。 也接了过来,捧着喝了一小口。 当即就感到喉咙一阵火辣辣的刺痛,嘴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味道。“啊!——你这是什么酒啊,好冲啊!” “一位老伯送的。” “你啊,真是命好,到哪里都有人喜欢你,帮着你。”张嫣很不服气。 “行了。”姜晏宁用肩膀撞了她一下,“那我不还帮着你呢吗?要不是我的话,你今天死在山路上都没人知道。” 张嫣还想反驳,可仔细想想—— “算了,你说的也对。” 将近三年没回家了,望着天上的星星,姜晏宁心中怅然。 “反正我如今的人生目标,是你阿娘。”张嫣信誓旦旦地说。 姜晏宁起先还未留意,越琢磨越觉得... ...“我阿娘?!” “对啊!”张嫣说,“你阿娘——曹大娘子,是我张嫣的人生目标!什么男人不男人,门第不门第的,我要学着你阿娘的那些本事,攒下好多好多的钱,买下好多好多的商铺,富可敌国!让他们... ...全都看我的眼色行事!” 想想,就觉得很开心。 第486章 姜晏宁回来了 “是姑娘!是姑娘——” 大老远就看到扬着天策姜家旗,还有玉衡军、摇光军营旗的队伍走来,早已等候多时的一群人激动不已。 春喜热泪盈眶,从人群里跳了出来,不断哽咽,激动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国公爷直等到看见了姜晏宁,一颗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了地。 笑呵呵地往前走了一步,一下子就挡在了陆司昀前面。 “父亲——”陆司昀诧异提醒。 国公爷回头的时候表情都变了,“我才是陛下钦点——前来迎接天策军凯旋的人。你就是跟着来的,往后站站啊... ...” 一旁站着的姜家大嫂嫂和钱妈妈都听见了,相互一笑,继续等着大军更近一些。 姜晏宁自然也瞧见了他们,隔着还很远就迫不及待地朝着大家招手。 陆司昀笑得格外温柔,眼中柔情似要溢出似的,刚要抬手回应,怎料就被国公爷一把按住了。国公爷转过头就换上一副笑意满满的表情迎过去了,“宁儿!” “头次见着,公爹拿儿媳当亲闺女,反倒嫌弃儿子的。”张相站在陆司昀身边,感叹道。 陈明月那边强忍着笑,偏过身去,可在和钱妈妈对视一眼后,就有些绷不住了。 姜晏宁见着公爹国公爷迎过来了,急忙勒令大军停下,翻身下马。“公爹。” “好好好——”国公爷也是连连叫好,瞧着她这一身盔甲的模样,话还没出口眼眶就红了,带着浓重的鼻音,老泪纵横。“好,胳膊腿儿都在,好,那就好。” 姜晏宁懵了一下,笑了。 “姑娘,姑娘!”春喜哭着就扑了上来。 “我就说吧,你家小春喜见着了你肯定要大哭一场。”张嫣的商队趁着玉衡、摇光二军停下,从队伍中间慢条斯理地行到了前面。 “哎哟!那是我家闺女!” 张相一拍大腿,也没了刚刚坐得定的架势,赶忙一路小跑追到了跟前来。 他在这儿等着,就是收到了张嫣提前送来的书信—— 告知他会随着姜晏宁的大军一同返回。 陈明月和钱妈妈目瞪口呆,望着截然不同的张相,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大军在原地扎营,姜晏宁刚部署好一切,打算让郭子敬留下,自己带着一些人进城面见陛下。刚一回头险些撞上什么... ... 抬起头就看到了陆司昀的脸。 “你怎么走路没声的呀。” “你怎么... ...”陆司昀也有话想问,自己却先笑了,低头看着姜晏宁道,“三年了也没见长个子啊。” 姜晏宁原本一脸期待,想着他会说什么,结果—— 突然脸就黑了。“你现在嫌我矮了?!” “没有,还好习惯了。”陆司昀抬手就要摸摸她的头,凝望着她的一双眼睛里化得出水来。 却被她躲了过去。 “宁儿啊——”国公爷满心欢喜地寻了过来,结果看到陆司昀站在那儿的时候,收起了脸上的笑颜。“你怎么还没走呢!” 陆司昀一脸无辜,“我来见我大娘子,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宁儿啊。”国公爷直接忽略了陆司昀,献宝似的朝着姜晏宁说道,“要是收拾完了,咱们爷俩儿进宫去面圣吧,也好告诉陛下,你们回来了。” 陆司昀眉头一皱,爷俩儿? “好。”姜晏宁道,“我去跟大嫂嫂还有钱妈妈说一声。” 国公爷盈盈点头,“去吧。” 姜晏宁转身跑去找大嫂嫂和钱妈妈,把情况告诉给了她们。说是要先进宫,向皇帝姐夫回禀一下,等晚些时候再回家探望阿娘。 钱妈妈有些遗憾,本以为今日能接着五姑娘回家,跟曹大娘子团聚来着。 曹大娘子在家里都命人准备上席面了。 这要是没能接着五姑娘,得多失望啊... ... 大嫂嫂也觉着惋惜,可圣命难为,拦下了钱妈妈。“好,那你先随着国公爷去宫里复命,晚些时候忙完了,再回来家里去看看你阿娘。” “嗯!”姜晏宁点头。 刚往国公爷那边走了几步,却觉得心里好像长了根刺似的,说不清哪里不舒服。 她再看向大嫂嫂和钱妈妈,钱妈妈为了让她放心,硬是挤出笑来,“去吧,去吧!留心着些,看脚底下别摔了跟头... ...” 姜晏宁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着面上的从容,又点了头,才大步向她公爹国公爷那边走去。而这一幕,恰好被一旁跟来的陆司昀看在了眼里。 随着国公爷一同进宫,国公爷还特意换乘,非要跟着她和其他人一起骑马不可。 姜晏宁带队走在前面,国公爷跟在她旁边,瞧着城门内大道两侧围满了的百姓,就跟自己打赢了胜仗似的。 姜晏宁一身盔甲带队出现在大街上的时候,立即引来阵阵欢呼。 国公爷别提多高兴了,不停地抬手抱拳,向路人致谢。 他们身后的马车里,坐着被迫乘车的陆司昀。 先他们一步进城的张相和张嫣等在城门内,目送他们朝宫门方向行去的样子。 张相揶揄道,“瞧他得意的!哎呦呦,就跟帮着儿媳把儿子娶进了门一样!” 张嫣先是一愣,随即笑得直不起了腰。 这一路上好不热闹,平日里最多一炷香的路程,今日生生走了大半个时辰,国公爷一再提醒队伍,慢一些慢一些。 小石昊头次进京城,寻摸着周围的一切都新鲜得不行。 瞪圆了一双眼睛,这瞧瞧,那瞧瞧。 行到宫门前,皇帝姐夫和她阿姐竟都等候在此多时了,就连往日那个调皮捣蛋的小太子,也出现在了她皇帝姐夫的身后。 一看到穿着盔甲的姨母出现了,拉着身边的元晟乐不可支叫嚷道,“姨母!那是姨母!” “陛下!阿... ...皇后!” 姜晏宁顾不得许多,从马背上跳下来,一路小跑飞奔向了阿姐。 “宁儿... ...”姜晏宛上前抱住了小妹,激动不已。 “阿姐。”她还是换了习惯的称呼,正要退回来,再问问阿姐这两年过得好不好,却突然发现阿姐抱着她举止反常。“... ...阿姐?” 陛下走过来,扶着姜晏宛退后。 “阿姐,你怎么了?”姜晏宁瞧出阿姐神色憔悴,颇为担心。 “你阿姐... ...近日染了风寒,略有不适。”皇帝姐夫解释说。 可姜晏宁瞧着不像,却也找不出任何破绽。细看看... ...直到阿姐向她点点头,确认了陛下的话,她才收起怀疑,只剩担忧。“既然如此,在里面等着就好了,何必迎出来呢。” 陆司昀也从车上下来,站在她身后,看着陛下向她解释。 “你阿姐不是想念你嘛,恨不得早一点看到你。” 姜晏宁牵着阿姐的手,却觉得异常冰凉,“阿姐,我也想你。” 阿姐脸上的笑意却很勉强,总有一种让姜晏宁说不上来的感觉。 “这一路上,可还顺利?”皇帝姐夫适时岔开了话题,“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第487章 众文官的下马威 说起这一路而来... ... 倒是没遇见什么麻烦,他们凯旋的队伍扬着姜字旗,沿路里那些阿猫阿狗都是躲着走的。 谁敢来触姜家的霉头? 陛下在宫中设下盛宴,可问起为何就她一人先回来了的时候。 姜晏宁刚要抱怨,长乐公主坐收渔翁之利的事,可抬头看到这许多人。 一时间又只得将火气压了回去,总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殿上说起那位嫡公主的坏话吧。可想到自家在西境这近三年来打的仗,牺牲的人... ... 那位嫡公主背地里搞的事情。 姜晏宁没来由地愤愤不平,端起面前酒壶一饮而下。 “慢些... ...”姜晏宛还想提醒她,小心伤了身子。 倒是被一旁的陆司昀看出了些什么,悄悄地,握住了宁儿的手。 陛下端详出陆司昀的反应,也猜想到定是西境又遇上了什么事。八成... ...跟那位消失两年,又突然出现在姜侯呈递奏章中的长乐公主有关。 说说笑笑,将话题引到旁处。“那就待姜侯归来,再大庆一番!” 满堂哗然。 姜晏宁无意间注意到了太子身边的那个少年... ...觉着颇为眼熟,就问陆司昀,“那是谁啊?” “是陛下的二皇子。”陆司昀凑到近处,附耳说道。 二皇子?就是杨妃的儿子? 看着与太子年岁相差无几,却消瘦了许多。 “你家四嫂嫂将杨妃送回来后,没多久,京里就收到了来自南庆的消息,他们不止截了杨妃,还截了杨妃被流放的家人,将他们送到了南庆。只不过,他们未能劫持杨妃要挟陛下,就把杨妃的家人都杀了。”陆司昀给她添菜的时候,说起这两年多的时间里京城发生的事情。 将鱼刺挑了,才把鲜嫩的鱼肉夹到她面前的碟子里。 姜晏宁惊呆了,她不知道此事。 想来,她老爹也许是知道的,但是没有人告诉她。 陆司昀见她反应太过明显,才将鱼肉直接送到她嘴里。 抬手合上了那快要掉到地上的下巴。“不止如此,南庆人搁下杨妃家人的头颅,悬挂在城门上,以示南庆之威。” 姜晏宁气上心头,猛地就要把手里的酒杯放在桌上... ... 西境才打完,南庆人就敢骑到头上来了?! 好在陆司昀反应极快,一把接住了她的酒杯,这才没弄出更大的动静。 却也引得近处的几个大臣纷纷侧目。 有早就看不惯姜家这些武将登堂入室的文官,趁机说道,“... ...如今姜家可真是翻了身了,国公府的小公爷都要伺候姜家女儿用饭了。啊?哈哈哈!” 听到如此狂悖之言,座上的帝后也纷纷停了下来。 小太子到底向着他母后,气不过便要拍案而起。 那人无非是仗着历来没有杀文官之先例,才敢当众如此放肆。自诩桀骜风流,目中无人。 元晟小心观察着殿上所有人反应,立刻拉住了他的太子兄长,谨慎地冲其摇了摇头。 这殿上就算是有人要发火掀桌,也不该是太子出面。 可太子殿下义愤填膺,看看母后的表情,又看看姨母隐忍不发,实在气不过就要挺身而出。陛下也留意到了,为此十分担忧—— 太子若在此时站出来,恐怕会应了某些人的下怀。 急忙向身边的小太监递眼色,让他去拦着些。 元晟死死拉着太子兄长,使劲向他摇头,示意他千万不要冲动。在小太监赶来的前一刻,将太子兄长牢牢地按在了位置上... ... “大家都没动,恐怕是有什么打算,千万别冲动啊!”元晟凑在太子身边,小声提醒。 “打算?”太子一双眼睛打了个转,“什么打算?” 元晟摇头,“我也不太清楚,但看着... ...好像不寻常。且再看看,千万别出声啊。” 眼见元晟拉住了太子,没惹出麻烦,陛下松了口气。 看向元晟的目光也多了些温和。 “吃东西,还堵不住你的嘴?”姜晏宁的声音传来,引得众人望向她的方向。 却见她直直看向刚刚开口之人。 那位大人颇感意外,看看左右,却发现无一人敢站出来声援他,更是不屑。“姜家,不过就是会打些仗,一门武将,也敢... ...” 怎料姜晏宁直接从面前桌案上跨了过去,抬脚正中那人胸口。 “哎呀——”惨叫一声,他倒在地上。 身边的一众文官皆缩头缩脑退到一边。 “你若是只出言挖苦我一个,我今日也就忍了,可我姜家阵前杀敌浴血奋战换来今日之太平,凭什么遭你这般折辱!”姜晏宁怒了。 身上散着一股腾然而起的杀气。 “陛下... ...陛下!”他惊觉不妙,匍匐着爬向陛下。“她... ...姜晏宁殿上辱臣... ...” 姜晏宁抬起一脚,就将他踩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辱?你羞辱我,羞辱我姜家,羞辱我夫君... ...这不算辱,我站出来替我家说话,这就是辱?!”姜晏宁愤然喝道,“可还有人跟他一样以为的吗!” 张相坐在位置上,频频向国公爷暗示,让他出面管一管。 国公爷却摆手,他等这一刻可等得太久了。 姜家在前线作战,这帮半死不活的在后面说风凉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你,你好大的胆子,我乃陛下亲封... ...” 话还没说完,姜晏宁只加重了丁点力气,就踩得他一阵哀嚎。 “姜大娘子,”还是有人站了出来,“今日虽是你的接风宴,你也不好当众羞辱朝臣吧!” “羞辱?”姜晏宁听完就笑了,回头看去,“这就羞辱了?还有... ...今日既是我的接风宴,你们是不是忘了,我也是陛下下诏书所封的——堂堂骁定将军!” 一句话,便怼得那人接不住了。 “还有... ...这点疼就捱不住了?我在西境受得伤,可比这重多了!我家兄弟在西境战场上流的血,可还少吗!我被勒沁王堵在叱燕城里九死一生之时,不比这屈辱吗!你们呢?躲在京城里,吃好的,喝好的,享着清福,却还在背地里贬低我们嘲讽我们!” 姜晏宛侧目看向陛下,也毫无制止之意。 “真清高啊!我家出人出钱打仗,你们龟缩于此,搬弄是非,乱嚼舌根... ...就该把你们打包送到战场上去,让你们也体会一下战场的残酷。” 说罢,一脚踹开了那人。 折身回到桌前端起酒杯,向皇帝姐夫道,“想来我今日回城不是时候,在此谢过陛下盛情款待了。今日,我将再回大营,定将此时告知我父我兄,待他们归来... ...再作定夺!” 说罢一饮而下,走到那好不容易松口气的大人面前,提着他后脖领子,生生将人拖出了殿外,丢给小石昊。 石昊捉住那人,跟着姜晏宁就往宫外走。 “姜... ...宁儿!” 陛下赶紧追出,却只望见走远的背影。 满堂唏嘘。 陛下又回身,想求皇后帮忙讨个人情,怎料皇后起身道,“本宫乏了,先行回去休息了。” 说完也离开了。 “闹吧,戏唱够了吧,各位大人。”陆司昀缓缓起身,面无表情。“如今这般结果,觉着如何?可有给着下马威了?” “陆司昀... ...”陛下听出话中意思,又要赶来安抚。 “臣妻不悦,臣,先行告退。”陆司昀也走了。 第488章 穆王的消息 “... ...姜晏宁,姜晏宁!” 那厮被拖在马后面,一路过街,姜晏宁来去匆匆,进城不到个把时辰,又在还未散尽的百姓面前—— 走了。 马屁股后面还拖着一个。 这一幕难免不令人多想,顿时议论纷纷。 “姜晏宁——”他还在大喊。 石昊听着来气,方才在殿外,也听到他们说的话了。 骑在马背上凑过去,一脚把那人踹了个跟头。先是被生生拖拽着,往前挪动了数丈之远,他努力爬起来,又踉跄跟着。 狼狈不堪。 “将军。”石昊抬起鞭子指着那人,对姜晏宁问道,“咱们就这么把他带回去?” “嗯。”姜晏宁正在气头上,只冷哼了一声。 “好,带回去,让兄弟们好好教教他规矩。”石昊出了个主意。 姜晏宁却没说话。 石昊反倒有些不安了,“将军,您要是心里有火气,您别憋着啊,发出来... ...” “我就是觉着心寒。”姜晏宁面无表情,眼神空洞。 在此之前,西境的每一场硬仗无论多么难打,她都扛下来了。也从未有像现在这样的感觉... ...前路渺茫,看不清方向。 “将军。”石昊不安,想说些什么宽慰她一下,可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合适。 “他们想给我一个下马威而已。” 姜晏宁又不傻,怎么会看不出来。 石昊看着难受,自从摇光军归到姜晏宁麾下开始,他就因为年纪最小,被姜晏宁放到了跟前,自然也见识过姜晏宁带兵作战的样子。 那么多场难打的仗都打下来了,也从没像今天这么失望过。 “他们是瞧着我是一个人回来的,想要先杀杀我的威风而已,待我父兄归来,便更容易借此事拿捏。”姜晏宁双眼直直望着前面的路,没有语气,也没有表情。 让石昊也跟着揪心起来。 石昊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大大咧咧说道,“那些文官啊就是规矩多。咱们不跟他们置气... ...将军别在意,小姜侯以前常说,陛下是您的姐夫,皇后是您的亲姐姐,自然都是向着您的... ...” “你以为此事,陛下不知?”姜晏宁突然发问,问住了石昊。 石昊猛地愣住才反应过来... ... “难道是... ...” “我从前不懂,如今却懂了。姜家势大... ...无论谁坐在那个位置上,都不会安心的。”姜晏宁今天借题发挥,也看出了皇帝姐夫的意思。 那些个文官敢在她的接风宴上搞事,若是说没有得到某些暗示,他们怎么敢的?! 石昊问,“可陛下,不是很... ...为何要这么做呢?” “今日,我阿姐、夫君、公爹都在,素来与我家不和的那些也在,他们当众发难,很明显了——此番虽然大胜,但陛下也已忌惮我家,八成是想借此事敲打敲打我们吧。” 未必是真的想要为难,但一定是对姜家有了戒心。 或许是担心,将来小太子继位拿捏不住他这些舅舅、姨母的,今日才放纵了文官对她的刁难。是想提醒她—— 她就算打了胜仗,也是朝上的“臣”。 石昊暗道一声,原来是这样。亏得他刚才提心吊胆,当真以为将军回到京城以后就无法无天了,敢在陛下面前动手打文官,何其嚣张。 没想到... ...“所以您是故意的?!是为了让他们知道... ...您的态度?” “陛下如今还有人可用吗?我若今日不打了这个冒头的,不拿住了所有人,我阿姐在宫中处境会更加艰难。我父兄归来也会遭受同样羞辱... ...在西境打了两年多,你还没明白吗?” 姜晏宁有些失落。 接着说道,“你站得比人家低,凭什么求人家不打你。” 宫门前。 陆司昀刚追出来,就被穆王拦住了。 向来不怎参与宫中筵席的穆王,今日却出现在了这里,也是让人惊讶。 “你那大娘子去了将近三年,没想到这脾气... ...却是一点没变。”穆王笑着揶揄。 方才殿上之事,他又怎会不知。 往日吃瘪的是她,才觉得可恨,如今瞧见吃瘪的换成了别人,就觉着她愈发讨人喜欢了。 “你是来看好戏的?那可真遗憾,慢了一步呢。”陆司昀说罢便要去追。 以他对宁儿的了解,宁儿动手的那一刻,定是察觉到了朝上那些大臣的目的,也察觉到了陛下对他们的纵容,有意打压姜家的风头。 他是担心宁儿带了一肚子气出城,回到大营,再憋出什么事情。 穆王直接挡住了陆司昀的去路。 瞧见陆司昀当真有些急了,他也不兜圈子了,看看周围,立刻朝着陆司昀递去个眼色。“先别急着去追你大娘子,跑不了的,有些事还是得提醒你一下。” “什么事?”陆司昀问。 可穆王转头就走,陆司昀也只好跟了上去。 待寻到一僻静无人处,穆王向身后的薛稚看了一眼,薛稚立马就懂了。 走远了些,去盯着周围。 “你不是让我帮你打听到底有多少难民往这边来吗?我还打听到一个消息... ...”穆王说,“你可知,那杨氏一族与南庆是有瓜葛的?” “杨氏一族,杨妃?”陆司昀的反应并不算强烈。 看在穆王眼里,也正如预料中一样,“果然,你是早就想到了的。” “只是有所怀疑。”陆司昀也没有隐瞒,“那你打听到了什么?” “我听说... ...杨氏一族,本是前朝旧臣。”穆王看了看周围,小心提防着一切,继续说道。“当初南庆被打得弃城而逃,逃往南方,另立南朝。而杨氏一族忠心于庆国,却因留下来替庆国抵抗我朝大军,才不得已被尽数俘获。” “这我是知道的,我只想知道,杨妃和南庆究竟是什么关系。”陆司昀问。 庆国被打到撤至南境,改称南朝庆国。 杨氏一族被俘,后投降于朝廷。 可毕竟是几代之前的事了,如今又为何... ...搅在了一起? “杨妃生母——也就是杨尚书的那位妾室,她的兄长乃是南庆人。”穆王暗示。 杨妃的亲舅舅,在南庆任职。 于是... ... 陆司昀恍然,“所以... ...杨妃的母亲,是南庆派到杨尚书身边的人?” 她生下了女儿后,就意外离世。 可是多年后,她的女儿变成了陛下的杨妃... ...而杨氏一族,原本就是忠心于南朝庆国的,看来南庆早就把手伸到了这边。 “那这一次掳人,便绝不是简单的威胁。”陆司昀断言。 想来—— 他们也不是随随便便就打算掳走杨妃,威胁陛下的。 定然还有更了不得的计划。 他们到底在预谋什么? 忽而又长咦一声,好像仍然有些事情没有想通。 “你就不好奇,既然杨氏一族投奔南庆,为何南庆又杀了他们?” 穆王早就猜到他会问什么了。 “那还不简单,有比杨尚书投奔南庆更有利的存在,他们凭什么去管一个... ...已经在我朝境内失势的杨尚书?” 而那比杨氏一族投被南庆更有利的存在。 是... ... 杨妃。 杨妃回到宫里,根本就另有目的! 第489章 陆司遥婚事再遇坎坷 “怎么都在这儿——站着呢?” 国公爷前脚刚一踏进大门,就被她们吓了一跳。秦大娘子还有朱小娘、陆司遥全在大门内等着跟随国公爷一起回来的宁儿呢。 可瞧见国公爷一人进门,秦大娘子还向外望了望。 “宁儿呢?不是说... ...宫里已经为她准备接风宴了吗?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别提了,进去说。”国公爷心烦得厉害,示意一家子去厅里说话。可回神的时候发现... ...“昀儿还没回来?” “没有啊。”秦大娘子更加着急了。 心想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宁儿和昀儿都没回来? 朱小娘连忙劝道,“大娘子先别着急,等国公爷慢慢说来。” 听说陆司昀也还没回来,国公爷神色更加凝重,抬手招呼大家跟着去到厅里。缓口气后,才把今日殿上的事情说给了她们听... ... “那刘呈乃新任御史大夫,素来看不惯武将。今日接风宴前就受了那一帮的挑唆,非要出头不可,这不!弄得不欢而散,刘呈也被弄走了。” “可他怎么敢?在陛下为宁儿准备的接风宴上,如此放肆!” 秦大娘子越听越气,一拍桌子,就打算进宫去理论一番,看看到底是哪家的规矩让他如此放肆。 国公爷满脸不屑地把她给拉了回来。 “别去了,有什么用?要是陛下没暗中授意他们,可以这么做的话,他们哪有这个胆子!” 说起那刘呈,却也是有些风骨之人。 出身没落士族,家境贫寒。 自幼父母双亡,是兄嫂将他拉扯长大,可惜后来起了战事,他的兄长瞒着所有人投军,结果不幸战死在了沙场之上。 留下寡嫂和年幼的他相依为命。 他对从军之人的憎恶,便是来源于此。 结果今日接风宴前有人稍稍挑唆,他果真就中了圈套,站出来替大家发难姜晏宁。 “怎么会这样。”秦大娘子暗暗道。 略显得有些失望,又想到了什么,立刻问说,“陛下不是一直都很疼宁儿的吗?怎么会任由他们在大殿上欺负宁儿呢?” 国公爷突然间沉默不语。 “你说话呀。”秦大娘子心烦意乱地,唯恐宁儿和陆司昀有个闪失。 “哎呀!”国公爷也是一脑门的官司。 “大娘子别着急。”朱小娘在一旁安抚秦大娘子的情绪,她们都看得出国公爷也是急得不行,若两个人都乱了如何是好? 孙妈妈送上茶水,国公爷饮了口清茶,生生缓了半天。 一把拍在了桌子上,气道,“陛下就算再疼爱宁儿,可如今不是私下里他哄着宁儿玩的时候了,是他作为一个陛下,对一个将军——” 国公爷的后半句,听得人很是无奈。 一个陛下,对一个将军,自然... ...不能再像从前那般随意了。 哪怕之前的感情再好,但终归—— 姜晏宁如今手握重兵,又打了一场大胜仗。 姜家如今的威望... ...太甚。 哪怕陛下是向着姜家的,也不可能毫不忌惮。 有些话他不会明着对姜晏宁说,但也想借着其他人的口,敲打敲打吧。 “日后太子要继位的。”国公爷说,“太子身上有一半姜家血脉... ...这些年,陛下之所以倚重姜家,除了对姜家的信任以外,还有一点便是姜家几位哥儿都没有子嗣。” 秦大娘子倒吸一口凉气。 没有子嗣,难道陛下也曾疑心姜家?“可是现在,姜家的几位哥儿... ...” 刚想说,现下姜家的几位公子也不曾有子嗣。 却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看向了身边的陆司遥。 朱小娘也紧跟着察觉到了。 看向陆司遥的眼神变得复杂而不安。 姜家陈大娘子多年不孕,也未见小姜侯有纳妾之意,大概是构不成什么威胁的。可一旦陆司遥嫁过去,成为姜清佑的妻,生下子嗣... ... 便是姜家之后。 而这个孩子,还有陆家血脉! 有姜陆两家的鼎力支持—— 再加上小太子先前的多种举动,早已引得朝中多有不满,借此事犯难... ... 难怪陛下会有所提防。 怕的是小太子将来镇不住他们了,即使他们现在没有那样的野心,可也保不齐将来孩子们长大了,会不会动那些心思。 “那该怎么办啊?”秦大娘子犯愁,唯一的法子,大概就是解除姜清佑和陆司遥的婚事。 便能够暂时打消陛下的疑心。 可瞧瞧陆司遥,又十分舍不得这孩子受委屈。 “父亲,大娘子!”陆司遥自己也察觉到了,她的婚事如今横在中间,有可能就是陛下忌惮姜家的诱因。可若让她退婚... ... 她是万万不愿意的。 索性站了出来,当着国公爷和秦大娘子的面跪了下去,一个头重重磕在地上。 “女儿情愿一世不生子嗣... ...” “遥儿!” 陆司遥当众顶撞国公爷和大娘子,朱小娘吓得脸色都变了,急忙去拉扯她,也跟着跪在了国公爷和秦大娘子面前。 “国公爷,大娘子... ...遥儿不是存心顶撞二位的,她,她也是... ...” “这是作甚!起来,孙妈妈——”秦大娘子叫来孙妈妈帮忙搀扶,扶起了朱小娘,又拉起了陆司遥。嗔怪道,“你们说说,这是做什么呀!这事情不还没决定呢吗,何苦啊... ...” 朱小娘已经忍不住抽泣。 秦大娘子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暗里抱怨了句。 “你也是... ...多少年了,眼窝子还那么浅,一点点小事就哭。这是你的女儿,你总要替她撑住了吧?不然将来娶了她的人,欺负了她该如何啊?” “是... ...”朱小娘强忍着眼泪。 “司遥,”秦大娘子于是又把陆司遥叫到跟前来,“你等了姜家三哥儿那么多年,如今眼看着他就要回来与你成婚了。我们自然不希望你空等一场,可若是... ...若是非到那时不可,这不还有我和你父亲,你小娘嘛!你何苦难为自己?不说我们,便是你那兄嫂,也断不会任你被人欺负。” “就是啊。”国公爷附和道,“宁儿今日当众表态,不就是为了告诉他们,咱两家不好拿捏嘛。她都没有为了一时便忍下去,也等于是告诉了殿上的那些人,绝不会为了向朝廷表忠诚便牺牲自家人的,你且放心。” 想到嫂嫂,陆司遥心中更加内疚。 “这事,可还有解?”秦大娘子听说姜晏宁为此事同陛下翻脸,惴惴不安地问道。 国公爷话都到了嘴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哎呀”一声吞回了肚子里。 “那臭小子呢!怎么还不回来啊!” 国公爷站起身走到门口向外张望,寻找着陆司昀的身影。 秦大娘子拍拍朱小娘的手背,让她安心。 一定会有法子解决的,绝不会让陆司遥为难就是。 朱小娘向着秦大娘子低下头去,表示一切都愿意听她的,可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如今,是陛下不愿... ... 难不成,还能解开陛下心里的这个结吗? 第490章 曹大娘子的担忧 姜晏宁前脚赌气进了大营,就听从朝上掳来那人吱呀乱叫。 郭子敬迎上前来,然后看到石昊押回来的人。连忙问道,“五姑娘,您不是进宫赴宴去了吗?这是怎么回事啊?” 怎么才去了这么会儿工夫就回来了? 这又是什么人啊? “先把他带下去... ...”姜晏宁心烦,随口一说。 石昊立刻押着人就往后面去。 “等等!”姜晏宁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个主意,她叫住石昊,“咱们营里带回来的,还有二百俘虏对吧?” 这二百人的身份可不一般,他们相当强壮,擅长工匠和建造,是姜侯特意让姜晏宁带回来,交给陛下的。 好用来修建城池,加固战事防御。 石昊点点头,怎么会不记得? “把他——跟他们关在一块。”姜晏宁坏笑。 这家伙不是觉得,他们在前线打仗不算什么吗?那就让他自己体会一下看看。 “五姑娘,那些俘虏可都是... ...” 郭子敬急忙提醒。 瞧着他们带回来的这个人,文文弱弱的,怎么看也不像是练家子的模样。返京前,小姜侯可是再三提醒他,千万要盯着姜晏宁的。 以免姜晏宁再意气用事,闯出什么祸来。 这人瞧着,身份就不一般。把他跟那些俘虏关在一起,还不得活活打死他啊? “那就盯着点。”姜晏宁说,“别让他们太过分... ...就行。” “得嘞!”石昊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反正,不论姜晏宁要做什么,他都支持。 郭子敬看着石昊的背影有些生气。他不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事,可看到五姑娘这样... ...也能多少猜出一些。 早知道就不该让石昊陪着姜晏宁去的。 那家伙,压不住姜晏宁的火儿,还特别能拱火儿! 生怕五姑娘惹的麻烦不够大似的。 “五姑娘,你这又是怎么了?” “你知道哪儿有黄纸吗?”姜晏宁猝不及防地向他问道。 郭子敬一脸错愕。“黄纸?” “嗯... ...” “是用来烧给那些... ...嗯?”郭子敬不知道她想干嘛,但说起黄纸的话,营中又不搞什么祭祀,到哪儿弄问得有些含蓄。 “嗯。”姜晏宁点头,证实自己就是这个意思。 “可这不是初一、不是十五的... ...”到哪儿去找黄纸呢。 郭子敬随口唠叨了一句,然后在瞧见姜晏宁的脸色后,似乎明白了些事情。 看来这黄纸,今天是非得找到不可了。“那你等一下,我去找找。” 也不知这会儿赶去道观,能不能找来些。 他也不好问姜晏宁要黄纸做什么,只是想来想去,大概跟今日入宫的经历有关。非得回到大营找黄纸,那就只有一个理由了。 姜晏宁看着郭子敬匆匆跑开的样子,终于再也扛不住了,疲惫不堪,撩起碍事的衣摆,在大营的角落里随便一坐。 望着营里巡逻的人,仰头看向天边。“本以为回到家了,天上的星星就会变得熟悉了。” 原来,在她离开京城的时候,天上的星星就已经不一样了。 曹大娘子那边得到姜晏宛派人送去的消息,也知道了宫里发生的事情,骤然间急火攻心,眼前一黑险些栽倒... ... “婆母!”陈明月吓得脸色都变了,立刻上前搀扶。 若是慢一步,只怕是要躺在地上了。 “婆母,您怎么样了?”陈明月立刻招呼蓉儿,“赶紧去请大夫... ...不,去请太医!” 曹大娘拦下了她,“不要去宫里,不要让他们知道家里的事情... ...” “回来!”陈明月又只好叫住蓉儿,“婆母,那我扶您回去休息吧。” “套车!” 曹大娘子却不急着回房休息,忙着叫人套车。 “有什么事,非得今天去不可啊!”钱妈妈担忧地望着曹大娘子。 陈明月仔细一想,明白了曹大娘子的意思—— 她定是放心不下宁儿,才想去看看宁儿的情况。“去套车吧。” “倬哥儿娘子,这... ...不太好吧。”孙小娘想要上前劝阻,瞧着曹大娘子的脸色都变了,这时候还要出门的话,也太冒险了。 “没事,我陪婆母去。”陈明月狠下心来,她知道今日曹大娘子若是见不到宁儿,定是不会安心的。索性,倒不如陪她走这一趟。 还不如让她亲眼瞧见了。 “你不必陪我去。”曹大娘子也不想无端端牵连到她。 此事她们只知道个大概,并不清楚内里发生了些什么。 万一还有别的事情,定不会是小事。陈明月是倬哥儿娘子,也是未来的侯府主母,要是连她也被牵连进去的话—— 就麻烦了。 “我陪您去。”陈明月却格外坚持,“婆母,我是清倬的娘子,是您的儿媳,也是宁儿的长嫂... ...如今公爹和清倬他们都不在府里,宁儿被为难,我怎能让您一个人冒险去呢?” “可是,你还要顾家里。”曹大娘子是不忍心的。 想来平日对她多有苛刻,如今宁儿“蒙难”,她却不计前嫌愿意相助。 除此之外,曹大娘子也担心事里有诈。 可她是宁儿的亲娘,知道自家女儿有难,哪怕前面是油锅火坑,也得往里跳。 却不忍心牵连陈明月一起。 “除非——婆母从未将我当做姜家人!”陈明月表了态。 “还是让倬哥儿娘子一起去吧,好歹还能有个照应。”孙小娘说,只让曹大娘子一人出城去见宁儿,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 她信得过陈明月,一定能够照顾好大娘子和宁儿的。 曹大娘子妥协了。 城外大营。 郭子敬费了好大功夫,给她弄来了黄纸。 可姜晏宁转头一看他还愣在原地,就催他离开。 取出火折子,像平时点火那样,点着一个边... ... 结果烧着烧着。灭了! “怎么回事?”再试,点燃的黄纸胡乱飞舞,就是不往一处凑,烧不到一半就灭... ...“什么情况?” “你再把大营烧了!”幸好曹大娘子及时赶来。 一进大营,由石昊领着找过来,就看到姜晏宁缩在那里在点火玩儿了。 陈明月也慌了,“宁儿,你这是要做什么呀?” 细看地上飘落的东西,竟是黄纸。 “想祭奠个朋友。” 今日发生的事情,让她心里一直有些不自在,每每想到朝上那些文官的刁难,就忍不住会想起死在西境的弟兄们。 还有,沈姑娘。 听她这话,曹大娘子和陈明月都沉默了。 还是曹大娘子先叹了口气,自她手里拿过黄纸和火折子。 又对石昊说到。“去找个盆子来。” 姜晏宁呆怔地站在原地,看起来很疲惫。 “哪有你这样祭奠的。”曹大娘子不忍责怪,“也怨我,总觉得你还是个小孩,从未教过你这些。过来吧... ...阿娘教你。” 曹大娘子嘴硬心软,叫上钱妈妈,拿着东西走向避风处。 陈明月见这架势,上前揽住姜晏宁的肩膀。 笑着替她擦去脸上蹭到的灰烬,“走吧,我们陪你。” 第491章 劝说姜晏宁 “这样!” 曹大娘子手把手地教着,让她把黄纸按着几份折起。 姜晏宁学着做了。 “凑近些。”曹大娘子让她把手里的黄纸凑得铜盆更近些,然后背着风,点着。 姜晏宁照做,可没一会儿,手里的黄纸又熄灭了。 她就有些耐不住性子了,转过头去看阿娘做的。只见曹大娘子一边吹着,一边用手护着小小的火苗,放到盆里,等了一会儿,火焰才慢慢窜出。 “欸?”姜晏宁好奇了,为什么她的没有烧起来,反倒是阿娘的烧起来了。 “学会了吗?”曹大娘子满怀期待。 想来这么简单,也应该学会了吧。 姜晏宁为难地看向她,脸上尽是尴尬,舔了舔嘴唇——“没。” 陈明月笑了。 曹大娘子被气得够呛,嗔怨道,“你这么笨,也不知怎么敢跑到战场上去的!真是不要命了!老老实实地过日子有什么不好的,偏就你能!” 姜晏宁竖着耳朵听着,也不答话。 倒让大嫂嫂瞧了心酸。 石昊端了茶水进来,捧给两位侯府大娘子。听着曹大娘子的话,就替姜晏宁不服。“... ...我们将军可厉害了,就没打过败仗!西境谁人不知!” 陈明月瞥见曹大娘子眼中怒气化作了心疼,不由得微微一笑。 于是劝道,“咱家宁儿只是不怎会这些,但是上阵打仗还是公认的厉害呢!婆母应该替宁儿高兴才是啊!” “高兴!?非等到她哪天把小命交代了去,那才高兴!”曹大娘子赌气道。 “哪会啊。” 跟来的钱妈妈也帮忙劝,知道曹大娘子在气头上,便示意石昊先下去。 又俯下身去帮姜晏宁递黄纸,“五姑娘这是烧给死去将士的吧?” “嗯,今日凯旋,带他们回家。”姜晏宁应声。 听这话,陈明月悄悄哄了哄曹大娘子。 曹大娘子看着姜晏宁这样心里也难受了,哪里舍得再说些狠话。 钱妈妈拾过黄纸叠好了,就递给姜晏宁,姜晏宁再往火堆里送。铜盆里燃起的火焰烧得极旺,映在她的眼底,红彤彤的一片。 “... ...是不是还要说些什么呀?” 姜晏宁记起,家中每逢祭祀烧纸钱的时候,总会听到他们叨念着什么。 钱妈妈一下子被问住了,说些什么? “你自己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呗。”曹大娘子道,“又不是正儿八经的祭祀,也不至于再写悼词吧。随便烧烧,把你想跟他们说的话,说了就是。” “好。”姜晏宁听得出神,半晌回过身来望着烧着的火盆。 可满肚子的话到了嘴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我,我... ...” “五姑娘想说什么,说就是了。”钱妈妈鼓励她。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姜晏宁低下头,往火堆里一张张递着黄纸。 她说,“我就是想他们了,想他们都还在的日子,那时候的一点点小事,现在都变得无比怀念... ...” 思念在这一刻到达了顶点,今日发生的事情,让她无法不去怀疑,当初坚持一战的决心是不是错了。 明明,她打赢了胜仗的。 可为什么现在却觉得自己输了... ... 如果沈姑娘还在的话,知道今日的事情,她是否也会后悔?他们会不会觉得,当初的牺牲太不值了呢。 “... ...我亏欠他们的,不知道该怎么弥补。他们跟着我出生入死,归来... ...却好像,没能成为本该值得被铭记的英雄。” 所以,她问郭子敬要来黄纸—— 除此之外,她不知道现在还能如何弥补。 她没能在大殿上说出他们的名字,没能让他们的事迹流传千古。而在文官的眼里,却只看到的劝,他们看不到那是西境战场上送掉的一条条命! 姜晏宁避开她们,强忍着却还是落下泪来。 “我怕他们在下面过得不好,也怕他们... ...知道上面的事情。总觉得是我亏欠他们太多了,我不是一个好将军。” 如今才明白,朝堂之事的难,不比战场上轻松。 可她以前从未想过。 只觉得打仗更难,尽力拼杀更难,打赢最难! 今时今日面对此种境况,竟是满心的无力感,什么都做不了。 陈明月闻之也觉得心中压抑,先瞧瞧曹大娘子的反应,随后掏出帕子,俯身擦去姜晏宁脸上的泪水。 温柔道,“你怎么不是一个好将军了?你是一个... ...特别好的将军。” 姜晏宁彻底说不出话了,悲愤交加积在心头,满腔愤怒无处发泄,犹如腊月寒冰水,从头到脚浇了个冰凉。 是瞬息之间的心寒,满眼绝望。 她为枉死的将士们感到冤枉,替沈姑娘一心收复西境的决心感到悲伤。 而这一切,最后都变成了堵在喉咙里—— 无声的呐喊。 大嫂嫂向她笑着说起,“你不知道吗?我们宁儿可是最好、最好的女将军了呢。” 姜晏宁呆滞地看着大嫂嫂,仿佛堕入冰窟浑身冰冷,正在一点点冻僵死去,却感觉到有人在奋力拉拽她。 “你要相信自己,他们愿意追随你作战,哪怕面对的状况凶险万分,依然能够毫无顾虑。就是因为他们信任你... ...他们相信,你一定能够带他们打胜仗的。” 陈明月说着,还故意看向了曹大娘子。 其实,也是在劝说曹大娘子接受,姜晏宁天性使然,注定要成为战场上的不败女将。 便是曹大娘子有一千万个舍不得,也拦不住她的命运。 “可是,我没能把他们带回来,我... ...”姜晏宁万分自责。 他们信任她,将他们的命托付给她,可战争打赢了,她却没能把他们都带回来。 叱燕城一战,损失惨重。 至今仍是她无数梦魇里,最深刻的一段记忆。 在那一场恶战里,她失去了太多。 姜晏宁继续低着头烧纸,手中黄纸一张张——按照曹大娘子教的,折起,慢慢从火焰下面送进去,等它慢慢燃烧。 “上了战场的人,都是做好了回不来的准备的。”陈明月轻叹,回想起往事自然哀伤,“我父亲、叔伯还有堂兄们,当年追随公爹血战沙场,最终未能归来。在他离去之前,就曾与我和我的母亲说过,若他回不来,便让我母亲替他守节一年,另嫁他人。他们早早安排好了后事,抱着背水一战的决心而去,不仅仅是因为他们觉着,跟着公爹便能封侯拜相,荣华富贵一世... ...” “那是什么?”曹大娘子也忍不住想问。 陈明月回过头笑说。 “因为他们觉得值,跟着公爹上阵杀敌,保家卫国——他们觉得值。宁儿,你那些兄弟们应当也是这么想的,他们不会觉得自己战死就亏了,兴许这时候他们就在天上看着,看着咱们姜家大军平定西境,凯旋归家,他们会觉得这里面也有他们的一份功劳。” 瞧着她眼中渐渐恢复的神色,曹大娘子终于吐出口气。 恰好陈明月转身瞧来,曹大娘子心中甚是感激。 第492章 大营相聚 姜晏宁这边刚收拾妥当,有大嫂嫂和曹大娘子陪着,说起这两年家里发生的事情。 陈明月悄悄告诉她,自己已经将汝瑛放在了庄子里,打算等到再过两个月,就跟合族耆老禀明,要过继一个女儿的事了。 姜晏宁担心,问她当真不介意宛宁的身份吗。 陈明月只能苦笑,说是自己这般没有儿女命的,白白拾了个女儿已是上天眷顾,怎还能去抱怨什么。“... ...那可就太贪心了。” 晃神儿的功夫,发现姜晏宁和曹大娘子都不说话了。 就连一旁的钱妈妈也在努力想要找个话茬,让她们母女拉近些关系。 “五妹明年可就二十七了,如今西边的战事已经平定,五妹也该回去跟陆小公爷好好过日子了。要我说啊,趁着还年轻... ...不如再生一个。”说完,陈明月还瞧了瞧曹大娘子,“五妹的三个哥儿都长大了,若是再来个女儿,岂不美哉?” 这话听得曹大娘子最是宽心。 曹大娘子本就不希望让宁儿上战场去打仗,要是她能踏踏实实回到老宅,跟陆司昀相夫教子,安稳一生—— 简直是,求之不得! 姜晏宁独独这一次没有反驳,她回想着接风宴上的事,那位大人在说出羞辱她和陆司昀的那番话时,殿上每一个人的表情和反应各有不同。 自然也是知道,那人定是受了挑唆才出头的。 “我阿姐如今出什么事了吗?”姜晏宁冷静下来后,愈发觉得不对劲。 陈明月的表情却突然变了,小心地瞧向曹大娘子。 姜晏宁继续道,“定是阿姐出了什么事,不然今日接风宴上的气氛,不会这么奇怪。” “你阿姐... ...病了。”曹大娘子拧着眉头,神思忧虑道出了真相,“你阿姐得了疯症,虽然宫里都瞒着,可应该也有人知道了。” “怎么会?” 姜晏宁一句怎么会问出两个疑惑。 阿姐怎么会得疯症。 朝上的那些大臣又是如何知晓? “先别急,我去看望过皇后娘娘的。”陈明月怕她担心,紧着说道。“皇后娘娘虽然染了疯症,但大多时候还是比较清醒的。就是偶尔有情绪的时候,会比较明显就是了。并不耽误什么的... ...” “可是真的?”姜晏宁仍有怀疑,若只是这么简单,皇帝姐夫怎么会纵容那些文官挑衅姜家和陆家? 表面上贬损的是她和陆司昀,实际上,大殿上还坐着姓姜的皇后,姓陆的国公爷。 这分明不只是冲着她和陆司昀去的! “你们刚离京的时候,确实不太好。”还是曹大娘子说出了真相。 陈明月惊愕地看去。 曹大娘子说,“你们刚离京的时候,你阿姐被自己的执念所困,忧心这个,担心那个,后悔这个,又内疚那个... ...没完没了的拿过去的事情折磨她自己。走火入魔了!” 曹大娘子的一句走火入魔,着实把陈明月给惊着了,赶紧走到主帐外面,四处瞧了瞧才放心。 到底是皇后,总不好让人听了去,再引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吧。 姜晏宁默然不语,一直低着头也不说话。 反倒是曹大娘子瞧见了她这种反应,心里立刻有了数。“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陈明月回到她们身边,听着她们的对话,有些恍惚。 知道了?宁儿早就知道皇后的情况了? 曹大娘子一副气急败坏、恨铁不成钢的架势,抬手就要往姜晏宁身上招呼。 举起的手掌却狠不下心落在她身上。 “你啊——” 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女儿,她怎会不懂姜晏宁的心思。分明是一早就感觉到了姜晏宛日渐雄厚的野心,可即使如此,还是心甘情愿任其驱使。 哪怕是跑到西境,九死一生。 可到头来,姜晏宛的失算... ...才会是姜家的灭顶之灾啊! 姜晏宁喃喃说道,“阿姐想要的,我都想给她。” 不论是从前那所谓的“皇后之位”,还是如今的天下。 只要阿姐想要,她都愿意帮助阿姐实现心愿。 陈明月稍稍挑起眼眉,明白了... ... 这时候,石昊站在门口探身说道,“将军,有人来了,说是要见你。” 得着这个机会,钱妈妈看出气氛不妙,立刻出声缓和。 “哎呀,定是咱们陆姑爷来哄娘子了!” 姜晏宁继续低头站着,撇撇嘴,也不见有个反应。 曹大娘子瞥她一眼,“还不去瞧瞧?” 陈明月这般笑看姜晏宁出了帐子,望向曹大娘子的时候被抓了个正着。 “这丫头,从来就不让人省心!”曹大娘子也是面上觉得挂不住,顺口抱怨。 “做娘亲哪有省心的时候,更何况,婆母挂心宁儿更甚,自是处处担忧。”陈明月也识趣,立马给了台阶下。 姜晏宁出了大帐。 来人不是陆司昀... ...竟是她公爹婆母,三个儿子,甚至连朱小娘和陆司遥都来了,一大家子拖家带口的,还捎带来了许多吃食。 唯独,不见那陆司昀的身影,忍不住有些失望。 “母亲!”孩子们见了娘,自是最开心的。 陆喻泊跑在最前面,一头扑进姜晏宁的怀里,“母亲!儿想死你了!” 姜晏宁心头一暖,正想说些什么。 陆喻泊已经松了手,毫不留恋的走到一边去打量着大营,东张西望。“哇!这就是军营里面了啊,好厉害?那平时,他们都在哪儿练武啊?” 合着,是来看大营的? “阿娘,我能去那边看看吗?”陆喻泊指着一处营帐,兴致高昂地说道。 姜晏宁甚觉丢脸,摆摆手。“去吧去吧。” “二哥,大哥!我们去那边看看,那边好像很有意思!”陆喻泊上来抓住正准备向母亲行礼问安的陆喻洲和陆喻泽。 “去吧。”姜晏宁看出他们为难,松了口。 国公爷憨笑着,望着跑远了的孩子们还在叮嘱,“别乱跑啊!好好玩,别打架。” “宁儿。”秦大娘子迎上前来,上下打量着她。 见她完好无恙,才松懈了心神。 “回来就好。”朱小娘附和,如今盼得她回来,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嫂嫂——”陆司遥站在秦大娘子和朱小娘身后,唤了一声。 天色暗了,大营内火光通明,姜晏宁望向陆司遥一眼,马上就察觉到了异样。“你哭了?” “那个啊... ...这不是听说你回来了嘛,高兴的!” 朱小娘立刻站出来,替陆司遥遮掩。 不想被她知道家里发生的事情。 营帐里陈明月和曹大娘子都听见了外面的说话声,经过陈明月提醒,曹大娘子意识到来人可能是陆家那位国公爷,急忙起身迎了出来。 秦大娘子抬头就看到了她,热情道了句,“亲家母!” 谁也没有想到,两家居然会在这里聚一起了! 第493章 阿憨中计了 姜晏宁坐在那里 ,根本就插不上话。 听着两边的人相互恭维,笑成一片好不热闹,曹大娘子刚说起宁儿那些令她头疼的事,还请国公爷和国公夫人担待。 秦大娘子立马就说宁儿如何如何的好,如何如何的喜欢。 大嫂嫂望着她不停地笑。 姜晏宁的脸都要僵了,听着营帐外传来的窸窣响动,隐约感觉不对劲。找了个借口就从营帐内溜了出来,绕到方才弄出动静的地上,仔细检查了一周。 却只发现了地上遗落的几颗明显的石子。 这是—— 忽而身后传来细微脚步声。 姜晏宁立刻警觉地转过了身。 结果就看到了陆司昀... ...“你怎么来了?” 陆司昀先是示意她小点声音,随后竖着耳朵向帐内听了听,听到国公爷夫妇和曹大娘子聊得正热闹,牵起了姜晏宁的手。 小声说了句,“来。” 他到这里的时候,就听说曹大娘子和自家父母已经先一步到了。 故意等在外面,把姜晏宁引出来的。 姜晏宁任他拖着,走到了营地一处较为偏僻的地方。 他从怀中掏出一包东西,献宝似的递到姜晏宁的手里。姜晏宁则在他频频暗示之下,慢慢打开了纸包,竟是—— “糖葫芦?” 她很意外,陆司昀特意给她带来的,竟是一包散了的糖葫芦。 只不过,不知道在身上揣了多久,红果外面的那层糖都开始化了。“所以你来得最晚,就是去找这个了?” “别看它不起眼,如今时节倒是难找。”陆司昀当着姜晏宁的面卖起了惨,“你是不知,我找了许多地方,最后打听着那位老伯的住处寻去,他可就剩下这么一点红果了。” 可惜来不及串起,便匆匆裹了糖带来了。 红果上的糖汁还未干透成型,于是就有了这一包特殊的... ...糖葫芦。 他记着宁儿以前很喜欢的。 捏起一颗放进自己嘴里,嚼了两下,红果的酸味立即上头。 姜晏宁正要尝,可一看到他的表情,就顾不上回想今日那些不开心的了,噗地笑出了声来,眉眼上翘喜笑颜开。 “真酸——”陆司昀向来不怎么喜欢吃酸的。 后来是因着她,才能尝一点。 可今日确实是为了逗她开怀,见她眉开眼笑,阴郁一扫而空,忽而觉得他满大街跑着去找糖葫芦... ...倒也没那么辛苦了。 “真的有那么酸吗?”姜晏宁小时候便很喜欢这些零嘴儿,所以从没觉得有多么酸过。 “不信你试试。” 陆司昀捏起一颗,塞到她嘴里。 融化的糖汁,口感远不如被包裹起来那般,还有些温热,吃起来怪怪的滋味。 倒是那酸劲儿... ...姜晏宁都忍不住皱了眉头。 陆司昀笑得合不拢嘴,瞧着她“狰狞”的五官,“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姜晏宁被酸倒了牙,抬手推攮了他一下。 嘴里弥漫着的那股酸爽,发出来的声音含糊不清。“这也,太酸了。” 陆司昀越看越觉得好笑,又怕她瞧出来,于是故意装作无事的样子,抬起手背遮掩着嘴边的笑意。 可姜晏宁一眼就看出来了。 她嘟囔着问起,“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偏偏就他最慢! “去办了些事情。”陆司昀坦然说道,“跟着出来的时候,遇上了穆王。他跟我说了些关于杨妃的事情。” 姜晏宁正犹豫着要不要再捏一颗尝尝,却从陆司昀的口中听到了杨妃的名字。“杨妃?” “嗯... ...穆王查到杨妃的生母小娘,是南庆一位大臣的亲妹妹。而杨氏一族,本就是南庆血脉,当年被俘才不得已向我朝称臣,如今想来多有疑点。” 他将从穆王那里得到的消息告诉给了姜晏宁。 又叮嘱道,“只是目前还未有证据,能够证明杨妃同南庆一事。但你还是要小心些!” “好。”姜晏宁素来听劝。 杨妃与南庆,多有关联,可如今手中未有实证能够指向这一点。 更何况杨妃自从回到宫里以来,一直住在帝后为她修建的莲音观里,从未出门。 与宫里的人也基本上断了所有联系。 好像真的在带发修行,不问世事了一般。 “她是二皇子的生母,即使不看你皇帝姐夫的面,其他人也要看二皇子的面。”陆司昀分析说,“如果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我们没办法指证她与南庆串通。” “需要我做什么?”姜晏宁相信他说的。 看来要是想让杨妃露出狐狸尾巴,需得放长线钓大鱼才行。 “你什么都不用做,照顾好自己,照顾好我就行。”陆司昀“一本正经”地表示。 姜晏宁那边还没反应,用手指沾了沾融化的汤汁,放进嘴里,茫然点头。 还未察觉到自己已经中了陆司昀的圈套。 待她渐渐反应过来,好像有哪里... ...一抬头,就见陆司昀笑得“狡猾”。 知道自己被耍了,姜晏宁气不过就要去打他。 陆司昀开始闪躲。 “欸?那不是——父亲?” 陆喻泊他们在大营里玩了一圈,有石昊和其他人陪着,倒也欢快。 不经意间听到动静走了过来,打眼一瞧。 却看到父亲和母亲在一处打闹! “多大的人了,怎么凑在一起还是这么胡闹。”陆喻泽叹气。 陆喻洲见他们俩都不动了,于是跟了过来,顺着他们的视线往前一眼——立刻捂着两个弟弟的眼睛往回撤。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姜晏宁和陆司昀听到声音慌忙停下,回头就瞧见陆喻洲拖着那两个还在奋力挣扎的,正火速撤离现场。 顿时,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和陆司昀一前一后地走来。 “父亲,母亲。”三个孩子立刻停下脚步,站定原地。 憋着笑,向两位问好。 “你们也在啊... ...”陆司昀故作镇定,好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父亲手里是什么?吃的吗?”陆喻泊仰着头打量,瞧不出父亲手里是什么。 陆司昀将裹了糖汁的红果递出,顺便向姜晏宁送去个眼神。 姜晏宁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可瞧着陆喻泊毫无防备捏起一个红果,直接塞进了嘴里,刚一咬... ...“啊——” 立刻被酸得满口口水,不住跳脚。 姜晏宁明白了,侧过头去憋笑。 陆喻洲一脸无话可说的表情,看着父亲和母亲笑起的样子,再瞧瞧被酸得说不出话来的陆喻泊,长叹一声。“唉... ...” 真是什么都敢尝。 明摆着父亲给母亲使了眼色—— 为了博他娘子一笑,又在拿孩子逗趣了。 算他倒霉吧,谁让他最憨呢。 第494章 满盘算计 “父皇。” 手中的笔方才放到一旁,陛下正神思于今日殿上的事情。 却在听到太子的声音后抬起了头。 只见太子和二皇子元晟先后走进书房,站在他面前,毕恭毕敬地行了礼。 陛下收回凌乱不堪的思绪,“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儿... ...儿是想来说... ...”太子迟疑着开口,像是还没想清楚的样子。 元晟在身后试图阻止他说下去。 怎料他心意已决,“父皇,儿臣觉着... ...父皇今日的事情,做错了。” 话刚出口,书房里顿时鸦雀无声。 就连伺候在陛下身边的小太监,也都吓破了胆儿,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陛下的沉默,伴随着面上的神情越来越严肃。 “父皇!”元晟跪下去,一个头磕在地上,“父皇,莫要怪太子兄长!” “元晟。”见着元晟为太子求情,陛下果断叫了他来答话。“站起来,朕有话问你。” 元晟只好提心吊胆地站起来回话。 陛下望着他,“依你看,朕错了吗?” 元晟一惊,定在原地。 太子急忙护着元晟说道,“是儿臣的主意,和元晟无关!” “朕在问他。”陛下直直看向元晟,“说啊,依你看来,朕错了吗?” 太子从未想过,要把元晟牵连出来,可如今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元晟缓缓抬手作揖,深吸了一口气,答说。 “是。父皇... ...错了。” 太子惊讶于元晟的答案,也害怕牵连元晟受罚,果断将元晟挡在身后。而元晟也怕受父皇责难时,连累太子兄长,二人都有意挡在前面。 陛下看着他们两个,久久未动。 太子和元晟就这样彼此护着站在那里,也不退让。 半晌,还是陛下先笑了。 二人有些摸不清状况了,太子问,“父皇为何发笑?” “既然你们说朕错了,那你们说... ...朕错在何处?”陛下将手底下的奏章折起,放在一旁,饶有兴致地想要听他们解释。 “父皇,妄信奸佞小人,寒了忠臣良将之心,此乃大错。”太子直言。 “... ...”陛下虽心有不悦,却还是说道。“接着说。” “父皇,儿读圣贤书,历朝历代皆有此闻,奸佞误国,理应慎重!”太子揖手而言。 不过十来岁出头的年纪,胸怀大志,慷慨谏言。 “那你呢?你怎么说。”陛下问元晟。 “儿... ...儿臣,儿臣与太子兄长看法相同。虽我朝历来主张重文轻武,可我朝开国太祖太宗二位先祖,也是武将出身,带兵讨伐前朝昏君方才有了如今天下,后为压制武将势力,所以提出重文轻武一说。” 元晟鼓起勇气说道,“可此时已非彼时,今日之天下已非昔日盛时,文臣高官养在京中整日上书弹劾,今日是这个明日是那个,唯豫国公和张相等人操心国之一体,何去何从。危难之时,姜家赴死一战平定西境乱世,重振我朝国威!父皇,儿臣奏请父皇,不可再肆意偏袒文官之言,寒了良将忠心啊!” “没错!”小太子听后顿感一震,也立时下定了决心主动奏请。“父皇,姜家忠心天地可鉴,平定西境死伤无数,亦无怨言。父皇若因文官之言猜忌于姜家,只怕会... ...祸乱朝野。” “祸乱朝野?”陛下玩味着他话里的用词,笑问,“是谁教你的?陆司昀吗?” “不是。”小太子直言道。“陆夫子从未教导我们一定要怎么做,他只告诉我们,万事由心。对错不可仅凭他人之言,要有自己判断是非的能力,和决断对错的勇气。” 所以他们来了。 陛下轻笑一声,果然是陆司昀啊,倒是周全。 “好,既然你们说了,今日之事是朕做错了,那接下来该当如何?是要朕这个皇帝... ...去跟姜晏宁认错?” 太子和元晟相视一眼。 自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要陛下去向臣子认错,岂不是... ...折煞臣子,也损及君威?! 可事情僵在了这里,当如何解决? “皇后... ...”云凝看着站在书房门外的姜晏宛,不禁出声。 姜晏宛却回身示意她不要说话,侧耳细听书房里的动静。 “皇后,这是?”云凝问。 听起来里面的气氛异常紧张,皇后怎还有心思躲在门外偷听? 书房里,太子把心一横。“儿臣去请骁定将军。” “儿臣也愿同太子兄长同去!”元晟立刻跟上。 “你们?” “儿臣乃父皇钦定太子... ...再有元晟陪同,前去请姨母骁定将军入城,既挽回姜家对朝廷的信心,令城中大臣们看到宫里的态度,也可为父皇分忧。” 太子语气坚定。 门外的姜晏宛笑了,对着云凝悄悄说道,“别担心,陛下的老毛病犯了,又在演话本呢。” 瞧见云凝一脸的疑惑。 姜晏宛招招手,示意她到一边来,免得打扰书房里说话的人。 “... ...姜家如今打赢胜仗,本是大功一件,自有朝上更不待见姜家的人,见不得姜家受宠。陛下若不当众演一出戏,好似配合他们,让他们切实体会到——姜家人一旦撤出京城的可怕,他们是不会老实的。” “所以今日接风宴上,陛下故意纵容文官挑衅,也是知道咱们五姑娘会是什么反应?”云凝刚才还在担心,五姑娘如此莽撞的举动,是否会为姜家招致祸患。 姜晏宛苦笑着进了寝殿,“当初是他净带着宁儿闯祸,才养出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他又怎会不知宁儿听了那些话,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亲手养大的半个女儿,怎么可能不了解,也不护着。 云凝可是松了口气,当真是要被吓死了。 “可是... ...” “他是陛下,自然考虑不仅仅是一面。”姜晏宛脸色虽然憔悴,可精神好了许多,眼里也有了光彩。“他要试探所有人,也是想知道姜家的反应、陆家的反应,警告朝臣构陷姜家的后果,还有... ...” 说着,姜晏宛看了看外面。 “还有,他也是想要试探太子和元晟的反应。” “试探太子?”云凝听着有些糊涂,但转念一想。“奴婢明白了,陛下是故意等着他们去书房上奏谏言的。因为陛下想要考考他们,看他们遇上这种事,会如何处置。” 姜晏宛点头,这就能说得通了。 她本想到了这些,不过是想去确认一下,现在也不用去了。 “只是我没有想到,元晟那个孩子竟也有如此气魄。当初,当真是小看了他。若他生母不是杨妃,或许我也不必如此忌惮,他若能效忠于我儿坐稳江山,自然是好。可若是不能,日后必有一争啊。” 第495章 西境带回的礼物 “这个,这个是给阿丑的。” 姜晏宁翻出自己特意给他们准备的礼物,逐一分发。 给陆喻洲的礼物,是一个兔子形状的木雕玩具,是陆喻洲的生肖,姜晏宁看到这东西的第一眼,就想带给他。 可是如今... ... 小小的玩意摆在十来岁、早已一身凛然书生气的陆喻洲面前,确实有些怪异。 “这——”姜晏宁自己也察觉了。 她一走近三年,当年的陆喻洲便是一身大人气,如今更是与这两三岁孩童的玩具极为不搭。她忘了这一点... ... “很喜欢。”陆喻洲却伸手接过了母亲手里的玩具,摸了摸,略显生硬地答说。“很,很好。” 姜晏宁松了口气,豁然笑了出来。 陆喻洲手捧着那只小兔木雕走到一旁去,还抬眼看了看父亲,陆司昀眼中多是赞许。 “我的呢?阿娘!”陆喻泊抢在了二哥陆喻泽前面,万分关心母亲会给他带来什么。 “阿憨的... ...”姜晏宁去布兜里翻找。 “大哥的是兔子,我的不会是龙吧?”陆喻泊的脑袋都会探进姜晏宁的布兜里了。 “这个!”姜晏宁兴高采烈地拿出一个木哨。 陆喻泊的表情瞬间凝固,就只是一个木哨?要是搁在两三年前,也许他会很喜欢也说不定,可是现在... ...“谢,谢谢阿娘。” 不大情愿地阴沉着一张脸,捧着木哨退到了一边,和大哥无语对望。 “还有阿呆的——”姜晏宁当然也没忘了她的二儿子,“阿呆的礼物是,这个!” 话音刚落,就从布兜里翻出一个石质的笔洗,工艺算不得精巧,甚至还有些粗糙。但是笔洗里面,绘有两条小金鱼。 姜晏宁自顾自地说,“我在行脚商那儿看到这个东西的第一眼,想到的就是阿呆了!” 陆喻泽“人如其名”,在看到母亲手里礼物时,久久说不出话来。 只呆呆地望着笔洗里面的两条小金鱼。 “你... ...不喜欢啊?”姜晏宁也发现了,她特意给大家带回来的礼物,好像他们都没有很喜欢似的。 和她在挑选礼物时想象的—— 他们拿到礼物的反应完全不同。这也太... ...尴尬了吧? “喜欢。”陆喻泽迟了许久,才松口说出这两个字。 随后笑了,望着笔洗里的两条小金鱼露出欣喜之色。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捧过笔洗,如获至宝一般。 “我喜欢。” 他是真的喜欢母亲带回来的这件礼物。 姜晏宁悬着的一颗心彻底落地,“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陆司昀在一旁站了很久,好心提醒。 “忘了?”姜晏宁赶紧翻布兜,甚至把布兜里的东西都倒了出来,一个一个的数,“这是给阿姐的吉祥锁,这是给小太子的一对虎头娃娃,这是给六弟、七弟的一对风车... ...这是大嫂嫂的,司遥的,我家两位小娘的,公爹的,婆母的,这是朱小娘的,这是... ...” 陆喻泊也跟着探头看来,那一件件琳琅满目的小玩意着实惊掉了下巴。 “没有父亲的。”陆喻洲一下就听出来了。 母亲一件件数到最后,唯独少了给他们父亲的。 姜晏宁恍然反应过来,看向陆司昀,“呀,我把你给忘了... ...” 瞥见父亲和母亲之间气氛怪异,陆喻洲上前说道,“父亲,母亲,那我们就先出去了。” 说完就拖着两个弟弟往外走。 陆喻泊还想看看其他的东西,说不定还能拿木哨换一个,也被大哥直接拖了出去。 “大哥,我再看看怎么了。”出了帐子,陆喻泊万分不解地问道。 “傻瓜,你看不出来父亲有点不高兴了吗。”陆喻泽捧着他心爱的笔洗,想着回去以后就换上,自然喜不胜收。 “你们两个都是傻瓜!”陆喻洲说,“阿娘都回来了,爹还要什么礼物?” 陆喻泊忽而反应过来,就转身往回跑,趴在帐子外面偷偷向里张望。 “走了!不要打扰他们。” 陆喻洲和陆喻泽齐齐上手,把他给拖走了。 迎面遇上了前来寻姜晏宁过去吃饭的国公爷,向他们问道,“你们阿娘呢?” “父亲来了,正和阿娘... ...在帐子里说话。”陆喻洲挡住了祖父寻去的脚步。 “说话?”国公爷稍稍错愕,显然对他们的答案充满了怀疑。 陆司昀那小子,只是单单说话?! “真的是说话!”陆喻泊跳出来“澄清”,“我们出来的时候,他们还在... ...说话呢。” “这,这小子!”国公爷更加坚信自己的猜测,指着帐子的方向气到语塞。脱口而出,“肉回来了,狼就不老实了!” 听得他们三个满脸不解,琢磨着祖父的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来来来,让你们父亲和母亲说话,祖父带你们去吃东西啊,不理他们。”国公爷醒过味儿来,急忙把孩子们都拉走。 “祖父,我们今天可以留在这里住吗?”陆喻泊兴冲冲地问。 “可以啊,但是你们都得听话,不能乱跑。这可是军营,要是闯了祸就不好啦!”国公爷娴熟地哄着孩子们往前去,跟大家会合。 帐子里,姜晏宁心虚地看了看陆司昀,“... ...我真不是故意把你漏了的。” “每个人都有,就我没有。”陆司昀“小心眼儿”地打量着每一件礼物。“司遥和朱小娘都有,唉——” “你,你别这样。”姜晏宁听着更加心虚。 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好像准备礼物的时候,真就没想起来要给陆司昀带些什么。 劝了半天,悄悄摸摸地把东西收起来放到一边,本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却听到身后幽幽地又飘来一句,“其他人都有。” “那要不然,你... ...随便挑一个?我给你匀一个好不好?”姜晏宁实在没法子了。 这事要是不解决,今天怕是过不去了。 “没关系的。”陆司昀正色道。 姜晏宁刚要松口气。 “只是我没有而已。”陆司昀说。 姜晏宁心里那个悔啊,也不知道当时怎么了,怎么就偏偏把陆司昀给忘了呢? 陆司昀接着说,“我还天天惦记着你,结果所有人都有给准备礼物,唯独没有我。” “我错了,我错了好不好?”姜晏宁觉着,陆司昀好歹比其他人都自在,这几年里往来炬陈关的次数也不少,不至于需要再带什么礼物了吧。 其他人是因为没怎么去过炬陈关。 后宅女眷们更是连出远门的机会都少得可怜,自然没见过这些小玩意的。 “你都那么大了,总不好还玩这些小东西吧。”她顺口嘟囔。 “所以你现在,是嫌我老了?”陆司昀凑近了说道。 乍一出口还没觉得什么,可细想了想,这话好像在哪儿听过似的... ... 奇了怪了。 第496章 姜晏宁的糊涂账(一) 夜深了,陆司昀在帐子外面轻唤了声。“宁儿。” “进来吧。”姜晏宁刚在春喜的帮忙下,换下了身上的盔甲。 瞧见陆司昀进来,春喜抱起姜晏宁刚刚换下的衣裳,“姑娘,姑爷,那奴婢就先出去了。” “嗯。”姜晏宁轻轻应道,整理着新换上的寝衣。 活动了一下手脚,舒服极了。 春喜走到陆司昀面前,欠身而过。 陆司昀一边走来,一边说着,“我刚才去看过了,你那个姓石的小兄弟,年纪虽然不大,但做事很是周到体贴,今夜女眷们住在一起,父亲带着孩子们住在一起。” “城里... ...”姜晏宁回过头来询问。 “放心,他都已经想到了。已经派人送去消息了。”陆司昀从身后贴了上来。 “那就好。”姜晏宁安心了。 “这是怎么弄的?”透过丝质的寝衣,陆司昀看到她后肩上一处明显新伤,立刻蹙起眉头。 姜晏宁还没明白他的意思,回头望向他,顺着他的眼色看向自己后肩。 突然反应过来—— “这个啊,这就是两年前叱燕城一战受的伤。肩甲这里有个缝隙,勒沁人的箭从这处缝隙里刺进来,就... ...受伤了啊。” 正好伤得是肩,她还驮着沈姑娘,带领玉衡军与勒沁人作战,稍微有点动作便会牵扯伤口,于是伤得越来越重。 “还有这里。”陆司昀看到她背上的另一处伤口。 勒沁人的箭趁着他们作战有了动作的时候,穿透盔甲的缝隙,狠狠地刺进皮肉里。 可想而知当时的情况有多么紧迫,定不是一支两支的冷箭偷袭,而是铺天盖地射来的箭矢,恰好有那么一两支穿过身上的铠甲... ... “... ...当时的情况很危急,勒沁王的大军来得太快了,我们对叱燕城那一片地势的了解还不全面,为了保证天玑军断勒沁王的后路,只能尽力拖着勒沁大军。” 姜晏宁娓娓道来,如今已经平静了很多。 “勒沁王就是冲着我们来的,玉衡军被冲散了,躲在附近几处等援军。我当时伤得很重,失去了意识... ...沈姑娘披了我的披风,带着其他人冲出去,弄出了动静,引来援军,但是她被勒沁王当成了我。所有冲出去的人,都没能活下来... ...” 陆司昀静静听她说着,可以想见那时的情况有多么凶险。 两年了,身上留下的疤痕都还在,更何况心里留下的疤痕。 他缓缓低下头,隔着寝衣,轻轻吻了她的伤疤。 “这一次凯旋,我本以为能堂堂正正的把他们都带回来,让所有人知道他们为何今日的太平,付出了什么。战死在关外的那些人,理应受人敬重,他们保家卫国,是真的英雄。” 她说。 但她低估了朝上那些人的良心。 “原来——”姜晏宁苦笑,心中甚是委屈难平。“我们的牺牲,在他们看来,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陆司昀在身后抱紧了她。 “陆司昀。”她长叹,她侧过头似乎寻找身后的人。 陆司昀的下巴正好她的额头上,她呼出的温热气息散在他的脖颈间。 他答,“我在呢。” “我害怕了... ...”姜晏宁闭起眼睛。“我看不到以后的路了。” “我在呢。”他轻声说,“别担心,跟着我走就好了。你不需要成为任何人,只管放心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 “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难的... ...”她感觉得到,这一战明明胜了,却输得彻底。 “难就难吧,再难,我们一起走。”陆司昀说,“我永远都在你身后,你需要我的时候,随时都可以回个身来找我。” 她苦涩一笑,任由眼泪落下。 今日才真正明白朝堂之难,也让她见识到了所有人的态度。 既然一脚踏了进来,以后的日子必然不会轻松到哪儿。 但很幸运的是,她有陆司昀,一直都有陆司昀! 携手余生,从不是说说而已。 每每回头,他必定都在身后,为她思虑周全,为她所愿而竭尽全力。 在陆司昀的身边,她从来都不只是他的大娘子而已。 她可以是任何人,是姜家的女儿,是皇后的妹妹,是战场上威风凛凛的骁定将军。 这些身份,和陆司昀妻子的身份从不冲突。 陆司昀就是这样,永远有足够的信心,照顾好他的大娘子。 翌日。 成为被暂时安置的难民,为了争抢食物大打出手,引发小规模的暴乱。 姜晏宁委派郭子敬带了一队人随陆司昀前去处置,很快就得到了镇压,他们的回来时候,竟还一并带来了穆王和薛稚。 张嫣在这之前来到大营寻姜晏宁,得知昨日接风宴的事情,正打算问个清楚。 就看到他们回来了。 再见穆王,姜晏宁依旧没有什么好脸色。 “姜大娘子!”穆王却好似全然忘记了之前发生过的事情,满面春风,“姜大娘子,别来无恙啊!” “怎么又是你?”姜晏宁不悦。 “穆王是来送东西的,恰好遇上难民暴乱,被困了而已。”陆司昀见穆王吃瘪,笑同宁儿解释。“顺便跟来了。” “本王可不是送东西!”穆王立刻强调,随即找上了姜晏宁。“姜大娘子,你夫君前些时候找本王借了些东西,你说,是不是得还?” 借东西? 陆司昀问穆王借东西? 姜晏宁看看陆司昀,点头答说,“若是借的,当然得还。” 穆王一副还没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样子,得意洋洋地看向陆司昀。 陆司昀笑而不语,早已拿定结局的架势。 “这是出什么事了?”国公爷也赶来,侧耳听着。 春喜陪在姜晏宁身边,悄声提醒姑娘,小心中了穆王的圈套。 曹大娘子和秦大娘子原本在帐子里说话,听着动静也赶出来凑个热闹,远远地站在看他们在说些什么。 张嫣站在姜晏宁身后,提防着穆王再耍什么心思。 “... ...你家夫君,前些时候问本王借了95石粮食。”穆王开始给她算账,“后来又借了155石粮食,前日里让本王替他再筹办180石粮食,但因事出突然,本王只弄得了150石粮食,差了30石粮食。你说,你该替你夫君还本王多少粮食?” 张嫣担心得望向姜晏宁。 这不为难姜晏宁吗?她若是算错了数,多说了,岂不是正中穆王下怀?那还也不是,不还也不是... ... 简直是替姜晏宁捏了把冷汗。 “95石,加上个155石。”姜晏宁开始算,“5加上5,是10石。155石... ...先抛出去50石,就是95石加上105石,这是200石对吧?” 第497章 姜晏宁的糊涂账(二) “没错。”穆王听着,也说不上来哪里奇怪,只觉得目前这个数还是对的。 “200石,然后又问你要了180石,但是你差了30石,也就是送来150石... ...”姜晏宁重复刚刚听到的几个数。 穆王点点头。 “200石,减去180石,就是20石,20石再加上150石,是170石... ...170还差30石,那就是200石... ...行了,你再给200石就够了。”姜晏宁习惯性地看着手指头算。 “欸?不对!”穆王立刻叫停,“等等,什么意思?我还得再给他200石?” “对啊,你还欠200石,就扯平了。”姜晏宁丝毫不觉得哪里算错了。 身后一群人跟着算。 死活找不出她最后这200石到底是从哪儿算出来的。 按照她刚才的算法... ... “哎呀?”张嫣是第一个绕进去的,依着姜晏宁的算法算了一遍的结果,就是眼下也搞不清楚到底该是什么数了。 乱套了。 彻底是... ...200石,穆王还欠200石? 意识上觉得不对劲,可是按照姜晏宁的法子算下来,还真是穆王欠了200石。 “本、本王... ...”穆王傻眼,分明是来要账的。 又欠200石? 可要是非让他说哪里不对,一时间好像还真找不出哪里不对似的。“等等!等等,都先别说话... ...” 乱了,乱了。但绝对不对! “你一开始算的时候,还算出去了50石粮食,然后... ...”穆王回忆着,好像是从这被算出去的50石粮食开始,这数就偏了。 “噢!对了,忘了把这个加上。那就是200石加50石,你还欠250石。”姜晏宁算出个数,信心满满的看向陆司昀。 “这... ...”钱妈妈扶着曹大娘子犯了迷糊,越算越乱。“大娘子,这数... ...是不是不太对?” “等一下,我也乱了,让我重新捋捋。” 曹大娘子满脑子都是那250石粮食。 姜晏宁的算法,活脱脱算懵了一群人。 “这数... ...”就连国公爷也被算进去了,索性伸着手指头在那数,200石减去180石... ...“最后再加上50石。250石?没错啊... ...” 无论怎么算,按着姜晏宁的加减,最后得出来的一定是250石,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但是想想... ... 穆王辛辛苦苦拉了半天粮食,倒欠250石,好像—— 确实有点不对劲。 “你故意的!”穆王指着陆司昀,气到吐血。 陆司昀分明知道他大娘子会怎么算,才肆无忌惮地把他们带到这里来。 问他借的非但没有要回来,反而还欠了陆司昀的粮食?还有没有天理了?! “姜大娘子,你这么算不对。”穆王纠正她说道,“你再算一遍,从一开始... ...不要把那50石拿出去... ...” “不拿出去不好算啊。”姜晏宁“认真”回答。不然有零有整的,怎么算嘛? “那要是你家的,你也拿出去?”穆王无语。 “那不行。”姜晏宁说,“我家的凭什么拿出去。” “... ...”穆王哑口无言。 冲着陆司昀竖起了大拇指,“厉害,厉害啊!你家大娘子真厉害!知道帐要往家里算!” “自然。”陆司昀得意。 “我没算错吧?”姜晏宁听着这话,不禁怀疑是不是真的算错了。 “没有,咱们没亏。”陆司昀温柔安抚。 一听这话,穆王气得转身就走。 “穆王殿下,不留下来喝一杯吗?”陆司昀高声提醒。 “还留下来?一会儿功夫我都欠你的了,200石变250石,本王再不走,本王就是二百五!”穆王憋了一肚子气。 本以为今日当着姜晏宁的面,能够好好挖苦挖苦他陆司昀。 怎料... ... 倒欠二百五。 “是不是不太对啊?”春喜也迷糊了,看着张嫣算得认真,忍不住凑过去确认一下。 “春喜你先别跟我说话,我有点乱。”张嫣彻底被绕进去了。 算了几遍,愣是还没找出问题来。 曹大娘子和秦大娘子相识一眼,尴尬一笑,纷纷转过头去接着算... ... 这数,说不清哪里不对,但好像真的没有不对。 “将军!”石昊跑来,带来了姜侯的书信。 姜侯已经率大军启程了,按照行进的速度,大约会在半个月后赶回京城之外,驻扎大营。 这边的事情刚刚落定,那边小太子和元晟就赶到了姜晏宁的大营里,说是来迎骁定将军入城的。好话说尽,又有家人相劝—— 想着两家人为着这件事,闹得都在大营里住了一晚,颇有不便。 姜晏宁也识趣给了个台阶,随他们一起,热热闹闹的一行人回了国公府。 “听闻姨母在西境打赢了好多场胜仗,何时得空,与我们说说?”太子跟了过来。 “你怎么知道?”姜晏宁问。 “这是自然,姨母在西境打赢胜仗的事,京里谁人不知。”太子说道,“骁定将军的威名,早就传遍京城了,是不是——” 说着,还叫上了身后的元晟跟着附和。 “是啊。”元晟瞧着姜晏宁,有些拘谨。“京里谁人不知,骁定将军战无不胜。” 姜晏宁抬眼望向元晟,这是她第二次看到元晟了。 这孩子从小养在宫里,因为是杨妃的儿子,所以并未特别关于过,今日难得有机会,如此近距离的打量,倒是和她印象中的杨妃... ... 并不太像。 “姨母。”太子看出姜晏宁对元晟的好奇,急忙把元晟拉到姨母面前来。“这是元晟,我弟弟。” “你弟弟?” 姜晏宁不知道,太子何时同杨妃的儿子关系这般亲切了。 “母亲。”陆喻洲站了出来,“二皇子与太子一起,现在与我们一同上课。” 姜晏宁愣住了,下意识看向了元晟。 尽管知道杨妃的事情不该牵连元晟,可到底,元晟乃杨妃所出是改不了的事实。 这孩子瞧着聪明伶俐。 甚至连太后都曾经想要换掉太子,改立于他。 姜晏宁觉着自己不过是出征近三年,怎么回来后一切都变了?太子和元晟竟然也能和平相处了,陆司昀还把他放在了自家学堂上课? “我不知... ...你们关系何时变得这样好,所以这次归来,并未给你带礼物。” 姜晏宁说着,让春喜帮她把准备给太子的一对虎头娃娃拿出来。 亲手送给了太子。 “无妨的,骁定将军乃太子兄长的姨母,得胜归来,惦念自家子侄也是情理当中。”元晟倒也自在。 “那这样,分你一个!”太子大方,直接把刚到手的娃娃,送了一个出去。 塞到了元晟手里。 姜晏宁静静地看着元晟的反应... ... 第498章 穆王的粮食 阖家团圆。 国公爷和秦大娘子都笑得合不拢嘴,朱小娘打趣说,自从姜晏宁回来后,秦大娘子都有精神了。孩子们也缠着她,想听他们在西境打仗时的故事。 日子终于回归到了之前的平静。 睁开眼不再是西境一望无际的荒原,不再是风餐露宿,不再是随时惦记今日该带兵行至何处扎营的种种事情。 剩下的日子,只要等着她老爹和哥哥们回来,就无虞了。 夏日的风拂动窗子,吹起房中垂幔,发出隐隐约约地窸窣之声。 姜晏宁猛地睁开眼睛,“谁!” “怎么了?”陆司昀也随之醒来。 不过将将天亮,时候还早。 待她看清楚周围的环境后,才渐渐卸下了防备,长舒一口气。 陆司昀明白,他看到姜晏宁沉浸于不安的样子后,只心疼地伸手将她拥入怀中。近三年西境征战的经历,早已将随时随地的警惕刻在了骨子里。 从前她最喜欢赖床、睡懒觉,怎么叫都叫不醒。 如今听得一点风吹草动,都会立即进入戒备状态。 但陆司昀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窗外的鸟儿低鸣,偶尔三两声,时不时地还有阵阵蝉鸣传来,院子里的花香四溢,处处都弥漫着京城里独有的气息—— “安逸”。 百里岳又给春喜买了绢花,可春喜不收,他一路追着春喜回到不成方园,眼见春喜进了主屋只好作罢守在了门口。 姜晏宁方才就听到了百里岳的声音,偏过头瞧了瞧陆司昀。 着实没有想到,她这一去近三年,春喜和百里岳竟然还这么僵着。 “姑娘,这些怎么办?”春喜把姜晏宁换下来的盔甲敛起,抱在怀里。 询问着她的姑娘,该如何收拾。 “那个... ...擦拭干净,先收起来吧。”姜晏宁走近,轻轻抚摸着她的盔甲。 陪了她三年,日日不离身。 如今山河大好,天下暂时安宁,也不需要再出战了。 “好!”春喜一听,喜上眉梢,抱着盔甲就出门了。 百里岳等到春喜出来,立马又跟了上去,“春喜,春喜,你就看一眼嘛... ...” 姜晏宁站在门口,望着他们走远的背影,无奈轻笑。 陆司昀一边整理着衣襟,一边探头过来,想看看她在笑什么。她习以为常地上手帮忙,将陆司昀的后领翻折整齐,又帮他抚平身上褶皱的痕迹。 “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姜晏宁问,“家中本也不缺那些,为何要坑穆王几百石的粮食?” “你算出来了?”陆司昀故意开着玩笑。 “我还真傻不成?”姜晏宁瞥了他一眼,低声抱怨起来。“虽算起来复杂,但也不至于连那么几个数都算不清楚啊。稍微想一想都知道,不可能说,反倒是人家倒欠了许多。” 陆司昀也笑。“那你为何还要帮我?” “你把人都领到我跟前了,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还能不知道你什么意思?”今日得空,还是好奇想要问清楚的。 总觉得陆司昀又在算计什么,这一次是跟穆王有关的。 “我大娘子最聪明了。”陆司昀理好腰间玉带,抖动袖子露出双手,拉过姜晏宁就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呀!”姜晏宁嫌弃地推开他。 可陆司昀并没有打算解释清楚,已经抬腿走向了外面,留下一个背影。 得意说道,“我会早点回来的,记得给我留饭。” 姜晏宁来不及说什么,又气又好笑。 陆司昀前脚出门,她正打算要不要回去再补个回笼觉,陆司遥那边就来请了。说是秦大娘子那里来了客人,请她过去一起说说话。 想也知道,定然又是京里那些个高门贵眷的。 知道了前两日发生的事情,替自家男人们来打点疏通了,唯恐得罪了她,失了前途。 姜晏宁也不好拂了婆母的面子,只能答应同去。 宫里,陆司昀进门就看见了张相站在那儿,身旁还有几位大人,他们这些人聚在一起,正向陛下上书,彻查穆王一事。 李大人说,穆王母族萧氏串通穆王,趁东南水患危机暗中于各地搜罗粮食,运往京城附近,意图趁京城之乱大发横财。 还拿出了证据。 皆是萧氏族人于各地搜罗低价粮食运往京城,交给穆王的铁证。 “陆司昀,你与穆王有些交情,不如你来说说... ...你的看法。” 陛下点陆司昀回答。 “陛下!”张相却站了出来,维护陆司昀说,“陆小公爷乃户部侍郎,他今日来得又最晚,怕是还不知道我们先前所议之事。恐怕不好回答,不如先让老臣... ...” “张相,别急。”陛下示意张相稍等。 故意让陆司昀说。 “陛下,臣并不知李大人所说之事,数日前,东南水患致使数以万计的流民逃往京城附近,难以为生。臣向穆王说明此情况后,穆王慷慨,先后捐出三批粮食救济难民。” 陆司昀面不改色地说道。 穆王先后三批拿出的粮食,变成了慷慨捐出的救济之用。 而非李大人所说,意图趁京城之乱大发横财。 李大人虽有证据,陆司昀也有证据。 纵观结果来看,倒是陆司昀所述更符合最后结果。 众人未曾料到,只得悻悻而归。 事后,陛下故意将陆司昀留下,由着其他人退出去。 张相临走之前,还特意看了看陆司昀,意在提醒他小心陛下的问题,切莫在此事上与穆王因来往密切而受其连累。 陆司昀低头表示明白。 可待其他人退出去后,陛下起身绕到陆司昀面前,讨好地问起,“这两日,宁儿的心情可还好?” “不好。”陆司昀说。 陛下立刻变得紧张起来,“这可如何是好。” “不知。”陆司昀继续回答。 “那日... ...实非朕的本意。”陛下焦头烂额地解释,“你不是也知道嘛... ...在宁儿面前,你是不是也得帮朕说说好话?早点让她别那么生气,这气久了对身体也不好... ...” “不管。”陆司昀从容镇定。 “你——”陛下无话可说。 “陛下若真觉得不妥,为何不自己去向宁儿解释。大可将此事再推到别人身上,说是不得已而为之... ...您看,宁儿会不会信。” 陆司昀毫无顾忌地把手一揣,事不关己地说道。 若不是为着再过两日,姜侯一行人将把长乐公主一并带回京里,以免再次触到姜晏宁的逆鳞,陛下才不会急着去讨好她呢。 就怕那祖宗软硬不吃,长乐公主一回京城,她再闹起来—— 可就真的收不了场了。 “长乐公主... ...也只是回来看看,总不能让朕去见她吧?她还是会回西境的。”陛下不敢直接去跟姜晏宁说,怕她还在气头上,谁的面子也不给。 那就尴尬了。 于是,就想托陆司昀帮忙先解释一下。 “陛下当真想清楚了?”陆司昀反问。“放长乐公主回西境,后患无穷。” 第499章 春喜的算 到底还是迎来了姜侯一家归城之日。 这场面,可比姜晏宁回来的时候隆重得多。 一来是姜侯德高望重,二来是姜晏宁已经摆出了架子,他们不敢再惹出事端。 最后,便是那位带着“小勒沁王”回来的长乐公主。 姜晏宁自然也在,受邀参加“庆功宴”的名单之上。 陛下唯恐惹出乱子,亲自盯着内宫里的人,重新排了好几次座位。 一定要保证姜晏宁和长乐公主的位子高低不能差太多,又不能挨得太近,不能有机会正面对上视线,也不能谁离得近谁离得远—— 可是难为坏了。 姜晏宁本来也不想去凑这个热闹,奈何陛下那边派出了皇后、太子、国公爷逐一规劝,还请了曹大娘子出马,迫不得已只好答应。 到了这一天,春喜神神秘秘地捧来件衣裳,笑得暧昧。“姑娘,就穿这件吧!” 姜晏宁打量着那衣裳的颜色和花式,好奇问道。“这是京里当下时兴的新料子吗?怎么从前未曾见过?” 嫣红一般的色,却又不似嫣红般的招摇。 像极了天边的流云晚霞,衣角处竟还绘有远山白鹿,当真稀罕。 春喜笑而不语,望向书房方向。 姜晏宁一下子就明白了,当年出征之前,陆司昀便在琢磨着染衣料之事,如今终于能够穿在身上了。 过去的三年,于现在而言仿佛只是弹指一挥间。 春喜帮着她换上,直夸好看。“姑娘定是今日宴上最出彩的一个,连那长乐公主都比不上姑娘一根头发!” 姜晏宁听完就笑了。 “我说的是真的!姑娘,你别不信啊!”春喜强调说,“她不过是个公主嘛,根本就比不上咱们姑娘,姑娘今日可要沉住了气,千万别理会她的招惹... ...” 说到底,还是不放心姜晏宁会在宴上跟她吵起来,故意来劝的。 姜晏宁也知道,她定是受了陆司昀的嘱咐才这么说的。“不过,你总劝我了,那你呢?” “我?”春喜被问住了。 “你和百里岳,到底打算如何?你也不嫁,他也不娶,生生是都要耽搁下去吗?”姜晏宁回身看向春喜。 春喜如今这般的年岁,早就不小了。 “不瞒姑娘,其实我也在想... ...之前确实生气,后来是心寒。可是陈大娘子说得对,百里岳也只是个普通的男人而已,自然是躲不过外面的那些诱惑,但他能知错就改、痛改前非,说明本质还是不错的。” 春喜的心意已经柔软了许多。 毕竟也这么些年了,没了早些年的气性和坚持,也看清了许多事。 似乎是有意和百里岳再续前缘的。 姜晏宁觉得惊喜,看了看外面,确定百里岳不在才急着确认。“这么说,你是想要回头了?” “有这心思... ...不过,还是等姑娘这次庆功宴回来后,我再好好考虑一下吧。”春喜的心思都写在了脸上。 百里岳曾经是犯过错,狠狠地伤过她的心。 可这么多年来,他身边再未出现过一个人,就连陆司昀要给他寻个合适的缘分,他也不答应。一直... ...把心思放在春喜一个人的身上。 感受得到,他是真的不一样了。 春喜不可能不被打动。 于是想着半生已过,以后的日子若能彼此相依,也是好的。 春杏在一旁偷笑,“看来春喜姐姐也要嫁人了啊!” 春喜唯恐外面的人听到她的声音,急忙去捂她的嘴,“不许乱说,不许告诉他!” 瞧着春喜羞红的脸,春杏娇笑。 “知道了知道了,春喜姐姐要自己亲口告诉百里大哥!” 姜晏宁被她们逗笑了。 就看春喜面上挂不住,偏要去追打春杏,在房里闹得好不乐乎。 之后随陆司昀进宫赴宴,才入宫门,小太监就来传话—— 说是张相要请陆司昀先去偏殿商量件事。 陆司昀叮嘱过她留心后,便先行赶去。 姜晏宁回神正要往宫内走,又被小太监拦了下来,将她引到一处... ... 而陛下早已等候在此,自顾自地都练了许久,以至于姜晏宁跟着小太监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他一副浑然不觉,还在练习如何劝说的样子。 “... ...陛下!”小太监出声打断。 陛下匆忙转身,脸上的表情也尴尬极了。 他特意在“庆功宴”前,把姜晏宁叫过来,就是想趁着这个机会,把之前的心结解开了。 “... ...先前,确有不周到的地方,让你受委屈了。可这不是想着说... ...只有你不记仇啊。”陛下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递到姜晏宁面前,“给你。” 姜晏宁赌气别过头去,不接。 “啧!”陛下气得啧了一声,硬是塞给了她。 “这是什么?”姜晏宁瞥了一眼。“... ...金牌?有什么用?” “这叫免死金牌!”陛下郑重指出她漏掉的两个字。 “免死?” 陛下解释说,“见此金牌,如见朕。朕想来想去,你是最合适的人选,也只有你敢不顾一切后果,为一个公道!所以把太子和元晟交给你,朕才放心。” “交给我?”姜晏宁万没想到,这块金牌的分量竟如此之重。 重于托付了两位皇子的宿命。 “有朝一日,若你侄儿坐在朕今日的位置上,你要谨记今日之初衷,为他扫清障碍,帮他成为一代明君!”陛下郑重托付,觉着如今已是时机。 这江山早晚要交到太子手中的。 满朝的大臣之中,为天下的有,为社稷的有,为私利的有... ... 但唯有姜晏宁,先于天下,只为是非公道。 可以不顾他人所言,不受他人影响。 “走吧。”陛下招招手。 庆功宴都要开始了,其他人说不定都到了。 春喜和春杏远远跟在姜晏宁后面,相视一眼急忙跟上。 目送姜晏宁随陛下一起进到殿内,与姜家人会合,坐到了陆司昀身边。春喜才松了口气,“只盼着今日能平平安安地才好。” “一定会的。”春杏应道。 都到这儿了,肯定会顺顺利利的。 春喜刚松了口气,转过头不经意间,却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朝着一边去了。 “那是?”她急忙交代春杏,“你在这里等着,我过去看看。” “可是... ...”春杏想拦却没有拦住,看着春喜跟着什么人去了。 春喜这边蹑手蹑脚地寻到园子里,听着有人小声说话,跟到了假山后面。 附耳细听。 “... ...按您的吩咐,他们已经假扮成城外难民,混在其中。和那些往姜家送菜、送肉的人密切接触,相信很快,姜家的人就会率先感染。瘟疫会从姜家爆发,他们势必会成为众矢之的,到时候只需将责任推卸到城外感染瘟疫的难民的身上就好... ...” 春喜听了此话,不禁一身冷汗。 这是要... ...算计姜家?! 不行,她得赶紧回去报信,决不能让这些人的诡计得逞。 脚下一滑,却踩断了树枝,发出清脆一声。 第500章 香消玉殒 “找到了吗?”姜晏宁站在台阶上,厉声质问。 “还没有。”“还没有... ...” “再去找!”姜晏宁急了。 春杏守在一旁,焦急抽泣。 分明说是过去看看就回来的,可庆功宴都结束了。今夜好不容易相安无事地度过了,姜晏宁也没搞出什么事情,庆功宴上的其他人也都老实得很。 就连长乐公主也分外规矩。 可还没等春杏松口气呢,瞧着姜晏宁都从殿里出来,春喜竟然还没有回来! 她只好将春喜的事情告诉给了姜晏宁。 她们找来云凝帮忙,吩咐宫里的小太监们到处寻找,天色大暗,却一直没有春喜的下落。 “先别着急。”姜晏宛陪了半宿,她最是清楚宁儿和春喜的感情,唯恐有个万一,也加派了不少人四处寻找。 太子和元晟各带了人帮忙。 可即使如此,也还是没有春喜的一丁点消息。 “这个丫头,到底跑到哪儿去了?”云凝着急。 宫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平日里藏点东西是不好找,但一个大活人—— 不可能说不见就不见了。 陆司昀陪在一旁,也实在想不出,向来不可能把姜晏宁一个人丢下的春喜,到底跑到哪儿去了。这么久却还没有回来,怕是凶多吉少了... ... 百里岳几乎疯了,带着人在宫里到处寻找着春喜的踪迹。 忽然想到了什么,向春杏问起,“她离开你之前,可有说什么吗?” “说什么?” 春杏脑子里乱成一团,这会儿问她,她也记不清楚说了什么。 只能飞快回忆,又急又怕,哭出声来。“春喜姐姐... ...春喜姐姐就是说,让我在这儿等着,她去看看。” “去看看?去看什么?”姜晏宁猛地回过味儿来,觉出了不对劲。 “不知道啊——” 春杏也不知道春喜去看什么了。 春喜离开的时候并没有交代这些,匆匆忙忙就走了。 “看样子,春喜应该是发现了什么。”陆司昀说。 晃个神儿的功夫,就听到后面在吵嚷,说是找到了! 姜晏宁要赶去确认,却被陆司昀一把拉住。 她不解地看向陆司昀,陆司昀却说,“还是我先去看看吧,你晚点再过来。” “是啊。”阿姐也出声叫住了她。 看着陆司昀带人赶去... ...姜晏宁愈发觉得不安。 “没事的。”阿姐安抚着她,却在看向陆司昀背影的时候,不慎露出眼底的担忧。 和陆司昀推测的一样。 春喜遇害了。 百里岳得到消息慌慌张张地赶来,扑在春喜身上嚎啕一声,哭得凄惨无比。 姜晏宁听到了百里岳的哭喊声,顿时心凉了大半,不顾阿姐的阻拦,踉踉跄跄地跑向园子里... ... “宁儿,宁儿!” 姜晏宁匆匆忙忙赶到。 陆司昀挡在面前,光线微弱,她也只能隐约看到地上倒着一个人... ... 那种近乎绝望的感觉袭来,她已经想到了结果。 推开所有人挤了过去,却在推开陆司昀的时候,被陆司昀紧紧地抱在怀里。 “是不是春喜?是不是... ...你说啊,是不是她?!”姜晏宁焦急询问。 陆司昀没有回答,只是尽力控制着她,不让她去看这残忍的一幕。 园子里回荡着姜晏宁的声音,百里岳的嘶吼,和春杏的抽泣。 春喜被人勒死在了假山后面。 是太子带人搜到这里的时候,突发奇想找过来的,于是—— 就看到了已经遇害的春喜,倒在了那里。 姜家的庆功宴上,姜晏宁的贴身女婢春喜莫名遇害,未等到次日天明,就已经传遍了各个府邸。引起阵阵恐慌,纷纷猜测究竟是谁敢在宫里下手,杀害姜晏宁的人。 百里岳守在春喜的尸身旁,万念俱灰,后悔不已。 宫内外一片哗然。 长乐公主一行人也被严加看守。 姜晏宁前夜里哭了许久,直至昏睡过去,第二日醒来便闹着要去看春喜。 陆司遥拦住了她,“嫂嫂——” “春喜呢?我去看看她。”姜晏宁心痛难忍,红肿着一双眼睛就要出门。 “嫂嫂,我知你心里难过,但是现在你千万不能倒下。”陆司遥劝道,“兄长已经在查了,究竟是谁害了春喜,一定会查出来的。” “她在宫里遇害... ...是长乐公主,是勒沁的人——”姜晏宁盲目猜到。“一定是勒沁人要报复我,所以他们杀了春喜!” 春喜自小就来到她身边了,一直都像是姐妹一般。 如今,她在宫里遇害... ... 陆司遥是受兄长吩咐,特意留在这里陪着嫂嫂的,以免嫂嫂伤心过度做出些什么事情。“嫂嫂,姜家的兄长们都已经查过了,整个宴席随着长乐公主进宫的人,都未曾离开过。” 所以,不是长乐公主的人。 “不可能。”姜晏宁不信,她抓着陆司遥确认,“一定是他们在说谎!” 除了勒沁人,她想不到还有谁这样急不可待地,想要除掉她身边最亲近的人。 “嫂嫂,你先冷静。仔细想一想,如果是长乐公主的人想要在宫里杀害春喜,春喜未必会随着他们去的。”陆司遥提醒说。 趁着姜晏宁睡去的时候,她已经想了许多。 还向春杏确认了当时的情况。 觉得有一点很可疑,就是春喜当时为什么会舍下春杏,独自过去呢?她究竟看到了什么? 还是说,春喜的死只是偶然。 因为她发现了什么事情,而遭到了灭口。 春杏莽莽撞撞地奔过来,跪倒在姜晏宁面前。“大娘子... ...都是奴婢的错,求大娘子处置奴婢吧!” 陆司遥回头一看,这情况有些失控了。 急忙又去拖春杏,“你就别跟着添乱了,这事跟你没有关系。我们现在应该弄清楚,春喜当时为什么会离开,她到底看见什么了?” 姜晏宁坐在那里,眼珠子不断打转。“春杏,你当时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 春杏刚擦干眼泪,抽泣个不停,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回忆。“没... ...不对,好像是有一点。当时春喜姐姐盯着一边看得出神,奴婢顺着她看去,好像看到... ...她是跟着一个人去的!” “一个人?男的还是女的?” “女的。”春杏无比肯定。 她也只看到了这么多。 当时还以为,是春喜遇见了熟人,赶过去打个招呼而已。便没有多留心,但现在想来,好像是有些奇怪的,春喜离开时的那个眼神—— 分明不像是看到了朋友的样子。 “可是宫里,都是女眷。什么人会让春喜觉得奇怪,然后跟过去呢?”陆司遥想不通。 女眷。 会在宫里觉得奇怪的女眷。 那必定是平时,很少在宫里得见之人,而这个人,偏偏又是春喜认得的,还有怀疑的。 第501章 旋风之逝 “宁儿?” 陆司昀扑了个空,睁眼却发现身边已经没了姜晏宁的影子。 看向窗外,天刚蒙蒙亮。 他起身寻找,院子里也不见了姜晏宁的踪迹,一直寻到了后院马厩,远远的瞧见一个身影蹲在马厩旁边—— 他一眼就确定了,那一定是姜晏宁。 走到跟前,才发现姜晏宁正守着她的战马旋风。 旋风的情况不太对劲,竟然倒在了马厩里,疲惫地喘着粗气,双目无神。 似乎是不成了。 “我去找兽医过来。”陆司昀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说。 “没用的。”姜晏宁心如死灰,无能为力地说,“它已经太老了... ...” 陆司昀明白她在想什么,缓缓俯下身来守在她身边。“生老病死,我们谁都没有办法的。” “我幼时,大哥哥把它作为礼物送给我,往后这么多年里一直是它陪着我,两征西境,它和我出生入死... ...” 姜晏宁说着,眼泪就滴了下来。 陆司昀揽过她的肩膀,撑着她柔弱无力的身子。 旋风倒在地上,朝着她的方向突然努力撑起了脖子,看着她,挣扎了一会儿,像是要把姜晏宁的样子牢牢记住那般。 随后,失去了最后的力气,倒了下去,喘着粗气就要不行了。 “旋风——” 姜晏宁心里难过,一个两个的都要离她而去,她心里的那股劲儿再也顶不住了。可旋风的年纪大了... ... 陪着她年少出征,看着她西境驰骋,守她岁月无忧,伴她成婚生子。 她披甲再战西境,本已经年迈的旋风为了她再一次踏上了战场。 刀山火海,助她打赢一场又一次的胜仗。 如今,已是强弩之末。 “旋风。”陆司昀抚着旋风的鬃毛,“谢谢你一直陪着宁儿,你放心吧,以后的日子我会连同你的份儿,一起好好照顾她的。” 旋风看向陆司昀的方向,硬挺了一会儿,最后蹭了蹭姜晏宁的手,闭上了眼睛。 姜晏宁顷刻间泪崩。 “难过就哭出来,不要忍着。”陆司昀守着姜晏宁,缓缓说道,“旋风已经跟你道过别了,作为一匹马,它完成了你哥哥交给它的使命,我们好好地送走它,好好道别。” 姜晏宁哭到失力,倚靠在陆司昀的怀里,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说,“他们都走了。” 一个一个的,都离开她了。 从老谢开始,沈姑娘,二虎,春喜,旋风... ... 这几年里,她失去了太多。 “还有我,还有我。”陆司昀语气坚定,“你永远都有我。” 陪伴了姜晏宁多年的战马旋风,也在这一个黎明悄无声息地永远离开了它的主人。 国公爷和秦大娘子清早醒来,才从孙妈妈口中得知这一消息。秦大娘子十分担忧姜晏宁的情况,怕她受不了这接二连三的打击,垮下去。 直到听孙妈妈说,陆司昀一直陪着姜晏宁,她才稍稍放心。 叮嘱孙妈妈,让厨房熬些宁神补气血的汤药,送去给姜晏宁补补,告诉陆司昀,这几日若没别的事少往外跑,多陪陪宁儿。 姜晏宁收拾好心情,叫来春杏帮她找一身素些的衣裳。 春杏在屋里翻了半天,也不知收到哪里去了。 姜晏宁更失落了,喃喃自语道。“以前这些,都是春喜收的。她起初也不擅长,是莲萃手把手一点点教会她的,该怎么照顾我... ...” 瞧见她这么伤心,春杏也受了影响,偷偷抹泪。 “... ...大娘子出征以后,小公爷便不让我们进这房里来打扫了,大娘子的东西都是小公爷收起来的,平时也只有百里大哥偶尔来打扫一下。” 春杏说着,猛地想到一个地方,跑到箱子里翻了起来。 终于翻出了件更素一些的衣裳,交给了姜晏宁。 姜晏宁换好衣裳,来到临时放置春喜尸身的偏院。 作为姜晏宁贴身的女婢,也是陪了姜晏宁那么多年,兢兢业业地照顾着三位陆家小公子,对姜家和陆家而言,春喜都功不可没。 所以国公爷特地恩准,春喜的尸身可以暂时停在这里,不必送去义庄。 可待事件查明后再下葬。 “大娘子——”百里岳一直守在春喜身边,眼睛都哭肿了。 听到脚步声才抬起头望来,就看到姜晏宁带着春杏来了,踉跄着站起身来。 “我来看看她,送她最后一程。” 姜晏宁从百里岳跟前走过,直接走到了春喜身边。 那个向来和她一样闹腾的小丫头,如今安安静静地躺在这里,一动不动,着实令她有些难以适从。她伸手抚摸着春喜的脸庞,眼中模糊一片。 “... ...你很小来了我身边,我们一起长大,你一直都陪着我、照顾我。我们说好的,要一直好下去... ...”姜晏宁说。 才停下哭泣的百里岳又跟着掉下了眼泪。 “你不是说,你打算重新考虑了吗?你说过等庆功宴结束,你就再决定要不要成婚的事。你怎么就不等我呢... ...”姜晏宁又悔又气。 不论是什么事情,怎么就偏偏让春喜撞上了呢。 这个傻丫头,她居然还跟去! 当真是不要命了。 百里岳听了姜晏宁的话也是一怔,大惊失色。 他差一点就等来了春喜的回头,就差一点,不禁为此痛哭。 “我一定会找到凶手,为你报仇的。”姜晏宁看着春喜苍白的脸说道,“不论是谁,她敢害死你,都一定要给你赔命,我不会让你白白枉死的... ...下辈子,我们还做姐妹,我给你当姐姐,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 姜清倬和姜清佑赶来陆家看望小妹。 听说旋风也死了,知道她心里肯定更加难受,所以赶着把才得到的消息告诉她。 长乐公主和随行勒沁部的嫌疑已经排除。 案发之时,长乐公主和禄参都在殿上,勒沁部的人也都被严加看守,不可能有机会离开他们的视线,去害春喜。 姜清佑说,“长乐公主身上的事情太多,从带她回来开始爹就嘱咐了,要随时盯着他们,以防他们在京里趁机做些什么。我们也不敢大意,没想到这反而成了帮她证明清白的证据。” “宁儿,”姜清倬见她迟迟不语,也是担心。“你放心,春喜在宫里出事,不论是哪边的人都不会任由她不明不白的死,定会查出真相,找出凶手。” 姜晏宁叹了口气,“我只是没想到,如今,我还是保护不了身边的人。” 姜清倬听着这话心酸,起身走到她跟前,像小时候那样摸摸她的头。 他说,“过两日,我会和父亲一起带兵护送长乐公主回西境,以我朝与之结盟的立场,助她和她的孩子在西境立威。你早些打起精神来,从西境回来,大哥哥再给你挑一匹好马。” 第502章 穆王的麻烦 穆王登门,找到了正在核验现场鞋印的陆司昀。 见着陆司昀一脸疲色,也是无奈。 他也听说了这两日来发生在陆家的种种事情,忍不住抱怨,“唉——你那大娘子当真是个惹事精,这才回京不久,你说说惹出多少事了?” 洒脱不羁的他,回头就对上了陆司昀一双要吃人的眼睛,也只好及时打住。 生硬地收回了话题。 “... ...虽然,你替本王解了围,可也别想本王领你的情。”穆王说道,“那可是好几百石的粮食,你知道萧氏的那些族人,都快把本王给难为死了。非说是本王私吞了他们的粮食... ...” 他的住处,被萧氏的那些个数不上的亲戚占了,非要他给个说法不可。 那可是几百石的粮食! 若是趁着难民之乱,足可以在京中发一笔横财的。 说不见就不见了,他们怎么肯信? 他无奈,只得躲到陆司昀这里来。 “那您大可以告诉他们,陛下要追究他们趁东南水患走私粮食,谋取暴利的责任。看看他们谁愿意出来承担好了。”陆司昀不为所动。 现场留下的脚印太多了。 而且当晚到处都是寻找春喜的人,难以确定是否有人途经此处留下了脚印。 “行了!” 穆王见他为着几个脚印,翻过来调过去的对比,也是服气了。 “不过就是死了个女婢而已,犯得上如此兴师动众吗?这会儿你倒不怕别人说你们以权谋私了?就别费那个功夫了,本王回头挑选几个年岁相当、姿容姣好的给你们送来,补上那个缺就行了。” 何至于如此放在心上呢? “春喜不是普通的女婢。她对宁儿很重要,是家人一样的存在,宁儿也是把她当成自己的妹妹。”陆司昀纠正道。 “妹妹?”穆王笑得荒唐。 陆司昀骤然想到了什么,放下手里的纸张,看向穆王。 那眼神多像是在审视着什么。 穆王被他瞧得心虚,“你... ...你看什么?” “春喜之死,跟你有没有关系。”陆司昀问。 穆王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在屋子里来回兜了好几个圈,“本王?陆司昀,你当本王是什么人?本王要动你身边的人,还能让你看出来?” “真的不是你?” 陆司昀也不希望这件事跟他有关。 “真的不是!”穆王诚恳起誓,证明这件事的确与他无关。 他也是觉得诧异,究竟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在宫里杀人。只不过这样一来... ...倒是成功挑起了宫里的各派势力之间相互怀疑,好一个离间计,当真是用心叵测。 连他都忍不住想要赞叹一声,好计策。 而接下来的日子,宫里查春喜之死查得严。 姜清作和姜清仪也趁着来陆家上课的功夫,向陆喻洲打听自家五姐的情况,得知姜晏宁为着春喜和旋风的死深受打击,深感无力,什么都帮不上忙。 “没事的,肯定会查到真相的。”太子殿下对此信心满满。 宫里宫外加派了那么多人手,不止刑部的在查,户部也在查,那日所有出现在宫里的人全被查问了一个遍,肯定会找出真凶的。 “春喜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死得这样冤枉呢。”陆喻泽感叹道。 不过就是随他们阿娘进宫赴宴,居然就变成天人永隔。 “宫里就没有查到什么人有嫌疑吗?”姜清作问。 元晟无奈摇了摇头,“这就是最可疑的,追查了这么久,却连一个值得怀疑的人都没有找到,实在太奇怪了。” “肯定有一个人,还隐藏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没被发现。”陆喻洲说。 不仅他们在议论,街头巷尾也早就各种猜测了。 最多怀疑的,都是有人暗害姜晏宁的女婢,意图嫁祸他人,挑唆姜家与别家的关系。可到底是谁害的人,别家又是哪一家,谁也说不清楚。 姜晏宁在曹大娘子和大嫂嫂的劝说下,才同意先葬了春喜,继续追查真相。 卢喻之从老家探亲回来,行到京城外的时候,正好遇见了护送长乐公主一行人前往西境的姜侯、姜清倬等人。 姜清倬匆匆与其打了个照面,把家里的两个妹妹托付给他照顾后,便上路了。 卢喻之停在城外,望着路边驱赶不散的难民在此安营扎寨,一个个身上传来难闻的气味,昏昏沉沉倚在路边,顿觉意外。 他父亲年迈卧床,前些时候家中来信,说是他家里的老父亲可能不行了。 他不得已才向陛下请旨,回去家中善后。 安置好了父亲的后事,就听说东南水患致使万千百姓流离失所逃往京城,放心不下才急忙赶回。却不曾料到是如此一番惨状。 一个个的倚在路边,半死不活的。 他们身上逃亡时造成的伤口未能得到及时医治,以至于感染溃烂,情况十分严重。 京城内外,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景象,令人唏嘘。 穆王那边牵连出来的祸事却还在继续,萧氏族人闻听那些粮食用来赈灾,自是不平,闹着要穆王给个说法不可。 穆王的园子被围了,人也被困了,只好向陆司昀发出求助。 陆司昀得到消息的时候,曹大娘子带着陈明月正好在陆家,和国公爷国公夫人商量,姜清佑与陆司遥的婚事,打算将日子定在下月十五。 免得再拖久了,又生出麻烦耽搁了。 陆司昀接到穆王的求助,事态紧急,国公爷就让他先去看看,免得穆王那边受困。 “我和你一起去。”姜晏宁起身说道。 陆司昀看了看厅里的各位,轻笑笑说,“你还是留下来,帮司遥拿拿主意吧。” 他留下姜晏宁,带着百里岳前去处置。 “... ...既然这样,我们回去便开始操办起来,国公爷、国公夫人大可放心,定不会让司遥妹子过了门受委屈的。” 陈明月盼这一天盼了很久,终于可以帮姜清佑把陆司遥给娶回去了。 “我们自是相信的。”秦大娘子笑得合不拢嘴。 能让司遥如愿嫁给她想嫁的人,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这个傻孩子,多年的苦等终于是有了结果。 再有一个月,便是姜家的人了。 朱小娘替女儿开心,守得云开见月明,陆司遥也是盼到了的。 “嫂嫂若是担心,就去吧。”唯有陆司遥,看出姜晏宁频频向外张望的担忧,知道她是担心陆司昀那边的状况。 “可是... ...” 姜晏宁瞧瞧厅里的其他人,作为陆司遥的长嫂,怎好在这个时候离开。 “嫂嫂也是为了兄长,若是过意不去,待我成婚时可否送件礼物给我?”陆司遥笑得温婉,“去吧!” 第503章 解救穆王 穆王的园子外面被围得水泄不通。 薛稚带人开了路,才护送陆司昀进门。反观穆王,外面都闹成了那个样子,他居然还有闲心坐在园子里饮酒听曲儿。 一副并不着急的样子。 陆司昀自讨没趣便要离开,穆王却毫不在意地招呼他过去一起喝点。 “原以为真的是十万火急,不过,看起来殿下也并不担心呢。”陆司昀说。 “担心有什么用?你来陪本王喝点,等到他们闹够了,自然也就撤了。”穆王可是好不容易才把他们都赶出去的,由着他们在外面闹,竟是一点也不慌。 他叫陆司昀过来,居然只是为了陪他喝酒的。 “你可知,”穆王神秘兮兮地凑到跟前来说道,“本王今日得到一个什么消息?” 陆司昀微抬眼睑,其意不言而喻。 “本王听说,如今宫里有人还在不断向南庆递出消息。”穆王说这话时,却不见任何着急担忧,好似送不送得出去消息——都与他无关一般。 前不久,他从一位故人那里得知。 南庆那边似乎有着某些举动,疑似是针对中原要再次兴起战乱。 从南庆的反应来看,他们分明是得到了近日宫里的情报... ... 这就不得不令他好奇了。 居然有人身在宫闱之中,还能向南庆不断送出情报的。又是如何瞒过其他人的眼睛,勾结南庆的... ...至于此人是谁,他相信陆司昀和他有同样的判断。 “他们要做什么?”陆司昀问。 “还能做什么,伺机而动,兴起战事,卷土重来,报仇雪恨... ...”穆王侃侃而道。 仿佛这些都跟他没什么关系了。 “那你呢?你要做什么?”陆司昀又问,“你当真是打定主意要毁了今日之天下,坐看南庆雪耻,覆灭我朝?” 穆王却在听了他的话后,笑得尤其肆意,“毁不毁的,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都不会是本王。又与本王有何干系?” 可他笑中甚苦。 “你恨了那么久,也该放下了。”陆司昀劝道,“我知你是为着昔日之事,可你所憎恶之人,皆已过世,就连长乐公主如今也放下了过往,安心回到西境,抚育幼子继承勒沁王之位了。你困了许多年,也该放过你自己了。” 曾经的那些人,早已随着过去的时间,消失在了过去的岁月之中。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新生活了,日子也都在越过越好,唯独他... ...念及过往,却总也放不下走不出,困住他自己,画地为牢。 他所憎恶的或许并不是那个权势滔天的中原皇室。 而是曾经,仅仅被抛弃的他自己而已。 在无数个无能为力的日子里,眼看着自己失去了一切,却无可奈何的绝望。 穆王方才还是一副神伤之色,却在饮下一杯烈酒后,痴痴地望向陆司昀... ...他的眼底呈现出无尽愤恨,那是他和善狡猾的伪装之下,所藏起来的锋芒。 “你什么都知道... ...陆司昀,如果你是本王,你能放过自己吗?” 他的语气决绝而令人心寒,悲痛万分。 那是心底里一道道带血的伤痂,随便撕开哪一条,都是血淋淋的伤口。 陆司昀知道他所有的事情,也是在他最绝望和无助的时候,出手帮他的人。所以他一世都记陆司昀的人情,除了陆司昀... ... 整个京城,他谁也不信。 “可你这么做,只会令自己为难。”陆司昀担心他,正是因为了解穆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才想要尽力规劝。 因为骨子里,他就不是一个坏人。 只是被折磨疯掉的好人,他需要有人拉他一把罢了。 “你们都走出来了... ...都走出来了... ...” 穆王直接往身后的草地上一躺,借着醉意,说着糊涂话。 “你陆司昀,曾经也是京城里那么多人所嫌弃的,他们羡慕你,却不敢接近你,他们说你克妻,当着面对你极尽奉承,可背地里却拿你的经历说笑。你可以不在意... ...你如今的大娘子了不得,京里谁还敢议论你的事。可是本王呢?” 陆司昀端着酒杯,听他说着。 穆王借酒劲肆无忌惮苦笑。“本王,堂堂先萧皇后嫡子!嫡子啊!却自小被送出宫来,养在深山野外,你听得到他们对本王的耻笑吗?就连... ...就连那位,造反作乱,夺得皇位,本王也做不了什么。萧氏一族那些扯不上关系的,竟都敢以萧氏荣辱来裹挟本王!本王,一个堂堂穆王!要帮他们贩卖粮食,去赚那些肮脏的钱!” 他又岂是不知陆司昀的想法? 不过是故意送去而已。 心中不忿,堂堂一个穆王,被母族那些数不上关系的亲戚要挟,要帮着他们卖粮食... ... 他觉得耻辱。 这事传到京里,又不知有多少人会在背地里取笑于他! 取笑萧氏一族如今已没落至此! 而他那些八竿子打不到的亲戚,不外乎是什么—— 母家舅舅小姨子的表弟的老丈人,诸如此类。 真正的萧氏一族,早在他母后——先萧皇后失势,在他父皇决定废掉他母后的时候,就已经人走茶凉了。 哪里还有什么萧氏。 陆司昀如今也算是逆天改命了,非但没有延续他“克妻”之命,反倒是他的那位大娘子处处威风,姜家又正在得意时。 他在这儿正难受着,就听到薛稚来报。 说是门外那些萧氏族人已经闹开了,要闯进来似的。那一群人少说得有二三十口子,真要是闯进来,局面恐怕会失控。 薛稚劝穆王随陆司昀先行躲避,留下他来应付萧氏族人。 紧接着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是那些人沉不住气了,动静之大,震撼至极。 可接着又没了动静。 正在所有人好奇之时,门口的小厮跑过来说道,是陆家的那位姜大娘子来了... ... “宁儿?”陆司昀闻听此话,急忙起身迎了出去。 大门一开,果然看到姜晏宁带着玉衡军的人,拿下了所有闹事者。 姜晏宁听到开门随即转身,就看到了陆司昀。 随着陆司昀进到园中,也看到了歪倒在草地上睡去的穆王,难以置信地发出两声冷笑。“他怎么了?” “喝多了。”陆司昀说。 姜晏宁端起酒壶闻了闻,“这酒,也能醉成这个样子?” “大概是伤心吧。”陆司昀感叹。 “五姑娘。”郭子敬赶来,“门口那些人怎么办?要带回去处置吗?” 毕竟都是萧氏族人,要是真带回去的话,审起来,也是萧氏难堪。 到时候这位穆王殿下的面子,恐怕就更挂不住了。 她问陆司昀,“萧氏一族,如今可还有能说得上话的宗族耆老?” 第504章 萧氏玉佩 穆王从那似沼泽一般的无尽噩梦中缓缓醒来,就看到四舅公端坐在他床边。 惊觉失态,急忙起身。 “四... ...四舅公。” 他的四舅公名为萧隅,是先萧皇后的亲舅舅,也是如今萧氏一族中辈分最大的萧氏宗亲。 只不过是年岁大了,早已隐居他处,甚少外出露面。 他的出现让穆王也深感意外。 单凭穆王殿下在他面前的拘谨,便能看出此人在萧氏一族中极高的威望。 “外面那些个麻烦,我已经替您打发掉了。”四舅公说,“殿下,如今萧皇后的众多嫡子女中,只剩下你与长乐公主了。便是不为着自己,也该为着你母后堂堂正正地活着。” “四舅公教训得是。”穆王也不敢还口。 “我知你心中苦闷... ...”四舅公从怀中取出一物,是一块玉佩。“这是你太子兄长亡故之时,留给你的。只是这些年一直没能有机会托付给你,当初他留下话来,让你好好生活,勿要惦念其他,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给我的?” 穆王震惊到无法言语,双手接过此物,细细打量。 确实是当初太子兄长之物... ...“当真是给我的?” “... ...”四舅公却清了清嗓子,这个问题显然不好回答。“你知道就行了,莫要声张。这块玉佩是他的贴身之物,你且留好了,萧氏一族见此玉佩,自当感念太子殿下当年盛恩,助你一臂之力。” 随后便叮嘱他好好休息,先行离开了。 只剩下穆王一人捧着他兄长留下的玉佩,怔然站在原地。 回城的马车里,陆司昀瞧着姜晏宁,饶有兴致地问起。“那块玉佩,究竟是哪儿来的?” “肯定是正经地方来的。放心好了,不是偷的,不是抢的,是他亲手送给我的。”姜晏宁答道。 陆司昀更加好奇了,“亲手送的?” “嗯,当年他将太子妃交托于我,希望我在他死后,可以暗中送太子妃离开京城,免去太子妃的殉葬结局。然后将那玉佩送给了我,说是那块玉佩在我有需要的时候,可以令萧氏族人相助于我。” 姜晏宁回忆着曾经说道。 当年她也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如今记起倒是感慨时间过得飞快。 “那样重要之物,你便这么轻易送出去了。” 陆司昀的语气,倒好像还有些遗憾。“我一直以为你是讨厌穆王的呢。” “是不喜欢他。但听你说了他的经历后,也觉得他可怜罢了。先太子拜托我救先太子妃离开京城,托付玉佩给我,我也想过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拿出这块玉佩来救命。” 她呢喃着说道。 陆司昀会心一笑,继而问起,“那答案呢?” “没有答案。”姜晏宁平淡地说,“那件东西于我,只是可有可无的一个机会,对他的手足至亲而言,就是一个活下去的希望。” 所以她将玉佩交给了萧氏一族的宗亲萧隅,请他代为转交给穆王。 只不过她告诉萧隅说,不要说是她给穆王的,就说是先太子留给穆王这个弟弟的。 陆司昀凝望着她,比起今日她突然带人出现在穆王园子外解围。 更惊讶的事,她对于先太子玉佩一事的处置。 姜晏宁伸出一根手指,郑重强调。“我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愿意帮他这一次的——只有一次!” 再有下一次,她可就不管了。 随便那穆王被萧氏族人拖到什么地方去,撕成七块还是八块的。 “好。”陆司昀笑着凑了过去,握住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吻了一下。 夜色渐深。 薛稚守在屋外迟迟没有听到穆王的动静,又不敢冒然闯进去。 一直等到玲儿找过来推开了门,他也跟在玲儿后面进到了屋子里。 于是在黑漆漆的屋子里,借着撒进屋子里的月光看到—— 穆王坐在椅子上,手中握着一块玉佩出神... ... “殿下!”薛稚惊恐地赶到穆王身边。“殿下,出什么事了?” 玲儿点燃了房中烛火,光线才亮了起来。 穆王呆怔地望着手中玉佩,无奈苦笑说道,“本王,竟然欠了她一个人情。” 姜家为着不日迎娶新妇一事,热闹张罗,还特地把姜清佑的院子从里到外地收拾了一遍,孙小娘亲自为儿子儿媳绣的锦被,往床榻上一铺红红火火。 家中女眷们凑在一起开着玩笑。 说到三哥儿成婚后,应早些开枝散叶,留下子嗣。 曹大娘子听着这话,便不由得望向陈明月,好在陈明月倒是看得开,如今只想着尽早把汝瑛接回来,堂堂正正过继在名下。 以后也好有个依托。 见她如此,曹大娘子也得以安心。 只可惜,这样安逸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几日,一封加急军书就送入了京里。 姜侯在西境遭遇埋伏,生死未定! 他们护送长乐公主回西境,却不曾竟想在半路上遇到了萧绮的埋伏,姜侯为了保护长乐公主和小勒沁王,一并落入了萧绮的陷阱里。 姜清倬身负重伤,被梁珏救回了炬陈关。 萧绮掳走姜侯,意图以此为筹码向中原谈判,并且提出,一定要让张相前往。 姜晏宁得知消息的时候,疯了一样就赶到了宫里,求见皇帝姐夫。 想要知道宫里对于营救她父亲有什么样的打算。 可是所有人都知道,勒沁王的世子契多在萧绮手上,勒沁王死后,萧绮欲立契多世子为新的勒沁王,借此继续统治勒沁,巩固西境与北萧的联系。 她掳走姜侯,提出要与张相谈判。 目的不外乎是想要说服张相,令中原退步,放手西境。 素来与西境谈判都是张相出面。 萧绮信誓旦旦地点名要张相前往,不外乎给人一种感觉,就是她手中握有张相把柄,所以她无比确定只要张相去了... ... 就一定能够达成她的目的。 此事一经传开,也使得张相在京里颇受议论。 陛下只得派出姜清佑和姜清伦连夜带兵前往西境助阵。 婚事在即,却不得已再一次带兵出征。 陆司遥前去相送的时候,还忍不住打趣说,“... ...我们好像,一直都差一点点。” “等我回来。”姜清佑心系父兄安危,又放不下眼前本应即将成婚的妻子,左右为难。 “我会的!”陆司遥开口打消他的顾虑,“我会留在京城里,等你回来娶我的。放心好了,我会照顾好嫂嫂的... ...” “嗯。”姜清佑按住了放在胸口的禁步,那是他和陆司遥之间唯一的信物。 目送姜清佑、姜清伦远去,陆司遥扶着挂心姜家大哥和姜侯的陈明月,心中已是万分苦涩。喃喃念叨,“可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第505章 张相的劝说 陆司昀的课堂上,他们比往常沉默了许多。 陆司昀给他们讲着庄子的《齐物论》,走到陆喻洲身边时,轻轻敲了敲他的桌子,提醒他回神。陆喻洲那双发直无神的眼睛,才突然有了思绪,愧疚地低下了头。 就连他都忍不住出神思考,外祖父会怎么样。 朝上为着如何营救姜侯的事情,熙熙攘攘吵了好几天了。 先前那些本也不主张支持长乐公主、扶持幼子继任勒沁王的大臣们,却在此时面对萧绮的情况下,格外坚定“立场”—— 说什么一定不能把勒沁部让给萧绮。 姜晏宁天天进宫询问结果,每一次都在殿前被阿姐截了,劝说半天。 秦大娘子瞧着她日渐消瘦的模样于心不忍,换了诰命服,要陪姜晏宁一同进宫,逼着陛下拿出决断营救姜侯。 可她们却在宫门前遇见了张相。 张相劝说姜晏宁再等上两日,陛下是肯定会救姜侯的。只是现在需要拿出两全之策,再过两日,收到炬陈关来的详细线报,便可以拿定主意。 得到消息的张嫣也赶了过来,就见她父亲正在和姜晏宁对峙着。 “为什么萧绮一定要找你去和谈?”姜晏宁面对张相,问出了心中一直以来的那个疑惑。“你到底有什么把柄落在萧绮手中?是不是只要你去了,萧绮就一定能得到她想要的?” 张相没有说话。 张嫣说,“姜晏宁,你先别着急。我爹昨天晚上一夜未睡,一直在想办法。肯定能拿出主意来救姜侯的,朝廷不可能放弃姜侯,一旦失去姜侯,国将无人驻守边境,明白吗?” 只要姜侯还是有用的,朝廷就绝不可能放弃他。 当前为难的,只是如何营救。 姜晏宁当然也明白张嫣的说法,看向张相,她知道张相特地等在这里拦截她的用意。 张相负手立在宫门前,从前那个挺拔高傲的身影,如今也苍老了许多。“先回去等消息吧,这不只是救不救你爹的事,事关重大,你得给朝廷些时间做考虑。一切,大局为重。” “相爷,”秦大娘子问,“这也不能怪孩子担心,姜侯是为了救长乐公主,才落在那萧绮的陷阱里的。只是一日一日这样拖下去,说不定... ...” 秦大娘子特意看过姜晏宁的反应,便不好再说下去了。 谁都知道,多拖一日,便有多一日的危险。 张相道,“嫂子,放心吧。长乐公主和幼子虽被萧绮扣押,但是萧绮想要跟朝上谈判,姜侯才是她手里的筹码,在达到她的目的之前,她是绝对不会让姜侯死的。” 虽然听着不安,但张相所说却属实。 一旦姜侯出了事,萧绮非但不能得到中原皇室的支持,也会受到姜家这几个的疯狂反扑。 她从之前一战中逃了出去,勒沁的势力远不如当初。 她是不敢跟中原硬碰硬的。 所以才会掳了长乐公主和姜侯,要挟朝廷与他们和谈。 和谈一事,乃张相所擅长,自然看透了萧绮的用意。 秦大娘子回过身来劝,“宁儿,相爷说得有道理,我们再等等,你也别着急了。陛下和皇后肯定不会放任不管的。” “就是啊,你也消停两天,好好休息。哪怕最后你带兵再打过去,把你爹抢回来不就行了?”张嫣说。 张相瞧着她,“啧”了一声。 她这不是在拱姜晏宁的火吗! 姜晏宁听完张相的话后,也觉得有些道理。于是答应先回家再等等消息,张嫣陪着秦大娘子送姜晏宁回陆家。 张相望着她们上车远去的背影,正了正衣冠,走进了宫门。 之后的一切,确如张相所说,朝上在接到了前线线报后,就开始着手准备营救姜侯了。 其一,自然是接受与萧绮的和谈。 姜晏宁回姜家分说情况之时,大嫂嫂不断咳着,好似病了一般,虚弱了很多。陪在曹大娘子跟前,向姜晏宁打听宫里的意思。 姜晏宁便把张相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给了她们。 曹大娘子担忧极了,说道,“那若是和谈不成,该当如何?” 想来—— 朝廷是肯定不会把西境让给萧绮的。 只因为萧绮不单单是勒沁部曾经的大拙那,也是北萧皇族的人。 勒沁落在她手上,她势必会继续完成一统西境的计划,到时候北萧、西境联合在一起,向中原逼迫而来... ... 那可就真的不妙了。 可既然不会把西境让给萧绮,此次和谈势必难以达成双方都满意的结果。 萧绮又如何愿意拱手相送姜侯后,再让出西境呢? 陈明月瞧着她们陷入僵局,站出来解释说,“咳... ...咳咳,婆母不必担心,咳... ...这些事情,陛下和张相肯定都考虑到了。咳咳,咳咳咳... ...他们见识得多,势必,会比我们几个妇人思虑更多。咳咳咳... ...” “大嫂嫂,你要不要紧?我帮你去请个太医来瞧瞧吧?”姜晏宁听着大嫂嫂咳个不停,忧心得厉害。 几日不见,竟虚弱成这副样子。 陈明月说,“不必了。我的身子自己清楚的,应当只是受了风不要紧的,咳咳咳... ...莫要在这个时候,再去打扰别人。” “你也是!病成这样了,还考虑那么多做什么!这个那个的,哪个不是人活下去更重要?让家里的医士再给瞧瞧,瞧不好的话就去宫里请太医。别拖了!” 曹大娘子担心远在西境的姜侯,还要为着陈明月的事情分心,语气是急了些。 但也是关心。 “我倒没什么,叶小娘那边的情况比我还严重,我正打算让医士去为她瞧瞧。”陈明月说。 “阿娘,大嫂嫂,既然没有别的事,那我就先回去了。”姜晏宁满心惦记着西境的状况,一刻也闲不下来,说着便要起身离开。 曹大娘子瞧着她心神不宁的样子,也觉得不安。 她向姜晏宁叮嘱道,“凡事往前看,既然走过去了,就不要总回头。回头看见的,都是好不容易走过去的坎坷,会泄了心里的那股劲儿的。” 趁着钱妈妈去送姜晏宁,回头瞧见陈明月那咳得上不来气的样子。 心就软了。“你也回去休息吧,这两日别往外跑了,好好养养你的身子。” “是,婆母。”陈明月应下。 蓉儿搀扶着她往外走,小心翼翼地回去她自己的院子。 “大娘子都病成这样了,这两日就听曹大娘子的吧,好好的歇歇,养一养。先前家里所有的事,都是您在费心,病成这样也不让请太医,自个儿都不拿自个儿的身体当回事,可怎么行呢?!” 第506章 还有我 陆司昀下课后回到不成方园,就听春杏说了今天的事。 她跟着大娘子从姜家回来后,大娘子就一直坐在屋里也不动,也不出声。 看着吓人! 陆司昀望向屋里,说了句,“我去看看吧。” 进门果然看到姜晏宁坐在那儿出神,连他走近了都没察觉。 陆司昀故意弄出动静,清了清嗓子说道,“今天好热呀,你热不热?我们让小厨房弄些冰来吃吧?” 姜晏宁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就没听到他说了什么。 猛地恢复了意识,觉着好像是听到了他的声音,才急着回过味来。“你说什么?” 陆司昀已经更衣出来了。“我说,你热不热?今日天气闷热,这不,我从课堂上回来,衣服就湿透了。” “噢... ..那我去拿衣服给你换。”姜晏宁好似并未发现他已经更了衣,就要起身去帮他准备干净的衣裳。 陆司昀看着她那副魂不附体的样子,走到了柜子前去翻找,就一直默默瞧着。 可她翻找了半天,却没有找到想要的。 不禁起疑,“... ...怎么不见了?我记着昨天让春杏洗好了,放在这里来着。” 陆司昀浅浅一笑,上前把她拉了过来。 她晃了神儿,却突然发现自己想找的衣裳,已经穿在了陆司昀身上,才舒了口气。 细细抚摸,“原来在这儿啊。” “你怎么魂不守舍的?”陆司昀明知故问,姜晏宁现在的情况让他很是担心。 可姜晏宁却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不知道这件事情会以一个什么样的结局结束。” 陆司昀听她说完,迟疑片刻。 他将姜晏宁耳边碎发撩起,束在她耳后,细细打量着她的样子。“不管是什么样的结局,都一定会结束的。” “我爹... ...真的会没事吗?”姜晏宁眼下不敢确定。 她想问问陆司昀。 陆司昀向来是最聪明的,总是能够看透许多事。 所以她相信陆司昀,如果陆司昀说,一定会没事的... ...她就信! 可偏偏这一次,陆司昀凝视着她的眼睛,看出她迫切想要得到答案的心情,却怎样开不了那个口。他依照目前所有的线索,试想了所有的结局。 但是—— 应该都不是宁儿想要得到的。 无数的可能在他的推演过程中不断上演,可无论怎样谋划,这一局... ... 是必死之局。 他不愿意欺骗宁儿,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宁儿与家人的感情,自然没办法轻易说出欺骗她的那些话来。 只能伸手将宁儿拥入怀中。 姜晏宁也明白了,靠在陆司昀的怀里哭了出来。 无解的! 这注定是一场无解的交易。 朝廷的退让,让出西境,紧接着便会迎来西境和北萧的联手。若不退让,便是鱼死网破,萧绮和姜侯两败俱伤! 姜晏宁哭得伤心,她扯着陆司昀奋力挣扎,歇斯底里。 万般想不通,自家为了朝廷豁出了一切,为何到头来却是这样的结局。 声嘶力竭。 狠狠地痛哭一场后,渐渐失去了力气,陆司昀的背上、肩上,大概早就被她弄出一片片的淤青了。她还在不断流着眼泪,嗓音沙哑。 “姨母!”太子却站在院中喊着。 陆司昀听到声音先回了头,把姜晏宁安置在了一旁,起身揉着肩膀迎了出去。“太子殿下,什么事?” “姨母呢?”太子焦急询问,迫切想要知道他姨母姜晏宁的情况。 陆司昀不经意侧身,算是给出了答案。 只是姜晏宁没有出来,任谁都能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 元晟在身后极力阻拦着他的太子兄长,“太子兄长,骁定将军肯定已经休息了,我们不要打扰她的好。” “姨母!” 太子殿下却不管不顾地站在院子里大嚷着,吸引来了陆家的三个兄弟,和姜清作、姜清仪二人站在院外围观。 “... ...姨母放心!今日之辱待吾登基继位后,定会向西境和北萧讨回!西境萧绮若敢伤外祖父分毫,他日,吾势必要西境和北萧付出代价!” 陆司昀稍显惊讶。 倒是未曾想到,曾经那个无法无天的小太子,如今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听见太子兄长所说,元晟不再阻拦。 只是自始至终没有听到,房间里面传来姜晏宁的回应。 他向着屋内揖手行了大礼,道,“骁定将军!你是我朝自开国以来的第一个女将军,你战功赫赫,威名在外!你的本事是所有人看得见的,今日之事令姜家为难,他日我们定会向北萧一族讨回!还请将军保重身体,莫要伤悲!” 院外,陆喻泊也难得没了精神,不安地向其他人问道。 “阿娘是不是又要上战场了?” 陆喻洲深吸了一口气,一双眼睛直视着院内。 如果母亲现在出来回应,或许还不会。 可是迟迟未见母亲... ...他说,“国之将倾,匹夫有责。阿娘是战场上的不败将军,若是国家有难,怎能不应战?” “可是... ...”陆喻泊想说,阿娘毕竟才刚回来。 “没有什么可是。”姜清仪道,“如果有一天朝廷需要我们了,我们也得上,这是我们身为世家子嗣的责任。要敢为天下先!” 张相前往西境与萧绮和谈,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只不过碍着京中那些关于他串通西境的传闻,自是没有人愿意与他一道而去,护送他前往西境的。 唯恐被他一起卖给萧绮做了人情。 临近出发之时,朝上还在闹个不休。 先前被陛下委派要随张相入西境的那位高将军,突然托病不朝,朝上多位老臣因不赞成张相前往西境与萧绮和谈,也都称病罢朝。 早朝之上,大殿里空出大片的位置。 那是他们无言的抗争! 他们都相信张相和西境早有串通,此次前往西境和谈,八成会用西境换回姜侯。 如此一来,只怕用不了两三年的时间,萧绮一统西境联合北萧就会强力袭来,南边还有虎视眈眈的南庆,国力根本不可能抗衡得了他们的夹击。 所谓背水一战,怕是... ...最后一战了! 这是他们不愿意见到的。 陛下在朝上大动肝火,怒斥道,“... ...好啊!你们一个一个的!一个个都违背朕的旨意,要与朕作对!真是好样的!” 姜清倬身负重伤还在炬陈关内救治。 在姜清佑、姜清伦赶到之前,雍王以一己之力率驻守大军抗击西境的猛攻。 “如今朝上无人可用,一个个的居然称病不朝,把难题丢给朕!”陛下愤怒了,也怪自己昔日里实在太纵容这帮人了。 “还有我!” 殿外,传来姜晏宁的声音。 第507章 姜家时疫 如混沌之中突然一声,顷刻间污浊散尽,雾散云消! 身着盔甲的姜晏宁缓缓走上大殿,迎着众人的视线而来,头一次以这样的身份站在大殿上。“臣,骁定将军姜晏宁,愿护送张相前往西境和谈!” 姜晏宁的出现,令众人瞠目结舌。 自然也有好凑热闹的看向殿上的陆司昀,十分好奇陆司昀会作何反应。 “你... ...”陛下瞧着猝不及防站出来的姜晏宁,极力克制。“你凑什么热闹,回去!” “臣是陛下亲封的骁定将军,有陛下敕封的圣喻在手,既然无人愿意站出来护送张相前往西境,臣愿意!” 姜晏宁铁了心地要掺一脚。 此去西境和谈,是救她老爹最好的机会。 “陛下!”陆司昀也从人群里站了出来,“臣也愿意一同前去。” 方才稳立于朝上,丝毫不受其他人影响的张相,在姜晏宁出现的时候也只是皱了皱眉头。直等到陆司昀也站出来,面上再难平静,直接看了过去。 他分明与陆司昀说好了,此事不需要他出面的。 “你们... ...”陛下望着他两夫妻,气到拂袖。 只留下了句容朕再考虑考虑,就退了朝。 殿上重臣暗暗打量他们多有议论,猜测他们私下定然串通好的。张相一定会用西境换回姜侯,所以姜晏宁才站出来,愿保张相入西境。 偏偏陆司昀也跟着站了出来。 这盆脏水算是彻底浇在他们头上了。 可这绝非张相所愿! 张相气呼呼地把陆司昀叫到了一边训斥,明明再三叮咛,要陆司昀在这件事上明哲保身。可陆司昀非但没有提醒他那位大娘子不可出头,连他自己也跟着站了出来! 陆司昀笑着望向他大娘子,对张相说道。 “对我而言,宁儿永远是第一位的。自她与我成婚之时我便告诉过自己,无论何时我都会支持她的一切。我们夫妇一体,同进同退。” “你啊!” 张相气急败坏,他留着陆司昀本还有其他用处,如今陆司昀也跟着掺和进来,如何是好? 陛下经过深思熟虑,最后只得答应了姜晏宁的请求。 让她护送张相前往西境,陆司昀随同,但一切皆要听从张相安排。 临行前,张嫣来送行,还特意为张相和姜晏宁求了平安符,亲手挂在他们身上,说是可以保佑他们平安归来。 陆司遥看着兄长、嫂嫂一行人走远。 当天晚上,襄南侯府出乎意料的平静。 陈明月不断咳着,入睡困难。 恍惚间梦见了姜清倬坐在床边,像是出门前叮嘱她那般,要她留在家里,好生照看着两位小娘,多提点宁儿留心,莫要中了别人的陷阱。 她昏昏沉沉间梦呓,“... ...你带的衣服够不够,夏日炎热多备一身,也好有得换。” 蓉儿听到声音惊醒,扑到床前低声轻唤。“大娘子?大娘子,大娘子您在说什么?” 她分明听到了陈明月的声音,只是—— 那是什么意思?衣服带得够不够?到底在跟谁说话? 顾不上思考,就听见陈明月又咳了起来,一副生生要把肺都咳出来的架势,简直要了命了。急忙跑出去叫嚷,“来人,来人啊!去请大夫过来!快!” 陈明月咳得厉害。 蓉儿才赶回她身边,她忽然起身,“噗”的一口鲜血喷出,随即又倒在了床上。 彻底失去了意识。 “大娘子!大娘子——”蓉儿焦急大喊。 而同一时间,叶小娘院里也是一样。 孙小娘听说叶小娘入夜发了病,急忙赶到身边来看,摸了摸她的额头,简直烫手。 “怎么病得这么厉害,之前的药可都吃了?” 下人答话,说是吃了,但一直没有什么用,昨日就吐过血了,不过那时的意识还算清醒,没让下面的人去找医士。 只说又熬了副药喝了。 “真是的,她都这样了,她不让你们去找大夫,你门就不去了?”孙小娘上手照顾起来,一边用冷水帮忙擦拭额头、肩颈降温,一边唤人去请大夫。 下面的人才跑出去一会儿,又匆匆忙忙地跑了回来。 说是... ...倬哥儿大娘子那边也吐了血,情况更加严重,把大夫叫了去。 事情传到了钱妈妈耳朵里,钱妈妈就去请曹大娘子拿主意。 曹大娘子一听家里两个人都病倒了,立刻有些慌了神儿。 “去,拿上帖子,去宫里请太医!” 钱妈妈刚吩咐了人去请,回到曹大娘子跟前焦急说道,这两日不知是怎么了,家里病的人太多了。起初以为是那些下人装病躲事情,后来发现,大家的情况差不多都一样。 发热、咳嗽,再严重些就是昏迷不醒。 “怎么会这样?是吃坏了什么东西?”曹大娘子率先想到的,便是夏日炎热,他们是不是吃坏了东西导致的。 而钱妈妈回忆了下,说,“不应该呀,他们平日里能吃着什么呢?还是这么多人一起?” 曹大娘子起身,再没了睡意,坐在椅子上分析着。“往日里,咱们府上的肉和菜,都是附近庄子里每日送来新鲜的,也不可能有问题啊。” “是啊!要不说奇怪呢?府上人吃的都是这些肉和菜的,要说有问题也不可能只是个别的有问题。”钱妈妈吃的也是那些,可并不觉得哪里难受。 可除了这些,还有什么呢? 襄南侯府的消息,很快就从太医院送到了姜晏宛手里。 听说姜家一下子病倒了好些人,姜晏宛觉着事情肯定不简单,就让陛下派人去查。 首先怀疑的,是有人针对姜家下了毒。 陛下派了太医前往姜家查验。 可是在水源、食物中,并没有找到任何有毒的痕迹,但从姜家回来后,几位太医接触过病者,似乎也染上了同样的症状。 咳嗽、发热! 姜家有人染了时疫的消息一经传开,事态突然间一发不可收拾。 为了保护姜家人不受打扰,陛下派禁卫封了姜家的门,所有人不得出入。 满京城里愕然传开。 只是姜晏宁他们前脚刚离开京城,后脚姜家就出了事,姜晏宛唯恐此事传出,会影响姜家其他人合力营救老父亲。 正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时。 卢喻之居然主动求见,提出要前往姜家,为姜家人解决时疫之麻烦。 陛下走投无路,迫切问道。“你当真有办法?” “陛下。”卢喻之说,“臣不敢说有办法,但臣此去,定会竭尽全力为姜家人医治时疫顽疾,还请陛下相信,把姜家全权交于臣来处置。” 任由姜家人被困,染病的和没染病的放在一起,相互传染,以致情况继续恶化下去,恐怕才是真的无力回天。 卢喻之身为太医院里的太医,身先士卒,决定前往姜家。 面对心绪不宁,前来相送的皇后时。 他一如当年那个有着高远志向,愿以悬壶济世为己任的少年。“... ...皇后娘娘无须担心,臣此去,定会尽全力挽救姜家所有人的性命。” “卢喻之!” 听见姜晏宛叫他的名字,他颔首一笑,毅然决然地离开了。 第508章 大局为重 姜家感染时疫的事,很快就在宫里传开了。 莲音观里,莲音娘子正端坐在老子像前,诚心念着经文。 一阵叽叽喳喳地声音传来,窗子上落了只黑毛白脑袋的鸟儿扯着嗓子叫个不停。 她缓缓睁开眼睛,向鸟儿望去。 冷笑着说道,“... ...蠢货,她以为攀上了萧绮就能甩掉我了?由着她折腾去吧,萧绮如果知道她根本就没有生下过什么孩子,我倒是想看看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说罢,重新闭起眼睛,双手合十继续念着《南华经》。 鸟儿叽叽喳喳了半天,突然扑腾着翅膀飞了起来。 可还没飞多远,就被小太监捕了下来,送到了陛下面前。 仔细检查着鸟儿身上可能携带的消息,浑身羽毛翻了一个遍,却也没有找到字条之类的东西。反倒是把那鸟儿吓得喳喳叫个不停。 “陛下——”小太监请示,接下来该怎么办。 “放了吧。”陛下摆摆手,示意他们把这鸟儿给放了。 看样子,这鸟儿身上并未携带什么情报,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只好先将它放了。 小太监才一撒手,鸟儿就飞走了。 陛下望向莲音观的方向,对那位“莲音娘子”的怀疑却从未打消,只是不知她到底用何种方法,在跟外面的人取得联系。 前往西境的路上,张相看姜晏宁是哪哪都能挑出错来,要求更多,规矩更多。 “... ...姜大娘子,陆小公爷把水递给了你,你也得先问他喝不喝吧?怎能自己拿起来就喝呢?” “我渴了为什么不喝,他要是渴了,自然会喝啊。”姜晏宁逐渐暴躁。 过了一会儿。 “姜大娘子,停下来休息一下吧,坐了这么久的马车,大家都该下车活动一下了。你怎么连这些规矩都不明白呢?” 姜晏宁想要发作,但看了看陆司昀还是忍了。 她抓紧时间赶路,就是为了尽早赶到炬陈关去营救老爹,可这位张相一路上不断使唤他们,个把时辰便要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实在考验她的耐性。 “算了。原地停下休息!” 姜晏宁高呼一声,令摇光军和玉衡军停下休息。 石昊回头望向张相马车的方向,忍不住抱怨道,“怎么又停下休息啊?这么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到炬陈关啊?” “少说话,多做事。”郭子敬下马叮嘱,“去看看周围,小心埋伏。” 陆司昀跟着张相从马车上下来,正望着姜晏宁出神,刚要开口就被张相叫到了一边。 张相看了看四周的环境,瞧向不远处的姜晏宁说道。 “你那大娘子... ...性子还是得磨一磨,本以为她在外历练三年,性子也该稳妥些了。怎么还是这样毛毛躁躁的,你需得多提醒她一些才是!” “宁儿很好,这些年来已经沉稳了许多。”陆司昀看着姜晏宁,满眼都是她的好。 可这样的说法,却没办法说服张相接受。 “沉稳许多?你瞧瞧她那个样子——你将来是要做大事的,你的大娘子一定要拿得出手才行,她若一直这样莽撞下去,迟早会给你惹出大祸的!” “不会的。”陆司昀倒是很有信心,“宁儿很懂分寸,大是大非上是分得清的。” 张相忍不住吐槽,“你倒是把她当成个宝贝。” “她很简单,不善伪装。” 陆司昀的目光自始至终,就没离开过姜晏宁。 “前面是淇水镇,我们等下赶路,要在天黑之前赶到淇水镇才行,不然今晚就只能在这荒郊野外扎营了。”姜晏宁拎着两个水壶走过来,和他们说起当下的情况。 顺便把水囊交给了张相和陆司昀。“刚从上游河里打的,放心喝吧。” 陆司昀接过水囊顺便递给了张相,回头看向姜晏宁问道。“按照这个速度,我们还要多久能到炬陈关?” 姜晏宁说,“要是前面的路没有意外,再有三天就能到。” 目光略过张相,却见张相脸上那一副甚是担忧的模样。 姜晏宁忽而心里没了底。 她不禁担心,张相是否会答应萧绮的条件,是不是真的要用西境换回她父亲。换与不换,都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 “姜大娘子。”张相却突然叫住了她,好像看穿了她心里的事情。“此次前往西境与萧绮和谈,陛下虽答应你夫妻二人陪同前往,可你也莫要忘了,陛下令你们一切以我的意见为主!” 姜晏宁深感无语,对此本就多有不服,刚想要开口反驳... ... 但看到陆司昀的暗示后,还是把心里的火气压了下来。“知道了。” “你若一定要随我前往西境,与萧绮会面,需得一切都听我的,万不可自己拿主意任性而为。一切,要以大局为重!”张相郑重其事地说道。 听他的? 一切都听他的... ...万一,他要是有什么别的心思,如何是好? 姜晏宁对他始终心有怀疑。 但眼下又别无他法,“好吧。” 转而望向陆司昀,却刚好发现陆司昀也是一副略加思索的样子看着张相,好像同样在疑惑张相目的。 张相却自顾自地上了马车。 姜晏宁对陆司昀说,“他不对劲。” “嗯。”陆司昀承认,他有同样的想法。 姜晏宁问,“他不会是想牺牲我爹吧?多年前张嫣就暗示过我,他和勒沁王有勾结,我很担心他此去和谈——是另有目的的。” 越想越不对劲。 萧绮为什么一定要让他去呢? 如果张相和勒沁王当真有勾结,萧绮作为勒沁王生前的大拙那,她肯定会知道些什么。倘若这就是她手里的把柄,威胁张相前去和谈。 要的应该不只是西境吧? “没关系,”陆司昀相信张相为人,但是对张相此番想要做的事情,却不是很清楚。“我们见机行事。” 姜晏宁愣愣地看着他半天,才点了头。 总之,她不会任由张相做主,害她老爹。 三日后,他们的队伍很快就到了炬陈关,顺利与姜清佑、姜清伦会合。驻守在炬陈关内的大军与西境萧绮部多次交手,但碍于姜侯在萧绮手中不敢大肆进攻,连日来消耗了不少精力。 姜晏宁跟随梁珏去看大哥哥。 陆司昀同张相留下来,与雍王、姜家兄弟商议接下来的营救计划。 看到大哥哥昏迷不醒躺在床上,姜晏宁的眼眶顿时湿润。 悲痛欲绝地问道,“伤着哪儿了?这是伤着哪儿了?” “... ...萧绮的人突然间围了上来,姜侯立刻让人保护长乐公主和幼子。眼看姜侯遭到围攻,公子冲上去相救,怎料——”梁珏哽咽。 就这么中了萧绮的埋伏。 第509章 忠言逆耳 张相抵达炬陈关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萧绮的耳朵里。 萧绮方也立刻做出回应,要姜晏宁护送张相前往。 除了姜晏宁,谁都不行! 但是接到萧绮的回应后,姜清佑姜清伦当即反对,认为这就是针对姜晏宁设下的圈套,一旦姜晏宁去了,很有可能也落在萧绮的手里。 萧绮,毕竟是个比勒沁王更难对付的角色。 先前勒沁王在,处处压制萧绮,萧绮的能力没有完全施展的空间,现在反倒给了她机会。 “我也认为不妥。”就连一直没有开口的雍王,也站出来说道。“要是姜侯和姜晏宁都落在萧绮手里,对我们而言不利。” 姜晏宁坐在角落里说,“她没这个本事。她要是敢害我,拼了这条命我也要杀了她,剁下她的脑袋带回来!” 话一出口,引得营帐内一片沉默。 姜侯被困萧绮大军之中,小姜侯又重伤昏迷。 大营之中暂时没有能拿定主意,说一不二的,所以再讨论下去也不会有个结果。 陆司昀问,“张相,依您之见,萧绮此举意欲为何?” “策反。”张相淡若寻常地吐出两个字来。 策反... ... 姜清伦不解,“策反谁?” 当他们的目光集中在张相身上时,唯有陆司昀先行收起了疑惑。 萧绮策反的目的——不是张相。 是姜家。 她掳走姜侯,逼张相和姜晏宁同去和谈。 如若张相同意以西境换姜侯,那么张相和姜家所有人回到京城,势必会被当成早与萧绮有所串通的叛徒。 如若张相不同意。 以萧绮对姜晏宁的了解来说,她相信姜晏宁绝不会放任姜侯生死于不顾。 那么就有机会挑起姜家与张相的对立。 一旦姜晏宁反了。 姜家其他人势必不会任由姜晏宁落单... ... 到时候,姜家全都反了。中原若失姜家,可就如案板上的鱼肉一般,任人做主了。 北萧和西境,肯定不只是萧绮的目的,她想要得到的远远比这更多。 一石三鸟,果真是妙计! 陆司昀看向姜晏宁,满眼心疼,这一死局的结果——根本操控在了萧绮的手中。 牺牲西境保姜侯,则全家要背负叛国骂名,姜家世代忠名毁于一旦。就算姜侯被救回来了,也再难抬头! 牺牲姜侯... ... 便是姜晏宁忍了,以大局为重,眼睁睁看着姜侯死在萧绮手中。 哪怕她手刃萧绮报了仇,姜家与朝廷之间的相互信任,都再难回到之前。朝上没了姜家,剩下那几个才上位的将军—— 如何能够扛住驻守之则。 姜晏宁回眸望着陆司昀,在陆司昀的眼中,她已经警觉到了这件事的后果。 “骁定将军。”张相突然开口,“你可敢随老夫前去?” 这还是张相第一次当面称她为骁定将军。 姜清佑出声劝阻,他们现在也还没商量出个结果,怎么就?“张相... ...” “既到此处,有何不敢。”姜晏宁应了。 张相道,“好,明早,我们前去与萧绮和谈。” 夜色黯然。 今夜,万里无云,姜晏宁望着天边,心中的不安渐浓。 她现在毫无把握,明日护送张相前去与萧绮会面和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不可否认的事,对于能否救回老爹... ... 她心里已经逐渐丧失了希望。 陆司昀陪着她,见她打不起精神的样子,轻叹一声。 说道,“过去三年里,我来过这里很多次。” 姜晏宁听着,收回远眺的目光,偏过头看向他。 陆司昀接着说,“不是每一次都有机会,能刚好在关内遇见你带人回来休整的。很多时候,你在关外带兵跟西境的那些部落打得激烈,我不知道你到底在哪儿,就站这儿看过去。” 茫茫的西境荒原,一望无垠。 站在炬陈关上向远处眺望,也望不见她的身影,不知她到底在哪儿,又是否平安。 但这些,姜晏宁并不知道。 “我只能依照关内最新得到的情报,在这里望着你可能在的方向,盼你能平安归来。”他淡淡一笑说着,那时候,这里是离她最近的地方。 他当时也跟姜晏宁一样,不知明日又会得到什么样的消息。 只能寄希望于天意。 “萧绮提出,只让你和张相同去。不止我,她也拒绝了你兄长们的陪同,看样子正如张相所说,意在策反。”陆司昀见她情绪恢复了些,趁机向她提起。 姜晏宁问,“你也希望我按照张相说的去做?” 哪怕,是要牺牲她老爹? “不。”陆司昀其实考虑了很久,“不论你做什么,我都和你站在一起。” 哪怕,她是要救人。 姜晏宁立时陷入了沉默,苦涩难当。 方才她就在想,如果想要破这一局,是不是要做出些出格的。但是萧绮把她所有的路都堵住了,不让她哥哥们同去,也不让陆司昀陪同,分明就是... ... 萧绮的目标不一定是张相,但一定是她! 她的决定势必会牵连到许多人。 即使陆司昀明知道这些,却还是愿意支持她,姜晏宁偷偷擦去眼泪,想不到有一天她堂堂襄南侯府会走到这一步。 萧绮... ...总有一天,她要亲手宰了萧绮! 天亮了,炬陈关的大门打开。 姜晏宁翻身上马,护送张相出了炬陈关的大门。 姜清佑再三叮嘱,让她保护好自己。 不论出了什么事,先要护住她自己的小命再作打算。 她率领玉衡军护送张相前行,骑在马背上回了头,看到陆司昀的时候,陆司昀笑着朝她点点头,是会等她回来的意思。 “骁定将军。”这是张相第二次喊她骁定将军。 姜晏宁轻轻夹了下马肚子,马儿倒也听话,走到了马车旁边。 马车里传来张相的声音,“你可还记得,老夫跟你说过的?” “知道,”姜晏宁漫不经心地说着,“如果你跟萧绮不是同谋,我自然会听你的。” 马车里,张相轻笑一声。“同谋?” “可如果你们私下里商量好了,要害我爹。你和萧绮... ...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姜晏宁抬眼看向队伍前面带头的郭子敬。 巧了,郭子敬也回头看了过来。 “想不到,你还是孩子脾气。”张相冷言道,“你还当自己是十几岁,闯了祸就有人给收拾烂摊子的小孩子吗?你们这般的年岁,父母在,可以一辈子当孩子,父母不在,就得自己撑着站起来,撑住一个家。” 姜晏宁冷着脸,看向马车里那个站着说话不嫌腰疼的人。 “被掳走的人是我爹,又不是你爹,你当然不着急了!” 可面对她火药味如此之重的一句话,张相反倒没有生气,还笑了出来。 “你啊,还是太年轻了。心性尚需磨炼,或许你带兵打仗的本事了得,但是揣度人心、撑起一个后宅,你不行。” 姜晏宁撇过去一眼,“都这个时候了,张相不会还是想教导教导我,怎么做好陆司昀的大娘子吧?” 第510章 迫在眉睫的选择 “可你有你的本事,时值乱世,规矩礼数都不是最重要的。”张相却一改先前态度,话里突然有了称赞之意,“你能以女子之身,血战沙场,护佑边境,此乃大义。” 姜晏宁听着反倒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张相坐在马车里纹丝不动,若不是隔着一层帘子,姜晏宁能隐约看到他的嘴一张一合的,恐怕都要以为那些话是别的地方传来的了。 张相说,“行大义者不拘小节,故而老夫敬佩你。” “你敬佩我?”这话听着可真稀罕。 “所以今日和谈,望你能全力配合老夫。不论老夫作何决定,是否营救你父亲,都希望你能以大局为重。”张相正襟危坐,不假辞色。 姜晏宁猛地转头看去,怒气腾然而起。 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想说... ...哪怕他最后决定不救姜侯,以大局为重,也希望姜晏宁能够配合他,完成此次和谈了吧。 他果然,从一开始就有了这样的心思。 可明知姜晏宁怒视着他,张相依旧不为所动,端坐于马车里。 姜晏宁生生憋了口气,暗中飞快思考,如果张相决定舍弃她老爹,而保西境的话... ... 她该如何营救老爹。 怎么才能把人从萧绮的手里带回来。 到了和谈之地,萧绮为表诚意,亲自迎了出来。“山高水远,劳烦张相亲自走这一趟,着实过意不去了!” 张相憨笑着摆手说道,“老夫既是代表中原朝廷而来,自当如此。大拙那... ...无需介怀。” 萧绮的目光扫过站在张相身旁的姜晏宁时,就注意到了姜晏宁的怒气。 不过她倒没放在心上,自嘲道,“想不到有生之年,我竟能与姜家的人如此心平气和地站在一处。人活久了,还真是什么事都能遇上。是不是啊,姜大娘子?” 姜晏宁听得这个称呼,更加谨慎了。 萧绮又故弄玄虚地解释说,“噢,对了!忘记说了。之前我曾见过你那夫君,从他口中对你多有了解。倒是意外... ...在我们眼中凶悍泼辣的姜家五姑娘,在他的形容里,却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说完,萧绮自顾自地笑了。 好似一副与陆司昀十分熟络的样子。 她此举颇有激怒姜晏宁之意,姜晏宁自然也感觉到了,强压下怒火。“是吗?也许被我揍过的,都不会觉得我温柔。” 气氛瞬间尴尬起来。 萧绮也听出了她话里的“深意”,决定暂时先不去招惹这块“铁板”,于是邀请张相一行人先入营帐休息,再作商议。 营帐之中,说起中原来的长乐公主原本与她共侍一夫的过往,她直言当时的确听勒沁王说过,长乐公主有孕之事。 只可惜,勒沁王生前便已经决定了,要让契多继承勒沁首领的位置。 “... ...你们中原,不也讲究个嫡出庶出吗?理应知晓,庶出之子是没有身份继承家业的。”萧绮说道,“于我们勒沁而言,长乐公主和她的孩子,就是妾和庶出。” 她高高在上,羞辱着中原前来和亲的长乐公主。 张相问,“大拙那,那你如今是以勒沁先首领之妻的身份与我们和谈,还是以北萧长公主的身份与我们和谈呢?” 萧绮稍作迟疑。 极不自然地回道,“自然是勒沁先首领之妻。” “既然如此,你是与北萧划清界限了吗?”张相紧追其后,并不接她的嫡庶之说。 萧绮没有回答。 她怎么可能与北萧划清界限呢? 张相不慌不忙地回到她刚刚的问题上。“你代表北萧,与勒沁王联姻,长乐公主代表我中原,与勒沁王联姻。他在中原迎娶我朝嫡公主之时,可并未提及尚有嫡妻之说。他们是堂堂正正拜过天地,行过大礼的夫妻,所以长乐公主才会跟着勒沁王回到勒沁。而后这些年里,你并未给勒沁王生育子嗣,而长乐公主却生下勒沁王的嫡系血脉,你想扶正庶子,跳过嫡子来继承勒沁王的首领之位,西境各部族的首领可愿答应?” 这一问题,着实问到了萧绮的难处。 然而萧绮的内心远比他们想象的更为强大,她笑着看向姜晏宁,“可我要说,这个首领之位我一定要呢?” 张相自然看到了她的眼神,明白她把姜晏宁一同叫来的意思。 在萧绮眼中,姜晏宁才是此次和谈不利于中原的要素之一。 “大拙那如果非要不守规矩,强行掠夺,看样子是打算好了,未来要与我朝继续开战了。” “开不开战的,你说了又不算。是吗,姜大娘子?”萧绮故意提及一旁的姜晏宁。 和谈的气氛,不知不觉间被推向了高潮。 萧绮明白想要让中原退让,自然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她的目的,中原朝廷自然清楚。 于是抬出了被她掳为人质的姜侯,调笑地望着姜晏宁。 分明一副“你是要爹,还是要和谈”的态度,好似大局已经控制在了她的手里,随意拿捏。 张相与之苦辩许久,与她分析利弊,以中原和北萧的利益诱之。可惜萧绮意在西境,根本不屑中原能够给北萧的那点好处,双方的和谈彻底进入白热化状态。 自知无力回天,张相不由得叹息。 “... ...姜侯在我们这里做客多时,对姜大娘子颇为想念。”萧绮也被逼到了绝路上。 适时拿出了手里的王牌。 “既然如此,还请大拙那把姜侯请出来一见吧。”张相说。 萧绮命人,把姜侯抬出来。 不多会儿,昏迷不醒的姜侯躺在担架上,就被勒沁的人抬进了营帐。 “爹!” 姜晏宁一看父亲命悬一线的样子,立刻扑了过去。 焦急大喊,“爹,爹!” “大拙那,这是怎么回事?”张相显然未曾预料,姜侯伤势如此之重。 只怕他们再晚来半日,姜侯性命垂危。 “要他和长乐公主,还是要西境,选择一直都在你们手上。”萧绮下了最后通牒。 姜侯和长乐公主,或者西境,他们只能带走一样。 “你... ...”张相陷入两难,神色更加严峻。 看来已到最后一步,忽而想起,“那长乐公主的幼子呢?” “幼子乃我勒沁人,是勒沁王的血脉。我自然不会让你们把他一并带走,不过你们也无需担心,我当然不会加害于他。他会留在西境,与契多世子成为兄弟。” 萧绮还是要顾及西境其他部落对此的态度。 扶持庶子,加害嫡子的话,她和契多也会被其他人讨伐的。 张相横生一计。“姜侯伤势严重,需要立刻送回炬陈关医治。姜晏宁,你先送姜侯回去吧!” “这么说你们是做出选择了?” 萧绮有些得意,看来他们果然会保姜侯。 “我留下。”张相说。“姜侯的伤势严重,再不医治恐怕会有性命之忧,如若姜侯死在你这里,你还有什么条件能跟我们谈判的呢?让姜晏宁先把他送回炬陈关,我留下。” 第511章 萧绮的埋伏 姜晏宁慌张顾着自家老爹,却听到张相说,要用他自己的安危换姜侯回去医治。 当下便有些急了。 可刚要开口,就看到张相一眼瞪来。 眼神之狠毒,比当年酒肆那一幕有过之而无不及。 姜晏宁哑然失色。 张相之威慑... ...不言而喻! “用你,换他?”萧绮也深深一惊。 “我们的协商还没结束,”张相提醒她,“让姜晏宁先带着姜侯回炬陈关医治,免得他死在这里,耽误我们的和谈,影响北萧和中原的关系。” 萧绮似乎心动。 张相继而大笑着说道,“怎么,我留在这里,你还怕他们跑了不成?我都不怕,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萧绮细细琢磨,确实。 姜侯如果死在她手里,姜家定会把这笔账算在她的头上。 到时候反而不利于和谈,商议西境之归属。 反正张相留下,姜晏宁肯定还得回来救人,否则该如何向他们朝廷交代?姜家的人前来营救,她手上也还有筹码,再以一换一,自然不亏。 况且现在姜侯昏迷不醒,小姜侯也重伤昏厥。 姜家大营里那两个庶子,如何能拿得了这么大的主意... ...她必然是赚的。 “好吧。” “张相——”姜晏宁头一次如此诚恳地唤他一声张相,还不知他接下来到底有何计划。 这么大的事,张相究竟与谁商量了,后面又该如何? 姜晏宁一头雾水,唯恐错过什么。 急着同他打听,之后当如何营救,该怎样配合他逃离此处... ... “先带你爹走!”张相压低了声音,按住了姜晏宁说道。 “... ...好。” 姜晏宁眉头紧锁,左右为难,不得已答应道。 她望向萧绮,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 对张相说道,“您放心,一旦我将我爹送回炬陈关,马上掉头回来救您!” 可张相却死死拽住了姜晏宁,背对着萧绮,以口型示意。 “不要回来。” 姜晏宁顿时如遭雷击!... ...不要回来? 张相生怕她露出马脚,被萧绮看穿。 按住了她,当着萧绮的面警告道,“勿要乱来!可还记得我同你说过... ...一切,要以大局为重!” 大局,为重?! 为... ...竟是这般为重? 姜晏宁不敢置信地看着张相,湿了双眼,这一路上... ...张相频频与她提起“大局为重”,她还以为张相的目的是要牺牲她老爹,换取大局利益。 可没想到的是... ... “走!”张相恨恨说道,双眼迫切地看着姜晏宁。说完,一把将姜晏宁推到了门口。 抬手示意她玉衡军的人抬走姜侯。 姜晏宁的拳头都硬了,可回头却看到张相示意她不要出声,自己接下来还有计划。 绝不能为了个人命运,耽误国之命运! 她抱拳向张相示意,在张相迫切希望她立刻带姜侯离开的目光中,愤然转身,带上自家老父亲出了萧绮的大营! 一直等到看不见姜晏宁的影子了,张相才重重呼出一口气来。 “你救了她父亲,她就这么走了?”萧绮冷笑,胜券在握毫不担心。“你们中原这些士族之后,当真是养尊处优惯了,毫无大气可言。” 言下之意,乃是中原气数已尽。 张相坐回了本来的位置上,淡淡笑说,“他们可都是很有本事的后生呢。” “是吗?” 萧绮自然不信。 之前一战,她没有机会和姜晏宁正式较量,只觉得姜晏宁的本事是他人吹出来的。 不过是仗着自家天策营四十万大军,捧出来这么一个好像会打仗的小丫头而已! 看着张相的样子,自然也觉得张相是在说大话。趁机挑唆,“我早听闻,你家女儿和姜晏宁素来不和,没想到你还挺看得起她。” “孩子们不和是孩子们的事,身为大人,要是因为她们小女儿家那些你来我往的小把戏,冒然插一脚进去,倒也不如她们了!”张相大笑,“可她姜晏宁,能让勒沁王如此忌惮,几次三番想要除掉她都未能如愿。最后更是死在了她的手里,你又有何资格瞧不起她呢!” 萧绮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这帮孩子们,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个顶个的出息,他们身上虽有着各自的毛病,但也不算什么。只需稍加磨炼,他们将来肯定比我们这些老家伙... ...更出色!你们这些贼寇,不是他们的对手。” 明知道萧绮不愿意听,张相偏故意说道。 “哼。”萧绮脸上青一阵儿白一阵儿的,“说得好听,有没有那个本事还说不定呢。” 在她看来,中原皇室早已走入末路,这些世家之后骄奢淫逸难以成事。 中原,早晚都是北萧的囊中之物。 “不然,打个赌看看?不赌别的,就赌她姜晏宁... ...能平西境一次,定能平西境第二次!不止是西境,南庆、北萧,也只是早晚的事。”他饮下杯中烈酒,辛辣之味刺痛了喉咙。 却不改他对这些后辈们的信心,当着萧绮的面,纵情大笑。 萧绮愤怒起身,正要责问他,是否并无和谈之心。 却骤然见到张相“噗”地喷出一口鲜血,当即吓傻了眼。 大叫道,“来人!快来人!” 猛然间觉察中计,急忙命人前去追赶姜晏宁等人。“快!快把姜晏宁他们,给我抓回来!!——” 姜晏宁一行人拖着昏厥中的姜侯,疯狂向炬陈关赶去。 “快!再快一点!”郭子敬扯着嗓子大喊。 姜侯性命攸关,不敢有片刻耽搁。然而担架上的姜侯状况极不稳定,他们不敢冒险,唯恐颠簸加重姜侯的伤情。 焦急赶路,却惊觉身后追来的勒沁人逐渐迫近。 “五姑娘先走!!” 郭子敬准备带人去拦截追兵,大喊着让姜晏宁先带姜侯赶回炬陈关。 “不行!” 姜晏宁万分清楚当前的情况,一旦他们分散,就会落在萧绮的陷阱里。 之前萧绮也是利用这一计,困住她老爹和大哥哥的,将他们分散后,利用彼此的牵挂引君入瓮,便难有还手之力! 姜晏宁勒住了马,调转马头。 玉衡军所有人顷刻间围在一起,把姜侯护在正中。 姜晏宁声嘶力竭大吼一声,“所有人,准备作战!——” 萧绮的大军来得特别快。 似乎是早有防备,在大营附近直到炬陈关的这条路上,埋伏好了人手。随着大营发出信号,沿途所有埋伏伺机而动,顷刻间两万余人的大军蜂拥而来。 姜晏宁未曾料到,萧绮手里竟还有这么多人。 一时失算。 玉衡军如今仅两千四百人之数,虽善突袭,可带着命悬一线的姜侯,还是陷入了绝境! 没想到他们来得这么快,姜晏宁做好了准备,要与萧绮的大军殊死一战。 回头看了看昏厥中的老爹。 把心一横,举起了长枪。 誓死不让! 第512章 老将雄风 萧绮派来围剿的兵力几乎是玉衡军的十倍之数。 还有源源不断的援军正在赶来。 姜晏宁被堵在了半路上,在根本来不及求援的情况下,只能把心一横,背水一战! 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下。 任凭玉衡军往日作战勇猛无双,可当前的局势极为不利,为护姜侯安危浴血奋战直至最后一刻! 情况愈发焦急—— 萧绮营中有一武将力大无穷,抡着一对重达六十斤的流星锤,打得姜晏宁频频后退招架不住。 她的长枪在此人面前失了往日威风! 郭子敬的余光瞥见五姑娘不敌,怒吼一声推开围困他的十几个勒沁人,便要上前相助。可勒沁人立马又围了上来,堵住了他的去路。 “将军!”石昊惊觉那厮的流星锤冲着姜晏宁的后腰,就要重重砸下。 突然跃起,挡在了姜晏宁的身后。 姜晏宁得空挥动长枪扫退此人。 石昊却重伤倒地,口中喷涌着鲜血,“将... ...将军... ...” “石昊!”姜晏宁话音未落,石昊就断了气。“石昊!——” 两千余人的玉衡军,转眼间仅剩不到百人。 双方伤亡都十分惨重,可萧绮的兵却在援军的不断加持之下,人数不减反增,将他们困在其中。姜晏宁伤痕累累,郭子敬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二人合力拼着最后一口气,将那耍着一对流星锤的大家伙绊倒除之。 已经筋疲力竭。 郭子敬回头清点了一下己方人数,心情沉重。 “五姑娘,你带... ...侯爷走吧,我跟他们拼了!” 姜晏宁疲惫不堪伤重难忍地嗤笑一声,撑着长枪稳住了身子。 “怕是走不了了。”她说,他们今日恐怕要死在这儿了。“也好,杀了那么多,不亏!哪怕最后死在这儿,也再杀他们几十个!” 说话间,又有不知死活的往前冲。 一波往前冲,他们奋力抵挡,打退一波。 萧绮的兵死得死伤得伤。 “冲!他们撑不住了!”勒沁大军中,有人高呼一声,命令大军继续往前冲。 姜晏宁的腰腹处又挨了一刀,皮肉裂开,痛得难以忍受。 死撑着挥动长枪,却遭到勒沁人围攻之时,一个不甚倒了下来—— 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继续作战,但伤口处撕裂般的剧痛令她颤抖不已,不住地冒着冷汗,脊背竖起寒毛,痛极难忍! 忽有一人提刀砍来,直直劈向姜晏宁! 片刻后惨叫一声,“——呃啊!” 姜晏宁还以为死定了,闭上了眼睛等死,却在听到那声惨叫后,猛地抬起头来。 重伤的老爹不知何时睁开了的眼睛,拖着满身的伤,握着直刺勒沁兵喉咙的长枪,缓缓从担架上爬了起来。 “爹... ...”姜晏宁疼得动弹不得,颤抖地蜷缩在那儿,如同受伤严重的小兽一般。 姜侯脸上的血迹还未凝固,鲜血顺着额头上的伤口流出,沿着他眼睑上那道长长的刀疤流下,满脸的杀气如同阵前杀神一般! 伫立在那! 姜晏宁摸了把肚子上的伤口,只摸得一手的鲜血。 打着冷颤,艰难地想要站起来继续作战! 勒沁人往前冲,姜侯挥舞长枪,挑起一个,刺穿一个! 长枪扫过,七八个勒沁人被打翻在地。 “... ...哪个不要命的,敢动我的女儿。”拼着那口气,身负重伤却也屹立不倒,双眼如盯上猎物的雄狮一般,尖锐而凶狠。 护着他身边受伤严重、爬不起来的小狮子。 他一手把姜晏宁拖了起来,一手持长枪站立,来一个打退一个,照样勇猛! “孩子,撑一下。” 姜侯安慰着怀里奄奄一息的女儿,长枪又挑死个不要命的勒沁人。 姜晏宁的意识已经浑浊,痛苦地喘着气,嘴皮子发麻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勒沁人围着他们团团转,被姜侯的浑身戾气所震慑,不敢上前。 但凡往前一步,那长枪势必挑穿胸膛。 那堂堂姜侯,岂是这般鼠辈所能战胜!? 强壮的身躯伫立在西境的荒原之上,便足以吓退他们这帮家伙! 姜清佑、姜清伦在关内察觉西境气氛不对,及时带人赶到。 勒沁人惊觉情况有变,迅速撤离。 “爹!” “爹!” 二人见此情景,不禁出声。 随他们同来的陆司昀已经下马,朝着姜侯迅速奔来。 姜侯用长枪撑着沉重的身子,意味深长地看向神色焦急的陆司昀—— 缓缓放手,把宁儿交给了他。 转过头来对二个儿子说道,“去追... ...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是!——” 姜清佑姜清伦兄弟二人立刻领命,率军前去追缴萧绮的人。 “宁儿,宁儿!”陆司昀叫了她几声,可她都没有反应了。才将她抱起,就感觉手上摸着了什么,伸手一看—— 血。 是宁儿的血... ...“宁儿!” 他注意到姜晏宁腰腹上足有十余寸长的伤口,还在不断涌着鲜血。 姜侯把女儿托付给陆司昀后,再也撑不住了,直接倒了下去。 “姜侯!” 郭子敬拖着重伤的身体爬了过来,焦急万分地喊着。 “得立刻把他们送回炬陈关医治,大家搭把手,把人都带上!”陆司昀片刻不敢耽误,叫来留下的人,将所有受伤的人全部带上,准备返回炬陈关。“快!” 他用纱布匆匆捆住姜晏宁的伤口。 “啊... ...”姜晏宁昏厥中痛得差点死去。 “宁儿。”陆司昀无助亲吻她的额头,强忍着心中的不安,用那双沾满她鲜血的手,颤抖着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宁儿,再忍一忍,我们这就回去... ...听见了吗?宁儿别怕,你不会有事的... ...” 回眸望向方才他们激战的地方。 遍地死尸。 数不清的伤患在苦苦哀嚎,犹如炼狱... ... 脚下的土地被鲜血染红。 陆司昀的一双眼睛猩红无比,低头抱住了怀里的人,脑子里不断浮现着他们刚刚在此激烈交战的情景,一刀一剑一枪... ... 刺穿胸膛,挑穿喉咙... ... 长刀砍在皮肉上,顷刻间血肉横飞。 怀里的人气息微弱,他不敢多想。 无助地闭上了眼睛,催促百里岳道。“快,快走!” 所幸,他们赶回得及时。 陆司昀抱着姜晏宁一路往营帐跑去,蔡医士见此情景摸了把冷汗,急忙上前帮忙。 姜侯也被送了回来,接二连三的重伤将士都被拖回了大营,整个大营的医士们顿时都忙坏了。到处都是等待救治的伤者,说着话的功夫头一歪就没了气。 跟在医士身边帮忙的小学徒们,也都忙翻了。 “这边!止血!” 听见医士叫,小学徒抄起炉子上烧红的烙铁就过去帮忙了,烙铁烫在伤口上滋啦一阵,冒着白烟,散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将皮肉黏连在一起,暂时止住了不断流血的伤口。 蔡医士让徒弟姚方先去姜侯那边帮忙,他稍后就来。 先是检查了姜晏宁的伤势后,突然觉得不对劲,慎重摸了摸脉象... ... 一时间,眉头就皱在一起。 第513章 生死一线的姜晏宁 “蔡医士,蔡... ...”陆司昀神色不安地追问着。 蔡孝伸手示意他先别着急,看了看床上昏迷不醒的姜晏宁,“陆大人,有一事需得让你先知道才是。” “什么事?”陆司昀手忙脚乱地催促着医士救人。 脑子里早已顾不得思考,他不知道眼下到底有什么事,比救宁儿还重要。 “骁定将军腹中... ...已有两个月的身孕。”蔡孝为难地说。 “什么?”陆司昀整个人都傻了,他竟大意了此事,连他大娘子有了身孕都未曾发觉。 “可她伤势严重,必须将伤口缝合起来。若要用药,必会... ...伤及腹中胎儿。”才是令蔡孝为难的,一旦用药,腹中的孩子极有可能保不住了。 就算保住了,也... ...难以成活。 陆司昀望着病床的人,仅在片刻后神色异常坚定,“先救她,孩子什么的以后再说。” 蔡孝点头,这也正是他的意思。 不过姜晏宁腹中的孩子到底是陆家的血脉,总要先问过陆司昀的意思才好。 “... ...等等。” 病床上传来姜晏宁微弱的声音。 陆司昀的耳朵微微动了动,立时捕捉到了这一细微的动静,快步走到了姜晏宁身边,握住她的手。“宁儿,别怕... ...” “孩子,我要我的孩子。”姜晏宁有气无力地说着。 刚刚他们的话,她都听见了。 知道自己肚子里有了一个孩子,心情更是惆怅,但她不忍伤害孩子,还是想要保住... ... “宁儿——”陆司昀劝她,“听医士的,你的命更重要!我们先治伤,孩子的事以后再说。” “我要孩子。”姜晏宁意识不清,却还在喃喃说道。 她护着自己的肚子,生怕被砍破的伤口影响到肚子里的孩子。 “若要保住孩子,也有个办法。”蔡孝说道,“骁定将军,那你可得吃些苦头了。你若能忍得住,老夫不用药,直接将你的伤口缝起,也可保住腹中的孩子。至于之后这个孩子有没有那么好的运气留住,就看他自己了。” “不行!”陆司昀断然拒绝。 生缝?!宁儿如何能够忍受得了? 蔡孝无奈,双手一摊。 表示这已经是他所能想到,最后的办法了。不然,一旦用了药,那孩子肯定保不住。 姜晏宁昏昏沉沉地去拉他的手,想要求他答应,保住这个孩子。 “宁儿。”陆司昀急得一双眼睛通红,他看着床上的妻子心痛极了。“我们不要这个孩子,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好不好?你不能有事,宁儿,你答应我,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 “我要他。”姜晏宁却舍不得,这几年里她失去太多了。 好不容易又有了个孩子。 她甚至刚刚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如何能忍心就这么放弃。 “那不然这样... ...”蔡孝没办法,只得又提出一个主意。“先这样缝,将军要是实在忍不住了,我们再上药。那时,便只能放弃这个孩子了,如何?” 陆司昀还是不愿。 他不忍心让宁儿有半分危险,生缝会让宁儿承受多么严重的痛苦,他甚至不敢去想。 可面对宁儿虚弱的求助,看她有气无力地摇着他的手哀求,想要保住这个孩子,陆司昀又狠不下心来破灭她的希望。 眼眶中打转的泪水滴落下来。 “那……那你要是撑不住了,一定要说。” “嗯... ...”姜晏宁有气无力地点头。 蔡孝取来一块干净的帕子,递到姜晏宁面前说道,“将军... ...你把这块帕子咬在嘴里吧。” 陆司昀接过帕子,送到姜晏宁嘴边。 看她脸色煞白,缓缓张开了嘴,才将帕子放在了她的嘴里。 蔡孝不敢耽搁,立刻准备为姜晏宁缝合伤口。 陆司昀守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看着那铁针刺进她的皮肤,连着线拽出,头皮发麻。姜晏宁的脸色越来越差... ... “宁儿——” 姜晏宁死咬着口中帕子,强忍着疼痛,即使因为疼痛浑身颤抖,也绝不松口说一个字。 “宁儿。”陆司昀无奈,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这般的束手无策。 什么都不能替她做。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承受如此之痛,红着眼睛,握着宁儿手。 蔡孝仔细为姜晏宁缝合着伤口,知道她强忍着辛苦,更不敢耽搁手底下的动作。慢一分,她便要承受多一分的痛楚... ... 尽力加快速度,在她能够忍受的时间里,试图更快完成缝合。 越到后面,他就越担心。 眼看着都忍了大半,姜晏宁要是在这个时候突然间忍不住了... ...那么之前所忍受的,就全都白费了,可怜她一心想要保住肚里的孩子... ... 提着一口气,用上了毕生的经验,一针一针的快速穿透姜晏宁伤口处的皮肉,引过线来拉紧,明显感觉到姜晏宁一次次痛得颤抖。 她躺在床上,剧痛让她喘不过气来。 几次目光僵直,眼前一阵发白浑浊…… 却听到陆司昀不断在叫她。 “宁儿,宁儿!” “宁儿……” “宁儿——宁儿!” 一次次逼近鬼门关,一次次又被这声音叫了回来。她在有意识和无意识间逐渐麻木,只剩下一副疼得抖个不停地躯壳。 最终,还是坚持了下来。 蔡孝抹了把冷汗,结束了手里的缝合,系了结,剪断了线…… 长舒一口气。 心中赞叹这姜家的小姑娘当真能忍,一抬头就看到魂儿也差不多跟着没了的陆司昀,立刻慌了…… “陆大人,陆……” 连着唤了几声,直等到陆司昀回神,他才按着心口缓了过来。 可是把他吓死了。 “陆大人,接下来的两日要格外注意,切记不能让她沾水,现在什么也不能吃不能喝。实在渴的厉害,就给她嘴上抹一点水,切记!只能抹一点!”蔡孝叮嘱说。 陆司昀点头,眼睛却没有离开姜晏宁半分。 蔡孝说,“那老夫先去侯爷那边看看,亲自盯着给将军熬好药送来。” 这药,自然也得留心才是。 “多谢。”陆司昀道。 看着他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蔡孝也不忍再说什么了。提起药箱往外走去,“唉——” 姜晏宁浑浑噩噩地躺在床上,疲惫不堪。 “宁儿。”陆司昀拨开她额前被汗水打湿的发丝,吻着她的额头,小心翼翼地喊着她的名字,“宁儿,累了就睡一下吧。” “……我不敢。”姜晏宁呢喃着发出微弱声音。 她不敢睡,怕睡着就醒不过来了。 陆司昀强压心中悲痛,轻轻抚着她的脸颊安慰。“没事的,我守着你……就睡一下,等下我就叫醒你……” 或许是想了想,觉得信得过他,或许也是实在太累了。“那,那你等下,一定要叫醒我……一定……” “嗯,好。” 第514章 张相绝笔 姜晏宁昏睡了几日,陆司昀就在身边守了几日。 由着她浅浅睡着,过一会儿,便要将她喊醒,喂些汤药,再看她疲惫睡去。 所有的事情,陆司昀皆亲力亲为,偶尔累极了才守在宁儿身边稍稍打个盹儿,听着动静便立刻醒来。 就这么不停歇地耗了几日。 从前那个温文儒雅、风度翩翩的陆小公爷,也变得胡子拉碴、眼周乌青,不修边幅。 姜清倬醒来后,听说了最近发生的事情,先去看望了已经恢复意识的父亲,又一瘸一拐地由着梁珏搀扶到了姜晏宁这边。 一进门看到陆司昀的时候,几乎不敢认了。 难以想象,这几日陆司昀经历了些什么。 与陆司昀聊过后,知道了这些天小妹的大概情况,一边心疼小妹受苦,一边替那还未出世的孩子担心。 姜晏宁的伤势不轻,而且为着肚子里的孩子,蔡孝不敢用太狠的药,恢复得自然也就慢了些。每到夜里定然要高烧一场,都是陆司昀在身边寸步不离地照顾着,才撑过了一晚又一晚。 看着陆司昀失魂落魄的样子,他甚至有些担心,要是小妹挺不过来,恐怕陆司昀... ... 姜清佑和姜清伦带人追剿萧绮,卯足了劲儿地要杀萧绮不可,连破萧绮大军阻截,拿下了她最后在西境留下的兵力。 却看着她逃回北萧,无法继续追剿。 他们带回了张相的尸身,以及长乐公主和她的幼子,还有禄参。 长达三年的战乱好不容易结束,萧绮却劫持了长乐公主和勒沁王的幼子,掳走了中原派去的姜侯,甚至害死了前来和谈的张相。 一度在西境境内引发恐慌。 特别是张相的死,让恐惧于再回到战乱之时的西境各部族纷纷倒戈,直指萧绮所为。 张相之死,彻底扭转了西境局势。 各部族为了与中原和平共处,皆表示愿意拥立长乐公主和勒沁王的幼子,继承勒沁部首领之位。 京里。 姜家时疫一事却被压下,但也有人暗地里频频议论。 襄南侯府的大门紧闭,官兵把守,里面的情况迟迟未能得到解决。 京里的人皆绕路而行,唯恐路过姜家门前都被传染了疫症。张嫣时时关注着姜家大门里的情况,却苦于无任何有用的消息传出。 京里闹时疫,皇宫大门也关了,出入比往日里查得更为谨慎。 把守在宫门前的人,面上覆着浸了药汁的白纱,但凡发现有发热、咳嗽不止的人,立刻便要拉去单独隔离。 据说这法子,还是太医院的新晋太医卢喻之提出来的。 虽不知是否真的有效,但自从用了他的办法后,时疫在京中引起恐慌的三日后,就未曾再发现有相似症状之人。 今日也是无功而返。 张嫣按着心口回到家里,管事的问她,要为她准备些什么晚膳。 她照旧是说不吃了。 不知为何,这几日总觉得心口难受,没什么胃口。 又向家中管事的询问,西边可有消息送回。 管事的劝道,“... ...您每天都要问几次呢,放心好了,要是有消息,老奴肯定立马就告诉您。”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堵得很。”她揉着心口,回房休息了。 管事的瞧着她的背影,担心地说道。“这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呢,人都瘦了一大圈,要是老爷回来见着您这副样子,肯定要心疼坏了。” 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走了。 这夜里,张嫣正躺在床上休息,半梦半醒间听到有人敲门。刚问了句是谁在门外,就听到外面传来父亲的声音。 她拢衣而起,开了门,却不见门外有人。 心里还泛着嘀咕,一转身却看到疑似父亲的身影,正往书房的方向而去。 张嫣本想叫人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但是院子里黑漆漆的一片,一个人影都没有。她担心父亲,只能壮着胆子跟了过去... ... 远远看见父亲推门进了书房,她也加快了脚步跟了进去。一步踏进书房,却根本没有看到书房里有父亲的影子。 张嫣试探着喊道,“爹?” 没有人回答她。 她心里不安,七上八下的。又鼓足了勇气喊了一声,“爹,是你吗?” 书房里,还有没有任何声音。 张嫣有些害怕了,转身就要往外跑,却在不经意间撞到了门口的架子。 架子顶上掉下一个锦盒,正好砸了她的脑袋... ... 只那一瞬,她就从梦里惊醒过来。 心里空落落的,抬手一抹,脸上竟全是眼泪。仿佛预感到了什么,张嫣起身就往父亲的书房跑去。 路上的女婢家丁频频回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但她早已经顾不上了,悬着一颗心,一路哭着跑进了父亲的书房... ... 到处翻了起来! 接着,就在架子上看到了和梦里一模一样的锦盒。 张嫣踮脚去够,却还是差着一些。 急忙搬来椅子踩了上去,这才拿到了架子上的锦盒,小心打开,里面却只是一封信... ... 她从椅子上下来,慌张地将锦盒里的信展开。 却见信里写着—— 吾女嫣儿,待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为父大概已不在人世。 此去西境,为父势必难归。 勿悲切,人终有一死。 为父一生为江山社稷,鞠躬尽瘁无所怨已。 西境之难,乃我朝燃眉所急。 国不可失姜家,为父尚欠姜侯一条命,如今已到偿还之时,自不会退缩。 唯一遗憾,便是挂念吾儿,未能亲自将吾儿托付于人。 为父此去并无遗憾,只有一私心。 我张氏一族子嗣单薄,子侄一辈天资平平,早年为父本想过继一子,已待百年之后有人可托付我儿。 可思来想去,并无合适人选,故而迟迟未成。 为父此行必将换回姜侯。 姜氏一族重情重义,定会铭记此恩情,多加照拂于你。若将我儿托付于姜家,为父尚能心安,亦可保你晚年无忧。 儿虽为女子,亦有远见,凭自己本事立于人世,不输万千男子。 见你未受和离一事影响,如今依然开心自在,更为洒脱,为父深感欣慰。 吾儿,莫怕,只管大胆往前走。 你永远都是为父的骄傲... ... ... ... 张嫣看完此信,眼泪早已模糊了视线,她不断擦去眼中泪水,可是很快又被模糊。 信上,一字一句皆是她父亲的笔迹。 她不敢相信,父亲出门时还是好好的... ... 居然早已做好了死在西境的打算。 想到父亲再也回不来了,张嫣捧着父亲的绝笔信,跪坐在书房里泣不成声,悲痛欲绝。 家中管事听得动静,急急寻来。 却看到落在地上的锦盒,以及... ...她手中书信。 惊慌之下说道,“姑娘!您怎么——您怎么自己把这找出来了?!” 第515章 秘方 姜侯拄着根拐杖,踉踉跄跄地从营帐里走了出来。 一点点地向前挪动,一路上惹来颇多注视,他只得频频挥手催促其他人让开。 “侯爷?” 梁珏送雍王从姜清倬的帐子里出来,抬眼就注意到了“鬼鬼祟祟”的姜侯。 想到姜侯还未痊愈,梁珏也顾不上雍王了,急忙跑到了姜侯跟前。 谁知姜侯看见了他反而急了,“你过来干什么呀?去忙你的去!” “侯爷... ...”梁珏傻眼,也没想到姜侯会是这样的反应。“侯爷,您身上还有伤... ...” 本想说,如果有什么事吩咐给他去做就好了。 可还没等到他把话说完,姜侯一副生怕被人发现的样子,就把他推到了一旁。“你什么都不用管,就当没看见,就行了。” 不等梁珏继续问下去,姜侯加快了动作,直奔姜晏宁的帐子。 先是走到门前,仔细听了听里面的动静,确定了陆司昀不在,才“偷偷摸摸”地走了进来。 从怀里掏出一个用帕子包起来的“宝贝”,急急忙忙交到了姜晏宁手上。“试试,快试试。” 一边说着,还一边盯着门外。 生怕陆司昀这会儿会突然回来。 姜晏宁欣喜若狂地打开帕子,却在看到帕子里的东西时,整个人傻住... ...“爹?这,这是?” 姜侯仔细点头,以此证明东西没错。 帕子里包着的—— 竟然是几粒花椒籽。 “啊?”姜晏宁对老爹的“秘方”表示出了十分的怀疑。 “哎呀,你就赶紧的吧,要不然等下陆司昀就回来了!”老爹说,“... ...他们给我说,这个秘方百试百灵,有了身孕的妇人生嚼花椒籽,一定能生个白白胖胖的大丫头!” 姜晏宁本还有些犹豫,可见老爹说得如此确定,也不免动了心。 要是肚子里这个真是个丫头,就好了... ... 于是忍不住捏起花椒籽,眉头紧锁,打算心一横试一试。 说不定真的有用呢! 先前两胎生了三个都是儿子,她实在信不过自己这肚子了。 “管他的,横竖反正都是要生,试试也没什么... ...”姜晏宁拼了命的保下来,唯一的期望就是生个女儿。 像她一样,横行沙场所向无敌... ... 花椒籽就花椒籽了! 这边刚狠下心—— 帐子外面传来陆司昀的声音,“宁儿。” 姜侯暗道一声不妙,这小子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这时候... ...要是让他看见了,自己偷摸给女儿找秘方生闺女。 他这老泰山,以后如何在女婿面前抬起头来!? 一把从姜晏宁手中躲过花椒籽,忙着寻一处可藏。 看遍了帐子里,竟没有一个地方能藏得了这东西,还不引人怀疑。 可听着陆司昀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姜侯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直接捧起了帕子,一口将花椒籽全部吞进了肚子里。 “爹,爹!”姜晏宁看得眼睛都直了。“会,会生... ...女儿的... ...” 姜侯哪里管得了那么多,把嘴擦一擦的功夫,陆司昀就进来了。 见着姜侯,一点也不意外。 淡然问候,“岳父大人。” 姜侯刚吞了一肚子的花椒籽,嘴里味道古怪不说,嗓子里剌得生疼。 那表情也是尤为耐人寻味。 冲着陆司昀摆摆手,生怕自己一个嗝儿打出来,满嘴花椒籽的味道被发现了。 “岳父大人这是怎么了?”陆司昀分明一副“明知故问”的态度,转而看向姜晏宁,“你们不会是在偷吃什么吧?” “我没有!不知道,我什么都没吃。”姜晏宁立刻撇清,伸手指向老爹,“爹都吃了。” 百里岳站在帐外喊了声公子,陆司昀转身从百里岳手上接过了羹汤,亲手端到姜晏宁面前。舀起一勺吹了吹,待温热适宜才送到姜晏宁嘴边。 “那就好,你还有伤在身,本就为着身子用药严谨,恢复得更慢一些——可不要乱吃东西才好。” 姜侯被自己弄来的花椒籽呛得说不出话,眼冒金星。 “噢。”姜晏宁偷偷看老爹的反应,又心疼又害怕被陆司昀说,乖乖张嘴吞下羹汤。 “岳父大人,”陆司昀对此状况还是十分满意的,转过身,皮笑肉不笑地向姜侯说起,“岳父大人也有伤在身,还是莫要贪嘴的好。早些把身体养好,也免教家人担忧。” 姜侯忿忿看向陆司昀,心道,这小子八成看穿了他的目的,故意说着风凉话的。 可眼下他只好摆手示意,暂时妥协。“我,我去喝点水。” 心虚地目送老爹出了帐子,姜晏宁还未察觉,她的这些把戏早就被陆司昀识破,暗暗庆幸没受连累。 “你就那么想生个女儿?”陆司昀轻叹,语气间尽是无可奈何。 姜晏宁还没反应过来,嘴里含着汤水,呆怔地点头。 随即—— “呃... ...”她才意识到了什么。 陆司昀看着她。“你不要命的也要保住肚子里这个,就是因为她可能是个女儿?” 想到她多受了那么多的苦,也要拼命保下肚子里的这个。 陆司昀看向她尚未显现的小腹,心情复杂。 他不敢想,如果当时... ... 为着这个孩子,害得姜晏宁送了性命,他能不能做到,不去恨这个尚未谋面的孩子。 怎么可能不恨呢? 看着姜晏宁躺在床上生死一线的刹那,他恨透了所有人。 所有令姜晏宁走到这一步的人。 “... ...这几年,我身边一个一个的,送走太多人了。”姜晏宁小声嘀咕说,“知道有这个孩子的时候我就觉着,我不能再失去她了。无能为力地看着身边的人离开,那种感觉以后都不要经历了。” 所以保住孩子,是一种害怕失去的本能而已。 “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放心吧,以后我们都会陪着你的。”陆司昀心疼地捧着她的脸,轻轻抚摸。 这几天她消瘦了许多。 样子也不似从前那般稚嫩了,好像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褪去了她身上的稚气,愈发成熟。 “对了,张相——”姜晏宁突然想到了什么,仰起头来询问。“张相,救回来了吗?” 陆司昀手底下的动作微微停顿,接着,把一勺汤羹喂进她的嘴里。 “没有。” 汤羹还含在嘴里,听到陆司昀的那一句没有,姜晏宁顿时定住。 陆司昀面色未见异样,只是语气比刚刚低沉了一些。 说道,“或许早在张相前来西境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这样的打算。他要用自己的死,换回你父亲和西境,逼迫萧绮无条件退出西境,成为众部族间的众矢之的。” 第516章 京中消息 得知张相的用心良苦,姜晏宁心里不是滋味。 只呢喃着说道,“... ...是我带着他去,换回了我爹。这以后见到了张嫣,可该怎么跟她解释啊?” 张嫣定然会恨透了她吧。 陆司昀瞧了她半晌,低头说道。“... ...张相生平从不畏人言,他是决定了要做什么,就一定会去做的人。” 哪怕这件事,在未做成之前,便要受到各方猜疑,承受无比巨大的压力。 也绝不会回头! 背负多年骂名,哪怕被自己满腔热忱所效忠的朝廷质疑,他是否真的串通西境勒沁部,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了萧绮手上,才被威胁—— 他也未曾动摇半分! 独自承受着所有的骂名。 只为了用所有人最真实的反应,让萧绮以为她成功了。 而张相,就要用萧绮的自大,来实现最后的不可能逆转。 “张相生前与我说过很多。”陆司昀一边喂着姜晏宁羹汤,一边说起往事。“他说人生在世,未必所有的事情都能尽如人意,可若是苦心经营,哪怕只做成了一件事,都很了不起。” 姜晏宁怔然地愣在了那里。 这话,说得不就是张相自己吗。 姜晏宁说,“是我误会他了... ...我们两家从很久以前就很不合。看着大人们你来我往争个不休,连带着我和张嫣的关系,也各自为着各家针锋相对。所以我从小就觉得,张相不是个好人... ...” 在姜晏宁看来,自家是为了朝廷忠心耿耿,血战沙场守卫疆土的忠臣。 而张相处处阻拦自家,与自家老爹为难,不让陛下派兵出征... ... 那自然就是坏的。 原来是她狭隘了,她那时评判一个人的好坏,竟只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去看对方做的事情。而没有纵观全局,去看对方的立场。 “不只是你,我也险些被他骗了。”陆司昀苦笑。 张相与西境私下的往来是真的。 陆司昀与姜晏宁大婚之前的那场花朝灯会的刺杀,也是张相悄悄向勒沁王递出的消息。 在陆司昀查到这一点的时候,也曾一度怀疑过张相立场。 可如今看来,张相大概是为了获取勒沁王的信任,布了一场长达数年的局,就是要彻底将勒沁王的势力驱逐出西境。 张相定然不是绝对的对,可如他自己所说,谋大事者怎能一身清白。 只要结局是好的,便足够了。 姜晏宁缓了许久,不忍地说道。“... ...难怪他们是父女,真是一个脾气。” 那张嫣嫁雍王时如此,与雍王和离时,也是一样。 他们父女俩所图虽然不同,但是脾气... ...谁敢说不一样呢? 抬眼望见姜晏宁那心酸又不甘的表情,陆司昀有片刻晃神儿。 随即,忍不住微微苦笑。 她倒还好意思说别人,她跟她父亲又何尝不是一个脾气呢? 都说女儿随父亲,如此看来确也是实话。 姜侯帐中,大家讨论着如何帮助长乐公主母子,在西境扎根。 姜清伦忽然从外面走了进来,喊道,“爹。” 姜侯自人群中退了出来。 京中迟迟未有家中消息传来,令他深感不安。可是朝上送来的消息却说侯府一切都好,这不由得使他担心家中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所以把能言善辩的姜清伦派了出去,打听京中的消息。 正巧今日有京城来的行脚商路过此处,姜清伦想到小妹曾经的那些把戏,也化成行脚商的样子混在其中,说话间倒是听闻了些事情。 于是就赶紧赶了回来。 姜侯把他叫到了一边询问,“如何?” 姜清伦说,“爹,那些从京城来的行脚商说,京里没什么奇怪之处,一切都跟咱们离开前一样。” 姜侯听着,反倒疑心更重。 “可是,”姜清伦接着说,“他们从京城带来的货,是木炭。” 姜侯诧异,“木炭?” “是,所以我才觉着奇怪。要是常常往来于西境边塞的行脚商,不可能不知道关外不用炭火,烧的都是马粪羊粪。” 姜清伦起初刚松口气,转眼就从他们携带的货物里,发现了问题。 那些带了消息,从京城来的行脚商... ... 根本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那些行脚商根本不熟悉西境的情况,也不知道该带些什么样的货物,自以为西边的温度更低,所以更需要炭火取暖。 明显不知道西境人的生活习性,是不用炭火的。 西境人会把动物的粪便收集起来,晾干,用来燃烧。 仅此一点,就让他们更加确定,京里一定是出事了。 朝上的人,自然也想到了他们会怀疑朝上送去的消息,于是故意派出这些假扮行脚商的人,暗中送去希望他们相信的假消息。 却没想到在细节上露出了马脚。 反而证实了他们的怀疑。 姜清伦万分担心,在察觉到后,悄悄离开那些人的队伍,赶回来报信。 他说,“爹,现在怎么办?” 京里出了事,而且不能让他们知道... ...肯定是姜家又麻烦了。 “先别急。”姜侯倒还沉得住气,想了想,“要是真有大事,国公爷不会袖手旁观的。” 京里还有豫国公在,如果真有大事发生,国公爷肯定会出手帮忙。 而今都没有国公爷的消息传来,要么是姜家的情况未定,尚有转机,要么是连国公爷都不确定发生了什么。 可那只老狐狸... ...姜侯觉着,自是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京城,襄南侯府里。 来往于各个院落的女婢家丁,皆以浸了药汁的白纱掩面,小步快走,送去汤药饭食什么的。卢喻之忙个不停—— 要么在配药,要么在检查患者情况,不敢有片刻耽误。 整整两日未合过眼,眼底的血丝让他看起来状态极差。 孙小娘劝他,“卢太医,您也累了,先休息一下吧。” “来不及了。”卢喻之不敢停下,姜家那些染病的人状况越来越差,他急着想要找出一个方子,能够治疗此次姜家时疫。 他们昨日刚发现时疫来源,已经上报进宫。 相信这会儿宫里正在严查,到底是什么人混进了这些人之中,故意将时疫传染给了姜家的人。应该很快就会答案了... ... 叶小娘和陈明月的病症最为严重,因为先前姜清佑即将成婚,孙小娘的重点放在了为儿子筹备迎娶一事上。她二人就揽下了家中事务,与后面杂役来往得更多了些,结果就传染上了。 孙小娘衣不解带地奔波在两个院子里,也面覆药纱,精心照顾着她们两个。 得了空就到卢喻之这边帮忙。 突然,叶小娘院子里的人跑来说,“卢太医快去看看吧,叶小娘不行了!” 第517章 姜家之难 “叶小娘——” 孙小娘急着赶到了叶小娘屋里,隔着尚有些距离,就看到叶小娘频频摆手,示意她不要再靠近了。一手还用帕子捂着嘴,咳得厉害... ... 白色绢织的帕子上染了丝丝鲜红。 她面色枯黄暗沉,消瘦至极,形同枯槁一般。 这几日大把大把的头发掉了下来,头上发丝不似往日光泽不说,也少了许多。 明显能够看出秃了的地方。 叶小娘绝望说着,“别,别过来。当心传染给你... ...” “叶小娘... ...”孙小娘见她如此神色,忧心得厉害,“你我有何传染不传染的,若不是为了帮我分担,你也不至于去接触那些个染病送菜的人,也就不至于... ...” 叶小娘趴在床边,气若游丝地说,“我不是为了帮你... ...咳,都是自家里的人,总得有人去做。我儿成婚时,你也帮了不少... ...自我入这府里,就是你待我更亲近些,我也愿意与你多来往。只是,咳咳... ...只是这一次,我若是挺不过去,你切莫将此事怪罪在自己头上... ...你,你要替我,好好活下去,好好... ...看顾着我的孩子... ...” 卢喻之提着药箱赶来,先是为叶小娘检查了一下面上起的疹子,然后把了脉。 神色也渐而凝重。 孙小娘擦着泪,“叶小娘,你一定会没事的。千万不要胡思乱想,好好的熬过去,咱们的好日子在后面呢!孩子们前线立了战功,咱们也跟着沾光不是?” “我... ...我怕是等不到,他们回来了。”叶小娘也哭,入侯府这些年,还是头一次病得这般厉害,她大概也感觉到了自己时日无多。“若是死前,能见见宁儿也好啊... ...看一眼,知道她无事,也好啊... ...” “叶小娘无需担心,好好养病。”卢喻之劝着,“今日刚收到宫里的消息,五姑娘前线又立战功,受了点伤,但不要紧。不过,倒是查出了身怀有孕。” “我们宁儿,又有孕了... ...真好,这一次会是个哥儿,还是个... ...”叶小娘双眼无神,呆滞地望向一处。 似是在想象,姜晏宁回京生子的样子。 到时候一家人肯定特别热闹... ... 她真想看看啊,真想,真的想... ...宁儿的孩子,都很像她和陆小公爷呢。 “陆小公爷那么疼爱她,她的日子真好啊,也可以放心了。就是伦儿,我家伦儿... ...”叶小娘还是不放心,自家儿子虽说也已成婚。 可是她作为亲娘,怎会看不出姜清伦和谢媛之间的别扭。 两个人这么多年无所出,要不是和陈明月一样的身子,那必是心有隔阂,住不到一块去。 这么耽误下去,两个人可就真的都误了。 孙小娘听她提到了姜清伦,急忙接话。“是啊,想想咱们四哥儿,四哥儿和四哥儿娘子成婚这么久了,也该生了。你就不想抱抱自己的亲孙儿?” 想啊,想的... ... 怎么会不想呢? 叶小娘茫然地望着一处,虽然知道这桩婚事从一开始就委屈了她的伦儿,但是为了家里,为了所有人,她也只好当作看不到。 幸好伦儿懂事,亲自应了与谢媛的婚事,她才松了口气。 可这些年她怎么可能感觉不到,伦儿和谢媛的关系如何呢... ...早知道,或许就不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随意妥协,浪费余生。 孙儿... ...孙儿... ...要是伦儿从一开始,娶的就是他自己喜欢的人。 说不定这会儿也跟宁儿、陆小公爷一般,有好几个孩子了。 她这边吊着一口气死撑着,谢媛端了熬好的汤药进来,卢喻之上前确认了一下药渣,嘱咐谢媛说,“无论如何,给她灌下去。” 能灌下去,就还能活命。 谢媛亲自上手,舀起汤药喂到叶小娘嘴边... ... 可刚灌进嘴里的汤药,立刻就从嘴边流了出来。叶小娘病得也吞咽也做不到了,奄奄一息歪靠在那里... ... 就等死了。 “小娘... ...”谢媛凑在耳边唤她,“小娘,你得喝药才行,喝了药病才能好。姜清伦本就恨我毁了他的一生,要是你撑不住了,他肯定会责怪是我没照顾好你!” “四哥儿大娘子,这个时候了... ...你就别刺激她了。”孙小娘听着难受。 “为什么不刺激?” 谢媛看着床上病得快死了的人,脸上的表情却出卖了她。 她根本就没有那么狠心,却非要装出一副狠心的样子来咄咄逼人。 谢媛对着叶小娘说,“你必须得好好活下去!像他离开京城的时候一样,好好的等他回来。你要是有点什么事,我该怎么跟他交代啊!... ...我们夫妇的感情本就不好,你不是知道吗?你就算再不愿意,我也嫁给你儿子了,是你儿子这辈子明媒正娶、堂堂正正的大娘子!你要是那么讨厌我,就起来啊!好好活下去,等你儿子回来了告诉他,我是怎么欺负你一个卧病在床的人,让他休了我,你再给他找一个更贤良更温顺的呀!... ...” 卢喻之侧目,看向这位说话“恶毒”的妇人。 孙小娘为难,也不好再阻拦。 “你要是想抱孙子,你就亲自去跟你儿子说,让他休了我,再娶个喜欢的,他就愿意生孩子了。但你必须撑住了,熬到底!”谢媛又怎么会不难受呢。 家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每天都有人的病情在加重,府里还一大家子... ... 陈明月倒下了,叶小娘也不行了,都需要照顾。 还有曹大娘子,两个年幼的小叔子... ...每天都是濒临崩溃,焦头烂额! 昨日府里拉出去了两个,没熬过时疫—— 病逝的。 是她眼看着送出门的。 想不出下一个会是谁,心里怎么可能好过呢? “... ...孩子。” 叶小娘突然开口,看着谢媛刚要伸出手,就想到了什么,立刻避开。 生怕把病气过给了她,才说道,“孩子,委屈你了。” 刚才还“趾高气昂”站在床边泼辣叫嚣的人,一瞬间就红了眼眶。 “你心里,也很苦吧。娶了你,却没善待你... ...是我伦儿的错... ...”叶小娘说,“我作为他的生母小娘,跟你道歉了。” 谢媛稍稍愣住,不着痕迹地撇去眼泪。 倔强道,“这又不是你们的错。” “谁家女儿嫁人,不是奔着过日子去的呢... ...虽说你们的婚事,是被命运作弄硬凑在一起的... ...本来也可以好好的过下去。偏偏你心里不满,他心里也不满,僵着僵着就... ...” 叶小娘自觉对不住她,如今才敢说出心里话来。 第518章 叶小娘的道理 “你不怪我?”谢媛难以置信地听着叶小娘的肺腑之言。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叶小娘和姜清伦一样,恨透了她。 所以也从未想过,要去讨好谁。 可今日听到叶小娘说对不住她,一时间心里百般滋味无法形容。 叶小娘望着满脸惊诧的谢媛,苦涩笑道,“为何要怪你呢?你也是无法选择的自己的命运啊。若你有的选,大概也不会想要嫁给他。这世间大多都是可怜人,你也没得选,他也没得选,却偏要将你们凑在一起,你是为了你的家人,他也是为了他的家人... ...一样的命苦罢了。” 谢媛低着头,“可我做了很多事情,让他讨厌我。” 听了她的话,卢喻之悄悄从房里退了出来,只剩下两位小娘和谢媛沉默不语。 关于谢媛做过的那些事情,她们自然有所耳闻。 成婚前便处处针对姜家女眷,还害得陆家姑娘险些从断崖摔下去送了性命,放在谁家里都容不下这样的新妇。 京里多得是想看笑话的高门,就等着看姜家忍无可忍退亲,这谢媛的名声一坏再坏。 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姜家还是把谢媛娶进了门。 可谢媛进门后,非但不感激姜家人水深火热中拉了她一把,还处处张扬,逼得姜清伦带她驻守边境。一去就是许多年... ... 好像离开京城后,谢媛的情绪就稳定多了。 但她和姜清伦的关系,却再难修复。 两个人将就着把日子过了下来,成了井水不犯河水,哪怕是回到了京城侯府,也难掩彼此的嫌恶,吃住都不在一起。 全家人可都看见了... ... 叶小娘问,“那你自己呢?你可喜欢这样的生活?” “我——”谢媛一下就被问住了,刚想要反驳,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孙小娘仿佛已经猜到,叶小娘要同她的这个“儿媳”说什么了。 “看样子,你也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叶小娘不出所料,歪靠在床边上,努力打起精神开解着谢媛。 她说,“是啊,谁会喜欢这样的生活呢?可你也知道他在乎家里的人,自与你成婚后,若非你做得太过分,他何时偏帮过家里的人而委屈你呢?” 谢媛又怎会不知。 这些事上她当然无话可说。 她最是清楚,姜清伦从没有对不住她的地方。而她心里的那个芥蒂在于,她不得已嫁给了幼时总是帮着——被她视为死对头的姜晏宁的那个人。 尽管她心里也明白,姜晏宁从来都没把她放在眼里过。 便是年少时耍横,向来也只是跟张嫣作对而已。 她在姜晏宁的眼里,什么都算不上,是自己解不开心里的疙瘩,偏要去招惹姜晏宁。 姜晏宁越是跟张嫣过不去,她就越要和张嫣走得近,处处针对姜晏宁。好似是替张嫣出头,实则是为了心里的那口气有个出处。 明知道姜家兄妹感情好,却还是忍不住想要找麻烦。 一次次试探姜清伦到底会不会为了她,跟姜晏宁翻脸。 但每一次的结果都没有例外。 以至于她和姜清伦的关系,越来越差。 “... ...我嫉妒姜晏宁。” 谢媛终于还是把心里的那句话说了出来。 反倒让孙小娘和叶小娘一怔,随后不禁相视一笑。 “京城里这些高门贵女们,哪个不是自小受一堆规矩的约束,说是要被教养得好,才配过得好。”谢媛面对叶小娘突然卸下了心里的防备。 没有往日里牙尖嘴利的刻薄。 且说道,“我自小便不得家里宠爱,父亲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更不敢为了我得罪他们。我一直以为是自己不够好,于是将所有人眼里最好的张嫣当做目标,处处学习。可突然有一天姜晏宁出现了,她什么都不好,脾气不好,学问不好,仪态不好... ...但所有人却偏偏对她很好。” 于是心里的那杆秤就偏了。 即使知道那不是姜晏宁的错,但姜晏宁就是哪儿哪儿都不好,丝毫没有大家闺秀应有的举止仪态,照样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宠着... ... 才让她知道,原来不被疼爱,根本就不是做得不够好。 哪怕像姜晏宁那样,照样能够轻易得到家人的疼爱,得到雍王的青睐,得到家中原配嫡子女的爱护... ... 甚至是连先帝都要高看一眼。 年幼时第一次受邀入宫,谢媛一早便日日随着付家派来的教养嬷嬷苦练仪态,学习宫中规矩,不敢有一刻懈怠。 甚至因为在宫里行走之时,偷偷抬眼看了看皇宫,都被小太监告诉给了付家的人,因而受到了付家的惩戒,心中委屈难平。 可听说姜晏宁第一次进宫赴宴,便在大殿之上闹出了笑话。 不但没有受到惩罚,还得到了先帝和继后的青睐,此后更时常受继后邀请入宫玩耍。 雍王对她一见钟情,从此有她姜晏宁在的地方,十步以内定能看到雍王身影。 宫中那些个小太监、小宫婢的,哪个不说姜晏宁的好? 素来注重规矩的豫国公府小公爷陆司昀,明明亲眼看到了姜晏宁的失态,不也照样怜爱,甚至不顾他人所言,娶了这个与自己相差十二岁的野丫头吗? 原来被宠爱的前提,根本就不是听话。 “守礼”可以是加分项,但是获得宠爱的人只要站在那里,哪怕什么都不做,就已经赢了一切,可以嚣张地将其他人的骄傲踩在脚底下。 就连被谢媛视为目标的张嫣,也被“无限羞辱”。 从前谢媛还可以把“做得不够好”,当做是自己不被宠爱的解释,直到姜晏宁的出现把一切变得那般可笑... ... 她讨厌姜晏宁,因为姜晏宁就像是一面镜子,让她看到了自己的狼狈。 “... ...不是宁儿不好,也不是你不够好。这人呐,得看缘分,有缘分的人自是相看甚好,你看我好,我看你也好,怎么看怎么喜欢。没有缘分的人,你便是下了功夫去讨好,也会觉得你别有用心。”孙小娘轻叹一声,点破了真相。 世家大族,似乎更注重门第、出身、规矩、教养... ...然而以条件选中的人,只会因为相似的条件而彼此容纳。 谢媛先是愣了下,随后就笑了。 除了无奈,就只剩下了无奈。 叶小娘缓了几口气,咳了两声说道,“你明明不喜欢那个样子,却又要活成那个样子。我当初之所以没有反对伦儿与你的婚事,便是觉着你骨子里其实还是好的,这世道做女子难,便想着给你一条活路,偏偏你自己放不下过去做过的恶事,觉着谁人瞧你都还记着你做过的事情,便索性破罐破摔,一错再错。你用蛮横无理来掩饰你的心虚,只会越错越多。既然知道前面的路走错了,改回来,并不丢脸的... ...” “改回来?”谢媛眼中失落,“已经到了这一步,还有可能改回来吗。” “你若只是为着让他人接受,自然是改不回来的。但你若为着对自己坦诚,勇于面对自己过去的错和不堪,你放过了自己,余生才会觉着他人的眼光伤不到你了。”叶小娘很想抱抱这个可怜的孩子,但是现在她不能。“以前做错了事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明明知道错了,为着面子还要硬撑下去。你以为难为的是别人,到头来心里最难受的还是你啊。” 第519章 又传新丧 院里人的严防死守,却并没有阻止时疫的蔓延,突然之间,半个侯府的人都染上了疫症。 曹大娘子未能幸免,也有了症状。躺在床上昏沉无力,浑身发热。 不安地念叨着,“钱妈妈,钱妈妈——” 钱妈妈守在屋外,听见召唤匆匆赶来。 应道,“大娘子,在呢。” 曹大娘子先是询问了一下两个儿子——姜清作和姜清仪的情况,在得知那两个还好好的之后,逐渐安心。 又问起姜晏宁那边什么时候能回来。 生怕自己挺不住了,见不到女儿最后一面。 钱妈妈守在跟前,问一句,答一句。 又说到姜清倬大娘子陈明月的情况,说是病得很厉害,叶小娘那边的情况不容乐观,宫里派来的卢太医几天几夜没合眼,不断在研制新药。 但好像,一直也没有找到能够克制此次时疫的药。 曹大娘子问,“叶小娘那边怎么样了?” 钱妈妈说,“才去看过,不太好... ...只怕是撑不住了。” 叶小娘应是府里最早染病的人,只不过刚开始有了发病的症状,都未在意,只当是普通风寒简单弄了些汤药来吃,却一直不见好。 等到时疫蔓延开,就控制不住了。 多亏孙小娘和谢媛操持家中事务,忙个不停。 “不论她那边需要什么,通通应她。尽量满足她的要求,想吃什么用什么的,都帮她办。卢太医那边需要什么,就让外面的人帮忙弄来,不要舍不得花钱... ...” 曹大娘子自顾不暇,还挂心着府里的情况,也不知这次时疫何时能过去。 钱妈妈这边刚应了曹大娘子,门外女婢就来传话,说是叶小娘快要不行了。 秋日里,树上的叶子发黄,随着一阵风簌簌落下。 叶小娘坐在妆镜前,梳妆打扮,换上了那件她自己一直舍不得穿的衣裙。 然后坐回到床边,呆滞地望着窗外。 孙小娘得知消息急匆匆而来,还险些在院子里绊倒摔个跟头,一进屋就看到叶小娘焕然一新地坐在床边—— 面色不是很好,却难得打起了精神。 心下当时便一阵不平静,好似已经预料到了什么。 隔着一扇屏风,孙小娘低声唤道,“叶小娘——” 叶小娘听到动静,才转过头来。“别过来。” “我知道的,我不过去。我就这儿陪陪你!”孙小娘擦去眼泪,当着叶小娘的面还在极力维持着笑意,“你怎么样了?感觉... ...可有哪里不舒服?” 叶小娘迟疑了一会儿,摇摇头,“不疼了,都不疼了。” 孙小娘鼻子一酸,差点当着面的哭出来。 只道是,“好,那就好。” “我可能要走了。”叶小娘呢喃着说,“以后,孩子们... ...就都托付给你了。” 孙小娘点头,“好。” “我柜子里,有之前就替宁儿的孩子们做好的衣裳,也有给宁儿做的一双鞋... ...是染病之前做的,干净的。我走之后你帮我带给她,就说,是我最后一次给她做了,以后... ...” 叶小娘低下了头,到底还是舍不得的。 宁儿... ...顷刻又笑了,“宁儿那脾气大概是改不了了,她要是再惹得大娘子发了火,你可得劝着些,别让她再被打了。” “不会的,宁儿大了,已经是陆家的人了。自有她夫君,公爹和婆母护着,大娘子就算生气也得顾着些面子,不好再像从前那样责罚她的。”孙小娘抽泣着回应道。 叶小娘一边喃喃地说着也好,一边望着窗外,看那枯黄残破的叶子从树梢上落下。“如今看来,宁儿的命是真好... ...若能从来一次,我都想生做是她,好好的活一次呢。” “是啊。” “我可有跟你说过,我是如何被周大娘子选中,抬到这侯府里来做小娘的吗。”叶小娘说。 不知为何,她今日总是会想起以前的事。 明明都过去那么久了。 平日里也想不起来,想起来也是凌乱得不行。可不知今日是怎么了,过去的那些个记忆竟然格外清晰,好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 她说自己出身薛州,那是着名的纺绣名城。 父亲是府衙的文书,母亲就是薛州城里最好的绣娘,自小她就跟着母亲一起学女红刺绣。 “... ...我邻家有个哥哥,比我年长十岁。生得眉清目秀,好看极了,我那时就想啊... ...将来我也要嫁个这般的郎君,一生,一世,两个人厮守。可他家境却是一般,整日里闷头读书,想着有一天考取功名出人头地。他还给我画了幅小像,但是后来他病了,卖了他所有的画作换钱治病,可还是死了。”叶小娘说。 而那位邻家哥哥为她画的小像,也不知怎的就到了周大娘子手上。 周大娘子凭着小像找来,说明了来意。 恰好那时她父亲因为过于刚正得罪了上司,时常受到上司和同僚的刁难。 家里的日子快要熬不下去了。 母亲为了贴补家用,日日守在灯前刺绣,一双眼睛都要熬瞎了。 她把心一横,收了周大娘子的礼,上了进京的马车。 有着侯府的名头保着,家中父母也得以安享了晚年。 可她这一生,却好像少了些什么。“下一世,若还生做个女子,遇不到真心喜欢的那个,我便不成婚了。你可知我年少时最大的心愿,就是开个自己的小店,卖些自己亲手绣的衣衫,若能一世都那般活着... ...也不错。” 孙小娘说,“好啊,我年少时的心愿,是开一间自己的酒楼,我当大厨。到时候我们俩可以一起,还像这辈子一样做着伴的过日子。” 叶小娘笑了,“那你要记住我的名字,要来找我。我不是叶小娘... ...我叫叶嬛茵。” “我也不叫孙小娘,我叫孙婉萍... ...” 自从入了这侯府,便再没有人喊过她原来的名字了。 周大娘子在的时候,偶尔还会喊她一声婉萍。后来,连她自己都快要忘记了,自己本来的名字。 入夜,后院里骤然间传来一阵哭声。 钱妈妈怕曹大娘子害怕,急忙点了灯放到跟前。很快就有人匆匆赶到曹大娘子的院外,送来消息,说是后院的叶小娘没了。 得知叶小娘死讯,曹大娘子坐在床边久久不能回神。 尽管早已经做好了最坏结果的打算,可知道人没了的时候,心里还是放不下的难受。 好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 卢喻之累得昏厥过去,被人抬回了客房里休息,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将他从浅浅的梦境里唤醒,顾不上穿鞋便赶去开门。“咳,咳咳咳... ...怎么了?” “卢太医,叶小娘没了。” 第520章 卢喻之试药 叶小娘病死的消息,连夜送进宫里。 得知此事的姜晏宛失魂落魄地坐在了一旁,半晌,一句话都没有说。 直等到陛下唯恐她旧疾复发,赶来询问。 才缓了口气说道,“她是那样好的一个人,从来都是不争不抢的。见着谁都客客气气,宁儿自小的衣裳大多都是出自她的手,若是知道她没了,可该怎么办啊?” 陛下也想劝她宽心,可现在的情况是—— “姜家目前的状况不是很好,卢太医去了多日,也未能拿出一个具体有效的解决办法。” “陛下。”小太监从殿外赶来,“守在姜家门外的人来报,说是卢太医,卢太医他... ...” “卢太医怎么了?”陛下着急,这半天也没说清楚,卢太医到底是怎么了。 “卢太医他也染上了时疫!”小太监一直纠结着该不该说。 心想这下可就糟了。 连卢太医都没办法医治的疫症,这下姜家的麻烦可就大了... ...这样的事情,宣宗皇帝时也曾有过,最后的解决办法就是—— 耗。 耗到那一家子全都染病死完了,然后一把火全都烧了。 再想到姜家正是皇后的娘家,怎么可能不担心,负责传话的自己会不会受到牵连呢? 陛下大惊失色,“什么?!” 卢喻之竟也... ... 恐怕,这下就更加没有太医愿意前去了。 只觉得眼前一黑,几乎昏厥。 幸好小太监眼疾手快扶住了他,惊呼道,“陛下!”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想办法救治姜家才行,不能再瞒了... ... “传朕口谕,全国范围内张贴告示,寻找可医治时疫的神医——重赏!” 顾不得消息是否会传到前线了。 卢喻之也不慎染上了时疫,孙小娘才打点好叶小娘的后事,亲眼看着叶小娘的尸身依照规矩被烧掉后,就赶来询问卢太医的情况。 本还以为卢太医操劳多日,定是累坏了,也能休息一下了。 可一进门却看到,发着高烧的卢太医披着条毯子,正在堆满药材的屋子里忙活,一边研究古籍纪要,一边配着新的药方。 药炉上熬着难闻的汤药,整个屋子都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卢,卢太医... ...”孙小娘傻了眼。 “别进来!”卢喻之赶忙示意孙小娘退出去,以免将时疫过给她。“... ...不必担心,我因为自己也染了病,反而发现了染病的人才能感觉到的痛苦。我有一个新的想法,待我将药方配出来,亲自试过... ...咳,咳咳咳咳咳... ...要是有用,就可以让府里所有人一起医治了。” 孙小娘听完,人都呆住了。“卢太医,你还是先休息一下吧。” “来不及了。”卢喻之忙活着配药,熬药,还要随时记录自己所感受到的状态,以及饮下汤药后的反应。“... ...咳,我要趁着还能动,赶紧把药配出来。再晚可就来不及了... ...” 他定不会让叶小娘的悲剧重演。 这府里,不能再死人了! “可是... ...” 孙小娘看到,卢喻之唇色发黑,除了染上时疫的病状外,好似还中毒了。 她善于烹饪,对于食材本身的药性也有一定了解,所以在看到卢喻之的情况后,立马就能确定... ...“卢太医,你中毒了?” 卢喻之下意识伸手擦了擦嘴唇,却又滴下鼻血来。 他仰起头,胡乱的抓了一把药草捂住了鼻子。 孙小娘急得左右为难,忙叫道,“卢太医!” “不要过来!”卢喻之急了,再次出声严令禁止孙小娘进入药房。待情况稍微好转些,才缓了口气,平和地说道,“不要过来。是我自己要求前来姜家医治时疫的,来的时候,便已然做好了感染时疫而死的准备,为医者,自当在疾病之前身先士卒。哪怕不是姜家,是任何一个普通的人家,我今日也会如此!” 孙小娘捂着心口,纠结难当。 刚才送走了相伴多年的叶小娘,如今又见卢喻之为着姜家时疫冒死而往,怎能不难过? “孙小娘。”卢喻之说,“孙小娘还是先去照顾他人吧,我定会尽全力而为之,一定会找到医治时疫的方子。还望孙小娘保重自个儿的身体,莫要被时疫波及。” 孙小娘退到门外,正正经经地跪在地上行了大礼。 转身走了。 卢喻之片刻间晃了神儿,不知为何竟会想起从前与姜晏宛订婚前后,往来于姜家的场景。 那时又怎会想到,多年后会有这么一天。 若那时,自己不曾犹豫的话,说不定今日的一切又都会不一样了。 他突然回过神儿来,正要责怪自己不该在如此紧要的关头分心其他,况且,姜晏宛如今已贵为皇后,他怎能逾越。 却在此时意外发现,咳嗽的症状好像得到了缓解。 他立刻回想刚刚所发生的一切,做过些什么... ...想到自己强忍喉咙的不适,与孙小娘说话时,鼻子里滴下鲜血,又胡乱抓起一把药草遮掩。 莫非是那些药里,有哪一味正好中和了现在这一副药的毒性。 卢喻之也顾不得其他,急忙去翻找。 这一副药方,比之前几副效果都明显,只是有几味药的毒性较大,以至于他在服药后,身体出现明显的中毒反应。 自然不能拿给其他人吃。 他一直在想怎样才能中和这服药的毒性,却又不减治疗时疫的效果。 没想到一个意外,倒让他有了新的发现! “咳,咳咳咳... ...噗——”卢喻之中毒较深,才找到他认为有用的那株药草,正在兴头上,却冷不丁地喷出一口鲜血。 胸口传来中毒剧烈绞痛感,他按着胸口,欲语无声。 瞬间意识就被剧痛所占据。 等到半个时辰后,痛感减轻,浑身是汗的卢喻之喘着气从桌子底下爬了起来。 提笔将自己刚刚所感受到的反应记录下来。 同时,他又研究出了一剂新的药方。 按着药方配好了药,待熬住成一碗,他看着面前碗里的汤药,狠下了心,捧起碗来将苦涩的汤药一饮而尽。 即刻便苦得失去了味觉。 他坐在地上,调整了一个相对舒服些的姿势。 将墨放在身边,手中捧着纸笔,等待接下来再次有反应的时候,以便将感觉随时记录。 呼吸愈发急促,视线几次模糊,却还是坚持着意识,想要完成这一副药方的实验。 后院里,陈明月的情况也越来越糟。 蓉儿也感染了时疫,只是情况比陈明月略好一些。 谢媛守在陈明月的屋外,闷闷不乐地望向远方,却听到房里传来陈明月的声音。 “蓉儿... ...水... ...” 第521章 济世傲骨 姜家时疫的消息,传到了炬陈关。 他们起初还瞒着姜晏宁,但是后来,整个大营基本上就传遍了。 姜晏宁得知消息后,便要立刻收拾东西回家。 一刻都等不下去了。 陆司昀为着她的伤势着想,只能劝她。 说京里定然也在寻找各种法子救姜家的人,否则不会张贴告示——全国范围内寻找神医,这自然就是还没放弃姜家的证明。 让她莫要慌张,以免自乱阵脚,不利于伤势的恢复。 一个才从鬼门关前侥幸溜回来的,竟还满脑子想着要去救其他人。 “我爹呢?”姜晏宁问。 想知道这件事,她老爹是怎么打算的。 “姜侯正在与禄参商议,扶持长乐公主和勒沁王的儿子回到西境后的计划。”陆司昀说,这两日姜侯一直在忙此事。 他们姜家的人,好像没一个把自己满身伤当回事的。 真是让人操心。 既然萧绮被赶回了北萧,她手里的勒沁大军也都被剿灭,在西境没了势力。 那么长乐公主自然就要回去西境,准备接手勒沁部落了。 可是将一个被打得四分五裂的部落重新聚起,且能自保,需得仔细规划才行。禄参虽善心机诡辩,但是带兵之事经验不足,要向姜侯请教的事情还有很多。 姜晏宁急了,说话间就要下地。“都什么时候了,他还... ...” 还有心顾着别人家的事。 “听着就知道是你们这边的动静。”姜清倬赶在了一个特别的时候进来。 他就知道,姜晏宁如果得知姜家感染时疫的消息,陆司昀是肯定压不住她的脾气了。 “小宁儿,你又欺负陆夫子了?” “我——”姜晏宁跳脚。 奈何嘴笨的要死,哪里知道该怎么一两句话说清楚的。 陆司昀没辙,还得替她解释。“宁儿是在担心家里,想知道岳父大人还有什么打算,能不能尽快赶回京城。” 自家出了事,她是片刻都沉不住气的。 姜清倬瞧了瞧陆司昀,再看看姜晏宁。 接着,清了清嗓子说道,“爹就是让我过来告诉你们... ...” 一听大哥哥这么说,姜晏宁立刻看了过来,打起精神等着他说下去。 “现在还不是很清楚京里的情况,但是这边的事情大致已经妥了。可爹和我们还要留下来,等到长乐公主的儿子正式继任勒沁首领之位后,再行离开。”姜清倬说。 毕竟长乐公主和禄参势力并不大。 只有先稳住他们的情况后,再作回京的打算。 看到姜晏宁不知所措的反应,接着说,“... ...可是爹和我们也担心京里的情况。所以呢,这两天你和陆夫子先回京,也好去休息一下,好好养养你的身子。让清伦护送你们,免得路上再遇到什么事,你又忍不住出头... ...这下可以放心了吧?” 说完,故意观察着姜晏宁脸上的表情。 看到她长舒了口气,才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说道,“你啊,有了身子就别那么拼命了,当娘了就得好好做人家的娘亲,把自己的孩子放在首要位置上,小心啊,将来孩子心里怨你!需要你陪着的时候,你都不在身边。” “知道了。”姜晏宁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也开始觉着他啰嗦了。转头看向了陆司昀,“那我们收拾东西,尽早启程吧。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心里怪怪的,特别担心。” “好。” 京里,襄南侯府。 陈明月从梦中醒来,就看到守在外间的人影。 慌忙问道,“蓉儿?是蓉儿吗?” 外间的人听到动静,便掀起了帘子进来。 陈明月虽然昏睡多时,视线模糊,但也立刻确定,进来的人应该是四哥儿的娘子——谢媛。慌张说道,“别、别过来!当心再传染给你!” 可谢媛明明听到了她的话,却还是走到了床边坐下。 陈明月急忙撇过头去,将脸朝着另一边。 谢媛伸手摸了摸陈明月的额头。 把陈明月吓了一大跳,如此不加防范的举动,怎能让人不担心—— 是否会将感染的时疫再过给了谢媛。 “... ...好像是退烧了。”谢媛嘀咕了一句,暗自松了口气。 “什么?”陈明月没明白。 “退烧了。”谢媛脸上露出并不轻松的笑容,说着,“大嫂,看来这药是起作用了。” 陈明月也忽而觉着身上的病症轻了许多,意识也不像前两日那般模糊了。 好奇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脸颊和脖颈... ... 果真和谢媛说得一样,是退烧了!“好像,是好多了... ...嗓子虽然还不得劲,但是没有前两日那般咳了。” 她很惊讶,前日里甚至都做好了交代后事的准备。 谁又能想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媛说,“昨日一早,卢太医就把新药方拿出来了,晌午让院里感染的那几个下人先试过。确认没事,傍晚前才给各院里都送去。” 陈明月当时昏睡着,是谢媛想了办法硬给她灌进去的。 又守了她一夜,夜里反复折腾了几次,天亮了,烧就退了。 陈明月死里逃生,捡回了一条命。 不由得感叹道,“那卢太医果然是有些本事的,竟还真的让他研制出了治疗时疫的方子。待家中情况好转些,定要好好感激人家的救命之恩才行。” 然而等陈明月说完,谢媛却只顾着低头替她整理被子,没有说话。 “卢太医呢?这几日怕是很辛苦吧,让厨房给他炖煮些补气血的汤水... ...”陈明月自顾自地说着,感激之情无以言表。 “卢太医殁了。” 谢媛实在装不下去了,索性说了出来。 陈明月的表情一下子僵在了脸上,难以置信。“怎... ...怎么会?” 殁了? “昨日殁了。”谢媛说。 她把卢喻之昨日殁了的消息告诉给了陈明月。 说到前两日,卢喻之也感染了时疫的消息。染病后,他非但没有休息,反而利用自己染病的机会,亲自试药。 治疗时疫的药方中,有四味药材本身含剧毒。 是本着以毒攻毒的想法进行配置的。 但是不敢冒然试验在其他人身上,所以新药方的研制拖得比较慢。 卢太医亲自试药,中毒较深。 最后找出了能够中和毒性的药方,亲试有用后,才拿出来救人。但他自己却已无力回天,昨日午后,死在了姜家。 陈明月泄了口气,神色哀伤。 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的这条命,竟是卢喻之拿命换来的... ... 短暂的沉默后,立时泣不成声。“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啊!?” 姜家的人都试过了卢喻之的新药方,时疫的症状也都得到了控制,逐渐好转。朝上听闻此事,遵照卢喻之的最后意愿,将药方公开。 下令在京城里大量熬煮汤药,分发给有需要的人,时疫一事... ... 也终于得到了控制。 只是那位年轻有为的卢太医,却再也回不来了。 第522章 赶回侯府 回京的路上,果然如姜侯预料的一般,并不顺利。 临行前,姜侯可是再三叮嘱姜清伦,千万要看顾好宁儿,以免她冒险出头动了胎气。 还让他们万事小心,如果回到京城遇到了事情,就去跟国公爷商量一下,问问国公爷的意思,绝不可胡来。 就连姜清倬也是一万个不放心。 若不是姜清伦和姜晏宁身边还跟着陆司昀,他是肯定不会同意让这俩人自己回去的。 姜晏宁突然停了下来。 嘴里的点心也不香了,侧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什么声音?” 陆司昀也已经见怪不怪了,说道,“怕是又遇上流寇了。” “又?”姜晏宁放下点心就要探头出去看看清楚。 “欸——”陆司昀却把她拦了下来,“你还是老老实实待着吧,这些流寇对你四哥哥而言,还算不了什么。你若是伤着了,岳父大人和你家大哥哥定不会轻饶了他的。” 姜晏宁只好作罢。 拧着眉头思考说,“可是这一路还没到京城,就已经遇上第六波流寇了!” 实在是有些太多了。 “看来,天下要大乱了呢。”陆司昀隐隐感叹,不由得担心。 这一路上他们频频遭遇山贼流寇的袭击,实在太频繁了—— 绝对不是什么好的预兆。 民心动荡,天下难安,明明不久之前姜家才在西境打赢了胜仗,平定西境之乱。 按照道理来说,朝廷此时应是众望所归,民心所向才是。 只不过才两三个月的功夫,又开始动荡了。 长年累月积聚的不满,早已不是一朝一夕所能改变。 看如今局势,那些被压榨惯了的百姓,只要有人站出来挑头,便会轻而易举地带动他们起事。而当地衙门所谓的镇压,实际上没有任何效果,只会加剧朝廷和百姓间的矛盾。 但先前几十年里都是这么做的。 自先帝从成宗手里接过这个江山以来,便对事关此项的谏言置之不理,随之,任之。 姜晏宁低头想了想,她有同样的感觉,但并不能理解陆司昀的话。 好奇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她觉着,她自己会这么想,是因为骨子里就叛逆,见不惯这些事情罢了。 可陆司昀稳重竟也会这么想,反而让她觉得不安。 陆司昀沉眸片刻,再抬起头看向她的时候,眼底多了些担忧。 “... ...当年陛下起兵发动宫变,从先帝手中夺过大权,继而继位,不只是为了世人所认为的权利。是当时的朝廷已是千疮百孔,难以平衡。官员腐败,百姓受尽压迫,世道动荡。唯有真正想要改变这一切的人站出来,才可能阻止覆国的命运。” “我知道。”姜晏宁那时只是年纪小,虽说不懂那么多的大道理,但也能感觉得到。 自从皇帝姐夫坐在了那个位置以后,世道仿佛就好了许多。 皇帝姐夫这些年操劳过甚。 他的年纪明明比陆司昀还要小一些,看上去却苍老得像是上一辈人。 世人只看到了天下太平,却不知这背后自是有人耗费了所有精力,才换来的。 她忽而想到,“... ...所以当时,你选择帮助皇帝姐夫,不只是因为你与他的关系?” 陆司昀淡然一笑,却也并未回答。 伸出手来点了点姜晏宁的鼻尖,眼神中漫着不可言说的缱绻柔情。他就知道的,早晚有一天姜晏宁一定能自己发现... ... 马车里说着话,姜清伦就已经在外面解决掉了麻烦。 收起兵器,凑过来问了句。“你们没事吧?” “没事!”马车里,传来姜晏宁的声音。 “行。”没事他就放心了,“那就继续赶路了啊!” 经过大半个月的辛苦赶路,终于在这天晌午过后,赶到了京城之外。 一路上他们听说了不少消息,有说姜家因时疫死伤惨重的,有说时疫已经治好的。但是每个人的消息都有时间差,以至于他们无法确定到底哪一个才是最新的。 国公爷一早接到陆司昀的消息,早早地等在了城门外,拦住了他们。 就是想要提前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 “你在车上等一下。”陆司昀说完就下了车,与姜清伦一同来到父亲面前。 还没等他开口询问,马车里的姜晏宁就坐不住了,跟着走了下来。 “慢着,慢着点!”国公爷打眼一瞧,惊出一身冷汗。 唯恐有个闪失,就急忙招呼陆司昀前去照应一下。 陆司昀发现宁儿跟着下了车,快步走到姜晏宁身边,扶住了她。 “怎么样了?”姜晏宁着急询问。 陆司昀无奈说道,“还没问呢,你就下来了。” 看到宁儿安然无恙,国公爷刚松了口气。可回头瞥见姜清伦站在那里,却又不禁露出怅然神色。“四公子... ...” “我在,您说吧。” 姜清伦被国公爷这反应弄得有些糊涂,心里却隐隐不安,只觉得一股无名慌张,让他提心吊胆地想要等着国公爷继续说下去。 国公爷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黯然道,“你小娘... ...不在了。” 姜清伦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在了原地,整个人都懵了。 “你要不要先回去看看?”国公爷试探着问道。 姜清伦只觉得突然之间呼吸不畅,眼前阵阵发黑,几乎丧失意识。后在国公爷的提醒之下,拔腿便跑向家中—— 姜晏宁稍晚些才走过来。 就看到四哥哥丢了魂儿一样的跑进城里去了。 不禁问道,“他怎么了?” 国公爷叹气,陆司昀只看了父亲一眼,就察觉到了什么。 国公爷说,“回去再说吧。” 襄南侯府才经历一场无妄之灾,满院子的人无精打采,大病初愈后一片狼藉。 姜清伦猝不及防地出现在门口,拉着人便问自己小娘在哪儿。只见家中小厮犹豫,说不出个所以,更慌了神儿地又往小娘的院子里跑去。 “小娘!小娘!——” 推开门并没有看到小娘身影,他一处处寻找,沿途不断喊着。 遇上了人便问有没有看到他小娘。 那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不敢跟他说出真相。 可他越是问不出结果,就越是着急,找遍了小娘以前可能出现的所有地方,却始终不见小娘的影子。 “... ...小娘!” 谢媛正在陈明月的身边照顾,蓉儿也是才病了一场,浑身无力。谢媛守在陈明月身边,端着汤药正一小口一小口的喂着。 家中女婢跑进屋里告知,说是四公子回来了,正满院子找叶姨娘呢。 陈明月立时望向谢媛,正愁着该怎么把这个消息告诉给姜清伦。 谢媛不动声色地将手里的汤药交到蓉儿手中,起身说了句。“还是我去告诉他吧,我这个恶人做惯了,也不差这一次两次了。” “可是——”陈明月想要劝阻,担心谢媛再刺激到姜清伦,更加影响他们夫妇的关系。 “没事的,他恨我也不是这一次两次了,小娘过世半个多月,他作为儿子也该知道真相了。” 第523章 大夫的提醒 一再确认姜晏宁的情绪后,国公爷才将不久前襄南侯府的情况告知。 那一场突如其来的时疫,经由庄子里送菜的人,传染给了侯府的人,厨房里的事往日里都是孙小娘和姜清倬的大娘子操心。 那段时间,孙小娘忙着为姜清佑和陆司遥的婚事做打点,分身乏术。 叶小娘就主动包揽了此事,替她看顾起了那些经由庄子里的人,送进姜家的新鲜蔬菜。 结果就这么被传染上了时疫。 “... ...侯府那位叶小娘,一向体弱,传染上了以后就卧床不起了。你大嫂嫂毕竟是武将之后,虽说也病得厉害,但多撑了两日,命不该绝。撑到了卢太医解决药石之难,研制出了克制时疫的药,这才保住一命。”国公爷婉转说道。 看着姜晏宁愈发僵直的眼神,陆司遥立马迎上前来,揽着她的手臂。“嫂嫂,莫要难过。” “卢太医现在何在?”陆司昀问。 国公爷说,“不在了。” 姜晏宁猛地抬起头看了过来,“谁不在了?” 国公爷说,“卢太医,那位... ...卢喻之,卢太医。” 姜晏宁顿时觉得胸口憋闷得厉害,喘不上气来,难受得厉害。 卢喻之,死了?“怎么会这样?” 国公爷告诉他们,姜家遭受时疫折磨,宫里派去的太医皆束手无策。唯有卢喻之主动请缨,前往姜家救治时疫之危。 然而此次时疫与以往不同。 前几副开出的药方—— 都是在从前治疗时疫的药方上略微改动,并没有什么效果。 而在此之前感染了时疫的人,逐渐都显现出了症状,情况一度失去控制。 卢喻之整日忙着救治,呕心沥血不眠不休,最后也染上了时疫。 “他亲自试药,抛开了医书里各类治疗时疫的药方,重新配置,但是新药方之中有几味药材毒性极强,一直找不到中和毒性的办法。他以身为饵,最终试出了方子可医时疫,但中毒已深。证实新药方有效的当日,便... ...过世了。” 国公爷长长的一声叹息,是对结果的惋惜。 那样一位有真本事,胸怀天下的医士,就这么没了... ... 只留下一副医治时疫的药方,治好了时疫,还有时疫带来的恐慌。 姜晏宁愈发喘不过气来。 卢喻之... ... 如今人也没了,反倒是记不得从前对他的讨厌了。 满脑子记得的却都是他这个人温厚和善,如春风如旭阳,是位有胸怀有志向的尔雅公子。 出身悬壶世家,医术了得。 自小姜晏宁对他的印象,便是一身的药草香。 是他总挂在脸上,那温和的笑意。 他好像总是那么的简单随意,亲和儒雅,唯一的缺点—— 怕就是那时的犹豫不决。 阿姐要与他退婚,他上门来纠缠,还被姜晏宁一脚给踹出门去了。 一切都像是昨日才发生过的事情。 可是恍然间,人就已经不在了... ... “宁儿?”陆司昀率先察觉到姜晏宁的异样,一把将她抱起赶回不成方园,“司遥,去请大夫过来!” 陆司昀提着一口气,一直等到大夫为姜晏宁把过脉后。 忙问道,“大夫,怎么样了?” 大夫被他这反应吓了一跳,解释说,“没事的。陆大人不必担心,大娘子只是有些紧张而已,往后一定要注意心情的平和,切莫再大起大落了,以免影响身子。” 听到大夫亲口证实姜晏宁无事,陆司昀才安心下来。 陆司遥看着兄长顿松一口气的神情,主动上前与大夫说道,“多谢大夫了,我送您出去。” 大夫起身与陆司昀和姜晏宁告辞。 陆司昀只点点头,惊吓之后尚未回神。 百里岳瞧着,只好先行与陆司遥一同,送大夫出门。 大夫边走边提醒。“大娘子虽说先前生育过的,但还是要小心些才是。等下我回去后配好了药,就让人送来。这些时日可千万要小心,决不能再肆意妄为了,不然影响了腹中的孩子,可就不好了。” “大夫,我家嫂嫂的情况,当真那么危险?” 陆司遥听着大夫的话,也不免紧张起来。 “危险算不上,但确实不是很好。”大夫对着他们,说起姜晏宁的情况,也就没那么多顾忌了。“只是姜大娘子先前有孕还带兵上阵,受了伤,动过了胎气,要是接下来不能好生休养,怕这孩子就算是平安降世了,也是个体弱多病的。” 陆司遥一阵惊慌,连忙看向百里岳。 之前也没有想到,嫂嫂的情况会是这般... ... 送了大夫从侧门而出,陆司遥就让百里岳先回去兄长身边照顾,自己要赶回父亲和大娘子那边回话。 国公爷在屋子里正急得来回踱步,恨不得亲自到院里去问问大夫,究竟是何情况。 可碍于礼数,不得已只能在秦大娘子这边继续等消息。 听着外面传来陆司遥进院的动静,眉眼稍稍放松,立刻迎了过去。 待陆司遥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问说,“怎么样了?宁儿那边可有危险?” 陆司遥先是抬头看见了父亲,行了礼,转过头又看到了秦大娘子,和守在秦大娘子身边的自己小娘。 为难地说道,“大夫说没什么大碍,就是惊着了,只要好生调养就没事的。” 国公爷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 这一口气舒到了底,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坐回到位置上,“我就说嘛,宁儿的身子哪有那么弱,她天天带兵打仗的,多厉害!怎么可能... ...” 无非是因着这些事这些人都与她有关,才会受及影响,感到不适罢了。 秦大娘子却一直瞧着陆司遥的反应,见她回了话后,脸上的表情却还是一直郁闷着,就觉着有问题。“遥儿,是不是还有什么事?” 国公爷也才发觉陆司遥的表情确实不对劲。“怎么了?不是说宁儿没事吗?” “... ...”陆司遥纠结着,想说却又不好说。 “你倒是说话呀。”朱小娘也跟着催促,担心国公爷和大娘子等得着急。“到底是怎么了?” 反倒是秦大娘子来劝她,“别急别急,遥儿肯定正在想呢。” 陆司遥犹豫着走到他们面前,才开口说道。“大夫还说,要嫂嫂静养,嫂嫂动过了胎气,若是不好好调养的话,孩子恐怕会有危险。” “有危险?那是什么意思啊?刚刚不还说没事——” 国公爷急得又站了起来,焦急询问。 陆司遥解释,“大夫的意思是,可能生下来的孩子会体弱一些。” “那就是了... ...娘胎里动过胎气,自然跟好端端生下来的不一样。”秦大娘子同为妇人,自是明白的。 只觉得这些日子来事情繁多,诸事不顺。 “这样,接下来的日子就让宁儿好好养着,多备些补气的汤水,再去备些... ...” 朱小娘说,“大娘子不必紧张,这些事情交给我,我定会打点好的。” 第524章 我们和离吧 入夜后,陆司昀等到姜晏宁入睡,才又起身走出了屋子。 百里岳还没休息,听着动静就走了出来。“公子,要去哪儿?” 陆司昀将他留在院子里,让他盯着些,接着就独自一人来到了父亲的书房,询问姜家时疫的情况。 他说,“引起时疫的,是城外从东南方向逃难至此的流民。按理说,时疫也应该是在城外爆发,为何会是姜家呢?” 整个京城,居然是姜家最先受到时疫影响。 这令他无法不去怀疑,整件事的背后是否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而或许是有心之人的故意安排,恰好在他们随张相离京之后才突然爆发。 姜家出事后,陛下就派人进行了调查。 国公爷私下里也了解到一些情况,“确实是庄子里送菜的人。” 可他的语气却不寻常,似是对这件事还有怀疑。 “庄子里送菜的人?就姜家一户的庄子里有感染时疫的人?”陆司昀更加确信自己的怀疑,姜家此次遭受的时疫之难,应是人为所致。 国公爷站起身来,走到书架前翻着藏书,有意避开陆司昀的视线。 “我也知道,这件事看起来是有问题的。可现在根本没有线索指向,是有什么人背后操控了姜家的这一场时疫。” “... ...”陆司昀听到这话就沉默了。 “可这人偏偏就是从东南逃来的难民。随着其他人一起,进到了姜家的庄子里,所幸的是,他只与负责运送的人有过接触,庄子其他人接触不到,也就不曾被传染。”国公爷说,“这要是一开始在庄子里接触的人多一些,那么时疫肯定是发生在庄子里——自私的说,说不定姜家便能逃过一劫了。” 但,说来也是巧了。 偏偏在庄子里,他没有接触过什么人。 唯独是接触到的那个运送蔬菜到姜家来的人,而那人平日里也甚少与其他人往来。 如果时疫发生在庄子里,定然是一早的事。 那时京里定然有了防备,姜家也不会受到这么大的影响了。 “... ...当初各家庄子收留自东南地区而来的难民前,我曾请过医官,为每个人检查过了。”陆司昀脸上神情漠然地说道。 当初就想到过—— 他们从受灾的地方而来,路途遥远可能染上了某些疾病。 为了避免让这些病,随他们一同带入各家的庄子里。 陆司昀还特意找来宫里的太医给他们瞧过,甚至留有记录。 证实分派到各家的难民,并无异状。 国公爷先前并不知道,此时听他说起才猛地觉着不对劲,“你说什么?” 陆司昀细细回想着所有的事情。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明知他们从水患之地逃来京城附近聚集,请各家收留他们之前,我便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当时拜托穆王送来的物资里,除了粮食,还有用来防范的药材。” 煮粥里加了药,才分给他们。 城外聚集的难民中,不可能有人感染时疫,却没被发现。 “这么说来,姜家感染时疫,果然是有人背后操控。”国公爷倒吸一口冷气,尽管预料到了事情背后另有真相,却也没想到,冲着姜家来的人... ... 心思如此之深。 陆司昀转而看向父亲。 他就知道,父亲故意逃避他的目光,正是因为有所怀疑,并未放弃追查。只是不想让他看出来,把他们也搅进来。 “春喜... ...”他突然又提到春喜,“父亲,我和宁儿离开的时候,曾叮嘱过您,继续追查春喜之死的真相。可有消息了?” 他特意交代过的,·只是因为那时一直觉得,春喜死得太过突然。 应该不只是宁儿以为的—— 遭到了别人的报复。 国公爷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回到桌前来,“还没有。我派了人暗中查访,依照春杏那时说的,寻找当日宫里的一个女子。但是当日所有出现在宫里的女眷都查过了,并没有谁是可疑的。怎么,你在怀疑什么谁?” “春喜的死,似乎太巧合了。按照时间来推断的话,刚好是姜家时疫开始之前。”陆司昀说。 可惜没有证据。 国公爷听出来了,他是在怀疑春喜的死,可能与姜家时疫有关。 “好,我明天再派些人去查,看看那个染了时疫而死的人,之前有没有跟谁接触过。” 要是能够找到这么一个人,说不定就可以解开姜家时疫的真相。 还能找到杀害春喜的凶手。 与难民接触过的女子,还是一个可以出入皇宫的人,这种条件,应该不会太难找。 夜深了,月光将院中竹影映在墙壁上。 谢媛听家中女婢说,姜清伦一个人守在叶小娘的院子里,怎么都不愿离开。 又被陈明月好一通劝说,让她去陪陪姜清伦。 不得已,不情不愿地来到叶小娘生前住的院子找人。 还没进院,就闻到院中浓烈的酒气。 眉头一皱,就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快步走了进来,果然看到姜清伦正在院子里饮酒。 姜清伦听到动静,抬头看到是她,丝毫没有理会她的意思,继续低头抱着酒坛子开喝。 谢媛走到他身边,看了看地上空掉的几个酒坛子。“你这是要做什么?想要把自己喝死吗?” “跟你没有关系。”姜清伦说完,继续大口喝着。 全然没有将谢媛放在眼里。 谢媛上前去抢他手里的酒坛子,两人拉扯了一翻,姜清伦的酒坛子还是被谢媛抢去了。 他怒而起身,质问谢媛到底要做什么。 怎料,谢媛只是看着他,突然捧起酒坛子自己喝了起来。 姜清伦见状,又伸手去抢。 谢媛转身避开,自顾自地喝了许多,直到再也喝不下去,哗地吐了出来。 “不能喝就别浪费酒。”姜清伦冷冷地看着她,仍旧嘴硬。 即使她这么做了,却也没有得到姜清伦的好脸色。只是从她手里,把酒坛子夺了过去。 “你到底要怎样?”谢媛有些绷不住了,问他。 姜清伦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怎么样都跟你无关。你去做你自己的事情吧,别来打扰我就行。” “别来打扰你?”谢媛轻笑,显然被姜清伦的话触及到了她的逆鳞。“什么意思?你如今... ...到底将我当做什么人?” 可他没有反应,只喝着他自己的酒,将身边的谢媛当做无物一般,视若无睹。 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谢媛气不过,上前拉扯。“姜清伦!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够了!”姜清伦一把推开她,面无表情。“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往常我都能够忍你,随便你折腾,唯独今天不行。请你——离我远一点!” 谢媛瞬间愣在了原地,望着姜清伦,眼眸含泪。 姜清伦故意不去看她,又坐了下来,继续喝着酒,排解心中郁闷。 他征战在外,小娘却死在家中... ... 直到半个月后回家才得知消息。 他憎恨自己,未能在小娘最需要他的时候陪在身边,来不及尽孝。 回想着幼时跟小娘生活在这个院子里,似乎觉着小娘还未走远。 他想再陪陪小娘,不想再这里跟谢媛争吵。“你走吧。” “姜清伦,你难受,我可以理解你。但是希望你明白,我心里不见得比你好受到哪儿去,我亲眼看着他们病死,亲自处理这一切,身为你的大娘子,我做的已经够多了!” 谢媛无法容忍姜清伦对她的忽视。 也许,叶小娘说得对。她不该纠结于过去的事情,让自己变成一个连自己都讨厌的人。“姜清伦,等到你小娘的事情处理完后。我们和离吧,我放你自由。” 第525章 转机 姜清伦的气势刹那间就消失不见了。 “你要跟我和离?” “是。”谢媛狠了狠心,并未改变主意。“不过你放心,不是现在。等你处理完了你小娘的事情后,随便找个理由就行... ...哪怕是说你我性格不合,感情不睦,或者说我行事乖张,与你家人不合。随便什么理由都好。” 她已是下定了决心要离开。 可即使她说了这么多,明确表示了自己想要离开的态度,也未见姜清伦满意。 他好像突然间泄了气似的,口中喃喃道。“... ...为什么。” 谢媛眼眸微垂,“你我可能从一开始,就真的没有夫妻缘分吧。我很感激你多次出手相救,若不是你,我说不定当年在花朝灯会上就淹死了。后来被外男所救的事情传开,名声不保,你家愿意容我,我也很感激... ...可我明白你并不喜欢我,我也做过很多错事,到头来我们的关系越来越差。夫妻一场,既不能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也实不该相看两厌,互生怨怼才是。你我都还算年轻,大可以重头再来,不必消磨一世,怨憎一世。” 但毕竟姜清伦救过她,姜家也帮过她。 她不会在这个时候丢下姜清伦不管,会陪他走到他小娘后事处理完的时候。 只是谢媛已经说得如此明白,姜清伦却自始至终也没有明确的态度。 不说和离与否,思索良久后才黯然道,“我考虑一下。” “回去休息吧,你小娘要是在,也会心疼的。” 谢媛终是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了,人也轻松了不少。 打算离开的时候,却发现姜清伦还坐在院子里发呆。 出于不忍才说道。 如果是叶小娘的话,应该会心疼的吧。毕竟是那样善良的一个女人,连她谢媛这样声名狼藉的人都能容得下。 谢媛自以为只是借着自己的口,对姜清伦说出了叶小娘的关心而已。 缓了长长地一口气,提步走出了院子。 酒意上头,脚底下就像是踩了棉花一样,刚出院子就是一阵眩晕。她急忙扶住身边的墙壁,勉强让身子保持住平衡,想要迅速逃离这边... ... 以免被姜清伦看到她这副糗样。 可刚走了两步,意识就浑浊不清了,眼前一黑—— 谢媛倒在了地上。 刚还坐在院中思考谢媛话的姜清伦,听到声音后,猛地抬起头来,想要确认那是什么动静。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他立刻起身来到了小娘的院外... ... “谢媛?” 果然,谢媛倒在了小路上。 试探着叫了一声后,没有得到谢媛的回答。姜清伦才匆忙地跑过去,探了探谢媛的呼吸,确定她还活着—— 只是喝醉了而已。 姜清伦松了口气,将谢媛抱起送回房中。 孙小娘刚去给曹大娘子送汤药,回去后厨的路上, 不知不觉走到了叶小娘的院子外面。 原本还在想着叶小娘,却忽而看到前面小道上,疑似是姜清伦抱着谢媛离开的背影... ... 不禁苦笑,道了句,“定是你在保佑着他们吧,那就让他们好好的把日子过下去,谢媛那孩子虽说... ...起初做的事情不太好,但是相信她会慢慢变好的。” 姜清伦把谢媛送回了房里,放在床榻上,还为她盖上了被子。 停下来望着谢媛醉倒的样子,又沉默了。 为什么呢,为什么... ...他不喜欢谢媛呢?年少时为了姜家,不得已娶了她,可当真只是因为谢媛处处针对宁儿,才对她愈发讨厌吗? 他又想起来了什么事情。 走回到偏房里,拿出自己之前就从西境带回来的行李,翻出一个匣子来。 匣子里放着两件东西,一个泥娃娃,一个木簪。 是那时跟宁儿和三哥赌气买下,一同带回来的,只是当初一直没找到机会送给谢媛。 今日听到谢媛说要跟他和离,虽是他早就期盼的结果,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开心,反而是压在心里的那块大石头越来越重了。 谢媛... ... 该不该放谢媛走呢。 她要是离开了姜家,还能去哪儿呢? 京城里的人都知道,谢媛当年是为了什么嫁入姜家的,一旦和离,恐怕谢媛的名声才是真的坏了。她往后的日子又该怎么过... ... 姜清伦觉得自己也有些醉了,平日里他根本不会想这些,今日却像是在自寻烦恼一般。 实在郁闷。 可是手里的这两件... ...究竟该送哪一件呢? 当初在行脚商的摊子上,他一眼看中的就是手里的这只泥娃娃,只觉得这泥娃娃像极了谢媛生气骂人时的样子。 凶巴巴、气鼓鼓的。 可宁儿却说,送这个给谢媛的话,会有暗示之意... ... 想想还是觉得不太好,既然谢媛已经下定决心要离开了,就不要再去动摇她的心思了。 还是木簪吧。 夫妻一场,好歹也是缘分。 姜清伦做了决定,正要把泥娃娃放回到匣子里去,却一个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顷刻间,摔得粉碎。 他心中暗道一声不妙,甩了甩意识已经有些不清醒的脑袋,说不清楚到底哪里不妙。 “算了,反正也是打算要送木簪的。” 他并不觉得遗憾,将木簪放到房里,谢媛的身边后,又径自回到了偏房里去休息。 一躺下,很快就睡着了。 谢媛第二天晌午才醒来,酒意未退,脑袋昏昏沉沉的。 正要起身问一问什么时候了,却在要下床的时候,发现了姜清伦昨夜放在旁边的木簪。 伸手拿起,仔细看了看。 立刻就明白了。 无奈苦笑,把玩着木簪看了许久,才起身将木簪收回到了妆盒里。 先是随手放在了第一层,可又觉着太容易被发现,丢了怎么办。又从妆盒里把木簪取了出来,用帕子包起,放回到她的嫁妆箱子里。 听着院里女婢唤她用饭,浅浅的收拾了一番,就出了门。 姜清伦看着谢媛走进厅里,发髻上却插着她用惯的那两支发钗,心里有些失落,低下了头,故意避开了她的视线。 “谢大娘子怎么也是一身酒气啊... ...”钱妈妈上前为谢媛添置碗筷,嗅到谢媛身上的味道。 不由得看向了姜清伦。 同样的话,她刚刚还问过姜清伦。 厅内众人的视线,顿时集中在了姜清伦的身上。 “吃饭吧。”曹大娘子岔开话题,分明看出了两人之间的问题。“钱妈妈,等下你让人送点东西去陆家,告诉宁儿,让她别乱跑了。等到家中情况好转了,我去看她,她那身子骨可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孙小娘问,“出什么事了?” 第526章 陆司昀的安排 “大娘子?!” 春杏端着一盆温水进了房,想着大娘子也该醒了,也好让她洗把脸清醒一下。 免得等下吃饭的时候,还打不起精神。 可谁知一进门就看到,姜晏宁已经起身换好了衣裳,分明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姜晏宁倒是答得坦然,“我得回一趟姜家,你让后院套车吧。如果有人问的话,就说我回去看看我阿娘。” “大娘子,您还有着身子,小公爷叮嘱过了,让您在房里休息。”春杏急忙阻拦。 “我就去一会儿。”姜晏宁自始至终挂念着家里人,想去看看家里的人是否都好,还有叶小娘的后事... ... 想到上一次回家,都没能跟叶小娘说上两句话。 怎么也想不到,叶小娘竟会走得如此突然。 春杏急忙挡在了门口,向院子里张望,寻求救兵。 要是这个时候春喜在就好了,春喜定然有办法劝住大娘子的... ... “大娘子!您这是要去哪儿啊?”孙妈妈应秦大娘子的吩咐,特地来给姜晏宁送汤药的,怎料一进院子就看到春杏堵在门口,接着就看到姜晏宁衣着整齐,似乎是要出门的样子。 当即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要是让她出去了,只怕国公爷和秦大娘子定不会轻饶了所有人... ... 姜晏宁一看是孙妈妈,还以为自己有机会了,“孙妈妈,你来得正好。我正打算出去一趟,你帮我去跟后院说一声备车吧。” “不行!”春杏极力阻拦。“大娘子,您这身子... ...” “大娘子,这正要跟您说呢,刚刚侯府的那位钱妈妈来了,送来了各种补品,还带来了曹大娘子的口信,让您留在家中好生休养,千万不要来回跑了。等到侯府这些事过去,再来看您。” 孙妈妈看出春杏也要拦不住了,急忙救场。 稍晚一步,可能就得看着姜晏宁出门了,那可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国公爷和秦大娘子的话了。 悄悄擦了把汗。 姜晏宁问,“钱妈妈来过?” “可不是嘛,刚才来的!您还在休息呢,就没来打扰您。”孙妈妈顺势走到了姜晏宁身旁,劝着她坐了下来,“您就把心放宽,好生养着吧。国公爷和国公夫人正商量着,要去侯府帮忙呢,定不会让侯府处境艰难的。” 国公爷为了能让她安心休养,竟与秦大娘子商量,要帮忙打点姜家的那些事情。 一家子才度过了时疫危机,眼下最重要的两件大事,一个是叶小娘的后事,一个是查明庄子里那个感染时疫的人。 想着若能替姜家解决这两个麻烦,姜晏宁也不至于一直牵挂着姜家的那些事,放不下心。 便可以安心养胎了。 肚子里的这个——可是豁出性命才保住的,万不能有丝毫闪失才是。 “... ...”姜晏宁虽觉得不妥,可眼下的确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不必了。”陆司昀刚好进门,听到了孙妈妈的话。“不必劳烦父亲和母亲了,稍后我会去回了父亲,叶小娘素来对宁儿很好,她的后事宁儿不露面不好。我会去侯府看看,若有需要帮忙的,定会亲自打理,待到该出面的时候,我也会陪着宁儿一起回去的。” “可是那——”孙妈妈还要说什么。 “至于庄子里的事情,我打算带着宁儿去庄子里住上几日,也好放松放松,顺便查明真相。”陆司昀已然计划好了一切。 父母年迈,总不好让他们为着自己与宁儿的事再多奔波,宁儿的心里会更加过意不去的。 姜晏宁欣然同意,“如此就太好了。” “那你也要答应我,更需要好好保重身子。”陆司昀说,“再不可像今日这般,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了,凡事要多与我商量一下。我是你的夫君,定不会让你为难的。” 孙妈妈打量着他们两个人,偷笑着。 “成!既然小公爷已经拿准了注意,老奴便去回了国公夫人,待小公爷抽空再去跟国公爷和国公夫人解释吧。” 说完,留下汤药,又叮嘱了姜晏宁一定要趁热喝,就离开了不成方园。 姜晏宁晚班不情愿地捧着药碗,看着发黑腥苦的汤药就发愁... ... 不禁“告状”说道,“我这一天,早起一碗,晌午一碗,午后一碗,晚饭前一碗,晚饭后一碗,入夜睡前又一碗... ...前一碗后一碗左一碗又一碗的,都能当饭吃了。” 陆司昀颔首,憋着坏笑。“谁让你怀着身孕还不老实,偏要跑去打架动了胎气的?这便——也算是惩罚吧。” 姜晏宁抱着药碗,深呼吸,一仰头就干了大半碗。 苦得表情都扭曲了。“... ...虽然我自小惹事不少,也常常免不了喝药。可每一次都还是觉得苦... ...以前我阿娘就说,捏着鼻子吞下去就好了。但这根本就不是捏着鼻子的事嘛!” 汤药一入口,苦得舌头就麻了,哪里还能顾着别的。 陆司昀见她苦成这般,也不忍心。“那以后就涨点记性,不可再随意打架了。” “哪里控制得住嘛。”她要是能管住自己不打架,那她就不是姜晏宁了。然后又想起家里的事情,放下剩了一半的药碗,“你刚才说要带我回庄子里查真相?查什么真相?” 陆司昀看着被她悄摸放下汤碗,不禁皱了眉头。 心中清楚得很,分明就是故意岔开话题的。 却还是解释道,“我和父亲都在怀疑,你家庄子里发现的那个染了时疫的流民,是被人特意送去的。很有可能——背后操控姜家时疫的人,跟春喜的死是有关的。” 刚还在为了少喝一口汤药而感到庆幸。 接着在听到陆司昀的话后,姜晏宁脸上的表情就不自然了。“和春喜的死有关?” “嗯,春喜可能不是因为有人要报复你,所以杀了她。”陆司昀说,“仔细回想的话,春喜被害正好发生在姜家时疫之前,真凶如果只是想要报复你,去害死你身边的人,更应该让你知道是谁杀了春喜才是。但是迟迟查不到这个人的线索,所以... ...” 所以他怀疑,春喜的死,可能是探听到了某些不为人知的消息。 姜晏宁按着陆司昀的话想了想,觉得很有可能。 可一看向他,却发现陆司昀正深思着什么。 不安地同他问道,“是不是还有什么事?” “宁儿。”陆司昀牵着她的手回到房里坐下,待确认她情绪稳定后,才又说道。“如果我怀疑的方向没错,证实了春喜的死是探听到了关于姜家的消息,那么——害姜家的人,就在宫里。” 姜晏宁看着他,“你怀疑谁?” 第527章 荒冢故人 城外,一片荒冢间有一处新坟。 百里岳站在碑前望着,静默了很久。缓缓低下身,抚摸着碑上的名字... ...“你一个人待在这里,晚上的时候会害怕吗?... ...你一向胆子很小的,应该会怕吧。” 他从怀里掏出特意带来的点心,放在了碑前。 “吃一点吧,我赶了个大早天不亮去的,排在了最前面,等着第一锅带来的。”他抬手擦去眼角不经意间滑落的泪滴,如同春喜就站在他面前一样,继续说着。“我尝过了,还挺好吃的,难怪你爱吃呢。今天去排的时候,看见店里掌柜家的小儿子了... ...你还记得吗?我以前跟你说过的,那时候我们还没有去穹城,他才三四岁大,今年都要参加科考了。” 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今日见到那孩子的时候,险些不敢认。 后来是店里掌柜的说,那就是他家小儿子。 百里岳有一瞬间晃神儿,在他的印象里,店家的小儿子还是个三四岁的孩童。 从掌柜的口中听说,后来他把小儿子送去了书院读书,近日准备科考才回来的。 “... ...那孩子以前,常常会问我买点心给什么人吃,是不是给喜欢的娘子吃。可我那时什么都不懂,我说是用来讨好人的——” 百里岳自顾自地说着,把点心摆了出来,放在春喜碑前。 “... ...他就问我,是不是讨好喜欢的姑娘。我答不出来,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思,他就取笑我。后来每次见着我去买点心,都会说... ...又来买糕点讨好喜欢的姑娘了... ...” 眼泪一滴滴地落下。 从前不知心爱的人在眼前,如今,心爱的人长眠于此... ... 国公府里。 姜晏宁从陆司昀口中听得了全部的分析,深吸一口气。 “还好吗?”陆司昀时刻关注着姜晏宁的反应,担心她再像上次一样,昏过去了。 “嗯。”姜晏宁点点头。 还能接受,就是心里有些憋闷。 望着窗外试图缓解心中的不自在,却觉得少了些什么——“百里岳呢?” 陆司昀随着她的视线看去,算了下时间,“今日初一,他应该去城外看春喜了。” “... ...” 姜晏宁又觉得一块大石头坠在了心口,喘不上气。 “每个月的初一、十五,他都会到城外去看看春喜,说上半天的话。还会特意起个大早,赶去春喜最喜欢的那家甜点铺子,买些她喜欢的点心。”陆司昀说。 春喜未嫁而枉死,陆家知会过她的家里人,原本是想要请他们将春喜带回去安葬。 再给上一笔钱,算是抚恤。 可谁知春喜家里已是兄嫂当家,为着钱兴冲冲地来了,却听说要把春喜葬在她父母身边,顿时恼怒。生怕怨气祸连自家子嗣后代,说什么都不肯答应。 又哭又闹。 秦大娘子就给姜晏宁出了这么个主意,将春喜先葬在城外,待日后找到合适的,给她配个阴魂,再挪过去就好。 谁知百里岳是个痴心的,竟在春喜身边给自己留了个位置。 说是他也没有家了,也是被家里人卖到陆家的,百年后还可以跟春喜做个伴。 谁也没想到,百里岳和春喜的结局竟是这样—— 生死两隔。 他们之间纠缠了那么久,耽误了那么久... ...百里岳心里认准了春喜,为着过去犯的错不断弥补,但是直到最后,老天爷好像还是没有放过他们。 “让他放下吧。如果是春喜,她一定不希望看到,在她死后百里岳这么难过。” 姜晏宁的记忆里,满是春喜最后洋溢的笑脸,跟她说要重新考虑一下... ...“春喜本来,都打算要跟百里岳重新开始了。她好不容易放下了,接受了——到底是谁害死了她啊。” 陆司昀见她失落,伸手点了她的鼻尖。 似乎每次只要这么做,就能立刻吸引她的注意,让她不再多想。 “他们便是不懂珍惜,一次次要强错过,最后就只剩下了遗憾... ...对了。明日,张相下葬。陛下下旨厚葬张相,刚刚张嫣还让人过来送信,说你不必去了。” 姜晏宁猛地抬起头来,甚是诧异。“为什么?” 难道是张嫣还在埋怨她,没能把张相带回来?所以不让她去张相的... ... “张嫣是担心你的身体。”陆司昀知道她误会了,解释道。“她没有怨你。张相去西境之前,就已经预想到这个结局,他给张嫣留了绝笔信,放在书房里交代家中管事,待我们从西境回来再拿给张嫣。可不知道张嫣是怎么提前发现了,大概就是张相出事的那两天,她看到了张相的信,就什么都明白了。” 张相为着国之大义而死。 张嫣不恨她,一早让人来送信,说是希望她明天不要去,只是为着她的身子着想。 因为听说了她的情况也不太好,若不是这几日忙着处理张相的后事,张嫣早就来看她了,只是怕坏事和好事碰在一起冲撞了。 对她的影响更大。 所以,才迟迟没有露面,大概是想着等到张相的后事解决掉,再来探望。 姜晏宁讪讪问道,“她还好吗?” “不知道,我也没有见到她,但是听来送信的人说,似乎是还撑得住的样子。你也不用担心,张嫣如今已经经历了许多事,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张嫣了。” 陆司昀也不免感叹,连着发生在张嫣身上的不幸,接二连三的,她也是真的惨。 如今张相也没了,以后可就得独自一个人撑起一个家了。 倒是感叹,张相此举又为张嫣留了条退路,果然是老谋深算啊。连他自己都算进去了,还能为女儿留条路。 “这可怎么办啊。” 姜晏宁叹气,靠在了陆司昀身上,无力支撑自己的意识,好像只有这样就能缓解不少压力,活脱脱一副赖皮模样。 心塞道,“张嫣怎么这样惨... ...早知道,小时候就不那么欺负她了。” 现在想想小时候的那些事,她处处针对张嫣,总是欺负人家。 真不是人! 要是早就知道她们以后会成为很好的朋友,早知道张嫣以后会过得这么悲惨,她那时... ...何苦这么欺负张嫣呢? 有什么事不能好好的... ... 陆司昀却不免笑道,“可若是重来一次,你大概还是会欺负她。她也会处处针对你,你们还是会针锋相对,相互较劲... ...然后随着时间长大,再次成为很好的朋友。” 姜晏宁听着听着,就疑惑了。“为什么?” 为什么陆司昀那么确定,重来一次的话,她们还是会相互较劲,然后再成为很好的朋友? “因为你们很像。”陆司昀太了解她了,所以从她身上,也看到了张嫣的性子。 她们太过相似,所以幼时较劲。 可也因为太过相似,长大后便慢慢的相互吸引,成为了很好的朋友。 这都是命运注定的。 “像?”姜晏宁细细琢磨,倒是不觉得张嫣和她像。“哪里像?” “你们,喜欢的吃食一样,喜欢的东西一样... ...就连喜欢的人也一样。”陆司昀喃喃说起,语气之中颇为酸涩。 “... ...你又来!”繁乱的思绪被他成功引开,姜晏宁气得抬手就要打他。“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你出去让人评评理——堂堂陆夫子!陆小公爷!... ...天天关起门来吃陈年老醋!醋坛子!” 第528章 前往庄子调查 陛下恩典,张相以最隆重的方式下葬。 他的身后事,自然办得十分风光。 太子殿下护送棺椁,前往下葬,百官送行,各家沿途设灵棚布丧。 自开国以来,还是第一次在如此盛大的葬礼上,看到由家中女儿主事进行的—— 张嫣是头一个。 这也是陛下特别恩准的殊荣。 张嫣走在送葬的队伍之中,目光呆滞,双眼红肿。 夹道两旁都是前来相送的人,仿佛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饱受非议、叛国通敌的相国大人,而是一心为民、忠勇无双的贤相。 就在张相棺椁即将出城的时候,天上落下淅淅沥沥的小雨。 人群里突然有人高呼一声“相国大人好走啊”,继而纷纷拜倒在地,大喊着——送相国大人。 张嫣捧着父亲的牌位,站在棺椁前,缓缓仰起头,闭起一双眼睛。 任由雨水打在脸上,彻骨的寒意——肆意而生。 此前,陆司昀曾替姜晏宁传话,问张嫣需不需要姜晏宁派人看顾送葬的队伍。 以免有人趁乱生事。 却被张嫣婉拒了,因为在姜晏宁之前,她就已经收到了雍王的书信,已经为她安排好了一切,调派了雍王府的侍卫,护送张相的棺椁回故乡安葬。 陆司昀倒是也不意外。 张嫣托陆司昀转告姜晏宁。 “... ...我会送父亲的棺椁回老家安葬,之后替父亲守孝,再快也要一年后才能回到京... ...不对,以后再来京里,大概就只能是来探望的了。你劝她一定要保证身体,什么事也都别再冲动了,待我得空再回来看她。” 陆司昀与她点点头,“此去山高水远,一切小心。以后不论什么事,但凡有需要的都可以来寻我们夫妇帮忙。” “多谢。” 张嫣道过谢后,转过身上了马车,随着送葬的队伍启程,前往张相的老家。 时间一天天过去,大家各自都在忙碌着不同的事情,为了查姜家庄子里的时疫来源,陆司昀特地前往姜家,向曹大娘子说明了情况。 表示要带宁儿一同去庄子里住上几日,也好弄清楚全部事情的来龙去脉。 曹大娘子起初是不放心的,毕竟宁儿有伤在身,还怀着身孕。 真要有个万一,后悔都来不及。 陆司昀说,是因为京里的各种事情,宁儿留在京里睹物伤神,不利于休养。所以他才想要带宁儿出去走走,平复一下心情。 可是远的地方又不放心。 于是就想着借这次机会,去庄子里休息一阵。 曹大娘子身边的钱妈妈也劝,毕竟是有陆小公爷陪着,不会让姜晏宁出什么事情。曹大娘子想了好久,才松口答应,但还是嘱咐陆司昀,一切小心。 陆司昀还在姜家遇见了姜清伦。 姜清伦谢媛夫妇才将叶小娘安葬,因着姜家当下特别的氛围,一切从简。 但二人之间的相处,却显得很不对劲。 姜清伦担心小妹,便邀请陆司昀坐下一叙,问起宁儿和孩子们的情况。 陆司昀一一作答,坦言当时大夫说过,宁儿动了胎气会有影响,这个孩子需得好好静养,不然生下来也会体弱多病。 “怎么会这样?”姜清伦惊道。“那以后,可得仔细养着才是,不然一世体弱多病、与药石为伴,也是分外煎熬。” 陆司昀不置可否。 随后说了自己打算带宁儿去庄子里住上些时日,让宁儿先远离京城,以便放松心情更加利于调养。 他也好去庄子上调查一下时疫的源头。 姜清伦叮嘱,“一切小心。” 立秋后的天气,日渐爽朗。风里透着一丝清凉,沁人心脾。 陆司昀说服了国公爷和秦大娘子,带着姜晏宁和三个儿子一起踏上了前往庄子的路。 可刚出城门,就遇上了姜清作和姜清仪,非要一同前往,跟他们去庄子里帮忙。 姜晏宁叉着腰教训了半天,奈何两个人早已打定主意,说什么都不肯回去,还说是阿娘答应的,允许他们一起去。 “算了吧。”陆司昀拦下姜晏宁劝道,“既然他们想去,就由着他们一起吧。” 说完叫来百里岳,让他再去姜家送个信,把现在的情况告诉给曹大娘子,就说带着姜清作和姜清仪一同去了姜家的庄子里,请曹大娘子放心。 百里岳应声调头。 可把这俩给高兴坏了,后面的马车里,陆喻泊探出了半个身子疯狂招呼,“这边!” 姜清作姜清仪开心地迎了过去,凑在一起,说笑个不停。 “他们绝对是私下里偷摸商量好了的!”姜晏宁看着这个架势,愤愤不平。 陆司昀笑了,“既然看出来了,就别扫他们的兴了。” “那就由着他们?”姜晏宁气不过,分明有一种被耍了的感觉。 “反正这一次去庄子里调查时疫一事,不会有什么危险,带他们过去,能解闷儿,也能让他们增长些见识。” 陆司昀回头看了看他们。 自家三个儿子坐在马车里,探着头跟骑在马上的姜清作、姜清仪说话,兴高采烈地商量着到了庄子里的计划。 都想好怎么玩了。 他将目光移向姜晏宁,感叹道。“以前,你也是这样。” “我何时这样了!”姜晏宁不服气,但仔细想想,再看向他们凑在一起的样子... ... 似乎也认同了陆司昀的话,只是转眼间,当年耍着小聪明的孩子长大了,成了大人。时过境迁,面对的却是和当年的自己一模一样的人。 这种感觉,还真的有些微妙。 “走吧。”陆司昀握了握她的手,牵着她回到了车里。 姜晏宁坐在他身边,不知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不多会儿,扑哧笑出了声来。 陆司昀瞧着她这模样,还未弄清楚她想了什么,也不知不觉地勾起了嘴角。 “你笑什么?”姜晏宁反问。 陆司昀说,“你笑什么,我就在笑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笑什么?”姜晏宁又问,她不信陆司昀当真能猜中她的心思。 “我自然知道。”陆司昀自信满满地表示。 曾几何时,她还如后面的孩子们一样。 如今,也是大人了。 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角色发生了变化,回想起曾经,难免感慨。 “好吧——” 姜晏宁妥协了,“我是在笑我自己。大概是如今角色不一样了,再回想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终于明白我阿娘那时为什么生气了。” 原来自以为聪明的那些,站在大人的角度来看,竟是这般幼稚和胡闹。 陆司昀伸手拥住她的肩膀,只道是,“岳母大人若是知道你这般想法,定然会觉得很欣慰了吧。” 马车行到小路上,再次被拦了下来,这次挡在车前的人—— 竟是多萝。 第529章 棺材子水生 多萝为姜清作而来,她从姜清作的小厮那里打听到,姜清作姜清仪两兄弟,要跟随姜晏宁陆司昀前往乡下庄子。 于是先一步等在半路上。 刚刚还在想,怎么一直也不见他们人来。 谁知转眼就看到了他们! 高兴极了,又蹦又跳地迎上前来。 陆司昀看向身边的姜晏宁,笑而不语。 “多萝?”姜晏宁看到是多萝,很是意外。 “我跟你们一起去!”多萝也要加入他们的队伍。 姜晏宁的耳朵向来比较尖,立刻就听到后面传来的动静,疑似是他们都不希望多萝跟着。 她糊涂了—— 这是怎么个情况? “多萝郡主。”陆司昀说,“我们是要去乡下庄子里办事,你跟着恐怕不太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他们不也跟着吗?”多萝指向后面的马车,不明白为什么他们都能跟着,陆司昀反倒不让她跟着? 姜晏宁也觉得奇怪。 在对待多萝和姜清作、姜清仪的事情上,陆司昀的态度截然不同,刚刚还说带他们去图个乐子,还能让他们涨点见识。 怎么转头到了多萝身上,就变了? “他们是男子,可以吃住在一起,相互间有个照应。”陆司昀的解释也算合理。 挑不出任何毛病。 “我也可以!”多萝直接开口,把姜晏宁都吓了一跳。她自己也意识到了失言,急忙改口说... ...“那,那我可以跟小将军在一起!” “你说的小将军,要跟我在一起。”陆司昀早就猜到了。 姜晏宁伸手推了他一下,让他别当着多萝一个孩子的面,说那么奇怪的话。 “... ...多萝,我们不只是去玩的,是有事情要做。你去会不方便的,你要是想玩,等到回头我们把事情都解决了,彻底放松下来再带你一起去。” 多萝伸长了脑袋,看向骑在马背上—— 已经躲到了后面马车另一侧的姜清作。 着急地寻找着他的身影。 姜晏宁似懂非懂,隐隐觉着疑惑,随着多萝的视线看向那边... ... 就发现姜清作已经躲了起来。“他怎么... ...” 难不成,多萝喜欢的是—— 清作?! “... ...小将军,你就让我一起去吧。我保证不会给你们添乱的!”多萝急得跳脚。 姜晏宁侧过身子,询问陆司昀的意见。 陆司昀耸耸肩膀,表示自己无所谓,由她来拿主意就好了。 多萝追姜清作追得认真,起初京里的人也都以为她就是一时兴起,没想到追了这么久,就连曹大娘子也都怕了她的。 “那好吧。”姜晏宁松了口。“那就一起去吧,不过——你要听话,不能任性妄为。不然出了事情,我可就麻烦了。” 多萝抬手发誓,“我保证!” 于是又带上了多萝,至此,他们的队伍愈发壮大。 春杏摇了摇头,一点办法也没有。 郭子敬带人护送他们抵达庄子,走了将近一天的时间,才终于在天黑前赶到了平水庄。 庄里总管事的名为谯大,晌午开始就带着庄里其他几位管事等在庄外了。 迎着他们入了庄子,命人送茶送饭,将一早得知消息后,就收拾出来的几间好屋子,特意留给了他们。 姜晏宁带着身子,坐了一天的马车,早已经疲惫的很。 与他们简单打过照面后,就回房先去休息了,陆司昀前去和管事的们寒暄,孩子们被安排在了另外一处,有专门的人陪着,照顾他们吃喝。 多萝觉着有趣,硬是挤进了他们之间。 谯大派来伺候姜晏宁的四个丫头,分别是宝红、宝秀、宝兰和宝雀,是谯大的小舅子家四个女儿,年岁从十二到十七不等。 先送来洗漱用的温水,又为姜晏宁铺好了床。 接着,就将各色菜肴端进了屋,整整齐齐地码在桌子上... ...荤素远近颇有讲究,姜晏宁一眼看出是经人特别教导的。 宝红是她们之间年岁最大的,话很少,但在姐妹间很有威严。 一个眼神过去,她们就都老实了。 只不过,素来这些都是春杏的事,全都让她们抢着做了,春杏反倒不知该做什么了。 守在姜晏宁身边,略显尴尬。 “大娘子请用餐食吧。” 宝红将一切打点妥当了,亲眼看过再无纰漏,才来请姜晏宁过去用饭。低着头站在帘幔外面,连一个向里打量的眼神都没有,着实很有规矩。 春杏搀扶着姜晏宁起身,走到桌前,看了看桌上具体的菜色。 姜晏宁又瞧着屋子里的她们四个... ...说道,“倒是用心了,连我偏好的口味都打听得这么清楚,难怪我阿娘如此信任谯大呢。” 宝兰和宝雀偷偷交换了眼色。 看着姜晏宁落座,立刻上前帮忙,春杏被挤到了一旁,极为无语。“你们,你们也太——” 厅里,谯大带着几个管事的,正在与陆司昀攀谈。 有意无意地打听起他们此次前来的目的,当陆司昀提及那个染了时疫的流民时,谯大的脸色有些难堪。 “陆大人,实在是冤枉。那些流民也不是我们弄来的,谁也不知道他染了病啊,这还把水生给传染了... ...噢,对了,水生就是那个负责往城里侯府送菜的人。” “水生?”陆司昀问。 “是啊。” 谯大放下了酒杯,仔细解释道。 “水生是个可怜人,棺材子。他娘是庄子里的,被人糟蹋了才怀了他,偏那夜里黑得厉害,也没看清楚是谁。这庄子里可怜她,但避免不了其他人的闲言碎语,就把她安置在了后面那个木屋里,就是水生后来住的地方。” 说起水生,谯大可有的是话。 水生的娘可怜,被人害了,有了身孕,又被庄子里其他人议论。 不得已,谯大只能安排她住到木屋去,离开大家。安排给她一些轻巧的活儿,还总是让人给她送一些吃的用的... ... 可谁知那女人是个福薄的,生产提前了,肚子里的孩子也特别大,生不下来。 就想跑出去寻找人来帮忙。 谁知当晚大雨,水生的娘在庄子里叫喊,根本就没有人听见。 木屋地势偏高,她从木屋往村子里跑,路上积水地滑,不慎从坡上滚了下来。 “... ...庄子里的人发现她的时候,确实是没了气的,觉着晦气,就找来张席子把她一裹,抬到了后面乱葬岗葬了。可没想到,第二天有人路过乱葬岗的时候,竟然听到了孩童啼哭的声音,吓得腿都软了!” 那人受惊吓过度,跑回庄子里胡言乱语。 于是庄子里的人不信那女人真的变成了鬼,就结伴去了乱葬岗确认,把席子又挖了出来—— “结果,您猜怎么着?那女人的肚子竟然瘪了,身边还爬着一个连脐带都没剪的小孩。” 他们之中有胆子大的,往前走了两步,不成想却把那个孩子吵醒了。 都以为孩子死了,怎料一声啼哭吓得他们魂都要丢了。 这,就是水生。 第530章 谯大的证词 谯大说,“那好歹也是一条命呐,老天既不愿意让他跟着他娘去了,留下了他,庄里的人看不过去,就把他抱了回来。” 正巧,前些天庄子里有个刚生产的妇人。 孩子一生下来,就过继给了远房亲戚,直接抱走了。 正为着孩子的事闷闷不乐、郁郁寡欢,谯大做主,就把水生给了那妇人照顾。 因他是雨天出生,遇水则发,就起了这么个名儿——水生。 只是水生的事儿在庄子里早就传开了,年纪小的孩子们就总欺负他是个“棺材子”,水生整日里垮着张脸,闷得不得了,不善言辞。 “再后来,他娘过世了。我就安排水生跟着茂田干,负责拉车送菜去城里。他虽然不怎么说话,但做事勤快任劳任怨。您可别小看这拉车送菜,那可是个力气活... ...水生跟着茂田跑了两次,就全都学会了。” 谯大口中的茂田,是个当时已经年近六旬的孤寡老头。 他过世后,水生就接替他,继续往姜家送菜、送肉。 “... ...凡是送去侯府的食材,那都是当日采摘最新鲜的。天还没亮,他们就得起床下地去采摘,然后挑最好的装起来,放到车上。水生到了时辰就过来,清点好了,拉上车就往城里去。虽说有驴拉着,但一来一回您也知道,少说也得到午后了。回来还得把车子刷干净,停好了,等到他们再采摘,装上... ...水生就趁着这个功夫吃饭、睡觉... ...” “谯大。”陆司昀及时阻止了他。 任由他继续说着水生的事说下去,恐怕就没完了。 谯大停了下来,憨蠢道,“您说。” “说说那个感染了时疫的人吧。”陆司昀提醒他,尽早回到重点上来。 总觉得谯大想要隐瞒什么,是刻意用水生的事情在遮掩。 “那个人啊... ...那个人的情况,小的也不太清楚。”谯大为难,刚刚就是害怕陆司昀问起那个人,所以才不断说着水生的事。 在看清了陆司昀的反应后,谯大知道,陆司昀肯定是起了疑心。 他能在姜家的庄子里担任总管事这么多年,自然也是有些本事的。 急忙换上一副语气解释说,“是这样的。那个人,我们只知道他叫阿肆,但他跟水生一样,都是个特别能忍的闷葫芦。别管我们怎么说,怎么劝,怎么安慰他... ...他就是能一句话都不说,跟我们耗下去。” 是因为这样,谯大才把阿肆安排在水生那边,让他跟着水生一起干。 毕竟他俩都是不爱说话的,放在一起谁也不会多说,也不觉得不自在。 可他没想到啊,阿肆竟然染了时疫... ... 还趁着跟水生一起,到姜家去送菜的时候,把时疫传染到了姜家。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谯大吓得大病一场,深知此事一旦牵连到他身上,那必是... ... 粉身碎骨都不见得能抵罪的呀。 陆司昀听出了不对劲,阿肆——? “这么说来,阿肆到了这里以后,跟你们都没有过接触?所以你们也都不知道,他的任何事情了?” 谯大也只是按照吩咐做事罢了。 把分派回到庄子里的流民,安排在不同的地方做事。 却没想到这些人里,竟然还有感染了时疫的。 “这... ...”谯大为难,他跟阿肆问了几次,但阿肆的反应一直都那样闷声不吭。 问什么也不说,低着头默默做事。 “自送他到了庄子里,你们可有见着... ...什么人来找过他吗?”陆司昀又问。 谯大看向席间的其他人,心虚了,总不能一个问题都答不上来吧?! “好像,有一个... ...”突然,席间有人开了口。 角落里,坐着一个比谯大年纪更老的人,看样子身份不高,直到此时才喃喃开口。 谯大见着陆司昀看向了角落里的人,急忙招呼那人上前来回话。 将身边的人换到了角落里,让他坐近些,以方便回答陆司昀的问题。 趁着他走上前的功夫,谯大陪在陆司昀身边,说出了此人的身份。“陆大人,这是陶升,庄子里的老人儿了,年轻一辈儿的都称他一声陶伯。” 陶伯走到陆司昀跟前,回话道。 “出事前小的倒是见过,有一个人来找过他。他们远远的站在木屋后面说话,挺小心的。” “可是个女人?”陆司昀的神色紧张起来。 他有预感,已经逼近了真相。 “女人?”陶伯仔细想了想,陆司昀的问题分明与他的记忆有了偏差。 “陶伯,你想到了什么,就跟陆大人说说啊!你别让陆大人一直等着... ...”谯大催促道。 陶伯揖手赔罪,窘迫地笑着,“回陆大人的话,不是个女人。小的虽只是远远瞧见了个背影,但可以肯定,那绝对不是个女人。应该是... ...是男人!” 男人? 这又和陆司昀先前了解到的情况有了出入。 在此之前的所有推测中,那个诱使阿肆向姜家传染了时疫的人—— 应是与宫里有关的一位女子。 可到了陶伯口中,又变成了一个男人... ... 就连陆司昀都有些糊涂了。 谯大生怕此事连累到庄子里,连累到他,见着陆司昀对陶伯的话感兴趣,便催着陶伯再多说些,“陶伯,你还知道些什么?都告诉陆大人!你就没看到那人的样子?他来过几次?” “来过几次不知道,但小的就看到了那一次。”陶伯伸着一根手指,无比确定地说道。 只看到了一次,还是个背影。 不确定长相... ... 但是从背影上来看,却可以判断出是个男人,那必是身形明显异于寻常女子。 “村子里,还有其他人看到过这个人吗?”陆司昀抬起头,向着在座的所有人问起。 思绪里却在不断回想着陶伯的话,一个不知道长相的男人,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可所有人面面相觑,说不出个所以来。 他们根本就没见过陶伯说的那个男人... ... “陆大人。”谯大讪讪说道,“那阿肆是个脾气古怪的。大家跟他说话,他也不理,这时间长了,大家都觉着是他脑子不好。见着了他也都是绕着走的,怎么还会有人——上前去看他跟谁说话呢?” 也是。 “不过那人——”陶伯又开口,好似电光火石间想到了什么。 但一抬头的功夫,却把刚刚到了嘴边的话,全给忘光了。 “不急,慢慢想。”陆司昀很有耐性地提醒,同时按住了想要催促的谯大。“陶伯年纪大了,让他再想想吧。” 谯大尴尬应着,赔着笑连连点头。“是,是,您说得是啊。陶伯,没事儿,你慢慢想,我们等一下就是——” 第531章 不识骁定将军 可直到最后,陶伯也没能想起来,他刚刚到底是觉着哪里不对劲来着。 酒席延续到很晚,陆司昀借口说是要醉了,便打算就此离开。 起身道,“不行了不行了,真的不能再喝,再喝就要出乱子了。” 说着,摆摆手,就打算离开。 “陆大人!”谯大一直在等着这一刻了。眼见陆司昀起身后摇摇晃晃,站都站不稳了—— 挥挥手,招来两个年轻貌美的女婢,一左一右地围了上来,缠得陆司昀脱不了身。 谯大暗戳戳地授意她们说,“陆大人醉了,还不快伺候陆大人回去休息!” 陆司昀一见这情形,也是当即就明白了谯大的意图。 连连躲避,装出七分醉意。忙说,“不可,不可!大娘子知道了要生气的... ...” 谯大心想,这陆司昀果然如传闻中的一般—— 惧内呀! 暗暗偷笑,随即将陆司昀拉到了门外,避开众人说道,“陆大人,大可放心!小的自会为大人安排好一切,等下便会差人前去告诉大娘子——就说是酒席还未散,恐怕要等到很晚,让大娘子先休息... ...” 谯大已经为陆司昀想好了“退路”。 “不行,不行!”陆司昀说,“这... ...怎么能行呢?” “陆大人,我的陆大人呐!”谯大讪笑道,“大家都是男人,自当相互照应才是。大娘子如今有了身孕不方便,就让她们来伺候您好了。当着这么多人,大娘子就算事后知道了,也不好发作吧——” 瞧他这一脸奸猾的样子,八成是打定了主意。 见陆司昀没有说话,谯大自以为得逞,连忙吩咐那两个女婢送陆司昀回去——“休息”。 房里,姜晏宁还在用着餐食,连日来心情烦闷,影响了食欲,胃口不佳,吃得少了许多。春杏守在身边,留意着房里的那四个女婢—— 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说什么来伺候的,可瞧着却像是来监视的。 她们到底是在监视什么呢? 趁着帮忙布菜的功夫,将碟子里的鱼肉挑好了刺,端到姜晏宁的面前。 悄悄使了个眼色。 让姜晏宁注意,房里这四个女婢。 姜晏宁自然也察觉了。 又低着头吃了会儿,放下筷子,打了个哈欠。 道,“不行了,我困了... ...你们都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可这四个女婢竟无动作。 姜晏宁假模假样地回过身来看着她们,像是才起疑一般。又问,“你们怎么不动?” 宝红低着头回说,“大娘子可放心休息,奴婢们就留在此处照应着。大娘子有身孕,多有不便,奴婢们... ...” “我不习惯睡着的时候房里还有其他人。”姜晏宁出声打断了她的话,“你们可以出去了,有事——我会叫你们的。” “大娘子不必担... ...”宝红继续分辩。 其他几个你瞧瞧我,我看看你,心里都没了底。于是将目光放在了宝红身上,观察着宝红的反应,才决定要不要动的。 “我让你们出去。”姜晏宁直接挑明。 可宝红明明察觉到,她已经不高兴了,不再分说,却还是一动不动,丝毫没有要离开房里的意思。 这下,反倒让姜晏宁来了兴趣,要说没鬼她可不会信。 “... ...你们耳朵聋了吗?大娘子让你们出去!”春杏壮着胆子,朝宝红她们几个嚷道。 年纪最小的宝雀被吓着,快要哭出来了,不断看向宝红。 怎料宝红狠狠一眼瞪过去,宝雀更加害怕,抿着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哭也不敢哭。 宝红给她们几个撑着腰,谁也不动。 姜晏宁回身看向春杏,未等做出反应,院中忽然传来黄鹂鸟鸣叫的声音。 春杏纳闷,“这个季节怎么还有黄鹂鸟?” 姜晏宁盯着宝红她们,只见她们听见了鸟叫的声音后,便松了口气,宝红的态度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她说,“大娘子还是早些休息吧,身子重要。” 姜晏宁“哼”地一声笑了,“我在自家的庄子里,竟被管事派来的女婢限制了行动?先不说这庄子还姓姜... ...你们几个,怕是还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吧?” 莫不是那位管事的谯大,常年在庄子里横行,甚少打听外面的事情? 所以不知道,她与寻常那些能够被威胁住的高门大娘子不同? 宝红尚不知姜晏宁的底细,只当她还在虚张声势,颇为淡定。“奴婢们也是为着大娘子着想,大娘子还是早些休息吧... ...” 话音未落,眼看着姜晏宁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就往外走。宝红腾地变了脸色,从姜晏宁的身侧追了上去,抬起手臂挡在门前,拦住了姜晏宁—— 她得到了叔父的叮嘱,让她今夜一定要看住姜晏宁。 不能让姜晏宁离开这间屋子。 她只知道,虽然这庄子是姜家的,但是在庄子里叔父说了算。 什么姜家的五姑娘,不过是嫁出去的女儿,哪里还有回娘家耍威风的。 她们姐妹几个从生下来就没出过庄子,自然觉着叔父的身份大过了天。姜家女儿来到庄子里,也得看她们叔父的脸色。 怎料—— “啊!”宝红没想到,姜晏宁抬手便赏了她个耳光。 用力之狠,只顷刻间,右边的脸颊就火辣辣的疼,耳朵嗡嗡的... ...什么都听不见了。 摔倒在地上捂着脸颊,不可思议地望着姜晏宁。其他三个立刻就围上来,护住了宝红。 “姑奶奶我当惯了阎王,还能被你们几个小鬼拦住?”姜晏宁火气上头,被她们几个不知死活的算是激怒了。 若不是为着腹中的孩子,今日... ... “姜大娘子,您怎么能打人呢?”宝兰娇滴滴地质问着,眼睛却不敢看向姜晏宁。 “打人?”姜晏宁走到她们跟前,吓得她们拖着倒在地上的宝红连连红退。“所以我才说啊,做女子的不能总关在院子里,要不然连外面的天都不曾见过,便以为一个小小的庄头,就是庄子里的土皇帝了。” 春杏挺直了腰板站出来,豪气满满地说道。 “你们几个有眼不识泰山,真当我们大娘子是好欺负的了?一帮蠢货,谁也敢拦!我家大娘子就算是皇宫也闯得!天下谁人不识骁定将军,像你们这样的,不知道杀了多少!” 姜晏宁听着不对味儿,偏过头去看向春杏。 这小丫头何时也如此张扬了? 宝红她们面面相觑,自是没听说过骁定将军的名号,否则也不敢拦她姜晏宁了。可听到春杏说,不知杀了多少像她们这样的,再看到姜晏宁那一身杀气、凶神恶煞的样子—— 也都吓坏了。 “坏了,陆司昀!”姜晏宁猛地想起,差点把正事忘了。 她还得赶去救陆司昀! 第532章 默契的配合 姜晏宁匆匆赶到的时候,陆司昀正被人架着脱不开身,奋力挣扎。 碍于身边两个都是女子,唯恐不慎触碰失了礼数,躲避起来也是分外焦灼。 远远瞧见赶来的姜晏宁,就像是看到了救星,匆匆挥手示意,招呼姜晏宁过来帮忙。“大娘子!大——” 姜晏宁带着春杏,火气十足地冲了过来。 春杏跑在前面,替姜晏宁扫清障碍,卯足了浑身的力气,用力推开了围在陆司昀身边的两个女人。随后往那儿一站,就等着姜晏宁过去了。 “哎呦。” “哎呀——” 娇滴滴的两个女子吃痛发出尖叫,要上前讨个说法,春杏叉着腰狠狠瞪了过去。 摆明了一副“看谁敢上前”的架势。 “怎么回事?”姜晏宁火气未散。 怒不可遏地走到陆司昀身边,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才一会儿功夫,就弄成了这般? 陆司昀急忙给姜晏宁递去个眼色,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急促说道。“快,发脾气!” 啊?姜晏宁被他搞得一头雾水,什么意思?要她发脾气? 还以为听错了呢。 可打眼一瞧陆司昀的神色,又留心了下周围的情况。 心中猜出些许,果断提高了声音怒骂道,“这是怎么回事?!不过是去跟他们吃个饭的功夫,怎么就搞出这些来?” “娘子息怒,娘子息怒啊... ...”陆司昀也是一副急忙求情的样子。“我不知道啊!这,这些都不是我... ...” “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你不知道她们会缠着你?!” 姜晏宁继续借着陆司昀的话开骂,余光瞥见——那两个女子吓得站在一旁不敢动弹。 陆司昀的手藏在身侧,悄悄向她伸出大拇指称赞,接着示意她继续。姜晏宁明白陆司昀的意思,却还是有些糊涂现在的状况。 只能接着骂,“... ...好你个陆司昀,我不过是刚有了身孕,你,你就... ...你无耻!” 说完,看到陆司昀的暗示,稍稍迟疑。 伸手扭住陆司昀的耳朵,便将他往房里拖。 边拖边骂,“你给我回去解释清楚!我倒是要看看,你还能狡辩些什么!” 陆司昀一路被拖回房间,沿途还看见谯大等人听到动静寻来,站在一旁瞧着热闹的模样。“娘子,大娘子... ...你倒是给我留些脸面,让人瞧了笑话... ...”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子,春杏紧跟着进来。 陆司昀刚瞧见院子里绑起来的四个女人,未顾上惊讶,当即示意春杏到外面守着。 春杏明白。 在谯大等人追来的前一刻,从房里出去,顺手把门带上,将谯大一行人关在了门外。 “诶——”谯大迟了一步。 春杏挑着眼尾瞪他,“看什么看啊!都是你们害的,等着瞧吧,我们回到京里定然让侯爷严惩你们几个!” 房里。 陆司昀听着外面的动静,招手向姜晏宁悄悄说道,“接着发脾气。” “还发脾气?”姜晏宁越来越糊涂。 想着外面的人,猜测陆司昀大概是要做戏给外面的那些人看。但隔着一扇门,怎么才能让外面的人听到? 有了! 无意间,目光扫到屋中桌子上那些——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碟子碗盘。 随手抓起就扔在门口的地上,碎裂的声音把屋外的人可是吓了一跳。 她在门里,对着门外的人大叫。 “... ...让我抓了个现形,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娘子,不是你看到的那样啊!我可什么都没做,我是冤枉的!” 陆司昀也对着门外“求饶”。 姜晏宁继续砸,继续骂。 桌上的碟子都砸干净了,转头奔着一旁的花瓶去了,抱起花瓶就要砸... ... 陆司昀吓了一跳,急忙起身拦住。 从她手里接下了沉重的花瓶,唯恐她真伤了身子。自己则抱着花瓶冲着门口砸了过去,自顾自地嚷着,“娘子,都是我的错,你就不要生气了——” 姜晏宁差点笑出来。 看到陆司昀向她疯狂递眼色,才努力压制住笑意,接着大喊。“我生气?你要是老老实实的,我怎么可能生气!说什么到庄子里陪我散心,你倒好,居然... ...居然找女人!” 陆司昀扶着她,让她做到凳子上休息,随后去搬屋里的瓷器,稀里哗啦地砸在地上。 “我没有啊!你... ...你这也太泼辣了,何时能讲点道理!传出去,岂不是让他们笑话吗?你还有些大娘子的样子吗!... ...” 谯大等人,在门口伸长了耳朵听着屋里的动静。 就听到乒铃乓啷一顿摔打,动静之大,恐怕在院子外面就能听到。 又听着他们吵起来的那些话,心中得意。 转头却瞧见被绑在院里树上的四个外甥女,错愕至极,“这——” 挡在门前的春杏面不改色,“我家大娘子说了,下人不老实就得管教!让她们先在树上绑三天再说!不许给她们吃和喝,谁要是敢违背大娘子的意思,就等着一并受罚吧。” “这如何是好!” 跟在谯大身后的人,正是谯大的小舅子。眼见自家女儿被如此折磨,心疼得厉害。 气道,“就算是姜家的女儿,也不能如此羞辱人吧?!” 说着,便要上前去解开绳子。 “我家大娘子还说了。”春杏不顾房里的动静,十分沉得住气。“想问问谯大管事的,这庄子可还姓姜吗?” 谯大脸色一变,急忙招呼自家那兄弟回来。 赔着笑脸向春杏说道,“这话怎么说的!这庄子自然姓姜。我们只是受先老太太的委托,帮忙打理姜家的庄子才是,姜家当然是主人... ...主人要惩罚下人,合情合理!” 春杏仰着脸,怒骂道。“既然如此,主人家处理事情,你们还要留下来听墙角吗!” “... ...”谯大立刻懂了她的意思,憨憨笑道。“不敢,不敢... ...春杏姑娘,我们这不是担心大娘子和陆大人吗,怕他们... ...” 春杏翻起白眼。 “明白。”谯大煞有介事表态,“明白!我们这就走... ...要是有事,您吩咐就成。” 说着,回身的功夫眼神变得阴狠了许多,向着身后的人瞪了一眼。 原本还要有上前分辩的,被谯大这一眼瞪得不敢出声了。 谯大带头,领着所有人出了院子。 四个姐妹的亲爹舍不得亲闺女受罪,本想再求求情,怎料刚想同谯大开口,就见着了谯大眼底的怒气。 只好放弃,任由四个女儿被绑在树上受罚。 自己则跟在谯大的屁股后面,气愤离去。 一直等到他们走远了,春杏才打开门进屋。“好了好了,都走了——” 第533章 莲萃来了 刚出了院子,一群人就沉不住气了,凑在一起炫耀着他们的“成功”。 “果然是京城里,养尊处优惯了的。”谯大很是得意。 “说的是啊,”身边立刻有人附和,“这两个人都中了您的计,眼看着这就闹起来了。姜还是老的辣!” “哼。”谯大冷笑,“还以为多难对付呢!到头来不还是小孩子的脾气,为着这么点儿事便争风吃醋,闹得不可开交。果然是续弦生的女儿,上不得台面!” “这养在大户人家的小女儿,能有什么见识?整日里不就这么点儿事吗,生怕夫君身边有了新人,自己失了宠!” 谯大身边的人不屑说道。 “还得是您啊,棋高一招!想到了用这样的法子让他们自己吵起来,反倒省了咱们的力气。哈哈哈——” 谯大看向自己的小舅子。 那家伙还在担心他的女儿呢。 谯大瞥了他一眼,为着他的不争气而皱了眉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若不想坏了咱们的富贵,她们吃点苦又能怎么样?大不了,将来出嫁的时候,我一人再给她们多添些嫁妆就是了!那京城里来的五姑娘,不过就是耍耍威风,说什么要在树上绑三天?呵,没准儿明天早上一起来,她就觉着自己做得太过分... ...主动把人放了!” 先前他们就怀疑,陆司昀和姜晏宁特地到庄子里来“休养”,是另有目的的。 或许是京里察觉到了什么风向,有了怀疑。 不过今日席间,陆司昀频频问起关于水生和阿肆的事情。谯大有些紧张,生怕他嗅到什么气息。毕竟陆小公爷名声在外,除了“惧内”,便是他的聪明... ... 于是设计了这么一出。 故意让宝红她们伺候姜晏宁,拖到事成,再引这姜晏宁去看... ... “姜家五姑娘,是被家里惯坏了的。”谯大说道,“谁家姑娘敢像她这般,嫁了人还如此泼辣霸道的?!必是让家里人给惯坏了,受不得一丁点委屈!” 所以—— 才会中了他的计。 他只是如此轻易地一挑拨,姜晏宁便撕破脸般,与陆司昀大闹一场! 他陆小公爷再有本事又有什么用,还不是好色误事,娶个比自己小那么多的大娘子,虚有其表!接下来... ... 估计那位陆小公爷也没心思查了。 光顾着处理他和姜晏宁之间的危机吧! 想到这儿,谯大别提多得意了。 “大哥,那咱们这儿的事情,用不用告诉那位——”谯大的堂弟站了出来,表示担忧。 此前他们做的事情,只不过是贪些银钱,过些富贵日子。 但庄子里这乡下日子毕竟不比京城,动了心思,自然就想往更高处走了。与“那位”的合作,虽说风险大了些,可事情一旦成了,必是有更大好处的! 可如今这事情,已经引来了京城里姜家的人,连国公府的人都注意到了。 总要给“那位”提个醒,给他们自己留个退路吧。 谯大想了想,觉着有道理。“嗯,还是得告诉他一声,老八,你跑一趟吧!” 房间里,陆司昀把今夜席间的发现,都告诉给了姜晏宁。包括谯大一直说水生的事情,有意模糊重点似的。 陆司昀表示好奇,“这谯大究竟什么来路?竟敢如此算计主家?” “不太清楚。”姜晏宁也不知此人底细,“要不然... ...我去问问我阿娘?” “来不及了,他已经察觉到了我们的来意了... ...”陆司昀说。“此人极善伪装,我们还是得小心着些。” 谯大远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蠢笨,但也算不上多么聪明。 只是此人擅长耍心机。 加上宴席上的表现... ... 陆司昀猜测,谯大的背后可能远不止阿肆这一件事。 二人陷入沉思。 春杏听着门外传来的响动,以为是那些人又回来偷听了,气呼呼地开门走了出去,正一肚子的火气没处撒呢,想要再狠狠地骂上一顿! 姜晏宁看着春杏出门的背影, 忍不住向陆司昀问起,“你说... ...他是故意让我知道,他给你安排了女人?就为了引得我们大吵一架?难不成是想让我们自己吵起来,他好借机遮掩庄子里不能被我们知道的事情?” 可那会是什么事呢?什么事比传染时疫的源头更紧要呢? “我是这么觉着——这庄子不像是你阿娘管出来的。原以为只是些欺主的刁奴,可现在看来,除了阿肆染时疫的事情以外,他们可能还串联着什么人!” 陆司昀在思索,谯大背后的人会是谁。这个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春杏却在这个时候快步跑了回来,脸上的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大娘子,您猜谁来了?” “... ...”姜晏宁愣了下,浅问了句,“百里岳回来了?” 为了避免引起庄子里的警觉,郭子敬护送他们到了庄子附近,便带着营里的人去附近打探情况了。应该没那么快回来才是! 除了郭子敬以外,就是百里岳了吧? 还没等到春杏揭开最终的答案,门外走进一人,取下帷帽笑说道,“姑娘可是把奴婢忘干净了?” 姜晏宁的眼睛都直了。“莲萃?!你怎么会来?” 万万没有想到啊!春杏带回来的人,竟是多年不见的莲萃! 这些年来,莲萃随着她丈夫高衍将军驻守在穹城附近。 一直脱不开身,已是多年未见。再见,竟是这般... ... “姑娘,小公爷。”莲萃向两位行了礼,“我家将军受军务调动,被派到了京城附近驻守。奴婢随着他一同入京,却在附近遇上了天策营的郭子敬郭副将,是从他口中得知,姑娘在这附近的庄子里... ...” 她等不及要见姜晏宁,便赶来了。 “姑娘,多年不见,您可还好吗?”莲萃听说了春喜的事,心酸难忍,又怕姑娘吃了苦。 “还好。”姜晏宁见着了莲萃,心中也是开心。“你的孩子们呢?也跟着一起回京了吗?” 握着姜晏宁的手,莲萃便舍不得放开,说话间就红了眼睛。 “回来了,只是郭副将说——姑娘和小公爷在庄子里办事,不方便带他们前来,怕添了乱。等到回了京城,再让他们给姑娘和小公爷行礼吧!” “你来得正好!”姜晏宁替她擦去了眼泪,猛然间想起了陆司昀刚才的问题,“莲萃,你在姜家待得更久些,可知道这平水庄是怎么个情况吗?” “这庄子?”莲萃平复下了情绪,看向外面,声音压低了些。“平水庄是仁宗皇帝赏给姜家老太爷的呀。姑娘,怎么了?” “这庄子可是我阿娘在管的?” 姜晏宁问道,尽管她也觉着不太可能。 要是阿娘管的庄子,不可能乱成这个样子。 “不是。”莲萃说,“平水庄虽是仁宗皇帝赏给姜家的,但是老夫人过世之前,一直是老夫人在管着的呀。老夫人亲自打理,将这庄子视作姜家荣耀,一直是这样,从未假手于他人。这是姜家的产业,所以老夫人从不肯把它交给咱们家大娘子来管,大概是怕大娘子贪了去——” 仔细想了想,接着说。 “不过老夫人去世后,这庄子是谁在管,奴婢就不清楚了。” 第534章 平水庄之疑 平水庄,是仁宗皇帝赐给姜家老太公的。 老太公过世后,就作为姜家祖产传给了他的儿子——姜少巽。 而姜少巽,是姜晏宁的祖父。 所以这平水庄,理所当然又落在了姜晏宁的祖母手里。祖母一生都将仁宗皇帝赏赐的平水庄,视作姜家满门的荣耀。 说那是姜家几代人战场搏命,换来的殊荣。 再后来,姜晏宁的祖父战死,她的父亲姜崇晦袭襄南侯之爵位,继续带兵在外征战。 原配发妻周大娘子死后,姜家祖产就由姜晏宁的祖母掌管,姜家为军需一事四处筹钱,家中祖母变卖家产,连自己娘家带来的首饰都当了。 唯独留下了这一庄子,于祖母而言,平水庄就是姜家的荣耀,是宁死都不能丢了的。 而姜侯续弦曹氏女,姜家的这位祖母唯恐曹大娘子会将姜家祖产变成她自己的私产,苛待原配发妻的两个孩子,就说什么都不肯放手姜家祖产。 祖母牢牢的把平水庄攥在自己的手里。 可随着她年纪大了,根本无暇分心去打理平水庄,甚至后来走得突然,这平水庄也未明说要留给谁,于是就这么一直被耽搁了下来。 侯府里吃的粮食、菜肉都是庄里每日送去最新鲜的。 几十年如一日,也就没有人怀疑过庄子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庄里管事的庄头谯大,串通他家里的几个兄弟,总揽了庄子里的所有权力,排除异己。 如今这平水庄,更好似是他们“田园之国”。 只要按时按日的送上些蔬菜,年末的账目随便一填,根本没有人管,银子就都进了他们自己的口袋。 装得老实,往往是心最黑的。 莲萃把她所知道的,有关这平水庄的事情,告诉给了姜晏宁和陆司昀。“... ...其实咱家曹大娘子早就发现了平水庄有问题,奈何——” 莲萃没有说下去,拖长的语调里,是曹大娘子数不清的无可奈何。 作为侯府续弦,从进门的那一刻就被家中婆母和嫡长女提防着。 平水庄是姜家祖产,自是不好插手过问,否则就显得过于关心了。 姜晏宁愈发感受到了阿娘当初的为难,竟已到了这般举步维艰的地步。 “姑娘啊,这庄子里的老人儿们,都猴精猴精的,善于察言观色。他们打眼一瞧就知道你们是来干什么的。想要个什么结果,他们就会给你们个什么结果,好让事情尽快了结。” 莲萃担心他们这次会无功而返,反而掉进别人的陷阱里。 姜晏宁低头想着,只怕是因为祖母当初对于家中“续弦”的提防,反酿成庄子里刁奴之祸。祖母年迈心力有限,加之最后病重无暇打理,就给了刁奴机会。 阿姐虽有一身本事,聪慧过人,可是早早成婚嫁了出去。 光是宫里的那一摊子事都分身乏术,更别提来管姜家庄子里的事了。 至于阿娘身为继室,从未名正言顺地自婆母手中继承过这庄子,明知道全家都防着她,哪怕是察觉到了庄子里出了问题,也不好提出。 要说她这一家子—— 随便是谁,应该都有这本事,能够在一早察觉到庄子的问题时,出手解决。 可结果却恰恰相反,自家人相互猜疑就给了外人捡便宜的机会。 “宁儿,宁儿——”陆司昀唤她。 姜晏宁回了神,“怎么?” “你可想到,要如何处置了吗?”陆司昀问。 姜晏宁刚刚只顾着感叹祖母和阿姐,与阿娘之间的矛盾。 至于庄子里的这些麻烦事还没细想。“... ...我觉着,也许是因为姜家太久没有过问,就给了这些刁奴机会,欺上瞒下,自以为只手遮天。想来他们瞒着的事,也不止这一件两件的,我担心——” 她担心的是,这些刁奴欺瞒的事情远不止散播时疫一件。 不知道背后还要牵连出多少。 万一祸连姜家,麻烦可就大了! 陆司昀握住她的手,知她心中所想,也同样担心庄子里的这些刁奴牵连重大,影响到姜家。“所以我们更应该在事情闹大之前,掌握局势,才好在更大的危机来临之前,做好准备。” 避免有人趁乱拖姜家下水! 姜晏宁听着他的话,沉思片刻,抬头看向莲萃。 莲萃也在等着她拿主意。 “好吧。”姜晏宁痛下决心答应道,“若是祸害,就趁早拔了他,也好过铸成大错。” 莲萃目露惊喜,如释重负。 起初她还担心,姑娘会因为祸连姜家心生畏惧,想要掩盖此事。如此看来—— 这些年,姑娘的变化还真是不小。 陆司昀笑说,“既然如此,想要对付他们,我们就得先想办法,瓦解他们的利益才行。” 姜晏宁倏地反应过来,“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要怎么对付他们?” 陆司昀偏过头去,掩饰被姜晏宁看出来的“心虚”。 确实,怎么对付这些人,他一早就有了主意。但是想要实施的话... ... 就需得姜晏宁配合才行。 她心中不悦,可又想到陆司昀在这件事上的处境,和她阿娘其实是差不多的。 心里虽不好责怪,可也是不爽的。 嘟囔道,“瞧这架势,你怕是早就想到主意,怎么对付他们了吧?” 陆司昀笑得深沉,“大娘子明鉴,为夫可是一心为了姜家的。” 话一出口,逗得莲萃和春杏先是一阵错愕,随即四目相对,强忍着笑意。 姜晏宁反应过来不对劲,当着她们的面却不好发作,只得偷偷地伸手在陆司昀腰侧掐了一把。暗道,“叫你乱说话!” 要查清楚谯大背后的势力,势必要先瓦解他们在庄子里的势力。 只有将层层利益剥开,才是他们最核心的利益。 这也是唯一,将他们彻底瓦解的法子。 那谯大自以为聪明,还在宴席上公然设计陆司昀,想要借着美人计挑唆姜晏宁和陆司昀内斗,从而独善其身。 却不知陆司昀在席间大致摸清了他们相互间的关系,早就有了对付他们的办法。 第二日一早。 谯大刚睁开眼睛,就有眼线来报,说是昨夜陆小公爷和姜家五姑娘大吵一架后,分房而睡。直到天亮,也没动静。 姜家五姑娘那边,由贴身女婢陪着。 陆小公爷虽是一个人住到了偏房去,倒也没让什么人伺候,只怕是还在闹着脾气。 谯大一听就乐了,“我说什么来着,这两个人只要闹起来,就顾不上我们了。再去盯着点儿,等他们起来再观察一下。” 但还是有些顾虑,需得再留意一番。 不过他已经笃定,两个人定是因为昨夜的事闹了别扭。 等到眼线退出去,身后的床上爬起来个女人,分明不是他的妻子。“谯爷,不过就是两个京里来的,什么都不懂的,何苦劳您费这么大心思呢?” “你懂什么!”谯大听着女人的话,不屑起身。“你也赶紧回你丈夫那儿去吧,这两天就别过来了,我可不想被他们抓着什么把柄。” 第535章 早做准备 “姑娘就别担心了,陆小公爷的法子定然不会有差的。”莲萃扶在姜晏宁的身边劝道。 见姜晏宁一直闷闷不乐,她心里也不好受,唯恐影响了腹中的孩子。 听说姑娘这一胎本就是有危险的,莲萃焦急得厉害。 春杏端了汤水过来,“大娘子趁热喝吧,是用咱们带来的药炉、药锅熬的,奴婢一直盯着,连眼睛都不敢眨呢!” 知道庄子里有问题,春杏就连为姜晏宁熬煮汤水,都变得格外小心。 “多亏你了,还有这般细腻的心思。”莲萃瞧着春杏,亦是满心赞许—— 当年这可是姑娘身边,年岁最小的丫头,如今也只剩下她了。 春杏得了夸奖,高兴坏了脱口而出,“这都是从前春喜姐姐教... ...” 在看见莲萃姐姐那突然变了的脸色后,春杏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住嘴。 莲萃小心留意着姜晏宁的反应。 肉眼可见姜晏宁的双眸黯淡了下去。 她忍着心中同样的酸涩,小声劝道,“春喜若是还在,也定然希望姑娘能够好好生活的。” “我明白。”姜晏宁无力地笑了笑,用来向莲萃证明自己没事。同样的话,她也跟百里岳说过,“只是如今,害死春喜的凶手还在逍遥法外,我心里实在难受。” “捉凶手,哪有那么容易的呢?春喜会明白的。”莲萃挽着姜晏宁的手臂,像从前一般。“姑娘如今是跟以前不一样了,再见到姑娘的时候,奴婢都不敢认了。” 莲萃印象中的姜晏宁,还是那个毛毛躁躁,只会闯祸的五姑娘。 心性单纯,热烈似火。 姜晏宁好奇,“是吗?” 她自己并不觉得这些年有什么变化,明明一切都还是跟从前一样的。 “姑娘自己没觉着,身边的人或许能够感觉到一些,可奴婢作为姑娘从前陪在身边的人,多年不见最是清楚了。姑娘早就在不知不觉间长大了,成为真正担得起家中事务的人了呢。” 莲萃感叹至深,这些年其实她们都变了。 不是那时嬉闹着追逐笑作一团,无忧无虑的年岁了。 姜晏宁问起高衍对她如何时。 莲萃低头笑了,脸上的娇羞透出来,高衍对她还是不错的。 她说高衍除了忙点,有时候的想法过于简单了些以外,实在也挑不出别的缺点了。 这些年,高衍带兵驻守在穹城附近。 整日里不是忙着防守周围几个城,便是操练大营里的将士。 她担起了家中的事,照顾孩子,打理后宅。 “... ...这忙些也好,忙起来什么都顾不上。倒不像其他人似的,隔三差五弄个女人回家,恶心家里的女眷。”莲萃随口的抱怨,隐约透露了些什么。 “高衍有别的女人了?” 姜晏宁紧张了下,生怕这几年的疏忽使得莲萃过苦了。 “没有。奴婢是说啊,别人有,他没有。因为他忙,顾不上这些,后宅里反倒是清净。”莲萃解释说,“这不是偶尔有来往的人嘛,那些个路过前来探望的将军什么的,今日听说这家添了个小娘,明日听说那家的又跟城里歌伎打得火热... ...” 莲萃说的,倒不是天策营的人。 只不过同为将军,大家偶尔见了面,总要打个招呼,有些来往。 见着周围没了旁人,莲萃偷偷向姜晏宁传了句话。 “姑娘,将军让奴婢提醒您... ...早做准备!将军,愿誓死追随姜家。” 姜晏宁怔了片刻,恍然大悟。下意识看了看周围,确定了周围没有旁的人这才安心。 看向莲萃... ... 莲萃神色坚定,想来这件事,他们夫妇私下里也是商量过的。 姜晏宁自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如今天下局势有变,恐怕—— 莲萃忽而话锋一转,接着说起,“姑娘,奴婢想要回您身边了。” “回我身边?做什么?放着好端端的将军娘子不做,你不会也想像我阿娘身边的钱妈妈一样,回我身边做老妈子了吧?”姜晏宁开着玩笑打趣她。 “反正啊,孩子们也都大了,他也不是天天有空待在家里的。奴婢闲着无趣,实在怀念当初跟姑娘在一起的日子。” 说什么将军夫人,远不如那时的日子过得轻松。 姜晏宁刚要笑她没出息,莲萃就注意到一旁... ...谯大鬼鬼祟祟、一脸谄媚的进了院子。 连忙向姜晏宁递去了眼色。 眉眼一沉,姜晏宁就猜到了身后的人是谁,立刻换了副表情转过身来。 “... ...大娘子!”谯大眉开眼笑地凑过来,“昨夜睡得可好?” 他明知故问,只怕此时—— 昨夜的事情早已经传遍了大半个庄子。 谁还不知道,姜晏宁和陆司昀昨夜大吵了一架,然后分房而睡的? “你来做什么?!”姜晏宁故意装作还在生气的样子,怒道。 “哎呦,这是怎么了?大娘子怎么还生气了,难不成,谁惹着您了?还是这庄子里,昨夜伺候的不好?”谯大继续演戏。 却悄悄地伸头看向一旁的树上。 自家那四个丫头还在树上绑着呢,他低头,两只眼睛滴溜溜地打了个转儿。 摸索着姜晏宁的心思。 “你——”姜晏宁按照和陆司昀商量好的,继续装出一副泼辣的劲儿,“你还敢说?昨夜就是你!给他安排什么女人的!” “女人?”谯大装得一愣。 姜晏宁的答案在他的预期之中,忍着心中得意,生怕笑出来让她们看出。 假模假样地还想了好一会儿,一拍脑门说道,“哎呦!您瞧小的这记性,怎么把这事忘了... ...误会啊,误会!大娘子,都是误会!” 姜晏宁“气得”转头逼向了他,“误会?” “是,是啊!误会!”谯大脸不红心不跳地撒着谎,完全不像的编的。“大娘子啊,是这样的——这庄子临近京城,偶尔有贵人们前来或者路过, 在此歇歇脚,讨杯酒水喝的。我们这些粗人做惯了乡野间的粗活,也不懂京里那些规矩,就唯恐怠慢了贵客... ...” 他有条不紊地解释道。 “所以大家一商量... ...干脆,以后但凡大人们路过此地,停脚歇息的。下面的人就会到城里去接两个美人儿来伺候着。昨天这实在是忘了交代!下面的人一看到陆大人,又去城里接美人儿了,把这茬给忘了!” 说得倒是周全。 瞧见姜晏宁似乎在想什么,误会好似要解开了似的... ... 谯大立马又装作糊涂样子说道。“小的确实是不知此事啊!这陆大人喝醉了,小的本来是要亲自送陆大人回房的,可是转头跟席间的人交代件事的功夫,谁知道陆大人就跟着她们走了——” 分明一副,要把脏水泼到陆司昀身上的意思。 话里话外都在暗示,他不知道那两个美人儿是怎么出现在陆司昀身边的。 但陆司昀,确实是跟着她们走了! “你!滚啊!滚!——”姜晏宁“怒骂”,抓起什么就朝他丢了过去。 “你还站在这里干嘛?我家大娘子都生气了,还不快走!”春杏也装着恼火,上前驱赶谯大。 第536章 夫唱妇随 午后,陆司昀在谯大的暗暗注视下,走向姜晏宁的屋子。 不多会儿,房里又传来二人的争吵声。 接着就是一阵摔砸声—— “... ...谁让你碰她们了,你还敢跟着她们走?!你个没良心的,没良心啊!... ...” 姜晏宁扯着嗓子在屋里喊,嚎啕大哭。 住在隔壁的陆喻泊竖着耳朵听着,昨夜就觉得不对劲了,一个翻身从床上坐起来,问着自家兄长和两位舅舅。“阿娘怎么了?” “又吵起来了啊?”连姜清仪都表示怀疑。昨夜就吵了一架,怎么到现在还是... ... “我去看看。”见着大家都没有反应,陆喻泊坐不住了,唯恐阿娘受了委屈。 陆喻泽正在和姜清作下棋,心无旁骛。 陆喻洲在一旁观战,看得热闹。 头也不抬,眼睛更不曾自棋盘上移开片刻——“我劝你还是别去的好。” “可是阿娘都被欺负了!”陆喻泊跳着脚地说道,他可没有他们那样沉得住气,“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阿娘哭得那么委屈,你们听不到吗?” 果然!都是不关心他阿娘的人。他们不管,他管! “我们虽然不清楚出了什么事,但是我们清楚... ...五姐是什么样的人。”姜清仪把手里的书卷合上,万分无奈地给出了忠告。“恕我直言,五姐实在不可能被欺负了。更何况,陆夫子还在... ...他们不欺负别人就是好的了。” 多萝不解地问,“可你们中原,不是有句话叫做——强龙不压地头蛇吗?毕竟是到了人家的地盘上,总不好... ...” 她想不通,明明是说来庄子玩的。 可是他们自打昨夜之后,今日全都缩在了屋子里,任凭外面传来什么样的动静都不为所动,一群人就这么待在屋子里都大半天了... ... 真是无趣! “一个善谋略,攻心计。一个武力无双,带着人来一早就暗地里包抄了整个庄子的... ...你凭什么觉着,他们俩那么容易被欺负?”姜清仪叹气,“陆夫子最擅长哄五姐了,他能跟五姐吵起来?那才是有鬼呢!” 姜清作的心思都在棋局之上,却还是将他们的话都听进了耳朵里。 接着说,“这俩人昨夜搞出那么大动静,必是在打什么主意,演戏给人看呢!我们现在就老老实实待在屋子里,等到他们把事情解决了再说吧。” 听到姜清作开口,多萝也安分多了。 “那好吧,我就再相信你们一次,等等看吧。” 陆喻洲回身瞧了瞧多萝,只见多萝的一双眼睛就像长在了姜清作的身上,然后又看向姜清作... ...不由得摇头苦笑。 “他们俩... ...在演戏?”迟钝的陆喻泊果不其然是最后一个反应过来的。 亏得他刚刚还在担心阿娘。 演戏? 姜晏宁那边又传来吵嚷声,“... ...我嫁给你,跟着你受这样的气!你如今竟也变了心,还说我不懂规矩。何为规矩——” 刚才还能专心下棋的陆喻泽彻底忍无可忍。 抬头向窗外看了看,伸手扯来一张宣纸,撕下两块。 折起,塞进了耳朵里。 继续低头对弈,认真思考着他的棋路。 “你如今也太过荒唐了!”房里又传来陆司昀的叫嚷声,“... ...你瞧瞧你,如今哪里还有半分大娘子的样子。别人的大娘子温柔贤淑,你再看看你自己——” 紧跟着又是一通稀里哗啦的声音。 陆司昀和姜晏宁俩人坐在房里,一边吵嚷一边喝着茶水润喉。 时不时还要站起来,朝着外面喊上几声,唯恐坐着影响了发挥。 春杏和百里岳就忙着摔东西,随便搬起屋里的瓷器,哗哗地往门口砸—— 别提多开心了! 莲萃就在一旁帮忙找,还有什么可砸的。 门外的人一头雾水,又心疼屋里的摆件... ... 算着都砸了两天了,昨夜里让人打扫过,那是一地狼藉,今晨才又搬来的些摆件添置在屋内。这么会儿功夫竟又给砸了? 谯大的心都要滴血了,疼又不敢说。这么砸下去,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 ...你那么老了,我都没嫌弃你!你居然还敢嫌弃我!” 姜晏宁剥着瓜子,抬起头又喊了句。 百里岳正要砸,忽而回头愣了下,东西还是“啪叽”摔在了地上。 陆司昀也听出了不对劲,一把拉住姜晏宁。问道,“你这话不会是真心的吧?” “什么?”姜晏宁只顾着她手里的瓜子仁儿了,根本没留意自己说了什么。 “你... ...是不是真的嫌我老了?”陆司昀握着她的手腕,追问道。 “怎么会!”姜晏宁无非是借着当下的情况,想到什么就顺口说了,怎知他还当真了!有些无奈,一把抽回手腕。“我怎么会嫌你老呢?” 陆司昀半信半疑,心说这不会是借着机会... ... 把心里一直想说的话,说出来了吧?“真的?” “真的!” 姜晏宁点头,信誓旦旦地保证。 又发现百里岳和春杏光顾着听乐子,有一会儿没砸了,忙着催促他们别停下,但凡屋里能砸的,一个都别放过! 才与陆司昀问起,“你昨夜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陆司昀收起刚刚的不满,在一片打砸声中,同她说着调查到的情况。“... ...郭子敬那边送来了消息,说是初步验了庄子的范围,确实和记录在册的情况不一样。这些于私虽是大事,但是和我们目前追查的关系并不太大。” “那接下来怎么查?”姜晏宁问他下一步的打算。 庄子附近的土地、佃户肯定有问题,他们是想到了的。 这些人的野心大了,早就不满足于从姜家的庄子里私吞银钱,所以暗自将庄园附近的土地,以各种手段纳入囊中,一并算在了姜家头上,却又未入账目。 事情不小。 但他们夫妇可不止是来查这个的。 “我向其他人打听过关于水生和阿肆的事情,可他们都说不知道。我觉着他们不像是不知道——”陆司昀趁着和姜晏宁“闹别扭”的契机,才得以“有空”向庄子里的人闲聊,问起线索。 姜晏宁想了下,“难道,他们都被人警告了?谯大的手段这么多,他一边想要分裂我们,一边又去警告庄子里的人别乱说话,也是可能的。” “嗯,跟我想的一样。” 陆司昀也有同样的想法。 庄子里的人必是受到了警告,才不敢冒然向他说出阿肆和水生的事情。于是就需要再找个机会,找到一个敢违抗庄头命令说真话的人。 但这个人,哪有那么好找啊? “要不要我帮忙?”姜晏宁问。 陆司昀一琢磨,他都没想好怎么入手。诧异着问道,“你有办法让他们开口?” “趁着夜黑风高,让郭子敬掳走两个严刑逼供,我就不信撬不开他们的嘴。”姜晏宁自信满满地说道。 “... ...”陆司昀哑口无言,半晌后说道。“算了,我们... ...先礼后兵。” 第537章 平水庄的寇二 短短两日。 陆司昀一边忙着调查平水庄的情况,一边和姜晏宁“吵架”。当着庄子里的人,他们就装出一副为着小事大动肝火、时常争执的样子。 谯大自以为得逞,不过是用了一点点的手段,便将陆司昀的注意力成功转移。 殊不知这两天时间里—— 陆司昀早已经在郭子敬的配合下,将平水庄的大致情况摸透了。 可惜关于水生和阿肆的事情,却被卡住了。 按照陶伯后来回想起的。 他所看到的背影,在阿肆出现于平水庄之前,好像隐约瞧见过。 陆司昀推断,背影的主人应是京里往来的那些贵人,途经平水庄时短暂停留... ... 于是,陶伯偶然间瞥见一眼,就记下了。 直到看见阿肆和那个背影的主人站在一起,这才想起。 这样的推断,却让他不由得担忧起来。 虽说推动了调查进度,可矛头直指向京里的某个人,如若证实,姜家庄子里所出的问题,和京里某人有着不可言说的关系。 无异于证实了,京里有人暗中串通姜家。 至于要做什么,那可就不好说了。 四姐妹在树上绑了一天一夜,谯大才跑去求情。 姜晏宁顺水推舟卖了个人情,答应让他把那四个带回去。 谯大才命人将她们解了下来。 被拖走的时候,一个个狼狈不堪。 最小的那个看起来最是可怜,姜晏宁都有些狠不下心了。 之后,院子里也消停了两日。 谯大逐渐反应过来,不对劲了。 甚至开始怀疑,陆司昀和姜晏宁的吵嘴,只是装出来的样子。他听庄子里的人回报,说陆司昀私下里——似乎还在调查平水庄里的事情。 他就坐不住了! 眼珠子滴溜溜地打了个转儿,立刻冒出来一个主意。 午后,姜晏宁坐在院中藤椅上晒着太阳,好不惬意。莲萃和春杏陪在身边,大家说说笑笑地气氛融洽。好似完全忘记了庄子里的那些麻烦事... ... 只是—— “谁在哭呢?”姜晏宁听着动静不太对劲,率先停了下来,竖起耳朵听着。 唯恐是孩子们遭遇了麻烦... ... “是啊,好像是有人在哭。”莲萃谨慎地听了听,心中起疑。“可这院里怎么会有... ...” “我去瞧瞧。”春杏“挺身而出”。 “等等!”姜晏宁伸手拦住了她,说道,“她来了。” 说话间,哭声已经距离她们越来越近。 一妇人打扮的女子跌跌撞撞跑向这边,一边跑,一边哭,不时回头望向身后。 像是被什么人追着一般,慌不择路就跑进了院子里! 看到姜晏宁她们先是吓了一跳,似是没有料到——这里竟会有人一般。 随即顾不得她们,又忙着找起出路来。 这看看,那躲躲。 可这院子里,却根本没有能让她藏身的地方。 春杏伸着双臂,挡着身后的姜晏宁。 生怕这疯子一样的女人,会向她们这边扑过来似的。 她们就这样,注视着那女人在院中一切诡异的举动,面面相觑... ... 只见她试了半天,最后躲在了屋外一处隐蔽的死角里。 自以为安全了。 春杏正想问什么,谁知没来得及开口,竟又闯进来个男人—— 一进院子,便四处张望寻找起来。 莲萃急了。 立刻叫来守着院子的家丁阻拦,厉声训斥道,“都是干什么吃的!闯进来人了,就只知道守在门口看吗?!” 她挡在姜晏宁和春杏的身前,冲着那人斥责说,“你可知这院子住的是什么人?也敢肆无忌惮地往里面闯!” “我找我婆娘!管你们住的是什么人!”偏偏,那男人蛮横无礼,一副目中无人的架势。 “来人!都瞎了眼吗!”莲萃破口大骂,“把他给我拿下!” 此时,他们才像是刚刚反应过来一般,一拥而上,将人拿下。 “你是何人?为何要闯到这院子里来?” 姜晏宁看着那仍旧不屈服的男人,已经想到他是追着什么人来的了。 “我要找我娘子!... ...”他面相凶悍,甩开膀子说道。 壮得像头熊一般,四五个家丁扑上去,显得都很费力。 “混帐!”春杏大骂,个头的差距让她在那男人面前,就像是个... ...发着脾气的小娃娃一样。“你也不看看,你跟谁说话呢!” 姜晏宁却没开口。 想着,这大概又是谯大那些人,故意派来的。 那谯大也是煞费苦心,三天两头的安排各种人来试探。有了上次的经验后,春杏大概琢磨出了该怎样对付这些人的法子。 就是一定不能给好脸色! 姜晏宁瞧向莲萃,二人浅浅对视一眼,都被春杏的反应逗笑了。 “... ...小,小的,”人高马大的男人,竟还真的被春杏这么一个小丫头给唬住了,声音都变得拘谨了许多,仍是一副憨样。“小的... ...是寇二!来寻家里婆娘的!” “婆娘?” 春杏恍然间意识到,这人口中的婆娘,大约就是刚刚跑进来的那个女人。 一时间拿不定主意,春杏只得望向姜晏宁。 “你寻婆娘,竟寻到了我的住处来?”姜晏宁并没有将那女人的线索告知,反倒笑说。 “就是!”听出姜晏宁的意思,春杏立刻昂着头附和道。“你那娘子,又怎会跑到我们这里来?” “小的眼瞅着她跑进来的!那婆娘不老实,小的是追着她过来的!”寇二边说,边向院子里各处打量,似乎真的是在寻找他口中的婆娘。 莲萃上前向寇二询问。 证实寇二也是这庄子里的人,两年前刚刚成婚,娶得了他口中这位“婆娘”。 不过成婚后,他这婆娘极为不老实。 差三岔五的总会闹出些动静,惹来风言风语。 寇二平日没少听得庄子里其他人的闲言碎语,暗示他的婆娘与人有染。 他今日劳作不甚闪了腰,就想早些回去休息。 或许是到了家门口不慎弄出了动静,让屋里的人听见了—— 还未靠近家门,便见得一黑影从屋侧窗子翻出,跑了。他立时便觉得头上青青一片,再去追那黑影已经来不及了,顾不得身上不适,气头上推门而入! 果然看到那婆娘正在穿衣裳... ... 寇二气不打一处来,抄起家伙,对着那婆娘就是一顿揍。 而那婆娘为了逃命,竟从家中跑了出来。 他就一路追着来到了院子外面。 “小的不知这里住了人!只看见那婆娘跑进来了,你们... ...还是赶紧将她交出来吧!否则... ...”寇二不识眼前人,只觉得是她们包庇了那水性杨花的女人。 “否则你要如何?!” 莲萃的脸色阴沉下来,做了这些年的将军夫人,自然是有些底气的。 还能让这个冒然闯进来的家伙威胁了不成? “否则,否... ...”寇二被她这气势压得心虚,说不出话来。 “哎呀!寇二啊!” 谯大闻听到风声赶来,一进门就喊。 扑上前来,拍打着寇二的后背。 惊恐地望着姜晏宁她们,又回过头斥骂寇二,“你是不是没有脑子!什么人都敢得罪?!这,这可是姜家的人,还不赶紧赔罪——” 姜晏宁望向突然出现的谯大,便觉着他可能又在打什么主意了。 “大娘子,这位娘子,还有... ...”谯大揖手向她们每个人致以歉意,卑微地恳请道。“对不住了,实在是对不住!这个寇二,他脑子有毛病,小时候发烧烧傻了!才娶上了娘子,就天天动手打人家,估计是又打得跑出来了,误闯此处影响了大娘子的休息,还望见谅!见谅啊——” 脑子,有毛病? 第538章 姜晏宁和连环计 “无妨。”姜晏宁不愿计较,也拦下了同样气头上的莲萃和春杏,另有打算。 陆司昀和百里岳去寻陶伯,打听水生和阿肆的事情了。 谯大这时候的突然出现,不免让她怀疑,是否听得了什么风声,趁着陆司昀不在,想要来试探的? 昨夜里,偷偷从后窗翻回房里的陆司昀便同她说过了。 谯大可能已经在怀疑,他们是不是真的吵架了。 春杏骂道,“既然如此,还不赶紧把人带走?由着他在大娘子面前撒野,惊着了大娘子,你们通通等着受罚吧!” “是,是!——小的这就把人带走。”谯大也不多说什么,招呼同来的人将寇二带走。“没用的东西,还不赶紧回去,跑这儿来丢人现眼!... ...” 春杏听着,觉得谯大话里有话。 气不过正准备追上去问个清楚,他到底在揶揄谁呢,就被莲萃按住了。“春杏,别去了。” 春杏气鼓鼓地回过头来,“你们听听,他那话说的——” 明摆着就是在暗示她们! “姑娘还有事情要处置,先别理会他。”莲萃瞧出了姜晏宁在打算些什么,于是走到了那女子的藏身之处,抬手瞧了瞧... ...“出来吧!” 说完,又回到了姜晏宁身边。 静等着那女子走出来... ... 那女子迟了一会儿,才从躲着的地方一点点挪出来。 身上青一片紫一片的,脸上乌青,嘴角还有血痕! 捂着手臂一步步挪到了姜晏宁的跟前,僵直着身子行了礼,“多谢大娘子的救命之恩... ...” “你这都是他打的?”姜晏宁看着她的浑身伤痕,不禁皱了眉头。 想起寇二那凶神恶煞的样子,便能想到他殴打女子时的样子... ... 顿时,心中一股不平油然而生。 “... ...既嫁给了他,便该随着他的。往日忍忍也就罢了,可今日... ...今日他冤奴家偷人,是往死了打的。奴家实在捱不住,这才逃了出来。”女子遮掩着脸上的伤痕,反倒更加明显了。“方才听那谯大管事的说,您是姜家的人,奴家青萍,见过——” 话音未落,身子一偏就倒了下去。 “诶!”春杏吓坏了,急忙上前搀扶,“你怎么了?” 青萍虚弱极了。“不碍事,不碍事的... ...休息一下就好了,奴家命贱,习惯了。” 莲萃瞧出些端倪,提起裙摆俯下身子,蹲在了青萍身边。 抓起她的手,只听她哎呦一声,不等青萍有反应,已经挽起了她的衣袖。 那白嫩的手臂上泛着一道道青紫淤痕。 实在是惨不忍睹! 莲萃回头看向自家姑娘,姜晏宁早已眉头紧锁。 如此一个弱女子被打成了这样... ... “春杏,你先扶她到偏房休息一下。我让人去找大夫过来。”莲萃上手大概检查了一下青萍的伤势,实在不确定是否伤及内脏。 还是请个大夫来看一下更加保险。 “不必了,不必——”青萍一听说要请大夫却吓坏了,拼命挣扎。 莲萃劝她,“你伤得很重,万一打坏了哪里是一辈子的事情,还是找个大夫来看看吧。” “不行的!奴家逃出来已经惹怒了当家的,若把事情闹大,他会打死奴家的!”青萍显然是怕寇二因为这件事再动手打她。 “那... ...”莲萃也不知该怎么劝了,想帮她却无从下手。 “莲萃,由着她吧。”姜晏宁面上的怒意未退,可语气却冷淡了许多。 莲萃听得这话,也只好放弃。 “既然这样,你打算如何?还要回去那寇二的身边吗?” “得回去的。”青萍遮掩着被打的伤势,委屈地说道。 “不如你先去休息一下,等晚些时候再作打算。”姜晏宁从容地给了个台阶。 青萍抬起头看向姜晏宁,好似有话要说,却犹豫着又放弃了。 “起来吧,我扶你到偏房里先休息一下。”春杏好心将她扶起,送她进了偏房。 莲萃起身走回到姜晏宁身边,一直注视着春杏那青萍的动静。“姑娘——” “我知道的。”姜晏宁方才便已警觉了,“这些年什么样的人都遇见过了,也吃过亏,自然不会再犯傻了。” 莲萃才松了口气。 那青萍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 别的地方不逃,偏偏逃进了这里的,遇到了她们。 紧接着谯大就出现了。 实在是,让人没办法不去怀疑,这是否又是谯大的诡计。 那家伙面上总是装作和气、好说话,私下里却小动作不断,频频往主家身边塞人做眼线。 心思着实不单纯! 莲萃扶着姜晏宁又坐下,说,“青萍以弱者样子出现在我们眼前,与其他不同。同为女子,看到她受丈夫的虐待遍体鳞伤,自然是会同情的。若因着一时同情便大意了当前的处境,反倒是给了别人机会——趁虚而入。” 女子自然是会同情女子的,尤其是遭受了伤害了女子。 假如有人利用女子这样的弱点,便串通其他女子扮弱, 以此来达到他们的目的。 茫然的同情,也只会将心软的人推入深渊罢了! 姜晏宁接过莲萃递上的汤水润喉。“春杏简单,想不到这些,还是你去盯着些吧。” 莲萃点了头,“姑娘放心,奴婢定不会让她在这院子里生事的。” “不是。”姜晏宁却拦住了她,唇角勾起,心中反倒有了主意。“是让她生事。” 莲萃没反应过来,诧异地站在原地望着她,“姑娘,这是何意?” 姜晏宁招招手,把莲萃叫到身前来说。 “我们不是一直都找不到平水庄的弱点吗?既然如此,倒不如利用他们... ...” 经此点拨,莲萃恍然明白。“姑娘是打算借着他们的计划,让他们自己露出马脚?” “夫君曾跟我讲过火烧赤壁的故事,便是利用了敌军主帅生性多疑的特点,反败为胜。”姜晏宁刚刚意识到青萍身份有疑的时候,脑子里就有了这个想法。 如果青萍真的是谯大派来的又一眼线。 加以利用,说不定反倒可以帮助他们,破解平水庄的难题。 “奴婢明白了。”莲萃心里有了数。 春杏从房里出来,说起那青萍大概真的是被吓坏了,才躺下就睡着了。 那一身的伤,当真是让人瞧见了气愤。气呼呼地咒骂道,“真是杀千刀的!就没见过这么狠的人,连自己的娘子都下得去狠手。姑娘是没瞧见,刚刚进了屋子,青萍把衣服撩起来让奴婢看——那一身的伤,可吓人了呢!” “她身上都是新伤吗?”姜晏宁问。 “什么新伤?”春杏被问住了。 莲萃接过姜晏宁的话解释说,“姑娘的意思是,那青萍的身上,伤势都是最近的吗?比如说那青紫的痕迹,若都是一般深浅,就是近日造成的。若是有深有浅,那就是前也打过,后也打过。” 春杏回忆了下刚才看到的。 “好像,是一样的。” “姑娘,那就没错了!”莲萃得到证实,回身同姜晏宁说道。 竟真让她们给猜中了! 第539章 最后一步 “出什么事了?” 陆司昀一接到消息,就匆匆赶了回来。 刚见着姜晏宁,就将她仔细打量了一个遍,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无一不细。 生怕她有个磕碰,是自己没看见的! “没事,我没事。”姜晏宁让人知会他早些回来,是打算与他商量青萍的事。 可没想到—— 陆司昀这么快就赶回来了。 她问,“你的事情办完了?可从陶伯口中打听到了什么?” “是听得一些,不过知道你这边出了事,就急着赶回来了。”陆司昀抹了一把冷汗,还好宁儿看起来没事。 “我这边?”姜晏宁糊涂了,“我不是让人告诉你,忙完了再赶紧回来吗?” 她怎会想到,陆司昀听了这话居然会误会?放下了手里的事情,就匆匆赶了回来。 陆司昀亲眼确认了她无恙,方才安心。“你竟不知道,你让来传话的那个人是个结巴。说了赶紧回来后,一直磕磕绊绊地说不下去……他自己也着急,我见着他那样子比他还着急!” 赶回来的路上,陆司昀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虽然知道不太可能,可还是会忍不住地想,是不是谯大对姜晏宁做了什么。 “结巴……”姜晏宁傻眼了。 那人是个结巴?! 经过陆司昀这么一说,细细想来,“难怪呢,我叮嘱他半天,让他见着了你一定要这么说。问他几遍记住了没,他只点头,也不说话。” 姜晏宁还以为那人就是这样的性子。 没想到啊…… 闹出这么大的乌龙?! “你急着寻我回来,究竟是有什么事?”陆司昀口渴,直接端过姜晏宁面前的茶碗,一饮而下,随后问起。 “对了——”她差点就忘了。 连忙将青萍的事情告诉给了陆司昀。 陆司昀听后问她,“所以,你怀疑青萍也是谯大故意放在身边的眼线?你想要利用她,让谯大露出破绽?” “没错。”姜晏宁点头,“你说,可行不可行?” “倒是可行。不过你还有着身子,我本来不希望你过早介入此事,免得过于劳累的。”陆司昀看着她略微有着隆起的小腹,难掩担心。 以他对姜晏宁先前两次有孕的了解来说—— 算算时间,好像这一次没有往常那般明显了,不敢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只是情况稍有不同,他便要担心一场。 “我没事的,闲着也是闲着。而且这事,我打算让莲萃去引导……”她也清楚自己的情况,不敢贸然冒险。 唯恐肚子里的这个,有什么意外。 “那就好。”陆司昀这才放心。 姜晏宁又替他续上了茶水,“不过... ...你去找陶伯,可问出什么了吗?” “陶伯说,他对阿肆的事情也不是很了解。”陆司昀道,这一点和谯大所说是一样的。 阿肆来到这里后,就一直冷冰冰的。 庄子里的人知道,他是家中遭逢不测,所以才从东南方向逃来的。于是大家可怜他,也曾想多关心他、照顾他一些。 奈何这个阿肆软硬不吃。 不论大家如何表示关心,他都没什么反应。 那反应与水生如出一辙。 渐渐的,庄子里的人也都没那心思,再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了,见着阿肆竟然纷纷绕路而走,恐怕当着面说不出话来尴尬。 “把两个一样性子的人,安排在一起?”姜晏宁想象不出,他俩在一起怎么生活啊? 都是不愿意说话的,日子还不得闷死啊? “说不定,正是因为他们俩性格一样,所以放在一起才能更好的生活啊。” 陆司昀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 也就姜晏宁—— 如此天性开朗的人,才会觉着跟水生和阿肆这样的人待在一起不开心吧。 若是同样性子的,彼此都能适应。 说不定反而觉得这样的生活才最好。 “然后呢?”她接着问。 去了这么半天,总不会就打听出来这么些消息吧?不然,还不如她让郭子敬去呢! 陆司昀润润嗓子接着说,“陶伯说了,他虽然只看到了和阿肆说话的人背影,但是可以确定,那个背影有些眼熟,应该是见过的。可自从阿肆出事后,那个人便再没有来过。” “见过?” 姜晏宁想着,怎么觉得这种感觉那么奇怪呢? 见过的话……“是常见吗?” “依着陶伯的说法,不是常见,但也见过一两次,觉着眼熟,却想不起来是在什么地方见过的了。”陆司昀也在琢磨这话。 见过,却又不常见。 说明这个人…… 极有可能是平日里出入过庄子的京城中人,路过此地,曾偶然被陶伯遇上。 “我和陶伯询问过,姜家这平水庄私下里往来的达官贵胄可真不少。那谯大暗地里走动的关系不在少数,所以往来于平水庄的人也不少。” 陆司昀越发觉得,这件事越查越不对劲。 如果是从宁儿的祖母过世后,这平水庄就再无人打理,中间至少有二十多年,没有人过问平水庄的事情了。 庄子里藏的猫腻可能大了去的。 如今他也没了自信,一定查不出些什么。“宁儿……” “嗯?” 姜晏宁刚刚还在想他说的话。 正在心里猜测,谁会是那个和阿肆碰面的人,这个人又为什么要见阿肆,他和阿肆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 突然听到陆司昀叫她,就抬起了头。 可陆司昀没有说话,只静静地望着她,满是心事的样子。 姜晏宁不由得担心,“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如果最后查出——这些庄头背地里瞒着姜家,做了许多不利于姜家的事情... ...” 陆司昀缓缓道,虽是在问她,可心底里大概已经有了推断,知道她会怎么回答。 可他还是说了,“一旦声张就会对姜家、对你父兄不利,牵连襄南侯府受及牵连……你会怎么办?” 姜晏宁只听着,面色就逐渐失了光彩。 她明白陆司昀的意思。 也大概想到了,陆司昀问这话背后的目的。“是不能声张的?” 这么说,是这些人背地里干的事情,甚至不能送官查办了。 陆司昀点头。 “那便只有杀了。”姜晏宁压低了眉头,说道。“唯有死人,才最老实。” 如此,便不会成为家里人的威胁。 只是…… 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想到腹中的孩子,这孩子实在太弱了。 要是逼不得已得去除掉那些人的话,也不知道这杀气会不会影响了孩子。 正犹豫的时候,陆司昀一把拉住她的手。 “别担心,我会处理好的。你就好好养着身子,等我的消息就好。相信我——” 他既然知道了姜晏宁的态度,那么…… 他不会让宁儿去做这些事的。 非到不得已的话—— 哪怕,他再不认同宁儿的主意,也会替姜晏宁去解决掉这些麻烦的。 第540章 没有结果的事情 陆司昀的步步紧逼,逼得谯大后退无路。 自知庄子里漏洞百出,一开始谯大还能及时弥补,使面上看起来不至于有什么太大的错漏。可陆司昀从暗访已经升级为明察,分明是拿到了把柄,故意为之—— 谯大来不及堵住所有人的嘴。 却又不时听说陆司昀又得了新的线索,气得谯大着急上火。 青萍在院里的偏房住下,却再没提说要离开的事。 姜晏宁偶尔会让莲萃,向她放出一些假消息,用来模糊她背后那人的注意。 大概谯大也察觉了。 “姑娘。”莲萃趁着机会溜过来,悄悄向姜晏宁说道。“她又出去了,奴婢已经让人盯着了,八成又是去见谯大的。姑娘,这次的消息放出去,咱们是不是该收网了?” 莲萃担心拖得太久,会让谯大那些人有了算计。 姜晏宁闭目养神,全然不在意这些事情。 张了嘴,春杏便将好吃的果子送进她的口中,一边吃一边说道,“我跟夫君商量过了... ...我们是觉着既然打定主意要动他们,势必要将他们一网打尽、连根拔起。否则一旦留下后患,再想要收拾他们,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如今掌握的证据,是能够证明他们有罪的。 但这些罪名,远不够将他们连根拔起。 追究下去,不过就是不疼不痒的给顿板子罢了。 甚至没有充足的理由,将他们从这平水庄赶出去。 既然要做,不如做个大的。 等到他们的罪责无从遮掩了的时候—— 那便是下手最好的机会。 姜晏宁的想法得到了陆司昀的认可,所以她现在很有自信,“放心好了,郭子敬早就把这庄子围了,现在连只鸟都飞不出去。” 只等陆司昀查明真相,找出那个与阿肆有来往的人。 证明他们之前所怀疑的一切后,她会立刻下令,让郭子敬把这庄子所有管事的全拿了。 一并解决! 而现在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陆司昀的消息,绝不能打草惊蛇。 所以这几日,她才过得这般悠闲。 春杏歪着脑袋思索良久,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大娘子和小公爷... ...其实一早就是商量好的?” 姜晏宁布好了天罗地网等着,陆司昀则负责查,且越查动静越大。目的就是为了让谯大更加紧张,露出的破绽更多,最后忍无可忍—— 自投罗网?! “你才发现啊?”莲萃笑她,不过也还算可以,至少她是察觉到了的。 “亏得奴婢还一直担心,大娘子会不会让人给欺负了。好呀!原来大娘子一直都瞒着奴婢的!” 春杏赌气,叉着腰站在院子里。 “大娘子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大娘子了。”莲萃感叹,意味深长地看向姜晏宁。 却多有无奈。 当初那个行事莽撞的五姑娘,如今也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可以将这些事情处理得很好了。真不知是该为她高兴,还是为她这些年的经历而心酸。 一个人最大的成长,或许就是如此了吧。 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姑娘的身边一直都有姑爷的陪伴,才不至于让这些年的经历那样孤单... ... “对了,那几个家伙在干什么?好几天了,也没听到他们的动静。”姜晏宁岔开话题,觉得奇怪。 来到庄子里都这些天了。 那几个起初窝在屋子里,也不外出游玩。 这两天又不知道在干什么,根本听不到隔壁传来的动静。 “出去了。”春杏回说,还以为大娘子是知道的呢,“一早就出去了,跟着姜家的两位公子,说是要去河边捕鱼。” “多萝也去了?”姜晏宁忙问。 “是啊!多萝小郡主一直缠着姜家六哥儿,半步都不肯离开呢。自然是六哥儿去哪儿,她便去哪儿了。” 春杏见怪不怪,反正啊—— 能找到姜清作的地方,肯定就能找到多萝小郡主的。 “这俩人,该不会真的要成吧... ...”姜晏宁心下不安。 “不会吧... ...”莲萃也听春杏说了多萝和姜清作的事情,却并不觉得,多萝能够进姜家的门。“以多萝那样的身份,应是不会随便嫁到谁家去的。若是让六哥儿入赘,曹大娘子也是一定不会答应的。” 而多萝和姜清作的关系,就绊在这里了。 多萝的身份特殊,陛下肯定不会让她随便挑选郎婿,况且是姜家这样的关系! 姜晏宁敛起了方才的笑意,心情变得沉重了些。 “黜多部如今只剩老弱妇孺,三五年内不可能有机会再起来... ...这也是陛下放心让他们留在京城的原因之一。可如果多萝执意要嫁清作的话,就算是陛下也难免会起疑的吧。” 莲萃听出来了,诧异间望向姑娘。从那再平淡不过的语气中,听得些许—— “姑娘,你从前都是喊皇帝姐夫的... ...如今,竟也改了称呼的。” 姜晏宁愣了片刻。 是经莲萃提醒才发觉,短暂的沉默了半晌。“只是突然感觉到随着年纪的增长,我们都变了吧。牵涉到了多方的利益,早已不可能再是从前那样简单的关系了... ...他可以将我当做妹妹,我却不能仗着他是阿姐的夫君,再胡来了。” 越长大,就越觉着孤单。 人与人的关系,好像不知不觉就变得淡了。 在某一个瞬间会突然意识到,曾经无比熟悉的人,在岁月的慢慢流逝中,开始变得陌生。 当权者—— 可以向下面的人释放出友善之意,但是为人臣子者,却不可有丝毫逾越。 那时的接风宴上,她如果还是看不懂眼下的局势,不明白这杀鸡儆猴的意思,那才是真的蠢了。 她究竟是被宰杀的,还是被警告的,都是“皇帝姐夫”单方面决定的罢了。 姜清作年纪虽小,但是养在京中,怕是也警醒了同样的道理。 所以对多萝始终保持着距离,就是为了避免日后的失望吧。 身份越高,往往越不自由。 他们生于高门,婚姻之事事关家族、事关门楣、事关天下... ... 唯独,和幸福无关。 “大娘子,天气凉了,还是回屋休息吧。”春杏看到莲萃递来的眼色,上前劝说。 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姜晏宁回到屋里。 陆司昀再次登门,陶伯正在院中编着藤筐。 连头都没抬,光听见脚步声就知道是他们来了。 不耐烦地说道,“... ...都跟您说了,别的什么也不知道了,您怎么又来了啊?” “陶伯,上次听你说,你喜欢吃城里醉仙楼的鸭子。正好,昨日我让人回去办事,顺便带了只回来,这还有些酒水,您要不要尝尝?” 陆司昀说着,拎起手里的东西,在陶伯眼前晃了晃。 隔着食盒,隐约还能嗅到里面的香味。 果真是令人食指大动啊! “... ...”陶伯抿了抿嘴,显然也是动心了的,口水直流。 才抬眼看看陆司昀。 他深知,陆司昀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什么消息。 吃人家的嘴软,那可就不好不说了。 但这鸭子... ...“香啊,确实好久没吃过了。” 陶伯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上一次吃都是两年前了,怎么可能不动心呢? “走吧,进屋去。让百里岳先去收拾一下,我陪您喝两杯!”陆司昀知道自己得逞了,接着将手里东西递给身后的百里岳,上前扶着陶伯,一起向屋里走去。 第541章 姜家三叔的往事 “... ...说什么不知道父亲是谁。那就是胡扯!” 两杯水酒下肚,陶伯就有了醉意。 伸手一挥,否了陆司昀所得知的,关于水生身世的说法。 打了个嗝儿,凑到陆司昀跟前来,神秘地说道。“水生的娘,当时可是这庄子里... ...出了名的美人儿!那好看啊呀,根本就找不出来第二个这样的!” 陶伯回想着水生他娘的样子,微醺的双眼满是向往。 沉浸在回忆之中,脸上的表情都温和了许多。 仿佛深陷于美梦里无法自拔。 陆司昀看向百里岳,百里岳就知道要上前,再替陶伯斟满酒水,“顺便”提起,“陶伯,那这么一个大美人儿,是谁家的?为什么京里没人知道?” “京里怎么会有人知道。”陶伯醉酒笑他天真,伸出手指点他,“你们... ...知道老姜侯吧?” 百里岳一懵,接不上话了,只能望向公子请求帮助。 “老姜侯,就是现在这位姜侯的——父亲?”陆司昀还猜不到他究竟想说什么。 但是话题一下子扯到了姜晏宁的祖父身上,还是令他很意外的。 陶伯默认,他口中的老姜侯,正是姜晏宁的祖父。 “老姜侯... ...除了一个庶妹以外,还有一个庶弟,你们知道吗?”陶伯借着酒劲儿说起,丝毫不担心酒醒后追究起来可怎么办。 老姜侯的庶妹,陆司昀是知道的,那是姜晏宁的姑祖母。 但是这位庶弟—— 着实,未曾听姜家的人提起过,恐怕姜晏宁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庶弟。 “这位三老爷,叫姜——少——棠!” 陶伯一字一句地认真说着,还用手指沾了杯中酒水,在桌上写下了“姜少棠”三个字。 接着又说道,“三老爷年少时也是上阵杀敌的一把好手,只可惜生母卑微... ...乃是家伎。注定与仕途无缘啊!空有一身本事,随他娘亲长了副好皮囊,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或许京中也曾有高门女子心属于他。 可在相看之时,一听说他的出身,便没了下文。 谁会把自家女儿,嫁给一个家伎所生的庶出呢?! 姜少棠自己也明白的,未有怨言,反倒是更加专心于克敌之术的操练。 “... ...那年,他跟随姜侯前去打西境,大胜归来,带回一个女子放在了庄子里。”陶伯细细回忆起来,那女子大着肚子分明是就快要生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想来他们也都明白了陶伯的暗示。 “那女子腹中所怀的孩子,难道是... ...姜家三叔的骨肉?”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可能了。 陶伯点点头,证实了这一点。 “可她的身份不一般。她是西境人,她的父亲也是一个部落的大首领,后来在西境几个部落的争斗中,被其他部落的首领杀害。她是逃出来的,被姜家的三老爷给救了。” 之后,姜少棠一直保护着她,替她报了仇。 他们在西境朝夕相处,日渐有了感情。 情难自禁之下就有了肌肤之亲,怀上了身孕。正好那时,姜家打赢了胜仗,凯旋在即—— 老姜侯就让他先把那女子送了回来,安置在自家庄子里养身子以待生产。 随后等到老姜侯带着大军凯旋,再一同进宫面圣。 本想等着事情过去,就找个机会将那女子接回到身边,有没有名分的,反正他们也都不在乎了。 陶伯说,“姜家里,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愿意他们过得好些,于是也都替他们瞒着。可天不遂人愿啊,姜家那时已经势大,朝上提防得紧。况且老姜侯已经成婚,娶了故交之女... ...陛下如何不忌惮?姜少棠庶出的身份,虽不如老姜侯嫡出高贵,但毕竟是姜家的人,成宗皇帝就想把自己一个庶出的公主,嫁给他。” 那位公主的生母,是成宗身边的一个宫女,偶然得到宠幸,生下一女。 但除此之外,再无恩赏。 就连女儿生下来后,也是交给了其他妃嫔抚养。 她至死都是宫女,作为陪葬,葬在了成宗第一位皇后的身边。 而这个公主,自然也不讨成宗的喜欢。 直到,需要找个人出来跟姜家联姻,嫁给庶出的姜少棠时—— 抚养公主的郭妃,为了保住自己的女儿不嫁姜少棠这样的人,才把她推了出来。 于是,这位昔日里跟宫婢没什么区别的公主。 随便被打扮了一番,就送到了姜少棠面前。姜少棠不可能违背圣意,致使姜家蒙难。 可心里到底是还惦记着那个西境的女人。 百里岳忍不住多了句嘴,或许是急着想要知道接下来的事情,“那后来呢?” 从未听说过姜家娶了公主的,这姜少棠和公主... ...大概是没成! 但后来姜家的晚辈也不曾听说,家里还有这么一位叔父。 想来姜少棠的下落成谜,反倒更加让人好奇,他最后的结局如何了。 “那女人在庄子里,生下一个女儿,又不知从哪儿听说了京里的事情。也许是担心自己会连累三老爷吧,就上吊了。” 陶伯长叹,惋惜那个年轻的生命就此终了。 死了... ... 她应是知道,姜少棠放不下她。 如果她还活着,姜少棠肯定不会违背与她之间的承诺,迎娶公主的。 唯有一死,让姜少棠彻底放下她,才有可能接纳公主... ... 姜家和姜少棠,才能过此劫数。 “陶伯,那姜家这位三叔,最后去了何处?”陆司昀关切问道。 既是宁儿的亲人,自然,他是想要替宁儿找到他。 “去西境打仗了。” 陶伯端起酒杯又抿了口,掰了个鸭腿自顾自地啃了起来。 可是把他给馋坏了,一时间满口流油,享受极了。 才接着说,“恐怕也是爱人死了,心灰意冷。正好西境那时候又来找事,他就请命带军出征。可是后来大军都回来了,唯独他... ...没有回来。有人说他死了,有人说他失踪了... ...” 但究竟是怎么样了,就没有人知道了。 “那这个孩子后来又怎么会——”陆司昀问。 姜少棠和那西境女子还留下了一个女儿,在庄子里。 “原本啊,为了让他们的女儿留在这里,安心地过日子。姜家那位祖母就对外声称,她是家里的女婢,犯了事才放在庄子里的。后来在庄子里许了人家,成了婚,原本过得踏踏实实的,姜家暗地里还贴补了不少钱呢。” “... ...可命不好啊,生她女儿的时候就难产过世了。她男人带着孩子过了几年,就在那孩子六七岁的时候,山中发大水,把那男人也给淹死了。” 陶伯细细数着,说起这一家人的命,也是不断皱眉,就没见过这么惨的。“只剩这么个女孩子,庄子里的人家你贴一口我贴一口,就这么帮着女娃娃,吃着百家饭长大了。” 而她,就是水生的娘。 百里岳还是糊涂,“陶伯,您这说的还是水生的娘,到底也没说他父亲是谁啊?” 他们想知道的,是关于水生父亲的事情。 第542章 水生的真实身份 陶伯“啧”了一声,从嘴里掏出骨头,又仔细嘬了两口,直到上面连 “别急,这不就说到了吗。这家人啊虽说命都不怎么好,但生得是真好看,水生的娘自然也是因为生得好看,才被人惦记上了——” 话里有话的暗示,说完,陶伯摇着头,继续啃着他手里的鸭腿。 “生得好看... ...被惦记上了... ...”百里岳仔细琢磨,“是谁惦记她?惦记她的人,就是让她怀上水生的人?!” “水生不是她第一个生下的孩子。她第一个生下的孩子,因为孩子的身世不能暴露,被周大娘子抱回姜家了。水生是第二个孩子,这两个孩子是同一个父亲... ...你想想看,在这庄子里,谁人敢只手遮天?” 陶伯瞧着他这没心眼子的样,连连叹气。 百里岳茫然看向陆司昀。 陆司昀只想了片刻,就有了答案。“是庄头谯大。” 陶伯一拍巴掌,指着陆司昀——他说中了。 庄头谯大那时看上了水生的娘,可他已经成婚了,又不能另娶。 抬进门做侧室的话,她的婚事肯定要问过姜家的。 姜家也不可能答应,三房一脉的后人,给一庄头做妾。 谯大便私下里霸着了那女人,庄子里自然没人敢去告他的状。 直到—— 那女人有了身孕,被送菜到姜家的人传给了姜家的下人,下人间传开了,没多久就传到了当时周大娘子的耳朵里。 周大娘子担心庄子里出了乱子,询问过姜侯,才得知那女人竟是姜家三叔的血脉。 打算将她接回来。 没想到的是,却遭到了自己婆母的阻拦。 唯恐将那女人接回来后,有人追查起来,知晓了她的身世。 那么姜少棠当年违背成宗旨意,与西境女人暗通款曲之事,可就瞒不住了—— 姜家必遭牵连。 周大娘子到底是不忍心的,待那女人在庄子里生产后,便前往庄子里找到了她。 向她说明了来意,表示愿意将她和孩子接回姜家。 怎知,那女子并不愿意离开庄子。 但是在周大娘子离开前,她把自己刚生下来的儿子,交到了周大娘子的手上。 请周大娘子给孩子一个命运。 可以让这孩子,堂堂正正地活在世上。 所以周大娘子,便将她的第一个儿子带回了姜家。 可惜后来,她又有了身孕... ... 但那时赶上周大娘子病重之时自顾不暇,她大着肚子从山上滑了下来,晕死过去。 下葬后又传来孩子啼哭之声,留下了水生这么个“棺材子”。 百里岳越想越懵,“她有两个儿子?一个送到了姜家,一个是水生。这两个孩子,都是她和庄头谯大所生。那送去姜家的,如今可还活着?他是谁?” 抬头看向公子求解,可这一次,陆司昀分明也在犹豫。 陶伯没有那么快揭开谜底,等着他们继续猜下去。 “周大娘子带回去的... ...” 那应该差不多和姜清倬同龄,陆司昀琢磨了一圈,把所有的可能都想到了。当他看向陶伯的时候,陶伯却一副料定他不可能猜出答案的样子,稳稳地坐在那里啃着鸭腿。 陆司昀轻声疑惑,“难道,是梁珏?” 百里岳吓了一大跳,顿时后脊冒了冷汗。梁珏?! 姜清倬身边的那个... ...梁珏?! 陶伯也很惊讶,没想到陆司昀竟然真的猜出来了。“你怎么猜出来的?” “除了跟小姜侯同龄,自小被抱进姜家这些条件以外,还有就是... ...那谯大敢在庄子里如此放肆而为,毫无忌惮,恐怕就是在姜家有人。” 陆司昀当然不可能仅凭着年龄这一点就断定,梁珏是谯大的儿子。 更重要的,是谯大的态度。 因为谯大知道,他和梁珏的这一层关系,足够让他拿捏姜家两代人了。 梁珏虽是姜清倬的副将,可姜清倬却一直将梁珏视为兄弟,他们之间有着过命的交情,和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 陆司昀淡淡说着,“梁珏应该还不知道他的身份吧。” 所以,这才是谯大的最后一步。 一旦某天东窗事发,便可以借此来要挟姜家的人,放过他。 否则,要将梁珏的身世告知于梁珏的话。 梁珏注定跟姜家会有个心结。 除了“痛失兄弟情”以外,更重要的,是能够让姜清倬痛失一员得力干将。 他想着姜家为了这些,也定会容他一次。 “想不到,竟是这般——”百里岳深深感叹,如今知道了梁珏的身世之谜,也并未觉得高兴,反而心情更加沉重了。 原来,知道别人的秘密,并不是件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陶伯借着酒劲儿,吞着口中鸭肉。 “怪不得,水生的情况特殊,不善言谈,谯大还会特意为他安排,让他负责送菜到姜家的事情。”陆司昀说。 起初当真是觉得,可能是因为水生话少,最适合这项工作。 在姜家也不会乱说话,把庄子里的事情透漏出去。 没想到,只怕谯大是故意要让水生去送菜的。 为的就是跟姜家有接触,说不定还能遇见梁珏,一来二去稍微熟悉后... ... 将来,这都可是握在他手里的把柄。 明明是同父同母的两兄弟,却因为出生前后的不同,有如此大区别的经历。 一个是小姜侯身边前途无限的副将。 一个是庄子长大,没什么见识,又不善言谈的苦力。 谯大这是要诛心啊。 “那阿肆呢?” 陆司昀的思绪回到更重要的事情上来。 现在要确定,阿肆和水生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光凭着谯大手上这一点把柄,就足够牵连姜家的了。 那么最重要的是,陆司昀必须确定水生和阿肆之间,是不是真的没有直接利益关系,只是正好被阿肆利用,将时疫传入了侯府。 “虎父不食子。但他谯大... ...可不是虎父,他呀,他就是一个从头到尾自私自利的小人——” 陶伯说完咯咯直乐,笑得悲凉。 百里岳惊诧之间,倒隐约明白了陶伯的暗示,沉默了。 这意思,分明是说谯大是知情的。 谯大甚至知道,将阿肆送到庄子里来的人是谁,有着什么样的目的。 但可恨的是,他居然将感染了时疫的人,放到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身边。 待阿肆将时疫过给了水生后—— 水生到姜家送菜,与姜家后厨里帮忙的人有了接触,再将时疫传染给姜家的人。 一旦事发,向姜家传染了时疫的人... ... 就是水生! 谯大分明知道,涉及到水生,便是他的保命符。 “那指使谯大和阿肆的人,究竟是什么人?”百里岳边向陶伯灌着酒,边问道。“是不是西境人?他们这么做就是想要害姜家,对吗?” 第543章 悲剧的序幕 “小心!” 抢在多萝摔倒的前一刻,姜清作伸手扶住了她。 待多萝站稳没了危险,就匆匆放手。 脸色如初,“水底湿滑,要小心些才是。” 他们在水里摸着鱼,多萝不肯在岸上老实待着,非要跟他们一起下水。 却不慎被水底的石头滑倒。 要不是姜清作,恐怕这会儿她已经万分狼狈地摔在水里了。 惊魂未定之余,她转过头看向姜清作,诧异得说不出话来。“你,你怎么——” 在多萝的印象里,姜清作总是特别淡漠,对什么事都是冷冰冰的。 她苦追姜清作三年,跟在他身后极尽讨好,就是为了让他回心转意。 还以为姜清作是压根不会多看她一眼的,可就是刚刚那一瞬间,多萝无意间发现,姜清作对她... ...绝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冷漠。 只在片刻便消失的那种感觉,令多萝不自觉地伸出手来抓住了他。 “你做什么?”姜清作却有些慌了,看向岸边和其他人,像是担心被人瞧见可怎么办。“多萝郡主——” 多萝要被他搞糊涂了。“你明明不是那么冷漠的人,为什么要当着我的面,装作一副冷漠的样子?” 这话问得他有些心虚,匆忙收回目光遮掩。 “姜清作,你究竟是怎么回事?”多萝很确定,姜清作对她绝不是毫无半点感情的。 可为什么他又装作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呢? 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人他不是没有感情的! 这一幕,恰好被捉到大鱼,抬头望过来的陆喻泊看到了。“你们怎么了?” “没事——” 姜清作匆忙回答,迅速甩开了多萝的手。 他的目光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多萝,更加隐忍地退到了一旁。 “姜... ...”多萝唤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避让开,走去了远处。 伸出的手,却迟了一步扑了个空。 为什么... ... 她看着自己扑空的手,在那一瞬间却觉得异常心痛。好像明明可以抓住什么,却还是错过了。 陶伯醉酒睡下,百里岳将他安置在床上,盖好了被子。 回到陆司昀身边,神色愈发凝重。“公子——” 陆司昀闻其声,却不作回应。 从陶伯口中得知的线索,令他仍然震惊,一时间未能回神。 百里岳轻轻叹气,明白公子为何是这样的反应,就连他在听到了陶伯的那些话后,也觉得无比震撼。谁又能想到,梁珏竟然会是... ... “公子,这些事情我们要告诉大娘子吗?”百里岳轻声问道。 这些事情本该让姜晏宁知道才是。 可是... ... 大娘子如今有着身孕,又有小产的风险,将这些事情告诉她,岂不是冒险? 以大娘子的性格,说不定会气到提刀去看了谯大。 若再动了胎气,情况会更加糟糕吧。 “是得让她知道啊... ...”陆司昀不想瞒着她的,可是他比谁都清楚宁儿的性子,宁儿要是知道她叔祖父的血脉留存于世,却因为庄子里的刁奴遭此噩运。 回想起昨夜里宁儿的话。 陆司昀眉头紧锁,“我再想想吧。” “公子。”百里岳见着公子起身,咬了咬牙说道,“让我去吧——” 陆司昀疑惑,“你去哪儿?” 可看到百里岳的反应时,心中不安。 百里岳说,“我去宰了谯大。” 只要解决掉谯大,公子和大娘子之间就不会再有这么多为难,如果一定要有个人去杀了谯大,百里岳愿意替公子和大娘子去做这件事。 哪怕他知道后果会是什么。 “胡说什么呢!”陆司昀微恼,很意外百里岳竟会有这样的想法。 百里岳把心一横说道,“公子,谯大的事情不能再查下去了,否则牵连重大,都得连累进去。您和大娘子如今好不容易才过得安生些,绝不能因为一个谯大,再受波折了!” 他一心盼着公子和大娘子好,不愿见他们再受一个小小的谯大牵连,受无妄之灾。 如今西境安定,公子和大娘子终于可以好好的过日子了。 一个谯大... ... 一个庄子的管事庄头,绝不能毁了这一切! 如果春喜还在的话,应该也会希望有人解决掉谯大,让公子和大娘子可以安心过日子! 她那么在意大娘子... ... 百里岳想要替春喜保护大娘子。 身边一向孩子气的百里岳,突然之间说出要去杀了谯大的话,陆司昀的震惊不亚于刚刚听到的——关于姜家叔祖父的事。 他理解百里岳的用心。 知道百里岳下定这样的决心,是为了什么。 “百里。”陆司昀唤他,“梁珏对于小姜侯来说,是不可或缺的家人。你对我来说同样,你和宁... ...你和大娘子都是我的家人。” 百里岳瞬间红了眼眶。 陆司昀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我会想到更好的办法,让这件事的伤害减到最轻。” “是——”百里岳强忍泪水,仍然相信公子。“公子,那这件事我们要不要先知会姜家的人,再作处置?” 事关姜家祖辈秘闻,也许该让姜家的人知道才是。 “曹大娘子不愿插手此事,恐怕也是有所耳闻。至于其他人... ...” 陆司昀口中的那个其他人,大概就是如今宫中久病的皇后了。 “应是知道。” 放任庄头横行多年,不可能仅仅是因为忽视。 既然姜家祖母把这平水庄视作姜家荣耀,那么在祖母身边长大的姜晏宛,怎么可能不知道平水庄的重要性呢? 而那人—— 真正幕后策划这一切的人,定然也清楚平水庄对姜家的重要性。 选在平水庄动手,此人也一定知道关于平水庄的秘密。 可这些事情,连姜晏宁他们都不知道,于姜家而言已是禁忌。就连姜晏宛都不会告诉姜晏宁的事情,其他人又是从何处得知的呢? 百里岳低头思索。 “公子,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审谯大。”陆司昀孤注一掷,手上的线索不少了,是时候和谯大正面对质了。 看他还有什么话好说。 如果能从谯大的身上打开缺口,揪出背后设计姜家时疫的元凶,也许就能解开一切了。 宁儿... ... 想到姜晏宁的时候,陆司昀的眉宇间多了分阴郁。 不忍宁儿受此事牵连,更不忍她牵挂父兄,始终悬着一颗心却要装作无事的样子。 百里岳看出公子心思,从旁说道。“大娘子一定会体谅公子用心的。” 只待真相查明,清除了这些刁奴,解了大娘子的心事。 大娘子肯定会明白公子这番心意的。 第544章 审问谯大 春杏焦急跑来。 穿过狭长的庄里小路,顾不得守在院门口家丁的异样眼光,径直跑进了院子。 只见到姜晏宁正坐在院子里,和莲萃说起“育儿心经”。 春杏调整了呼吸,走到她们面前,语气缓和了许多。“大娘子,小公爷把谯大拿了,听说是要审谯大了。” “听说?”莲萃反问。 “庄子里已经乱成了一团。”春杏方才正在庄子里寻新鲜的食材,就听到庄子里的人在议论了。 她凑上前去打听,才听其他人说道,陆司昀已经命人拿下了谯大,正审着呢! 姜晏宁迟疑片刻,“这么突然?” 这事儿陆司昀可没有跟她提过。 怎么就突然拿了谯大审问呢?难不成是今日去寻陶伯,问出了什么? 是... ...不能过夜的消息? 顷刻间,姜晏宁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只怕陆司昀从陶伯口中得到的消息,是一个需要立刻审问谯大、迅速结案,避免消息外泄造成重大影响的... ... 这么一个消息。 “快,快去找郭子敬。”姜晏宁说。 厅上,陆司昀让百里岳押来了谯大,所有闻声而来的人,全被堵在了院外,由家丁把守着大门谁也进不来。 外面熙熙攘攘,谯大站在厅里也着实不慌。 还能嬉皮笑脸地问道,“陆大人,这是何意啊?” “谯大,你还不认罪?!”陆司昀冷着脸质问。 谯大心中有片刻慌神儿,不过很快就恢复了镇定,他相信陆司昀手里应是没有拿到什么确切证据。 “陆大人可是在开玩笑?认罪?小的何罪之有啊?” “那我且问你,水生究竟是什么人。”陆司昀往厅上一坐,神态自若。 定定地望着谯大,想看他还能如何辩解。 他总不会真的以为,水生一死,就无从对证了吧。 “水生... ...” 谯大眼底有诡异之色闪过,分明是在琢磨陆司昀可能知道些什么。 以免被陆司昀诈出些话来,自投罗网—— 一脸的谄媚相,“陆大人,我的陆大人呐。水生... ...这水生就是一个普通的庄子人啊。他娘亲也是庄子里的,这水生就——” “你可想清楚了!本官现在问你,你若不说实话,便将你送到提刑衙门再审!到时候,提刑大人有没有本官这么好说话,可就不好说了!” 陆司昀手中只差一惊堂木。 稳坐厅中,一副胸有胜算的样子,目光如炬,直视着谯大。 谯大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妙,陆司昀还真知道些什么? 他觉着不可能,毕竟他让人“交代”过下面的人,如果姜晏宁陆司昀的人下去问,该如何应付。下面的人是不敢违背他的,陆司昀又怎会知道庄子里发生了什么事! “陆大人... ...水生正是犬子。” 陆司昀从谯大口中得到证实,谯大松了口,认下了水生。“是吗?” “... ...唉!这就是年轻时的一桩风流事罢了!”谯大还想要歪曲当年之事,“憨笑”着解释,“小的当年与水生他娘有过一段感情,那时候年轻,水生的娘是这十里八乡最好看的女人,小的那时也算一表人才,她就挑中了小的... ...” “你还敢信口雌黄!” 陆司昀勃然大怒,挥手将桌上茶具扫落。 随着茶具落地发出的稀碎声,厅里的气氛立时变得紧张起来。 方才还能随口编着故事的谯大,后脊冒出冷汗,深吸一口气,抬起上眼睑悄悄打量着陆司昀,猜测他究竟知道了多少事。 “陆大人,小的说的可都是实话!... ...当年,小的与水生的娘确有一段往事,可后来,求娶的过程遇到些麻烦,小的与她之间闹了些不愉快,这才气不过,转头娶了家里安排的人。”谯大还是死撑。 他料定陆司昀没有证据。 在他描述的故事里,他和水生的娘成了两厢情愿的关系。 却因为求娶过程中的“麻烦”,心生不悦,于是另娶了如今的妻子。 可没有想到,水生的娘竟然已经怀有身孕,甚至以此相逼,让他休了他的妻子,再娶她过门。“... ...贱内虽不是什么高门之女,却也是大户人家的闺女,新婚尚且无过,又孝顺公爹婆母,小的怎能为着一时之气,休了她,再娶——” 陆司昀眼中透着憎恶,从未见过如此卑鄙之人。 谯大却能够把一切都推得干干净净。 仿佛他自己才是那个最无辜的人! 陆司昀冷着脸问,“这么说来,她独自生下了你们的孩子?你与她,就只有这一个孩子?” 谯大的一双眼珠子悄悄打转儿,听着这话,他想到陆司昀应已知道了些事情。 不好再瞒。 借着陆司昀的话茬,谯大露出一副悔恨不已的神色。“两个,她为小的生下了两个孩子。可是陆大人,这不过是往日里的一段私情... ...与今日又有何干?” 往日之事即便有错,也错不至被陆司昀单独押到这里来审问啊。 谯大是个人前憨蠢,人后精明的货,他猜到陆司昀定然是没有确切证据的,想借着往日之事让他自露马脚。 “水生之死... ...”陆司昀开口,问到了重点。 “陆大人!”忽有一熟悉的声音从院外传来。 家丁不敢阻拦这位“大人物”,只得放行,任由他走进了陆司昀审问谯大的厅里。 陆司昀听到这个声音,周身拢着一股令人畏惧的寒意。“穆王殿下。” 谯大听得这话,急忙看去,不经意间竟然露出一副如同得救的表情。 就差扑上去摇尾乞怜了!“殿下!” 谯大脱口而出的话—— 让陆司昀立即意识到,穆王的到来,应是为了同一件事。 “陆大人,好生威风啊!”穆王开着玩笑般说道。 “穆王殿下怎么会来呢?” 陆司昀紧盯穆王,此时此刻他出现在这里,无异于自证与谯大的关系。 再清楚不过穆王是个怎样的人。 绝不可能在这样不利于他自己的时候现身,把他自己搅和进这一滩浑水之中。 穆王倒也从容,从进门的那一刻开始,便未曾多看谯大一眼。 听了陆司昀的话,反倒随意。“本王听说你们夫妇到庄子里来了,正好路过,就想来看看怀有身孕的姜大娘子... ...有什么不对吗?” 谯大听见穆王这些话,稍加琢磨,退到了一旁去。 “是吗?”陆司昀怎么可能相信。 以他对穆王的了解,穆王此刻现身分明是... ...坦白与这平水庄有勾结才是。 陆司昀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么,或者,他才是所有事情背后的主谋。 第545章 穆王的人情 “那本王就直说了,本王今日,想来跟陆大人讨个人情。” “不可能。” 不用等他开口,陆司昀就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了。 穆王也不恼,见着陆司昀如此了解他,反而笑了。“陆大人要不要再想想?” 陆司昀面不改色,唯此事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我说了,不可能。” “那,如果本王今日,非要带走他呢?” 穆王偏过头来,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陆司昀。 而薛稚就站在院中。 想着要是以他的身份,强行从这里带走谯大的话,陆司昀应该也是... ...奈何不了他的。 “我看谁敢!” 姜晏宁赫然站在了门外,人高马大的郭子敬往薛稚身边一站,直接把薛稚挤到了一边,怒气冲冲地瞪着薛稚。 “... ...姜大娘子!” 一见着姜晏宁,穆王果断收起笑脸,有意无意地躲在了陆司昀身后,语气也“亲切”了许多—— 就是听着有些微微发颤,“姜大娘子,许久不见!听说你在庄子里养胎,本王正好路过就说来看看你的。瞧着你这气色当真不错,还是庄子里的风水养人... ...” “闭嘴。”姜晏宁皱起了眉头。 她才不是来听穆王这些客套话的。 穆王立刻噤声,表示听她的,不再多说一个字,以免讨打。 姜晏宁瞧瞧薛稚,又看看穆王,由莲萃搀着走进了厅里。 陆司昀上前迎接,亲自扶着她坐下—— 似乎早就知道,姜晏宁肯定会来。“你也不小心着些,这里的事情交给我就好。” 穆王不怀好意地瞧着陆司昀,分明知道自己被耍了。 这俩人居然又在唱双簧?!忍不住狡黠一笑。 “既然来了,就一起审吧。”姜晏宁死盯着穆王说道。 “... ...诶,好的。”穆王哪里有异议,随即提起长衫下摆便要与陆司昀坐到一处去。 “谁让你坐过去的?”姜晏宁问。 “那?那不然... ...”穆王一愣。 不是让他和陆司昀一起审?那难不成还是... ... 立即看向了谯大,满目错愕,恍然—— 难道是让他和谯大一起受审?“姜大娘子,本王可是... ...” “来人!”姜晏宁侧过头叫来郭子敬。 只见郭子敬叉着腰往前一站。 薛稚察觉不对正要上前,就被郭子敬带来的人团团围住,情势立刻调转。 穆王识相。 见此情景就主动放弃了抵抗,“姜大娘子,你这么做可不太妥当吧?” “穆王殿下出现在我家平水庄,可知我家在查事情?又要带走我家的庄头... ...就妥当了?分说到哪一处去,也没有这么欺负人的吧?”姜晏宁说着,把话茬就递给了陆司昀。 穆王连忙看向陆司昀。 陆司昀有条不紊接着说道,“若说穆王殿下与庄头谯大没有半分勾结,恐怕也说服不了任何人吧?” “你们俩怎么总整这出——”穆王气绝,愤愤而指。“好一对豺狼虎豹!” “今日我在,别说是你穆王了。就算是陛下来了,查明真相之前,谁也别想从我姜家带走一个人!”姜晏宁咬着牙警告,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如果等下证实就是他和庄头私下勾结,陷害姜家时疫。 哪怕他是穆王—— 也定要让他横着出去! 穆王悻悻打量着陆司昀,投去求救信号,他今日可不能折在姜晏宁的手上。 怎料陆司昀双手一摊,“你知道的,她说得都是真的。” “你——”穆王险些吐血,气不过才看向身后谯大,“都是你闹出来的,还不说?” 这反应有些奇怪。 姜晏宁略一琢磨,私下里悄悄看向陆司昀,有询问之意。 陆司昀神色淡定浅浅颔首,她也不再说什么,静静看着穆王“表演”。 “殿下,殿下救... ...”谯大求饶,扑通一声跪倒在穆王脚边,奋力扑腾。 “救什么?救你啊?你没看出来吗,这位姜大娘子不好对付!今日你若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本王跟你谁都别想离开这儿了——” 穆王倒也“坦白”,好似对这一局面已经预料到了。 并不理会谯大跪在脚边匍匐作揖、摇尾乞怜的无耻模样。 直接换了个位置,坐在了姜晏宁旁边。“姜大娘子,本王可是向着你的!” “... ...殿下,殿——”谯大心焦,偷摸向姜晏宁望去,却在对上姜晏宁的视线后愈发心虚,急忙转过头来继续向穆王求救。 穆王转而陆司昀问道,“对了,你们刚刚说到哪儿了?” “姜家时疫的源头。”陆司昀提醒。 穆王好似听懂一般点头,又向谯大说起,“这不就是了?你直接告诉他们,到底是谁把那个——” “阿肆。”陆司昀继续提醒。 “对,阿肆!”穆王说,“到底是谁让你把阿肆安排在水生跟前,把时疫带入姜家的。说了不就完了?值当的费这么大功夫吗?” 姜晏宁的目光微微低垂,怎么觉着... ...穆王不像是来护谯大的? “殿下,说不得啊!那可是——” 谯大一身冷汗,扒着穆王的衣摆,惊吓得厉害。 他不敢说。 但又好像,穆王是知道些什么的。 姜晏宁愈发琢磨不透,眼前的穆王是怎么回事,他究竟是哪一边的。 这人,似正似邪,似好似坏。 每次感觉着他是好的,又好像跟每件坏事都有牵连。 说他是坏的吧,偏偏又像是在帮着他们的... ... 反倒是让她拿捏不定,穆王到底是帮着谁的?怎么这样奇怪? 却在不经意间,注意到了穆王系在腰间的那块玉佩—— 那是,她让人转交的那块?!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说不得的。” 穆王欣赏着自己修长的手指,全然不把谯大的担忧放在心上,漫不经心地提点着。 “你想隐瞒的那个人,如今可能救你?别怪本王没有提醒你啊,你看看这位姜大娘子,瞧着温柔贤惠,其实出手狠着呢!本王挨过揍的,被打得可惨了!你可别想连累本王... ...本王是绝对不会为了你去招惹她的!” 陆司昀听着不禁蹙眉,瞧向姜晏宁铁青的一张脸,暗自偷笑。 无奈那家伙都挨过一顿揍了,又偏偏总是爱在挨揍的边缘——屡屡试探。 当真是个不怕死的! “殿下!那可是... ...”谯大心有顾虑。 不断试探穆王的意思,确定可说不可说。 “是谁?”穆王紧跟着问。 “是... ...”谯大偷偷回头看向陆司昀,咬紧牙关说了出来。“是——长乐公主!” 长乐公主?! 姜晏宁立时转头看向了穆王。 可以确定,穆王一早便知道这件事是和长乐公主有关的! 陆司昀眉间愁云未解,这个答案在他的预料之中。 但明显还不尽然。“只是如此?” “是!... ...”谯大低头,“那个阿肆,是长乐公主派人送到庄子里来的。说是感染了时疫,要将他送到姜家去。” “她可许给你什么好处了?” 穆王揭了长乐公主的老底,丝毫没有犹豫。 “既然说了,索性就说个痛快吧。长乐公主如今可是护不住你了,你还有什么好替她遮掩的呢?” 第546章 揭开杨妃的阴谋 谯大浑身发抖地认下了—— 他受长乐公主的指使,将明知感染了时疫的阿肆,放在水生身边的事情。为的就是借着水生往姜家送食材的机会,把时疫之症带到姜家。 姜晏宁一听就坐不住了,气得当时就站起身来,恨不得亲手扒他一层皮解恨。 自家里那么多条人命,竟只是因为这个家伙的一念之私... ... 陆司昀上前劝阻,唯恐她过于激动伤了身子。 谯大说,“... ...长乐公主还答应说,姜家感染了时疫自顾不暇,等到姜家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她会向陛下请命... ...说,说会把平水庄,交给小的... ...” 到头来,竟只是惦记着主家死后,吃绝户。 姜晏宁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抓起桌上的茶盅朝着谯大丢了过去。 谯大毫无防备挨了一下,顷刻间头破血流。 他捂着额头上的伤口,鲜血顺着指缝往外涌,不多会儿已是满头鲜血狼狈不堪。 穆王见怪不怪,照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坐在一旁笑道。“蠢货,她又有什么资格替你向陛下请命呢?亏得你们竟然也信了。” 这话里颇有自嘲之意。 不只是嘲笑他的亲妹无能,也在嘲笑他自己,他们如今在陛下面前—— 怎有那般的面子,能替一个家奴请命,将主家的庄子转赠? 也不知道长乐是怎么说服谯大的,谯大居然还真的信了。 实在可笑的很啊! “可是那,那是——”谯大不愿意相信,他就这么被长乐公主骗了。 “无耻刁奴,为夺私产,谋害主家!”陆司昀伸手扶着姜晏宁,怒斥谯大罪行。“待本官将此事禀明陛下后,定将尔等重罚,以儆效尤。” 穆王斜过眼睑,打量着谯大的反应,眼见谯大跌坐在地上。 “可是... ...以本王对长乐的了解来说,她没有这个脑子,能想到如此曲折的办法向姜家报复。谯大,你可还隐瞒了什么?” 姜晏宁刚还在为时疫一事而难过,听着穆王的话,立刻打起了精神。 她觉得穆王所说很有道理,以她对长乐公主的了解来说,长乐公主的确是想不到这么个主意的人,至于她身边... ... 除了禄参,还有何人? 实在想不出了,姜晏宁不安望向陆司昀。 却在陆司昀短暂的迟疑中,察觉到了什么。 她知道,陆司昀应该已经在怀疑某个人了。 谯大起初还不愿说,贼眉鼠眼地寻摸着机会想要脱身。 比起长乐公主,似乎—— 时疫背后的另一个人,更加令他感到惊恐。 “是杨妃。” 姜晏宁仅凭直觉猜测。 话一出口,谯大慌了,穆王和陆司昀同时一怔,纷纷看了过来。 “是不是?”姜晏宁怒视着谯大问道,“说,是不是杨妃!” 除了长乐公主和杨妃以外,她想不到在这偌大的京城里,到底有谁—— 有这样的本事和心思,敢动襄南侯府。 这个答案自然在陆司昀和穆王的预料之中,却没想到姜晏宁仅凭直觉就猜了出来。惊讶之余,是想要立刻从谯大口中得到确切供词... ... 否则,没办法证明这所有的事情,都跟宫里那位已经“不问世事”的莲音娘子有关了。 “你要是不说,也无妨。” 穆王只瞧向陆司昀一眼,递去了暗示。 继续向谯大说着,“如今你借时疫谋害襄南侯府一事,铁证如山。也应知道时疫... ...牵连甚广,险些使京城沦陷,陛下已经下令彻查此事。只需将你押到刑部去,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刑部的人来办吧。” 陆司昀说,“不错,时疫一案已得陛下圣意,刑部正在追查此案。交由刑部处理,再合适不过!” “本王听说,刑部问话颇有些手段,各种刑具一应俱全,从前倒是没什么机会亲眼见识一下,如今也算是托你的福了。”穆王轻笑,全然不在乎谯大落到了刑部手上会是如何。“谯大,不知道那时,你的嘴是否还能这么严?” “殿下——”谯大的脸色变了。 “谯大,你是个忠心的。既然你不愿意说,我们也不逼你了,只是如今长乐公主远在西境,另一主谋你又不愿透露,这时疫一案恐怕要你自己承担了。”陆司昀不等谯大开口向穆王求情,便接着穆王的话说道。 穆王又作恍然状,问陆司昀,“哎呀,那他这罪责怕是不轻吧?” “依照我朝律法来说,恶奴为谋家产陷害主家,致重大伤亡后果;传播时疫,造成极大影响的——轻则杀头、全家流放,重则凌迟,满门抄斩。” “啧啧啧... ...忠心呐!不愿意说就不说吧,反正这事落在你身上是没跑了。你说你也是,替姜家看个庄子,那姜家又不差钱,你们在这庄子里日子过得多潇洒,非得折腾这些做什么,得,全都搭进去了吧!” 穆王朝着谯大“啧”道。 “不是的,殿下... ...陆大人!小的冤枉!小的冤枉啊!此事绝非小的主意,小的也是受人指使!”谯大彻底慌了,跪在地上左右匍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着饶。“小的家中尚有老母,还望... ...还望二位... ...” 穆王冷笑,“你家中有老母又怎么了?你犯下如此恶行之时就该想到后果的,大不了带着你那老母、孩儿一并上路,黄泉路上也能相互有个照应。呵呵呵——” “不是,殿下!殿下——” 谯大跪在穆王跟前不住的磕头,被打破的额头重重磕在地上,磕得他眼冒金星也不敢停。 满地的鲜血,一片狼藉。 “是杨妃!是杨妃!”谯大为求自保,果断把杨妃给卖了。 他们配合的目的也达到了。 穆王却说,“谁知你是不是胡乱攀扯。杨妃如今躲在莲音观里闭门不出,你是如何与她取得联系?胡言乱语!” “不是小的与杨妃联系,小的也是偶然间发现,杨妃与长乐公主之间的关系!”谯大拼了命的想要证实他自己说的话。 穆王故作寻常,“她们之间,能有什么关系?谯大,这不会是你信口胡诌的吧?” “殿下,小的发誓!”谯大自证,“小的那时亲耳听到她们说,长乐公主因什么事造成小产,胎死腹中险些要了命。是杨妃在西境替她寻了药婆,取出腹中死胎,方才保了她一命!... ...杨妃还说长乐公主与什么那的早有串通,想要甩掉她,借那个人的势力成为勒沁之主,是痴心妄想。杨妃还说,如今她们已经在一条船上了,不管长乐公主愿意还是不愿意,都得替她办这件事... ...” 第547章 假世子 姜晏宁已经气到浑身发抖。 “什么那... ...难道是,大拙那?”穆王眸色一沉,着实未曾料到,谯大一吓竟然抖出这么多的事情。 萧绮? 陆司昀对此番收获也深感震惊。 想不到长乐公主与萧绮,竟也勾结在了一起。 “你说长乐公主小产,是怎么回事?”姜晏宁听出不对劲来。 长乐公主小产,还是杨妃救了她? 谯大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说道,“小的也不清楚是什么意思啊,就是那日里听得她们说的,她们... ...她们都不知道,小的躲在暗处都听着了。” 穆王微眯双眼,原本只是觉得哪里不太对的感觉,经由姜晏宁这么一问,愈发觉得可疑。 “难道——”他猜到了。 “我知道她为什么那样恨我了。”姜晏宁暗自攥起了拳头,现在什么都清楚了。“三年前炬陈关之变,勒沁王假意求和来到炬陈关,却趁夜发动兵变。闽都欲助长乐公主逃往中原,却被我的人发现了,然后我亲手杀了闽都给老谢报仇... ...” 后来中原和西境彻底交恶,打了起来。 禄参前往炬陈关,带走了闽都的尸身,和长乐公主。 姜晏宁再次见到长乐公主,是因为自家四哥哥姜清伦的神秘失踪,两万天权军凭空消失。她追查着线索找到奉洄郡,揭开禄参和长乐公主的阴谋。 证实禄参想要借姜家之力,拥护长乐公主腹中还未出世的孩子——为新的勒沁王。 借此与勒沁王对立。 经过姜晏宁当时的分析,认为长乐公主腹中的孩子,可能不是勒沁王的血脉。 而是... ...闽都的。 可惜后来,勒沁王率领勒沁铁骑杀来,他们与勒沁王交手,打得昏天黑地。 长乐公主和禄参更在这个时候,趁乱跑了。 “... ...后来,我们跟勒沁打起来,也顾不上去想别的。老爹虽然派了人一直在寻找长乐公主的下落,但好像没什么线索,那么大的西境荒原,也不知他们躲到哪儿去了。” 如果她想的没错,谯大所说的—— 长乐公主意外小产,胎死腹中命悬一线,应该... ...就是这个时候。 可是杨妃... ... 杨妃那时就已经在西境了?还是她找人救了长乐公主? 怎么会呢? “所以你们再次见到长乐公主,就是平定西境以后,回京之前,消失了两年的长乐公主突然出现... ...这时候她身边,就有了一个声称是勒沁王血脉的孩子?”陆司昀大概明白姜晏宁的意思了。 “没错。”姜晏宁点头,证实这一点怀疑。“只是当时,我们也未多想。” 穆王迟迟没有开口,坐在那里眉头紧蹙,难展笑颜。 估摸着也是没有想到,长乐那丫头的胆子竟然如此之大... ... “那是不是说——她一开始怀着的孩子,就不是勒沁王的?所以勒沁王想要除掉她,而禄参知道她腹中的孩子是闽都留存于世的血脉,便设下奉洄郡的圈套,想要利用我们保住闽都的血脉。可惜不巧的是碰上了勒沁王,在我们跟勒沁王交手的过程中,长乐公主也受到了影响,他们虽然从奉洄郡逃走,但路上还是小产了。” 姜晏宁如今才有机会,把这一切的线索串联下来。 陆司昀不置可否,望着她,眸色渐深。“... ...接着她就在西境荒原上遇到了,假装被南庆人掳走的杨妃,杨妃救了她。” “可按照这个推测,她和闽都的孩子当时就已经没有了。” 姜晏宁明白了,长乐公主是把这一切都算在了自己的头上。 包括她和闽都的孩子,闽都的死,孩子的小产,一并都算在了自己头上。 那个孩子当时就没有了。 可是后来平定西境后,长乐公主出现在炬陈关内,身边带来的孩子,却是... ... 年岁正当的。 还骗过了所有人,让大家以为那就是勒沁王的血脉。 而姜侯和陛下考量到西境局势,决定接纳禄参的建议,以中原皇室的名义,拥立长乐公主的“儿子”为勒沁的新首领。 那个孩子,既不是勒沁王的血脉,也不是闽都的血脉。 所以他根本不可能是长乐公主所生的! “比起长乐,杨妃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呢?”穆王暗暗道,提醒了他们。 长乐公主虽然憎恨姜晏宁,把一切的怨恨都栽给了姜晏宁。但是时疫之事... ... 从谯大转述的,杨妃那句话看来,杨妃才是时疫背后的始作俑者。 “难道是——”陆司昀已经猜到了答案。 是雍王。 杨妃心属雍王,定是将雍王如今的处境,怨恨到了姜家头上。认定是姜家人当年背叛了雍王,改扶持如今的陛下,才令雍王身陷如今局面。 原来是这样! 赶在他们离开之后才动手,不是怕他们看出端倪,破坏计划。 而是故意的! 她故意等在姜晏宁离开京城后,才对姜家动手,为的就是等姜晏宁回来,面对姜家因时疫一事死伤惨重... ... 她是要姜晏宁也体会一下当初雍王众叛亲离、失去一切的痛苦。 幸好当时卢喻之挺身而出,以身护佑姜家渡此一劫,竭尽全力挽回了姜家不可收场的局面,将损失减到了最少。 却也因此送了性命。 穆王也从陆司昀的脸上找到了答案,不动声色地看向姜晏宁,明白这一切都是因为当年的一段昔日情事所引出。 “... ...长乐公主,与萧绮早有勾结。” 此刻,姜晏宁的注意力,却完全放在了谯大刚刚无意间说出的那句话上。 长乐公主,萧绮... ...早有勾结? 那么—— 自家老爹和大哥哥护送她回西境,被萧绮所劫。 根本不是意外?! 不是萧绮算定了一切,而是长乐公主... ...长乐公主自己向萧绮透露了回西境的部署,她与萧绮里应外合,致自家损失惨重?! 石昊,还有... ... 想起一个个倒在身边的人,姜晏宁立时间气血上涌,拳头攥得越来越紧,指关节发白。“糟了!” 她担心老爹他们在西境的安危。 他们应该还未察觉,长乐公主才是内鬼! 看到姜晏宁拔腿就跑的样子,陆司昀慌了心神,就要去追,可一回头瞧见厅内气氛—— “去追吧,当心她再闯出什么祸来,这里的事情就交给本王。”穆王稳坐厅中,不为所动。 看得出来陆司昀是担心姜晏宁。 又不放心这里的后续处理... ... 他才缓缓说道,“放心,本王肯定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结果。” “多谢。”陆司昀道过谢后,立刻追出了门。 一直等到陆司昀他们走远了,跪在地上的谯大渐渐松了口气。“殿下——” “谯大,你如今也敢自作主张了。” “殿下!” “你还听说了什么?” “... ..没,没有了。”谯大擦了把汗。 “你可知道,那夜里,宫里死了个人吧?” “... ...” “是你干的?” “不,不是... ...不是的,殿下!是那个——”谯大偷摸看向穆王。 穆王唇边泛着淡淡笑意,“果然,你是看到了的。” 第548章 满意的结果 “宁儿——” 陆司昀快步赶上前来,拦在了姜晏宁身前。 他再晚到一步,郭子敬可就挡不住她了。她已经抢了马,说话间就要上马赶路... ... 这要是由着她去了。 恐怕没等到她跑到西境,她和腹中的孩子就都危险了。 见着陆司昀来了,郭子敬才放下了一颗心。 要说这世上能劝住姜晏宁的不多,陆司昀算得一个。 如果连陆司昀都挡不住她的话,就没人能拦得住她了。 “你要去西境?”陆司昀拦着她,一手牵住了缰绳,不让她上马。 姜晏宁此时又慌又乱,已经沉不住气了。 想到长乐公主才是真正威胁到他们的人,而自家老爹和大哥哥却始终将其视为嫡公主般敬重,就唯恐发生不测。 “你先别着急,你就算现在赶去,凭你的情况不可能日夜兼程。只怕你人还没到,就要昏死在路上了,反而误事。”陆司昀不给她挣扎的机会,将她死死困在自己的臂弯之中。“这样,让郭副将派人去,派脚程最快的,先赶去炬陈关一探情况,再送消息回来。怎么也比你自己赶去,要快一些!” 郭子敬闻言立刻站了出来,附和道,“就是!五姑娘,姑爷说得对!你要是昏死在路上,这光照顾你就得耽误好几天,反而误事!我派最快的人、最快的马赶去,肯定比你亲自去要快得多!” 姜晏宁脸上的表情已经快要绷不住了。 一心惦记着父兄安危,生怕慢一步就是不好的消息。 “郭副将,那就麻烦你了。” 陆司昀拿了主意,尽管心中同样不安,可眼下—— 他必须镇定下来,才能安抚住几近崩溃的宁儿。 “得嘞!”郭子敬转身便去吩咐营里的人。 果真如他所说那般,派了最快的人和最快的马,立刻赶往炬陈关打探消息。 姜晏宁心里忐忑不安,扑在陆司昀怀里,“哇”地一声就哭出来了。 自责今日竟才发现长乐公主的预谋。 导致父兄身陷险境,要是她能早一些、再细心一点,不那么莽撞大意,细细分析... ...说不定,早就拼凑出长乐公主所谋划的这一切了。 “为什么!为什么啊!”她哭到气喘,声嘶力竭。 死活也想不明白,自家几代人在战场上拼杀,为了守疆域、守中原而奋勇杀敌,抛洒热血! 姜家世代皆战死沙场,忠勇无双! 为何换来的是如今这样的结局? 陆司昀酸了眼眶,将她搂紧在怀里。 口中喃喃道,“不会有事的,宁儿,一定不会有事的。” 他也失算了。 眉心拧在了一起,同样担心着西境的情况。 他没有想到,长乐公主向来以她尊贵的嫡系血脉为傲。竟然会与杨妃和萧绮串通,谋害姜家。 杨妃是憎恶姜家背叛雍王,致使原本应该继位为君的雍王沦为人臣,驻守炬陈关那般苍凉之地。 萧绮想要除掉姜家的原因更为简单。 姜家平定西境,没有勒沁王平衡西境与中原的势力,北萧与中原早晚会有一战... ... 那么姜家,迟早会成为北萧的敌人! 她自然愿意借长乐公主的手,帮助她除掉姜家,以绝后患。 只有长乐公主—— 猪一样的脑子,为着个人恩怨,将她素来引以为傲的中原皇室置于危难!不论是杨妃还是萧绮,只要能够帮她报仇的人,她都愿意与之合作。 可正是她这种没脑子的算计法。 反倒让他们措手不及,未有及时的应对之策! 姜侯断然也不会想到—— 中原皇室的嫡公主,竟是那个最想要除掉他们的人。 陆司昀一直守着姜晏宁,直等到她哭到无力沉沉睡去,才将她送回房中。 满怀心事地望着她的睡颜... ... 就算他不想承认,可如今天下的局势已经被搅乱了,只怕—— 一切都只是早晚的事罢了。“宁儿,若真到了天下大乱,群雄割据的局面,你是愿意站出来力保元氏一族。还是愿意随我隐居,自此不问世事呢?” 骤然听到院子里的动静,陆司昀担心惊醒了姜晏宁,为她掖好被子,只身走了出来。 却在院中看到了陆喻洲。 为免让他们也跟着一并担心起来,陆司昀换上一副轻松些的神情,“怎么你自己在这儿?今日没有出去戏水吗?” “父亲——”陆喻洲心事忡忡地站在陆司昀面前,担心房里的阿娘,偏过头向房里看了看,可惜什么也没有看到,“父亲,母亲她如何了?” “没事的。”陆司昀故作轻松,抬手拍了拍长子的肩膀。 虽然单薄,但是有劲。 “父亲,我如今年岁也不小了,再过两年也可以去考功名了,我可以替父亲和母亲分忧的。”陆喻洲郑重其事地说道。“父亲,我能做些什么?” 陆司昀深吸一口,看着如今已经长大的儿子,颇为欣慰。 “你只要健康长大,便是最好的。” “父亲,您就别再拿我当个小孩子了,我真的可以——” 陆喻洲很想知道庄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能够感觉得到,也看得出父亲和母亲为着各种事情奔走的辛劳。 “父亲,我是家中嫡长子,理应站出来的。如今年岁也不小了... ...我可以替你们分担了!” “你母亲要是听到你这些话,一定会很开心的。不过你们大可以放心,如今还不到需要你们出来帮忙的程度... ...在这之前你们更应该用心读书,强身健体,等着那一天到来。”陆司昀轻轻抚摸陆喻洲的头,温和说道。“如果有一天需要你们站出来,承担你们应该承担的责任时,你们就一定不能轻易地倒下去。” “嗯!”陆喻洲重重点头。 “公子!”百里岳着急忙慌地从外面赶了进来,脸色相当难看。“公子——” 陆司昀不由得放缓了呼吸,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事情一般。 “何事惊慌?” “公子,穆王殿下... ...”百里岳跑到跟前,正准备要说什么的时候,却突然看向了身旁站着的陆喻洲,一时间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陆司昀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倒也随意。“无妨,说吧。” 确实—— 陆喻洲的年纪也长大了,不能一辈子被他们护在羽翼之下。 作为国公府的嫡长子,未来要面对的情况多到数不胜数,他总要经历这一切的。 “穆王殿下,把谯大他们... ...全杀了。”百里岳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 他在院外一直守着。 但是,薛稚把他们挡在了门外。 谁能想到... ...厅里早已经是人间炼狱一般。 等到薛稚让开,百里岳就看到厅里早已经血流成河,所有跟谯大一事有牵连的人,全都被穆王杀了。“公子,这可怎么办?!” 陆司昀也很惊讶,半晌都未能回过神儿来。 穆王说要给他们一个满意的结果,却没有想到竟然是这般... ...“全杀了?” 第549章 其心如何 陆司昀找到穆王。 上前便问,“你到底在做什么!” 面对陆司昀的失态,穆王却显得毫不介意,反而还在大笑。 “倒是还未曾见过,能有什么事情让你坐不住的。” 陆司昀怒气正盛,他惊讶于穆王的狠辣手段,竟在如此短暂的片刻功夫里,就杀掉了包括谯大在内的13名庄上管事。 外面都已经哭作了一团,谯大的娘子最惨,丈夫、弟弟、儿子... ... 全都被杀了。 整个平水庄沉浸在被死亡笼罩的恐惧之中,满是女眷的无奈哭诉。就连方才那厅里,也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陆司昀早已没了和他打趣的闲心,看到他如此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怒问,“这就是你所说的,满意的结果?” “怎么,这个结果你们还不满意?”怎料穆王双手一摊,毫无愧色。“该死的人都死了,想要隐藏的秘密,永远不会被发现了。不用谢本王,这就算是本王... ...还你的人情!” 说完大笑,没有半分隐瞒之意,反而从容了许多。 那张绝美俊俏的脸上,更多了些许苍凉之意,反倒少了从前的... ...凌人傲气。 陆司昀蹙眉,“平水庄庄头谯大,私下与长乐公主、杨妃串通,将感染时疫的阿肆安置在水生身边,致使水生将时疫带入襄南侯府!穆王殿下赶来应不只是为胞妹长乐公主遮掩,可你杀了谯大等所有与此案有关的人,刑部怎么会放过你?!陛下面前,你要如何交代!” “交代?本王用得着给谁交代?就算是交代了,他们就会信本王了吗?陆司昀,你不会觉得陛下还是你昔日的好兄弟吧?”穆王笑他天真。 就算他不这么做,这件事也未必能脱身。 “所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陆司昀彻底大怒,穆王无端搅和进来也就罢了,竟还... ... 杀了所有人。 等于是向陛下证明,此事与长乐公主有关,与他穆王有关! 他不是一个蠢到看不清局势的人,为何非要把自己置于如此境地,着实令人想不通! 面对陆司昀的怒视,穆王却并无过多反应。 他云淡风轻地反问陆司昀道,“本王若不杀他,你又想怎么做呢?” “... ...” 看到陆司昀闭口不答,穆王就已经证实了他的猜测,继而一笑。 只道是,“本王若不杀他,你不是也想着要杀他吗?陆司昀,这种脏事还犯不着脏了你的手,你只管去做你凛然一身的国公府小公爷。其他的事情,交给本王就好。” 陆司昀眸色渐深。 穆王却出乎意料的平静,仿佛这些事情对他来说,再寻常不过。 正是因为他一早得知平水庄的事情,也猜到了陆司昀会作何打算,所以才会急着赶来... ... 并非是为了替长乐公主遮掩什么,只是—— “你的手,还是干净些的好。” 陆司昀说,“你不该杀他的。” 穆王的身份特殊,如此环境之下,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等着他犯错。 他自己也是清楚的! 却偏偏搅进来,留下这么大的一个把柄,朝上定不会轻易放过。 “本王做与不做,结局都不会有什么区别。反倒是你们夫妇... ...树大招风!经此一事更该小心些才是。” 穆王未曾将这件“小事”放在心上。 身为先萧皇后的嫡子,早在如今陛下谋反继位之时,他的处境就已经变得极其微妙了。 哪怕他什么都不做,也会被某些人视作眼中钉一般。 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一了百了。 那些个大臣隔三差五便要挑剔他的各种“不是”,找他的不痛快,拿捏他的把柄,告到陛下面前。 他们像“狗”一样,对陛下摇着尾巴讨功劳,“请求”陛下降罪于他... ... 即使陛下不曾因这些事情,为难他这个先帝嫡子。 他却还要“感激”陛下的恩典! 这种事情在过去的许多年里,早就习以为常了。 错也不在乎——多错这么一件了。 但陆司昀不能错,陆司昀和姜晏宁如今是受尽瞩目的人物,多少人等着看他们从高位上摔下来。陆司昀只要错一步,脚下就是万劫不复! 他与陆司昀交好多年,深知陆司昀的为人和秉性,自然也清楚... ... 她们选在姜家平水庄动手,就是想借着平水庄的事,把姜家再拖下水。 姜晏宁会为了解决掉她父兄的后患,杀掉这些搞事的庄头,把不断在恶化的问题,中止在这里。可陆司昀绝对不会任由姜晏宁冒险的,最后一定会将所有的事揽在身上... ... 甚至是那位向来不屑于朝堂争斗,皓月千里、清风峻节的陆小公爷,会亲手替他的大娘子杀掉这些威胁姜家的小喽啰。 “只不过,要解决掉他们对姜家的威胁,便不能指证杨妃之过了。” 想要指证杨妃,还需得另外的证据。 陆司昀黯然道,“也许还有更好的办法——” “什么办法?你难道还想把他们押到宫里,当着陛下和皇后的面,或者还要当着太后、文武百官的面,诉述杨妃罪状?” 穆王孑然而立,语气轻佻,难辨正邪。 他看到陆司昀的样子,便知道这是陆司昀的托词罢了。 但有些话,穆王还是要提醒他的。 “杨妃借着南庆的手,连自己的亲爹都能除。她根本不在乎她的儿子,否则当年也不会在宫中作乱。她对雍王是执念,当初若非姜家‘反水’,改去支持如今陛下。那么今日坐在天子之位的人就是雍王,凭她的身份虽无法成为正宫娘娘,但是进宫却不成问题。那她今日就不是陛下的妃,而是她心上人的侧妃了,相伴一世也不成问题。可到底是因为姜家,雍王的命运和她的命运都被改变了,她对姜家的恨意未必比她对她父亲的恨意要浅——” “... ...” “这种根本就不怕死,不怕祸及家族的,你拿她没有办法。她连亲生儿子的未来都不在乎,没有什么可以威胁到她的,非要扯着谯大闹到殿上去,揭开了她的假面具,证实她是为了雍王才报复姜家的... ...想必,又会扯出雍王与你那大娘子昔日的一段往事。”穆王轻笑一声,他看到陆司昀皱眉头了,就愈发想笑,“也许保住了姜家,但她就是要把姜晏宁拖下水,让姜晏宁和她一样,因为过去的事情无法自拔。陆司昀——凭你,不可能想不到这些的!” 所以从一开始,陆司昀就是狠了心要杀掉谯大的。 他也是因为这一点,才会替陆司昀出手。 虽然自身难保,却可将此事一并揽下,终结于此—— 便能保住陆司昀与姜晏宁,不受威胁。 第550章 炬陈关失守 夜色浓郁,不见寒月。 前一刻还在昏睡中的姜晏宁,突然睁开了眼睛,泪水顺着眼角而落。 没有惊恐,没有歇斯底里,沉浸在夜色之中的只有无限悲凉。 心里有种难以言说的悲切。 胸口像是挨了重重一拳,疼得她咬紧了嘴唇,强忍悲伤。 爹—— 黑暗之中什么都没有。 她看不到!什么都看不到! 却能隐隐感觉到什么,好像有人站在身边,轻抚她的脸颊... ... 那种自心底里翻涌而上的难过,几乎将她吞没。 她捂着胸口,一瞬间哭到泪崩气绝,脑袋发昏,侧过身去无力挣扎,痛不欲生。 陆司昀听到房里传来的动静,浅浅迟疑,立刻放下了手中正在书写的笔,快步走向卧房。听着她在黑暗中的哭泣,凭着直觉走到床前。 “宁儿——” 姜晏宁已经说不出话了。 “宁儿,没事的。”陆司昀拥住她,小声安慰。“没事,别害怕。” 可她的身体不断抽搐,如同山崩之后的绝望,被覆盖在无尽残破瓦砾之下,哭而无声,痛而无言,悲愤交加难以言表! “哪里疼?”陆司昀焦急问她,能够感觉得到她浑身不自然的扭曲挣扎。 像是周身剧痛难忍。 他不确定姜晏宁到底哪里不舒服,可问出来后,却见姜晏宁已经哭到失力,发不出任何声音了。“宁儿,宁儿!” “公子?”百里岳站在门外试探着问道。 听着院中的动静,他紧着穿上衣服出来,就听到主人房里传来公子急切的叫喊声。 “去找大夫过来!”陆司昀急道。 话音刚落,姜晏宁就没了动静,昏死过去。 “宁儿!” 姜晏宁的半夜昏厥,百里岳连夜请了大夫,很快就惊动了家里上上下下。 孙妈妈觉着事情不寻常,听到看门的人来说百里岳去请大夫的事,稍微一琢磨就急着下了地,赶去告诉秦大娘子。“大娘子,姜大娘子那边出事了。” 秦大娘子本就睡得不沉,听得孙妈妈在屋外的话,就推醒了睡在身边的国公爷。 国公爷醒来,“怎么了?” “宁儿好像出事了。”秦大娘子凑在国公爷身边,担心地说道。 “什么?!”国公爷一惊,连忙掀被起身,穿起鞋袜。赶紧问道,“出什么事?怎么回事啊?这好端端的... ...” 别是肚子里的那个又在折腾? 秦大娘子放心不下,也随着起了身,披上衣服就打算跟他一起赶去瞧瞧。 国公爷回头瞧见,立马劝道。“你就别去了!你这身子骨儿再受了凉风如何得了?我去瞧瞧就行了,没事的话我就让人回来跟你说一声。” “我也一起去吧。”秦大娘子说着,已经站起身来。“她还怀着孩子,这妇人的毛病总归是我去瞧更为妥当些,也更清楚她的情况。” “说得对。” 国公爷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觉着她的话很有道理。 可又担心她的身子骨能不能坚持得了,又让孙妈妈取来厚些的衣裳,披在她的身上,亲自搀扶着秦大娘子出了门,一同赶去不成方园。 “父亲,大娘子!” 陆司遥扶着自己小娘,已经等在不成方园的院子里了,听到声响回了头,就看到父亲正牵着大娘子走进来。 人还未走近,国公爷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询问了。“怎么样了?” “大夫还在里面,不清楚呢。”陆司遥答说。 她和小娘也是听说了不成方园的事情,觉得有问题,赶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朱小娘起身走到秦大娘子身边搀扶。 “怎么会这样呢?”秦大娘子忧心地看着她,唯恐房里的人有个闪失。 “别担心,先别慌!”国公爷到底是“一家之主”,这个时候当然要让大家先冷静下来,“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说不定这俩私下里又在胡闹... ...别担心,别担心!” 一边劝着让女眷们安心,一边自己又担心的不得了。 急得在院子里团团转。 正好此时百里岳从外面进来,国公爷立马就拦住了他,询问情况。 可百里岳也说不清楚,只说姜晏宁回来后就一直昏睡不醒,陆司昀见她无恙,就赶去书房起草公文。 入夜的时候,让他先去休息来着。 “... ...后来听着院里有动静,想着可能是公子忙完了,就起身来看公子是要回房休息,还是睡在书房,要不要在书房替公子铺床整理。可接着就听见公子在房里喊大娘子!” 百里岳直到现在也是糊里糊涂的,说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司昀让他去请大夫,他便匆匆去请了。 大娘子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也没有亲眼见着。但想着,应该是出了什么事。 “出来了!”陆司遥见着春杏送大夫从房里出来,脱口而出。 国公爷则先一步走到了大夫面前,把人拉到了一旁。“怎么回事?可是孩子有什么闪失?” “国公爷,国公夫人... ...”大夫先后向大家揖手回道,“大娘子操劳过甚,伤了神,身子又虚,所以才会引发惊悸。” “只是惊悸?那孩子如何了?”国公爷问道。 “孩子尚且无恙,只是这一次不知为何,大娘子的惊悸反应如此强烈——”大夫也想不通,从脉象来看只觉得气虚而已。 是怀孕的妇人常见之状。 至于惊悸之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者看到了什么... ... 他还没有找到答案,陆小公爷也不知道。 “无恙就好,无恙就好!只要她们母子平安,其他的就都不重要了。”秦大娘子骤然松了口气,可是吓得不轻。 “是啊。”朱小娘也放了心,回身与秦大娘子劝说着,“兴许是做了噩梦,被吓着了。现在知道昀哥儿大娘子和孩子都没事,咱们也可以安心了。” 但陆司遥却尤为奇怪,“嫂嫂是上过战场的,什么场面没见过,若只是寻常噩梦怎么可能会吓着嫂嫂呢?” 谁人不知她家嫂嫂的威风,若是能被那些鬼啊怪啊的东西吓着,那就不是姜晏宁了。 听了她的话,国公爷渐渐也感觉到了什么。“是啊,宁儿怎么会怕那些东西?” 能吓着她的,定不会是寻常之物。 可是天亮之时,一个消息传回了京城—— “炬陈关失守。” 攻下炬陈关的,正是长乐公主的勒沁军。 紧接着,未到晌午便传来了第二个消息——“小姜侯战死!” 姜清佑和雍王带兵死战,被迫撤离炬陈关,姜侯生死不明。 襄南侯府姜家,沉浸在无限悲伤之中。 陈明月闻听姜清倬战死的消息,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蓉儿吓得急忙请了医士来瞧,却意外诊出已怀有身孕之事。 偏在此时... ... 第551章 人走茶凉 朝上为着“炬陈关失守”一事,吵得不可开交。 小姜侯之死,姜侯下落不明。 姜清佑和雍王带军奋战,寡不敌众难敌勒沁。忌惮于姜侯的无故失踪,又不能跟长乐公主的人鱼死网破,最后被迫让出炬陈关,眼下死守于翼州城。 谁也没有想到,长乐公主竟然会带着勒沁大军,打开了西境人从未打开过的炬陈关的大门! 不久之前,姜家才从萧绮的包围之中,再次将她救出。 陛下命姜侯和小姜侯保护长乐公主和其幼子回到勒沁,以完成幼子继任勒沁首领的大典仪式。 可其实,长乐公主早有打算。 从她被萧绮俘获开始,她与萧绮就已经完成了她们计划的第一步。 直到幼子的继任大典上,在长乐公主的庇护下,萧绮派人埋伏... ... 她不过刚刚成为勒沁的“也那”—— 新首领之母。 代表勒沁打出的第一仗,竟然直指中原。 “... ...陛下,陛下应早做决断!”朝上局势紧张,大臣站出来谏言,“长乐公主毕竟是我朝宗室血脉,应立刻派人前往和谈!力争早日结束混乱的局面,避免再起冲突,让南庆和北萧渔翁得利!” “和谈?” 陛下万万没有想到,如今这般—— 他们口中竟然还能说出“和谈”二字! “陛下!张相是为了我朝与西境的和平而死,他用自己的性命换来长乐公主及幼子在西境多部族之间的拥护,我朝若与西境为敌,恐遭南北夹击,到时候必将——” “必将什么!”陛下震怒了,他们这是在威胁吗?竟然,竟然还... ...“说啊?必将什么?” “陛下——小姜侯已经死了!姜侯下落不明,如今姜家已不敌西境。我朝恐有南北之患,若在此时还与西境为敌,实乃大忌啊!还望陛下圣裁,早做决断!” 他们分明已经拿定了主意,哪怕不顾小姜侯之死,不顾姜侯的失踪,不顾炬陈关失守,不顾这一切都是长乐公主造成的... ... 只想凭借着长乐公主与中原最后一丝血脉相连,换取和谈机会,避免战事再起! “你们要和谈?要跟她和谈?!”陛下难以置信,这竟是他的大臣所能说出的话。“那小姜侯,就这么白死了?!” 众臣之中,又有一人站了出来。 “陛下,小姜侯之死已成事实,就算现在追究,也不能挽回什么了。若是因此与西境开战,姜家已难敌西境... ...况且,西境北萧串通在前,若能借着长乐公主与我朝宗室的血脉之情好言相劝,不再追究谋害姜家之事,或许还有转机啊!” 哪怕放弃仇恨,也不愿中原沦为战场。 在他们眼中,长乐公主到底是中原皇室的血脉,是姓元的! 只是与萧绮勾结,为了让她幼子继任首领的勒沁在西境立威,才会指向中原,发动战乱! 那也必是受了萧绮的挑唆。 如果能劝她早日想开,不再与中原为敌,顾惜亲情... ... 就能免于战事。 “你们——”陛下瞧着如今朝堂里的这些人,愤然拂袖而去。 莲音观里,送食盒来的小太监像以往一般,低着头将食盒送到观内,放到了桌子上。 莲音娘子跪坐在老子像前,虔诚祈祷。 小太监轻声说道。“西境传来消息,小姜侯战死,姜侯失踪,大殿上此时已经闹起来了。” 莲音娘子缓缓勾起嘴角,“是吗,承阳宫里的那位... ...可知道这个消息了?” “还没。”小太监故意装作在整理昨日留下的食盒,头也不抬,仿若无物一般低声说着,“那位又病了。病得很是厉害呢,唯恐即将出世的那个保不住。陛下向所有人隐瞒了她病重的消息,就连姜家五姑娘那边也不知道呢。陛下让宫里的人都在瞒着,承阳宫里应该还不知道... ...” “噢。”莲音娘子睁开眼睛,看向老子像,满目清冷。“那应该让她知道才是,死的是她亲哥哥,作为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怎么也该替自己的亲哥哥哭两声才行啊。” “是,小的知道了。” 小太监得了吩咐,也收拾好了食盒,提起食盒低着头又出了门。 莲音观里,莲音娘子不再掩饰心中大仇得报的喜悦,当着老子像便笑了出来。 死了... ...? 那位战无不胜的小姜侯,居然这么轻易就被弄死了啊。 果然,能够杀死姜家的,还得是他们姓元的。被自己一直以来敬重、保护的人害死,也不知那小姜侯死的时候,看到长乐公主的脸是否还能瞑目... ... “呵,呵呵呵... ...小姜侯,姜家... ...真想看看啊,想看看那会是怎样的场面!” 面若观音,心似毒蝎。 她恨自己不能亲眼看到小姜侯之死,恨不能看到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得到应有的报应! 但想想也是开心的。 姜晏宛,姜晏宁... ...要是知道小姜侯死了,该是怎样的表情呢? 一定很痛吧?! 像她当年一样痛! 姜家的儿女,感情不是很好吗? 你们越是很好,就越该痛苦才行!当年也曾有人像你们一样这么痛苦... ... “这可都是你们逼我的。” 她脸上笑意渐浓,目光却异常清冷。 “谁让你们姜家当初背叛了雍王呢?姜晏宁,我给过你机会的!我本可以什么都不要,可你... ...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背叛他!姜家今日所遭受的一切,全都是因你而起!你可要记住了,这不过只是个开始而已!” 没想到那位蠢得像猪一样的长乐公主,成天只会拿着她那什么尊贵的嫡系血脉说事,害起姜家来倒是没有手软! 什么高贵的公主—— 不过就是卑贱到底的货色罢了! 待姜家完了,中原皇室也就完了,你元氏一族的威风也就到头了!那时候,看你还能如何凭借嫡公主的威风,再去嘲笑雍王出身。 哼,贱人!—— 承阳宫里,姜晏宛刚刚醒来,气色很不好,临近生产,肚子大得可怕。 比她生小太子的时候,还要大得多。 起初还一直瞒着,但不知为何……近来是有些担心的。 云凝端着汤药进门,故意在门外停留了片刻,缓了缓脸上才哭过的表情。 担心被看出什么... ... 深呼吸,装出一副笑颜走进了殿内。 “皇后,该吃药了。” “怎么又吃药啊。”姜晏宛皱着眉头,满脸都是抗拒。 可看着汤药送到跟前,却只无奈一笑。 她回想道,“从前宁儿总是惹祸,被曹大娘子责罚,动辄便是一身的伤。我就让你给她熬汤药,她总说这药苦怎么也吃不完,如今我算是明白了... ...” 这药真的很苦。 “苦也要吃啊,吃了药才能早些好起来——”云凝强忍着悲痛,小心翼翼地递上了汤药。“姑娘听话,好好地把药吃了,咱们好起来就没事了!” “这两日,可有宁儿的消息?”姜晏宛还在挂心自家小妹,已有几日未听得她的消息了。 也不知,有没有闯祸。 云凝突然落下泪珠…… 第552章 冒失的小太监 “云凝?”姜晏宛瞧见了云凝在哭,先是一怔,随后问道。 云凝一边摇着头,一边快速擦去眼泪,想要拼命掩饰此刻的悲伤。 奈何眼泪不争气,但凡她往那件事上稍微一想,便立刻漱漱落下,止都止不住。 姜晏宛瞧着她这失态的模样,惊问道。“云凝,你是怎么了?” “姑娘,没事,没事的——”云凝生怕自己瞒不住了,被姜晏宛察觉到什么。 姜晏宛如今的情况,受不得半点刺激。 她果断擦去眼泪,硬撑着替姜晏宛掖好了被子。“姑娘,没事的。奴婢……奴婢只是想家了。” 胡乱找了这么个借口。 姜晏宛信了,并没有怀疑云凝也在瞒她。 舒了口气说道,“你啊——” “奴婢方才熬药的时候,听着那些个才入宫的小宫婢们躲在一处哭,说是想家了。奴婢也想家了……”云凝找了个借口,想要将此事搪塞过去。 姜晏宛垂眸思索片刻,竟然有些失落。 喃喃道,“是啊,我也有些想家了。近日不知怎么,竟总是梦见从前的事情,我与宁儿都小,她总是闯祸… …还记得宁儿还怀在曹大娘子的肚子里,家中总有刁奴不时在我身边散布,说是曹大娘子生了孩子也会是嫡子,父亲会更加宠爱曹大娘子的孩子。” 云凝苦笑着疏解,“自家继母有了孩子,怎会不担心呢。姑娘虽然听多了家奴的挑唆,但也未曾苛待过五姑娘呢!咱们姑娘,就是个心善的呢!” 姜晏宛迟疑了许久,看不出是在想什么。 可她的手却不经意似的,抚上了昔日的伤口。“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其实对于宁儿,我也是嫉妒过的。不曾亲眼见过父亲在母亲怀孕时的反应,却亲眼见到过父亲对有了身孕的曹大娘子百般照拂,我那时心里也曾酸涩,想着曹氏出身卑微不过续弦而已,什么要得到父亲如此细心宠爱。” “姑娘,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云凝见她在意,劝道。 可姜晏宛神色从容,似是故意要将从前那些不得说的心思揭开。 她说,“… …宁儿出生的时候,我见过父亲有多么开心,所以格外嫉妒。父亲对我从未表达过那样的亲昵,更多的是作为姜家嫡长女的尊重,却从没有如宁儿那般,将我抱起举高,发出怪异的口音逗乐,抛开一切规矩的笑作一团。” 她是嫉妒过的。 只不过身为姜家的嫡长女,她必须恪守嫡长女的姿态,要端庄要持重,要精于算计,为了姜家未来苦心经营… … 与父亲之间偶尔说话,也更多是身为嫡长女的劝导,开解和计划。 父亲尊重她所有的想法,甚至会因为她和曹大娘子有了矛盾时,偏向于她。 但那和他对待宁儿的亲昵不同! 姜晏宛无数次都能感觉得到,父亲对于宁儿的那种亲昵,更像是父女间的感情。 “宁儿一岁多的时候,趁着大家午睡溜了出去。等到祖母身边的妈妈发现时,可是吓坏了,于是发动全家去找。最后竟然在父亲练武的地方找见——” 姜晏宛说着,不知道那时宁儿是怎么跑去父亲跟前的,趁着父亲在练武就找去了。 父亲被打断也没生气,反倒是手把手的教起了当时只有一岁多的宁儿耍枪。 家中,唯宁儿的枪法最像父亲。 虽然兄长和两个庶弟的枪法,同为父亲所教,但是兄长的枪法却更加规矩。 与父亲的姜家枪法如出一辙。 姜清佑不善枪法,更善长戟,姜清伦则善短兵克敌之术。 宁儿的枪法与姜清倬的枪法同为姜家枪法,却不似姜清倬那般规矩,一板一眼… … “我不善武艺,却也看得出来。”姜晏宛说,“宁儿和大哥都是善使长枪,是父亲手把手教出来的功夫。大哥的姜家枪法是按着父亲所教,一招一式都练的极为精湛,可宁儿更像父亲,洒脱随意,以父亲的枪法为底子,总能琢磨出新的花样。” “五姑娘的心思,从来都在这些事上,擅长琢磨身手本事。要是拿这些心思用来读书,说不准还能考个状元郎!”云凝红着眼睛打趣。 姜晏宛笑了,“她呀——” 提到小宁儿,不知怎的想到的竟都是她小时候的模样,姜晏宛虽然觉得奇怪,可想着,想起那会儿的宁儿也没什么不好。 “有时候,我倒是想亲眼看看,勒沁王也好其他谁也好,被她打趴下的样子。他们怎的就那样生气?”姜晏宛捂嘴偷笑。 怎会不想亲眼看看呢。 “姑娘,以后会有机会的。”云凝生怕她想多了,再影响了身子。 “可我那时真的嫉妒过她,她得到了父亲不一样的宠爱,我却没有。我想过冷下脸来不理她,可她叫着阿姐阿姐的跑过来,我的心就软了,想着这一次就算了吧,下一次一定不理她就好了……”说着,姜晏宛含泪笑着。“自母亲过世以后,家中从未有一人,能让我有如这般的感觉。抛开嫡女身份,忘记家族荣辱,只是……只是姜晏宛而已。” 在宁儿面前,她可以只是姜晏宛。 哪怕做得不够好…… 还记得那时,宁儿从小厨房里偷了地瓜出来,躲在园子里想要烤了,却怎的也点不着火。恰好她路过,就找了她过来帮忙。 宁儿满怀期待的等着她把烤地瓜拿出来时,却发现还是生的。 她那时真的有些不安,想着自己作为家中嫡长女,竟然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可宁儿一口啃上那半生不熟的地瓜。 连牙都黑了—— 却朝着她扑哧一笑。 根本没有介意,她有没有做好这件事。 她也才知道,原来不必事事做得很好。唯有宁儿,更像是亲人一般。 再加上后来,家中突现恶犬,宁儿毫不犹豫的挡在了她前面…… 姜晏宛由衷感叹,“真想回到小时候啊,要是一切能够重来,就好了。” 云凝正要安慰。 突然,寝殿的大门被撞开了。 一个莽莽撞撞的小太监闯了进来,踉踉跄跄的扑过来,跪在皇后面前嚎啕大哭。 “你做什么!”云凝紧张起来。 “皇后——”小太监泣不成声,悲痛不能自抑,跪在地上感叹不止。“皇后,小姜侯……小姜侯没了!” 姜晏宛的脸色只在瞬息间犹如灯灭。 云凝见状,急忙阻拦。“你胡说什么!谁让你来胡说的!还不快滚出去!” “等等!”姜晏宛着急起身,“那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小姜侯,兄长……兄长他……” 说着,小腹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心中惆怅,鲜红已经染在了裙摆上。她捂着肚子倒了下去…… “姑娘!”云凝惊呼一声,抱起了倒在地上的姜晏宛。 “兄长,兄长怎么了……”姜晏宛满头大汗,看向云凝,喃喃说道。 第553章 死胎 消息传到国公府的时候,姜晏宁慌慌张张便要赶去宫里。 陆司昀只好陪她进宫。 她一路疾走,要不是陆司昀还在身边拦着,只怕连她都要受着牵连。 肚子里这个更是遭殃。 “阿姐!——”姜晏宁唤着阿姐,闯进了承阳宫里。 小太子立在一旁,还未看清楚姨母的样子,就已经看到姨母扑了过去,连他父皇都被迫让开地方,给姨母和母后。 “宁儿... ...” 听着宁儿的声音,姜晏宛才努力睁开了眼睛。 又怕自己听错了,在看到宁儿的时候,眼眶顷刻间湿润,伸出手来抚着宁儿的脸颊。“宁儿... ...” “阿姐,阿姐你怎么了... ...”姜晏宁顾不得自己一身虚弱,守在阿姐床边,心痛落泪。 “别哭——”姜晏宛说,“别哭。” “阿姐,你这是怎么了?你别吓我。” 姜晏宁握着阿姐的手。 “你还... ...”姜晏宛发现,小宁儿竟还什么都不知道。 陛下也察觉到了,急忙劝说,“宁儿也有着身孕呢,你们别太难过。孩子以后还会... ...” “孩子?”姜晏宁匆匆反应过来,去摸阿姐的肚子。“孩子呢?阿姐,孩子呢?” 姜晏宛原本应该临盆的肚子,如今却瘪了下去。 她抬头望向周围,以为阿姐是早产了,可身边却不见抱着孩子的乳母。 难道是—— “宁儿,”陛下又说,“你阿姐的孩子... ...没保住。” 没保住?! 将近临盆,挨了那么些苦,却在如此紧要的时候,落了胎?! 她不信... ...可在阿姐脸上,只看到了泪痕和虚弱。 姜晏宁又去寻云凝,云凝守在床边,眼睛也是红的。 这下,她不得不信了。 阿姐临近生产,闭门保胎谁都不见。可谁又能想到,本该再过些时候平安降世的孩子,竟然在这一日,不知是何缘故胎死腹中。 姜晏宛生死一线,幸好身边一早备着了嬷嬷。 姜晏宛的命暂时保住了,但那死胎... ... 陛下怕她瞧见伤心,已经命人处理掉了。 “没事的阿姐,没事的!”姜晏宁握着阿姐的手,不断摇头,她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一切居然是真的。“养好身子,养好身子比较重要!” 身边的人都是这么说的,养好身子最重要。 “宁儿... ...”姜晏宛的泪再也止不住了。 陛下瞧着难过,转身走到殿外,见到了等候在此的陆司昀。“... ...宁儿还不知道吧?” 陆司昀沉默不语,神色凝重。 陛下说道,“那就先别告诉她了。” 有了皇后的前车之鉴,怎能再让宁儿冒险呢? 陆司昀问,“好端端的,怎么会弄成这样?” 这也太突然了,皇后身边的人应该都是陛下特意安排的才是,陛下一定交代过,不许任何人把姜家的事情告诉给皇后—— 那为何还是有宫人,把小姜侯遇害的事情告诉给了皇后,甚至于... ... 皇后在大惊大悲之后,落了胎。 “还在查。”陛下也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但当时的情况太过于混乱,那个跑来告诉皇后,说小姜侯死了的小太监,突然就不见了。 陆司昀眉宇间滕然一股不安,“此事有古怪,不可大意。” 难不成,又是杨妃?! “可是小姜侯的尸体,不日便要运回来。”陛下如今担心的是宁儿,方才见着宁儿的状况,也没比皇后好到哪儿去。“到时候满京城都会传开,如何瞒过宁儿呢。” 陆司昀低头思考,这件事他也在想,可惜—— 还没有答案。 不论宁儿如何知晓姜清倬的事情,都必将是她无法承受之痛。 但是比起这件事... ... 陆司昀问,“陛下,可有姜侯下落了?” 姜侯还生死不明。 “目前收到的消息来看,他们还在寻找。依着最后见过姜侯的人说,姜侯当时还在护着长乐公主。”陛下也不清楚,翼州城那边的情况现在如何了。 虽然已经命附近的姚将军、谢将军前往相助,可西境大军来势汹汹,恐怕不好对付。 只是从最后的消息来判断的话,姜侯应是与长乐公主还在一处。 抬眼瞧见陆司昀不安的神色。 陛下说道,“他要是与长乐公主在一起,或许是好事。长乐公主虽与萧绮串通,但她的目标是中原,留着姜侯或许还有用!” 这是他唯一的希望了,或许姜侯还活着。 “但愿吧。”陆司昀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皇后自失去了孩子,身子愈发不堪,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陆司昀也在那日回家的马车里,把小姜侯遇难的事情,告诉给了姜晏宁。 还未下马车,姜晏宁就已经哭到崩溃... ... 就连驾车的百里岳,坐在马车外面。听着马车里的哭声,也忍不住叹息—— 无法想象,那样一个身如玉树、凛然正气的小姜侯,竟然在长乐公主的陷害之下身死西境,落得这般下场... ... 悄悄地抹了把泪。 马车停在了国公府门前,姜晏宁浑身瘫软已经走不了路了。 陆司昀将她抱起,穿过前堂,在家中众人的注视下,先送回了房里。 春杏照顾着她,心疼坏了。 姜晏宁哭到没了眼泪,浑身都疼,身子扭曲挣扎,却又说不出来究竟是哪里难受。 秦大娘子与国公爷说道,“这可如何是好,这样的事,孩子怎么受得了?那长乐公主... ...怎得害起姜家人来了?当真是个没良心的!” “什么长乐公主!你以为她还是当年那个... ...元氏一族的长乐公主?”国公爷嗤之以鼻,为着小姜侯的死难过,也为着姜侯的失踪而担心。 “也是,从前便觉着这个人心术不正。”秦大娘子也有同感。“皇后都因为这件事落了胎,咱们可得照顾好宁儿才行!国公爷,不论朝上发生什么事,您可得替孩子们撑住了!” “知道。”国公爷想到姜家如今的处境,不禁握拳,捶在了桌子上。 恨不得在心中骂一句解解气。 宫里,太子一直守在承阳宫寝殿的大门外—— 担心着母后的情况,又不敢在这个时候去打扰母亲。承砚守在他身后,频频抬眼望向他,劝又劝不得。 元晟赶来的时候,就看到他的太子兄长孑然一身站在院中,身影落寞。 他轻唤,“太子兄长... ...” 太子回了头,看到元晟的瞬间落了泪。 “太子兄长!” 元晟快步走上前去,一把抱住了他的太子兄长。 太子埋头于元晟胸前,再也忍不住了,身子颤抖着哭了出来。 “太子兄长,元晟来晚了。” 元晟自责,看到兄长这个样子,他心里也不好受。 只怨自己得知消息晚了,让兄长一人痛苦了这么久!“兄长... ...” 第554章 少女的心事 宫中的秋天,似乎比高墙之外更加寒冷。 姜晏宛失去了腹中的这个孩子,心如死灰。 云凝刚进门的时候,便觉着了不对劲—— 点燃寝殿烛火,果然看到姜晏宛坐在床边的地上,眼神呆滞、痛苦不堪的模样。 “皇... ...姑娘!”云凝快步走回到姜晏宛身边,先是检查了一番她有没有受伤。“姑娘,怎么坐在地上了?地上凉,快起来——” 说着,便要搀扶姜晏宛起身。 姜晏宛的身子单薄,竟像是没了重量一般。 云凝很轻易地就将她扶回到了床上。“姑娘... ...姑娘您怎么了?您可不能有事啊!” “我记得,你那时是喜欢兄长的... ...”姜晏宛迟迟开口,“刚入宫时,我还许诺过你,待我坐稳了这皇后之位,便会替你向兄长说明,让你余生可在兄长身边做个侧室慢慢老去... ...如今,怕是不行了。” “姑娘——” “如今想来,我好像从未做好过哪件事情。”姜晏宛望着空荡荡的寝殿,无力叹息。“云凝,我这一生怎么就那么失败啊... ...” 与夫君离心,与亲人不睦,与子女不和—— 自以为机关算尽,到头来却是一场空,什么都没有落着! 她一心为着的姜家,如今姜家竟然也残败至此。 要完了吧?! 云凝守在身边泪流不止,“姑娘,您别说了,五姑娘说得对,先养好身子吧!” “我若是有一天死了,你就去宁儿身边吧。”姜晏宛说道,偏过头来看向云凝。“宁儿定会善待你的,也好过你回姜家。宁儿身边的人,都是好的... ...你去了宁儿身边,我也放心了。” “姑娘,别说胡话,您会好起来的。”云凝不愿意听下去了。 这些话听着,就像是在安排后事一样。 云凝替她拂去碎发,“姑娘,太医说了... ...您会好起来了,您就好好养着身子吧,以后都是好日子呢!” 姜晏宛苦笑,看向云凝的眼神复杂而哀伤。 云凝陪了她很久,她起初答应过,将来要云凝说情,让大哥纳了她的。 日后也好有个归宿。 可是入宫后这些日子,处处都是事情,一年两年,十年八年的... ... 便将云凝耽搁了下来。 “我对不住你,耽误了你。若是早些让你出宫,如今你也能像莲萃一般,有自己的夫君和孩儿了吧。”想到前不久才见过莲萃... ... 姜晏宛心中更是自责。 莲萃是随着她夫君高衍,前来宫里向陛下复命的。 “从前莲萃也不过是宁儿身边的一个女婢,还是宁儿与陆司昀成婚时,曹大娘子特意安排给她的。曹大娘子担心,自己不在宁儿身边,宁儿照应不了那些事情。便将身边的莲萃派了过去,处处照拂。后来她随着宁儿一同去了穹城,谁知竟遇上了高衍,宁儿成全了他们... ...你瞧,他们如今过得多好!” 听说了莲萃和高衍的事情,也瞧见了如今莲萃的样子,确实有了将军夫人的架势。 更令人羡慕的,是她和高衍举案齐眉的样子。 二人四目相接,便好似通了心意—— “他们的样子,多像宁儿和陆司昀啊。”姜晏宛一直琢磨着,他们到底是像谁,如今... ... 如今想起来了!是像宁儿和陆司昀的。 “姑娘... ...”云凝不知道姜晏宛究竟想说什么,只是这些话听起来让她很不安。 “云凝,如果再活一次,你想不想像她们一样,简简单单、却那么幸福的过一辈子呢?” 姜晏宛突然羡慕起宁儿来。 看了看云凝的表情,姜晏宛悲惨地苦笑着。“如果可以重来一次,我是再也不想入这宫门了。哪怕是嫁个寻常人,踏踏实实地过一辈子呢!” 姜晏宛想象着,如果自己不曾攀附高枝,非要嫁进这宫里母仪天下,权倾一世。 或许此时,已经嫁给了个不错的人... ... 比如,卢喻之。 说不准他们当年就解开了误会。卢喻之这些年也不曾婚娶,是否也曾怀念过当初,恨自己未能早些了断那些俗事,误了一生良缘。 她若是当初没那么大野心,等待卢喻之解决了家中的事,堂堂正正地嫁过去。 如今也是人家家里的大娘子。 凭她的本事,辅助夫君平步青云并非难事。一家人和睦相处,也是好的... ... 总好过如今这般。卢喻之... ... 想到卢喻之,那个为了姜家时疫而牺牲的人,记忆里竟都是他年轻时的样子。 “姑娘,奴婢一直有个问题。” 云凝坐在姜晏宛身边,由着她靠在肩上,擦去眼角泪痕。 才问道,“陛下和卢太医,您究竟更喜欢谁多一些呢?” 姜晏宛原本都闭起了双眼,却在听到云凝的问题后,重新打起精神。 先是一笑,随后呢喃着说道,“陛下... ...卢喻之... ...” 云凝静静陪着。 “我都喜欢。”姜晏宛笑说,像极了十几岁时任性的模样,靠在云凝的肩上有气无力地说道。“我喜欢卢喻之身上那种正人君子的仪态,也喜欢陛下曾经的少年之气。” 年少—— 自是什么都喜欢,什么都想要的。 但是在卢喻之和陛下间,她已经做出了选择。 为了日后的滔天权势,她放弃了少年时喜欢的那种谦和之人,错过了卢喻之。 可是陛下身上那股曾经令她着迷的少年之气—— 也在日渐的消耗中不复存在了。 “要奴婢说啊,姑娘还是最喜欢卢太医了。”云凝也笑,”姑娘可能不知道,当初姑娘与卢太医定亲,每日都很高兴的。说起卢太医的时候,总有说不完的好话。奴婢看得出来,姑娘是真心喜欢卢太医的。“ 好似突然回到了十几岁的时候... ... 她们坐在一起,并肩说着女儿家的心事,说着那些令人难为情的话。 “有吗?”姜晏宛问。 “当然有了,姑娘自己没发现吗?每次见过卢太医回来,姑娘的眉眼都是上翘着的,笑起来的样子可好看了!”云凝保证。 “怎么会呢。”姜晏宛喃喃自语地说着,“怎么会呢... ...” “自然是会的!”云凝强调说,“姑娘虽说和卢太医见面的机会不多。可每次见着面回来,都能开心好几天呢!那时奴婢就觉着,姑娘一定很喜欢卢太医吧。对了,陛下应该也是因为察觉到了姑娘的心思,才会偷偷吃了卢太医... ...那么多年的醋!” 姜晏宛也笑。“那个傻子... ...” 云凝不说话了。 “也许,是喜欢卢喻之的。”姜晏宛自己也承认了,可接下来沉下双眸,黯然失色道。“... ...但要说爱,自然还是爱陛下更多些。不然,怎么会明知是火坑,还义无反顾的跳进来呢?若不是这火坑里有他,我怎会伤害宁儿,也想要与他在一起呢... ...” 第555章 死守翼州城 前线战事,远比京里所预料的更为严峻。 陛下派姚、谢二位将军,带兵前去增援退至翼州城的姜清佑和雍王。 可不到半个月的功夫,两位将军带去的三万五千人大军,就打得只剩下不到一万了。 西境各部族难得团结一致,奋起反击来势汹汹! 先有萧绮的增援,助长乐公主的勒沁部攻占炬陈关。 后有多部族的联合猛攻! 谢将军起初不屑一顾,认为姜晏宁都能手刃勒沁王,自己也定能一举击溃敌军。却不想因为轻敌落入了陷阱,最后身中数箭,伤势过重而亡。 姜清佑负伤上阵,力保翼州城免遭攻陷。 雍王也不轻松—— 连续几日未曾合眼休息过了,守在大营里,不敢有片刻松懈。 姚将军年迈,自谢将军阵前身死,大军频频吃败仗后,更显得谨慎固步不前。面对西境敌军的猛攻,多次犹豫不决,却不敢冒然应敌。 他自诩老将,然而不善正面应敌之道,阵前露怯多次退缩。 唯恐自己带来的人再有损失! 也因此与姜清佑、雍王常起争执,不愿接受二人意见。 总以老将自居,还常常摆出老将姿态打压二人对于战局的解读。连连错过应战最佳的时机,使得翼州城的局势更加艰难。 “还撑得住吗?” 趁着天黑,刚刚打扫过战场,雍王在大营的角落找到姜清佑,顺便将水袋捎给了他。 “还好。”姜清佑疲惫不堪,抬头看到是他,苦涩一笑。顺手将刚刚还拿在手里把玩的纸鸢禁步,塞回到怀中。“不知道还能撑到几时。” “是陆家那位姑娘的信物?”雍王又怎会没有看到。 姜清佑短暂的怔了一下,脸上的笑意却格外温柔。 “要不是这没完没了的战事,你们如今应该都已经成婚了吧?”雍王说着,仰头望向漆黑的天际,语气低沉听不出情绪。 “... ...是啊。”姜清佑应了声。 不自觉地抚摸着揣在怀里的那只禁步,眼神黯然。 雍王说,“小姜侯的棺椁,应该也快到京城了。” 听到这话,姜清佑干裂的嘴唇更加紧绷,眉头压得更低,手中不自觉地攥起了拳头。 这会儿,京里不知如何了—— 他们应该都知道了吧? 宁儿... ...宁儿也知道了吧,还怀着身子,可不能再受刺激了。 宫里呢?宫里会如何... ... 只怕家里早已经乱成一团了。 大嫂一定会很难过的,她要如何接受这现实,如何面对兄长的死。 但是,司遥... ... 想到陆司遥的时候,姜清佑只觉得心口隐隐刺痛。 眼眶不自觉的酸涩难忍,他试着睁大了眼睛,去缓解眼中不断打转的泪水,以免落下。 他不能哭,不能倒下... ... 大哥没了,父亲失踪,他必须撑住。必须挡在这里... ... 只是面对西境那些部族的不断猛攻,他也不知道还能撑到几时。 家中出此剧变,他与司遥的事情,怕是再无... ... “我们得守住才行。”雍王拍拍姜清佑的肩膀,深深叹气,“我们,一定得守住!失去的可以慢慢再夺回来,但是决不能——再让西境人往东了。” “... ...” 再往东,就是京城的方向。 一旦翼州城失守,西境通往中原的第二道大门被打开。 中原故土,就真的沦陷了! “我已经向陛下奏请,再加派增援。”雍王说。 凭他们,根本不可能守住翼州城的。 勒沁部大军加上西境新起的十一个部落,总共将近十四万人的大军。 还有萧绮暗中增援的北萧援军。 他们不断对翼州城发起进攻,翼州城守了一波又一波,损失惨重。 城里的百姓纷纷外逃。 凭借他们现在所剩的人和军粮,最多再撑个十来日,便已经到了极限。如果朝廷不派有力增援,恐怕十日后他们非但找不到老姜侯,也会战死在这翼州城的。 “要是她在这儿,会怎么打这一仗呢?”雍王突然好奇起来。 她... ... 姜清佑听着好奇,侧目看去,只见雍王神色怅然,好似陷入了回忆无法自拔。 “宁儿吗?”他问。 “其实我挺佩服她的,从前听说她跟着姜侯上了战场,只是心里觉着骄傲,觉得... ...了不起。但那时,我对打赢胜仗并没什么意识。”雍王坦言。 话一出口,他和姜清佑就都笑了。 雍王接着说,“可是后来真的错过了她,不知为何就是想来这边... ...也许那时是觉着,炬陈关曾经是她待过的地方,如果来到这里,或许能够感受到分开的那三年里,她在这里留下的痕迹。可真的等到来了这边,才真正明白那三年里,她究竟是怎样过来的... ...” 西境的情况,远比他当初预想的更加严峻。 “当初刚到这里的时候,第一次遇上战事,我那时整个人都是懵的。”雍王感叹道,回忆起当初他从京城来到这里,望着炬陈关外的景象,几乎失了神。 从未想过,炬陈关外的景色是这般的... ...苍凉!除了苍凉,他实在想不到别的词来形容了。 姜清佑轻轻勾起嘴角,可连日来的疲惫已经让他笑不出来了。 或许他能够想象得到,当初雍王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 因为他当年第一次跟随父亲和大哥来到这里,那种触目惊心的感觉记忆犹新。 只是... ... “... ...我在这里的人——口口相传的那些故事里,寻找着她留下的痕迹。拼凑出有关于她一个又一个的事迹。从这里的人口中,我渐渐拼凑出那完整的三年,也知道了她在这里的人眼中是怎样的存在。” 雍王说着,眉眼里尽是对故人的怀念。 “后来渐渐发现,原来她不只是我眼里那个需要保护、永远在闯祸的小丫头。她骑在马背上驰骋于西境无尽的荒原之上,带着人打了那么多场胜仗,为无辜受难的人带去生的希望。战无不胜的名号背后,她也吃过很多的苦,受了数不清的伤... ...其实,她早就释怀,走远了... ...是我放不下,还一直为着少年时的心意徘徊在原地。” 姜清佑若有所思地看向他。“你还喜欢她?” 雍王迟疑了下,眼中似有千般的情绪在涌动,面上不改初时的平静。他先转过头来看了看姜清佑的反应,随后又看向远处。 “喜欢。” “... ...”姜清佑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晦暗莫测。 第556章 棺椁回京 “但凡与她打过交道的人,很难不喜欢她那样的性子吧。虽然是莽撞了些,容易被激怒,做起事来不管不顾的,但是... ...那样子的姜晏宁,本来就是独一无二的。”雍王坦诚他对姜晏宁的欣赏,“谁会不喜欢她呢?” 姜清佑意识到不对,“所以,你对宁儿... ...” 不是他以为的男女之情了? “做不成一世相守的眷侣,总还是能做朋友的吧!况且,是她让我明白了,我今日站在这里的意义。”雍王笑说。 不再只是拘泥于儿女之情。 他们终会成为独当一面的大人,有他们自己要肩负的责任。 “如果今日被困在这里的人是她的话,她也一定会奋力死守翼州城的。”姜清佑说。 雍王回头看向姜清佑,半晌,豁然而笑。 “... ...我爹以前就常说,宁儿是属狼的,绝不可能白白吃亏。哪怕是被狗咬了,也要转过头去咬狗一口,连皮带肉往下扯。她才不会管你那些该不该计较的大道理呢,反正惹恼了她,她肯定要报复的。” 姜清佑如今被困在翼州城,也只能凭借着回忆往日里那些开心的回忆,来消磨心中的无尽绝望了。 雍王听后愣了一会儿,笑了。“没错,姜晏宁就是属狼的。” 所以把她放在西境荒原上,那才是放对了地方。 勒沁人没见过那么疯又那么狠的,以前遇上的可能都是姚、谢二位将军那样的,吃两场败仗就有了阴影,开始回避要害。 但姜晏宁不一样。 她要是吃了败仗,肯定是变着法的得把场子找回来,盯死了打的。 就像姜侯说的那样,是属狼的。 打起来亢奋,哪怕浑身都是血,不死就不会倒下,绝不后退半步。 这次家里吃了这么大亏… … 姜清佑叹气,“要不是她肚子里还有个,这次肯定谁也拦不住她的。” 只盼着她能安生地把肚子里那个生下来,千万别耍性子才好。 妇人生产都是要命的。 姜清佑宁肯自己在这里熬着,也不想让宁儿有半点冒险。 “… …这一次撑住了,回去,得让她肚子里的这个,认我做义父。” 雍王开着玩笑说道。 他和姜清佑两个人相视片刻,忽而一起笑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撑到那一日,总归是要抱着些希望的。 小姜侯的棺椁一路送回了京城。 陈明月一袭缟素带领姜家众人等候在城外,哭到失力站都站不住了,要身旁的蓉儿扶着才能勉强站定。 行在队伍前的人,一边走,一边抛洒着纸钱,一路呼唤着“回家了”。 梁珏带路,亲自送姜清倬的棺椁回京。 那个陪在小姜侯身边,意气风发的“梁副将”,也哭肿了一双眼睛,没了从前的得意。 太子殿下受其父皇所命,前来亲迎舅舅小姜侯的棺椁。 自发而来的百姓浩浩荡荡地簇拥在城内外,早已是一片哀鸣。 元晟始终陪在他太子兄长的身边,担忧得望着他的太子兄长。 运送棺椁的队伍停在城门前,依照规矩,太子需要上前确认棺椁里的人。 “太子兄长,就让臣弟替您去吧。” 元晟实在不放心,主动提出要替太子兄长前去确认。 太子双目紧闭良久,难掩痛苦。 缓缓睁开了眼睛,“还是吾去吧,大舅舅一生征战保家卫国,吾又有何所惧。身为外甥,自当……亲自送他最后一程。” “太子兄长,那臣弟陪您一起。”元晟不忍他的太子兄长如此难过,亲自扶着太子上前—— 送棺的人抬起棺椁,以便太子确认。 姜清倬沉眠于棺内,穿着阵亡前的盔甲,尸身上数不清的伤痕,触目惊心。 顷刻间,太子只觉心底一寒,痛得胸口难以呼吸。亲眼确认了姜清倬的尸身后,向一旁记录的宫人点头证实。 元晟仔细扶着太子走开,关切地望着兄长的反应,唯恐有个闪失。 小太子确认完,才离开棺椁。 姜家的人便扑了上去。 只在一瞬间,哭声连天。 陈明月扑在棺椁上,几次哭昏死过去,被蓉儿等人扶到一边。可刚睁开眼睛,便又扑了过去—— “夫君!!!” 她身边跟着的小女孩,引得前来迎棺的大臣们稍有议论。 不曾听闻小姜侯与陈大娘子生有一女,可瞧着,小姑娘一直跟着陈明月,姜家的人对她的态度也不同寻常。 于是纷纷猜测,这小姑娘到底是什么人。 “……今日怎么不见姜大娘子,不是说姜家的儿女感情都很好吗?小姜侯棺椁回京,姜家的人都来了,怎么唯独不见姜大娘子?” 吴大人丝毫看不出悲切之情,低着头还在四处张望。 没有在迎棺的人群里看到姜晏宁的身影,却只瞧见了豫国公,不禁怀疑。 难道京里传的,说什么姜家儿女的感情好,都是装出来的? “你还不知道吗?姜大娘子有了身孕。”白事撞喜事自是不好,但更重要的是……“皇后受惊落了胎,姜家和陆家的人——生怕姜大娘子再有个闪失,说什么都不让她到城外来迎了!” 万一迎棺的时候情绪激动什么的,那可就糟了。 前面哭到肝肠寸断撕心裂肺,后面那些个大臣仿若无事一般,揣着手地站在那里,聊起姜家的事,又说起宫里皇后落胎的传闻津津乐道。 太子殿下正在最难过的时候,没有听到那些令人心寒的话。 元晟寸步不离地跟着太子兄长,却将身后那些个人所说的话,一字不差地听进了耳朵里。 很是气不过这些人的凉薄,回头看去。 许是瞧见他望了过来,这些人方才有了忌惮,不约而同地闭了嘴不再讨论。 也有那混不吝的,丝毫不惧。 “怕什么,一个不讨陛下所喜爱的二皇子而已,有什么好怕的!你们不知道吗,自从杨妃造反失败被赶出宫去以后,陛下就想着给他一个封号,早些将他赶到封地上去,断了他觊觎皇位之心……” 身旁的人惊出一身冷汗,慌忙去拉他。 想让他少说两句。 偏偏他还来了劲,“这有什么的,他还能吃了你我不成……” “阿娘!” 前面传来小姑娘奶声奶气的惊恐呼唤。 众人这才抬头看去,想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陈明月悲伤过度,趴在姜清倬的棺椁上哭得浑身瘫软,几乎断了气。 小汝瑛抱着陈明月的腿,哭喊着叫阿娘。 元晟寻着声音看去,一眼就看到了人群里的那个小女孩。 “大娘子,大娘子!” 蓉儿去扶陈明月,惊呼道。即使陈明月昏死过去,她也无法从姜清倬的棺椁上将陈明月拖开。 女眷们拉不开,其他人又不好帮忙。 场面乱作一团。 唯有躺在棺椁里的姜清倬最是安静。 第557章 太子的决心 姜家为姜清倬设下灵堂。 姜清作和姜清仪护送长兄棺椁入内。 曹大娘子全程陪同,孙小娘跟在曹大娘子身后频频落泪。 姜清伦抱着大哥的棺椁哭断了气。 谢媛陪着陈明月,生怕她的肚子再有闪失,可是小心得不得了。 陆司昀和陆司遥一起陪同姜晏宁回襄南侯府,送大哥哥姜清倬最后一程。 出门前就不断宽慰着她,让她千万不要太过悲伤,以免伤了身子。 “… …嫂嫂,你若是撑不住了,就跟我说。”陆司遥拉着姜晏宁劝道,同样是哭红了的眼睛,她却显得更加憔悴。 姜晏宁也只是应声点点头,目光呆滞。 “宁儿,眼下最难过的是你大嫂嫂。”陆司昀扶着她的肩膀,好言劝着,“你大哥哥没了,她刚有身孕,这时候万不能再受刺激了。若你见着了你大哥哥便放开了哭,她免不了也要陪一场… …” 最后的结果,便是都要伤了身子。 “… …我明白的。”姜晏宁自然是听懂了陆司昀的暗示。 可是前脚踏进姜家大门,看见大哥哥的棺椁,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流。 跟在身后的孩子们也都哽咽了。 “以后,再也见不着大舅舅了吗?”陆喻泊呜咽着说道。 直到此刻他都没办法接受,大舅舅战死沙场的这个事实。 钱妈妈打量着曹大娘子黯然神伤地表情,悄悄附在姜清作和姜清仪的耳边嘱咐了两句,他们抬头看向陆喻舟几个。 起身走过去,将他们带去了外面。 说起大哥的死,更难过的是朝上那些文官,为求自保阻拦陛下加派援军前去救援父亲… … 如今父亲生死不明,如何能安心。 陆喻泊愤怒叫嚷,怒斥这些个没良心的,非但无所作为,反而残害忠良。 被陆喻洲急忙拦下。 “… …姨母身为皇后,都不能左右陛下的想法,恐怕事情并不简单。陛下是天下人的陛下,考虑事情自当周全,不好因此失彼,自然不像我们自家人一般,凑在一起想的只是如何营救自家人那样轻易。” “可是——”陆喻泊气不过,还想要分辩什么。 “没什么可是的,君臣君臣——自当是先有君才有臣,陛下的考量自有其用意。我等不该质疑陛下的决断,若人人都有自己的主意,稍有不满便质疑陛下所选,天下早晚大乱。”姜清作说,“姜家身为武将,保家卫国鞠躬尽瘁乃是本分,并非只是为了得陛下认可,受天下人称赞而为。生无可骄,死亦无怨!” “没错。”陆喻洲认同他的话。“我等皆是勋爵之后,受累世荣耀所供养,如此时候更应做出表率,日后入朝为仕都行谨记本分。不可因个人喜恶,误江山天下,给人可乘之机。” “那老爹呢?老爹就这么白白的… …”姜清仪怒吼,后半句话卡在了喉咙里,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的。 还未确定老爹的情况,他不愿相信—— 老爹也凶多吉少了。 “… …你觉得,你比爹更聪明吗。”姜清作转过身来质问他。 “我… …” “你觉得,你想到的事情,爹会想不到吗?你觉得沙场应战,你比爹的经验更多吗?还是说… …你比爹更懂人心权谋?”姜清作字字句句铿锵有力地质问。 姜清仪答不上来,把头偏到一侧。 “我相信,不论爹的决定是什么,都肯定有他的道理。”虽然心痛,但姜清作更愿意相信父兄的决定,定然不是毫无意义的牺牲。 只是他们现在的年纪还小,出了这样的事,没办法保持冷静像大人那样去分析利弊。 悟不出爹到底想告诉他们什么。 “道理道理,你们一个个都有道理!我不懂那么多道理!我只知道,我大哥躺在里面,再也不会起来了,我爹失踪了,不知道是死是活!我二姐落胎,命都保不住了!三哥在前线吃了败仗,处境艰难!我姜家一门,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为什么今日就落得这样的下场!……若陛下是明君,也该睁开眼看看,我姜家一门忠勇,若是全都死光了,谁还能替他去守江山天下——” 姜清仪悲从中来,怒吼道。 “不可妄言!”姜清作立马呵斥。 这话要是让旁的什么人听去了,定是无妄之灾。 可姜清仪气不过,转身跑远了。 陆喻洲当即示意陆喻泊去追,免得他在气头上做出些什么会后悔的事情。 远处,来寻他们的太子和元晟却将这些话听进了耳朵里。 “太子兄长——”元晟提醒,“他们痛失至亲正在气头上,难免说话会带着气,不过脑子。兄长切不可将他们的话放在心上… …” “元晟,”太子黯然道,“你可有想过,若是日后你坐在父皇的位置上,要做一个什么样的皇帝吗?” “兄长!臣弟绝无二心啊!”元晟大惊失色,不明白太子兄长为何会突然“怀疑”起他有不臣之心。 太子说,“吾自是信你,只是,吾很想知道,如果未来的皇位由你来做,你想要做个什么样的皇帝… …” 元晟没有回答,只惊愕的望着太子。 太子接着说道,“正如他们所说的,父皇身为天子,是天下人的陛下。要顾全的自然更多些,可是顾惜着亲人,便会使朝上更多人不满,使大局倾覆。顾惜着天下,便会亏待身边至亲,我们究竟应该怎么做,才能让所有人都满意呢?” 他犹豫了。 生平第一次怀疑他的父皇,究竟是不是一个好皇帝。 不禁想到,如果换作是他—— 又该怎么做呢? “皇帝… …也不是神。”元晟说,“自然没办法做到令所有人都满意,想来只要能做到无愧于心,已是足够。” 他也不知道,应该做一个什么样的皇帝。 “天下虽然为重,但也不能寒了忠臣的心。”太子将他们刚刚的话记在心里,想着有朝一日坐在了那个位置上,定要做个比父皇更好的皇帝。 父皇顾惜江山天下,权衡利弊。 身边至亲却越来越少,他为着江山和天下,却总是在伤害身边的人,姜家如此忠心,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兄长不必担心,兄长定会是一位明君的。”元晟劝他,表示对他很有信心,他将来定会是一个——如他所愿的明君。 “若只有吾自己,吾还是觉得不踏实,将来,你也要像现在这样一直陪着吾,时时刻刻提醒吾才好。” 太子望向元晟的目光无比诚恳,他真心希望,元晟能永远像现在这样陪着他。 他才有勇气,去面对未来要走的路。 元晟坦然笑之,“兄长不必担心,无论日后的路有多难走,元晟都会陪在兄长身边,始终与兄长一条心。” 第558章 故人的最后一面 她守在大嫂嫂身边,一直等到大嫂嫂醒来。 数不清这已经是大嫂嫂第几次哭昏过去,被抬回房里了。 姜晏宁还没从大哥哥战死的事情上收回思绪。 坐在大嫂嫂的床边出神,心底浮现出往日回忆—— 一会儿是很久以前他们还小的时候,一会儿是西境打仗时的,一会儿又飘去了很远,一会儿又好像就在这院子里... ... 凌乱的思绪,眼前早已物是人非。 院子里到处都留有大哥哥的影子。 却再也不可能看到大哥哥站在那里,故作严肃地唤她一声“小宁儿”了。 所有的回忆都那么近,又那么远。 幼时他们在这院子里留下的所有记忆历历在目,却不曾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突然! 作为武将家的女儿,她不是没有想过今日的结局。 只是心中一直不愿面对,不愿去想。 她觉得自家人定有些好运气在身上的! 可是—— “去休息下吧,你也有身子,要为肚子里的孩子想一想。”谢媛第四次进门的时候,瞥见姜晏宁还守在大嫂床边,语气生硬地提醒了她一句。 姜晏宁听着谢媛的声音,先是擦去了眼泪,然后昂起了头故作寻常。 谢媛早已无力再去与她争什么了。 姜家大哥走得这样突然,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整个姜家笼罩在一股浓郁的悲伤氛围之中,她也没了往日的心气。 即便姜晏宁就在眼前,也不想再起争执了。“我守在这里就好,你先去休息一下吧。这些天,家里令人难过的事实在太多了,你不能也倒下的。” 姜晏宁从春杏手中接过帕子,替昏迷中的大嫂嫂擦去眼角泪痕。“谢谢你。” “什么?” 谢媛以为自己听错了,刚刚姜晏宁是不是跟她说了... ...谢谢? 那是什么意思?是谢她来安慰她?还是... ... 姜晏宁不曾回身,只背对着谢媛却自顾自地说起。 “以前我从未想过,家里有你在... ...原来是一件这么让人安心的事情。谢媛,我很感激你在这个时候,还能替姜家撑着。” 说罢,眼泪就落了下来。 姜晏宁慌张地擦去眼泪,生怕大嫂嫂突然醒来的时候会瞧见。 “... ...我也不是为了你。”谢媛有些不知所措。 她和姜晏宁较劲了那么多年,猛地从姜晏宁口中听得这句谢谢,还有些不适应。 尴尬地想要掩饰自己的情绪,“好了,如今愿意不愿意的,都是一家人了。你还是去歇一下吧,听说你的情况也不怎么好,还是别大意了。” 门外的人自是劝不动姜晏宁的。 她听孙小娘她们在外面议论,说起姜晏宁日前的情况也不甚多好。 腹中的这个孩子是生扛着肚子上的一道伤,硬是保下来的。 孙小娘来房里劝过,其他人也都劝过,可姜晏宁守着她大嫂嫂说什么都不肯离开。谢媛放心不下,仗着她本来就跟姜晏宁不对付,闯了进来。 说什么都要把姜晏宁劝出去休息。 再这么下去,连她的孩子都—— “姜晏宁,以前我特别不懂... ...你一个被家里宠坏的女儿,到底凭什么让一家人对你心甘情愿的付出。如今,我却希望你能撑住了。不论之后如何,你都是姜家所有人宠大的,你要撑起姜家才行!” 今日听说宫里皇后的情况也不好。 如今姜家大哥已死,姜侯下落不明,姜清佑被困在了翼州城。 曹大娘子的另外两个嫡子,年纪还小。 姜家... ... 除了姜清伦,就只剩下姜晏宁了。 谢媛心里也是惴惴不安的,她担心姜晏宁如果再有什么意外,那姜家就... ...完了。 正在谢媛最是不安的时候,却听到了姜晏宁的声音—— “我会的。” 谢媛含在眼眶打转的泪水扑簌扑簌地就落了下来。 此时这句话对她而言,实在是太重要了。 姜晏宁挑着一双眼睛往上看,想要止住眼中的泪水。 她让自己镇定下来,对谢媛说道,“我会撑下去的,不论结局如何,我会守住姜家。所以... ...你也要撑住才行,大家都要撑住,我们不能再倒下了。” “嗯。”谢媛鼻头发酸,说不出话来,硬撑着嗯了那么一声。 姜晏宁这才回头看向了她,谢媛红着眼睛,努力挤出一丝苦笑。 二人无比苦涩地相视那么一眼。 都在暗暗鼓励着对方,一定要撑下去才行。 “宁儿——”大嫂嫂浑浑噩噩地醒来,看到了守在身旁的姜晏宁,下意识就握住了她的手。“你大哥哥他... ...” “我知道,我知道的!”姜晏宁回握住大嫂嫂的手,眼泪又不自觉地落下来了。 大嫂嫂话音未落,抬起一手轻挡在额头上,便又哭了起来。 纤弱的身子侧卧在床上,避开了姜晏宁的视线。 哭得辛酸又委屈。“... ...他怎么,怎么就... ...他是答应过我,说他会好好回来的,他怎么能食言呢... ...” 姜晏宁听着大嫂嫂的话,顷刻间泪崩如泄洪。 大嫂嫂委屈了一世,直至夫君身死于沙场,甚至来不及给她留下半句话。 她更是来不及将怀有身孕的好消息告知于他,怎么就... ...怎么就阴阳两隔了? “大嫂嫂,别太难过了,小心身子。”姜晏宁俯身在大嫂嫂耳边劝着,看她一次次哭得撕心裂肺的样子,心中难过得紧。 也害怕影响了她腹中的孩子。 “他就是个骗子,骗子——”大嫂嫂崩溃地哭诉道,拉扯着盖在身上的被子,借着手上的力气发泄着心中难忍的疼痛。 姜清倬就是个骗子。 他答应会好好回来的,可到底还是... ... “别再哭了。”谢媛站在一旁干着急,由着房里这两个女人对着头哭下去,她们的身子都受不了,这可如何是好? 可瞧见这一幕,她也忍不住跟着落泪。 春杏听着外面孙小娘的声音,擦掉眼泪走了出去。 “大嫂嫂,兄长枉死,你腹中是他唯一的骨血了,你要保重身子,把这孩子好好地生下来。”姜晏宁自己也控制不住。 看着大嫂嫂落泪,心中更是酸涩,屋子里的女人们哭作了一团。 “大娘子。”春杏从外面进来,眼睛肿得厉害几乎快要睁不开,这两日竟陪着哭了。 走回到姜晏宁身边,打量着屋里的情况,不知该不该往下说。 姜晏宁问她,“出什么事了?” “曾家姑娘来了。”春杏附在姜晏宁耳边悄声说道。 人就在小门外等候,让家丁传了消息进来。孙小娘在院子里把春杏叫了出去,询问春杏的意思,想看看姜晏宁的情绪如何,要不要见。 春杏还以为曾姑娘是上门来找麻烦的,可去见过后才发现... ... “曾姐姐?”姜晏宁有些没反应过来。 曾姐姐这个时候来了,定是为着大哥哥的事。 可是自家大嫂嫂眼下的情绪并不稳定。 “你去吧。”大嫂嫂躺在床上,在听说曾姑娘来了以后,却显得平静了许多。“她若是来见夫君的,宁儿,你领她去看一眼吧。她也算有情有义的,如今人都已经不在了,不能再妨着他们见最后一面了——” 姜晏宁不确定,该不该在这个时候放任大嫂嫂不顾。 “你去看看吧,大嫂这里我守着就是了。”谢媛说。 第559章 曾允娴的目的 “曾姐姐——” 姜晏宁在春杏的搀扶下,从小门迎了出来。 远远看到曾允娴的身影,便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就连跟在身旁的春杏都紧张到不行。 多年不见,曾姐姐的模样倒是未显变化。 还是姜晏宁记忆中的样子,好似这些年的岁月,都不曾在她身上留下印记似的。 只是今日... ... 她穿着一身素衣,站在了后门外不起眼处。 避开了纷扰的目光。 听到那一声曾姐姐,曾允娴转身望来,浅笑如初遇时那般干净质朴。“五姑娘。” “曾姐姐,你是听说了... ...才来的吗?”姜晏宁趁着后门外没人注意,将曾允娴请进了家门,又见曾允娴一身素衣,心里自然是明白了她的用意。 “是,想来见他最后一面。”曾允娴大方表示,未曾遮掩。坦然说明了来意,“不过此行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更重要的事情,难道也和自家兄长有关? 正在姜晏宁担心,曾姐姐的突然出现,是为了大哥哥的后事时—— 曾允娴却瞧出她的脸色不大对劲,“你有着身孕,理应精养着才是。怎么脸色这样差?” 话音未落,就握住了姜晏宁的手腕,摸着脉象暗自皱眉。 姜晏宁的情况比她预想的还要糟糕,可想到姜家眼下的处境,却又无可奈何。到了也只剩一声,“唉... ...” 可正是她的一声叹息,把春杏吓得不轻。“曾姑娘,我家大娘子... ...” “身子亏得太厉害了。”曾允娴瞧向姜晏宁,“想来,陆家也给你寻过医士来瞧的吧,你若是听话,也不至于亏到如今地步了。” “家中事务繁多,耽搁了。”姜晏宁借口说道。 “我等行医之人,最头疼的就是遇上你这样不听劝的病人。等下待我去见过他最后一面,你陪我去看看你家大嫂嫂吧。”曾允娴说。 姜晏宁稍微迟疑,显然是没有料到曾姐姐会提出如此要求。 令她措手不及! 赶着大哥哥的后事,又怕曾姐姐与大嫂嫂说些什么。影响了大嫂嫂的情绪,“曾姐姐,我大嫂嫂她... ...” “我知道的,我正是为她而来。” 春杏跑进后院的时候,陆司昀正在同姜清伦说话,隔着大半个园子,就看到春杏焦急跑向了小姜侯的灵堂。 正纳闷着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情—— 接着就看到姜晏宁陪同曾允娴,朝着灵堂那边去了。 “那不是——”姜清伦也正好瞧见这一幕,不假思索立刻认出曾允娴来。“她怎么来了?” 陆司昀推断说,“应是听到了消息,特地来送小姜侯最后一程的吧。” “可她这个时候来,要是让人瞧见了,难免会议论大哥... ...” 姜清伦的担心不无道理。 姜家遭此一劫,却无端受尽猜疑。 多的是借机构陷、意图中伤之人,如果借着曾姑娘和大哥大嫂的往事,传出什么不利于大哥和姜家的闲话,大哥又如何能安心离去? “我对曾姑娘的了解不是很深,只是宁儿很喜欢她,宁儿喜欢的人一定有她的道理,所以想来——那位曾姑娘也不想让小姜侯后事难堪吧。”陆司昀缓缓道。 他对曾允娴的信任,来源于姜晏宁对曾允娴的信任。 在他看来,曾允娴和小姜侯确有一段往事。 可后来无奈分开,小姜侯另娶陈大娘子后,曾允娴也没有再打扰过。 她这些年孤身一人,直至听闻小姜侯死讯,才赶来见最后一面。于情于理,都没有将她挡在门外的理由。 倘若她真的想要把事情闹大,刚刚在正门前便会叫嚷起来。 姜晏宁把曾允娴带到大哥哥的棺椁前。 曾允娴沉默着走向棺椁,神色黯然,她的手抚过冰冷的棺椁。 嘴边笑着,眼泪却一颗颗落在了棺椁上。 “大娘子... ...”春杏将原本守在这里的人,都赶了出去。这才重新回到姜晏宁身边,望着曾允娴守在棺椁前神伤泪目的模样,心酸不已,只好向姜晏宁提醒。 希望姜晏宁能开口劝一劝这位曾姑娘。 “我们出去吧,让曾姐姐跟大哥哥好好说说话。”姜晏宁却没有劝说。 春杏回头望了眼曾允娴,只好扶着大娘子走了出去。 曾允娴的泪珠一滴滴掉落,有些狼狈。 没想到再见他时,他已经躺在了这棺椁之中,无声无息。 从灵堂出来,她的神色还尚未恢复,仍然显得有些憔悴。 姜晏宁提出,要带她去自己从前的院子休息一下,却被曾允娴拒绝了。曾允娴直言,想要先去看看陈大娘子。 这边劝说不过,只好让春杏先去知会。 好让大嫂嫂那边有个准备。 她则陪着曾允娴避开众人,朝着大嫂嫂院子走去。“你不必勉强的,如果撑不住了,我先带你去休息一下吧。” 曾允娴摇头,“不必了,我还好的。” “当初本以为你会嫁给大哥哥。可没想到造化弄人,你们还是分开了。大哥哥为着父亲昔日的承诺,娶了故友之女,这些年举案齐眉也算过得还好。我便觉着,哪怕是这样,他和大嫂嫂在一起能把日子过下去也是好的。只是没有想到... ...” “你大哥哥是个好人,不论他娶了谁,他都一定会善待的。”曾允娴的言语间透着对姜清倬的信任,“你大嫂嫂我也是见过的。人也不错,她与你大哥哥也是良配。” “我大嫂嫂夸你,你也夸她。我大哥哥能得你们二位的倾心,也算是他的福气了。” 姜晏宁感叹着,领着曾允娴进了大嫂嫂的院子。 而春杏早已经打点好了一切。 陈明月坐起了身,靠在床边上仍然虚弱得很厉害。 听见她们进门的动静,便回过了头。在她和曾允娴对上视线的那一刻,屋里突然安静了许多。 “陈大娘子。” 曾允娴走到陈明月跟前,客客气气地问候道。 陈明月瞧着她泛红的一双眼睛,便已猜到她刚刚见过姜清倬了,应是还在伤心的时候。“曾姑娘,听说你要见我?不知是否有话,要与我说的?” 曾允娴微微低了低头,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了陈明月的小腹上。 陈明月也察觉到了,下意识用手护住了肚子。 “陈大娘子,可否让我为你把一把脉呢?”曾允娴大方表示。 这才是她此行最重要的目的。 “为我?”陈明月一惊。 这和她预料中的可不一样,还以为曾允娴要见她,是为了姜清倬的事... ... 犹豫不决也实在找不出理由,拒绝曾允娴的好意,只好点头答应了下来。 谢媛只知道,曾允娴是大哥姜清倬旧时的一段露水姻缘。后来是因为,大哥按照家里早些年为他定下的婚约,娶了大嫂—— 这才不得已了断的缘分。 如今家里为大哥办后事,曾允娴却找上门来,多有不妥。 所以守在房里不肯离开,唯恐大嫂吃亏。 “果然,和我想的一样。”曾允娴在为陈明月把过脉后,更加确定了来之前的猜想。“陈大娘子,不可再大肆进补——那些增补气血之贵重药材。是药皆有三分毒,你身子亏得厉害,虚不受补,如此只怕有害而无利。” “什么?” “不过你大可放心,我既然来了,便是为着要让你的孩子平安出世的。” 第560章 挡住陆司昀马车的人 接下来的日子,确如曾允娴自己所说,她是为了保住陈明月腹中的孩子而来。 一心扑在了照顾陈明月和孩子的事情上,但凡有关于陈明月和孩子的事情,全都亲力亲为,甚至连熬煮汤药也不敢大意假手于旁人。 关于陈明月此前几次小产的经历,事无巨细地向其身旁照顾过的人打听了清楚。 整理出经验,格外小心地进行配药。 而她做这一切—— 就是为了让陈明月可以安然无恙地生下腹中孩子! 毕竟,那是姜清倬留在世上仅有的血脉了。 朝上虽然为着是否增援翼州城一事,吵闹不休。 可陛下还是亲自主持了姜清倬下葬一事。 谢将军的死讯从翼州城传来,京里方才知道翼州之险已是迫在眉睫,对于来势汹汹的西境大军,朝上那些争辩不休的大臣们也没了主意。 多年来对武将的苛待,以至于朝上可用来抵挡战事的势力——大幅度递减。 姚、谢两位将军已是老将,他们也几乎全都折在了翼州城。 于是就更没有人,敢冒险接下这个烂摊子了。 今日殿上,倒是有人明里暗里地,想要怂恿姜清伦带兵出征。 说到那被困住的毕竟是姜家人,失踪的是姜侯,阵前牺牲的是小姜侯... ...所以由姜家人带兵前往翼州城增援,最合适不过! 陛下虽未答应,但也没拒绝。 心事忡忡地退了朝,没有回书房,而是直接去了承阳宫——看望病重的皇后。 陆司昀回府的途中,经过昔日宁儿最爱吃的那家糖葫芦摊子,叫停了驾车的百里岳,随后撩起帘子看向马车外... ... 却发现那摊子的主人已经换了。 “小哥。”陆司昀开口,叫来那卖糖葫芦的年轻人。 “这位大人,可是要糖葫芦吗?都是新做的,您看这糖... ...”小哥指着自家的糖葫芦夸赞道,“别的地方,您一准找不到这样的!大人,买两串回去尝尝吧?” 陆司昀笑了,“小哥,我记得从前在这里卖糖葫芦的,是位老伯。怎么如今换人了?” 小哥一愣,憨憨笑说。 “大人,您说的那位老伯应是家父,家父在这里卖了几十年的糖葫芦,整条街长大的小孩子就没有不认得他的。只不过,他上个月过世了... ...年岁实在是太大了,吃了一辈子的苦,也没享着福。以后这摊子就由小的接手了!您放心,这门手艺是小的家中独传,从挑选红果到熬制糖汁,都是家父手把手教的,定不会有差!” 小哥对于自己的手艺,还是很有把握的。 陆司昀不知不觉走了神儿。 想起一个多月前,他还为了哄接风宴上大发脾气的宁儿,趁着夜色追到了那老伯的家中,拜托人家帮忙再做几个... ... 只是一个多月没见,竟然过世了。 “大人,大人?”卖糖葫芦的小哥觉着眼前这个人——又熟悉又古怪的。 好端端说着话,突然就走神儿了。 也没说到底要不要的,还挡在摊子前影响他的生意。 “公子。”百里岳也察觉到了陆司昀的不对劲,忙回头唤道。“公子?” “百里,拿些银子。”陆司昀说。 小哥一听就来了精神,“多谢大人,那... ...给您挑几串?” 百里岳不见马车里有回应,做主说道,“那就挑个十串吧!” “好嘞!”小哥帮着挑选了几串最好的,一边用油纸包起,一边说道。“大人是买给家中孩子的吧,您放心,小的家传这手艺保证小孩子都喜欢... ...给您挑几串个大饱满的,您吃好了再来!小的每日就在这个地方摆摊,这十串还是小的今日头次开张呢!” 陆司昀望向那小哥的背影,觉着与那老伯很像。“... ...我家娘子,以前很喜欢那位老伯的糖葫芦,她若是知道老伯过世的话,一定很难过。” 那可是姜晏宁自小就认得的人,还记得她第一次将自己“引荐”到那位老伯跟前... ... 是他们新婚不久的时候,如今一晃,也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您家娘子?”小哥诧异问起,隔着马车的窗子,悄悄打量着马车里坐着的这位大人。 怎么看都有三十大几的岁数了吧? 那他娘子应该也是差不多的年纪才是,竟也喜欢吃这种小孩子的零嘴? 百里岳付钱的时候,故意给多了些。 小哥连忙招呼,“这位大兄弟,您给多了!用不了这么多的——” “就当是我家公子赏你的吧!” 百里岳说着,将包好的糖葫芦递进马车里,交到了陆司昀的手上。 小哥愣了愣,又憨憨笑了起来。“成,那... ...那就多谢二位了!下次您再来,小的再给您挑最好的!” 百里岳没有接话,上了马车,驾车离去。 “公子,您是在为那个老伯而伤心吗?”百里岳偏过头问道。 他看得出来,公子在得知那位老伯的死讯后,就沉默了。 定是那位老伯的过世,勾起了公子的伤心事。 “百里,我们都老了... ...”马车里,传来陆司昀的叹气声。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他们早就已经在慢慢变老了。 日子不断往前走,除了出世的孩子,还有将要出世的孩子,那些曾经在身边支起了他们年少时光的人,也在一个个的消失于某一刻。 看着手中的糖葫芦,不敢想象要是宁儿知道了,会如何。 百里岳晃个神的功夫,马车前面的路,突然被一辆横出来车挡住了去路。 他急忙拉住了马儿,瞧着前面那辆车上驾车的人,怒骂道,“长没长眼睛!” “百里——”陆司昀试图劝阻,免得百里岳气头上,说出更多难听的话,顺便探头看向前面挡住去路的马车,想弄清楚,到底是谁家的马车如此跋扈。 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了对面马车上的人... ... 萧绮?! 北萧的萧绮,竟然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京城里。 萧绮故意等在半路上,拦住了陆司昀的马车,将他引到一处茶楼上。 陆司昀厉声质问道,“你为何会在这里出现?” 萧绮笑而不语,从二楼的窗子看向街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 ... 陆司昀说,“你就不怕被人发现你的身份吗?” “我若是怕,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萧绮颇为自信地说道,她敢出现在这里,就说明根本没把京城里那些守卫当做一回事。 如今姜家溃不成军,谁有谁惧怕中原呢? “姜侯... ...可在你手上?”陆司昀继续问道。 他相信萧绮的到来,绝不是什么好事! “不在。”萧绮答得也很痛快,“他在长乐公主的手上,这会儿是死是活就不清楚了。” 至少当时是这样的。 “你要做什么?” 陆司昀竟信了她所说的话,从她的反应里找不到任何破绽,能够证明她说的是假的。 只是既然姜侯不在她手上,她此时出现在京城,定有其他目的! “为你。”萧绮说着,直勾勾地看向了陆司昀。 第561章 萧绮的劝说 空气在那一瞬间凝固了。 晌午的茶馆里,楼下是熙熙攘攘——过往的行人。 萧绮的贴身护卫守在楼梯处,挡住了所有想要上楼来的人。百里岳站在陆司昀身后的不远处,在听得萧绮的那句话之后,屏住了呼吸,异常警惕。 他谨慎地盯着萧绮的一举一动。 阳光透过窗子洒进来,映在陆司昀的侧脸上,温和而美好。 年过四旬的他,反倒比年轻的时候更多了些成熟的魅力,一袭灰白长衫干净利落。 听过萧绮的回答,陆司昀缓缓执杯,浅饮了口茶水。 萧绮说,“你应该知道,我对你很感兴趣。” “多谢赏识。”陆司昀道。 “就这样?”萧绮不解,陆司昀面对她的示好... ...竟只是这样简单的回应?“我还以为——你听到这句话会很开心呢。” 嘴上虽然开着玩笑,脸上的表情却不经意间露出那么一丝丝的失落。 或许,她也是有过期待的。 可她不是会只为了个人感情而耽误大事的女人,眼见陆司昀的态度如此,也只好回到正事上来。“不过,我可不止是对你感兴趣。” 陆司昀饮茶的动作,慢了片刻。 对于萧绮话里的“深意”略有惊醒,他抬眸看向萧绮。“你是为了宁儿而来?” 能让萧绮不顾自身处境,冒险前来京城的... ... 自然不会是儿女情长之琐事。 她是冲着姜晏宁来的! “小姜侯已死,姜侯落在了长乐公主手里,自然也是难逃一死。” 萧绮说着,亲自动手为陆司昀的杯中重新蓄满了茶水。 她语气平淡,话却诚恳。“陆小公爷,你是个聪明人,理应看得清楚眼下局势。元氏一朝气数已尽,姜家阵前厮杀搏命,朝上的那些大臣是何态度?元氏一朝的人心早已经散了,皆为自保而已,你们夫妇当真还要为了这样的朝廷效忠吗?” “... ...不知我如今,该如何称呼你?是称你为大拙那,还是北萧长公主呢?”陆司昀一脸淡然,并不受萧绮所挑拨。 “我与勒沁再无瓜葛,还是称我长公主吧。” 萧绮收回探上前的身子,稳坐于陆司昀对面。她在来见陆司昀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自然也知道,没那么容易劝说陆司昀姜晏宁背叛中原朝廷。 “好,长公主。”陆司昀道。 “我一直都很欣赏姜晏宁的,不论是她带兵的能力,还是她的本事,又或者是她的性子。”萧绮毫不掩饰对姜晏宁的赞赏,“这世上能让我佩服的女子,她姜晏宁是独一个!只是你们中原规矩太多,就算是她也未必能够施展一身的本事!不如... ...你们来北萧,你陆小公爷的才学,加上姜晏宁带兵打仗的能力,来北萧,定能有机会让你们一展抱负!” 她早就打听清楚了,姜晏宁和陆司昀虽说是这京城里数一数二的高门,听着是很得意,可实际上却处处受那些规矩裹挟,难有施展的空间。 陆司昀的满腹才学,12岁便是先帝钦点的状元郎。 如今年过不惑居然只是区区户部侍郎,未免也太屈才了。 而她姜晏宁... ... 她虽莽撞、粗暴,不善伪装。 可一身赤诚和热血,她带的兵... ...最厉害之处就在于无可匹敌的凝聚力,上下一心,方才能战无不胜。 尽管,萧绮的大军和姜晏宁只有那么一次正面对上的机会,后来听回来的人禀报当时战况,也深深感叹于姜晏宁誓死而战的决心和勇气。 萧绮惋惜,懦弱无能的中原朝廷,根本就不配有那样铁血忠心的女将军! 她深知姜晏宁作为女子,在这万般规矩所束缚的中原,注定难有出头之日。如今她父兄不在,姜家早已不是从前的姜家了,处境更为艰难... ... 萧绮以为她在这个时候向姜晏宁抛出橄榄枝,定能说服姜晏宁,随她入北萧! 若得姜晏宁,北萧何惧于中原、西境和南庆?! 陆司昀瞧出萧绮眉眼间不可言说的暗示,笑道,“长公主既有如此自信,能说服宁儿入北萧,应该去劝她才是,为何来劝我呢?京城里谁人不知,我陆司昀最是惧内,若我宁儿答应与你前去北萧,我自会随她一道。如若她不答应... ...那我也没办法了。” 想来,萧绮是算准了的。 或者说从她相助于长乐公主,生擒姜侯,害死小姜侯开始... ... 她就在布一盘大棋了。 她的目的绝不仅仅是利用长乐公主来对付中原... ... 从目前的结果来看,她是利用长乐公主陷害姜侯和小姜侯,通过朝上的反应,来刺激姜家。一旦姜家生了反心,到时候中原大地身陷囹圄,还不就是她北萧的囊中之物吗? 原来如此... ... 陆司昀心里有数了。 “... ...你家大娘子正在伤心之时,这会儿恐怕谁的话也听不进去。”萧绮无奈,说起打仗姜晏宁的本事着实了得,但她的脾气也实在是臭。 那莽撞无礼、软硬不吃的性子,当真是愁人! 这会儿找上门去,一准儿动起手来,她在这京城里如若暴露——可就麻烦了。 陆司昀低头笑道,“那就没办法了。” “谁说的。”萧绮既然敢来见他,当然也是想好了,万一谈不拢该如何的。她娇媚一笑,“我若将你掳到北萧去,你说,你那大娘子会不会来救你?” 她早就想到了的,要是劝不动陆司昀的话,该当如何... ... 于是就提前做好了打算... ... 一旦陆司昀拒绝替她劝说姜晏宁的话。 她就会让埋伏在暗处的人动手,将陆司昀掳走。 只要带走了陆司昀,她不信姜晏宁会放任不管的。能把姜晏宁引到北萧去,她就有更多的机会慢慢劝说姜晏宁入北萧一事! 姜晏宁去了北萧,哪怕只是去营救她夫君的。 中原朝廷里的那些个文官自会借题发挥。 去时容易,再想要回来可就难了! 没了退路,她还不乖乖待在北萧吗? 前面是借着中原嫡公主的手,离间姜家对中原朝廷的信任,后面是借着中原朝廷里那些个文官,逼得她姜晏宁不得不入北萧! 能够瓦解襄南侯府世代对中原朝廷忠心的,还得是借着他们中原人的手。 “可惜... ...你没机会了!”陆司昀不急不缓,十分沉得住气,且慢慢说道。 “动手!”萧绮一声令下。 静等着埋伏在周围的北萧人现身,活捉陆司昀,依计行事。 可是—— 等了一会儿,竟然毫无动静。 萧绮心中不安,疑惑着到底出了什么事... ... 接着就看到陆司昀在向窗外招手,态度温和地向什么人打着招呼。 她顺着陆司昀的目光看向街对面。 “姜晏宁?!” 第562章 国仇家恨如何抉择 刚刚还是来往不绝的热闹街市。 突然间,那些个摆摊的商贩,往来的行人就都不见了! 姜晏宁不知何时带人围了茶楼。 连同萧绮部署在暗处埋伏的那些人,神不知鬼不觉的都被拿下了。 萧绮看着眼前一幕,豁然反应过来,直直地看向陆司昀... ...“所以你刚刚,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不然,你以为呢?”陆司昀自顾自地饮着茶水,“长公主,你自以为了解宁儿,却不想还是小看了她。姜家遍布在京城的眼线,你当真以为,会连你带人潜入京城都不知道吗?” “你——” 萧绮气急败坏地跺着脚,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两人居然当着她的面... ...配合得天衣无缝?亏得她还以为,姜晏宁还和当初一样的莽撞。 楼下,高衍扭头对莲萃说道,“你陪着五姑娘,我去捉拿萧绮!” “小心些。” 莲萃扶着姜晏宁,叮嘱高衍道。 高衍点了头,正要上楼。 “等下。”姜晏宁却突然叫住了高衍。“活捉她,我有话要问她。” “姑娘?”莲萃眼底闪过一瞬的惊讶。 “是。”高衍得令。 萧绮的人几乎没来得及做任何反抗,就全军覆没了,她被高衍带来的人围在正中,眼见大势已去还是一副不肯低头的架势。 看着姜晏宁从人群外面缓缓走来,萧绮突然冷笑了两声。 “你笑什么!”高衍怒目而视。 不相信这位北萧长公主,至此还能翻出什么花样。 “凭你?有什么身份也敢问我的话!” 萧绮不可一世的昂起头来,对高衍的质问不屑一顾。 “什么身份?如今你又是什么身份,阶下囚?”姜晏宁轻蔑地看着她。 一笔笔的旧账,是时候该跟她算清楚了。 萧绮的目光在众人间环顾一周,最后落在了姜晏宁身上,她向姜晏宁走来。 陆司昀突然挡在了姜晏宁面前。 萧绮移开目光看向了他。 “没事。”姜晏宁挽住陆司昀的手臂,“我有话要问她。” “宁儿。” 陆司昀知道她要问什么。 姜晏宁看向萧绮,目光阴冷得让人心生寒意,“萧绮,我父亲如今可在你手里?” 萧绮毫不意外地嗤笑道,“你夫君刚刚问过同样的问题,你又来问。怎么,你们是希望姜侯落在我手上?” 她的语气不太友好,充满了嘲笑的意味。 戏谑地看着他们,一副耐人寻味的表情,反倒让人无法确定—— 姜侯是不是落在她手里了。 姜晏宁这边也不多说,直接抬手向高衍暗示。高衍立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手起刀落,一刀劈死了萧绮的近身护卫。 随着一声闷哼,应声倒地。 萧绮的脸色变了。 “再给你一次机会。”姜晏宁说着,又抬起了手,身后的人纷纷拔刀,准备对被俘的北萧人动手。 如果萧绮再给不出她想要的答案,她就会让萧绮身边的人,魂断京城! “姜晏宁——!”萧绮大吼。 “我父亲,到底在哪儿。” 姜晏宁丝毫不理会她的勃然怒意,继续问着自己的问题。 面无表情。 萧绮的目光游弋在陆司昀和姜晏宁之间,眼下姜晏宁给她的感觉就是… … 根本不在乎杀多少的人,只为逼出一个答案。“… …我不知道姜侯在哪儿,但他应该还在你们那位长乐公主的手里。” 从萧绮口中得到了答案,姜晏宁神色有些慌张。不知为何,如果父亲落在萧绮手中,她觉得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是长乐公主的话… … 凶多吉少。 “够了吧!你要的答案我给你了,放了他们。”萧绮不忍看手下的人再被屠杀。“我既然落在了你的手里,要杀要剐… …随你!” “五姑娘,杀了她,给小姜侯报仇!” 高衍怒道。 姜晏宁紧紧盯着萧绮。 杀了她,给大哥哥报仇… … 脑子里不断闪过这个念头! 她比任何人都想要杀了萧绮,她比任何人都想要用萧绮的这条命,祭奠大哥哥的在天之灵!!! 可是… … 杀了萧绮,势必会再挑起中原和北萧的战事。萧绮一死,北萧和中原的矛盾势必升级,而北萧的那位小皇帝一定会为萧绮报仇… … 中原此时,经不起一场恶战了。 “不要为难自己。”陆司昀在身边劝说,他看得出来,姜晏宁到底为何而踌躇不决。“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 哪怕是现在就杀了萧绮,替她的父兄报仇,引发天下大乱。 这一切都不重要。 她再这样下去,会疯的。 “宁儿… …”陆司昀并不在意她会如何决断,只是实在不忍心看她纠结下去,陷入矛盾左右为难。 “放了她。” 姜晏宁狠下心,咬着牙说道。 从牙缝里挤出的每一个字,都透着她的心酸和崩溃。 不能杀萧绮… … 至少现在还不能! 即使此刻她有一万个想杀萧绮的理由,也不能放任天下大乱,拿父兄舍命保全的天下,去做此时任性的陪葬。 她不能再任性了,父兄不在,她得撑着姜家才行!三哥哥还被困在翼州城,老爹凶多吉少,再有战,家里一个都保不住! 眼下面对西境一方强攻已是十分艰难,朝上为着是否增援一事吵得不可开交。 若在此时,把北萧明着逼到对立的一方,世仇放在了台面上,同时应对西境和北萧,背后还有南庆暗中使坏… … 中原就完了。 这个决定做得无比艰难。 她长这么大,头一次经历内心受这般的煎熬。一面是父兄的血仇,一面是天下… …如今,她竟然也要忧思父兄曾经忧思过的问题! 萧绮从她身边走过。 着实惊讶于姜晏宁的变化,“… …如果你在中原待不下去了,我北萧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你我若不是生来就注定成为敌人的话,也许会是这世上最好的朋友。” 即便立场不同,她也能体会姜晏宁的绝望。 姜晏宁只能眼睁睁地放走了萧绮。 强忍下血仇,只为了让中原免于和北萧的这一场灭顶之战。 却也因此—— 要亲手放走害死她大哥哥的元凶! 陆司昀把人带回来的时候,姜晏宁沉默得吓人。以往再怎么生气,再怎么愤怒,她都会十分痛快的表达出来… … 可是今日,默然无声。 陆司昀把遇到萧绮的事情,告诉给了父亲。国公爷对于萧绮大胆出现在京城里的事,感到相当意外。 “… …这个萧绮,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找上门来挑衅!不过宁儿今日忍得对,杀一个萧绮事小,要是北萧借机发难,眼下朝廷定是无力面对的。待日后,总会有机会替小姜侯报仇的!你多安慰安慰她,她那样的性子忍下这一切不容易,还是亲手放走了害死她兄长的人,她可怎么面对她自己啊。” 国公爷心疼儿媳,想到放走萧绮的那一刻,姜晏宁面临着怎样的纠结,他就舍不得。 “父亲,还有一事,据萧绮所说——岳父大人落在长乐公主手里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第563章 梁珏的麻烦 那只奇怪的鸟在莲音观里停留了许久。 忽而扑扇着翅膀飞出。 “砰!” 一颗石子就着弹弓的力道,不偏不倚地正中那只鸟儿! 鸟儿也应声掉落在地,小太监匆匆跑过去将鸟儿拾起,拿回到跟前。 “又是一样的鸟儿,这两日咱们打下来的鸟儿,没有十只也有八只了,怎么会这么多?” 元晟手握弹弓站在那里,望向莲音观。“去找两个弹弓玩儿的好的,让他们轮班在这里盯着,不论从莲音观飞出来多少只这样的鸟儿,全都打下来!一只… …都不能让它们飞出去。” 小太监茫然,“二皇子,这是为何啊?” 就算… … 这些鸟儿当真有问题,可莲音观里的那位,正是二皇子的生母。 他这么做,究竟是为何。 “父皇如此警惕的人,也被这些鸟儿骗过去了,只是因为找不出鸟儿身上的秘密,就不好定她的罪责。”元晟拾起地上的死鸟,仔细翻找着每一根羽毛,试图找到些什么线索。 他可以肯定,这些鸟儿绝对有问题。 只是不知问题到底出在哪儿。 可是以他对他母妃的了解,没有办法不去怀疑,南庆对于宫里情况的掌握,都是他母妃送出去的消息。 但她整日把自己关在莲音观里,也鲜少与人接触。 得知宫里的消息,可能是通过送食盒的小太监。那她究竟是怎么把消息送出去的呢? 唯一的可能,就是与这些鸟儿有关。 元晟听说,他父皇也曾经怀疑过,莲音观里飞出来的这些鸟儿有问题。 只不过并没有找到夹带。 他不想让母妃继续错下去了,所以打算好了,要拦截所有从莲音观里飞出来的鸟儿。 “元晟!” 太子在花园里找了一圈,是瞧见了跟在元晟身边的小太监,才发现了元晟。 看着地上被弹弓打死的鸟儿,诧异问道,“元晟,这是怎么回事?” “闲来无事,练练弹弓而已。”元晟说,“太子兄长找臣弟有事?” “元晟,吾打算去看看姨母,你要不要随吾同去?”太子丝毫没有怀疑元晟,反而说起要去探望姨母的打算。 “这… …”元晟心虚,“也好。” 豫国公府里,曾允娴为姜晏宁把过脉后,就一直皱着眉头。 “曾姑娘,我家姑娘怎么样了?”莲萃焦急上前,想要确定姜晏宁的状况如何。 “你家姑娘,自始至终就没个听话的时候!”曾允娴气不过,却又放心不下,走到桌前提笔开出药方,“按着药方抓药,熬好了趁热让她喝下。” “那孩子——”莲萃担心孩子的情况。 “暂时没什么大问题,只要好好养着,兴许能调养过来。”曾允娴的把握并不大,主要还是因为病人的不配合! 她实在不知,姜晏宁还能搞出些什么事情来,再闹得虚惊一场! 把药方交给了莲萃,又叮嘱了些许要注意的事情。说话的功夫,等候在院子里的三个孩子才松了口气。 “阿娘是不是没事了?”陆喻泊差点以为,阿娘要保不住肚子里那个小的了。 “不好说。”陆喻泽脱口而出。 “你就不能盼阿娘个好啊?万一肚子里的这个… …是咱家小妹的话… …” 陆喻泊一心盼着,家里添个小妹妹。 “朝上的麻烦不解决,阿娘就没办法静下心来养着。”一直没有开口的陆喻洲滕然说道。 想来也知道,能让阿娘烦恼的事情,定是朝上对于营救外祖父的态度。 陆喻泽说,“其实也是因为,陛下对于阿娘来说,不只是陛下。祖父说过,为人臣子的大忌,就是把自己放在了过高的位置上,和陛下有了超出君臣的情谊,便会因此生出过高的期待。” 一旦期待落空,必生怨恨。 他们都听说过,阿娘小时候是跟着陛下长大的,那份感情自是与旁人不同。 “那是陛下,陛下可以借着从前的感情,来笼络任何人。但若是将与陛下的这份感情看得太重,私下里有了期望,就是臣子的失误。是自毁前途——” 正如他们的阿娘。 陛下借着昔日的情分,可以笼络他们阿娘,让他们的阿娘鞍前马后地替陛下效命。 可一旦姜家有事…… 陛下坐在天子宝座上,需要考虑的事情就会特别多。 自然不可能像他们阿娘所期待的那样,不顾一切地营救姜侯。 翼州城战事告急。 最近两日几乎是一天两三封加急军报,恳请陛下出兵增援。 否则,翼州难保。 面对长乐公主的步步紧逼,翼州城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听闻翼州城作战的是姜家,老县令竟然组织留下来的年轻人,与守城将士们一起作战,将整个城留下来的口粮凑在一起,大家同吃同住同守城。 姜清佑感激于老县令的大义凛然。 怎料老县令却说,“翼州城就是我们的家,当年欠了姜家一个大人情,如今到了还的时候,自是不能退缩的。” 若非当年姜家鼎力相助,翼州城如今这些人,早就都饿死了。 “想不到,宁儿虽然不在,倒还是在帮着我们。”姜清佑苦笑一声,眼里尽是沧桑。 远在千里之外京城里的姜晏宁,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本以为“皇帝姐夫”得知姜侯在长乐公主手里后,会下令派遣大军前去营救。 可没想到朝上却抓着姜家平水庄的事情不放,先是那位私下处决谯大等人的穆王受到此事牵连,被罚禁足。 随后又追查起了谯大和姜家的关系。 不知怎的,竟然翻出了当年旧账,甚至查出了谯大和梁珏的关系。 姜家还笼罩在小姜侯遇难的悲伤之中。 刑部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派人上门,捉拿梁珏回去问话了。 “放开我!”梁珏奋力挣扎。 陈明月站出来怒斥,“你们要做什么!” “陈大娘子,我劝你还是别自找麻烦的好。小姜侯过世我们都很难过,也体谅你夫君新丧不愿为难,可你若揪着此事故意找麻烦,我们… …”刑部的人分外跋扈。 欺负姜家一门妇孺,自是威风凛凛。 “你们要如何!”姜晏宁在紧要关头上得了消息赶来,就看到刑部的人不分青红皂白,正在自家大耍威风。 听到姜晏宁的声音,带头之人确实吓了一跳。随即软下了语气好言劝说—— 说只是要将梁珏带回去仔细询问清楚。 “姜大娘子,你还是不要出头的好。梁珏与你家的关系特殊,你若非要出头,恐怕… …惹火上身呢!” “你凭什么说梁珏和那事有关?” 姜晏宁快要气炸了,明摆着这件事情已经结案,这些人居然还敢在自家找麻烦。 怎料那人也强横起来,“我说梁珏和那事有关就是有关,您若不服,就到陛下面前分说此事去好了。” 他知道,姜家已是一脑门官司,怎会为了一个梁珏再闹到陛下跟前。 “这点小事,何至于劳烦陛下呢!”一旁,传来男子的声音。 姜晏宁回头看去,就见那男人站在一辆马车旁,马车十分华丽,像极了宫里的样式。 可又说不上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马车里,隐约坐着一个妇人,看不清楚样子,却有一种莫名的华贵感。 第564章 老妇人的神秘身份 “你是何人?”刑部那厮,竟然堂而皇之站地在襄南侯府门前,冲着马车里的女人叫嚣道。 瞧着眼生—— 京里的这些官儿们,平日里个个八面玲珑、手眼通天。 但凡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就没有他们不认得的。 今日来了个生面孔,竟敢拦他们刑部办事。 自然不爽! 他还不敢拿姜晏宁开刀,那到底是襄南侯府的嫡女,皇后的亲妹妹,国公府陆小公爷的大娘子... ... 可这位就不一样了。 马车虽像极了宫里的样式,但跟在身边的人却不是小太监,八成是虚张声势—— 想趁着姜家落难,来卖个人情讨好的三流之辈吧。 “我是何人不重要。可你仗势欺人,我就不能坐视不理。”马车里的女人声音温润,却掷地有声。 面对咄咄逼人的刑部差役,也毫无惧意。 姜晏宁仔细回忆了下,确定自己不曾听过这个声音。 隔着马车的垂幔,看不清那女人的五官,只觉得是一头白发... ...似有些岁数了。 但她端坐在马车里的样子,落落大方。 想来这位老妇人不会是寻常身份! “呵,有趣!”刑部那厮得意忘形,嚣张道,“小爷我还从未见过,敢挡我们刑部办事的。今日我倒想看看,你究竟是什么人!” 说着,便要上前去掀马车的帘子。 姜晏宁正打算拦住他。 却不想,守在马车旁的男人,一把挡住了刑部那厮的狗爪子。 瞧那身手也不一般! 原来是个练家子,姜晏宁暗暗松了口气,退了回来。 刑部那厮肯定是讨不到便宜了。 那家伙自觉丢脸,想要争回些面子,奋力挣扎试图抽出自己的手。 可是守在马车旁的男人看着文弱,任凭他使了半天的力气,也还是纹丝不动。 在场的人一看这情况,都有些懵。 刑部那厮的面子更是挂不住了,气急败坏地吼道,“你们是什么人!敢在这里撒野!信不信,把你们都带回去!” 马车里的老妇人却笑了,不慌不忙地说道。 “怎么,你的父母难道没有教过你,问别人名号前,首先要知会对方自己的名号?... ...再说了,你说要把我们都带回去,凭着哪一条哪一款呢?我们犯了什么罪,居然要刑部出面?如今的刑部,已是这般没有王法了吗?!” “你,你竟敢——”那厮面如土色,却半分抽不出自己的手来。叫嚣道,“来人!来人,把他们都给我拿下!” “我看谁敢!” 姜晏宁向身后的郭子敬递去个眼色,郭子敬即刻带人围了刑部的人。 人高马大,轻而易举地提起刑部那厮的衣领。 那厮双脚离地足有七八寸,来回晃个不停。小脸煞白,慌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哎呦!宁儿... ...”陈明月恐怕宁儿再招惹了是非,就想着上前来劝。 免得得罪了这帮小人,日后再被议论。曾允娴拦住陈明月,冲她摇了摇头。 陈明月诧异望去,担心得紧。 “你,你们... ...姜晏宁!我乃... ...刑部左侍郎,你竟敢如此对我,我要到陛下面前... ...告你的状!”那厮却还在叫嚣。 襄南侯府门前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纷纷好奇这是出了什么事。 “陛下面前告我的状?我姜晏宁怕你告状啊?”姜晏宁冷笑。 自小到大,告她状的人还少吗? 她闯的祸加起来,比刑部这几年办的案子都多。 话音刚落,立刻引来一阵哄笑。 “... ...我姜家为国尽忠,如今亲人尚在前线舍命搏杀,你等竟敢扰我侯府后宅!你说你是刑部左侍郎,我倒要问问你!你如此行径乱我军心,与叛国通敌有何两样!” 姜晏宁稳而不乱,出门前也是一再告诉自己—— 哪怕为了肚子里这个,也是绝对不能再发脾气了! “姜... ...姜大娘子,你胡言乱语,你... ...”被揪着脖领子的左侍郎慌了。 马车里传来那老妇人的笑声,像是在配合着姜晏宁,“早就听说,姜家的五姑娘最是厉害,如今亲眼瞧过,果真是名不虚传!” “我等奉命,捉拿梁珏归案,梁珏通敌作乱,你们若再阻拦,便是同罪!” “好啊!”姜晏宁当街高呼,“那就让大家来评评理!我姜家为国镇守边关,父亲至今下落不明,长兄战死未曾退缩!如今我家三哥还在翼州城死守,我家忠心——朝野内外谁人不知!凭你们三言两语,便要定我家通敌的罪名!这元氏的江山,不守也罢!” 一句“元氏的江山不守也罢”,分明是将自家与他元氏天下,撇得干干净净。 街上的百姓一听,顿时炸开了锅。 五姑娘虽说泼辣跋扈,但也是有军功在身的。 如今姜家蒙难,朝上的种种行径寒透了姜家人的心。 姜家要是真的撤回来不守前线了,这朝野内外还有谁能镇守? 岂不是... ... “姜大娘子,”马车里传来那老妇人的声音,端庄持重。“稍安勿躁,倒也不至如此地步。陛下一向敬重姜家,便是不说这君臣之情,陛下与你姜家也还算是姻亲,总有些感情在的,又怎会置姜家于不顾呢?想来还是这些底下的人,趁姜家有难仗势欺人罢了。” 就听旁的人议论,觉着马车里的妇人说得有理。 “哎呦,我的祖宗欸——”人群外,挤进来几个人。 听那捏着嗓子说话的调儿,就知道是宫里的太监。 那个嘴上挂着“祖宗”的那个,更是陛下身边的。 一进到人群里,先是瞪了眼那位刑部左侍郎。 回过头,换上副谄媚的表情,躬着身子在姜晏宁身边问候道。“姜大娘子,您这... ...小心身子,什么事儿值得您动这么大气啊!” “这位公公不会也是拿着圣旨来,要到我家拿人的吧?”姜晏宁“刻薄”道。 “怎么会呢!您瞧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啊。”公公凑到姜晏宁跟前,“您贵人事忙,自是不记得小的。可小的认得您... ...姜大娘子,小的本家姓徐,您要是愿意可称小的一声徐公公,受累受累!陛下可是将您当成自家亲妹子的,小的这就是来讨您个好。” 他在旁边可是看了一会儿了,按照陛下的吩咐,且等到姜晏宁的脾气起来了—— 这才现身。 回过身悄摸打量着马车里的妇人,也觉得奇怪。 这人什么来头? 方才远远看的时候,就觉着她应该是来偏帮姜家的。 但那话,又不像一般人能说出来的。 揖手又凑到马车跟前,笑容可掬地问候道,“... ...不知这位夫人如何称呼啊?劳您走这一趟,待小的向陛下禀明,也好知道怎么称呼您才是。” 守在马车旁的男人,看向车里的老妇人。 只见老妇人冲那男人点了头,男人才避过身,背着所有人悄摸从怀里掏出了什么—— 拿给徐公公看。 徐公公打眼一瞧,脸都吓得变了色。 慌张间扑通就要跪下来问安,却被那男人一把拦住了。 “不必声张,我本是为故人之后解围而来。既无事,也该回去了。一把老骨头了,出来一趟不容易,公公还是不要弄得人尽皆知才好。”老妇人说罢,叫上了身边的男人,“诉槐,我们走吧。” 第565章 造个反吧 故人的后人? 姜晏宁离得最近,也听到了那老妇人同徐公公说的话。 正琢磨着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就听那老妇人唤她,“姜大娘子,可否走近些?容我再看看你的模样?” “好。”姜晏宁应了。 不顾身旁莲萃的阻拦,径直走到老妇人车前。 莲萃扶在身边,小心提防着马车里的人。 姜晏宁问那老妇人,“您——到底是谁?” 老妇人笑说,“我是谁并不重要,曾与你家也有过一段短暂的缘分罢了。今日是听闻故人之后有难,才会前来相助,可见着你如此袒护姜家的人,便也放心了。” 姜晏宁听得糊里糊涂。 “看样子你还不知,也罢。”老妇人道,“姜大娘子,我今日只想与你说一句话。我等女子生存于世或许不易,能如你一般自在的更是屈指可数,人活一世的价值,取决于他们的位置,莫要教眼下的这些小鬼,缠住了你的脚。去实现更了不起的一生吧!” 说完,车里的老妇人便招呼诉槐,牵车离去。 徐公公脸色尚未恢复。 侧着脸,悄摸打量着姜晏宁,却只见姜晏宁还在琢磨老妇人的话。 “她到底是什么人?”姜晏宁云里雾里的更加糊涂了。 徐公公不敢答,方才听她的意思,是不愿把这件事公之于众的。 回过身就去教训左侍郎,“尔等獐头鼠目的货,随我入宫领罚吧!” 姜晏宁回首瞧来,“徐公公——” “小的在,您说。” 徐公公变脸极快,转个身的功夫,脸上的表情就不一样了。 姜晏宁看向梁珏,片刻,同徐公公问道,“你可知刚才那老妇与梁珏,究竟是何关系?” 她既称梁珏为故人之后... ... 难道是认得梁珏的父母? “这,姜大娘子... ...您就放过小的吧,小的就算知道也不能说啊。”徐公公面露难色,可接着就给姜晏宁出了个主意。“不如,您回去问问小公爷?” 明摆着瞧出姜晏宁的诧异,徐公公也不再多说。 躬身行了礼,带上了刑部那些个不触眼的家伙,告辞回宫了。 “姑娘,他那是什么意思?小公爷为什么会知道?”春杏凑上来多嘴问了句。 莲萃瞪了她一眼,她就缩着脖子退到了一边去。 郭子敬扶起了梁珏,替他扯下绑在身上的绳索,“没事吧?” 梁珏摇摇头,看着马车远去的影子,走到姜晏宁跟前。“五姑娘——” 姜晏宁从老妇人的事情上收回了思绪,上下看了眼梁珏。“你怎么样?有没有伤着?” “没事。”梁珏活动了下肩膀,“要不是担心影响了家里,那些家伙也伤不了我。” 姜晏宁会心一笑。 心道也是。 凭梁珏的身手,他要不是顾及家中女眷们的安危,就那几个... ...怎么可能拿得下他来。 “那是什么人啊?”梁珏同样好奇,方才马车里那位老妇人的身份。 不知为何,总觉得她是来帮忙的。 显然他也不认得。 姜晏宁摇头,现在也没搞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人。 “朝廷里的人,不断在试探咱们了。”郭子敬率先严肃下来,说道,“他们故意找茬,想逼咱们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惹事,分明是不打算营救姜侯和三公子了。” “是啊五姑娘,京里封锁了消息,咱们不清楚三公子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朝上到底是什么意思,咱们不能再等下去了!” 梁珏也附和,瞧眼下局势,翼州城那边应是不太妙。 否则一早便有捷报传来了! 姜家出征,三不五时便有捷报传回京城。可眼下消息全都被封锁了,他们跟天玑营无法取得联系,只怕是翼州城的情况比预想得还要遭! 姜晏宁也有同感。 “三哥哥出征在外,已经许久没有跟司遥往来书信了。恐怕他们是遇上了麻烦,这么等下去确实不妙。” 但现在不知道,放任不管... ... 究竟是陛下不能管,还是不想管。 “四哥哥呢?”她没有瞧见四哥哥的身影,自然觉得奇怪。 这种时候,四哥哥怎么可能躲在院子里不出头呢? “四公子进宫了,和谢大娘子一起,说是太后邀请,不知是何缘故。”梁珏说。 偏巧了,四公子和谢媛都不在。 家中只剩下一群女眷,刑部那些便来找事! 还有刚刚的徐公公,来得不早不晚刚刚巧。 若再晚一刻,姜晏宁这脾气当真要当街宰了那几个的。 徐公公赶在这时候出现,救下那几个刑部的人... ... 也免了让姜晏宁动手。 这么想来的话,眼下这一切应该都在陛下的诸多算计之中... ... 陛下究竟要做什么? 试探她能忍到几时发作?还是想知道,她如今的脾气如何? 可不论答案是什么,眼下的局势都十分不利于姜家,若一直不作反抗任人拿捏... ... 姜家门里的这些女眷,势必还会再受到朝上那些人的威胁。 姜晏宁低着头思索,也不言语。 旁边站着的几个就静等着。 陈明月站得远些,守在门里只远远瞧见他们几个凑在一起,却也听不到说了些什么。想要上前又被曾允娴拉住... ... 蓉儿神色紧张的跟在陈明月身边。 钱妈妈从门里出来,还没来得及走到姜晏宁身边,就被莲萃上前拦住了。 “你们——” “钱妈妈,您还是回去照顾曹大娘子吧。”莲萃劝说,“五姑娘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需要别人给出主意的了。” 钱妈妈面色一僵。 可箭在弦上,也来不及劝说什么了。索性叹了口气,回去守着曹大娘子了。 姜晏宁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神就变了。“择日不如撞日,我们来造个反吧。” 短暂的迟疑后,梁珏和郭子敬互相瞥了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得意之色。 朝上为着援助翼州城一事,又在争论个不停。 往常的这个时候,早就已经退朝了。 可今日就像是商量好了一般,陛下让他们提意见的时候,个个低着头不说话。 到了陛下要拿主意的时候,又一个个跳出来反对,你一句我一句—— 那意思无非就是放弃翼州城,与西境长乐公主谈和,免于战事冲突。他们不愿意再打仗,主张以谈和解决问题。 豫国公闭着眼睛站在一旁,无论他们怎么吵嚷,也拒绝附和。 朝上的一众大臣,自是也瞧出了国公爷的意思,不好再叨扰。想着国公爷虽未出声与他们站在一处,力阻陛下出兵援助翼州城。 但也没有说支持陛下出兵... ... 已是最好。 却还不死心地试图拉拢陆司昀,与他们站到一处。 徐公公从一侧绕到陛下跟前,悄悄的回禀着刚才的事情。 陛下的表情耐人寻味,底下一群人在琢磨,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可你瞧瞧我,我看看你。 谁也说不清楚是怎么了,一个个揣着小心不敢多言,商量好了似的——只等陛下再作决定之时接着反对。 自开国以来,就没有杀言官之先例。 他们便是仗着这一优势,咬死了商量好的决定,绝不松口! 国公爷微微昂着头,半睁开一只眼睛看向陆司昀。 那小子神色笃定,还在继续等着,国公爷也就不操心了。 徐公公才退到一旁,陛下突然不说话了,殿上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没多会儿,殿外的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打,打进来了!陛下... ...姜,姜大娘子,带人打进来了!” 第566章 围城之战 “谁?”国公爷好奇站了出来,望向殿外。“哎呦——?” 郭子敬带人迅速控制了宫内禁卫,高衍则封锁了城门。 大军像是早就做好了准备似的,顷刻间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守城的本就是姜家的人,为了朝上营救姜侯一再拖延的事多有不满。 一看高衍、郭子敬、梁珏等人齐齐带着大军冲向城里,二话不说打开了城门。 恭迎大军入城! 姜家大军浩浩荡荡而来,沿街百姓纷纷避让,躲回屋里闭门不出。 曹大娘子手里的那些个铺子,一早就得到了消息—— 将来不及回避的普通百姓收留进店。 随后紧闭大门。 不消片刻,京城里东西二街,主要道路就都被占据。 满街都是身着盔甲蓄势待发的将士。 如同演练过一般,各个衙门刚得知消息,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都被控制住了! 姜晏宁带着梁珏杀入宫里,人还未踏进大殿,将士们就已经蜂涌入殿内,将殿上刚刚还在热烈讨论的所有大臣—— 全部包围起来。 一众大臣没了刚刚的气势,手忙脚乱地凑在一起,提防着四周这些… …看起来杀红了眼的人。 姜晏宁正往大殿走着,小太子得知消息匆匆赶来,挡在了她面前。 预感到即将发生的事情。 虽知此举无异于螳臂当车,却还是鼓起了勇气站在姨母面前。 “姨母!”他试图唤醒姨母的“亲情”。 “你在这里做什么?”姜晏宁微笑着摸了摸小太子的头。 没有因为朝廷上的事情,迁怒于他。 可小太子却莫名紧张,说不清楚原因,只是此时此刻—— 觉着他的姨母浑身散着一股戾气。 威慑万物,无可抵抗。 小太子神色焦急,伸开双臂,试图拦下姜晏宁来。话都堵在了喉咙里,急得他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姜晏宁却格外平静,“走吧,一起去殿上听听他们在说什么。今日若没有个让人满意的结果,明日便是你的登基大典。” 小太子心中咯噔一下。 姜晏宁牵起小太子的手,一步一步… …将他带进了大殿之中。 “姜大娘子,你… …”一旁有位身着紫袍的大人,“不合时宜”的出声质问。 梁珏还未等他将话说完,上前就是一下。 “啊!” 随着一声惨叫,应声栽倒。 姜晏宁牵着小太子的手,站定在大殿之中,瞧向那不自量力的家伙,顺便讥笑出声。 “宁儿!”国公爷从人群里挤了出来。“这是……造反?” “嗯,造反。” 姜晏宁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好好好,造反好!也得小心着点儿身子啊。这需要动手什么的,就让他们来——”国公爷最是担心她的肚子,示意了下梁珏他们。 表示他们可以代替动手,以免她再动了胎气。肚子里的这个可真是不容易… … “你要干嘛呀?”陛下头疼。 尽管一早他就和陆司昀分析过,姜晏宁带兵的实力,要用多久可以打进宫里来。 但眼下这个结果,还是让他十分震惊的。 从徐公公赶来回话,到姜晏宁的人控制整个京城,包围整个皇宫… … 宫里的禁卫可以说是毫无招架之力。 虽然—— 他们大多原本就是姜家的人。 但这个沦陷的速度,超乎预料! 不禁抹了把冷汗,这要是姜晏宁真的反了,以当前境况来分析,根本挡不住。 “听说你们在讨论,是否增援翼州城的事,我来听听,看你们打算怎么办。” 姜晏宁站在大殿上,回身看向众人。 肚子里还揣着一个,让她有些疲惫,四处寻摸了一番,也没找到能坐的地方。 “小心。”国公爷瞧见她的样子,就猜出个大概,知道她定是又不舒服了。 陆司昀这才走出来,扶住她的肩膀,撑着那摇摇欲坠的身子。 不禁皱眉。 都虚成这个样子了,还要逞强。 陛下抬手暗示徐公公,去给她找把椅子过来,随后不慌不忙地坐回到位置上。 “… …方才不都还很有理吗?接着说啊!以和为贵呢?避其锋芒呢?” 此刻,殿上鸦雀无声。 “我怎么听说,有人暗中串通其他人,极力阻止增援翼州城呢?”姜晏宁问。 “他!就是他!”国公爷指着其中一人。 其他人纷纷避让。 被国公爷点名的老家伙瞬时间就遭到了“孤立”,有些急眼了。 “国公爷,你可别乱说啊!” “怎么?刚刚就你叫嚷得最凶,现在不敢认了?”国公爷这口气忍得格外辛苦。 这些人私下里串通好了,极力阻止陛下出兵,为的就是舍翼州,换取与勒沁和谈的机会—— 哪怕是割掉一个翼州,只要不打仗就好。 姜侯生死不明。 小姜侯战死沙场。 姜清佑跟雍王死守翼州,陛下又派姚谢两位将军增援,可增援大军连连败退,谢将军阵前送命… … 翼州的情况已是十分复杂。 毫无胜算可言。 在他们看来,和谈是唯一的出路。 “小心。”陆司昀扶她坐下,对于此刻殿上发生的事情显然并不关注。 他已经想到了结局。 姜晏宁问,“既然现在都没异议,那是不是说,可以出兵增援了?” “姜晏宁,你一女流之辈,大殿上哪有你说话的份儿!出不出兵,增不增援,也要陛下决定,你可不要太跋扈才好!”李大人慷慨站了出来,义正言辞地说道。 姜晏宁向梁珏递去个眼色。 梁珏带人上前,当着大殿上百官的面就动了手。拳脚相加之下,刚刚还满口“道理”的李大人倒了下去。 不省人事,被抓起两条腿拖了出去。 徐公公吓得往陛下身后躲了躲,不忍看那血呼刺啦的场面。 陆司昀莞尔,就知道会是这样。 “姜晏宁——”又一个不怕死的站了出来,公然叫嚣。 话还没说呢,就被梁珏带人打翻在地了。 片刻的功夫又拖出去一个。 这边,接着站出来一个,这次连“姜晏宁”三个字都没说,就被揍了。 他们看着一个个地就这么被拖出去,敢怒不敢言。 “陆小公爷,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同僚受此侮辱——而不顾吗!” 自知惹不起姜晏宁,于是将矛头对准了陆司昀。怎么说也是他家大娘子,在大殿之前横行霸道殴打大臣! “齐大人说错了,我可没看着。”陆司昀温润如初,还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全然未将对方的怒气放在眼里。 “还有,若非你们先眼睁睁看着姜家受辱,弃姜侯性命于不顾,今日又怎会受此一难呢?你们连这点屈辱都受不了,却能说出枉顾姜侯、三公子和雍王性命的话来,如何教人信服呢?” “大家同朝为臣,你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被揭了老底,齐大人脸上青一阵儿白一阵儿的,分外激动。 “若连今日之屈辱都受不了,也该想想,尔等屈服于勒沁的威慑,一旦勒沁拒绝和谈,夺得翼州继续北上,京城沦陷的那一刻… …可就不只是这般屈辱了。” 陆司昀声音清冷,没有半分表情。 对于朝上这些畏惧战事,总想着息事宁人以求谈和为目的的“同僚”们—— 失望至极。 如今局势已非盛时,炬陈关已失,敌人都打进了门,他们居然还在妄想通过和谈来解决问题。 真是可笑! 第567章 封城 “长公主。” 萧绮身边的人打探消息回来,屈身见礼等待问话。 她就站在窗前,远眺外面重兵把守的京城。“他们不是冲我们来的。” “是。”身边的探子应道,神色拘谨。 萧绮猜,“应该是这皇宫里出了什么事… …” 可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到,究竟宫里出了什么事,能让姜家城外驻守的大军顷刻间就涌入城内,以猝不及防的雷霆之势严守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恕属下无能,外面的人查得太紧了,小的实在打听不到。”探子深感愧疚。 他已经尽力了。 可街面上的情况,比看起来更加严峻。 只是从大军严守的方位,以及重要部署来推测,姜家大军入城不是冲着他们来的。 目标,应该是皇宫。 至于其他的,什么都打听不到。 街面上除了这些身着盔甲一身肃杀之气的将士,一个普通人都没有。 听说是在大军入城的时候,所有人就近躲在了身后的各个屋子、商铺里,闭门不出。 前两日的这个时辰,街面上可热闹极了。 往来的行人,做生意的商贩,从街头到街尾一片沸腾。 然而此时—— 大军镇守于城中,鸦雀无声。 站在街上,甚至连稍微重一点的喘气声都会格外明显。 萧绮听后,略微起疑。 她说,“姜晏宁行军打仗的本事,我是见识过的。但是如此周密的部署,顷刻间便能占据城中重要位置,将大军优势发挥到极致的,不像是出自于她的安排… …” “难道,姜晏宁身边有人在支招?” 探子暗示,此事或许与陆司昀有关。 萧绮想了想。“陆司昀这个人的心思很深,绝不简单,或许正是他在背后推动了整件事的发生。但他并不擅长排兵布阵,城中部署应不是他所为。” 可是如今除了陆司昀,萧绮实在想不到,姜晏宁身边还有什么人… … 有这么大的本事。 身旁一人骤而冷笑道,“中原皇帝就是个废物,看不清楚眼下的局势,竟还被那些文官挑拨去猜疑姜家。姜晏宁一旦反了,元氏一族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怎料,萧绮听后不屑一顾。 轻蔑地看向那人,“呵,中原的皇帝连国师你都骗过了,才是真正的聪明。” 此人一身黑袍,藏于屋中阴暗处更显鬼祟—— 正是北萧国师,宇文蚩。 “元氏皇帝的心思叵测,虽不如那陆司昀但也绝非泛泛之辈。只可惜,他自元氏先帝手中接过的这个天下已是千疮百孔破破烂烂,若非他费尽心思运筹,我北萧和那南庆早就吞了中原这块肥肉了。” 萧绮心中,倒是认可今日中原天子的实力。可惜他们生就对立,不然真的想坐下来,好好的聊上许多,痛快饮酒一醉方休。 她说,“不过,他如今也是强弩之末,怕是时日不多了… …今日之谋划,他是为了替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铺路呢。” 劳碌一世,不过是将中原被覆灭的命运推迟了二十载罢了。到头来油尽灯枯。 他应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 满朝大臣又各有主意。 外临强敌,姜家虽在长乐公主手上折损严重,但只要忠心于元氏一族,依然可保中原安宁。 可惜,朝上那些只会斗嘴吵架,倚权弄势的大臣们还想着再压制姜家风头。 他今日如若不把这个矛盾给挑出来解决掉,这皇位传到了他儿子手里… … 那个废物太子,更没能力解决文官武将间自元氏开国以来留下的矛盾了。 萧绮望向云端处,笑这“苦命”的皇帝为着元氏的江山天下,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城门紧闭。 薛稚向守城的人询问,城里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大白天的锁了城门。 不过什么都没问出来就是了。 回到马车旁,向坐在马车里的穆王回禀道,“不知城里发生了什么事,大门紧锁不开,看来今日是进不去了。” 穆王伸出修长的手指撩起帘子,探目看向城门处,“那是姜家天策营的人?” 有些不对劲。 姜家的人怎么会守在这里,虽说守城的也是姜家的人,可大营里的将士与守城的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配备。 大营里的人,今日却守在城门处… … “算了,今日不进宫了。” 穆王松开手,任由帘子落下,坐回到马车里,正了正衣襟。 “薛稚,回去吧。” 今日宫里,定是出了什么事。 姜家那位八成也是忍不住了… … 想到这儿,穆王嘴角含笑,不禁想象陆司昀家的那个夜叉婆娘,大闹朝堂的场景。 可惜未能亲眼一见啊。 也不知陆司昀这儿… … 不过想想,陆司昀那种人怎么可能让局面失去控制呢。今日之事恐怕也在谋算当中,但要是让他大娘子知道,估摸着是得挨揍了! “薛稚。”穆王坐在马车里,眼含笑意叫了薛稚一声。 “在。” “上次本王不慎被那姜大娘子弄伤… …用的伤药,可还有吗?”穆王问。 薛稚先是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 “还有。” 穆王得意道,“那正好,回去后你收拾收拾,等城门开了,亲自给陆司昀送去。” “… …是。” 虽然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可薛稚还是答应了。 穆王心想,明日吧… …等到明日,一定要亲自登门去瞧瞧,陆司昀被揍的惨样才行。 谁让陆司昀当初嘲笑他来着。 殿上一群人还在继续僵持着。 “太子殿下,”姜晏宁见陛下没有要拿主意的样,转头问起了她刚刚带进来的小太子。“此种境况,如若让你来做主,你会怎么做呢?” 太子被吓了一跳,瞬间心虚。“姨母——” 当着他父皇的面,却要他来拿这个主意,那岂不是…… 他望向座上父皇。 他的父皇无所谓地拍了拍大腿,“既然,骁定将军说了要让你来做主,那你就做主呗!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跟他们说!” 小太子本想寻父皇求救,可眼见父皇如此态度,无语得很。 看看姨母,再看看陆夫子… … 陆司昀面上的表情看不出丝毫破绽,只是微微向他点了点头。 太子殿下鼓起勇气,站到了群臣之前。 “翼州,不能丢。” 话音刚落,大殿之上就陷入了新一轮的死寂之中。 像是突然之间拿定了主意一般,小太子暗自攥着拳头,眼神愈发坚定… … “翼州,绝不能丢!援助翼州,继而不惜一切代价,将西境匪类赶出中原!我朝国土,一分一寸都不能丢!” 陆司昀淡然回身,看向座上的陛下。 陛下长舒一口气,难掩欣慰之色。 郭子敬带人在宫中巡视,突然看到莲音观里飞出来的鸟儿,两个小太监手忙脚乱的要用弹弓子将那鸟儿打下来。 心想都这个时候了,他们竟然还有闲心打鸟儿? 可直觉告诉他,这鸟儿定有古怪! 眼看两个小太监失手,郭子敬拾起一颗石子丢出,正中那鸟儿的翅膀。 鸟儿掉了下来,叽叽喳喳乱叫扑腾。 小太监们匆忙回头,立刻就被拿下了。 郭子敬往前一站,手底下的人跑过去将鸟儿拾起送到了他面前。 他看看鸟儿,又看看这俩人… … 第568章 三个选择 “既然太子都说了,大家要是没意见的话,就这么办吧。”陛下似乎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了。 陆司昀见姜晏宁起身,立刻扶在一旁。“慢一些,站稳了再起。” “陛下!——”却仍有那不愿服软的,哀嚎一声格外惊人。 姜晏宁刚还觉着陆司昀今日的态度颇为奇怪,尚且来不及多想,就被这人一声鬼哭狼嚎吸引了注意。 陆司昀脸色微微一僵,已经下意识地把姜晏宁护在了身后。 姜晏宁慢了一步,只是拉住了他的手臂,未能来得及将他也拖到后面。 “你——” 可是比这人哭嚎来得更快的是… … “陛下!”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太监乱了分寸,跌跌撞撞跑了进来,竟抢在了那位大臣前面。“陛下,太后… …太后宫里… …” 一听太后,陛下就坐不住了。 猛地起身。“太后怎么了?!” 心道一声不妙,恐怕太后得知了什么风声,利用他们的计划,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急急忙忙看向陆司昀“求救”,千算万算,倒是把太后这一关给算漏了。 “… …太后得知姜大娘子反了,让人拿了姜清伦夫妇。还说… …说… …”小太监抖似筛糠,口中呜咽了半天,也说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哎呀,你倒是说呀!太后说什么了!”陛下急得够呛。 “太后说… …”小太监哆哆嗦嗦地瞧了姜晏宁一眼,吓得眼前发黑,上牙下牙打颤发出“咯咯咯”地声响震耳欲聋。索性把心一横,“太后说,要是姜大娘子谋反,就先处决了姜清伦夫妇,以正视听… …” 殿上的大臣们一听,顿时来劲挺起了腰板儿。站出来带头之人,竟是谢媛的父亲—— “陛下,既然太后都出手制裁姜家了,是否说明,太后大娘娘也不赞成与西境正面冲突呢!还望陛下彻查姜家用心,严惩姜家虎狼之辈!” “望陛下明查,严惩姜家。” “望陛下明查,严惩姜家… …” “查什么?!” 谢媛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众人的反应和姜晏宁一样惊讶,抬头望向缓缓走进殿里的谢媛。 “你怎么… …”姜晏宁诧异。 “怎么,你以为我和你四哥被太后拿了,就准备妥协了?翼州不救了?你三哥也不救了?公爹也不找了?” 谢媛轻松的表情之下,喘气声还有些急。 她是一路赶来的。 很庆幸她赶上了,不然姜晏宁为着姜清伦… …说不定就真的改变了主意。 看到姜晏宁一脸错愕震惊的表情,那一瞬间,谢媛好像突然释怀了这些年的心结。 “… …可是怎么办呢?你四哥一听太后说你造反了,生怕太后派人来对付你… …已经把太后给拿了。” 谢媛不由得一笑,心想姜清伦和姜晏宁果然是亲兄妹! 根本就不用确认的。 这俩的脾气性子简直是一模一样,永远是动手比动脑子要快。 听说姜晏宁反了,姜清伦唯恐太后会对姜晏宁不利,二话不说就挟持了太后。 此刻正僵持在太后宫里,谁也不敢乱动。 让她前来确认姜晏宁是否无恙。 姜晏宁怔了半晌,忽而笑出了声。“看来今日这反,是非要造到底不可了。” “媛儿!”谢尚书怒斥道。 “反正祸已经闯下了,也不在乎再闯得大些。”谢媛向姜晏宁说道,“你四哥说了,随你怎么闹,今日姜家你说了算!” “媛儿——” 谢尚书气急败坏,没想到紧要关头,谢媛竟和姜家的人站在了一起。 “那你呢?” 姜晏宁不理谢尚书,直接问谢媛。 谢媛不假辞色,无奈叹气却依旧傲娇。“你若肯叫我一声四嫂,我也不能看着你被人欺负不是?” “知道了,四嫂。” 姜晏宁身侧有陆司昀、国公爷和谢媛。 身前站着小太子。 她横在陛下与百官之间,撑着隆起的肚子小步挪动。 “陛下总以为自己能算定一切,频频利用我家,就连今日之事恐怕也是商量好的吧!又打算借着我的手除掉谁啊?” “宁儿——” “姜晏宁!你姜家早有谋逆之心,怕是早就算计好了一切吧,所以你家大军入城,才能如此之快的占据各处重中之重的位置!你还有何话好说!” 姜晏宁听得此话回身看去,她不认得此人,不过瞧着他那一身赤红官服,也大概猜到是哪个“衙门”的了。 陆司昀正要挺身而出替妻伸张。 姜晏宁则将他拦下,“我自己来。” 陆司昀眼中关切,还是点了头。“好。” 只见姜晏宁折身看向座上的陛下,眼神清冷而陌生,再不似从前。 “陛下也这么以为?” “宁儿… …” 这是陛下第二次唤她,语气比刚刚那声还要柔和。 陆司昀则小心的搀扶着她,将她身子倾斜的重量尽数担下,撑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 …大军入城,封锁街道,占据各个衙门,把守几道宫门,如何以最快的速度包围各宫… …这一切,都是我大哥哥精心安排好的。” 提到大哥哥,竟还是不自觉的落了泪。 回身看着殿上这群狼心狗肺的家伙,姜晏宁心中替大哥哥委屈。 有些话就不得不说。 “可我大哥哥苦心安排的这一切,是为了在紧要关头,救所有人的命!陛下是如何坐在这个位置上的,自己不会忘了吧?前有襄王造反,后有杨妃之乱… …陛下可曾还记得,襄王造反时因您一时失算,低估宫里禁卫的忠诚,反将我家前来营救的大军困在了宫门外,是我… …是我拼了命的守在跟前,撑到我大哥哥他们赶来救驾的!为何要安排这一切,还不清楚吗?陛下所做之事令我家心寒的又怎是一件两件,只是家中祖训难违,誓守中原海清河晏。我家要是想反,早就反了,何至于等到今日… …我要营救自家父兄,还要看你们的脸色!?” 众人沉默不语。 姜晏宁伸手抹去眼角即将滑落的泪滴。 骨子里的倔强,使她不愿当着他们的面示弱。 “我今日来,就一个目的——救我父兄脱困。我家大哥哥已经战死,姜家不能再有人出事了,不论你们答应不答应。”姜晏宁说,“陛下… …今日进宫前,我回想起许多事情。其中不少是幼时往事,念在幼时的一场情分上,我仍然愿意再给你三个选择。” 三个选择? “… …第一,救我父兄,援助翼州。我姜家还将视你为天子,永世忠于元氏一族。第二,陛下年迈,也该让位给小太子了。” 陛下出乎意料地平静,自知当姜晏宁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已经是再不可能回到从前那样的亲近了。“那第三呢?” “我姜家即时离朝!什么骁定将军,什么襄南侯府,我家都不要了!我姜家一门举家离京,我自己去救我父兄,然后我们会前往西境,以我姜家的名义永世镇守,再不入中原之地!” “姜大… …五姑娘!”殿上以前哗然。 终于有人慌了。 “各位自诩天子门生,饱读圣贤之书。可今日天下已非昔日盛时,我家不能两边挨打,如今家中境况惨淡,我姜晏宁自要站出来做这个主了。你们若还搞不清状况,我家实在没必要拿着一条条人命,再去维护各位的粉饰太平了,你们自求多福吧。” 第569章 公子惧内 殿上,一度陷入僵持状态。 这下轮到众大臣面面相觑、惴惴不安了。 这话若是换作姜家任何一个人说,他们都不会如此在意。 可姜晏宁—— 这是一个混起来便不管天高地厚的主儿,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从她口中说出,八成是打定主意要这么做了。 众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 也都能想象得到,一旦姜家离京,他们将会面临怎样一种境地。 如今还敢闹着说要跟勒沁部和谈,避免再起战事,凭借的底气也是姜家在后面撑着。 真要是离开了姜家,勒沁攻入城中,只怕三五日便可叫中原沦陷。 甚至是还有北萧和南庆的威胁,中原就像是一头没了獠牙和利爪,垂垂老矣的巨虎。 可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姜晏宁分明没有退让之意。 听谢媛话里的意思,姜清伦也是破釜沉舟,由着姜晏宁任性这一次了。 豫国公和小公爷不发一言,分明是不会站在他们这边,劝说姜晏宁改变主意了。 正忧心着。 郭子敬拎着一只半死不活的鸟儿就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人押进来的两个小太监。 国公爷一直没有说话,直等到这会儿,看见这一幕才不由得问道。“这是?” 因着姜晏宁的这一层关系在,郭子敬对豫国公还是很客气的,抱了拳。 说起发现这只怪鸟的经历。 “是从莲音观里飞出来的?”谢媛第一个察觉到不妥,眼里透着不安。 “怎么?”姜晏宁问。 “那时在西境,公爹教我与各个阵营取得联系之法,曾经提过… …”谢媛回忆着说起,“公爹说过,南庆有一秘法,可训鸟兽传话。起初是达官显贵间的游戏,后来更是利用鸟兽的特性,互相传递重要信息。” 姜晏宁略一思考,下意识看向陆司昀。 陆司昀眉头拧紧,回身看向陛下,仿佛想到了什么。 姜晏宁忙问郭子敬,“你是说,这鸟儿是从莲音观里飞出来的?” 若一切如谢媛所说。 这些鸟儿定是南庆人训练出来的,其目的不言而喻。 没等郭子敬回答,顿觉不妙! “糟了,要是杨妃通过这鸟儿向南庆的细作传递消息,我们根本不知道究竟飞出去多少了!” 陆司昀的脸色阴沉,不禁在心里盘算着,南庆的细作究竟得到了多少消息。 “… …倒是,倒也不必太担心了。” 两个小太监吓得挤在一起,此时听出这鸟儿背后牵扯出来的事情,意识到事关重大,也不好再隐瞒。 颤颤巍巍地说道,“二皇子早先察觉到了什么,让我们几个轮班守在莲音观附近,但凡瞧见了莲音观里飞出来的这些鸟儿,就通通打下来。这几日,也不曾放出一只… …” 他们个个都是弹弓子玩得极好的。 只是今日情况特殊,本不想出来打鸟儿,可是担心二皇子说的要责罚他们,才偷摸冒险出来,没想到失了准头还被郭子敬发现了。 姜晏宁小腹一股凉气乱窜,突然之间疼得汗珠子都掉了下来。 她死命撑着一口气,站在大殿之上。 “姨母——”太子从怪鸟儿的事情上回过神来,是继陆司昀以后第二个发现姜晏宁异样的人。“姨母身体不适,先去休息一下吧。您大可放心,今日之事外甥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风停了,枝头的叶子又窸窸窣窣地落了许多,空气中混着泥土的味道。 却不如往日那般让人心安。 许是察觉到了古怪,莲音娘子走到窗前向外眺望。 怎么如此安静? 忽听得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急着回头。竟然看到陆司昀带人站在了门外… … 她故作镇静走回到老子像前。 “莲音娘子可否觉着今日过于安静了些?”陆司昀一手负在身后,独自走进了莲音观里。 “是吗。”莲音娘子转身为自己盛了少许清茶,捧着杯子浅饮。双目低垂,并不去看陆司昀的样子,“许是清修久了,并不在意外面的声音了,静与不静与贫道并无关系。” 话虽说得平静,可陆司昀望见,她双手捧起的杯中茶水竟泛起点点涟漪。 看样子并没有她自己所说得那般淡然。 “如此说来,能不能看得见外面,对莲音娘子而言并无差别了。”陆司昀道,“来人,封死门窗。” 莲音娘子眼神之中闪过一丝惊恐。 她明白陆司昀的来意了,也不再掩饰眉眼间的憎恶,恶狠狠地盯着陆司昀,恨得咬牙切齿。 郭子敬带人直接搬来家伙什,先是用木板钉死了门窗,随后又开始用青砖砌死。 一阵叮叮当当的动静,震得莲音观频频落下灰尘。 杯中茶水也晃动不已,不时溅出。 陆司昀说,“既然莲音娘子那么喜欢躲起来清修,陛下成全你。如此一来,也可免于俗事打扰,望你早日成仙。” “陆司昀!”莲音娘子气绝而起。“你装什么坦白,世人不知你的真面目罢了!你与那昏君串通利用姜晏宁,不也是希望打消她营救翼州城的念头吗?你恨雍王,你希望雍王困死在翼州城,哪怕与你家大娘子的三哥一起,死无葬身之地!还说什么谦谦君子,你就是个小人!” 她恨陆司昀。 是陆司昀娶了姜晏宁,才让雍王落得一世伤心。 今次的事她也有所耳闻,知道陆司昀早就和陛下商量好了,意在阻挠姜晏宁前去翼州营救姜清佑和雍王。 想到雍王还被困翼州,她的心就像被油煎一样的难熬。 或许姜晏宁才是救下雍王的唯一希望,而陆司昀却在频频阻挠。 “… …没错,我就是要把雍王困死在翼州城里,你能如何。西境强攻,翼州城早已岌岌可危,你猜雍王还能守到几时?城破之日,他会是何种惨烈的死法?” 话从陆司昀口中说出,惊住了身后的百里岳,陆司昀趁着封门前走了出去,站在莲音观外,看向愤愤不平的莲音娘子。 继续说道,“放心,待雍王战死之时,我定会让人为你送来消息。你会在暗无天日的莲音观里度此一生,或许在你老死之时,我会向陛下请命,将你与雍王合葬一处。” 但活着的时候,她必须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赎一生的罪孽。 莲音娘子一直怒视着陆司昀,直到大门被完全砌死。 里面传来她歇斯底里的咆哮。 “公子… …”百里岳被他刚刚的表现吓得无法回神,很难相信—— 刚才的那个人竟然是他家公子。 陆司昀微微合上双眸,平息心中愤怒。 那些话自然不是本意。 他只是清楚,杨妃这一世的执念就是雍王,与其向她解释,倒不如随了她的猜疑。 让她往后日日牵挂,日日担忧,既盼着雍王的消息,也害怕得到雍王的消息。 她必须这般过上一世,方才能抵消她的诸般业障。 作为是二皇子的生母,陛下不会为了杀她落得一个千古骂名。 但她所做之事,怎能轻易算了! “回去吧。”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陆司昀眼底的怒气已经消散,突然叹了口气,“宁儿怕是已经在怀疑,今日之事是我与陛下串通,搭好了台子让她来唱这一出的… …回去定是免不了要发一通脾气的。” “公子惧内,京城里人尽皆知,不然咱们出去躲躲,等大娘子气消了再回来。”百里岳给他出了个主意。 出去躲躲啊… … 也不是不可以。 “罢了,还是回家吧。”陆司昀泄了气,她跟陛下都撕破脸了,今日这一顿是免不了了。“你去给我备些东西——” 第570章 担心公子挨打 宫里各处,都把守着重兵。 七八个大臣一路上夹着尾巴快走,个个低着头不敢说话,挤进了陛下的书房。 姜晏宁虽说撤了。 可却并没有交代,这些人撤离。 于是他们依旧把守在各处。 有人壮着胆子向门外瞧了一眼。 刚探出头,就被守在门口的士兵盯上了,四目相对的瞬间,冷汗直冒。 也是吓得连连赔笑,讪讪缩了回来。 这几个大臣进门的时候,太子殿下就站在陛下身边,陆司昀正好在向陛下回禀处置“莲音娘子”的结果。 说到了最末,已将莲音观封死, 只留有一道阴阳门。 不足狗洞大小里外是两层,中间刚刚够放下一份饭食的,两扇门利用压力作用不可能同时开启。 需要关上一面,另一面才能打开。 故而称之为,阴阳门。 “… …这个姜晏宁,到底想要干什么!”有人沉不住气了,当着陆司昀的面高声呼喝。 陆司昀闻之挺起了胸膛,回眸看来。 眼神之锐利,就连那混进官场的老手都不禁失色。 陛下对陆司昀说,“你先回去吧,去陪陪你那位大娘子,莫要使她更生气了。” “是。”陆司昀拱手告退。 太子瞧出这些大人定是有话要同父皇商议,于是上前请命—— 也要先行离开。 “太子留下。”陛下故意将太子留下,面色寡淡一如寻常。“你如今也是时候该学着理事了。” 太子迟疑片刻,上前作揖。“是。” “众卿还有何话要说的?今日这般境地,想必就是你们所期盼的了吧... ...既然如此就来说说看好了,姜晏宁给出的三个选择,各位认为,当如何取舍啊?” 陛下随即将手中奏折放下,看向书房里的众人。 陆司昀行至殿前。 遇上了随着梁珏等候在此的百里岳,百里岳提着一整颗心守在这里。 直等到亲眼瞧见了自家公子的面,才松了口气。“公子!” 迎上前去,又跟在陆司昀身后走回到梁珏面前,一双眼睛就没离开过他家公子。 “姑爷。”梁珏抱拳道,“我家五姑娘,已经随着国公爷一同回去了。” “知道了。”陆司昀轻点了下头,便打算带着百里岳赶回家里了。 “姑爷... ...” 梁珏到底是不忍心,又叫住了陆司昀。 特地走到跟前,压低了声音提醒。“五姑娘... ...回去的时候有些不大高兴。” 他觉着实在有必要说一下。 “... ...多谢。”陆司昀浅浅迟疑,语气并不意外。 “公子,不然我们还是先出去躲躲吧。”百里岳说不上来为什么,但就是有些担心。 总觉得这个时候回去,跟送死没什么两样。 陆司昀诧异回身,紧接着看到梁珏压低了眉眼,分明一副预料到了将会发生什么的模样—— 还不等陆司昀做出反应。 谢尚书已经走了过来,站定在陆司昀面前,回身看了看附近把守的大军。 用略有些谄媚的口气说道,“今日,姜大娘子好生威风啊。” 梁珏上下打量着此人。 分明记得刚刚在大殿之上,他与那些刁难姜家的文官站在一处。 若不是自家四大娘子进来的时候,他连着喊了两声“媛儿”,梁珏也不会去向旁的人打听他究竟是谁。 怎料这位竟然是户部的谢尚书,四大娘子谢媛的生父! 早年间姜清伦和谢媛的事情,在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梁珏自是听说过的,不过一直没有机会见见这位户部尚书就是了。 如今得以一见,场面略有些尴尬。 当他是自家姻亲吧,他方才与那些文官站在一处。 可他虽与那些文官站在一处,偏偏同属于户部,这位谢尚书还是自家姑爷陆司昀的直属上司! 想来想去只觉得此人应是个—— 墙头草。 哪边有风哪边倒。 梁珏对他虽没个好脸色,但也还算客气。 “谢尚书这话说得怪,我家五姑娘何时不威风?莫不是忘了,骁定将军可是圣上亲封,横枪跨马的气势不输男子!” 谢尚书一听,立刻憨憨笑着,“没错没错!说得是,说得是啊!咱们姜大娘子手刃勒沁王,一度终结西境与中原十余载的争斗,何其了得!怎是一般女子可以比的。” 听这话茬便知道,他定是趁着那些个大人去见陛下,偷偷溜出来讨好的。 自知那些个人再也兴不起什么风浪,大势已去,他倒是奸滑。 不动声色便换了阵营。 “尚书大人若无别的事,我就先告辞了。”陆司昀不与他过多纠缠便要走人。 “陆大人!”谢尚书急忙叫住陆司昀,“正巧,方才瞧见姜大娘子不舒服,如今姜家长辈多有不便,我… …好歹也算是姜家的姻亲,正准备前去探望,一起吧?” 百里岳听了都皱眉头。 这人倒是会献殷勤,刚刚大殿之上也不曾见他当众替姜家说话。 眼下胜负已分,他倒是站队快。 “这恐怕不妥吧。”陆司昀也不想把这么个家伙招惹进门,再给姜晏宁添堵。 回身正色道,“尚书大人有所不知,我家娘子的脾气… …最是凶悍泼辣,也不是我不想邀您前去探望,可今日事情闹得这般大,我也在想着回去怎么哄呢。万一话不投机动起手来,没轻没重的再伤着您。先前穆王就挨过一顿揍了,险些送了命去,我这实在是担心啊!” 一听说要挨打,谢尚书面如土色。“哎呦,这… …” “不如等过几日,我家娘子的脾气好些,再邀你过府探望?”陆司昀假意试探。 “好!好好好好!”谢尚书连连叫好。 也顾不得尴尬了。 想那姜晏宁连穆王都敢打,他可不敢冒这个险。 万一挨了揍,讨好不成,反倒成了其他人眼里的笑话—— 那就不值了。 陆司昀见此情形,强忍着笑意告辞,走出宫门上了回家的马车。 立刻收起了方才还挂在脸上的笑容。 百里岳回头瞥了一眼,“公子,既然事情已经得到了解决,您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呢。” 那谢尚书也不是什么得罪不起的人。 有什么好担心的。 “… …我与陛下谋划,原本算计好了今日之事,以宁儿的性子定会放大军入城,如此一来也可震慑城中各路人的心思。宁儿是肯定不会反的,陛下推波助澜,便可将援助翼州城一事拿到台面上做出决断,也就不会再有人阻挠。宁儿也可脱身,经此一事短时间也不会再有人打姜家主意,冒犯姜家女眷去找不痛快。” 百里岳道,“那现在不是都实现了?” “是吗。”陆司昀黯然自问,当真是都实现了吗,还是—— “公子,要不然… …咱们绕路过去,再买两串糖葫芦哄哄大娘子?大娘子一向最好哄了。” 百里岳说。 可听着身后没有动静,叹了口气接着说,“大娘子如果猜到是您与陛下商量好的,铁定会很生气。您别跟大娘子犟,女人这时候听不得道理的!顺着她些,她要是气急了打您两下,您也忍着些… …要是实在打得重了,您就往外跑,我在院子里听着,您跑出来我挡着您!” 陆司昀低头轻叹,“百里,是不是自打我娶了宁儿开始,你们就都在担心我会挨打了?” 第571章 面壁思过 天策营的人逐个敲响大门,通知大家可以出门了。 自然也有憋不住的,打开门探头张望。 可却发现城里的大军并没有撤出,街道上照旧被这些人严防死守着。但凡抬头,一准儿能看到身着盔甲的人,站在城里各个高处,观望着城中的动静。 他们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缩回头来面面相觑,也不敢说话。 “… …是不是变天了?”茶馆里的说书人来了精神,向外瞟了一眼。 他想知道,如今这天下姓元还是姓姜。 回去定要将今日之事写进话本,可是如何评定今日的功过是非,也得看今日天下的主人是谁。 “你可消停些吧!这外面都是姜家天策营的人,若让他们听着了,你可不要连累我们才好!”茶馆的掌柜哆哆嗦嗦地说。 有人躲在暗处,将他们的话听进了耳朵里,稍加思索转身上了楼。 “长公主。” 萧绮听到这一声回过头来,“如何了?” “姜家的人,还未从城里撤出去。”那人回说,“可是他们在各处敲门,知会这些人可以出去了。” “这是什么意思。”萧绮也被弄糊涂了。 陆家门里。 陆喻泊是第一个沉不住气的,要不是两个兄长按着他,他早就跑出去打听发生什么事了。 才听说祖父和母亲回来,再也憋不住了。 直接跑到了不成方园。 “阿娘,阿娘!阿——” 第三声阿娘还没出口,就被赶出来的春杏捂住嘴巴扯到了一旁。 陆喻洲和陆喻泽这时也赶了过来。 房里传来摔打怒骂的声音。 “… …我的小祖宗诶,这个时候你可别再找事了。你阿娘正在气头上,你这会儿闹开了谁也保不住你!”春杏急赤白脸地说道。 “陆司昀,你个混蛋!你,你竟然——” 房里传来姜晏宁“略带”火气的骂声。 刚还想问发生了什么事,陆喻泊一听这动静,也把好奇的小脑袋缩了回来。 “春杏姐姐,祖父和父亲没有一起回来吗?”陆喻洲听着这声,心里大概也明白了。 春杏留意着房里的声响,低声与他们嘱咐。“小公爷还没回来,说是要替陛下再去处理什么事情。国公爷要先回房,去把官服换下来… …” 外面说着话,屋里骂个不停。 姜晏宁这次可是真的气坏了! “春杏姐姐,阿娘有着身子不能发这么大脾气吧?您要不然进去看看?” 陆喻泽不敢去招惹此时气头上的阿娘,出声怂恿春杏再回去瞧瞧。 以免阿娘动了胎气。 “奴婢也不敢进去啊… …”春杏委屈得都要哭了,这个时候谁敢往里面去劝啊。 “嫂嫂怎么样了?” 陆司遥听得消息急急赶来。 春杏就像是瞧见了救星一样,双眸含泪,可是感激极了。“司遥小姐,您来可真太好了。快去瞧瞧吧,正发脾气呢!” 陆司遥没有片刻停留,直接进了房里,“嫂嫂,使不得呀!要是动了胎气怎么办… …” 陆司遥在房里劝过一遍,才让姜晏宁的情绪平复了些。 她走到房门前,对着春杏说道,“春杏,去打些温水来,我给嫂嫂擦把脸。” “好!”春杏提着裙摆就往外跑。 却险些和刚进院子的陆司昀百里岳,撞个正着。 “春杏——”百里岳没来得及细问。 春杏也来不及解释,“哎呀”了一声皱着眉头就往外跑。 百里岳满脸错愕看向公子,“她这是怎么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房里传来姜晏宁气愤无比的声音,“… …他倒好,他去帮着外人来算计我!对他来说,到底谁才是跟他过日子的!我十几岁嫁进这个门,给他做大娘子,如今他倒更向着别人!那我这大娘子还做个什么劲,不如今日就收拾东西回家吧——” 百里岳怯生生地望向自家公子。 不自觉地退后一步,拉开了些距离… … 听这动静,今日之事恐怕不是毒打一顿就能消气的了。“公子,我近来身子骨不是很好,恐怕没办法帮… …” 陆司昀愕然回身。 这家伙,方才在路上还说要帮他挡呢,这会儿听见姜晏宁的声音就害怕了。 躲得也太快了! “嫂嫂,兄长怎么会放着嫂嫂不理,去偏帮别人呢?这里面定是有什么误会——嫂嫂先别生气,等兄长回来我们好好问问就是。兄嫂十几年的感情,总不好为着这些小事全不顾了啊。”陆司遥苦口婆心地劝着。 姜晏宁生气,“误会?怎么可能是误会!司遥,你都没看见,今日殿上他跟陛下眉来眼去的分明有串通,还当我不知道!等他回来我定要… …扒了他的皮!” 扒皮啊… … 陆司昀吞了吞口水,也有些紧张了。 看向一旁站着的三个儿子,刚要伸手招呼,那三个抱在一起急忙躲开。 陆司昀也明白,转身打算同百里岳再嘱咐两句,瞬间惊觉刚刚还站在身后两步远的百里岳,这会儿已经站到廊下去了。 “你什么时候躲那么远了… …” 看样子哄大娘子这件事,还是得他亲自来,谁也指望不上。 努力稳了稳呼吸,调整了下心态。 甚至连面上笑容的弧度都刚刚好,陆司昀站在院中往房里走去。 “宁儿——” “你还敢回来!”姜晏宁不顾陆司遥的阻拦,冲了出来。 百里岳眼瞧着情况不对,掉头就跑。 没有丝毫犹豫! 陆司遥担心兄嫂起了冲突,死命拦着嫂嫂,奈何力气有限,根本就不是嫂嫂的对手。 已是拼尽全力的阻拦。 “陆司昀!这日子没法过了!我嫁给你十几年,如今才发现你胳膊肘往外拐,拐成这般!你与陛下才是情投意合心有灵犀,你们,你们——” “嫂嫂,嫂嫂不可乱说。”陆司遥听着不对劲,急忙劝阻。 “乱说?你是没看见,今日殿上他和陛下那个样,他们俩早就穿一条裤子了!陆司昀,你个没良心的!… …” 姜晏宁可是真气坏了,恨不能冲出来揪着他的耳朵暴打一顿。 但她不想伤了司遥,才不好奋力挣脱。 “兄长,兄长你就先出去避一避吧!嫂嫂正在气头上,你就别再气她了!” 陆司遥就快要拦不住了。 想到这会儿嫂嫂看见兄长就来气,索性劝兄长出去躲躲为妙。 免得自己拦不住嫂嫂的时候,嫂嫂冲上去把兄长打了,再伤了嫂嫂的身子。 “避?!避什么避!”姜晏宁气头上不管不顾,指着一侧院墙,冲陆司昀大吼。“你给我面着墙思过去,好好想想,今日到底错哪儿了!” 陆司昀大气不敢出一声,乖乖的就要往墙边走。 “母亲——”陆喻洲看不过去父亲受罚,出声想要替父亲辩解。 “你也给我站过去!你们姓陆的,都是一个样儿!全给我好好反省去!”回头又见着陆司遥那一脸为难的样子。“跟你无关!… …” “阿娘,我们什么都没做… …”陆喻泊叫惨,试图唤醒阿娘的“母爱”。 “没做什么!全给我站过去!好好看着你们父亲,以此为戒!” 姜晏宁算是宁杀错不放过了,连带着大的小的全跟着受罚。 陆司昀特意往旁边挪了挪。 给三个儿子腾出些位置,一个个愁眉苦脸地陪着自家犯错的老父亲面壁思过。 陆喻泊站在墙边还在哀嚎,“关我什么事啊——” 第572章 小狼崽子长大了 陆司遥无可奈何地瞧着墙根底下,站成一排的兄长和侄儿们。 趁着这个空儿,把嫂嫂推回了屋子里。“嫂嫂,气大伤身。” “… …我十几岁嫁到你家里,是他说,他喜欢我。所有人都跟我说,他定会待我很好!可如今你看看,他不论什么事都瞒着我!” 姜晏宁觉得很委屈,终于可以理解阿娘了… …为何从前阿娘总是在生气。 “嫂嫂。”陆司遥牵起嫂嫂的手,耐心宽慰道。“兄长最是在意嫂嫂的,兄长不说,也是怕嫂嫂担心,兄长做事定有他的理由… …” “什么他的理由!男人总是有各种用不完的理由,用不完的借口!今日瞒你件事,明日瞒你件事,真要是不想让咱们担心,说清楚不就好了?司遥,等你嫁给了三哥哥定不能被这些话给骗了!” 姜晏宁刚坐下,就气得又站了起来,指着院子里的人警告陆司遥。 陆喻泽无辜面壁,“得,三舅舅也被算上了。父亲,你就非得招惹阿娘吗?” “父亲,你不是一向都算得很准么?为什么这次没算到阿娘会生气呢?”陆喻洲无奈陪着,也想不到自己会被牵连。 陆司昀抬手揉了揉酸痛的额头。“都算准了,就是没算到你们阿娘会生气。” 顿时,三双眼睛齐刷刷看来。 “公子,公子… …”百里岳偷摸回来,趴在院子门口小声吸引陆司昀的注意。“公子,穆王的人来了,等着你过去呢。” 穆王的人? 陆司昀稍作迟疑,不禁担心穆王那边是不是有了新的发现。 又听到房里姜晏宁正在向司遥诉苦,八成,一时半会儿的是注意不到。 趁着她们没有发现,竟偷摸随着百里岳溜了出去。 “别告诉你们阿娘,我马上就回来。” 陆喻洲要拦却没来得及。“糟了,要是阿娘发现会更生气吧。” 三人正低头琢磨着,如果等下被阿娘发现,该怎么办。 “… …不会牵连到我们吧?” 陆喻泊担心,他们会不会被阿娘罚,在这里站上一整晚。 “说不好,阿娘可没什么同情心。” 陆喻泽还记得,在平水庄那四个“可怜”的姑娘。 他现在只是担心—— 不能赶回去喂他的鱼了。 “你们在那儿站着干嘛呢?”国公爷换好了衣裳,听说陆司昀回来了,就赶过来看看。 免得他们小两口再闹矛盾。 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三个孙子站在墙根底下面壁思过… … 这是出什么事了? “祖父。”陆喻泊看见是祖父来了,心里乐开了花,可又不敢扯着嗓子把阿娘再引过来,只能压着声音招呼祖父过来。“祖父,您看见父亲了吗?… …” 国公爷弓着身听他们说完,才反应过来陆司昀出去了。“他去哪儿了?” “不知道,刚刚百里… …” 陆喻洲正说着。 “不许说话!都给我老老实实站着,好好反省!”姜晏宁听着院子里有说话的声音,还以为是陆司昀和他们闲聊,隔着窗子大喊。 国公爷愣了一下。 “阿娘,是… …”陆喻洲看出祖父的为难,于是出声想要替祖父解释。 “是什么是!都给我面壁去!一个也不许少!——” 房里传来姜晏宁的声音。 陆司遥劝道,“嫂嫂,还是不要再生气了。再怎么样,也要小心腹中的孩子才是。” “我是真的没有想到啊,你兄长他… …”姜晏宁说着,“是,也不是不知道,你兄长与陛下是表兄弟,他们私交甚好,平日里一起谋算,可我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竟然… …” “嫂嫂也别再怨兄长了,兄长自有他的难处,他是不忍心让嫂嫂为难的。”陆司遥一边劝着,一边向屋外看去,“春杏都去了这么会儿了,怎么还没回来。嫂嫂,我去瞧瞧好了。” 说着起身,就要去寻春杏。 刚一出门便想着看看兄长和侄儿们的情况,可瞧着站在那里的人背影,顿起疑惑。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兄长啊… … “父亲?”陆司遥猛地反应过来,人都懵了,又向屋里看去。“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兄长怎么变成父亲了? “我也不知道啊… …”国公爷垮着一张脸,也是十分想不通。“我刚一进门,你嫂嫂就让我站这儿面壁了。我还在这儿寻思,我也没做什么呀?” “哎——呀——弄岔了!”陆司遥惊呼。 宫里。 姜晏宛昏睡多时才睁开眼睛,就听云凝说了宫里的事情。 陛下正好前来探望。 “陛下!”姜晏宛局促不安地拉住陛下的手,唯恐自己昏睡得久了,错过了什么。 “宁儿怎么了?” 陛下安抚了她的情绪后,坐在床边看着她,云凝退了出去。 陛下才轻声细语地同她说道。“别担心,今日之事本是我与陆司昀商量好了… …” “什么?” 陛下正了正身子,盘腿坐在了床上。为了安抚他的皇后也是颇为小心,“我老了,如今不知还能撑到几时,就想着朝堂上的这些矛盾总要化解。若是有一天我突然不在了,昭儿未必能驾驭那些老臣… …” “所以陛下和陆司昀串通,给了宁儿这次谋反的机会?” 姜晏宛也是相当聪明的,稍一琢磨,就明白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陛下。 实在想不通,陛下和陆司昀怎么会算计宁儿?逼宁儿造反?如若有个万一,岂不是置宁儿于险境? “那个陆司昀,竟也答应?” “陆司昀说,萧绮也在京城。杨妃私下里又串通南庆人,眼下京城遍布危机,得找个理由,把大军放进来,以免他们生事。” 陛下牵着姜晏宛的手,面对面坐在床上,一如当年。 缓缓叹了口气,“宛儿,你家父亲如今凶多吉少,清佑又被困在了翼州城难以脱身,清伦出身太低难担大任,清作和清仪年纪又太小。眼下姜家必须推一个出来主事立威,宁儿也是你家嫡女,又有战功和自己的兵马,是最合适的人选。” “所以陛下和陆司昀商议,在这个节骨眼上把宁儿推出来立威?代替我家父兄,撑起姜家?”姜晏宛气得心口痛。 她不过是多昏睡了些时候,怎料宁儿就被他们架上了两难境地。 陛下当然知道她在气什么,面对姜晏宛的怒气,却显得格外落寞。 丝毫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等到姜晏宛的怒气稍微平静了些,他抬眼看向他的爱妻,眼里满是无奈。 姜晏宛也感觉到了,“… …出什么事了?” “宛儿,我对不住你父亲,对不住你大哥,也对不住宁儿。”陛下缓缓道,心头堵着些什么,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今日的事,我与陆司昀商议的是,要让宁儿先担起襄南侯府的威严,到时候我再顺水推舟,决定援助翼州城一事。只要宁儿撑起了姜家,稳住了朝中局势,定能助昭儿坐稳皇位。我自会揽下一切骂名,收拾好这个烂摊子… …” “所以呢?” “小狼崽子长大了。”陛下轻笑一声,眼底却尽是愧疚,既心酸又心痛。“她看出来了,所以… …她揽下了谋逆的骂名,扛起了襄南侯府的责任。” 她在殿上公然决断,给出的三个选择。 实则… … 是要当众给自己树一个狂悖嚣张的形象,以便担起日后的千古骂名。 陛下心中怅然—— 她看出了自己和陆司昀暗中商量的事情,宁肯成为被后世唾骂的叛臣,也以一己之力撑起了今日大局。 “她长大了… …” 天下乱了,唯有如此才能打破群臣的约束,以姜家女儿的身份站出来,一统大局。 那个从前跟在他身边,只会闯祸的小丫头,如今也能与他和陆司昀并肩立于朝上,谋划一朝之运了。 第573章 陆大人翻窗 陆司昀蹑手蹑脚进院。 忽而听到一声,“呦,陆大人这是打哪儿回来的呀?” 顿时后背发凉。 笑呵呵地抬起头来,“宁儿,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呢?” “准备休息了。”姜晏宁面无表情地望着他。“春杏,去收拾一下。” 春杏瞧着气氛不大对,急忙撤离,回房里去铺床了。 陆司昀仰面看了看天色。 心说不妙,他也没想到这么一去半天,耽误了许多事情。 “是不早了。宁儿,你都不知道,方才穆王派人过来给我送伤药,嘲笑我一定受了‘家法’还奚落于我,那我怎么能忍呢?他嘲笑我可以,不能这么污蔑我大娘子啊,我就跟他理论,我说我大娘子怎么可能动手打我呢?我大娘子,那是温婉贤淑、善解人意、温柔可亲、宜室宜家… …真的!他说不过我,灰溜溜走了!” 看着陆司昀一副信誓旦旦保证的样子,姜晏宁半点反应都没有。 “大娘子,床铺好了。”春杏走过来说。 “铺好了?铺好了好,那… …不早了,都早点休息。春杏,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累了一天了,大娘子这边我来照顾就好。”陆司昀说着,低头就要往房里走。 “等等。”姜晏宁叫住了他,指了指书房。“以后,你住那儿。” 陆司昀回头看去… … 他就知道,宁儿这次没那么好糊弄了。“这不好吧,你现在有着身子,身边怎么能没人照顾呢,我……” “春杏,替我关好门窗,我要休息了。” 姜晏宁转身回了屋里。 “是——”春杏同情的看了看陆司昀,无可奈何地进屋关窗。 “春杏。” 陆司昀向春杏递去个眼色。 春杏看了看一旁的窗子,又往屋子里打量了一下姜晏宁,悄悄点了头。 “得,又得睡书房。”百里岳站在陆司昀身后适时出声。 引得陆司昀愤而回头。 他一看不对,急忙说道,“公子,那我替您去铺床了。” 说完,转身进了书房,熟练地铺起被子。 忍不住小声唠叨着,“天天惹,天天哄,就是不长记性… …” 瞥见公子进门才急忙闭嘴,铺好了床就赶紧退了出去。 夜半三更。 忽有一人影从书房溜出,小心翼翼来到一早留好的窗子前,轻轻地拉开窗子—— 翻了进去。 不多会儿,房里传来姜晏宁的声音。“陆司昀?你怎么进来的!… …你,你如今竟然翻窗?陆司昀… …” “睡觉睡觉,天不早了,早些休息。”陆司昀厚着脸皮缠了上去,“明早还要早起呢,多的是事情要做… …” “你——” 万里无云的夜空,无限静谧。 一队人悄无声息地来到城门下,带头之人声称早已买通守城的人,可放他们出城。 谁知城下四处无人。 队伍里一纤细身影抬头望向城上。 竟是萧绮! 突然,萧绮大叫一声,“不好!” 周围窜出了几队人马,将他们层层包围,连最后的退路都挡住了。 郭子敬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大拙那,你这来去无声的… …也太不够意思了吧?咱们在西境,好歹也算交过手的,你到京城来怎么也不知会一声?也让我们尽尽地主之谊啊?” 萧绮的人立刻将她和国师挡在身后。 “你们要做什么!” 萧绮阴着一张脸怒问。 “我们要做什么,您现在也没办法啊。”郭子敬嘴上说笑,一双眼睛却死死盯着萧绮。 要不是五姑娘一再叮嘱,让他们不要动萧绮一行人,以免在此时激化和北萧的冲突,他恨不得咬断萧绮的脖子、喝她的血来泄愤。 当初那么多的兄弟折在她手上,郭子敬可是恨透了她。 可现在,五姑娘都能为着大局考虑,他自然不能坏了五姑娘的计划。 “我们五姑娘说了,大拙那是贵客,一定要我们亲自护送离开。” 萧绮心中怀疑,不信姜晏宁有这么好心,不过他们今日打算离开也做了周密部署,没想到还是被姜晏宁的人发现了。 “那就有劳郭副将了。” 萧绮话音刚落,就看到郭子敬派人牵来了马车。 连马车都准备好了? “大拙那,上车吧。这个城门出去得绕好一段路才能回北萧的,我带你们走陇阳门。那快!”郭子敬上前拍了拍马车,意味深长地说。 萧绮将信将疑,可眼下已经没了别的办法,只能与国师上了郭子敬准备好的马车。 郭子敬翻身上马,手底下的人将北萧的人围在其中,向着陇阳门缓慢移动。 萧绮透过马车的窗子,看向街道上。 又看到一队人马路过,不禁往后躲了一下,以免被人看到。 郭子敬看见高衍带人迎面而来,伸手打着招呼。“还在忙啊?吃过饭了吗?” “吃了,刚刚我家娘子亲自送来的。”高衍话里话外透着得意。 看到郭子敬身后的马车,走过来打量了一下马车里坐着的人。 在他身后的队伍里,也押着几个人。 郭子敬问,“这些都是南庆的细作?” “没错,今夜关门打狗,五姑娘说了,明天天亮之前,要把这些碍眼的家伙全部清出去,还有的忙呢!”高衍回到队伍前面。 郭子敬点点头,“行!那我就先不打扰你了,我先送他们出去,明天再找你喝酒!” “好嘞!”高衍下令,让身后的队伍给郭子敬让了路,目送他们过去。 马车里的萧绮一脸凝重。 出了陇阳门,郭子敬招手示意队伍停下。 走到萧绮面前,“大拙那,出了陇阳门,你们沿着这条路一路往北,有个七八天就能到北萧了。” 萧绮仍然保持怀疑,不敢相信。 一直等到郭子敬带着他的人回到陇阳门内,城门再次关闭,只留下他们北萧的人楞在原地不知所措。 “走吧。”国师淡定说到。 一个时辰后。 萧绮一行人偏离了郭子敬为他们设定的路线,绕过京郊附近,打算沿小路返回北萧。 正在为他们甩掉了姜家大军—— 而暗自庆幸。 “大拙那。”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两支近百人的队伍猝不及防的围了上来。 萧绮立刻提高了警惕。 “怎么,姜晏宁后悔了是吗!让你们守在在这里动手?” 两个带队的相视一眼,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怒火中烧无济于事的萧绮。 “大拙那,我叫郑龙,他叫郑虎,我们兄弟二人奉五姑娘之令等在此处。”郑龙说道,“我们五姑娘说了,大拙那肯定不会听劝,定会绕远。只是眼下这个季节,山里的野兽多,您要是不慎被野兽给吃了,那多不好。我们兄弟负责一路护送您回北萧!” “… …”萧绮气不过。 他们明明都已经绕开了那条路,避过了姜家大军,没想到还是遇上了姜家的队伍。 姜晏宁此举无不在羞辱她。 告诉她,她的每一个举动自己都清楚。 “大拙那要是不需要我们护送也行,”郑虎调笑着说,“不过接下来,您肯定还会遇到咱们天策营的队伍,保证护送您安然无恙回到北萧!” 第574章 国公爷闪了腰 第一声鸡鸣传来的时候,国公爷翻了个身,猛地从床上惊醒,探头望向窗外。 “什么时辰了?” “离天亮还早着呢。”秦大娘子也被吵醒了,调整了下肩颈的姿势,说完就打算接着睡了。 “不行——” 国公爷怎么想都觉得不妥,掀开锦被便穿起了靴子。 秦大娘子这下算是彻底醒了。 “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你先睡,我不放心孩子们那边。别还闹着脾气呢,就不好了。”国公爷说话间已经穿好了靴子,下了地。 抓起衣袍披在身上,就准备出门了。 “你就别去打扰他们了... ...”秦大娘子着急。 什么孩子,孩子的孩子都那么大了! 俩人也过了十几年,闹点脾气让他们自己解决就好了,一个公爹跟着跑前跑后的操心。 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可惜还是没拦住,眼睁睁看着国公爷出了门。 秦大娘子叹了声,“唉!” 国公爷带着小厮一路疾步而来,快到了不成方园,他下意识拦了拦小厮,示意小厮的动静放轻些。 黑咕隆咚,探头探脑地摸了进去。 书房亮着烛火,但主屋里听着没什么动静。睡下了? 国公爷悬着一颗心,可碍于规矩也不好去听儿子、儿媳的墙角—— 转过头就盯上了书房。 “... ...对啊,去书房看看不就完了?那小子要是在书房,不就是被宁儿给赶出来了吗?” 国公爷自顾自说道。 看看身后小厮,简直为自己的缜密心思而开心。 蹑手蹑脚又凑到了廊下,慢慢靠近书房窗子... ... 百里岳刚刚就听着院子里有悄默声的动静,起了身,只见院中黑灯瞎火,偏偏有一鬼鬼祟祟的人影,在慢慢向公子书房移动。 嘿!家里闹贼,偷到跟前来了? 顺手抄起一根棍子,跟了上去。 好巧不巧的,姜晏宁自这次有孕后,就睡得特别轻。 前半夜被肚子里这个折腾得不轻,天快亮了才迷迷糊糊地打起盹儿来... ... 却被院中若隐若现的脚步声惊醒。 才一抬头,身边的陆司昀也醒了。 赶在陆司昀开口之前,他一把捂住了陆司昀的嘴,压低眉眼示意他先不要出声。 “鞋... ...” 陆司昀见她光脚下地,就要开口提醒她。 谁知姜晏宁回头来,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陆司昀急忙闭嘴。 她打消了身后的顾虑,顺手抄起放在架子上的宝剑,轻轻开了门... ... 国公爷那边缓慢向书房正门移动,趴在门上向里张望。怎料,突然就把门推开了! 国公爷扑了个空。 “哎呦”了一声,失去重心就扑了进去! “谁!” 百里岳提着棍子就冲上前去。 国公爷身后的小厮忽然之间吓了一跳,拔腿就要跑,结果左脚绊了右脚,整个人狼狈不堪地摔在了走廊上。 百里岳前脚冲进书房,后脚映着房中光线才看清楚了... ...“国公爷?!” 姜晏宁提着宝剑跟来,“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站定在了书房门口—— 就看到百里岳冲着国公爷举着棍子,一愣! “不是——” 百里岳急忙收起手里“凶器”。 陆司昀替姜晏宁提着鞋子跟来,慢了一步。“爹?百里... ...这是怎么了?” 半盏茶的功夫后。 国公爷坐在书房里,揉着他的腰。百里岳低着头送来茶水,就退到了一边去。 陆司昀脸色微僵,缓缓问道,“所以,您是担心我和宁儿还在吵架,赶来看看?” 国公爷清了清嗓子。 端起茶杯喝茶,掩饰心虚。 姜晏宁换了衣裳回来,“公爹,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瞧瞧?可有伤到哪里吗?” “别——”国公爷立刻拦下,牵到了刚刚有些扭伤的腰。 嘴上说着不碍事,就是不让他们去请大夫。 生怕刚刚的事情传出去,外人议论起来可就不好喽。 “我回去休息一下,就没事了。见着你们俩没事,也就放心了... ...行,那我就回去了。” 面上呵呵笑着,端起茶杯就要走人。 走到门口方才想起—— 回过身又把茶杯放回到了桌上。 故作淡定地走了出去,站在廊下抖了抖长衫的双肩,迈着挺阔的步子走远。 姜晏宁心里尴尬得厉害。 没成想,陆司昀却在父亲出门后,忽而笑出了声。 百里岳挠挠头,难为情地溜了出去。 顺手带走了刚才放在门边的棍子!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姜晏宁的困意上来了,打了个哈欠。准备挪回房里,趁着还早再睡一会儿。 陆司昀眼见她出门,也随着起身。 “别跟着我!”她竟又生气了。 丢下了陆司昀,自己进了房,把门一关! 角落里探出百里岳的脑袋,观望着院中的一切。 “娘子,大娘子——”陆司昀站在主屋门前,可怜兮兮地唤着... ... 又被姜晏宁关在了外面。 衣着单薄,晨起的风带着昨夜的寒意,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百里岳强忍着笑,不敢出声,唯恐被公子发现了。 在回身看了看院子里,陆司昀“确定”没人发现的时候,走到了窗前熟练地打开窗子,一抬腿就翻了进去。 顺便又在屋里关上了窗。“... ...宁儿,你怎么好端端又生气了呢,刚刚不还好好的吗。” 就这么,进去了?... ... 百里岳看得呆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刚刚看到了什么。 向来持重稳妥的公子,竟然—— 翻窗进去了? 还这么熟练... ... 晌午时分,穆王大驾光临。 急匆匆而来,看到陆司昀后便急不可耐地拉着他上下打量,直到亲眼确认陆司昀身上没有明显伤势。 失望极了。 “你这是什么眼神。”陆司昀对他的态度很是不满,打着哈欠坐到了一旁。 “这还不明显吗?” 穆王摇摇头,也随之坐了下来。 道,“唉!还以为你家大娘子这一次,定会狠狠出手。没想到啊... ...该不会是怀着孩子,战力不行了吧?” 穆王仔细分析着原因。 不能理解陆司昀为什么没挨打。 “对了,这些还你。”陆司昀故意当面,把薛稚昨日送来的药品交还给了穆王。 穆王再也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顺便将东西又推了回去,“没关系。这一次用不上,肯定还有下一次!你养‘虎’为患,这些东西早晚派得上用场。” 养虎为患。 陆司昀不禁莞尔,“穆王殿下好一个... ...养虎为患? 想必昨日发生的事情—— 穆王虽不在城中,也有所耳闻了。 “... ...城门是今早开的,南庆人是昨夜清理干净的。陆司昀,你大娘子可有些手段啊!一晚上的功夫... ...整个京城里都干净了不少。” 接过陆司昀递来的茶水,并不掩饰他的意图。 浅饮了一口,“这里面,可有你的功劳?” “我家大娘子自幼随襄南侯出征,这‘排兵布阵’之法自得襄南侯亲自教导。何须我再出什么主意!” 陆司昀嘴角带笑,气定神闲,丝毫不乱。 你啊—— 穆王指了指陆司昀,也随着一笑。 “姜家如今到了姜晏宁手上,几十万大军啊... ...陛下若是有心,也该提拔提拔你了吧?这小小的户部侍郎,怎配得上姜晏宁这样的威风呢?” 第575章 陆司昀,你真不要脸 “提拔不提拔的,如今我也不是十分在意的了。”陆司昀用拇指和食指捏起面前茶杯,细细观赏,惬意自得。 拇指上套着一白玉扳指,玉色纯净无杂质,透着光,隐隐能看到有雕花—— 雕得是塞外雪景,与玉色浑然天成。 “呦,何处得这么个玩意?”穆王看着就喜欢,上手就要从陆司昀手上脱下。 陆司昀急忙抽手。 “本王也就看看。”穆王觉得他小气,“不就一个扳指吗,谁没有似的。” 可话虽如此,却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那玉质是真好,通体盈润白而无瑕。 雕工也好…… “此物——”陆司昀放缓了语气,吊足了穆王的胃口,非把他引到近处才说起,“是我大娘子的陪嫁之物。” 穆王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退得老远。 万般嫌弃地看着陆司昀。 陆司昀却全然不在意,故意当着穆王的面把手伸得远了些,仔细瞧着。 “……这可是当年我大娘子从娘家带来的嫁妆,送给我的。只不过当初年轻,哪里懂这些玩意,觉得碍事就放在了一旁,近日闲来无事翻出来的。如今倒是喜欢得很!” 穆王眉头紧锁,生生是被恶心到了。 话在嘴边犹豫了半天,怎么想怎么恶心。“陆司昀,你现在怎么这么不要脸了。” “穆王殿下要是喜欢的话,回头我再去我大娘子的嫁妆里翻翻,兴许能再翻出来一个。你也知道,我那位岳母大人极是富贵,当初陪嫁给我大娘子的嫁妆抵得上大半个京城了……” 陆司昀当着穆王的面炫耀他的扳指。 不过是夜里翻窗的时候,无意间发现,这几年都用来垫在柜子角了。 穆王气得指着陆司昀的手都在颤抖。 “不要脸”这话他已经说够了。 “对了,方才你说什么来着?我大娘子如今统管姜家天策营数十万大军,我这小小的户部侍郎配不上她了……对吧?” 陆司昀分明知道,穆王就是来看好戏的,有意拖长了尾音,观察起穆王的反应。 见穆王似有兴趣,故意叹气。“说得是啊,昨夜里守着我大娘子时,我也想过不如——” 穆王侧着耳朵等他说下去。 他倾斜半边的身子,似问似答的和穆王说道,“不如我索性辞去户部之职,回来家中颐养天年吧!” 穆王知道被他耍了,狠狠挖了他一眼。 陆司昀憋笑道,“如今我大娘子,要钱有钱,要权有权,别人家几辈子享不到的福气。我何至于再那样辛苦,不如索性辞官回家——读读书写写字,这京城里的谁人敢不敬我一声‘陆大人’呢?” 穆王知道聊不下去了,气得起身就要走。 走到了门口又觉得这口气忍不下去,折身回到陆司昀面前,指着他愤愤道了句—— “从前怎么不知,你这脸皮……真是……哎!” 叹了口气,直接上了两只手,从陆司昀手上将扳指生生薅去。 出了门。 “本王拿去玩一玩,过几日还你。” 姜晏宁听着穆王从书房里出来的动静,自房中走出,陆司昀正好也走到了书房门口——目送穆王。 看着自己大娘子挺着鼓起的肚子站在屋檐下,未做停留,直接走了过去扶在身侧。 姜晏宁抱怨说,“不知为何,窗边那柜子突然摇晃得厉害,明明昨日还好好的。” “是吗?”陆司昀故作惊讶,“等下让百里去修修就好了。” “百里岳会修柜子?”她怎么不知道。 陆司昀说,“不会也可以学,不耽误。” 临近北萧地界,郑龙郑虎停了下来。 萧绮看向马车外,不知他们又要搞些什么事情出来……“又怎么了?” “大拙那,瞧着这天似要下雨了。不如先找个地方避一避吧,等雨过了再上路。” 郑龙向郑虎递了个眼色,郑虎勒马转身,向队伍后面行去。 萧绮看着郑虎,心生疑惑。 “不必了,抓紧赶路吧,我在你中原的土地上多待一刻,想来那姜晏宁都不会放心。” “您这说的哪儿的话,我家五姑娘对上您又没打过败仗,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您要是跑了,再抓回来就是了。” 郑龙说完哈哈大笑。 全然不顾萧绮已经黑了的脸色。 “就送到这里吧!”萧绮阴沉着脸说道,“请你回去转告姜晏宁,她的意思我明白,我北萧绝不会再插手她与长乐公主的事。但是日后西境到底归谁,我们凭本事说话。” “得嘞,您放心,话一定带到!”郑龙出乎意料的答应了。 招招手,让身后的大军撤开。 由着萧绮一行人继续往前走,头也不回进了北萧的地界。 郑龙回过头看向郑虎。 郑虎挑眉,那得意的表情仿佛是在告诉他,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 郑龙骑在马背上走向郑虎。 郑虎道,“放心吧,咱们多拖延了半日,前面冒充萧绮的队伍,已经进去了。” 郑龙眼神里露出不屑,看向萧绮一行人的背影。“那就好,他们在咱们的地界上搞出那么多事情,如今也该他北萧乱一乱了。” “五姑娘的计划当真厉害,萧绮被玩的团团转,这两日变着法的跟咱们的人打听,估计还没摸透五姑娘的主意呢。” 郑虎只要想到,他们的弟兄们冒充萧绮混进了北萧,接下来要在北萧搞出的事情,就忍不住想笑。 这种主意,还得是五姑娘那样的脑子能想出来的!换作别人,哪里想得出来! “别大意,那萧绮不是省油的灯,你没听她刚才说吗,她可还惦记着西境呢。” 郑龙示意手下清点人数,准备按照接到的命令,去进行下一项部署。 京城里。 虽有大军继续驻守于各处,但这几日街上的百姓也都逐渐习惯了。 有这些人在街上不时巡逻,反倒觉得安心,就连平日街头的那些个小毛贼都不见了踪影。 俨然恢复了正常的生活。 国公府里,姜晏宁和陆司昀正在商量下一步部署,第一波增援翼州的人,今日应该已经赶到了翼州。 昨日与四哥哥和谢媛商议过了,四哥哥主动提出要带兵前去增援,定要稳住翼州,收回炬陈关。 姜晏宁打算让四哥哥带高衍和梁珏前去,可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大军如何安排。 而是物资。 前日里收到三哥哥从翼州送来的消息,翼州的物资再次告急,撑不了多久了。 姜晏宁也犯愁。 “这么短的时间,该到哪儿去弄这物资,再怎么急,最快也得小半个月。” “也许还有别的办法。”陆司昀盯着羊皮地图细想,“我们可以试试,一路过去沿途寻找物资,与前去江南采办物资的兵分两路,这一路不论寻到多少,终归能救个急。等到江南的物资到了,便可直接补上。” 听着,或许可以试试。 现在除了这个,也没别的办法了。 姜晏宁刚起身,“哎呀——” “怎么了?”陆司昀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赶了过来。 “动了。”她抬头看向陆司昀,肚子里的这个突然动了,把她吓了一跳。 “我听听。” 陆司昀俯下身去,一只耳朵贴在姜晏宁的肚子上,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有阿丑,阿呆和阿憨了,这个叫他什么好呢?” 第576章 杨妃的报应 “公子,公……” 百里岳冒冒失失地闯来,一进门就看到公子低着身子,正附耳听着大娘子肚子的动静——尤其认真。 “诶!”百里岳急忙转身退了出去。 陆司昀缓缓起身,一脸正色。 “百里,我与大娘子也成婚十几年了,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改掉——这个不打招呼直接往里闯的习惯啊。” 姜晏宁忽而记起些以前的事来,忍不住觉得好笑。 “我——”百里岳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行了,他跟你说笑呢。”姜晏宁出声替百里岳解围,曾经那个冒失的少年如今也已经显得有些沧桑了,唯一不变的,大概还是这从不避讳的性子吧。“是不是有什么事?” “对!” 百里岳差点忘了正事。 眉眼一挑。“公子,大娘子……你们猜,谁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姜晏宁诧异。 谁来了? 他们这边提心吊胆地正往外走,准备去看一看。陆司遥那边就带着人来了,两边的人正好在院外遇上…… 那一瞬间,姜晏宁险些没有认出眼前的人来。 “张嫣?”她试探着叫了一声。 她印象里的张嫣—— 不论何时都是精致的,白皙的皮肤,圆润的脸颊,端庄大方温柔贵气。 可今日…… 张嫣穿着一身乡下农妇的粗布衣衫,一身的灰麻色,简单质朴。 脸色稍显蜡黄,双颊也凹陷了下去。 整个人的气色差了许多。 唯有那双眼睛,一如从前明亮。 她看见了姜晏宁,也快步走上前来,摸摸姜晏宁的肚子,“都这么大了?等生下来认我做干娘可好?” “你怎么……”会这样狼狈? 姜晏宁很想问问,分开的这几个月来,她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只是话到了嘴边上,就说不出来了。 反观张嫣,坦然一笑。“不说那些了,我听说你家兄长在翼州抗敌,资源短缺。就紧着让商栈的那些伙计清点了一下,能用得上的都给你带来了。你去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跟我说,我再去想办法就是了。” 姜晏宁望着她如今显瘦的样子,心有不忍。 想到张嫣从前也是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的天之骄女,如今这样狼狈,心里怎能好过。“你是为着这件事回来的?” “不然呢?”张嫣拉起她的手。“我唯恐误了事,一路赶来半刻不敢停歇,怎么,你家连口水都舍不得给吗?” “先进去再聊吧。” 陆司昀站在一旁说道。 张嫣回头向他欠了欠身。 依旧是世家之女的端庄仪态,随后与姜晏宁手牵着手回到了房里。 说起分别这些时候的经历,她在乡下为父亲守灵时发生的事情—— 语境和心态都有了变化。 更加从容自信了。 只是还会时不时地看向姜晏宁的肚子,流露出满眼的羡慕。“……如今见你们过得这般好,我也放心了。” “既然回来了,就留下来吧。”姜晏宁是真的担心她。 她家中已无至亲,一个人待在乡下实在让人担忧。 张嫣其实也心动了。 乡下的日子难捱,况且她没有父兄撑腰,在乡下为父亲守灵,也听尽了闲言碎语。 “就留下来吧。”姜晏宁劝她,“我在京城给你买个院子,不用太大。添置些你喜欢的东西,再给你挑几个信得过的家丁女婢,我们也能相互照应一下。” 张嫣一听就乐了。“如今果真是当家了,这说话也财大气粗的。” 瞧出姜晏宁试图解释,她按住了姜晏宁的手。“你就放心吧,这次回来我是有打算的。我的钱还够,父亲生前也给我置了一套园子,我打算过去收拾收拾,就搬进去住,将我们的商栈继续开下去。” 听她这么说,姜晏宁豁然松了口气。 张嫣话锋一转,故意吊起了胃口。“我是觉得吧,我们俩都斗了那么多年。如今你扛起了姜家,好生威风,我也不能太逊了才是。” 也许是前些时候,乡下的安逸日子实在过够了。 又或许是,她还是放心不下京城里的人,思来想去,决定回到这里。 按照父亲最后给她留下的话。 勇敢的去做她自己。 她可是父亲的骄傲呢,怎么能一个人躲在乡下,看她昔日的这些好朋友们,在京城这般危机四伏的地方——孤立无援呢? 所以她回来了。 明白过来张嫣的意思,二人面对面怔了好一会儿,扑哧一声对着笑了出来。 张嫣雪中送炭带来的物资,解了燃眉之急。姜清伦和高衍、梁珏即日带大军前往翼州,援助姜清佑和雍王。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陪同姜晏宁前来送行的张嫣湿了眼眶。 她仰起头望向天际,忽有一刻失神。 “你要是想他了,现在跟着大军一起前往翼州还是来得及的。他们还没走远呢,追得上的。”姜晏宁故意点他。 猜到张嫣定是想起了雍王。 “罢了。”张嫣说,“有的人啊只适合用来怀念,要是突然放到了身边,也就没那么想见了。” 这是什么道理? 姜晏宁满心不解地看向陆司昀,想问他听懂了没,却迎上了陆司昀的微微一笑。 “什么意思?到底什么意思,你,你们是不是都听懂了,就我一个人没听懂?” “回去解释给你听。”陆司昀捧起她微凉的一双手,哈了口气轻轻揉搓。 天凉了,但愿战争早些结束吧。 宫里,一个陂脚的小太监,拖着一个食盒一瘸一拐地走向被封死的莲音观。 一条腿生生被打断,舌头也没了。 专门负责后宫里最繁重肮脏的工作,还要每日为莲音观里的人送饭。 刚刷完几十个恭桶,顾不得洗掉满身的味道,拎起膳房放在他门口的食盒,如同傀儡一般僵硬地往莲音观挪动。 依照规矩,他到了莲音观门口,故意用力敲了敲被封死的大门。 就着狗洞大小的阴阳门,把食盒放进去。 再敲一敲。 是提醒里面的人吃饭了,记得取食盒。 隔着里面一道门,他根本看不到莲音观里,此时是何情景。 却能嗅到一股腐臭酸涩的味道。 那味道从门里渗出,从墙壁封死的青砖里渗出……令人作呕。 里面的人听到动静,慌慌张张地扑过来,拿着手里的东西拼命拍打墙壁做出回应,试图叫住小太监询问。 “雍王呢?雍王怎么样了……姜晏宁,有派人去翼州吗?有没有增援翼州?!雍王还活着吗?他怎么样了——你说话啊!求求你,求求你……” 里面传来那位莲音娘子歇斯底里哭喊抓狂的声音。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尽管小太监很努力的想要告诉她,姜家大军已经前往翼州援助了,奈何没了舌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里面的人绝望了,沮丧极了。 但她想要活下去,想要活到……雍王安然无恙归来的那一天! 活下去的信念支撑着她,她从小门里把食盒拽了进来,就着微弱的烛光打开食盒。 “啊!!!……” 却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尖叫。 又是生烤整只鸟儿。 是先前她放出去传话的那些,一只只的都被打了下来,又一只只的被烤了,塞进食盒送来给她当饭吃。 每一天,每一顿都是如此…… 当真折磨! 她咬着牙,恨恨地望着被封死的大门。 第577章 德大长公主 家中大嫂嫂的情况,也在曾姐姐的全力相助之下,稳定了下来。 腹中胎儿也稳住了。 姜晏宁这一日进宫,打算将近来的这些事情都跟阿姐说一说,也好让阿姐放心。 可快要走到阿姐宫门前的时候,却忽然看到一似曾相识的人影—— 正巧从阿姐宫中离开。 “诉槐?” 姜晏宁还记得这个人。 那天之后,她四处打听这个叫诉槐的人,以及他那日跟着的神秘老妇人。 可一直都没消息。 没想到今日竟会在宫里瞧见…… 他果然和宫里有关。 “五姑娘。”云凝听说她来了,主动迎了出来,眉开眼笑的。“您可算来了,皇后等您许久了,一直念叨着怎么还不来,怎么还不来啊!” 随着云凝进到殿内,姜晏宁脱下身上厚重的大氅。 挺着肚子,在春杏的搀扶下走向阿姐。 “慢着,慢着些!”姜晏宛简直担心,宁儿的这一胎当真是保得不容易。“陆司昀呢?怎叫你一人来了?” “他有事要做,总不好日日耽误。再说了,我不也没什么事,都生过三个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她倒是一点不担心,接过云凝特意为她留的蜜饯,守在阿姐身旁一边吃一边问起,“阿姐,方才出去的那人是谁啊?” 姜晏宛迟疑了下,“你说的是谁啊?” “诉槐?好像是这个名字吧?我见过他的,还有他一直跟着的那个老妇人。”姜晏宁口中有了滋味,也来了精神,就想着问一问诉槐和那老妇人的事情。 “你见过他们?”姜晏宛惊着了,“什么时候的事?” 姜晏宁回想了下,有些算不清时间了。“就是前些时候,刑部那些个不长眼的跑到家里去闹,借着平水庄的事情,要把梁珏带走审问。那妇人当时也在,还帮忙说话来着。” 姜晏宁记得她说过,梁珏是她故人之后。 “是那个时候啊……” 姜晏宛呼出一口气,一副险些被吓得要死的样子,还以为是小时候…… 姜晏宁问,“阿姐,那老妇人当时一直坐在马车里,也未曾露面。她身边的诉槐只拿出一个什么东西,偷偷给徐公公看了,就把徐公公吓得不轻……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啊?” “那是……家中以前的故人了。”姜晏宛倚在床边慢慢说起,“家中除了祖父、姑祖母,还有一位叔祖父。” “叔祖父?我怎么不知?” “那是在你出生以前的事了。叔祖父是家中庶出,自小与我们的祖父在外征战。他那时遇到一西境女子,情投意合私定终身,本打算凯旋回京便成婚的……” 姜晏宛细细与她说起,叔祖父和那西境女子的往事。 “……成宗皇帝为笼络姜家,就想把一位公主许给姜家的儿郎。可祖父当年已经成婚,唯有这位叔祖父。叔祖父不敢违背皇命,恐为家族带来灭顶之灾,但又放不下那已经怀了身孕的西境女子。那女子也知道了这件事,不想让自己成为叔祖父的顾虑,于是刚生下女儿就自尽了。叔祖父自然也是没有娶公主的,趁着战事回到了西境战场上,却再没有回来。” 姜晏宁听着阿姐说着,不知不觉皱起了眉头,总觉得心里堵得很。 嘴里的蜜饯也没了味道。 “祖母安排他们的女儿在庄子里住下,成了婚,又生下了一个女儿,这个女儿后来被庄子里的管事谯大霸占,先后生了两个儿子……”姜晏宛说,“一个是将时疫传到姜家的水生,年长些的那个——是梁珏。” 姜晏宁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地问道,“梁珏?!” 姜晏宛点点头。 并不意外宁儿会有这样的反应,她幼时第一次听父亲说起梁珏的身世,也是和宁儿一样的反应。 姜晏宁呆滞地算了一下其中的关系。 “那梁珏,岂不是……要管我叫一声表姨母?他,他怎么……” “他自己也不知道。”姜晏宛黯然说着,“叔祖父和那西境女人,很早就生下了女儿,未曾成婚,留在庄子里的女儿与我们父亲是同一辈分,她十二岁变成了婚,生下女儿没多久就病死了。这个女儿与我们是一辈,她软弱无依,又生得一副姣好相貌,被谯大霸占生下梁珏的时候年纪也不大……” 未曾想过,叔祖父一脉如此凄苦。 姜晏宁倏地反应过来,“可那老妇人究竟是谁?” 说了这许多,还未曾提到那位神秘的老妇人。 “章德大长公主。”姜晏宛说,“她就是成宗皇帝的女儿,是险些嫁给了我们叔祖父的那位公主。” 是她?! 难怪……她说梁珏是故人之后,那般岁数,隐居多时,连姜晏宁都不知道世上还有这么一位大长公主。 是为了救梁珏,才现身的。 诉槐是她身边的侍卫,也是她多年前收养的一个可怜孤儿。 而她一生未嫁。 姜晏宁实在没有想到,自家的悲剧如此之多。 她问阿姐,“那诉槐这次单独进宫,可是有何请求吗?若是需要我帮忙做些什么的话,大可以跟我说的。” 她是愿意,替自家叔祖父还了这个“人情”的。 “她已经过世了。”姜晏宛喃喃说道,目光缓缓低垂,难掩哀伤之色。 诉槐是来宫里报丧的。 半个月前,章德大长公主死了。诉槐按照她死前遗愿未曾发丧,一直等到处理完她的后事,才来宫里报丧。 她不愿往事再被提起,不愿故人再受非议。又或者是习惯了这样悄无声息的生活,宁肯一个人安静地去…… 姜晏宁的心情更沉重了。 仅有一面之缘的那位章德大长公主,竟然…… 从承阳宫里出来,由春杏扶着,一步步往宫门走去,姜晏宁失了神,眼前总是不断浮现出那位大长公主最后的样子。 她的一举一动,每一句话…… 路过的宫人纷纷避身向她行礼。 “骁定将军。” “骁定将军。” 就连途经正殿前,遇到那些身着官服的大人们,也是客客气气地称呼她一声“骁定将军。” 姜晏宁轻点头示意,算作回应。 在宫门前上了自家马车,刚到国公府门口,孙妈妈带着钱妈妈就迎了出来。 格外焦急。 没等孙妈妈开口呢,钱妈妈就忍不住了,“姑娘,五姑娘——您快回家看看吧,大娘子她魔怔了!” “什么?”姜晏宁才刚下马车,怔了一下,不自觉地退了半步。 立刻就想到了很不好的事情。 阿娘—— “五姑娘,五姑娘!”钱妈妈是来国公府报信的,瞧见五姑娘吓成这幅样子也慌了。 “没事。”陆司昀从大门里赶来,扶在姜晏宁身边,“别怕,我们先回侯府看一看再说。” 说完,上手就把姜晏宁抱回到了马车上。 “钱妈妈,春杏,上车。”陆司昀做着安排,又示意跟出来的百里岳驾车。 急急赶往了襄南侯府。 第578章 曹大娘子的噩梦 “阿娘,阿娘——” 姜晏宁一下马车,就奔向了曹大娘子的院子,步程之快——生生甩开钱妈妈一大截。 就连春杏也跟不上。 只有陆司昀大步流星地陪在身边小心呵护,不时伸手扶她一下,帮她控制速度。 钱妈妈提着裙摆,在他们身后追得十分辛苦,春杏就去扶着钱妈妈。 “……别,别管我,去追……姑娘,去追五姑娘……” 钱妈妈喘着粗气,已是汗流浃背。 几次推开春杏,指着走在前面、她已经跟不上了的姜晏宁,示意春杏去跟着五姑娘。 姜晏宁着急忙慌失去了理智,一股脑儿跑进院子。 浑浊不安的目光落在门前,立时便发现了孙小娘和大嫂嫂都站在那里。 恰好此时,曾允娴从房里走了出来。 一抬头也看到了姜晏宁。 眼神中微微有些错愕,却也是难掩的无奈。“果真是不听话的病人。” “我阿娘,我阿娘怎么样了?”姜晏宁顾不得这些,要不是身旁的陆司昀一直握着她的手臂,拦着她的速度—— 她这会儿,早不知道窜哪儿去了。 大嫂嫂和孙小娘也急着想要知道曹大娘子的情况,齐齐望向了曾允娴。 曾允娴眸色深沉,心事重重。“曹大娘子梦魇了,着了心魔,故而心智受损……” 话音未落,姜晏宁已经挣脱了陆司昀,直直跑向了屋里。 本以为阿娘会在病床上躺着。 可直奔着床榻去了,却不见阿娘的影子。 “阿娘?” 她转过身,在房里寻找着阿娘。 一直找到侧边的窗前,险些被那一抹沉默的素色给忽略了。 “阿娘?”姜晏宁口中轻声唤着阿娘,慢慢踱步走了过去。站在阿娘身后,不知所措地望着阿娘的背影…… 曹大娘子穿着一件姜黄色的里衣,披散着长发站在窗前,失魂落魄地望着窗外。 甚至连姜晏宁叫了她好几声,她也丝毫没有反应。 目光呆滞,神情落寞而悲切。 哀从中来。 “阿娘。”姜晏宁解下身上暖热的大氅,轻轻走过去,披在她阿娘身上。 曹大娘子终于开口了。 “……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你父亲回来了。” “那是好事啊。”姜晏宁努力挤出笑容,配合着阿娘说道。 曹大娘子的目光游离,心绪不宁。 忽而落下泪来,“可他死了……他死了……宁儿,我该怎么办,阿娘该怎么办……” 死了—— 只在那个瞬间,仿佛有一声闷雷在姜晏宁的耳朵里炸开,她立刻一阵耳鸣什么都听不到了。 其实这个结果她不是没有想到过的,只是一直不愿意去面对,静等着前线的消息了。 父亲失踪了那么久,肯定是凶多吉少。 只是如今阿娘梦中所见,恰恰是她一直在逃避面对的。 “……他流了好多血,那么多的血。”崩溃中的曹大娘子继续描述着梦中所见。 看着自己伸开的十根手指,仿佛上面沾满了鲜血—— 姜侯的鲜血。 “他就站在那里,我叫他,他也不应……我拼了命的叫他,可是他不答应啊。所有的人都站在一旁,是长乐公主……宁儿,是长乐公主杀了他!砍下了他的头,他的头……” 曹大娘子说着,崩溃大哭。 “所有人都站在那儿看着!”继而又歇斯底里大喊,“我就那样抱着他的头,我怕他冷,我想要告诉每一个人,长乐公主就是凶手!是长乐公主杀了他……可是没有人,没有人站在我这边,我看着他在我怀里慢慢死去。我想要告诉他们,长乐公主是杀你爹的凶手!他们不听啊……” “没事了阿娘,没事——”姜晏宁上前守在阿娘身边,轻轻拥住她的阿娘。 在她幼时的印象里,阿娘凶悍、泼辣、厉害……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地抓到闯祸的她,狠狠教训。 她也总是会被阿娘手里的“家法”,打得遍体鳞伤,跑去向阿姐和姑祖母求救。那个时候的阿娘真的好高大,好厉害,就像一座山一样,在她眼中是永远不可战胜的存在…… 可此时此刻,靠在她怀里的阿娘,竟是这般娇小无助。 “宁儿,宁儿——” 曹大娘子不断呼唤着她的宁儿,任凭泪水横流,死死地抓着她宁儿的手腕。 梦里的一切都太真实了。 现在回想起来都是痛的。 “他们不愿惩治长乐公主,我不忍你父亲死得如此憋屈,一头撞在了登闻鼓旁……宁儿……” 曹大娘子泣不成声。 虽然不舍她的女儿,但她也放不下自己相濡以沫的夫君。 两难之间一定要做出取舍的那一刻,她忍痛告别了女儿,陪着夫君上了路。 她的手,抚摸着女儿的脸颊。 竟是这般真切。 此刻看着眼前的女儿,有一种失而复得、却再一次坠入了深渊的绝望。 那个梦到底预示了什么。 她还活着,宁儿也还在她身边…… 可是侯爷呢? 是否一切正在应验,她还要再一次经历那撕心裂肺的绝望。 姜晏宁看到阿娘的一双瞳仁里,是满满的痛彻心扉。忽而觉得自己的心,也在承受着拉扯,万分煎熬。 她将阿娘抱在怀里。 “不会的。阿娘,现在不一样了……没有人能再欺负我们了,爹不会有事的!爹一定不会有事的。你放心,我一定把爹接回来,我们一家团聚,永远都不会分开。” 曹大娘子缓了片刻,哭了。 她紧紧地抱着如今撑起了一切的女儿,就像是在深海溺水,抱住了最后一块浮木。 “宁儿,阿娘真的,真的舍不得你爹啊……” “我知道,我也舍不得爹。我会去把爹接回来的,爹一定不会有事,”姜晏宁暗下决心,眼神也在逐渐变得更坚定。 如果老爹在西境出了事,别管满朝的大臣管不管,别管陛下如何决断,也不再管什么大局…… 她一定会屠尽西境,杀光所有人,把那长乐公主扒了皮,挂在城门上示众百年! “那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啊?”曹大娘子如今可以依赖的,也只有她的宁儿了,抓着宁儿迫切询问,“他都去了那么久了,那今年……今年能回来过正旦吗?” 还有两个月便是正旦。 姜晏宁也不好回答,两个月能不能救回老爹。可面对阿娘迫切的希望,她不忍再让阿娘哭上一场…… 缓缓一笑。“会的。我这就回去安排,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赶在正月前把爹送回来,我们一家人团团圆圆过个正旦。好不好?” 曹大娘子望着她的那双眼睛。 或许是在姜晏宁的眼神里看到了坚决的态度,又重新燃起了希望,点点头。 “到时候,我把阿丑、阿呆和阿憨都带来……还有陆司昀,司遥,我公爹和婆母,朱小娘……所有人都叫上,我们一大家子在一起过正旦。好不好?” 曹大娘子再次点头,似乎已经开始憧憬宁儿许诺给她的未来了。 “那你要好好听曾姐姐的话,好好吃药,好好休息,养好了身体。”姜晏宁心里满是心事,暗自盘算着如何营救老爹,面上却还要装作平常,安慰着阿娘。“那时候,我肚子里这个应该也出生了,你早些养好身子,帮我带孩子……” 曹大娘子低下头,看着她的肚子。 伸出手来轻轻抚摸。“好。” 第579章 无比真实的梦 午夜时分,陆司昀起身看了看身边睡着的宁儿,有些心疼。 曾经圆润娇俏的样子,是那么的可爱生动,如今被扯进这万般由不得人的局势之中,为着朝中时局、元氏基业、姜家未来、翼州战况还有她父亲的下落操劳,还有肚子里的这个也不安生,折腾得她已经瘦得脱了相。 他的大手覆在娘子隆起的肚子上。 轻声同里面的娃儿叮嘱,“……你阿娘已经很辛苦了,你也心疼心疼她,不要再闹了。消停一些,好不好?” 他宁肯像宁儿怀阿丑时一样—— 把那些不自在的都转到他的身上,让他来替她承受这一切。 端详着宁儿的睡颜。 半晌才打起精神,起了身,为宁儿掖好被子,悄声走出房间,披着件衣裳来到书房。 抬手点燃了桌上油灯。 坐在书案前翻开了手中文书。 静谧的房中,传来姜晏宁微弱的梦呓,“爹……” 梦中,她陷入一片昏天黑地、满是残垣断壁的绝境。仿佛这里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四周散着火药的气味,还有烧灼尸体的味道。 她一声声叫喊着老爹,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脚下—— 完全看不清是什么的地方。 或许是沙地,或许是尸体。 但是,那都不是最重要的。 她要找到老爹,她要带老爹回家! “爹——老爹——!!”姜晏宁在无边的黑暗里,声嘶力竭地喊着。 可又觉得嗓子里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她拼命挣扎,拼命想要喊出来。 越是着急,就越是出不了声。 无力感席卷而来,她看向周围,想要找熟悉的人来帮帮她,但身陷在这无边的黑暗之中,四周一个人也没有。 呼吸越来越急促,是恐惧,是不安…… “爹,爹!”姜晏宁拼命想要喊出声来。 猛不丁的,前面出现一道煞白光芒。 一转眼,她竟然身在京城里了,周围一片明亮,熙熙攘攘全都是人。 她穿着笨重的盔甲穿过来往的人群,继续往前走。过来过去的人都在看向她…… 好像,从来就不认识她一样。 前面就是皇宫。 姜晏宁突然看到了老爹站在那儿。 她松了口气,卸下所有的不安,招手大叫着。“爹!——” 可是,老爹没有反应。 “……他就站在那里,我叫他,他也不应。” 阿娘的话突然回荡在耳边。 姜晏宁猛吸一口凉气,快步走到老爹跟前。小心翼翼地去触碰老爹的脸…… 那张脸上没有半点血色,闭着眼睛,好似也没有了呼吸。 她的手触摸到老爹的脸—— 那样的冰凉。“爹,爹……爹你怎么了……爹……” 姜晏宁慌了。 老爹的脖子上突然出现了伤口,鲜血从伤口处不断往外涌…… “……他流了好多血,那么多的血。”耳边回荡的依旧是阿娘的话。 她看到手上沾染的鲜血,终于明白阿娘为何会是那般惊恐的样子了。 猛地! 老爹的头从肩膀上滚落下来,好巧不巧地落在了她怀里,她毫无意识的伸手接住。 姜晏宁的脑子“嗡”地一下就大了。 理智在那一瞬间彻底丧失。 阿娘的声音继续回荡在耳边,“……我就那样抱着他的头,我怕他冷……” 姜晏宁的呼吸在颤抖。 她甚至不敢低头去看—— 怀里老爹的头颅。 顷刻间,周围一下子围上来许多人。 她看不清他们的脸,余光只看到了那错落的虚影,红的、紫的、绿的…… 意识有些模糊,透过人群,她看到长乐公主站在那儿,手里握着一把西境长弯刀。 那是一把带血的长弯刀…… “……所有人都站在那儿看着!……我想要告诉每一个人,长乐公主就是凶手!是长乐公主杀了他……可是没有人,没有人站在我这边,我看着他在我怀里慢慢死去……” 阿娘的声音萦绕在她的耳边挥之不去。 姜晏宁看到,人群外面的长乐公主在笑。 她在笑。 得意且猖狂地笑! 姜晏宁气急了,她要冲上去,为爹报仇!却被围在身边的群臣拦住了。 他们在争执、在狡辩—— “长乐公主乃元氏嫡公主,怎可随意乱安罪名,宗室贵女不得亵渎!” 他们说。 长乐公主是元氏一族的嫡公主,身份尊贵,想要审问宗室贵女需得一层一层的上报审核,在合情合理、不损皇室颜面的情况下,才能问话! 即使她手中握着杀害姜侯的凶器。 可是自立国以来,便没有审问宗室贵女的先例。 如何拿捏这个分寸,维护皇室颜面,谁也不愿意出面说清楚。 姜晏宁失望至极,退后看向父亲的尸体。 阿娘不知何时出现,抱着父亲痛哭不止。 在听那些大人们说,长乐公主乃宗室贵女,审问长乐公主需得商议审问之法再做定夺的时候,眼里的光瞬间熄灭。 “阿娘。”姜晏宁守着爹娘哭。 “乖,宁儿不哭。”阿娘抬手擦去姜晏宁面上的泪珠,笑得心寒。“宁儿,阿娘真的很爱你的父亲——” 他如今遭人陷害,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却因真凶身为元氏嫡公主而无法问罪。 姜晏宁抱着父亲的尸身,想要把父亲带回去。可父亲穿着上阵的盔甲,重得她几乎抬不动! “陛下!”阿娘突然高呼一声,“为我夫申冤啊!!!” 姜晏宁还没反应过来,阿娘已经从她眼前飞快掠过,扑向了她的身后。 一头撞在登闻鼓旁,满头鲜血没了气息。 同为高门女眷,她用自尽的方式公然揭开了—— 朝中大臣试图袒护元氏嫡公主的阴谋。 “阿娘——!” 姜晏宁声嘶力竭地喊出了声。 陆司昀刚放下笔,听得这一声,急急回到了房中,“宁儿?” “阿娘,阿娘……”姜晏宁惊魂未定。 一场噩梦惊出了浑身的汗。 目睹梦境中爹娘的惨死,再也无法平静。一看到眼前的陆司昀,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委屈了…… “我爹,我爹的脑袋……脑袋掉下来了……那么,那么多的血,我不敢看。阿娘,我阿娘一头撞向了登闻鼓……她要用死来逼朝廷,彻查害,害我爹的真凶,我爹娘……陆,陆司昀……我爹娘……” 她惊慌失措的描绘着梦里看到的一切。 陆司昀眼中是泣血的心疼。 他把姜晏宁拥在怀中,轻轻安抚着她的崩溃,“不是的,什么都没有发生。宁儿,刚刚只是一个梦……” “可是我阿娘说她梦见了,然后,然后我也……” 她也梦见了。 那个梦无比清晰,无比真切。 就好像是真的发生了一样。 她亲眼看到了爹娘的尸体…… “没有!什么都没有!”陆司昀肯定地告诉她,她所害怕的一切什么都没有发生。“宁儿,你做噩梦了。” 也许是因为,她心中一直明白姜侯的处境有多危险,又逃避面对。 听得曹大娘子向她描述过那个噩梦以后,就有了意识…… “陆司昀,我要去救我爹,我要去西境,把我爹带回来——” 她下定了决心。 一定要亲自去西境,把老爹接回来。要亲眼看到老爹安然无恙…… 否则,她不可能安心的。 第580章 为娘不易 得知姜晏宁要去前线,国公爷和秦大娘子都傻了眼。 “这不是胡闹吗!” 国公爷扯着陆司昀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会答应让姜晏宁再回前线。 语重心长地说道,“这眼看就要生了,她这时候去前线,多危险啊!这样……我知道宁儿放心不下她父亲,我去走一趟,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父亲。”陆司昀拦住——说话就要前去向陛下请命的父亲,“此事非宁儿亲自去不可。” “昀儿,你父亲说得对。宁儿这个时候就应该安心待在家里,好好把孩子生下来。不只是为着孩子,也是为着她!” 想着先前姜晏宁为了保住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也是吃尽了苦头。 就算不为着肚子里的孩子,她如今身体亏得厉害,出了门万一遇上点状况,都能要了她的命,不如留在家中安心待产…… 这要是缺什么,家里也都有准备。 “母亲,我明白您的意思。可是岳父大人下落不明,俨然已经成了岳母和宁儿的心病,若是这次不能赶去救回岳父,只怕宁儿的情况也不会好转了。”陆司昀说,“总不好让她这般郁郁寡欢熬到生产吧……” 国公爷一想也是,熬到那时,人也算废了。“那……我去,我陪宁儿去。要是有什么事,我这个老家伙也能顶上去。” 说着,拍胸脯保证。 “父亲就安心留在京中等候吧,我会与宁儿同去的,您就放心好了。” 陆司昀趁着姜晏宁还在休息,特地前来先与父亲和母亲说明。 也省得二老担心。 “你?”国公爷只用了一个字,就代表了他对陆司昀的充分不信任。 陆司昀蹙眉,对于父亲的怀疑也表示出了十二万分的不满。 “父亲该不会忘了……阿丑也是我亲手接生的吧。这路上要是有个万一,还是我在旁边比较稳妥吧?” 说到底,他是有接生经验的。 “那倒也是。”国公爷忍不住附和。 却惨遭秦大娘子瞪了一眼,“宁儿要是非得去,也得格外小心才行,不可再胡闹,把孩子生在半路上了。不然这个,直接叫阿途好了!” 眼见自己拦不住了,秦大娘子也只提出了唯一的要求。 不能再把孩子生在路上了。 阿途?“是,我会把母亲给孩子起的名字,告诉给宁儿,说不准真能用得上。” 陆司昀故作正经地答道。 国公爷“嗤”了一声,险些当着秦大娘子的面笑出来。 又被挖了一眼。 “既然这样,父亲母亲——那我就先回去了。”陆司昀告退。 他还要赶在宁儿睡醒前回到身边,以免她醒来身旁无人,又黯然神伤。 走到不成方园门前,却正好见着陆喻洲领着太子和二皇子过来,故意逗留片刻,等他们走近。 “父亲。”陆喻洲揖手问候道,“太子殿下与二皇子来探望母亲。” “你们有心了。”陆司昀轻点了下头。 “姨母身怀有孕,却还在替姜家担忧,替朝上奔走,我们……只是想略尽心意,关心一下姨母。”太子殿下说道。 春杏从院子里出来,“大娘子已经起来了,太子殿下请吧。” “那……”元晟有些为难。 “太子殿下先去吧,臣尚且有话要与二皇子说。”陆司昀说。 太子回头看了看元晟,见着元晟点头,这才松口。“好吧,那吾先去看望姨母。等下就找你过来一起说话,你千万别走远了!” 面对太子兄长的再三叮嘱,元晟欣然答应。“是。” 一直目送着太子兄长和承砚,随着春杏进了主屋。 陆司昀忽然开口,“应是方才传话之人没说清楚,宁儿并不知道二皇子一同前来的事。” “陆夫子不必解释,我都明白的。”元晟却十分坦然,“虽然有些尴尬,但也能想到,太子兄长对骁定将军而言是自家外甥,骁定将军虽身为将军,可也是女子,还是有孕在身,定是十分不便。从我们方才请人通传到此刻,连半盏茶的功夫都不到,想来应是骁定将军顿感不适,也未能起身梳妆,才会在房里见太子兄长。若是知道我也来了,或许就不会这样随意了。” 听着他的分析,陆司昀着实惊讶于他的缜密心思,想来他比太子的年纪还要小一些的…… “说的不错。因着宁儿与皇后自小的感情在那儿,她看待太子殿下更多了些亲情,先是自家外甥,然后才是太子殿下。今日确实是身体不适,应该还未梳妆,既是见自家外甥也不需要那许多规矩了。如果知道二皇子也一起来了,定会让你们在厅里等上些时候,前去说话的。” 元晟低头笑了。“有时候,我还是挺羡慕太子兄长的。” “羡慕?” “羡慕太子兄长身边的亲人,即使抛开了他的太子身份,也能毫无顾忌的疼爱于他,无拘无束。”元晟发自真心地羡慕道。 陆司昀微怔。 “有些事情你做得很好,但你也要理解,人非草木各有情绪,已经发生的事情你改变不了,但只要你一直秉持真心,早晚都会被人看到你的好。” 元晟认真思考了一下陆司昀的话,用力点了点头。“元晟谨记陆夫子的教诲。” 房里,太子在看到姜晏宁的样子后,着实吓了一跳。“姨母……” “你怎么来了?宫里出什么事了吗?” “没、没有。”太子惊慌地望着姜晏宁的样子,半晌没回过神儿。 还是身后的承砚悄悄拉了他的衣角,才让他恢复过来。 他走到姜晏宁跟前,“姨母,您这是怎么了?生病了吗?找大夫看过了吗……寻常大夫定是不成,承砚……你现在就去宫里找太医!找最好的太医!” “别忙活了,我没事的。”姜晏宁叫住承砚,偏过头又看向太子,“最近太累了,昨夜里梦多了些,乏得很。肚子里的也闹腾,一时没有缓过来才会这样,休息一下就好了。” “女子有孕,竟是这般受罪。”太子看着姜晏宁的肚子,深感自责。“母后怀我之时,也是一样受罪吗?” “那还能有两样么?”姜晏宁看他这懵懂内疚的样子,忽而想到自己初为人母,理解自己阿娘时的心酸。 惠及一笑。 “小的虽未见过皇后怀太子时的样子,却见过皇后之前有孕时的样子。”一直默默无言的承砚开口说道,“皇后不比骁定将军,骁定将军是女中豪杰,功夫了得,自是底子更好些。皇后当时可是格外辛苦,每日都吐,吃不进东西,可为了腹中孩子,强忍着也要喝下许多汤药,没一会儿又会哗哗吐出来……” 姜晏宁想起阿姐小产的那个孩子。 太子低着头,“都怪吾以前太不争气了,不知母后辛苦,还总是惹母后生气。” “小时候会惹阿娘生气的又不是你一个人。”姜晏宁也有点心虚,要说惹阿娘生气这事,她认第二,京城里就没人能认第一了。“可是我自己当了人家的娘后,才明白当娘的生气多半都是为了孩子,生怕孩子过得不好,哪里会真的怨恨自己的孩子惹自己生气呢。” 第581章 摩拳擦掌以待再战 “姨母——” 太子记起正事,他今日来看姨母,除了探望有孕在身的姨母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怎么?” “昨日收到长乐公主的消息。”太子生怕那四个字触及姨母逆鳞,探着身子凑近,压低了声音地说道,“三舅舅和四舅舅在前线频传捷报,长乐公主那边也是一再吃败仗,好像西境其他部族对此不满,她的处境也不是很好。” 他仔细回想着,唯恐漏了哪个字。 姜晏宁闷声琢磨。 太子看向身后承砚,似是心有不安,在从承砚那里得到了支持后,才恢复了信心。 继续等待姨母询问。 “她没带过兵,身边也没有善于带兵的亲信,带兵打仗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好像有人就行。”姜晏宁说,“而她先前能让你外祖父和大舅舅吃一闷亏,主要原因在于那时她与萧绮联合,部署一事应是出自萧绮之手,她就占一身份的优势,骗得了信任当起了内鬼。” “姨母说得是啊!”太子拍手叫好,浑然不觉自己露出了马脚。“那依姨母所见,可能料中西境这些人,到底在内讧什么?” 姜晏宁对太子今日的反常起了疑心。 不过还是帮忙分析了一下。“长乐公主为人自私,又始终放不下她高高在上嫡公主的架子。当初西境那些人,是见她与萧绮联手害死你大舅舅,困了你外祖父,在姜家阵前讨了便宜,所以跟她联手。借萧绮的主意打开炬陈关的大门,直逼翼州城。可是你三舅舅与雍王死守翼州,他们久攻不下,加上我们这边再次增援,西境的人吃了不少败仗,应该都有损失。她为了保全自己的势力,推别人上,而大家又都受了损失,那么自然会将矛头对准了她。” 还是不难理解的。 可看到太子殿下一脸轻松的反应后,姜晏宁也大概明白了—— 是谁让他来透露这个消息的。 “陛下也是煞费苦心了,竟还要你特意跑这一趟来传话。” “不是……”太子刚要辩解,可看着姨母的一双眼睛,也解释不出来了。“算了,姨母既然都看出来了,可不能告诉父皇是我说漏的啊。” 他有些不能理解, 母后曾经说过,父皇和姨母的关系一向要好,如今怎么连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也要兜这样一个大圈子,让他来传话。 父皇分明对西境之事有了推断。 和姨母刚刚的分析如出一辙! 为何又不能直接将父皇的推断说与姨母,还要他一个字一个字的提问,引姨母去分析—— 还要按照父皇的思路去引导。 可是把他紧张得够呛,生怕错一个字。 姜晏宁也猜到了。 毕竟西境的消息不可能直接送到小太子的手里,那么小太子就只有从陛下口中得到线索。 方才又暗示了这么一大圈…… “那你父皇还说什么了?” 太子殿下一听,顿时轻松多了,往姨母身边一坐,大方说道。“长乐公主送来消息,说是目前在西境多个部族间处境不妙,遭到了排挤,她想要和中原谈和……而且,她说愿意用外祖父交换,让围剿她们的四舅舅,偷偷放他们一条路,让他们回到西境去。” “这是她原话?”姜晏宁心中大喜。 如此说来,老爹果然还在她的手里。 她既然提出,要用老爹交换,那老爹还活着的几率就比较大了。 “是,不过……姨母,我总觉得事有蹊跷。”太子说。 说不清楚是哪里的问题,但他就是觉得好像不对劲。 既然外祖父在她手里…… 她应该也知道,姜家的人正在不遗余力想方设法的营救外祖父。 那么直接在前线,和三舅舅四舅舅谈判,用外祖父交换一条退路,不是更简单吗? 为什么费尽心思地送消息来京城。 向陛下透露外祖父在她手上的事呢? 小太子想破了脑袋,也没找出合理的解释,但就是觉得不对劲。 “蹊跷?”姜晏宁被小太子的一番话吸引住了,好像在小太子说出这两个字的一瞬间,她脑子里灵光乍现一闪而逝。 心里像是记着什么,却死活说不上来那种感受了。 “是啊,她不是最看不起我父皇了吗?为何又要告诉我父皇?如果我父皇答应的话,那么翼州城前线,大家死守了这么久不就白费了?如果不答应,那日后说起来,我父皇明知姜侯在她手上,却不愿交换,岂不是要失了姜家人心?” 太子殿下能想到的只有这么多,分外气愤。只觉得这个长乐公主心思歹毒,机关算尽—— 都穷途末路了,竟还想着离间他父皇和姜家的关系。 姜晏宁却看着太子出神。 长乐公主和她身边的人,都不善带兵。 她的心思歹毒,但绝对想不到更长远的计划。这就应该不是她的主意…… 那如果不是她—— 就应该是禄参的主意! 姜晏宁对于这个禄参是有些了解的。 禄参的心机绝非一般,那么他安排这一个计划,就不可能只是离间陛下和姜家关系那么简单了。 一定还有更深远的谋划。 是什么呢? 次日,姜晏宁的身体状况刚稳定些,就在郭子敬的陪同下,前往城外大营视察。 陆司昀到底是不放心她,非要跟着同去,她拗不过—— 也只好答应。 在路上,姜晏宁就把准备前往西境营救父亲的打算,告诉给了郭子敬。 没成想,郭子敬当场拍板,表示愿意跟她同去。 “五姑娘,自打从西境回来,这么久了也没个仗打,兄弟们实在是闲的不行了!咱们这种人,根本就享不了京城的福,就适合在西境那样的万里荒原之上,追着那些草莽匪类满处的跑!” 在京城里闲着的这些时候,身上就跟长了跳蚤一样,哪儿哪儿都不得劲。 胳膊腿儿的,就好像让人给绑住了。 早就想回去打仗了! 五姑娘当时让四公子带着高衍和梁珏,前去援助翼州城的时候,他别提多羡慕了。 如今可是得着机会了! “你放心,以后有的是仗打!拿下了西境,咱们就打北萧,打完了北萧就收南庆,早晚让这天下只臣服于一个主人!” 姜晏宁也来了劲儿。 北萧和南庆都在她的计划之中。 “那敢情好!”郭子敬笑起来的声音跟打雷一样,轰隆轰隆的。 大营里的将士,多半和郭子敬说的一样,一直在等一场仗打了。 摩拳擦掌,按捺不住又要打仗的兴奋。 一听说不日要出征,个个狼嚎,可是激动坏了,看得出这些日子待在京城,都是憋得不轻。 郭子敬说要去库里核对兵器的数量,陆司昀让姜晏宁留在营地里晒太阳,亲自跟郭子敬前去核实。 姜晏宁刚泄了劲儿,打了个哈欠,倏地警觉身后有人! 一转身—— “陛下?!” 第582章 女儿家也懂天下之道 姜晏宁怎么都没想到,竟然会在天策大营里看到——陛下?! 正错愕着,陛下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她天策营里,忽而回头一想,想起了这一路上颇有些奇怪的那两个人…… 哦,是这么回事啊! 难怪她那时觉得,陆司昀的话特别少,郭子敬的话特别多—— 陆司昀还让她留下来晒太阳。 敢情是早有安排啊?! “……天策大营,果真名不虚传!”陛下分明没话找话,夸着天策营,还要观察姜晏宁的反应。“姜侯练兵有道,军纪严明……” “不还是让不该混进来的人,混进来了?”姜晏宁白了他一眼。 也懒得起身行礼了。 “话不能这么说,那不是因为我……”陛下见着她这副和往日一样不守规矩的样子,暗自松了口气。 笑么呵呵地凑上来,陪坐在一旁。 姜晏宁冷着脸说,“那是因为,你在我身边安插了细作……好个陆司昀,在我跟前耍把戏,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 陛下吞了口口水,心中默默祈祷陆司昀好运。 也实在不太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 替他说好话了。 随手捡了根树枝子,在地上画起了圈圈。 毕竟是他与陆司昀说了许多的好话,陆司昀才好不容易答应,在他和姜晏宁之间,帮忙促成一次谈话的机会。 “陛下今日来我大营,所为何事啊?”姜晏宁掸了掸长裙的下摆,浑然不在意似的。“如果还是为了长乐公主的事情,前两日太子殿下都已经告知于臣了... ...” 陛下听着她这一套一套的,抬手就要敲她的脑袋。 却被姜晏宁躲了过去了。 略微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你这都哪儿学的!” 记得上一次从“姐夫”改了称呼,还是她随着姜侯离京三年再回来的时候。 “我明白的。长大了,很多事情都会变。你是陛下,太子是殿下,阿姐是皇后... ...以前不明白,总觉得是一家人,稍微有些不痛快就想耍点小性子,觉着自家人肯定会让步包容。可毕竟不一样了... ...” 姜晏宁淡淡说道。 陛下侧着身子问她,“哪儿不一样了?” “这天下是姓元的。我姜家拼死拼活,浴血奋战,也只是元氏一族的臣子,要懂分寸才行。若是真将陛下当成亲戚,将这天下当做我家的,到头来也只会惹祸上身,祸连家族。况且我家势大,几代皇帝都为之忌惮,陛下虽娶了我阿姐,但也害怕我阿姐成为第二个武皇... ...再如何心爱,也会放任太后、杨妃和昔日赵侧妃形同在喉鱼刺,处处刁难、裹挟,分散我阿姐注意。却偏偏还要装出一副深情模样,款款待之——” 姜晏宁轻笑一声,笑自己这么晚才看清局势。 当初怎就不知收敛,偏要他人费心“提醒”。 这位昔日的“皇帝姐夫”固然是爱她阿姐的,也是想要重用姜家的。 可身为天子,就注定他不可能只独爱一人。 在他心里,始终是江山天下大于一切! 是在明白这些以后,她才退回了本来的身份,不敢再有多余的期待。 陛下的神色缓缓黯然,他也明白,小宁儿绝非愚钝。 早晚有一天,都会醒悟这些事情的真相。 他本来还想要像以前哄小孩那样,哄得她心服口服。 但是这一天突然到了,看着眼前愈发清醒的“小丫头”,竟还有些怅然若失。 “朕... ...没得选。天下之大,远非一家所筹谋,朕要顾全大局,平衡一切,也绝非你所看到的这样容易。”陛下轻叹道,收回了侧着的身子,坐正了些。“宁儿,但朕从未骗过你,朕对姜家始终多有顾及,也希望姜家未来能越来越好,继续忠于朕,忠于太子,忠于元氏!” 终是坦白了,不再掩饰。 姜晏宁本以为自己亲耳听到陛下的“坦诚”,会格外生气,可她自己也没有想到—— 此刻的心情竟这般平静。 许是人长大了,经历得多了,便不会把那些虚无缥缈的感情太当做一回事了。 既然不是第一次失望,从前的许多经历里,也该得到些教训了。 “陛下放心,我家保的并不是今日之天子,而是元氏天下!元氏一朝立国数百年,深得人心。如今百姓虽过得有些艰难,但是陛下励精图治心系百姓是个好皇帝,这天下易主,对于无数百姓而言未必就是好事。即便重来一次,天下动荡,我姜家造反成功,也未必能坐稳至高之位,到头来家门的荣耀和富贵保不住、天下太平保不住、人心保不住,反倒麻烦。” 姜晏宁从前不懂父亲、祖父... ... 甚至是姜家祖辈的选择。 明明有撼动一国的势力,就算是无法推翻元氏建立的天下,也可自立一处! 何必叫那些个言官文臣肆意刁难、羞辱! 可直到今日手掌大权,方才明白父兄和祖辈之忧虑。 今时的天下岌岌可危,动摇一国之根本是很容易的,但是开创盛世却很难! 自立一处,保得十载辉煌不难。 难的是子孙后世又能否守住先辈基业,一旦他们没有这般能力—— 那么她这一代人的“自立一处”,便是自掘坟墓! 覆灭家族! 远不如守元氏天下,换取盛世太平来得更为长远。 一朝战乱,哪怕推翻了元氏,立姜氏天下。 如何能保证姜氏不受元氏其他人、甚至是与支持元氏的人——再兴讨伐? 打来打去,相互耗损,大伤元气! 今日西境的困局,不就是这样造成的吗?!百姓受战乱所扰,难以为生。 七零八落的势力,各自为盟。 相互攻击讨伐、掠夺资源,却谁也占不到便宜—— 打不完的仗,总有吃亏受损的时候,面临灭族之灾! 乱世当前,再有能力的人,若没有一统大局的气运,就该找对自己的位置! 辅助当权的明君一统天下。 唯有如此才可延续家族的命运。 若百年后,元氏一族没落,昏君不济。 姜家的后世子孙当真有那本事,再反不迟! “... ...朕终于明白,当初你阿姐为何一定要让你,去随陆司昀上课了。” 陛下苦笑,这一场名为“权衡”的各自谋略中,每一个人都在精于算计,但根本就没有真正的赢家。 唯有宁儿,心如稚子,才能悟透大局,明辨是非! “既然说到我阿姐,”姜晏宁神色坚韧,不为所动。“当年我放先太子妃离宫时,陛下前来相助,与我说过不必让阿姐知道。今日也也一样... ...我们方才说的事情,也不必让我阿姐知道。我阿姐的身体很不好,不知还能活多久,我希望她活在世上最后的这段日子里,不必再忧思过多,就让她一直以为——自己受夫君所偏爱,她还有能力为姜家筹谋,保护她那不懂事的妹妹吧。” 陛下怔然许久,心道从前那小丫头果然是长大了。 “朕向你保证——你可以永远将朕当做信得过的姐夫。姜家不反,永远都会受朕重用!你阿姐和家人,朕自会保护他们。“ ”多谢陛下。“ “朕还有一事... ...” 第583章 陛下的疑惑 “是什么?” “那就是——”陛下本来都已经起身,准备离开了。 又实在好奇得厉害。 他私下里想了好几个月都没想明白... ... 还是决定趁着今日来问问。“你——到底是何时发现,朕与陆司昀私下商议之事的?” 直到现在,他仍是会半夜醒来静坐许久思考,却怎么都想不通的程度。 陆司昀当初之所以答应—— 会配合他,引宁儿放姜家大军入城,就是因为他向陆司昀保证过,会扛起最后的责任。 把一切矛头性问题揽在自己身上。 自此退居幕后,从此让太子理政。定不会让宁儿承担任何后果。 那么,陆司昀肯定不会告诉姜晏宁,他们私下串通之事,要借“姜家之反”重振朝上百官之心。 还有—— 姜家大军虽然对陆司昀很客气,但他们并不会完全配合陆司昀,置姜晏宁于险境。 所以陆司昀当时也向他提过,南庆的细作和萧绮等人都在京城埋伏,姜家大军入城,也可震慑他们。 ”陛下当初将金牌交于我的时候,我就猜到了。“姜晏宁的语气极为平淡,好似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陛下当时故意在接风宴上,任由群臣奚落于她,打压姜家风头。 可转过身来,就私下里将代表着他的金牌——交给了姜晏宁。 还说什么,要把小太子交给她。 姜晏宁当时就有预感了。 陛下如此轻易的交托,背后肯定有着更大的计划。 “我一直都知道,元氏先祖携势造反,推翻腐败不堪的庆国立朝。自然也担心日后朝中再有武将效仿于此,故而重文轻武,力压武将的势力和名声,打压武将,才不至于再有武将与朝中权臣勾结,行谋逆之举。可当初的朝廷人心稳定,庆国余孽逃到了南边,西境虽有压力,但他们内斗得厉害不足为惧,而北萧尚未立国,所以谈不上外临强敌!可今时不同往日... ...” 她是知道的。 缓了口气,接着说,“元氏一朝传了这么多世,历经这么多位皇帝,一直重文轻武。就算你明白如今局势之变化,但文臣和武将间的矛盾积聚已久,想要提拔一直被打压的武将绝非易事,杨尚书就是先例。” 本以为让杨妃生下二皇子,巩固杨家势力,提拔杨妃的父亲担任兵部尚书—— 就可以给杨家一定的身份,使杨尚书立于朝中,拥有一定的信服力。 但兵部尚书一职,从前却并非武将所担任! 杨尚书夹在文臣和武将之间,左右为难。 并没有因为陛下的破格提拔,将杨家培养成第二个姜家,反倒令杨尚书身份尴尬... ... 后来杨妃铤而走险,连累一家。 陛下培养杨家的计划——彻底落空。 “... ...先前文臣势大,拥有更多的话语权。怎会任由武将出头,分夺他们的势力。除非,大局有变。”姜晏宁说。 而这个大局,就要陛下来改变。 他定然是要救姜侯的。 朝中文臣也知道,一旦将姜侯营救回来,姜家凸显重要,日后更难以遏制,所以极力阻挠营救姜侯—— 甚至,私下串通,不顾大忌。 陛下要想破此局,唯有借助向来不守规矩之人的手,那就是姜晏宁! 他宁可当个昏君,自此退位。 把这江山天下让给太子—— 姜晏宁慢慢起身,回过头来看向陛下。“你想要让我出手,以‘昏君’之名逼你退位,然后把皇位让给太子,太子身上有着姜家血脉,大势倾向于姜家,自然会不惜余力营救我父。你自然知道,一旦我父亲回来,自会替太子揽住大局,所有人相安无事,唯有你背负昏君之名消失在众人眼前。” 但她偏不让。 ”朕老了,时日无多,若能借着最后一丝力气,为这天下和元氏做些什么,也是值得的。“ “... ...太子还小,晚两年继位也没什么。天下不能没有你,就像元氏不能没有我姜家。这昏庸之名我替你担了,他们自会忌惮我姜家大势欺人,不得不为!再过两年,他们也自然会适应。”姜晏宁释然浅笑。 “可你平白担了这恶名,就不怕后世会唾骂于你吗?” 陛下攥紧了身前的拳头。 这也是他认为最对不住宁儿的地方。 姜晏宁转头望向大营,无数为着即将到来的战事而操练的士兵,个个精神抖擞,拼命练习搏杀之术。 “陛下觉得,他们可会害怕死在战场之上?” 陛下闻言抬头,随着她的目光看向了军中正在操练的士兵,双眼迷离。 “自小我就明白,我们都有自己的战场。”姜晏宁接着说道,“史书之上留名的女子不在少数,又有多少人是被称赞的呢,陛下觉得她们都有罪吗?若为身后清名,而不顾生前是非,这清名——不要也罢。” “... ...” “我姜晏宁,生为姜家女,一世以我姜家祖训为诫,力保海清河晏!宁担悖逆之名,绝不做亏良心之事,我女子立于天地之间,也可顶天立地!无愧于心!” 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陛下恍然间,在她身上看到了小姜侯的影子,看到了她父亲姜侯的影子... ... 看到了姜家无数忠勇之辈的影子! 目光湿润了。 “... ...就算,按照你当时说的,姜家大军入城,顷刻间便可部署周到,控制全城——这些都是你家大哥哥精心安排,用来保护京城不受贼人所扰的。”陛下问,“你又是如何在一个晚上,就能把这些人都揪出来的?” 放眼京城,说大不大,说小又绝对不小。 姜晏宁的本事通了天了? 一个晚上,她就知道这些人都躲在哪儿,又能把他们都给揪出来? “你家天策营,是不是还有什么... ...连朕都不知道的秘密?”他实在好奇—— 姜家早就知道这些人埋伏在京城里了。 姜家人知道不奇怪,但姜晏宁能憋住了,连陆司昀都没说,就很奇怪了。 “这事说来话长。”姜晏宁暗自一笑,“当初要打西境之前,我无意间前往张相府上去见张嫣,出来的时候意外发现了疑似西境之人。我自作聪明追了上去,却被大哥哥身边的梁珏所拦,险些坏了我大哥哥的计划。我前去找大哥哥询问,才得知他在京中布有特别的消息网,在西境那些探子混进京城监视张相在内的多位大臣时,我大哥哥就已经知道了。只是担心他们与西境串联,并未声张,只命人继续观察。” 这些,都是大哥哥留给她的。 想到那时,当真是一阵心酸。 她如今这些“本事”,都是大哥哥他们手把手教出来的,可大哥哥却不在了... ... “你大哥哥,担得起小姜侯忠勇无双之名,是真正心系天下得天独厚之人。朕,自会为你大哥哥正名!” 第584章 怕娘子的陆司昀 “现在出去吗?” 郭子敬偷摸凑到帐子边上,向外张望。 死活看不到姜晏宁那边—— 有些着急,不知道这个时候应不应该出去,一直在这里守着也不是个事儿。 瞧了瞧陆司昀,心中极是不悦。 他后悔当时就不应该听陆司昀的劝说,帮忙安排陛下与五姑娘这次的“偶遇”。 是陆司昀一再向他保证,五姑娘绝不会因此怪他,他才答应的。 眼下实在是后悔。 一直也没听到五姑娘那边的动静,万一五姑娘要是生气了可怎么办? “... ...那就都往姑爷身上推。”郭子敬暗暗下定决心。 反正,姑爷这些年应该也练就了一身“铁骨”。 “你说什么?” 陆司昀对照着文书上记录的数据,核对仓库里的兵器和甲胄,隐约听到郭子敬刚刚说了什么。 “... ...我是问,五姑娘那边怎么没动静了。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啊?难不成,要一直在这儿躲下去?” 郭子敬改了口。 他可不能让陆司昀知道他的计划。 “百里在盯着了。”陆司昀早有安排,特意让百里岳在一旁盯着,本来是打算宁儿和陛下那边聊僵了,他就可以去解围了。 只是后来想想—— 要是宁儿再被陛下气着了,百里岳也能通个风报个信,他也好提前安排,免得被连累。 说话间,百里岳就跑回来了,偷摸钻进了帐子。“公子,公子!陛下回去了!” 郭子敬一听,急忙凑到门边去看... ... 可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陛下已经回去了?那——大娘子生气了吗?”陆司昀低声打听,好奇宁儿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没看出生气。”百里岳说,“大娘子和平常一样。” 和平常一样? 郭子敬跳出来急了,“糟了糟了,那就更糟了!咱们背着她安排这些事情,她要是发脾气,那还是好的。可要是不发脾气的话,那就真的糟了!” 这么一说,把百里岳也吓得不知所措了。 好像是有点儿道理! 上次公子背着大娘子,与陛下串通的那些事情,害得大娘子生了好一顿气,这次怎么就一点都没事儿了呢? 不对劲,肯定不对劲! “公子... ...您要是不打算出去躲躲的话,那要不然,我去躲躲?”百里岳唯恐受到此事牵连。 “我也去。”郭子敬很快就和百里岳统一了阵线。 这事不能要强,五姑娘那是真得罪不起! 这边正惴惴不安地揣摩着姜晏宁此时的心思,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没生气,还是生气了没有发作—— 等着他们都出去了,再发作。 以百里岳和郭子敬的看法,统一认为是后者。 为了不遭到牵连,决定出去避一避风头。 “小公爷,郭副将?”春杏站在帐子外面大叫,“你们在里面吗?” 陆司昀正打算回应,“... ...” 刚准备开口就被百里岳拦住了。 “公子,去不得!这肯定是大娘子让她来的,好把你骗出去的!” 郭子敬听了都配合着点头。 “宁儿哪有你们说的这么可怕。”陆司昀摇了摇头,也不知道他们究竟为何这么害怕宁儿,“好了,收拾一下准备回家了。” 说完,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就从帐子里走了出来。 迎上了春杏,浅浅询问了两句,就随着春杏往姜晏宁那边走去... ... 回家的马车上,姜晏宁探头向车外看了看。 发觉驾车之人并非百里岳,有些疑惑。再看看后面,也不见郭子敬跟着... ... “这两个人跑哪儿去了?” 陆司昀继而一笑,“不知道,也许是害怕被你责罚,先溜了吧。” “被我责罚?”姜晏宁仔细一想,便想通了。觉得莫名其妙的,“这事,要罚也是罚你,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 ...大概是他们觉得,你舍不得罚我,自然还是要罚他们的。先出去躲躲,避一避风头?” 陆司昀猜测,百里岳这会儿大概还跟郭子敬在一起呢,可能要等到后半夜,才敢回来了吧。 见着宁儿压低了眉头,忙又说道。 “我可是跟他们说了,我大娘子温柔和善的,怎会是那样不讲道理的人,可他们不信!” 这便将矛盾转移了出去。 姜晏宁佯装怒气,伸手拍在陆司昀身上。“还说呢,都怪你!你也不提前跟我说,乱安排什么!” 让她毫无准备,也不知今日表现算不算镇定。 细细回想,应该是没有留下什么破绽的。 “是陛下求我的!”陆司昀卖惨说道,“陛下可是求了我好几次,他一个堂堂天子,低声下气地恳求我帮忙,让你们私下里谈一次,我怎么能忍心呢?” “你——” “前几次我确实是狠心拒绝了的!”陆司昀一见她表情变了,立刻伸出手来发誓,绝对没有欺骗她的意思。“前几次他跟我说的时候,我都是拒绝了他的,我跟他说,我家宁儿还在生你的气呢... ...” “胡说!” 姜晏宁气不过。 可又想到陆司昀当着陛下的面说这样的话,陛下的反应时,脸上青一阵儿红一阵儿的... ... “我何时那样小气了,哪里有生气!” “对嘛!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啊!” 陆司昀顺坡下驴,双手一拍,让姜晏宁再也没了生气的理由。“所以我才会答应他这次的恳求... ...我不是想着,你心里肯定也有话要对他说吗?你家哥哥那样委屈,你就不想当着他的面,抱怨抱怨?” “那... ...”那倒也是,姜晏宁也确实这么做了。 “所以啊,我是为了让你——把想说的话说出来,心里舒服一些,才会这样安排的。你看,我明知道你可能会有些生气,可还是为了让你替你大哥哥把委屈说出来,替你安排,是不是很感动?” 陆司昀再清楚不过姜晏宁的性子。 自是知道怎么说,才能让她不生气的。 姜晏宁乍听之下觉得很有道理,可一琢磨,就发现了问题,“你真的只是为了我?” “不然呢?”陆司昀双手一摊,“诚恳”表示。 见着姜晏宁不再追问,暗自松了口气。 下一秒—— 姜晏宁伸手就捏住了陆司昀的耳朵。 “哎呦!”陆司昀捂着耳朵,“娘子——” “你要是让我知道,再有什么事瞒着我,你看我怎么罚你。” “不敢,不敢——” 陆司昀急忙求饶,哪里还敢有什么事瞒着她的。 风险这么大,他可不敢再瞒着了! 春杏坐在马车前面,听着车里的动静,强忍着想要笑出声的冲动。 若让别人知道,一本正经的小公爷私下里竟然怕娘子,恐怕会惊掉许多人的下巴了! “这次算了。”姜晏宁放了手。 本也是难得有这次机会,当面把话和陛下说清楚的。 陆司昀揉着耳朵,装作咧嘴,“娘子,你快帮我看看,我这耳朵是不是让你扯长了。” 第585章 生孩子的大忌 自从姜清伦带兵前往翼州城增援后,前线频传来捷报,算是守住了翼州。 当初跟随长乐公主的大军,打进炬陈关的—— 多是一些西境新起的小部族。 自勒沁王死后,西境荒原上不少新起来的小部族,都是从前被勒沁王灭族后,逃走的那些人。 他们等到勒沁王一死,又冒头出来。 试图将曾经的部落之众集结在一起,重新以旧部的名义活下去。 可是他们曾经的部落被勒沁王打散了,活下来的人四散而逃,有的早已经成为了其他部落的人,有了新的生活,安稳地过了下来。 并不想再回到曾经的部落,看着他们继续打仗,过那些提心吊胆、整日担惊受怕的日子了。 所以他们想要为旧部立威,就只能跟随长乐公主,去攻打炬陈关了。 试图通过战争让更多的族人知道,他们重建了曾经的部落,以此来召唤族人的回归。 长乐公主不是打仗的料,她身边也没有信得过的、会打仗的人,之前有萧绮帮忙出谋划策,还不至于露出马脚。 可当萧绮撤走后,长乐公主就扛不住了。 为了保存她自己的实力,便下令不再让勒沁的人往前冲,而是怂恿其他部落的人冲在最前面。 如此一来—— 连着几个小部族的全军覆没,也让其他部族的人看到了这场必输之战的下场。 不再妥协于勒沁部的施压。 他们的矛盾逐渐显现出来,频频针对起长乐公主。 姜晏宁想要趁着这个机会,再次率大军增援,夺回炬陈关。加上长乐公主的消息,证实姜侯就在长乐公主的手里,所以这一仗迫在眉睫非打不可! 除了夺回炬陈关,她也想趁机除掉长乐公主和勒沁部,以绝后患。 她把这个念头说给公爹婆母听的时候,意外发现,他们竟然早就知道了。 国公爷和秦大娘子虽然担心她,但也知道如果不能救回姜侯,姜晏宁会就此抱憾终身。 所以考虑再三后,也是答应了。 可当她去到姜家说明情况的时候,大嫂嫂却担心不断,只因姜晏宁眼看着就要生了,这时候离开京城实在危险。 “你身边,就没信得过的人了吗?派他们前去不行吗,非得亲自去……你现在的情况,远不适合出征,路上长时间颠簸,你如何受得了啊!” 大嫂嫂深知怀孕的辛苦,不忍她再遭受磨难。 “大嫂说得对,我也不支持你现在去。”谢媛说。 “非我去不可。”姜晏宁也表了态,“……我也跟你们交个实底儿,我这次去不只是想要把爹带回来,夺回炬陈关。我还想除掉长乐公主,除了我,他们没有人敢这么干。” 依照其他人的性子,即便是活捉了长乐公主,也定不会当场处置。 他们一定会把长乐公主带回来,交给陛下,让朝廷给长乐公主定罪。 正如她的那一场噩梦。 朝廷从没有过审问宗室女眷之先例,何况长乐公主是先萧皇后的嫡女,是先帝的嫡公主——身份尊贵。 要是由着那些和稀泥的大人们,先是层层审核这审问之法,再而一级一级的考究该如何为长乐公主定罪…… 恐怕都要等到长乐公主老死了,也未必能定个什么名副其实的罪状出来。 倒不如她去—— 捉住了那个害死自家大哥哥的罪魁祸首,当场处决。 朝上的大臣们还能说什么吗? “宁儿,你如今怀着身孕,不宜杀心过重。这事情你还是要再仔细考虑考虑。”大嫂嫂知道,她为什么一定要杀死长乐公主…… 这分明就是要给她大哥哥报仇! 可宁儿如今眼看着就要生了,杀心过重是不好的。 她说,“我以前在庄子里长大,听得了不少庄子里老人们口口相传的忌讳,说那临产的妇人不过是宰杀了只公鸡,到了生产的时候就险些送了性命……有些事情,不信不行,咱们能避则避。” 女子生产本就九死一生。 她知道这些话,宁儿可能不信,但是又实在放心不下。 不忍宁儿有半点危险。 “不然,我随你去。”谢媛站了出来,“你和大嫂都有孕在身,我没事,我去杀她。” 话一出口,把姜晏宁吓了一跳—— 谢媛何时这般“大义”了? 和大嫂嫂对视片刻,瞧着谢媛一副随时准备好了“慷慨就义”的表情。 不约而同的笑了。 “倒不至于那么严重... ...”姜晏宁示意春杏把谢媛扶回去坐着,接着说,“你们不必替我担心。我是生过的,大概是个什么感觉心里有数。不至于杀个祸国殃民的败类,反倒搭上自己的性命,那老天爷可太不开眼了。” 长乐公主若是个好人,她平白害死了长乐公主,老天爷要罚她偿命,或许说得过去。 可偏偏那长乐公主祸国殃民、罪大恶极。因为她一个,害死了多少人?! 要是连这样都得替她偿命…… 老天爷可真是忠奸不辨了。 怎配坐在那个位置上,受凡人敬拜呢? “呸呸呸!胡说什么呢!”大嫂嫂急忙拦她那张嘴,吓出一身冷汗,“你若是非要去也可以,但是——怎么去,怎么给我好好的回来!万不能有丝毫闪失。你大哥哥已经不在了,将来可得轮着你来教你的亲侄子练姜家的枪法才好!” 姜晏宁望向大嫂嫂迟疑了许久…… 用力地点了点头。 “当真不用我陪你去?”谢媛问。 姜晏宁接过蓉儿送来的蜜饯,捏起一块放进嘴里,鼓着一边的脸颊,十分自信地表示—— “你就留在家里看好大嫂嫂吧,我阿娘也还病着,大嫂嫂又有身孕,孙小娘向来不愿主事,两个弟弟又还年幼……谢媛……四嫂嫂,我若是离了京,家中这些事情可都要交给你来看顾了。” 当着大嫂嫂的面,姜晏宁对谢媛改了称呼。 大嫂嫂也察觉到了。 眼里透着些惊讶看向谢媛—— 仿佛也在好奇,不知何时开始,谢媛和宁儿的关系就变得有些微妙了。 不过这也是好事。 “你放心吧,有我在肯定把所有人都照顾得好好的。”谢媛嘴上不肯示弱,但这“四嫂嫂”—— 还是十分受用的。 曾允娴站在门口一直听着,神色担忧,直到这会儿才走了进来。 “看来我要多为你备些药了,你肚子里的这个当真才最辛苦,还没出生呢,就要跟着这心比天高的娘出征了。” “噗!” 蓉儿第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紧接着,房里的女眷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接二连三地都笑出了声。 门外的姜清作拦住了正要闯进去的姜清仪—— “她们说得这样热闹,还是等等再进去吧。” 第586章 初见多萝 半个月后。 姜家... ... “... ...怎么会呢?我昨日便同婆母说过,今日要来的!婆母是知道我要来的,又怎么会出去呢?!” 多萝纠缠在门口,只因家中看门的小厮告诉她—— 曹大娘子出门去了。 “你再去问问,说不准这会儿都已经回来了呢!”多萝说得特别认真。 想着昨日与曹大娘子明明约好了的。 曹大娘子定是不会爽约的。“不然,我先进去等婆母好了——” “郡主啊,郡主!您就别为难我们了。”看门小厮也是愁坏了,从没遇上过这么难缠的。 他们三个人都拦不住这样一个小丫头,简直和当年的五姑娘不相上下! “... ...您就先回去吧。等我家大娘子回来了,我们再去府上给您送信,您看这样行吗?” 小厮得了钱妈妈的嘱咐,是肯定不能放多萝小郡主进去的。曹大娘子明明在家,却要说出门了... ... 也是被她这两日缠得没了脾气。 只能让钱妈妈来告诉他们,万一多萝小郡主再来,就跟她说大娘子出门了。 于是—— 多萝不解,“我人都已经站在这儿了,何苦要多跑一趟,还要你们去送信?婆母既然出门了,我进去等着就是,她总是要回来的吧?” “可不敢!可不敢!”小厮惊魂未定,哪敢放她进去。“再说了,郡主啊——您和我家六公子还没怎么样呢,就别婆母婆母的叫了,让人听着了不好... ...” 小厮哪里见过这样—— 上赶着认婆母的。 侯府门前过来过去的人不少,个个听得这声婆母都要侧着脑袋看看。 许是从未听说过姜家哪位公子定了亲事。 说了这么个小丫头。 瞧那衣着打扮,不像中原人。 倒是有趣。 “是婆母!就是婆母!”多萝一听有些急了。“婆母是清作的阿娘,就是我的婆母!” 她又哪里懂得这些。 这几年待在京城里,也只学得了基本的礼仪。 可京城里人际来往,世家之间错落的关系,复杂的人脉、姻亲... ...没人教她这些,她又怎么可能学得会。 只知中原女子都是这么称呼丈夫的娘亲,既然她要和姜清作成婚,曹大娘子就是她的婆母。 叉着腰,跳着脚地站在门前,跟小厮大闹。 姜家小厮也不敢为难她,只能三个人齐齐把大门堵死,就是不让她进。 张嫣的马车停在了姜家门前。 她刚听着姜家门口的动静,探头看出来。 就被早已守在一侧、偷摸等着的钱妈妈挥手叫住了,钱妈妈示意他们千万不要出声。 张嫣就让车夫直接驾车往前。 仿佛路过一般。 未曾引起多萝郡主的注意,就行了过去。 顺利和钱妈妈会合。 “钱妈妈,这是... ...”张嫣实在好奇,这到底是怎么了? “别提了,别提了!”钱妈妈急得直摆手,伸着脑袋瞧了瞧多萝郡主那边,眼见多萝郡主还在跟小厮纠缠,这才放心。“张家姑娘,这边——” 说着,引张嫣从侧边小门进了襄南侯府。 张嫣身后跟着的两个小丫头,面面相觑,还没琢磨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钱妈妈一路领着张嫣往曹大娘子的院子去,一边说道。 “知道您要来,我们大娘子早就等着了。您前日派人来送来的料子,我们大娘子看了,说是真不错呢!您要在京城开商栈,货物的品质要是能一直保证如此,何愁不发财呢!... ...” 张嫣听着钱妈妈透底,心里也大概有数了。“在京城里做生意,曹大娘子是前辈,我们多跟曹大娘子学些做生意的门道,总是好的。” 她为了在京城开设商栈的事情,这些天时常来跟曹大娘子取经。 前日里已经将商栈里最有代表性的几种货物送来,让曹大娘子过目了。 今日得到如此高的评价。 可算是将一颗心稳稳地放下了。 又向钱妈妈询问了,曹大娘子近来的身体状况。钱妈妈见她有心,也是高兴,和她说了许多。 提起昨日收到五姑娘从翼州送来的书信,钱妈妈就更得意了,眉开眼笑地说着五姑娘大军刚到翼州,就吓得西境那几个小部族纷纷撤退。 张嫣也附和说,姜晏宁打仗的本事确实了得。 她虽没有机会亲眼看见过,但是跑生意、来回倒货的时候,可没少听路人提起,个个都在夸姜晏宁最会打仗。 钱妈妈乐不可支。 向来把姜晏宁当做自个儿孩子一样疼惜,听得张嫣都这般称赞,心里乐开了花。 嘴上嫌弃着,“... ...我们五姑娘小的时候,那个淘气啊!可是没少让人头疼,要嫁到陆家去的时候,把我们大娘子给愁的呀... ...生怕她不守规矩被陆家挑剔,可没想到——我们五姑娘规矩不成,但有本事,能在沙场上立下好大的威风!哎呀,当初怎么就没想到呢!” 张嫣也陪着钱妈妈说笑。 说话间就来到了曹大娘子跟前。 曹大娘子也是频频称赞——她商栈里的货物不错。 又给她支了不少招,想要帮她尽快在京城里,把商栈的生意稳住了。 传授了她许多的个人经验。 张嫣听得认真,与曹大娘子讨论这做生意的心得。 还将自己的想法说给了曹大娘子听,请曹大娘子帮忙出谋划策。 从曹大娘子那里出来,已近黄昏。 又按着钱妈妈引她过来的路,自小门而出,正打算上车回去—— 多萝伸开双臂,挡在了马车前。“你是什么人!” 张嫣停下了动作,细看多萝。 笑道,“是你拦得我,难道不知我是何人?” 多萝皱了皱眉,知道自己说不过张嫣,又憋了一肚子的气。“我刚刚就看到你的马车,从我后面过去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从这个门里出来,一定是去见我婆母了!” 想要瞒过她?休想! “你婆母?”张嫣愣住了,脑子里飞快闪过姜家门里的所有人... ...“你婆母是哪个?” “曹大娘子啊!” 多萝说得无比肯定,还颇有些洋洋得意。 张嫣傻眼,“曹大娘子是你婆母?” “嗯!”多萝应声点头。 “那你是... ...” 张嫣彻底糊涂了,不曾听说曹大娘子的儿子... ...娶妻了呀?还是说这么大的事,姜晏宁提都没向她提一句的。 “我叫多萝,是清作以后的大娘子。” 多萝面上虽有小女儿般的娇羞,却不像中原女子那般内敛,她在说出姜清作的名字时,眉眼里全是笑意和骄傲—— 那是恋爱中少女才有的样子。 张嫣迟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 好像是听说过,姜晏宁当初从西境带回来一个小部落的公主,被陛下封为了郡主,留在了京城里。 对姜清作一见钟情,穷追不舍。 原来是她啊... ... “我婆母就在里面,对吗?”多萝也不过是想要确认这件事,她就知道,曹大娘子肯定没有出门。 只是怎么想都想不通,曹大娘子为何要躲着她呢? 还有姜家门里的小厮,也阻着她,不让她进去。 她知道张嫣刚刚从她后面路过,随着什么人进去了,又亲眼看着张嫣从姜家侧边的小门里出来。 就肯定张嫣是去见曹大娘子了。 “... ...”张嫣还在想,该如何回答她。 总觉着多萝身上,能够看到她曾经苦追一人时的影子,略微有些心酸。 “我就知道... ...”就连向来自信活泼的多萝,也难免受到了打击。 “你如果没事的话,要不要随我来喝杯茶呢?” 她向多萝提出了邀请。 第587章 张嫣的最后一试 多萝随着张嫣来到茶楼,看了看周围,撇了撇嘴。 即使来中原有些年头了,却还是不太适应中原的茶文化。可今日是受张嫣的邀请而来,她又确实有些事情要向张嫣询问。 只好忍下,硬着头皮坐了下来。 张嫣也看出了她的不自在。 一边替她续上茶水,一边问道。“怎么?你是不是不太喜欢饮茶?” “谢谢... ...那倒不是。” 多萝还是很客气的,感觉到眼前的女人对她毫无威胁,她的语气也随之软了下来。“我们以前在黜多部也喝茶的,只是不像你们中原... ...喝茶的规矩太多了。让人觉得害怕!” 张嫣听完就笑了。 这话让她莫名想起了姜晏宁... ... “你们黜多部也喝茶?” “嗯!”多萝点头,能在中原回忆她曾经生活在西境的日子,让她觉得很开心。“我们那边有行脚商,会把中原的货物带去各个部落里,中原的茶砖对我们来说是很珍贵的... ...但也没有像你们中原喝茶这么讲究。” 原来是这样。 张嫣也觉得长见识了。“可是那位姜家的六公子,自小生活在京城里养尊处优,便是习惯了这样的生活长大的。” 多萝愣了一下,看向张嫣。 “我想,曹大娘子应该也会想要——寻一个门当户对,和他们各方面生活习惯都一样的儿媳吧。” 张嫣比谁都清楚,单方面的强求最后会换来一个人的伤心,和两个人的相互折磨。 她不忍心—— 看这个小郡主迷失在盲目的感情里,像她当年一样走错了路。 “... ...我可以学!”多萝不服气,按着桌子同张嫣强调。 她喜欢姜清作,自然也愿意为了姜清作去学,去改掉从前的这些习惯。 “但你不会快乐的。”张嫣告诉她,“也许你现在觉得,感情大于一切,你愿意为了你喜欢的人放弃你拥有、并且为之感到快乐的一切... ...可有一天当你发现,你失去了一切,得到了你喜欢的人,但他仍然不喜欢你。你会痛苦,会愤怒,会觉得自己牺牲了许多还是没有得到被珍惜的机会,你会委屈,会难过,再想要回到现在的生活... ...却怎么都回不来了。” 她的话把一个深陷于感情里的小丫头,说得迷茫了。 “你,你又怎么会知道... ...”多萝嘴硬。 怎么可能因为这才见了一面的人说的话,就放弃她对姜清作那么久的感情呢? “我叫张嫣,你在京城里待了这么久,应该听过我的名字了吧。曾经我还有一个身份——雍王妃。” 张嫣端起自己的茶杯,浅饮。 “雍王?那不是... ...”多萝自然知道雍王。 雍王驻守炬陈关已经多年,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我幼时与你一般,喜欢一个人。但他并不喜欢我,他心里一直都有另一个人,我与那人较劲,处处争输赢比高低斗了许多年。后来因为一些事... ...我赢了,我终于嫁给了自己年少时喜欢的人。” 张嫣抬眼看向多萝,看到多萝也正看着她。 多萝问,“是雍王?” 张嫣点了头。 “那你们现在... ...”多萝好奇他们故事的结局。 在张嫣和雍王的故事里,她仿佛也看到了自己和姜清作的影子,心中有一特别迫切的念头—— 就好像,如果张嫣这个故事的结局是好的,那么她和姜清作也一定会有很好的结局。 “既然是曾经,那便是已经过去了的。”张嫣抿了口茶水,有些疑惑看向杯中... ... 今日的茶水有些怪。 明明和往日一样,却不知为何苦涩了许多。 她接着说,“你与姜清作之间,不仅仅是简单的——你喜不喜欢他,他喜不喜欢你这样。” “他喜欢我的!”多萝强调,分明从姜清作的眼神里感受过他的情绪。 她很确定,姜清作对她是有好感的。 “可你是西境黜多部的小公主,他是姜家的人。”张嫣说,“他若是娶了你,便会遭到朝臣猜疑。陛下不可能让姜家的势力外泄,所以身为姜晏宁的弟弟,姜家继室的嫡子... ...他日后的婚事,自己是做不得主的。” “为什么?!”多萝自是无法明白其中道理。 她想着,两个人明明是相互喜欢的,就应该在一起才对,为何还要顾及别人,还有... ...什么叫做不得主? “因为这里是中原,而他生于姜家。” 张嫣觉得,这件事姜晏宁应该也明白的。 否则以姜晏宁的性子,只怕早就出手帮忙撮合了。 而姜晏宁之所以没有这么做,应该也是不希望姜清作和多萝以悲剧收场。 只是不知——姜清作知不知道。 也许是知道的,不然像多萝信誓旦旦所说,姜清作对她有感情,又何苦一直回避着她? 分明是不想过多纠缠,抱憾终身。 多萝安静了下来,坐在那里盯着面前杯中的茶水。 许久,轻轻捧起了杯子,细饮那苦涩滋味。 不禁还是被苦得皱起眉头—— “可我还是很喜欢他,我该怎么办?” 她是不愿意就这么放弃的,但听了张嫣的话,也明白自己和姜清作之间似乎是没有希望的。 张嫣又为她添上了些茶水,“明知前路不可行,及时调头,莫入穷巷才是道理。” “我不甘心!” 多萝的一双眼睛明亮如黑珍珠。 她的倔强和当年的张嫣如出一辙。 张嫣也怔住了—— 恍惚间记起,她曾经也向父亲说过同样的话。 “不甘心”。 她再清楚不过,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决绝和坚持。 原来立场不同了,站在旁人的角度,她当时也是这般可笑... ... “我去找小将军!”多萝突然想到一个主意—— 姜晏宁! “小将军?!” “我的小将军,姜晏宁!她特别厉害的,什么事情她都有主意!我去找她,她一定会帮我的!” 在多萝看来,姜晏宁无所不能。 肯定会有办法帮她的。 “... ...” “我这就去!”多萝说做就做,刚说完就准备离开,去寻姜晏宁帮忙。 “你知道姜晏宁现在在哪儿吗?”张嫣问。 多萝被问住了,愣了一会儿说道,“我听说,她又去打仗了。我寻着路过去,总会知道哪儿在打仗的,一路问下去肯定会有人知道的!” 那份赤诚,当真像极了年少时勇往直前的张嫣。 “...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再去打扰姜家的人。” 多萝听着张嫣的话停了下来。“为什么?” “既然他们都在刻意躲着你,你越是追赶,他们只会逃得更远,你便永远没有机会让他认识到,你对于他而言是什么样的存在。倒不如先做你自己,等着他来找你——” 张嫣用自己的经历悟出来的道理,就这么教给了一个第一次遇见的人。 她在帮多萝,也在帮曾经的自己。 这些年她无数次回想,她和雍王这一场形同死局的关系里,究竟有没有改变的机会。 也许,多萝得到了答案—— 也就能了断她曾经的遗憾吧。 第588章 心思叵测的小白莲 夜深了。 玲儿合衣从房里走了出来,一路小心翼翼,生怕被人撞见。独自一人来到偏僻的后院... ... 一个藏在暗处的人影若隐若现。 冷不丁地,还吓了她一跳。 不过她很快就恢复了理智,走向了黑影。 “怎么样了?”那人问道。 “... ...穆王也不清楚情况。不过从他的语气听来,应该不是很严重的情况。陆司昀随姜晏宁一同出征,并非陛下安排要对勒沁痛下杀手,而是... ...姜晏宁身怀有孕,即将生产,陆司昀不过是担心姜晏宁的情况,才跟着同去的。” 玲儿将自己从穆王那里打听来的消息,告诉给了眼前的黑影。 并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想要除掉姜晏宁,这是最好的机会了。” “是吗?这么说... ...陆司昀当真不是中原皇帝派去的?”那黑影说道,刻意忽略了玲儿的暗示。“穆王可有提到,姜晏宁率大军离京,中原皇帝是什么反应吗?” 玲儿摇头,身姿婀娜地站在黑影面前。 “不知,穆王已经许久没有去见过陛下了,他的身份特殊不好时时进宫,所以有些情况也不是很清楚。” “知道了,你赶紧回去穆王身边吧,小心令他起疑。”黑影转身就要离开。 “等一等!”玲儿焦急叫住了他,“这一次... ...你们会杀了姜晏宁吧?” 黑影怒斥,“急什么,杀姜晏宁是什么容易的事吗!” “可你们答应我的!”玲儿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你们当初跟我说,只要我帮你们探听穆王口中的消息,你们就替我姐姐报仇——杀了姜晏宁的!” 黑影转身瞪着她,一双眼睛如同黑夜中捕捉猎物的野兽。“你只需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其他的,大人自有安排。别忘了,你如今能够成为穆王身边的宠妾,还不是因为也那告诉你,只要你装成那个女人的样子,就可以得到穆王的宠爱吗!难道你不该为今日的富贵,感激也那吗?好好想想,你该向也那报恩的!... ...时候到了,也那和大人自然会除掉姜晏宁的。” 说完,不等玲儿再说些什么,径自走向了黑暗的角落里,自无人防备的偏僻处翻越围墙—— 消失了。 玲儿心中暗暗生气。 这分明就是威胁! 没错,她能够在穆王身边获得独一无二的宠爱—— 是因为长乐公主让人告诉她,穆王心里一直有一个女人的存在! 而当初之所以会救她,也是因为她与那女人有三分相像。如果她可以装作那个女人的样子,诱使穆王落入这温柔的陷阱之中... ... 她便可以留在穆王身边,找机会向姜晏宁下手。 而她也确实按照长乐公主的“建议”,这么做了。 穆王也的确落入了她的“陷阱”。 但她没有想到的是—— 她当年设计姜晏宁,使姜晏宁随她入了狩猎的林子。本想借着一直暗中跟在她后面的薛稚之手,除掉姜晏宁... ... 那个薛稚当真没用! 不仅输给了姜晏宁,还连累她也被穆王发现了。 幸好长乐公主的人又给了她一次机会... ... 要她继续埋伏在穆王身边,适时向穆王打听朝中的消息,通过那个她从未见过真容的黑影,把消息传递给长乐公主... ... 长乐公主就会替她报仇。 杀了害死她姐姐春桃的凶手——姜晏宁! 想到姐姐死得那样凄惨,而姜晏宁这些年却越来越得意... ...她恨得牙根痒痒! 若不是没那个本事,否则她一定亲自替姐姐报仇。 除掉姜晏宁不可! “谁在那里!”鸠染起夜路过此处,隐约看到一人影站在偏院里,起了疑高声呼喝。 玲儿很快就换上了另一副温婉可怜的表情,盈盈转过了身,“是我——” “玲儿?” 瞧见是玲儿,鸠染的目光中露出不屑,轻哼了一声。 继而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思及故去的家人,心中悲切。又恐惊扰了殿下休息,便寻到此处,本打算偷偷的哭一场,再回去伺候的... ...” 玲儿一副柔弱无辜、娇媚可怜的样子,走到了鸠染的面前,装出悲痛的样子—— 故意当着鸠染抹起了眼泪。 鸠染不是旁人,她是秦太后赐给穆王的妾室。 自来到穆王的园子,便整日见着穆王与这玲儿鬼混在一处,令人生厌。 玲儿似乎深受穆王宠爱。 夜夜都与穆王宿在一处伺候,可穆王却从未给过玲儿一个身份,在这园子里—— 她连个妾都算不上。 充其量,就是个通房丫头。 再得宠爱又如何,在鸠染这个秦太后亲赐给穆王的妾室面前,不照样低一头吗? “你装什么装!” 鸠染看不惯她许久了,今日可是拿捏到“把柄”了,自是没那么容易放过她的,一双眼睛瞟向周围,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深更半夜,你跑到这里来,难道是私会情郎的?” “鸠染姐姐——”玲儿装作一惊,心中已经猜到鸠染想要做什么了。 “走!” 鸠染一把抓住玲儿的手腕,得意极了。 大声嚷嚷道,“咱们这就到殿下面前,去说上一说,看看殿下要是知道你半夜私会情郎,会怎么处置你!” “我没有,我没有啊——”玲儿拼命挣扎。 虽不是会情郎,但要是让殿下知道,她大半夜溜了出来跑到这偏院之中,定会起疑。 如果再调查一番... ... 恐怕以往的许多事,可就都藏不住了。 院中其他人听得这边争执,闻声而来。那动静越来越近,鸠染也越来越得意... ... 自以为这一次拿住了玲儿的把柄,就能让她失宠,趁机把她赶出这个园子。 省得她日日狐媚子一般的缠在殿下跟前。 自己的好日子可就要来了... ... 玲儿却突然大叫,“鸠染姐姐,你为何要陷害我啊!” 鸠染愣住,还没反应过来玲儿的意思。 玲儿趁机挣脱了鸠染的手,一头撞向了柱子。 “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其他人也正好在这个时候赶到了... ... 看着倒在地上,额头流血的玲儿,再看看拼命摆手、想要证明自己没有推玲儿的鸠染。 心中也都有了大概的猜测。 穆王也来了。 严冬之际身着单薄的里衣,披着一件半敞的黑色大氅,疾步而来。 众人纷纷让开一条路。 穆王走到玲儿身边,看着玲儿血流不止的样子,顿感一阵心疼... ... “玲儿!” “不是我,不是我推的她!... ...是她自己,是她自己突然挣开,然后撞了过去!” 鸠染拼命地想要解释,向穆王证明她的无辜。 “让开!”向来温厚的穆王目露凶光,恶狠狠地瞪了鸠染一眼,俯下身抱起玲儿,快步向主屋行去。 独独留下了一句话。 “薛稚,去找大夫。” 众人纷纷散去,只留下鸠染一个人呆滞地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第589章 白莲花的陷害 穆王在房里守着玲儿直到天亮,甚至亲手替玲儿换药缠纱布,接过女婢递上来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玲儿脸上的血渍。 心疼极了。 鸠染跪在院子里,从昨夜开始直到此刻天亮。 受了一夜寒风的侵蚀,身子都已经直不起来了,却还在咬着牙的坚持。“殿下、殿下——奴婢是无辜的... ...” 薛稚站在门前,看着鸠染。 那歇斯底里百口莫辩的样子,分外憔悴。 不过想到房里... ...殿下的态度,他对鸠染也就没什么好同情的了。 只觉得她蠢。 穆王为了照顾玲儿,也是一夜未再合眼。 眼底都有了血丝。 他看着玲儿目光逐渐变得复杂,玲儿满头是血的倒在他眼前的一刻,心底的无助只有他最为清楚。 那一瞬间,好像回到了很久以前。 在他年幼无助,没有能力保护任何人的时候,那个女人也是这样倒在了他的面前... ... 他深深叹息,又一次任由思绪牵痛了回忆。 无力而自责。 仿佛不管到了任何时候,他都没有办法保护他身边的人,只能任由他身边的人一次次的被朝上、后宫的势力所伤,难道还要再承受一次吗? 再承受一次,那样的痛苦? 鸠染是秦太后塞到他身边来的女人。 他也明白,秦太后为什么要这么做,无非是想要在他身边安插一个眼线。 以确保他这个“不幸”活下来的—— 先萧皇后的嫡子,没有异心。 为着自己身边的安宁,为了让秦太后和陛下放心,他接受了陆司昀的建议,把鸠染留了下来。 并且叮嘱薛稚对鸠染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宁肯让鸠染把他的消息传回宫里,告诉给秦太后和陛下,也想要换取园子里的平静生活。 可没想到的是... ... 鸠染到底对他身边的玲儿下手了。 “殿下——”鸠染在屋外悲切大叫,“殿下,奴婢真的没有推她,是她自己... ...” 穆王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薛稚捕捉到这一闪而逝的反应后,上前询问。“殿下,需不需要小的将鸠染... ...” “别管她了。”穆王还没想好该如何处置鸠染。 如果这个时候杀掉鸠染,秦太后盛怒之下把一切事情都推到玲儿身上,那对于玲儿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是。”薛稚应声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 ...”床上昏迷的玲儿似乎有了动静,她的呼吸变得急促,突然睁开了眼睛。“殿下,殿下!” “我在,我在呢。玲儿... ...” 穆王连忙安抚玲儿。 “殿下——”玲儿不顾穆王阻拦,直接坐起了身子,扑进穆王的怀里。“殿下,玲儿以为再也见不到殿下了——” 只这一句,便让穆王心里狠狠抽痛了一下。 穆王轻抚着她的背,“怎么会呢?” “如果殿下再也见不到玲儿的话... ...”玲儿又忽然直起了身子,看向穆王的一双眼睛,深情无比。“殿下是会想念玲儿,还是... ...” 还是,会想念那个她与之有着三分相像之人。 可是这句话,玲儿却没有说出来。 而是任由穆王遐想,更是心疼。 他抬手擦去玲儿脸上泪痕,“你对本王来说,始终是不可代替的。” 玲儿凝视着穆王许久。 像是慢慢在穆王的眼神里,找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笑了,用力点头。“嗯,玲儿知道。” 外面又传来鸠染的哀嚎,“... ...殿下!” “谁在外面?”玲儿明知故问,装作懵懂害怕似的,将身子缩进穆王的怀里。 穆王迟疑一下,不是很情愿地说出了那个名字。 “鸠染。” 玲儿故作惊讶,“鸠染姐姐怎么会在外面?那样冷的天,她会受风寒的... ...” “她做错了事情,自然要受罚。”穆王说。 玲儿紧张地摇了摇头,“不,不是的!殿下,鸠染姐姐不是故意的,她误会了所以才想要... ...是我吓坏了,与她争执的时候,不小心脱手才会撞到了柱子。” 她轻描淡写的带过了与鸠染争执的内容。 似乎也知道穆王肯定会相信她的,她对此毫不意外。 “殿下,鸠染姐姐是太后送来的,我们不好得罪她的... ...”玲儿压低眉头,在穆王面前装出可怜的样子。 这句话,好像是害怕因为鸠染,而得到太后的问罪。 实则也是在提醒穆王—— 鸠染是太后的人。 穆王眉头深锁,陷入为难。 玲儿接着说,“殿下若是不想面对鸠染姐姐的话,不如玲儿去... ...玲儿跟鸠染姐姐好好说说,我们便当此事过去了,好不好?” “... ...嗯。”穆王到底还是答应了她的请求。 玲儿就披着穆王的大氅走到屋外,天边已经飘起了雪花,风里带着些寒意。 鸠染单薄地跪在院子里。 看到门开的那一刻充满了希望,可当她看见是玲儿从房里出来... ... 眼神里顿时又充满了怨恨。 “怎么是你... ...我要见殿下!” “殿下不想见你。”玲儿走到鸠染面前,完全不再是刚刚当着穆王时的娇弱,“我劝你,以后还是放聪明些。什么事情能说,什么事情不能说... ...心里要有数才好。” “哼。”鸠染冷哼,“说到底,你还是害怕我把你半夜出现在偏院的事情,告诉给殿下!” 怎料,玲儿却笑了。“你真以为我害怕吗?你似乎看不清眼下局势,蠢货... ...不论你在殿下面前说什么,只要我当着殿下的面一哭,殿下都会恨透了你。” 只是不想多生是非罢了。 面对鸠染的愤怒,玲儿丝毫不惧,缓缓直起身子。 她知道,薛稚就在她身后—— 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呢! 故意提高了些声音,“... ...鸠染姐姐,我已向殿下解释清楚,是我不小心自己撞的。你就不要再自责了!天气寒冷,你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小心生病啊... ...” 话里虽透着关心。 可背对着薛稚和屋门,她当着鸠染的面,笑得—— 愈发令人不安。 鸠染心生寒意。顿时觉得,这个玲儿也太可怕了! 玲儿拉扯了下披在身上的大氅,转身回到了屋里。 天边缓缓而落的雪花,落在清透白皙的肌肤上,化作一丝凉意,最后却又消失不见。 翼州。 姜晏宁正和三哥哥、四哥哥商议,接下来反攻西境之事,打算趁着机会,一举夺回炬陈关。 春杏从外面走进来,说了句下雪了。 “下雪了?” 姜清佑迟疑片刻,许久未曾打理,满面胡茬倒显得愈发沧桑。 暗自道,“今年的雪,倒是比往年来得更早些。” “莲萃、春杏。”姜晏宁回身叫住从京里跟着她而来的二人,“你们去大营看看,还有多少人没有棉衣的。清点一下大概人数,我们再想想办法。” “好。”莲萃应了声,叫上春杏出了门。 第590章 救回老爹 “回来了,他们回来了——” 大营内传来惊呼,继而一阵沸腾。 姜晏宁这两日的反应特别大。 胸闷恶心,明明临近生产了,却突然吐得特别厉害。 好在目前大局是稳住的,外面虽然打得热闹,也不用她亲自上阵。 但一心担忧老爹,想要夺回炬陈关。 心中烦闷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在沙盘前一站就是大半夜。 才几日的功夫,额边就多了好几撮白发。 刚刚才被陆司昀从主帐里拖回来休息的。 正抱着春杏熬好的汤药,费劲往肚子里灌,灌进去一口恶心好半天,干呕却又吐不出来... ... 连着好几天了,一点东西都吃不进去。 胆汁都快吐出来了,那股劲儿一上来,头皮都是麻的。往日里最能缓解这股难受劲儿的蜜饯,如今闻着都难受... ... 她刚才还在跟他们开玩笑—— 说等这个生下来,一定要叫他“阿难”。 接着就听到大营里的动静,立马竖起了耳朵。“谁在说话?出什么事了?” “姑娘别急,我去瞧瞧。” 莲萃按住了将将起身就眼前一黑的姜晏宁,主动从帐子里出来打听。 “前面的,鬼叫什么呢!” “娘子!”正巧高衍赶来。 一看到高衍,莲萃一时间惊得说不出话了。“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随三公子去营救... ...” 忽而,就反应过来了! 见着高衍点头,她突然兴奋得不知该赶去前面看看,还是先回帐子里,把这好消息告诉姑娘了。 顷刻间流下了眼泪。 “咱们赶紧把这消息告诉五姑娘,也好让姑娘省点担心。”高衍抬手,用他那略粗糙的手指—— 轻轻擦去莲萃脸上的泪珠。 他虽是个粗莽之人,可成婚这么多年对待莲萃却是格外体贴的。 握起莲萃的手,一同进到了帐子里。 “五姑娘!” 姜晏宁正干呕着,按着胸口痛苦不已。 陆司昀一手扶着她,一手轻轻抚着她的后背,给她顺着五脏六腑之中那股顶得厉害的劲儿。 春杏则在一旁递着帕子,小心擦拭。 听到高衍的声音,姜晏宁艰难转过了头。 “你... ...你怎么,回来了... ...” “五姑娘,我们把侯爷带回来了!”高衍看了看身边的莲萃,兴致勃勃地同五姑娘报告了这个好消息。 尽管过程如他们一早预料的那般,并不顺利。 也经历了一些坎坷 。 但是好在... ... 结果是好的! “我爹... ...”姜晏宁刚开口,肺腑里那股酸而刺激的味道瞬间涌了上来,哗哗吐了起来。 “姑娘!” 莲萃吓得变了脸色,松开了高衍的手,急急忙忙地跑过去,接替春杏帮忙照顾起姑娘来。 “怎么这么严重了?”高衍有些不知所措。 五姑娘这情况,比他们出发之前还要严重了。自家娘子也是生过的,却不曾像五姑娘受罪成这样的。 春杏都快急哭了,何曾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先前生那三位小公子的时候,也都是好端端的,唯独这一次... ....真是要了命了。“谁知道呢,什么法子都试了也不见好转,这可怎么办啊!” 姜晏宁吐了半天,撑起最后一口气。“我爹... ...我爹怎么样了?” 莲萃回头,见着高衍还傻站在那里,急得不行。 “我家姑娘问你呢,侯爷... ...侯爷怎么样了?” 高衍这才反应过来。“没事!咱们侯爷好着呢,五姑娘放心好了!长乐公主不敢拿咱们侯爷怎么样,甚至不敢把侯爷关在他们勒沁... ...” 长乐公主就算再蠢也知道,她们设计害死了姜清倬,又掳走了姜侯,姜家势必会全力盯着她。 把姜侯放在勒沁,也实在太招摇了。 只要姜家的人把姜侯救走, 接下来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对付她,她就连最后的“护身符”都没了。 所以她背着禄参,就把姜侯藏在了和勒沁一同攻打炬陈关的籺多部里。 可如今大失人心。 籺多部也为自己部落的未来忧心,上了勒沁的贼船,要是姜家人知道姜侯在他们手里,他们便会遭到围攻。 所以私下里,偷偷向翼州送来了消息,说明了姜侯落在他们部落的前因后果。 接下来便有了姜清佑和高衍、郭子敬率军前去营救。 中途也曾遭到勒沁不的阻挠。 勒沁察觉到籺多部的动向,一边拦截姜清佑的队伍,一边向籺多部发起攻击。 他们确实也经历了数次激战,这才从籺多部手里—— 成功地把姜侯给接了回来。 籺多部比较穷苦,加之随勒沁征战入不敷出,吃的东西太少了... ...姜侯被困在籺多部,也受了不少苦。 随他们回来的路上,刚吃饱肚子,就乏得睡去了。 “... ..五姑娘,姜侯这会儿还没醒呢,三公子和四公子在身边照顾着,你等等再过去吧。三公子特地让我来先跟您说一声,就是怕您牵挂,先让您放心。” 高衍见着她这么痛苦,也帮不了什么忙,杵在一边看着就揪心。 “长乐公主呢?”姜晏宁缓缓抬起双眸。 “说来奇怪,勒沁的大军虽然一直在极力阻拦我们,但自始至终并未见着长乐公主还有那个禄参。” 高衍回来的路上,就一直在想。 他们还活捉了勒沁部的士兵。 但是好像勒沁人也不清楚情况,只知道是也那和禄参大人的意思,命令他们极力拦截姜家大军。 “这就怪了。”陆司昀喃喃一声,同样道出了姜晏宁心里的疑惑。 姜晏宁吐得昏天黑地,难得清醒的功夫稍作分析。 “... ...他们是,故意的。” 大营里,已经许久未曾像这般安逸了。 今夜的寒风里都透着一股轻松惬意的香气。 姜晏宁的情况刚好些,就忍不住赶来看望老爹了。 亲眼见着老爹睡在床上那般安稳的样子,悬了多时的心终于安稳落下。 姜清佑和姜清伦一直守在床边,雍王忙完了手里的事情也赶来探望姜侯的情况。 陆司昀扶着姜晏宁过来的时候,正赶上蔡医士在为姜侯请脉。 他们静等在一旁,直到蔡医士起身。 “怎么样了?” 顷刻间围了一圈人上来,把蔡医士围在了中间。 “五姑娘,两位公子... ...小公爷,雍王殿下... ...将军们... ... ” 蔡医士一一回应着围上来关心的人。 “不必担心。姜侯久经沙场,身子骨一向硬朗,瞧着这次也没遭什么折磨... ...就是劳累了太久,饿了太久。好好休养,很快就能恢复了。” “可到底被关了这么久,蔡医士,要不然您再仔细给瞧瞧?怎么还不醒啊,是不是还有什么问题没查出来?”姜晏宁忧心得厉害,上前拦住要走的蔡医士。 “不然就再查查吧,要不我们也都不放心。” 姜清佑同样在意,再怎么说也被关了这么久的。 蔡医士捋着胡须笑得自在,“大家就放心吧,我跟着姜侯也这么多年了,自是也不想他出事的。这个老家伙的命啊,还硬着呢!他要是有个万一... ...大不了我给他赔命!” “可是... ...”姜晏宁还是不大放心。 眼见老爹睡得那样沉,他们在这儿都说了半天话了,也不见醒的—— 怎么可能放心得了。 “宁儿,听蔡医士的吧。”陆司昀揽着姜晏宁的肩膀,耐心劝道。 第591章 陆司昀的过去 姜侯一直睡到后半夜,才渐渐从那个沉眠的梦中恢复意识,他睁开眼睛,几乎不敢置信已经回到了大营。 刚翻了下身子,就察觉到了压在身边被子上的人…… 姜晏宁坐在床边的凳子上,趴在老爹身边打盹儿,不知不觉就压住了被子。 连老爹醒来都没发现。 姜侯缓缓伸出手,摸着女儿的头。 满眼酸涩—— 他无法想象,被长乐公主掳为人质的这段日子以来,他的孩子们为了营救他,到底吃了多少苦。 许是感觉到了有人在摸自己的脑袋,姜晏宁突然睁开了眼睛,下意识看向周围。 在确定身边“空无一人”后,猛地发现了什么,直直地看向躺在床上的老爹…… 姜侯在朝她笑。 她咧了咧嘴,想挤出个笑容的同时,眼泪却落了下来。“爹……爹!” 下一刻,扑到了老爹胸口放声大哭。 “好好好……没事了,没事了啊。”姜侯安慰着情绪失控的女儿,像极了小时候哄她那般。“小心你的身子,这还怀着孩子呢。” 帐外守着的人听到了动静,急忙探头进来看。 一看到姜侯睁开了眼睛,顿时大喜—— “姜侯醒了!姜侯醒了!——” “别哭了,爹这不是没事嘛。等下让你哥哥们看到,又该笑话你了。”姜侯轻声细语地同自己的小女儿说着话,“你三哥可是都跟我说了……” 姜晏宁猛地直起了身子,擦去眼泪。“他又告我什么状了?!” 定是营救老爹回来的路上…… 偷摸告她的状! 姜侯打量着她这副模样,忍不住笑了,想到她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不由得回忆起了许多往事。 “你三哥说……你可是厉害了,清倬没了以后,是你把姜家担起来的。” 姜侯起初听到这话,竟一点都没有怀疑,在他的印象里,这是姜晏宁干得出来的。 “……我也没那么厉害。”姜晏宁听到老爹口中提起大哥哥没了的事情,心就像刀割一样。“那个情况下,只不过刚好是我……罢了。换成谁,也会这么做的。” 姜侯摸着女儿的头。“孩子,苦了你了。还怀着身孕,为了姜家这么折腾。” 刚才忍住了所有的委屈,这会儿听到老爹的话,瞬间就绷不住了。 她在老爹面前哭得像个小孩子。 “爹!” “父亲!” 姜清佑和姜清伦跑了进来,扑通跪倒在姜侯面前,看着恢复了意识的姜侯泣不成声。 “好了,都别哭了……”姜侯一阵心酸。 姜清佑站了出来,抹了把眼泪。“别哭了,都别哭了,父亲醒了是好事!咱们一家终于……” “团圆了”三个字堵在喉咙里,却无论如何说不出来。 团圆…… 怕是再也不能团圆了。 大哥永远也回不来了,他们几个永远都不可能凑齐了…… “还少一个。”病床的姜侯开了口,看着他们陷入悲伤,却说道,“姓陆的那小子呢?他不是也在吗,躲哪儿去了?” 姓陆的? “陆小公爷?”姜清伦率先反应过来,“爹,您找他?他就在外面,我去给您叫……” 说着,站起身来就往外走。 刚到门口就遇上了陆司昀,一把拉住陆司昀,把他扯到了姜侯跟前。 “爹,陆小公爷来了——” “岳父大人,您找我?”陆司昀一直在门口站着了,知道姜侯醒了,本想让他们一家多说几句话,听着姜侯寻他就打算进来的。 正巧遇上了姜清伦而已。 姜侯招呼他到跟前,拉住了陆司昀的衣袖,却向他指了指姜晏宁。 陆司昀顺着姜侯的目光看去。 “……当初,我可是把这个丫头,交给你了的。”姜侯气有些虚,满眼都是怜爱。“她还大着个肚子,这么晚了……你还不带她下去休息!” 陆司昀莞尔一笑,“是,小婿知罪。小婿这就带她回去休息。” “爹!”姜晏宁可没打算走,她刚看到老爹醒来,还有的是想说的话呢。 “先去休息吧,累一天了。我跟你哥哥们再嘱咐两句,我也休息了。”姜侯挥挥手,示意陆司昀把人带下去。 “走吧,岳父大人发话了。”陆司昀上前揽住爱妻,如同得了“军令”一般。“我若是不能照顾好你,岳父大人可要生气了。” 就连姜清佑姜清伦也站出来声援,提出让她先回去休息。 见着在场没一个人“偏帮”着她,姜晏宁也只好妥协。 “爹,那我明早再来看您。” 随后,由着陆司昀将她从帐子里扶了出来。小步慢行,往他们自己住的帐子走去。 陆司昀见她仍然不时落泪,轻声道。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为何我会与穆王走得近些?” 姜晏宁毫无意识地摇摇头,还未从老爹醒来的事情上收回思绪。 迟了些才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我母亲秦大娘子和陛下生母秦太后,为一母同胞的亲姐妹,你是知道的。我幼时,家中姨母承得盛宠,将我接入宫中陪伴,后来姨母有了身孕,更是时时刻刻将我留在身边,一直到腹中孩子出世……” 陆司昀自顾自地说起,目光柔和得与今夜月色浑然天成。 姜晏宁自是知道这些的。“……那不就是陛下?” “对。”陆司昀扶着她,小心着脚下的每一步,频频看向她的时候,眼底爱意深切。“我幼时长在宫里,与姨母作伴,与陛下作伴。后来下定决心出宫,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是因为你早就知道,当时的太子难以长到继位,陛下有野心有抱负,注定要争天子之位。你想要帮他?” 恍惚间,姜晏宁突然记起这些事情—— 曾经还是雍王告诉她的。 陆司昀点头,“嗯,没错。我若一直在他身边,自会被前朝后宫的各种势力,视为同他一体的,想要帮他就没那么容易了。” 会被各方势力提前盯上,一举一动都在他人的提防之中。 “可是……”姜晏宁忽然想起些什么。“陛下和穆王,一个是先皇第三子,一个是先皇第四子,相差不大……但穆王不是一出生就被送出宫了吗?” 穆王体弱,据说是先萧皇后为了让他长大成人,才特别将他送出宫的。 大概是想着让他远离宫廷是非,或许有机会长大吧。 那陛下出生后,陆司昀一直陪着陛下生活在宫里…… 他幼时和穆王的经历,不就完全反了? 更不可能是幼时相识,交情甚深了。 陆司昀坦然一笑。 面对月光显得尤为豁达。 他自己揭开了答案。“我和穆王,是在后来读书时——才有的来往。” 第592章 穆王最后的愿望 那是……什么意思? 作为当初“祁王一派”的一员,陆司昀在读书的时候…… 竟然和穆王有了来往? 像是知道她会好奇什么一样,陆司昀吊足了她的胃口,才接着说下去。 “……当年,我在父亲故友担任夫子的紫云书院读书,恰好,穆王也在紫云书院读书。起初我知他是谁,的确多留了些心思去观察他。他这个人总是一副事不关己很冷淡的样子,喜欢恶作剧,喜欢冷眼旁观,在众多同窗间十分不招人待见。” “哼,我就知道。”姜晏宁深有同感。 穆王那样的性子…… 怎么可能招人喜欢呢? 连她都难以确认,穆王到底是好心眼,还是坏心眼,总觉得这个人正邪难辨,一会儿好来一会儿坏。 琢磨不透。 “直到有一次,城阳王世子也在课堂上,故意用禁图来为难夫子,让夫子讲述,课上同窗多为世家之后,自然知道那位城阳王世子平日是何种蛮横,都不想与他起冲突。我当时有些看不过去,便想要挺身而出维护夫子。怎料却有一人先我之前发出了动静……” “是穆王?” 姜晏宁已经隐隐猜到了答案。 陆司昀点头。 的确是穆王... ... 当时的穆王年纪尚小,却也是今日这般“顽劣不堪”的模样,他在陆司昀站出来之前,突然哈哈大笑—— 引得所有人侧目看向了他。 随后起身走到了城阳王世子面前,出言嘲讽。 又当众撕毁了那些禁图,扬长而去。 却也因此得罪了城阳王世子。 课后被城阳王世子一行人堵在了书院里。 城阳王府的人自然不敢闹到书院里面,就堵在门前,小世子带头嚷嚷着要让穆王出来“单挑”。 姜晏宁问,“那他出去了?” 谁知陆司昀听完就笑了,鲜少见他为着旁人的事,笑得如此惬意。 许久,才听他说道。 “是出去了,不过是翻墙出去的。” “翻墙?”姜晏宁诧异极了,不敢想象堂堂皇子翻墙躲人,是怎样的狼狈。“... ...怎么会呢?他不也是先皇的儿子吗?要是被人欺负了,宫里怎会答应?” 可当时,他的母后已经故去。 宫里是继后陈氏说了算的。 他不过是一个被宫里抛弃的皇子而已,怎会有人替他出头? 姜晏宁自己想想,也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系。 甚至开始有些同情他了。“那你... ...” “我看着他翻过去的。我知道他是为了维护夫子,他清楚其他人不愿给家族惹事,得罪城阳王,所以他站了出来。事后我也担心他会遭到城阳王世子的报复,就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可没想到的是——” 说起来当真令人哑然,那时的穆王竟就这么的翻墙而出,逃走了。 “不过这些,只是个开始罢了。”他说。 他和穆王之后的来往,是在那件事以后了。 偶然间得知,当初受先萧皇后嘱托,在宫外照顾穆王的萧氏族人,不过是将年幼的穆王丢到山里一偏僻处的园子里... ... 任他自生自灭。 他对穆王便多了些怜惜。 而真正改变他们命运轨迹的—— 是那之后的另一件事了。“你知道,穆王为何独独对玲儿宠爱有加吗?” “我怎么会知道,兴许他眼光独特,就喜欢那样装可怜装无辜的,看起来人畜无害,实则黑心狡猾心如蛇蝎!” 她对玲儿的评价如此之高... ... 自然有当年被玲儿引入林子的关系。 陆司昀像是早就猜到了她会这么说似的,轻叹一声,目光却好像看向了很久以前。“那是因为,玲儿长得很像一个人... ...” 当年,穆王自幼离宫,被迫生活在条件艰苦的山里,身边却有一人始终相伴。 她也是穆王唯一的依靠。 平日里照顾着穆王的起居,于穆王而言,她是朋友、是伙伴,也是家人。 姜晏宁听得入神,但已经有了一种不安的感觉。 陆司昀接着说—— 穆王心爱于那个女婢,但二人身份悬殊,自然也是绝对不可能的。 “... ...那是穆王第一次反抗,先帝想要为他定下一门亲事的时候,他坚决不肯答应,为此顶撞先帝,使得先帝勃然大怒。后来先帝知道了他和女婢的私情,就命人... ...去处置掉那个女婢。” “... ...”姜晏宁彻底惊得说不出话了。 提起先皇那个老东西,她是没什么好感的。 专职独裁,疑心深重,还不可一世。 缓了许久,才渐渐平静下来。“所以,玲儿长得那女子?穆王对她的怜惜,也是因为昔日无法保护深爱之人的遗憾?” “没错,他当初特地来求我帮忙想个主意,可我实在帮不了他。只能劝他不要与陛下硬来,可他却没能做到。” 陆司昀的目光由清澈到浑浊,缓缓望向姜晏宁。 有那么一刻,他确实想到了自己。 在遇到姜晏宁以前,他并不懂穆王。何故于为一女婢与其父皇决裂,放纵自己游戏人间数十载。 可在遇到姜晏宁以后,他就理解了穆王。 有些人... ... 如果此生不曾遇见,那么是任何人都无所谓。 可一旦遇见,自此眼里心里便只容得下一人。 只有那一人。 任何人都代替不了。 而穆王会宠爱玲儿,大概是他也很想活下去吧。 心里始终牵挂着一个人,凭借着往日的回忆度日实在煎熬。他的身体远不如常人健康,寿岁更是注定不及常人一般之数,他自己都已经接受了——这就是他的宿命。 可身边人却频频虚伪的劝他,好好活下去。 直到某一天,他在一个特别的时候遇到一个特别的人,像极了回忆里不断翻涌的那个人。 不论是巧合还是刻意安排。 玲儿在他身边,一举一动都像极了曾经的故人。 他也因为玲儿频频回想起,一生中唯一感到幸福的那些时光... ... “他的一生太苦了,所以哪怕他知道,玲儿在他身边是另有目的的,他也愿意留下玲儿。在他生命的最后这段日子里,仿佛是那人还在身边,可以过得轻松一些。” 陆司昀说。 穆王是个聪明人,又怎会不知玲儿的把戏。 不过是因为—— 玲儿是解他相思之苦的唯一解药,即便这药有毒,他也愿意吞下。 原本就时日无多,自然希望最后的日子里不必像从前那般痛苦... ... “可他也太蠢了。玲儿若是个好人也就罢了... ...” 姜晏宁现在想来,发觉很多事都是玲儿搞出来的,穆王可能知情,或许对玲儿多了些纵容,但也一直在用他自己的办法,挽回伤害。 陆司昀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姜晏宁—— “他还与我说了一件事,他说待他死后,希望我能帮他... ...让玲儿为他殉葬。” 如此,玲儿就再也不能兴风作浪了。 “等等,城阳王世子... ...”姜晏宁听着耳熟,“在哪里见过来着?” “是那个陂着一条腿,总是穿一身大红的... ...”陆司昀提醒她,知道她一定会想起来。 姜晏宁有了印象,“我记得他——” “那是自然,他那条陂腿——”陆司昀暗暗叹气。“当年你阿姐与卢家退婚,他上门嘲笑,不是让你给打断的吗?” 为着尽快平息城阳王府带来的威胁,姜晏宛才在陛下当初的提议之下,尽快与陛下定了婚事。 城阳王府,这才不好再为难姜晏宁的。 而当年的这个主意—— 自然也是陆司昀给陛下出的。 第593章 天大的喜事 “唔——” 后半夜,睡梦中的姜晏宁突感一阵不适。 才轻哼了一声,陆司昀就睁开了眼睛。“怎么了?” “肚子... ...”她说。 这感觉分明就是—— 要生了。 小腹传来的阵阵抽痛感,只在话说出口的一瞬间,就疼得愈发激烈。 死死攥住身上的被子,身上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陆司昀急忙起身,顾不得披上件衣服,就握起了姜晏宁的手腕确认脉搏跳动。 睡在外边的春杏听到了动静,走到帘幔前询问,“大娘子——” “去叫莲萃来帮忙。”陆司昀说。“大娘子要生了。” “啊??... ...是!” 春杏急忙披了件衣裳,就跑出了帐子去寻莲萃。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陆司昀抚着爱妻的脸,吻在她的额头上小声安慰着... ... 姜晏宁疼得一身是汗,脸颊上挂着汗珠,咬紧了牙关硬生生地撑着,疼得不断哆嗦。 姜清佑和姜清伦正守在姜侯的帐子里,亲力亲为地照顾着父亲吃药和休息,陪在父亲身边也是有问必答。 他们说起了—— 长乐公主在“小世子”继任勒沁部首领的大典上,串通前勒沁大拙那萧绮,计陷中原大军的过程。 “我早该想到的... ...”姜侯的语气里透着自责与悔恨,“清倬也发现了不对劲,他跟我说,要小心勒沁人私底下的动静... ...勒沁部的动静不对,一到深夜就好像在周围部署着什么计划一样,有很多人在大营里进进出出。可当清倬问起禄参的时候,禄参却说只是营里的寻常戒备... ...” 后来,禄参好像感觉到了他们的怀疑,就让长乐公主来向他们解释—— 说那是大典在即,必要的安排。 以免有贼人混入,趁机谋害小世子。 而在大典之前,勒沁部确实闹了些不愉快。 是关于长乐公主作为“小世子”的亲娘,“小世子”继位成为新任勒沁大首领后,当如何追封亲娘长乐公主的问题。 也那—— 是作为先首领的嫡妻,新首领的生母... ...才配得到的尊称。 而勒沁人并不认可长乐公主是先首领的嫡妻。他们眼中的也那,应当是先首领的大拙那萧绮。 长乐公主只是新首领之母。 而且这个新首领也不被勒沁人所认可,因为先首领战死前曾立下过世子。 是养在大拙那萧绮身边的契多。 为着这件事争执了许久。 “我竟然没有想到,我们中原的嫡公主,才是真正想要致我们于死地的... ...” 姜侯后悔不已,为时已晚。 他对中原元氏一族的忠诚,竟使他亲眼看着爱子送命于乱军之中。 尽管早有防备,也没想到长乐公主竟会和萧绮联手。 乱军之中,他仍旧拼命保护中原的长乐公主。爱子姜清倬舍命护他,却惨死于西境人的毒手。 而他,也被长乐公主的人俘获。 长达半年多的囚禁... ...虽留得一命,却是痛不欲生的... ... 姜清佑和姜清伦守在身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父亲,只有当姜侯问起... ... 姜清倬的尸身送回京城,后事都是怎么安排的时候。他们才打起精神仔细回话。 面对父亲心灰意冷、逐渐黯然的神色,一度也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 ...你们先出去吧,我想休息一下了。” 姜侯缓缓闭起双眼,眼中老泪却在霎那间滑落。 姜清佑拍拍仍然放心不下的姜清伦,示意他一起出去透透气,让父亲安静地怀念一下他们大哥。 二人前脚走出帐子,站定在了不远处。 黑灯瞎火的,蔡医士派来知会消息的小药童从他们身后过去,愣头愣脑地冲进了姜侯的帐子,与他们竟谁也没看到谁! “老爹这次一定很受打击。虽然活了下来,可是大哥的死会被老爹一辈子记在心上,他该多难受啊。”姜清伦还在担心着父亲。 望向前面,心思压抑得像极了这黑夜。 姜清佑按了按额边的穴位,强忍着心痛说道,“老爹最难受的不只是大哥的死,还有他错信了长乐公主的事情。姜家人世代忠于元氏一族,到头来却被自己一世拼尽全力保护的人所害... ...” 那种打击才是最致命的。 “老爹那么伤心,咱们却什么都做不了... ...现在要是突然能发生一件天大的喜事,一下子就能把老爹的难过劲儿给带走,让老爹别再总想着当时发生的事情了。那就好了!” 姜清伦说。 毕竟看着老爹躺在病床上,九死一生好不容易熬下来,却深受折磨的样子—— 真的很担心。 姜清佑无奈笑了,“哪有这样的事,那老爹还不... ...” 说着,兄弟二人齐齐回头看向姜侯的帐子。 却眼看着他们老爹从帐子里跑了过来,连靴子都没来得及穿上,一路跑向宁儿那边... ... “那是老爹吧?”姜清伦极不自信地问了声。 在他的印象里,老爹现在是虚弱到需要躺在床上静养的... ...怎么可能,爬起来,然后... ... 然... ... “好像是。”姜清佑分明也犹豫了。 二人愣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就听到蔡医士的小药童跟在姜侯后面,回头朝他们招手大喊,“五姑娘要生了!——” “宁儿要生了啊。”姜清伦还没反应。 下一刻... ... “... ...宁儿要生了?!”顷刻间,什么也顾不上了,拔腿就跑! 姜晏宁的帐外围了一群人。 姜清佑和姜清伦赶到的时候,姜侯正准备进去,就被蔡医士给拦住了。 “... ...里面生孩子呢。” “我闺女,那是我闺女!”姜侯急得不停拍着自己的胸口,向蔡孝说明—— 里面生孩子的女人,是他的女儿。 蔡医士才不管这些,他难道不知道? 姜晏宁是姜侯亲闺女的事儿,这大营里谁人不知?! 那句“五姑娘”难道是瞎喊着玩的? “你闺女也得等着,里面忙着生孩子呢!着急上火的,你进去也帮不上什么忙,别再添乱了... ...诶?不是我说,你怎么下地了?” 蔡孝刚琢磨过味儿来,难怪他刚刚觉着哪里不对劲的,竟是因为这个老东西... ... 下地了?! “... ...产婆呢?产婆带来了吗?清佑清伦,你们赶紧去附近的人家问问,谁家有会接生的老妇人,赶紧带来救命!”姜侯根本顾不上回答蔡医士的问题,担忧得不得了。 “不用,不用——”蔡医士眼疾手快,扯住两位将军。“陆小公爷在里面接生呢!” “他?!”姜侯不信,探头往里面看。 “我瞧着,陆小公爷像模像样的,不愧是三个孩子的父亲,熟门熟路的!” 蔡医士也被惊到了。 “让一下... ...让一下!”高衍端着一大盆热水挤了进来,站在帐子外面高声呼唤,“娘子,热水来了!” 莲萃一听,掀开帘子将热水接了过去。 “还要什么?”高衍擦着汗忙问。 “不用了,等着吧。”莲萃转身回到帐子里帮忙去了—— 把一群人留在了外面,急得团团转。 第594章 大营里降生的孩子 姜清佑让人替父亲取来了靴子,亲自送到了父亲面前,姜侯一门心思留意着帐子里的动静,唯恐有个闪失。 直等到姜清佑把靴子伸到了脚边,再次提醒,他才抬脚穿上... ... “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啊?” 姜侯愈发焦急。 姜清伦问,“要什么动静?” “这妇人生孩子,总是要吵嚷两句,骂两句... ...喊上半天的。”姜侯向他解释,可又觉着这些事情和他说不通。“等谢媛生孩子的时候,你就明白了!” 一句话堵得姜清伦再也问不下去。 生怕父亲发现他和谢媛之间的问题,急忙低头掩饰。 这一遮掩的举动,却被姜清佑看在了眼里。 “... ...怎么也没个声音啊。”幸而姜侯的心思,全都在宁儿身上,他再也忍不下去了急得直问。 “父亲别担心,宁儿自小就是疼也不喊的性子... ...” 姜清佑上前搀扶姜侯,试图劝慰父亲安心。 毕竟宁儿是从小被曹大娘子打出来的—— 那时她知道自己犯错了,也知道曹大娘子生气了,可任凭曹大娘子的“家法”一下下落在身上... ...咬死了牙,就是能一声不吭! 姜侯却说这是两回事。 “这生孩子和挨打怎么能相提并论呢?你们没当过女人,不知道这女人生孩子的险和难,不比上战场打仗轻松!女人要知男人的辛苦,男人也要知女人的不易,相互体谅才能长久... ...我姜家虽都是粗人武将,子嗣传承更是大事。没有后代,前面的人都打完了,这一门就算是绝了。所以我姜家的儿郎,不可小看家中生育的女子,人丁兴旺才是一门的福气。” “是,儿子明白。” “你们都应谨记,家门传承儿子、女儿、儿媳、女婿一个都不能少。不要说什么自己是武将、是粗人,挣来的那点功劳都是自己战场拼杀赢得的。我武将虽粗,决不能窝里横,你一走三年五载,若没有家里的人替你托着一切,你凭什么没有后顾之忧的去拼杀呢。你要是在外面孬,回到家里充好汉,欺负女人孩子,瞧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的,不配做我姜家的儿郎!” 说完,更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姜清伦。 “行了,我瞧着几位公子都是好的。”蔡医士出来打圆场,“侯爷就别总教训他们了。你姜家儿郎最出情种,你不知道啊?还是再耐心等等五姑娘这边吧。她不出声啊,八成是不想让守在外面的人担心——” 故意抬高了声音,说给帐子里的人听。 “... ...快了快了,快出来了。姑娘使劲儿啊!”莲萃急得一脑门的汗珠滴答滴答地掉。 肚里的这个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偏偏早了些时日要出来。 要出来,又不乖乖地出来—— 生生折磨得亲娘快咬断了牙。 陆司昀也劝,“宁儿,若是实在忍不住,叫出来一两声也好!” 姜晏宁却卯足了劲儿,说什么也不肯喊出来。嘴里叼着帕子,上下牙齿磨得嘴皮子见了血。 偏就一声不出! 直至破晓之际,婴孩的啼哭伴随着红日升起传来。 “哇”地一嗓子—— 大营附近的群鸟腾飞冲天。红日初晖透过云彩的缝隙照耀而来,独那一束光投在了姜晏宁的营帐上! “好兆头!好兆头啊!” 蔡医士大喜失色,指着这奇观向姜侯报喜。 众人皆喜。 莲萃将孩子抱了出来,“恭喜侯爷,又是个外孙!” “好,好啊!”姜侯顿时大喜,控制不住地老泪纵横。 小心翼翼接过了刚出世的外孙,红彤彤的一个小娃娃,和那轮红日倒是相衬。 他抬头问道——“宁儿呢?” 莲萃回身看了看帐子里,小声地回道。 “五姑娘折腾了一晚上,这会儿累得刚刚睡着。姑爷在照顾她呢,让我们别担心。” 姜侯闻言,不住点头。“对对对,大家都别出声,让宁儿好好休息一下。” 说罢,便招呼大家离开。 “父亲,我来抱吧。”姜清佑刚才也只匆忙瞧了一眼,连那鼻子嘴的都没看清楚呢,就被父亲抱走了。 趁着父亲转身,于是伸出了手。 姜侯抱着外孙儿一个侧身,敏捷地避了过去,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怀里的孩子... ... 亲眼确认外孙儿还安然睡着,这才放心。 压低嗓音朝姜清佑抱怨,“你抱什么你抱,你会抱什么呀,你都没成婚呢!这才刚出生,得小心着... ...你不懂!” 可粗如轰雷般的嗓子,却险些惊醒了怀里的小孩儿。 他看着外孙儿皱了皱眉头,就鼓着嘴要哭,急忙抱着轻哄。“乖... ...乖孩子啊... ...” 小外孙儿又沉沉睡去。 姜侯也不敢再训儿子了,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先行离开了姜晏宁的帐外。 由着刚刚生产的女儿好生休息。 “... ...三哥,你说... ...咱出生的时候,爹也这么抱过咱们吗?你瞧瞧... ...这么,这么小心翼翼地端着,胳膊都不敢动一下。” 姜清伦模仿着父亲抱小外孙时的样子,惟妙惟肖。 并未夸张—— 这也难怪姜清伦有怨言了。 “怎么没有!”姜清佑笑说,“我虽不记得,我刚出生的时候,父亲有没有这样抱过我了。却可以肯定你和宁儿出生后——父亲就是这么抱过你们的。要不然,怎么会这么熟练?” 还知道要托着小孩子的头。 “是吗?”姜清伦实在记不得了。 “你忘了咱们刚刚说的,希望现在有个天大的喜事发生,可以让父亲暂时忘掉此前的经历,这不就是最好的喜事吗?孩子也生下来了,宁儿也安然无恙。”姜清佑说。 相信陆司昀一定会照顾好自家小妹的。 大哥在天之灵,也一定会保佑小妹和孩子平安健康一世的。 还有什么能比刚刚降生的孩子,更容易抚平至亲故去的悲伤呢? 春杏端着亲自熬煮好的汤水,送到了帐子里。 陆司昀的双眼布满了血丝,他一直守在姜晏宁身边,直等到接过春杏送来的汤水。 用勺子舀起一小口,吹得半温,缓缓送到宁儿嘴边一点点的喂下。 昏睡中的姜晏宁习惯性地张了张嘴,吞了那汤水。 就这么喂进去了好几口。 再也喂不进去了—— 陆司昀才把汤碗递回道春杏手里,“先喝这么多,等她醒了再说吧。” “小公爷,您也累了一晚上了,先去休息一下吧?”春杏担心,陆小公爷的样子看起来,也没好到哪儿去。 “不必了,你们先去休息吧,晚点再来接替我。” 他不希望宁儿醒来的时候,看不到他。 第595章 雍王的关心 “殿下!”桓婴匆匆忙忙地赶到了雍王的帐子里。 前一刻还装出一副奋笔疾书样子的雍王,在听到动静的那一刻,手中的笔忽而落在了面前的宣纸上…… 墨迹晕染了一片。 雍王手忙脚乱的收拾着,还在抱怨。“你说你,突然闯进来吓了本王一跳!” 桓婴看了看雍王,随即上前帮忙。 把染污的宣纸折起丢到一旁,手底下忙活着,嘴上也没闲着…… “您就放心吧,小的都打听好了。五姑娘的孩子平安降生了,没什么意外。” 雍王短暂的停顿了片刻。“嗯,知道了。” “殿下明明担心,为何不亲自去看看?方才五姑娘帐子外围了好多的人,都在等着呢。您要是去了,兴许也能看到刚刚的奇观!” 桓婴绘声绘色地描述起,他刚才在姜晏宁的帐子外,亲眼看到的情景…… 说那一束光是怎么照在五姑娘的帐子上的,看着就跟天意一样。 如何如何的震撼。 就连姜侯都惊着了…… 可惜,雍王没能亲眼看到那一幕。也不知道雍王在想些什么,明明担心五姑娘的情况,却又守在帐子里,一步也不出去看看。 还让他去偷偷打听。 自昨夜,自家殿下听到营地里在喊,五姑娘要生了,就醒来再也睡不着了。 人明明醒着,又担心着那边的情况,却说什么也不肯去瞧瞧。 桓婴赶着回来报信,怕自家殿下等得着急,一进帐子果不然看到他在那儿装镇定。 “……她如今已为陆家妇,本王对她的关心纯属于朋友的关心。”雍王解释,“只是本王与她的关系特殊,若是张扬出去显出了担心,便会遭人口舌……她为女子,名声最是重要,以后早在陆家过一辈子的,不该让故去的流言再去打扰她的生活。” “您跟这五姑娘啊,也真是……”桓婴心疼,自小陪着殿下,又怎会不清楚殿下对五姑娘的心意。 只可惜命运弄人。 不然今日等着做“阿爹”的,就是…… 穆王缓缓起身,回到床前脱下披在身上的大氅。“……她既无事,本王也放心了。本王也乏了,该休息了。等到天大亮时,再与其他人一并去恭贺他们夫妇就好。” “殿下——”桓婴望着自家殿下,心疼得不知该如何劝说。 只见雍王在床边坐下,脱去了靴子…… 就算装得再如何随意,那双早就穿在脚上的靴子,恐怕已经出卖了他, 或许是听说昨夜里五姑娘一度难产,许久都生不下来,早已经准备好了…… 万一真到了生死一线的时候,恐怕什么名声也不在乎了,体统也不在乎了。 拼了命的,也要去见那最后一面吧。 何苦呢—— 桓婴偷偷抹了把泪,上前替雍王盖好了被子。雍王侧躺着背对着他,让他看不清表情,他也能感觉得到雍王此刻的心情。 是为着五姑娘和陆小公爷高兴,也是为着自己的不知所措而难过。 如今,他只想将五姑娘当成朋友,却又要死守于朋友的“分寸”,将往日之事当做界限,小心待之…… 曾经在很多年前,自家的雍王小殿下夜里听说,五姑娘又被曹大娘子罚了,可是什么规矩都顾不上的。 深夜里开了宫门跑出来,在姜家门前一守就是一晚上,何其赤诚…… 如今,她险些难产性命垂危,小殿下竟也没办法再赶去。 “殿下,好好休息吧。” 千言万语也只化成了这一句。 桓婴从雍王的帐子里退了出来…… 京里。 姜清仪探头进姜清作的房里,一双眼睛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 姜清作道。“鬼鬼祟祟的,像什么样子。来瞧什么的?” “那位小郡主……没在啊?”姜清仪觉得十分好奇,自那日多萝在自家门前闹了一大出后,他就再也没有听到多萝的消息了。 深感好奇—— 还在想说,是不是自家六哥妥协了?决定牺牲“美色”,来换取家人安宁了, 可过来一瞧…… 也没见着多萝的影子,就真的更好奇了。 那位多萝小郡主该不会是自己想通了,突然就放弃了吧? “多萝?她为何会在这里!?” 姜清作问得莫名其妙。 “没在就好,没在就好!”姜清仪松了一大口气,“知道她没在我就放心了……太好了,看样子她是彻底想通了,以后都不会再缠着你了。六哥,这下你可以安心了!” 偏偏那一刻,答案从姜清仪的口中说出,让姜清作迟疑了好半天。 放弃了……是吗。 也许,她早就该放弃了。 她早就知道,他是怎样无趣的一个人了…… 他心里是明白的。 一直这么不去理会她,她早晚都会自己离开的。这不正是他预料中的结果吗? 为何还会有些失落…… 也不知道以后,哪个倒霉的会再被她看上,又会…… “诶?我怎么觉得……多萝小郡主明明都放弃了,有人还是不开心呢?” 姜清仪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突然间凑近了些。 盯着姜清作怅然若失的神情,激动坏了。 “胡说什么呢。”姜清作掩饰着,继续装作忙着手里的事情,“我只是早就知道,她一定会放弃的。突然听到你的话,有些料中了罢了……” 姜清仪故意看向他。“是吗?那这样可就太好了——幸好,你没有突然发现自己原来是喜欢人家的,不然,人家纠缠了你这么久,终于等到决定放手了,你才发现自己喜欢人家的话。那可就……” “不会的。” 姜清作不等他说完,便急着打断了他的话回答。 好像并非出自本心,而是…… “行,那我就先回去了。”姜清仪看着兄长的样子,似懂非懂地走出了门。 留下姜清作一个人站在房里发呆。 清仪刚刚的话不断回荡在他耳边…… 是啊,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就要彻底戒掉关心才好。注定是不可能的姻缘,她难过一时便罢了,日后还能欢欢喜喜地嫁作别家妇…… 也好过两人纠缠一声,落得又一场悲剧收场,相互惦念。 临近年关了。 自进了腊月以后,心情好像也愈发不同了,却说不清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姜晏宁浑浑噩噩地醒来,映入眼底的就是陆司昀狼狈的样子。 “宁儿……” “孩子,孩子呢?”她尽可能地向帐子里看了一圈,目光受限,但所看到之处却并不见孩子的影子。 不由得担心起来。 “孩子没事。”陆司昀耐心安抚,“放心,孩子没事的,岳父大人为了让你安心休息,把孩子抱去照顾了。” “啊?……”姜晏宁一愣,顿时呼出一口气,可是把魂儿都吓丢了。 幸好,幸好孩子没事…… “那,男孩还是女孩?”她急着想要确认。 “男孩。”陆司昀说。 “……又是个男孩。”姜晏宁泄了气,折腾了这么一场,生下来的居然又是个男孩?! 第596章 幼子命薄 “小公爷。”春杏站在帐子外面叫了一嗓子。 陆司昀从姜晏宁身边抬起头,问了句,“怎么了?” “小公爷,侯爷让您过去一趟,说是... ...有些事情,要跟您商量。” 春杏的声音很犹豫,好像隐瞒了什么。 这让姜晏宁有些不安,拦住了陆司昀,“不知老爹找你做什么,我随你一道去吧。” 陆司昀按住了她的手,故作无事地摸了摸她松软的秀发。“你还很虚弱,再休息一下。岳父大人既然单单要寻我过去,大概是有什么事情要与我私下商量,你去... ...反而让大家都担心。” “可是... ...” “反正等我回来,也会告诉你的。”陆司昀道。 说起哄大娘子,他当真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几句话就把姜晏宁的疑虑都打消了... ... “那好吧,你回来一定要如实与我说。”事已至此,她也只好松了口。 陆司昀起身整理了衣裳,借着旁边水盆里的冷水,擦了把脸。与将才走进帐子里的春杏叮嘱,要她好生照看着大娘子,这才朝姜侯那边去了。 春杏回到姜晏宁身边,替她掖好身上盖的被子。 “大娘子,还是再休息一下吧。昨夜折腾了那样久,肯定很累了。您若是饿了,奴婢就去吩咐后面的伙房给您准备吃的。” “老爹叫陆司昀过去,可还留下什么话了?”姜晏宁放心不下,总觉得老爹在这个时候,不会平白无故的寻陆司昀过去。 “没有啊。”春杏说得笃定。 甚至没有半分回忆的迹象,她也察觉到惹了姜晏宁的怀疑,又连忙解释说—— “哎呀,许是战事的原因吧... ...刚还在听三公子和四公子商量,说什么夺回炬陈关,捉拿长乐公主的事... ...”春杏暗自道,“大娘子刚生产,这些事情不便与您说,免得您啊一激动,恨不得这会儿就下地去打仗了!” 说完,还装模作样的故意掩着嘴,笑了。 姜晏宁一想,倒也合乎情理。 也实在累得发虚,不再过问,一闭眼就睡去了。 陆司昀独自来到姜侯的帐子,就见一群人正围在一起,正中间就是蔡医士。 蔡医士守在刚刚出生的小公子身边,正检查着什么,神色也颇为紧张... ... “岳父大人,出什么事了?” 就算是陆司昀,这会儿也淡定不了了。 “你来得正好,先稍微等等,蔡医士正在瞧呢。”姜清佑拦下了陆司昀,话里话外的意思,仿佛是在暗示着—— 宁儿和他的这个孩子,有些问题。 陆司昀眉宇间浮起了忧色。 一路走过来,他试想了几种姜侯寻他过来的可能,却唯独没有想到,可能是因为孩子出了问题... ... “哎呀——”蔡医士也犯了难,捋着胡须看着孩子。 “你当真急死个人,有什么你倒是说啊!” 姜侯在一旁急得火急火燎的,看着蔡孝这犹犹豫豫、磨磨唧唧的样子就按捺不住了。 “父亲... ...”姜清伦在一旁劝着。 “你倒是让我想想,该怎么说嘛!我看了一辈子伤员伤患,那断胳膊断腿流血牺牲的瞧了不计其数,你突然让我给个孩子瞧... ...这本来也不是我擅长的呀!” 蔡医士也急了。 他唯恐五姑娘生产遇上危险,生生陪着大家在帐子外等到了天亮,才回去睡下。 刚闭上眼睛,姜侯就派了梁珏过去找。 他紧接着又跟着梁珏过来,得知姜侯照顾小外孙时,发现些异样。为这刚出世的婴孩瞧病,非他所长,却也被情势所逼、赶鸭子上架了。 “这孩子... ...在母亲体内发育不足,心肺确实比寻常降生的婴孩弱了许多,故而有些气喘。想来和五姑娘怀他的时候所经历的事情,有颇多关系。”蔡医士也是头疼。 当初五姑娘有了这个孩子,还是他给诊出来的。 他是最清楚五姑娘当时伤得有多重,为了保护这个孩子,那是咬着牙缝合的伤口,奇惨无比啊。 如今这孩子又生在了大营里。 仿佛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注定了的。 听说五姑娘在京里养胎的日子,也不是多安心的。这肚子里的孩子跟着她整日忧思,担惊受怕,又提早出生... ... 没养好也是正常的。 陆司昀顿时如遭雷击,站在原地久久未能反应过来。 姜侯勃然大怒。“这怎么办?” “若是好好养着,每日以汤药续命。兴许还能长到二十岁。”蔡医士已经给出了最保守的治疗方式。 这孩子的心肺比起寻常刚出生的孩子,弱的不是一轻半点。能帮他续命到二十岁,已是不易。 就连他也不能保证,这孩子一定能活到二十岁。 “二十岁?!那这孩子长到二十岁不在了,宁儿还不到半百,中年丧子要她如何承受!”姜清伦脱口而出。 “不许乱说。”姜清佑连忙喝止,随后看向陆司昀。 “不然,我抱着这孩子,去附近人家问问,若是有刚出世的孩子,就跟他们换一下。换个健康些的回来,拜托人家好好养着这... ...” 梁珏出了个不是主意的主意。 既然孩子保不住已成事实,那总要保住家里五姑娘吧!当真像四公子说得那样,五姑娘不及半百之数却要经历中年丧子,这让她如何承受?! “胡说!” 姜侯大怒,小心翼翼地抱起外孙。 望着襁褓中睡熟的孩子,一阵揪心之痛袭来。 他抬头看向人群中一直没有说话的陆司昀,“你是这孩子的亲生父亲,这孩子是你和宁儿的亲生骨肉,你来拿主意吧。” “我要留下这个孩子... ...”陆司昀许是从昨夜熬到这会儿,整个人都显得有些颓废了。 他的脸色很不好,语气却格外坚决。 这是宁儿豁出了半条命保住的孩子。 就算生来与其他人不同,注定早逝于他们夫妇,他也要坚决留下这个孩子。 随后接着说道,“我会和宁儿说清楚的,不论如何,这是我们的孩子,宁儿经历了那么多的磨难,方才生下了他——呵,倒是应了宁儿给他起的乳名,阿难。” 阿难。 果真是阿难,多灾多难。 “... ...在我们老家有个说法,”人群最外的郭子敬突然开口,引得众人看去。“这生下来注定长不大的孩子,就认个更贵气些的养父母,借一借旁人的运势,兴许就能捱过去这一关的。” “对啊!这个说法,我也听说过的。这村子里的人生下病儿病女,就抱着四处求人认养爹养娘的,还有的把孩子‘过继’给村子里的老树,求庇佑呢!” 蔡医士也听说过诸如此类的事情。 却把姜侯给愁坏了。“这突然的,到哪儿给他寻个老树去过继?” 说得是啊—— 第597章 贵命的义父 “... ...出什么事了?”雍王的声音从帐外传来。 人还没进门,却已经注意到了帐子里围着许多人。 不禁令他有些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哎呦!”蔡医士一拍姜侯,“这不就有个最合适的人选吗?” 话刚出口,就遭到姜侯怒视。 蔡医士恍然记起这五姑娘和雍王昔日的一段“趣事”,也不好多说什么了,怯怯退到了一边。 姜清佑站了出来。 把方才他们在说的事情告诉给了雍王,说是宁儿刚生下来的孩子天生命薄异于常人,蔡医士说用汤药续命,或许可以活到二十岁。 “怎么会这样?可有其他保命的法子?”这是雍王没有想到的,二十岁... ... “娘胎里带出来的病,说是没长好呢。那些时间确实发生了不少事,宁儿又是受伤又是奔波的,连带着孩子也跟着受罪... ...” 姜清伦心疼着小妹抱怨。 皇后的孩子没有保住,小妹的孩子生下来又是这般。 大嫂那边的情况也不好... ... 自家不知犯了什么劫,如今子嗣艰难当真让人忧心。 姜清佑没有理会他的抱怨,与雍王说起。“我们刚刚还在说,子敬有个法子,说是在他们老家,生下来病弱的孩子要认一个贵气的养父母,借着运势可能成活。我们刚才... ...” “怎么?既然如此,那便认一个就好了,如今这时候便不要计较许多,有了法子试一试——总归是好的。” 雍王说着,看向陆司昀。 问道,“陆夫子心中可有合适人选?” “之前没有。” 陆司昀回望过来。 雍王接着道,“既是如此,不妨考虑下本王吧。之前还曾与清佑兄打趣,说是姜大娘子和陆夫子的这孩子生下来,要认本王做义父才好。本王有雍王之名,却可惜无妻无子,若是有朝一日不幸战死沙场,也算是有个后人继承了。” “这——不太妥当吧?”姜清伦悻悻观望着营帐里,每一个人的反应。 雍王要认自家小妹和陆司昀的病子为养子?! 若是传回了京城,也不知京里的人会如何议论。 “正合我意。”陆司昀坦言道。 幼子命薄——他无力去改变什么,既然郭子敬和蔡医士都听说过那个事,倒不如一试。 眼下雍王最是合适之人。“不过,为着孩子的福气,雍王殿下也请努力的活下去,保住你的贵气才好。” “... ...自然。”雍王一笑。 “成!都成了!那就好说了,咱们挑个良辰吉时,让孩子认了雍王殿下这个义父,说不定就没事了!” 郭子敬笑起来动静极大,把姜侯都吓了一跳。 “你轻着点!”姜侯忙去捂孩子的耳朵,生怕再给吓着了,可看着怀里的孩子,却发现孩子的脸色好了许多。 忙又瞧向了蔡医士。 蔡医士向他点点头,不管是传言也好,老规矩也罢,反正如今瞧着—— 雍王这个“义父”最是合适的人选。 定能庇佑这个孩子安然长大。 陆司昀回到宁儿身边,把刚刚在营帐那边发生的事情告诉给了宁儿。 说孩子天生体弱,郭子敬和蔡医士都提出要让孩子认个养父,借一借运,恰好雍王进来,一拍即合。 “什么?”这可惊坏了姜晏宁,哪里还有心思躺一下的,直接坐了起来。“你... ...你要让孩子,认雍王做养父?” “是义父!”陆司昀强调,“并非真正过继,只是借由雍王的贵气,看看能不能改变孩子的命运。” “这... ...”姜晏宁一度失言。 陆司昀停了片刻,抬手扶住娘子的肩膀。“你可是还有什么顾虑?若你不愿的话... ...” “你是忘了,先前张嫣提过的,要做这孩子的义母?”姜晏宁彻底愁了,这回去可怎么交代啊。 陆司昀经由她的提醒,这才想起。 豁然开朗,“他们两个,倒是都想到一起去了。” “也不知这算不算是缘分,若一个认做了孩子的义父,一个认做了孩子的义母。这义父义母的,倒好像又过到一起去了... ...”姜晏宁实在觉得,这两个人的姻缘还未断呢。 若是能借着阿难的关系,再把他们撮合在一起的话... ... “你不会是,还想要把他们撮合在一起吧?” 陆司昀最是懂她的那些小心思,一看她那双眼珠子透着光,眨啊眨的,就知道她定是“没安好心”。 “这样多好!如今虽说是和离了,但是一个多年未嫁,一个多年未娶,又是最心意相通的人... ...” 她刚冒出一个念头。 “... ...你这妇人,本是战场上拼杀、所向无敌的命。怎么生完了孩子,也这样操心别人家里的事了?”陆司昀故意点了点她的鼻尖。 “我... ...”恍然间回神,好像陆司昀说得—— 确实有点对。 难道真的是她这次生完孩子以后,心态上发生变化了?不不不,她可不能任由自己,变成一个后宅里嚼舌根、好事的妇人。 “他们如今,既已能相安无事地共处,偶尔有些联系,说明他们早已经接受了现实。放弃了对彼此的折磨,坦然面对了。既然如此,我们也不该再打着为他们好的名义,干预他们的生活... ...” 陆司昀起身到水盆里洗净了帕子,拧干。 再回到姜晏宁身边,小心替她擦拭脸上的口水印子。 他说,“日子还长,由着他们慢慢决定吧。” 姜晏宁泄了一口气,又一次被陆司昀说服了。“好吧。” 三日后就是一个好日子。 雍王正式收陆司昀和姜晏宁的四子阿难为义子,并且还依着陆家这一辈的排行,给自己的义子取名——“澜”。 阿难有了大名,陆喻澜。 虽天生命薄,但借了雍王义子的名头,或许会有个波澜壮阔的一生吧。 姜侯亲自修书入朝,说明此事。 雍王也上表宗亲,名正言顺地认了陆喻澜做义子。 接着,姜清佑和姜清伦带大军讨伐,夺回炬陈关,重新将西境的蛮夷之辈赶回荒原之上。 姜侯带着姜晏宁、陆司昀先行返京,只待姜清佑和姜清伦料理完炬陈关剩下的交接后,便可赶回与家人团聚。 雍王在大营前同他们告别,望着阿难心绪难平。 一路上,姜侯抱着阿难不松手。 除了喂奶的时候,会交给莲萃,让莲萃抱给他们在翼州寻得的乳母。 其他时候可是眼睛都不眨的守着自己的小外孙。 生怕被人偷走了似的。 连睡着都要陪在身边,稍有一点动静,便会立刻醒来。阿难自然也没辜负外祖父投入的心血,和他的外祖父“眉来眼去”,一副交情甚好的模样——羡煞了旁人。 高衍留在了炬陈关。 是梁珏亲自护送姜侯他们回来,一路上瞧着这一家子,也是眉开眼笑的。 陆司昀早早修书返家—— 说明了归来之日,以及宁儿产子的消息。 国公爷一大早,天刚亮就起来了,跑到城门外守着... ... 寒冬腊月,冻得直流鼻涕。 第598章 争夺阿难 “父亲?” 陆司昀远远地就看到城门外守着的人影—— 正是他父亲,豫国公。 急忙命人停车,快步走了下来。“父亲,您怎么会... ...” 国公爷冻得已经说不出话了,摆摆手道,”别说那么多了?孩子呢?孩子在车里吗?“ 说着,探眼看向车里。 姜晏宁也是担心,挑开了窗子望向公爹。 国公爷未在马车里看到孙儿的影子,大惊失色地看着陆司昀,”孩子呢?我... ...我宝贝孙子呢?“ “亲家——”姜侯的声音,从后面的马车里传来,“笑盈盈”地把窗子开启了一条小缝。“孩子还睡着呢,我怕他着凉,我就不下去和你打招呼了啊。” “孩子?”国公爷猛地反应过来,揪住陆司昀确认,“孩子在他那儿呢?” 接着,不等陆司昀回答,便快步冲到了后面的马车上。 不顾梁珏阻拦,直接开门进到了马车里。 “关门啊,你再冻着孩子!” 姜侯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他用自己的大氅把孩子护在了怀里,一手还替孩子挡着风。 梁珏急忙掩上了车门。 姜晏宁不知所措的看向陆司昀。 “先回去吧。”陆司昀拿这两个老的也没了办法,轻叹了口气说道。 “哎——” 上了车,吩咐百里岳驾车。“走吧。” 姜晏宁不时留意着后面的动静,竖着一双耳朵听着—— “他们不会打起来吧?” 陆司昀仔细想了想,“当着孩子的面呢,应该不会。” 驾车的百里岳也回过头来询问,“公子,那咱们接下来去哪儿?是回国公府,还是去侯府?” 这两位老人家,他哪个也不敢得罪啊。 姜晏宁也暗暗看向陆司昀,等着陆司昀拿个主意出来。陆司昀回望着爱妻,异常肯定地说道... ... “先去侯府吧。” “这不好吧?”姜晏宁想拦住他,哪有刚回来就直奔娘家的,国公爷和秦大娘子该怎么想啊。 “先去侯府看看,让你阿娘和嫂嫂们也瞧瞧孩子。”陆司昀早有打算,“大不了,我们在侯府小住一日,总归——你和孩子以后都是要住在国公府的,不差这一两日。” 是为着阿难,他才初次有了身为人父的忧虑。 阿丑、阿呆和阿憨,生下来的时候都是正常的,他自然也不会担忧孩子能活到几时。 唯有阿难... ... 他望着阿难,就想到了自己父母和宁儿的父母,宁儿小时候多顽皮,闯的祸多,受的伤自然也多。 她也是受父母疼惜兄姐照拂长大的,擦破个皮都有的是人心疼... ... 这样在千万宠爱里长大的女孩,却为他频频受尽生育之苦,她的父母应该是最想看看女儿安好的。 这一两日对于姜侯和曹大娘子来说,却是极其重要的。他只是希望,宁儿能多得些父母的照料... ... “你是怎么了?”姜晏宁瞧见他一脸担忧的样子,抬手试了试他的额头,“不会是生病了吧?” “没事。”陆司昀握住了她的手,“只是觉得庆幸... ...” “庆幸?” “庆幸,我们把岳父大人平安无事地带了回来,庆幸虽然经历了那么多,你和阿难都安然无恙。”他说,“但愿以后的日子,都能如这般——逢凶化吉。” 姜晏宁笑着捶了他的胸口,“亏得人人都叫你一声陆夫子,你竟也有这样多愁善感的时候了。” “咳——咳咳!” 坐在一边的春杏,极不自在地轻咳了两声。 以示自己的存在,一张脸羞得通红,又实在不好出声提醒... ... 想不到,自家大娘子和陆小公爷成婚这么久了—— 感情还这么好。 啧啧啧! “... ...春杏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该寻个合适的人,把她嫁出去了。”陆司昀故意当着面地提醒姜晏宁。 “大娘子,小公爷——”春杏连忙叫苦。 “对啊,”姜晏宁接过了话,“春杏到我身边也很多年了,如今是该为她寻门亲事了。总不好像莲萃似的,耽误那么些年才嫁人吧... ...” 一旁的莲萃听着,也不禁含笑望向春杏。 谁让那小丫头“不开眼”地偏要提醒呢? “不要,奴婢才不要嫁人!”春杏一口咬定,坚决不打算嫁人... ... “你这丫头,姑娘既然想要为你安排,自然是好事,你该谢过才是。”莲萃提醒她。 说是这做女子的,哪有不嫁人的。 “奴婢不要嫁人!奴婢看着那些往来的亲戚,没完没了折腾出来的事情就害怕。奴婢可没有莲萃姐姐和大娘子那些本事,最是应付不来了。”春杏是真的害怕,还没有准备好要成为谁家的娘子。“大娘子——您就开开恩吧,多留奴婢在您身边些时日,您若是不想管奴婢了,奴婢这就收拾了东西,去庙里做姑子!” “你——”姜晏宁也没想到春杏的反应如此之大。 许是自家这些年来的经历,当真吓着了她。 才会让她如此抗拒嫁出去... ... “春杏,你也不必如此。”陆司昀劝道,“并非所有人家都如你所想一般,这世上有人的地方自是有是非,有坏人自然也有好人。大娘子既然想要为你挑选人家,当然也会选最好的,这些条件都在考虑的范围之中,定不会让你为难的。” 莲萃帮腔,“就是啊,曾经我也跟你一般,唯恐嫁出门去做了别家的娘子,就再也不像陪在姑娘身边似的,轻松嬉闹,欢快度日了。可你瞧... ...如今我不也过得很好?” 说罢,还向自家姑娘看了眼。 “那也不要。”春杏是铁了心的不打算嫁出去了,“不嫁,奴婢反正不嫁... ...奴婢没那些心思,应付不了。只知道跟在大娘子身边,自是有的吃有的用。大娘子手缝里露出些少许,奴婢就有用不完的钱,这样的日子谁不羡慕,非得嫁人做什么。” 还要处处看人眼色。 入了别家的门,先不说那家人好不好,公婆好不好,亲戚姊妹的好不好相处... ... 先是要矮三分的。 如今在大娘子身边,她也算是大丫鬟了,整个院子谁不听她的。要面子有面子,要钱有钱,吃的用的都是极好的,这样的日子... ... 傻子才要换。 瞧着春杏那一脸打定了主意的模样,莲萃看向姑娘,不约而同的笑了。 这边气氛正好,马车外驾车的百里岳听着他们的笑声,也不由得回了头。 忍不住怀念春喜还在的时候... ... 后面的马车里,危机四伏。 “... ...哎呦,你脸上那是什么?”国公爷“一本正经”的指着姜侯的脸说道,“你快看看,孩子我替你抱着。” “不看!” 姜侯刚才还真以为脸上有什么呢。 一听他说要抱孩子,立刻就反应过来了,背过身去,把怀里的孩子藏在角落里,用自己的身体挡着。 “休想抢孩子!” “你这老家伙!我抱抱怎么了?... ...这也是我家孙子!”国公爷上手想抢。 “不给!”姜侯说什么都不答应。 “让我抱抱——” “不行,你不会。” “我怎么不会了!?你给我抱抱... ...” “不给!”... ... 马车外的梁珏一头黑线,唯恐二老闹塌了车。 第599章 长乐公主又来了 “... ...把这安神汤喝了,今夜早些休息,什么都别想了。”孙小娘亲自端着汤水过来。 进门的时候,就瞧着姜晏宁和陆司昀正在说话。 她故意站在门口提醒了一声。 等了一会儿,才走过来。 又说道,“还好,你这朝榕苑啊,你大嫂嫂隔三差五地便要让人打扫一番。说是房子久不住人是要坏掉的,你们到时候再回来小住也不方便。如今倒好,这不就用上了?” “多谢孙姨娘,多谢大嫂了。”陆司昀主动起身,从孙小娘手里接过了安神汤。 轻轻舀起,试了试温度—— 就送到了姜晏宁嘴边。 姜晏宁才喝了一口,突然又想起些什么,忙拉着孙小娘问。“小娘,孩子呢?” 孙小娘昼而变笑得合不拢嘴了。 瞧了眼陆司昀,随后凑到姜晏宁跟前。 嗔笑着说起,“你父亲和国公爷抢得正热闹呢!方才大娘子都没抱上,一生气就回房去了。国公爷好不容易抢着,说什么也不给你父亲。你父亲又是哄又是骗的,我瞧着呀——哪里像生病的样子,简直热闹极了!” 陆司昀听罢也强忍着笑意,一勺一勺地把汤水喂到姜晏宁嘴边。“看样子,今晚也别想带回来了。” “这孩子生下来,属我爹最忙活了。我都没看上几眼呢!”姜晏宁嘀咕着。 自打这阿难生下来,整日都被她老爹带在身边。 倒不是不放心,老爹照顾阿难周不周到。 只是怕阿难影响了老爹休息。 孙小娘牵着姜晏宁的手,心疼她这些时日的奔波,一双眼里满是关切之情。 “都说隔代亲,隔代亲的。你父亲如今疼爱阿难,也是疼惜你们。你受了那样多的苦,家里出了那么多事情... ...有什么比新生命的到来,更能缓解此前伤痛的呢?” 阿难的到来—— 就好像是宣告着一切的苦难,都已经结束了。 “你们今夜就放心的睡吧。家里人多,还怕照顾不了一个孩子?”孙小娘只要拉着宁儿的手,就舍不得放开,瞧着她如今憔悴的模样,心疼地抚摸着宁儿的脸颊,“倒是你,更得好好养一养了。女子生育本就大损元气,你怀着孩子还到处奔走,我是真担心啊... ...” “小娘,我没那么娇弱的。”姜晏宁憨憨一笑。 怎么今日每个人见了她,都好像一副她憔悴了不少的样子,她也没觉得哪里变了... ... 尤其是阿难生下来后,她都没机会亲自带一带。 更别提有多么辛苦了。 整日除了吃就是睡的,一睁眼身边就有人来问,是不是饿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自打在翼州生完阿难回来,她觉得自己肚皮上的肉都肥了一层,正想着出了月子要变肥婆可怎么办... ... 可就连她阿娘方才瞧见,都忍不住背过身去偷偷抹泪,还以为她没看见似的! 好似她当真就要死了一般。 孙小娘眼眸闪烁着泪光,如今一切都好,才让她有一种重新踏实下来的感觉。 “那就好,你们也早些休息,一路奔波定然吃了不少苦头。今夜早些睡,我已经让人到国公府去送消息了——” “多谢孙姨娘。”陆司昀起身送孙小娘出了房门。 春杏接着送孙小娘出门,又被孙小娘叮嘱了许多事。 她们前脚出了院子。 后脚,梁珏就匆匆赶来了。 巧的是春杏一回头,就瞧见了梁珏站在朝榕苑外,向里探望。 借着孙小娘说让她赶紧回去照顾姜晏宁和陆司昀,春杏与孙小娘告辞后。 避开其他人的视线,急忙与梁珏会合。 梁珏问,“姑娘睡了吗?” “应该还没有,是急事吗?”春杏犹豫着询问了一声。 见着梁珏点头,春杏向四周围张望一眼,道了句。“那你跟我来吧。” 将梁珏引到了姜晏宁的房门前,轻轻叩门。 “大娘子,小公爷。梁珏来了!” 姜晏宁前一刻还在房里与陆司昀闹着,说是晚上实在被大家劝着,吃了不少的东西。 这会儿肚子里都没消化掉多少呢,实在喝不下孙小娘饱含心意的——这碗安神汤了。 可是又不舍得浪费了孙小娘的一番心意,就想让陆司昀偷摸替她喝了。 二人还在推搡着,就听到了春杏的声音... ... “... ...哦,让他进来吧。”姜晏宁一边应付着,一边就把汤碗推到了陆司昀的嘴边。 逼着陆司昀灌下了大半碗汤水。 春杏推门,引着梁珏进到房中,又将房门掩起。 梁珏上前一步,把刚得到的消息报给了姜晏宁。 “五姑娘,一切都让咱们猜中了。探风的兄弟说,长乐公主一行人果然没有回西境,他们打扮成客商的样子,已经到了京城附近!” “她怎么又... ...”春杏提到这个人,就一肚子的气。 可立马意识到,这时候不该她说话的,又生生把话给吞回了肚子里。 姜晏宁沉眸冷笑道,“她竟真的敢来。” “这也难怪,她和禄参都不善用兵之道。萧绮先前既然已经答应了你,绝不会再插手你和长乐公主的事情,明面上自然不会在与长乐公主有何牵连。”陆司昀推敲着长乐公主等人的下一步计划,“但是她和禄参,都是善于洞察人心,利用大局变化的人物。” 姜晏宁看向他,仿佛在陆司昀的眼神里,逐渐找到了答案。“所以... ...你是说,他们这一次来京城,还有别的计划?” “至少,她和禄参想要的,绝不只是京城里的荣华富贵。”陆司昀颇为笃定。 长乐公主和禄参... ... 恐怕是看勒沁大势已去,他们在西境公然树敌,处境极其不妙。 所以放任勒沁大军留下来继续死战,而他们趁机“逃出生天”。至于为什么又会回到中原... ... 恐怕,不只是为了她元氏一族嫡公主的身份吧。 长乐公主的本事固然没那么大。 但禄参不可小觑。这个人几次精心筹谋,都险些改变了大局。只不过时运不济,每一次都刚好差一点。 长乐公主的身份在京里依然会受到宗族老臣的拥护,仅此一点,就能让禄参利用她逆转局势。 他们脱离了不擅长的带兵,转而走内政的话。 浑水摸鱼... ... 恐怕仗着拥护长乐公主的那些迂腐老臣的势,也会搅得这京城永无宁日。 陆司昀问姜晏宁道,“你想怎么办?” “我自然是想除了这两个家伙,一了百了。”姜晏宁气得够呛。 得知她回来了,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这个长乐公主,可真是元氏一族的祸害! 有她在准没好事! “可他们此行,必然是有备而来。” 陆司昀心里也有担忧,长乐公主又怎会不知道... ...姜家对她有多么憎恶呢? “陛下和太子若不接纳于她,定会受千夫所指,失了圣名。若接纳了她,自会与姜家在内的大半朝臣结下心结。” 姜晏宁轻叹,“前几次都让她给跑了,这次想要抓她,万不能再轻易动手了,免得打草惊蛇。梁珏,你让人盯死了他们... ...一举一动都不要放过,见了什么人,在什么地方停留,都要留心。这次,我非要拿定了她的罪名,让那些愚昧无知的老臣再也无法护她不可!” 第600章 阿难争夺战升级了 “太过分了!” 姜侯气得将东西扔在了桌上。 国公爷急忙护着怀里的小孙儿,“哎呦呦呦... ...你发什么脾气,再吓着孩子了!不怕啊,我们阿难不怕——” 姜侯一听“阿难”,也顾不上生气了。 急忙甩着个拨浪鼓过来哄,“吓着阿难了吧?外祖父不是故意的啊... ...” “出什么事了?”国公爷这才得空,悄悄向姜侯询问。 姜侯向桌上那东西瞥了一眼,极不耐烦。“长乐公主的拜帖!” “谁?!”国公爷还以为自己听岔了。 长乐公主?! 姜侯向他点点头,“说是已经快要到京城了,知道宁儿生了孩子在我家休养,哈!... ...她竟然说要来看望宁儿和孩子?!” “她这是,打什么主意呢?”国公爷压低眉头略微思索,“不行,宁儿现在虚弱得很,月子都没做好。这事啊... ...不能让她知道了。她那个脾气当真急起来,敢立马下地,抄着根长枪去把人挑了!” “对对对,这话你倒是说对了——” 姜侯立马附和。 别的不敢说,关于宁儿的脾气,他们可都是深有体会的。要是知道那长乐公主嚣张至此,敢公然送来拜帖的话,定是气不过的! “这样... ...”国公爷想到个主意,“长乐公主不是要来侯府见宁儿和孩子吗?我今天就把宁儿和孩子带回去,到时候她来了侯府,一看——诶?没人,那不就... ...” “去你一边子去!” 姜侯从他手上夺回了外孙。 国公爷反应慢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孩子被抱走,扑了个空。 姜侯瞪他,“我还想说你当真有什么好法子呢,还不是变着法的想抢人?你以为,你把宁儿和我们小阿难带走,她就找不到你们了?” 闹半天,国公爷这主意是冲着他来的呀!? “这... ...这一时半会儿找不着,她也没办法不是?只要咱们瞒着,不让宁儿知道,不就完了?”国公爷耐心解释。“她要是找到我那儿去,你再偷偷把人接回来,她找过来,我再偷偷接回去... ...诶,一来一去,一来一去,就是让她找不到人!” 姜侯怒斥,“你这算什么法子,敢情是要我宁儿躲着她?!那还不如,不如把她给杀了——” “诶诶诶!”国公爷急忙去捂阿难的耳朵,“你这个人,天天打打杀杀的,当着孩子呢!” 二老又急忙哄着压根没听懂的阿难。 阿难将才满月,被裹在襁褓里吃着手指头。 睁着一双像极了姜晏宁的大眼睛,不断地看着祖父和外祖父争来抢去。 “反正啊,不能再让宁儿操心了。”国公爷把心一横,“咱们两个老家伙,再怎么样也没说——老到上不了阵的。要是他们敢来找麻烦,说什么咱们俩也得再给孩子们扛一回!” “嘿!你这话说得... ...深得我心!” 姜侯也正有此意,孩子们或许是长大了,也能如他们当年所期望的那样—— 扛起一家了。 但他们也没有说,老到全得指望孩子们来扛。 眼下孩子们正难受着,他们说什么都得替孩子们再挡一遭,让那些不开眼的牛鬼蛇神都闪开! “... ...那这孩子,让我再抱一下呗。你瞧瞧你,昨天晚上你就一直抱着,我都没抱多一会儿呢。” 国公爷搓着手心,讨好似的要去接孩子过来。 昨夜里—— 俩人为着争个孩子,争得不可开交。 最后索性住在了一起,睡在了一张床上,你哄一下,我哄一下... ... 不亦乐乎! 今日一睁眼,又开始争个没完了。 房里点了红罗炭,炭火烧得极旺,暖和和的,小家伙也来了精神,呵呵呵地瞧着他们直乐。 国公夫人昨夜就听说,国公爷和陆司昀都睡在了侯府,可太晚了也不便打扰。 今晨才起身,就让朱小娘备了些礼物,特地在陆司遥的陪同下前来姜家探望。 曹大娘子听闻,还是亲自去迎的。 陪着秦大娘子说说笑笑,就往屋子这边来。 怎料一推门—— 就看到姜侯和国公爷,正小心翼翼地呵护着怀里的阿难。顿时,大家都是一愣! “国公爷这是跟姜侯过上日子了?” 秦大娘子哀叹一声,简直没眼看! 这叫什么事... ... 片刻后,秦大娘子得逞,抱上了阿难。瞧着怀里这眨着一双眼睛四处张望的孩子。 就觉得机灵极了,喜欢极了! “哎呦,我的天爷菩萨呀,咱们宁儿可真是会生,生得一个比一个巧... ...这小模样,看得人心都化了。” 曹大娘子推开了姜侯,凑到秦大娘子跟前。“瞧这浓眉大眼的,和陆姑爷当真是一样的。” “像我,昀儿那也是像我!”国公爷指着自己的眉毛和眼睛,得意洋洋地炫耀。 “什么像你!要我说呀,还是像宁儿... ...瞧这眼睛,又黑又亮的,看着就有精神,和宁儿才是一模一样!”秦大娘子瞥了眼国公爷,与曹大娘子客套起来。 姜侯看好戏似的,瞧着吃瘪的国公爷。 “嘿——都说女儿像父亲,说到底还是像我... ...” “像你?你也不照照镜子,你有这么好看吗?”国公爷立马不满,出声挑衅。 姜侯双臂一摊,“我怎么了?我告诉你,我年轻的时候啊... ...那可是... ...” “行了。”曹大娘子回头瞪了他一眼。 姜侯这才识趣地闭上了嘴。 国公爷正想开口嘲笑,就被秦大娘子喝止了。 “国公爷也真是的!一把年纪了,怎的在亲家面前没个正形,也不怕亲家笑话。” 说罢,秦大娘子回头,就对上了曹大娘子的眼神。 二人尴尬一笑,都被自家夫君搞得有点没面子了。 低头去看怀里的孩子,秦大娘子道,“... ...别说,这耳朵、这鼻子... ...长得倒是很像我们昀儿呢,这大耳朵... ...” “我们宁儿也是大耳朵。”曹大娘子不甘示弱,急忙接道,“宁儿的耳廓就好看,打小见过的人就说,有福气!” “还是像昀儿... ...” 秦大娘子怎么瞧着怎么喜欢,看着怀里的阿难,就觉得像极了小时候的陆司昀。 “这孩子,简直是跟昀儿小时候一个样呢!” 曹大娘子不甘示弱地上前,“我们宁儿小时候长得也好看... ...” 姜侯和国公爷立马瞧出了不对劲。 眼见两位大娘子似乎也争了起来,急忙相互递了个眼色,上前拉开。 国公爷打着圆场,“都好看!都好看!” “父亲,母亲,岳父大人,岳母大人... ...”陆司昀适时出现在门外,正巧将这一幕收在了眼底,已是一脸黑线。 “你怎么过来了?你不得好生陪着宁儿吗?”国公爷瞧见他,就担心起宁儿那边没人照料。 陆司昀只得说道,“宁儿还在休息,我听说长乐公主送来了拜帖,过来看看。” 第601章 不速之客登门 曾允娴仔细给姜晏宁把过脉后,皱着眉头说了句,“你这命啊,是真硬!” 姜晏宁自己乐了。“我知道啊。” 曾允娴气不过,又挖了她一眼。“你还好意思说,你可知道你伤了元气了!先前怀着孩子不知道,还跟萧绮打了一场,肚子上挨那么一刀,怀着孩子又不老实,非得跑到前线去生... ...” “曾姑娘,宁儿这... ...很严重吗?” 大嫂嫂守在一旁,听着就忧心,如今肚子也大到快要生了,可瞧见宁儿的脸色便放心不下。 “自古,女人生孩子虽说是顺应天命,可到底是伤身伤元气的,怀着孕和刚生完尤其重要,都得放宽了心好生养着。”曾允娴方才摸过姜晏宁的脉,自然知道她的情况,“五姑娘这情况,接下来若不能好生调养,日后恐怕是要折损寿命的。” “那可怎么好——”陈明月一紧张,肚子就疼了起来。 “大娘子。”曾允娴急忙又去扶她,“你也得小心些,马上就要生了,可不能大意。” “宁儿,宁儿怎么办?” 陈明月一心挂念着宁儿,尤其是刚刚听曾允娴说,要折损寿命,这更是让她在意了。 曾允娴一眼瞧去—— “她若是听话,好生休息,按照我开的药方仔细调养,也有转圜的余地。若是不听话,老神仙来了也救不了她!” “宁儿... ...”陈明月立马看向了姜晏宁,“宁儿,你可都听着了?就算是看在你这还未出世的侄儿面上,你也得好好养着你的身子,你两个弟弟年纪还小,侄儿将来也得指望你,你可不能有事啊。你答应大嫂,切不可再冒险伤身了!啊?” “... ...知道了。”姜晏宁被大嫂嫂“胁迫”,只好答应。 可心里实在觉得,也没曾姐姐说得那般严重。 她以前也经常受伤的。 不过是养上一阵儿就好了。 怎像曾姐姐说得那样厉害,好像生个孩子,损了元气,就要折多少寿命一样。 可为着让大嫂嫂放心,也只好妥协了。 “大娘子!”春杏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乍一看到屋里的人就愣住了。 “你这丫头,如今怎还毛毛躁躁的。” 陈明月被她吓了一跳。 “我... ...” “出什么事了?”姜晏宁看出,春杏的脸色不太好。 猜想,或许是外面出了什么事。 “... ...长乐公主来了。”春杏犹豫着,却还是说了出来。 “她怎么还敢来!” 陈明月怒火中烧,拍着桌子站了起来,提到长乐公主便想到了枉死的夫君,一时间就红了眼眶。 “大娘子别急。”曾允娴上前搀扶。 姜晏宁仔细想了想,便要下地,“我去看看。” “你也不要乱动!”曾允娴顾着这边,又要顾着那边,着实分身乏术。“切莫动气,小心中了她的计。” 想来长乐公主定是知道,姜家女眷多有不便。 故意挑着这个时候上门,万一中了她的计,落下个好歹... ...岂不是平白让人得意了? 姜晏宁气不过,“她就这样找上门来,难道放任不管?” 由着她这般嚣张?! “春杏,现在可有人在应付长乐公主?”曾允娴虽也恨透了这个人,可眼下要照顾陈明月和姜晏宁... ... 不敢有丝毫大意。 若当下只是她自己,她恨不得亲自拿把刀,去跟长乐公主拼了。 可是现在不行... ... 陈明月和姜晏宁都需要她。 姜清倬不在了,她想要替他照顾好他的妻子和妹妹。 “是四大娘子正在挡着她呢!”春杏说。 眼看到谢媛带人把长乐公主挡在了门外,这才急忙回来报信。她估计着,谢媛是拦不住长乐公主的... ... 用不了多一会儿,长乐公主肯定会带着人闯进来。 “先别慌,我过去瞧瞧。”曾允娴示意春杏留下,看顾好姜晏宁和陈明月。 随后亲自前往正门处。 远远就看到谢媛带了府卫挡在门前,拦住了长乐公主一行人。 长乐公主此行。 似乎也没有带多少人。 一辆马车,身后跟着四名女婢,轻装前来。 “... ...谢大娘子,我只是来看望姜晏宁的,为何你要阻在这里?你如此对待我,可是侯府的规矩?” 长乐公主立于姜家门前。 依旧是那副嚣张跋扈的姿态,高傲不可一世。 料定了姜家的人不敢当街杀了她,故而放肆。 谢媛也不是个好脾气,瞧着她就来气。 “我呸——跟你讲规矩!你知道什么叫规矩吗?我家与你有来往吗?你害得我家还不够惨吗?!诸位路过的都来评评理,这位... ...堂堂先萧皇后的嫡女,二嫁勒沁王,却生了个爹都不知道是谁的野种!害得我家大哥惨死西境,公爹受辱!如今她遭西境多部落驱逐,还敢到我家门上来找不痛快!各位,我襄南侯府世代忠于朝廷,奋勇杀敌!各位都是明白的,可愿眼睁睁看着她如此羞辱我家吗!... ...” “你——”长乐公主向来把骄傲和面子看得最为重要。 来之前也是算定了,姜家不敢当众为难她的。 可没想到,这个谢媛跑了出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她那点丑事全都抖落了出来。 曾允娴听着就解气。 “这就受不了了?我还有更难听的话没说呢!先萧皇后再怎样,也是大义凛然、正直端庄的!怎会生了你这样一个卖国求荣,奸诈卑鄙的女儿!当真是她一生之耻!为了你自己,你敢带着西境人夺我朝炬陈关,帮着西境人打开我朝与西境的大门,纵容西境人入我朝境内大肆烧杀抢掠,是何居心!你爹娘在九天之上看着,都会觉得无地自容!” “说得好!”曾允娴附和一声,走上前去。 “你们,你们敢羞辱于我?!”长乐公主若非受了禄参的之意,让她无论如何也要忍着... ... 早就转身走了。 曾允娴站定在她面前,“你这便觉得羞辱了?你与西境那些匪类串通,害死小姜侯之时,可有觉得羞辱?你伤害一心庇护于你的姜侯之时,可有觉得羞辱?你与萧绮串通,打开炬陈关大门,任由西境人在我朝境内烧杀抢掠、残害忠良之时,可有觉得羞辱?!如今,倒是觉得羞辱... ...你这羞耻之心,当真如你人一般的自私无耻!” 谢媛得了曾允娴相助,更是挺直了腰板。 “今日,你们便是一直在这儿阻拦,我也要见到姜晏宁。”长乐公主还是那副颐指气使的模样,好似—— 仍是这京城里最为尊贵的嫡公主一般。 “见着宁儿,你是想讨一顿打吗?”谢媛当众大笑,“这门,你进的来可就出不去了。竖着进来,横着出去,活活打死,扒干净扔在大街上任人唾弃你污秽的尸体,你也愿意?” “你!”长乐公主已是恨得牙根痒痒。 第602章 激将 “人呢?” 等了许久,却只见着曾允娴和谢媛一同进来,姜晏宁诧异问道。 曾允娴则回头看了看谢媛。 谁知谢媛反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骂跑了。” “什么?”陈明月一听,就愣住了。 “确实是让骂跑了。”曾允娴作证,没想到这位谢大娘子骂人也颇有些实力。“当着大门口那么多人的面,长乐公主被骂得——扭头钻进了马车里,走了!” 还以为得费多大功夫呢。 陈明月仍然心有余悸。 对于这位频频找事的长乐公主感到相当不安,她瞧向姜晏宁,小心问道。“不会出什么事吧?” 姜晏宁坐正了身子,靠在垫子上。 缓缓开口,“我昨夜和夫君商量过,长乐公主是个娇纵的,向来把面子和她嫡公主的尊严看得极为重要。此次返京,极有可能是受禄参指使,否则以她的性子... ...断然不会在此时登姜家的门,找羞辱的。” 长乐公主不可能不知道,她一旦出现在姜家门前,会得到什么样的对待。 可偏就在如此清楚的前提下。 还敢出现在姜家门前—— “那她被骂走了,会不会... ...”陈明月有些担心,会再遭到长乐公主的报复。 “她敢?!” 谢媛叉着腰往屋子里一站,怒道,“她要是再敢来找事,我就跟她拼了!咱们一家子人呢,还怕她一个?!” 反正,是断不会再让她害家里的人了。 “宁儿... ...”陈明月回过神儿去寻姜晏宁。“陆姑爷既然知道这长乐公主会来,可有叮嘱过什么吗?” 姜晏宁也正在琢磨,长乐公主为何偏在此时找上门来,就算这一切都是禄参安排的—— 可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却突然听到大嫂嫂唤她,急忙抬起了头。“大嫂嫂别慌,长乐公主既然敢来,应该也只是想要试探一下我们的态度。她此番回京定不会有好事,只不过她和禄参都是善于玩手段的,大概是想要先看看我们的反应,再决定下一步的计划吧。” 陈明月听罢陷入沉思。 本以为一切都熬过去,以后的日子都是平平静静的了。万没有想到,偏在此时... ... 长乐公主这个祸害竟然也回来了。 简直气人! 谢媛算是反应过来了—— “什么?下一步的计划?陆... ...陆姑爷当真是这么说的?这个长乐公主竟然还有下一步的计划?!” 谁知道她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但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京里才平静了几天呀,她又要回来找麻烦了! 姜晏宁说道,“都别担心,咱们与她早晚都要正面对上的,她找来了也好... ...咱们如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看她还能折腾到几时。我倒是想等她个机会,一招将她置之死地,从此再也别想扑腾起来了!” “你要做什么?” 陈明月无比担心宁儿的心性,听这话就觉得——是下了狠心要跟人家一绝死战了似的。 “宁儿,你家阿难还小,你万不可再冒险了。” 谢媛迟疑了一阵儿,眉头紧蹙深思良久。“... ...不论你要做什么,算我一份。” “你们——” 陈明月是左右都拦不住了。 姜家与长乐公主这一出戏,迟早是要弄到台面上,唱一出大的。非要那位自诩尊贵的嫡公主... ... 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不可! 而此刻... ... 长乐公主的马车出了京城,沿着城外小道,一路来到了穆王的园子外面。 叫嚷着下了车,不顾薛稚阻拦,径自冲了进去。 在姜家门前活生生受了一肚子的气,忍到此时已经十分辛苦,可闯进了厅里不见穆王的影子,顿时气上心头—— 对着厅里的女婢就是一顿谩骂。 “... ...看什么看,再看挖了你们的眼睛!... ...滚,滚啊!都给我滚出去... ...废物,全都是废物... ...” 薛稚已经命人去将长乐公主闯进来的消息,告诉给了穆王,随后亲自守在院子里—— 想看看这位长乐公主,还能蛮横无礼到何种程度。 她先是把厅里伺候的女婢都赶了出去。 大概是想想又觉得不解气,搬起东西,稀里哗啦地砸了起来。 厅里弄出好大一阵的动静。 吓得原本守在外面的女婢们纷纷抱团躲避,生怕被殃及... ... 等她发泄了好一通,穆王才悠闲而来。 “殿下。”薛稚上前劝阻,觉着此时进去恐怕会被长乐公主的怒火殃及。 顺便看向了跟在穆王身后,一同而来的... ... 玲儿。 “你们在外面等着。”穆王留下了话,特别看了一眼玲儿,嘱咐的意思已经分外明显。 “是。”薛稚应下。 他知道穆王的意思,让他看好了玲儿。 只见穆王抖了抖宽大的衣袖,踏着一袭清风就走进了厅里。“... ...长乐公主好生威风啊,到我这里如此一通乱砸。可是出气了?” “兄长!” 长乐公主气不过,跺着脚地要跟自家亲兄长告状。 谁知穆王躲得远远的,往角落一坐。等着女婢送上了茶水,不慌不忙地饮着茶... ... “你如今,倒还愿意认我这个兄长?” “兄长,你这是说得哪里话!”长乐公主眼下无人可依,也唯有这个... ...她昔日里很是瞧不上的四哥,或许能暂时为她遮挡风雨了。 “兄长,如今这世上只有你我最是亲近,长乐再无其他人可以依靠了。” 穆王轻饮下一口茶水,眉尾似渐渐挑起。 听着长乐公主的话,像是在强忍着笑意... ... “依靠?长乐啊,我作为先萧皇后唯一存活在世的嫡子,早已经被陛下和太后架空,你凭什么觉得,我还能让你依靠了?” 他怎会看不出,长乐公主的那点小心思。 长乐公主自知被识破,面上有几分挂不住了,一时间又羞又恼,“哼!还不都是因为兄长你不争不抢,反倒让他们觉得好欺负,好拿捏了?!这天下,本就是该是有我们一半的... ...” “行了!” 穆王实在听不下去了,他抬起眼睑看向这个... ... 他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至亲。 忽而眼神之中多了一抹威严,令人不寒而栗。 长乐公主也被吓到了,悻悻闭上了嘴巴。 “... ...你想要的,我帮不了你。”他说,“你知道的,我自幼身体不好,被母后送出宫里休养。勉强活到今日,已实属难得。如今并无权势富贵的祈盼,你若只是在西境待不下去了,想要回来讨个生活,我倒是可以收留你。但是其他的,切莫再想... ...” “兄长!” 这并非长乐公主的计划,本以为兄长多少会留有些野心,没想到... ... 她转而看向门外,目光却落在了玲儿身上。 “也是,像兄长这样的人,早些认清现实也好,毕竟——你谁也保不住。留这么一个替代的在身边,哪怕只有一成相像,也是可以满足了的。” 第603章 和亲的绝望 这句话犹如一根刺狠狠扎进了穆王的心里。 他看向长乐公主的眼神,也愈发变得锐利了许多。 “兄长当年喜欢的那个女人,是萧氏特意派来伺候你的,虽生得一副普通相貌,但心底善良。” 长乐公主意有所指地,看向门外站着的人。 先是冷笑了一声,任由“回忆”这把尖刀在她穆王兄长的心上,扎得更深些! “... ...我对你曾经喜欢的那个女人,没什么好印象,但是她能在你最落魄、最一无所有、受尽欺凌的时候... ...还一直陪在你身边,保护你、照顾你。想来,也是有值得你所爱的优势的。” 穆王未曾开口,面上颜色已经换过许多遍。 抬眼打量着长乐公主,往日的回忆被她这般轻易提起,有种被肆意亵渎的愤怒。 他尽力压抑着心底的不平。 “可是,她那时跟在你身边,明明什么都不图,为什么他们还是容不下她呢?”长乐公主比其他人更清楚,穆王心里的伤口在何处—— 这一刀扎得无比狠毒。 仿佛感受到了她的穆王兄长... ...已经淌血了。 穆王开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 “过去了?”长乐公主突然大笑,放肆而猖狂。“若真是过去了,兄长你凭何受陆司昀的威胁呢?你究竟... ...有什么把柄落在了陆家手上呢?” 看到穆王眉眼的变化,长乐公主愈发得意。 果然... ... 有些事情虽不确定。 但这些年她一直都在怀疑,今日当着兄长的面说起,看到兄长的反应—— 就更加确定了。 穆王兄长果真是有“把柄”落在了陆司昀的手上,所以这些年看起来与陆司昀交好,大概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了。 “长乐,你是在威胁我?” 穆王并未想到,昔日的长乐竟然攥住了他唯一的把柄,并且试图以此事来威胁他... ... 而这些事决不能声张。 他粗略想来,长乐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只要她向其他人透漏出半点口风,定会有人追查下去... ... 接着,查到确切线索并不难。 多的是想要除掉他这个—— 先萧皇后唯一留下来的嫡子的人。 京城里那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他,他如今已经格外小心了,没想到啊... ... 当年隐瞒的真相,一旦被人所察觉。 不仅是他难以脱身,就连陆司昀那个家伙,应该也会受他牵连。此事... ... 绝不可能善了! “... ...你说了那么多,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只是,希望兄长帮我。” 长乐公主看到穆王兄长态度的变化,自觉得意,难掩一双漆黑眸子里的恶毒,唇畔似笑非笑。 “兄长,我当年被逼二嫁与勒沁联姻。远嫁西境时可是吃了不少的苦头,我向你求助过的... ...我每天都会给你写信,我告诉你我在西境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我告诉过你,我被折磨得有多么惨!我请求你救我,好话说尽,望你念着往日的情分,念在我们一母同胞的份儿上救我... ...” 她是恨的。 恨极了京城里的每一个人。 包括她的穆王兄长... ... 如今,穆王的命运被她攥在了手上,她可以随意拿捏... ...她看着穆王兄长,心里简直是痛快极了。 “你为什么不救我?” 终于,还是问出了心里最想问的那句话。 为什么,不救她呢? 纵然她娇纵、任性、自诩尊贵... ...纵然她有一身的缺点,可是... ... 他们是兄妹啊! 是亲兄妹! 他怎么能见死不救呢?! 想到跟着勒沁王刚离开的那段时日,每天都被折磨得很惨,她只能把活下去的希望,寄托在向兄长求助这件事上! 一封一封的家书送出。 她期盼着—— 期盼着这个世上唯一和她血脉相通的兄长,惦念最后一分亲情,出手救她脱离苦海! 可是没有... ... “那些日子,简直太难熬了!你知道吗?”她望着穆王,眼底是惊恐和愤怒,天知道她是怎么撑过来的。“我... ...我堂堂嫡公主,中原的嫡公主!身份尊贵... ...你以为勒沁王要娶我,是因为喜欢我吗?不是的,不是的!——” 她发了疯似的,当着穆王的面歇斯底里咆哮! 如今想来那些日子,都好像是有数不清的虫子在身上爬,撕咬着她每一寸肌肤。 她在那样暗无天日的日子里,撑过了一天又一天。 没有一刻不在盼望着兄长会救她... ... “... ...他就是要折磨我!他就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是要折磨我!羞辱元氏罢了!我是嫡公主,中原的嫡公主,元氏的嫡公主!是元氏为了换取暂时的和平,牺牲掉的嫡公主!我夫君新丧,我却被迫要嫁给勒沁王,来换取中原的和平!他... ...他就那么折磨我,打我、骂我、侮辱我... ...这些我都忍了。” 长乐公主愤愤地看着穆王。 “... ...你知道,他还能怎么折磨我吗?他灌我毒药,看我倒在地上抽搐,濒死挣扎!让所有人凑在一起看我丑态!然后!等我艰难的捱过一个晚上,以为我会在天亮的时候死去,再给我灌下解药... ...我想死死不成啊!” 她那些年... ... 在勒沁受到的折磨何止这些。 盼了一日又一日,每一日都在等待着她的亲人、兄长,等待着她中原的大军挥师西征,踏平勒沁,救她脱离苦海... ... 可是没有啊... ... 没有! 元氏一族放弃了她。 兄长放弃了她。 中原放弃了她... ... 那所向无敌的姜家天策营,为什么也不来救她! 不是说,他们战无不胜吗?! 不是说... ... 他们所向披靡吗?为什么没有人救她呢... ... “所以你恨姜家,是因为姜家也没有去救你。”穆王终于明白她对姜家这满腔的恨意,究竟是从何而来了。 难怪,她一定要置姜家于死地。 不惜背叛中原,与萧绮联手,也要害死小姜侯。 “我恨他们,我恨你们每一个人。”她缓缓直起身子,抬手,屈起手指蹭去眼角的泪痕,脸上的神情依旧高傲如初。“我本来以为,你们会来救我的,可我没想到,再见面的时候... ...原来姜家已经是敌人了。” 从她被迫与勒沁王联姻的那一刻开始... ... 这一切就已经不一样了。 她等待着姜家大军踏平西境,救她脱离苦海,可原来对于姜家来说... ... 她已经是勒沁王的人了,是勒沁的人了。 他们和她站在了对面,曾经无数次祈盼可以来救自己的人,却将她陷入了更深的绝望之中。 “我算是明白了,你们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救我的。我从一开始,就是你们手里的一颗弃子了... ...” 第604章 推迟的承诺 “... ...出什么事了?” 姜晏宁听说穆王来过,好奇地同陆司昀问起。 该不会也是为了长乐公主的事情? 反正,自打长乐公主到襄南侯府门前闹过一出后,她就一直觉得不对劲。 “没什么。”陆司昀一边更衣,一边偏过头来回她,顿了顿,接着说道,“许是有些心事吧,放不下。” 姜晏宁仔细琢磨着。 也没明白陆司昀这话是什么意思。 等他换好了衣裳,回到身边,重新打量起他的脸色,“你别是有什么事瞒我吧?到底出了什么事?” “没有。都说过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什么事瞒你了。” 陆司昀见着她气鼓鼓的脸颊,就想伸手去捏。 可惜被姜晏宁躲了过去。 她嗔怪道,“让人看见了怎么办!” 这次在娘家补月子,孙小娘、大嫂嫂、曾姐姐,还有阿娘、钱妈妈、谢媛她们时不时就要过来看上一眼! 万一被人瞧见了,多丢脸啊! 陆司昀听她说着,一双眼睛片刻不曾从她脸上挪开过,就这么一直望着她。 笑意融融地望着... ... “你瞧什么?”姜晏宁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了。 生怕是脸上染污了什么,下意识抬起手背去擦拭。 不成想... ... 陆司昀先一步握住了她的手。 “你... ...”她面色娇红。 “有时候,我真的觉着自己很幸运。” 陆司昀今日好似特别感慨,握着宁儿的手心事忡忡。 “以前虽然知道,能和相爱之人厮守不易。可今日才明白,对于有些人来说... ...盼着对方活下去,已经是他们能够活下去唯一的信念了。” 姜晏宁听得有些糊涂。“这是什么意思?” 她今日怎么突然就听不懂,陆司昀的话了呢? 陆司昀今日的反应也有些反常,像是在和穆王见过面后,情绪一下子低落了许多。 她不禁猜想,是不是他和穆王见面说了什么? 穆王那个家伙,向来很懂得挑动他人情绪,善加利用,可是他又做了什么? 索性捧起了陆司昀的脸。 一本正经地问道,“穆王欺负你了?” 陆司昀听得一怔,忽而想笑。“他若是欺负我了,你打算怎么办?” “自然是去替你讨回公道啊!”姜晏宁说得理所当然,“我的人,还能白白让他欺负了?他若是欺负你,你就跟我说,我又不是打不过他。” 陆司昀凝望了她许久。 在她诧异的目光中,伸手将她拥入怀中。 或许心中多的是难平的心事。 可是听到她的话,看到她就在眼前才觉得这一切... ... 是那样的安心。 姜晏宁也不知道陆司昀这究竟是怎么了,心里猜测他大概是受到穆王什么刺激了。 只好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像是哄孩子那般哄着他。“好了,多大的人了还撒娇,要是让孩子们瞧见... ...” 突然,陆司昀抱着她的手臂用了些力气。 姜晏宁自然也感受到了。 恍然间才觉得,今日的他不只是任性耍无赖,好像更需要她的鼓励和关心。 她的语气更轻柔了些。“...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如果你不愿意说,也可以先不说的。我清楚你的脾气,也知道你一直都很聪明的,什么事情都能处理得很好,我相信你的。你大可以去做... ...” “宁儿——”他低声唤着姜晏宁的名字。 “嗯?” 姜晏宁应了一声。 他却没了反应,可又过了好一会儿,“... ...宁儿。” “在呢,我在呢!”姜晏宁轻轻抚摸着他坚挺的后背,试着想要安慰不知因何事受了刺激的他。 “我们... ...可能要晚些再去穹城,过我们约定好的日子了。”陆司昀的声音很轻。 像是因为违背他们当初的约定,而有些自责似的。 姜晏宁等了半天,就只等到了这一句。 把她吓得不轻—— 她轻声一笑说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 ...那有什么关系呢?我们晚点去也可以啊,等到将来孩子们都大了,不用再征战,再去过那马放南山的日子... ...” 畅想着日后的生活,心里竟然也有了期待。 可是—— 直到张嫣带着消息,急匆匆地赶来见她。 说起穆王已经向陛下提出,要追封他的母后,并与先帝合葬一处,闹得京里沸沸扬扬之时... ... 姜晏宁才知道,原来在她“躲”在侯府养身子的这段时日里,京里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先萧皇后毕竟为先帝发妻。 故去之时仍有皇后的头衔在的。 可是后来因为继后陈氏从中作梗,竟将先萧皇后草草安葬,并未与先帝合葬一处。 如今正值大祭当前—— 穆王突然提出要追封自己的生母,还要将她与先帝合葬一处。 如此一反常态的举动,引起了京中不少人的注意。 “... ...你说他是不是疯了?” 张嫣听得这个消息的时候,就忍不住怀疑,穆王是不是真的疯了。 他向来谨小慎微。 怎会不知道陛下和太后对他都颇为忌惮,竟还敢在这个时候,提出追封生母... ... 张嫣把姜晏宁带到了院子里,任由姜晏宁在铺着虎皮的椅子上小憩着。 她在姜晏宁面前走来走去地分析当前情况。 “要是当真追封了,那岂不是要让陛下向天下人承认,当年造反得来的皇位确实... ...”张嫣压低了声音,还偷偷打量了四周,“名不正言不顺吗?!” 姜晏宁则想着,穆王此时的举动,是否与前两日陆司昀的反常有关。 “陆司昀有跟你说过什么吗?”张嫣凑上前来打听。 她知道陆司昀和穆王走得比较近。 好奇姜晏宁或许知道些什么。 姜晏宁摇了摇头,“没有。” “怎么会这样呢... ...”张嫣愈发琢磨不透了。 “你比我更懂得分析京城里的这些事情,依着你看来,可是要生什么事端?”姜晏宁耐着性子询问。 昨日梁珏还与她说过,她老爹加重了京里的布防。 每一处都安排得格外细致。 难免会让她有一种,京里又要发生大事的感觉。 “我觉得这件事背后,肯定不是穆王一个人在搞事情。”张嫣分析,“穆王这个人很奇怪,但我觉得他不会真的造反。可如今步步紧逼,急于让陛下做出决断,公布当年皇位所得名不正言不顺,在外人看来像是要造反... ...可他不是这么蠢的人啊!?他要是想造反,怎么会让人先看出意图了呢?” 这背后,肯定还有一个人。 “长乐公主。”姜晏宁也猜到张嫣所指了。 “嗯。”张嫣点点头,“我觉着是她... ...可我想不通的是,在我的印象里,穆王和长乐公主的感情并不好。他怎么会顺从长乐公主的要求,把自己置身于一个难以抽身的境地呢?... ...他是有什么把柄,落在长乐公主手里了吗?” 第605章 长乐公主造反了 临近岁末。 整个京城笼罩在一股欢乐祥和的气氛之中。 听闻前日里,姜家两位带兵的公子也都回城了,京城里节日的氛围更加浓厚—— 仿佛已是天下太平,再无征战。 一连数日,长乐公主在京城里,私下会见多位萧氏一族的故戚,还有那些忠于先帝和元氏的老臣。 四处游走,百般布局。 试图说服他们出面,力挺其兄长穆王的提议—— 追封先萧皇后,与先帝合葬帝陵。 腊月二十七,夜半。 春杏端着水盆走进房里的时候,姜晏宁已经换好了盔甲,笔挺地站在房里,缓缓回身。 莲萃就守在一旁,亲自替姑娘系紧护臂。“... ...外面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您一声令下,随您入宫活捉长乐公主了。” “嗯。”姜晏宁听着外面的更声,抬手撩起了门上厚重的帘子,大步而出。 一路上静悄悄的。 直等到守在门前的梁珏打开了大门—— 早已布置好的大军,立于门前静等召唤。 “今日一战,势必活捉长乐公主!”姜晏宁道。 今夜宫中设宴,依照他们商量好的,陆司昀与国公爷、姜侯前去宫中赴长乐公主的“鸿门宴”。 力求稳住长乐公主和穆王,保元氏。 姜晏宁则带人—— 做第二手准备,一旦宫中发生变故,即刻救驾。 “... ...希望这次,能一举打击那些愚昧老臣。”姜清伦骑在马背上,一双眼睛盯死了皇宫的方向。 姜晏宁翻身上马。 忽然... ... 门开了。 一行人齐齐转过头,看向门里探出的脑袋。 是清作?! 姜清作并不知道今夜的计划,只是睡到一半,却恍然觉得气氛不太对劲,这才起身寻来。 怎料竟在自家门前看到了这一幕。 姜晏宁恍惚间记起从前... ... 猛地,从皇宫方向传来一声异响! 一道尖鸣之声划破长空,直冲云端。 是他们约定好的信号! “... ...清作,说句吉利话来听听!”姜晏宁勒着缰绳高呼一声,一如当年大哥哥一般。 姜清作短暂迟疑了一下。 “祝五姐和兄长们此去顺利,得胜归来!” “好!!!——驾!今日,定会得胜归来!” 姜晏宁驭马冲在了最前面。 随即,姜清佑和姜清伦紧跟其后,率大军直奔皇宫! 守在门前的姜清作望着自家人远去的背影,心中已经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 长乐公主一早在宫中也部署了许多。 借着那些拥护穆王和萧氏的老臣,她本想放手一搏,故意在今日的宫宴上动了手脚。 打算来一出“鸿门宴”,逼得陛下退位。 承认当年造反之事,再借老臣的名义,将她兄长推上那个位置... ... 可没有想到。 早在姜家的人赶到之前,她便已经预感到了失控。 禄参背叛了她! 她命人围困了大殿,与殿外宫中的侍卫对峙!大殿内都是她的人,挟持陛下和皇后,以及百官全都被困在了今夜的殿上。 她等待着禄参带人与她会合。 却迟迟没有等到禄参的消息。局势越来越脱离控制,她也越来越暴躁... ... “不可能!禄参不会背叛我的!”长乐公主愤怒大吼。 直到此时,她仍然相信禄参一定会赶来,只是因为某些原因被迫耽搁了。 穆王悠闲坐在一旁,冷眼旁观。 饮着宫宴上一早准备的酒水,“说你蠢,你还不信。” “你闭嘴!”她转过身朝着穆王大吼大叫! 本以为算定了一切,万万没有想到,一切都脱离了她的控制。下一步该怎么办,她彻底慌了神儿! “被萧绮卖了一次,还学不会教训,又被禄参卖一次... ...哈哈哈... ...长乐啊长乐,你何时才能明白,你根本就没有能颠覆大局的本事?” 穆王却丝毫不在意,半倚在座位上,看向殿上被迫坐在各自位置上的朝臣们。 “... ...”长乐公主气急败坏地冲上来,却拿他无可奈何。 “认输吧。”穆王劝道,“早就跟你说了,你不成... ...不论是萧绮还是禄参,你以为他们是在帮你,把你扶起来你就有了利用价值。可你值得被利用的价值到底在哪儿,你自己根本就不清楚。” “你!” 长乐公主愤愤地揪住穆王衣襟。 气他明明与自己一母同胞,却偏要处处帮着外人。 以她穆王兄长的心思,若能愿意相助于她,她何苦要依赖禄参?!只觉得如今这副局面,都是他造成的—— 咬牙切齿地凑在穆王耳边警告道,“别忘了,我们是一个母亲所生的,如今可在一条船上... ...我要是出了事,你也跑不了!” 眼下人人都知道,这次的事情她的穆王兄长也有份。 她要是输了,她的穆王兄长也别想全身而退了! 当初她利用穆王的把柄,威胁他成为自己计划中的一环,目的就在于此。 只是当时她并不知道,禄参会在这个至关重要的时候,背叛她... ...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你... ...从一开始,就赢不了。禄参根本不是为了帮你回来笼络大权的,他不是要助你造反,而是为了让你造反,致使京城大乱。” 穆王看着这个“没脑子”的妹妹,也是十分无语。 都到这个时候了,她怎么还那么天真呢? 还在以为... ... 禄参是要帮她的? 她不会真的相信,禄参让她来威胁自己,被迫加入到他们“谋逆”的计划之中。就是要推翻当今陛下,然后借着老臣之力把自己推到皇位之上吧。 不过也不好说。 毕竟长乐是个永远搞不清楚现实的人,她被恨意冲昏了头脑,当然会觉得除了禄参都不是好人了。 禄参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帮助了她。 以至于后来她深信禄参。 在明知大势已去的前提下,竟然还会相信禄参,是帮她回来夺取大权的?! 然而,长乐公主才不信他的话。 还在怒视着他,恶狠狠地道,“你别想说服我,我不会相信你的!禄参一定会来,肯定是你们... ...耍了什么手段!他这会儿一定在路上了!” 国公爷站在大殿之上,挡在陛下和皇后身前,赫然开口劝解道。 “长乐公主,你若此时知错,念在元氏一族嫡公主的份上,陛下或许会饶你一命。只盼你切莫执念太深,一错再错!” “我不听!” 长乐公主歇斯底里的咆哮声,响彻整个大殿。 她喃喃自语地念叨着,“禄参会来的,他一定会来的... ...” “他要是会来,早就来了。”陆司昀从人群里站了出来。 哪怕国公爷冲他皱眉,示意他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强出头,他也还是站在了国公爷和长乐公主之间。 国公爷气到拂袖,“你——” 陆司昀镇定自若,看着已经乱了分寸的长乐公主。“禄参早已投靠北萧,此番怂恿你借穆王之名造反,也是为了扰乱京中。穆王说得没错,你输定了!” 第606章 染血的大殿 “不会的,不会——” 她的心思已经动摇了。 不是真的相信禄参不会背叛她,而是再无退路,只能继续僵持,盼着禄参会来助她。 哪怕,是看在闽都的情分上。 她预感到,所有人说的都是对的,禄参出卖了她,让她胁迫穆王兄长加入这一次的计划,就是为了把事情闹得更大一些,无法收场! 宫里乱成这样,京城乱成一团,禄参却全身而退去向北萧邀功! “萧绮,萧绮那个贱人!” 她明白自己又被萧绮耍了,只可惜骑虎难下... ... 大门外就是宫里的禁卫,一旦这正殿的大门被打开,她就彻底失去了一切可以与之抗衡的力量。 只能坐以待毙了。 不行... ... 她不能就这么认输的! 突然,长乐公主调转矛头直指正座上的陛下。“你现在就传旨退位,说你当年造反,自觉有愧元氏先祖,所以... ...今日退位,把皇位... ...禅让给穆王!” 可惜,陛下纹丝不动。 当她看到陛下毫无动静的时候,却更加疯狂了。从身旁叛军腰间抽出长剑,朝着陛下直接刺过去了! 姜晏宛见势不妙,冲上去就挡在了陛下的身前。 幸亏陛下先一步反应过来。 挡着她躲到了一边,长乐公主手中的剑只划破了陛下的袖口。 “长乐!”陛下怒了,“朕念你是先萧皇后留存于世的血脉,为保元氏而与勒沁联姻,一再容忍你的胡闹。你究竟还要闹到何时?!” “退位!我要你退位!!!你不配做这个皇帝——”长乐公主愤怒咆哮。 殿内众人欲上前护驾,可都被她带来的叛军挡了下来,只能站定在当场,动弹不得。 “他配不配做这个皇帝... ...你说了不算。”穆王缓缓开口。 随后瞧向了陆司昀,眼眸清澈如当年那个在课堂上“捣乱”的孩子。 这是他和陆司昀之间的“暗号”。 陆司昀知道他下一步打算做什么,立刻试图上前阻止,然而还没来得及,就被叛军拦下来了。 姜侯站在他身后,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虽不知他要做什么,可还是觉得眼下... ...还是不要和长乐公主的人正面冲突才好! 以免惊扰到长乐公主,反而耽误京城里清除叛军乱党的节奏。 “... ...你个废物!”长乐公主怒而咒骂。 在她眼里,穆王兄长就是个废物! 明明是先萧皇后的嫡子,却还是被一个庶妃所生的野种,抢走了皇位! 这皇位本应就是他的! 禄参说过,他们此举一旦得胜,朝中元老定会拥护穆王继位。到时候她造反谋乱所有的罪名,都会得到大赦。 她就是拥立新帝的首位功臣!照样能在京城里,过她嫡公主的逍遥日子。 可是禄参没有来... ... 禄参抛弃了她。 这样下去的话,只有死路一条!那还不如... ... 她举着长剑逼近穆王的那一刻,穆王好像见怪不怪似的,淡然笑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谁知此时,殿外霎时间传来熙攘之声。 长乐公主难掩惊慌。“出什么事了?” 可是禄参的人来了? “姜家,姜家的人... ...已经围了大殿。”守在门前张望打探的人哆嗦着回应。 “他们来了?”长乐公主慌了。 他们来的速度,比她预期的还是快了些... ... 已经围了大殿?! “... ...里面的叛军听着,”殿外,传来梁珏的声音。他替姜晏宁传话,从姜晏宁口中听得一句,便高呼一句。“禄参已经被活捉了!你们埋伏在京城里的那些人,也全都被拿下了,快快束手就擒... ...要是等我们闯进去,全都得死!... ...西境的,还有那些拥护长乐公主的,脑子放聪明些想清楚,跟着她继续造反,到时候架口大锅,把你们一锅全都活活炖了... ...就在这儿!现在投降还来得及!” 殿内的人光是听着,就知道这话是出自谁的口了。 “... ...什么叫架口大锅?她这也... ...”陛下向皇后抱怨。 “我们数到三,要是还不放下兵器,就此投降!——格杀勿论!” 门外的喊话还在继续。 长乐公主的脸色已经愈发不好看了。“欺人太甚,姜晏宁... ...” 她晃了神儿的功夫,穆王立时上前,打掉了她手里的长剑。 长乐公主先是一怔,紧接着从腰间掏出一把早已藏起的匕首,指向了穆王的喉咙! 也就在那一瞬间,姜清佑带人闯了进来... ... 长乐公主的叛军顷刻失势。 除了穆王被她亲手挟持以外,全部获救。 “父亲。”姜清伦跑上前扶住姜侯。 指挥着众人纷纷撤离此处。 殿内,就只剩下了长乐公主和穆王,以及留下来的陆司昀,还有刚刚才走进来的——姜晏宁。 匕首抵在穆王的喉咙上。 她不愿接受此刻大势已去,恨极了地看着所有人。 “宁儿!”姜清佑站在殿外唤姜晏宁,想让她尽快出来。 姜晏宁望向陆司昀,犹豫了。 “你们出去吧,本王和她自己解决这件事。”明明是紧要关头,穆王却还显得比平日里还要淡定。 架在脖子上的那把匕首,就像是个不起眼的小玩意一样。 “殿下。” 陆司昀神色超乎寻常的紧张,坚决不肯退出去。 姜晏宁也浅浅迟疑了片刻。 “动手吧,长乐。”穆王却丝毫不理陆司昀的担忧,话锋一转,对着站在身前的长乐公主说道。 “你要是真的那么恨我,现在就可以动手了。反正我们两个都跑不掉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是我的亲兄长啊!”长乐公主怎么也想不通—— 为什么到头来,她的穆王兄长竟还是在帮着别人的。 穆王的衣摆稍显凌乱,却道,“你的路走错了,我帮不了你,但也不能任由你继续祸害元氏先祖留下的基业。长乐,你不要一错再错了。” 姜晏宁听着他们的话,走到了陆司昀身边站定。 梁珏带了人围在周围,严防长乐公主的疯狂举动。 寻找机会试图解救被挟制的穆王殿下。 “长乐公主,禄参已经被抓住了,他对挑唆你前来京城造反的事供认不讳。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想要让你完成这个计划的打算,只是想要借你的野心搅乱京城,给北萧人可乘之机。” 梁珏厉声公布了他们拷问禄参的结果。 禄参自然被打得很惨。 但也很得意... ... 供认他们的计划时,还在大言不惭地取笑着中原的这位“嫡公主”—— 是个无比蠢的蠢货。 陆司昀转过头看向姜晏宁,短暂的停顿了片刻,仿佛有话要说。 “陆司昀。”穆王却突然喊了陆司昀的名字。 才引得陆司昀收回目光,向他看去。 “别忘了,本王交代给你的。” 穆王说着,看向陆司昀的眼神多了一种浑浊且复杂的情绪。 唇边淡然浮现出笑意,却好像是终于得到的救赎。 他一把按住长乐公主手中的匕首。 刺进自己的胸口! 朝着姜晏宁的方向大笑,“本王今日,就给你一个可以杀她的理由。” 第607章 棺椁前的女人 “穆王殿下——!!!” 在陆司昀惊呼中,穆王的身子赫然失重,向着一边倒了下去。 梁珏反应很快,趁着长乐公主失神,上前将其擒住。 姜晏宁有那么一瞬间是愣住了的。 或许是还没有反应过来穆王的举动,又或许是还在想穆王对她说的那句话... ... 只觉得眼前好一阵混乱。 随后恢复意识... ... 明明一切都只是一瞬间之内发生的事情,她却觉得已经过去了很久!好像有三五年、七八年那么漫长... ... “穆王殿下!” 反应过来后,她奔到陆司昀身边,而陆司昀正俯身托起穆王的身体。 鲜血顺着衣襟淌了一身,满身鲜红。 连同陆司昀的身上、手上,也都被染得一片血污。他奋力按着穆王的胸口止血,大喊着让人去找太医。 可他的声音,被埋没在了无数的声音里。 “杀,长乐... ...” 穆王奄奄一息间,唇齿含笑吐出最后三个字,忽而头一歪,倒在了血泊间没了气息。 杀长乐?! 杀,长乐... ... 姜晏宁当即就明白了—— 穆王用他自己的命,给他们换得了一个可以杀长乐公主的理由。 只可惜那个心思狡黠、总是正邪难辨的穆王殿下,却再也不会睁开眼睛,不怕死地挑衅姜晏宁了。 长乐公主之乱,很快就被平息下来。 所有与此事有关的老臣,都被牵扯出来遭到严查。那些高门世家受及牵连,百年的荣耀毁于一旦。 整整两日,京城里到处都在抓人。 抓完一批还有一批,抓完一批还有一批,随处可见。 老的小的被绑在一起,套着枷锁蹒跚而行。 陆司昀沉默了很多。 自从穆王死后,他好像突然之间也苍老了许多,一下子就变得不那么爱说话了。 眉眼之中,也不见了从前的意气风发。 神色却比以往更加坚定了。 那个京城中最有才学,极负盛名的陆小公爷,好像在亲眼目睹了穆王之死后,也更加清醒了。 而穆王,死于长乐公主之手。 长乐公主以谋逆、杀害穆王、陷害忠良等罪名被收押。 碍于正旦,将另行择日处斩。 至于穆王... ... 协助长乐公主造反是事实,可因为人已经不在了,陛下开恩只是收没了他的封号和所拥有的一切,贬为庶民。 还让陆司昀帮忙安置他的后事。 昔日的园子也被查抄。 园子里的女婢和家丁尽数都被带走了。 唯独留下了薛稚和玲儿。 这是陆司昀特地向陛下奏请的,也是穆王生前最后的嘱托,好在陛下念及与穆王兄弟一场,也就答应了。 穆王的棺椁停在了昔日的园子里。 等到下葬后,这园子从此就和他再无关系了,这世上也再不会有任何和他有关的事情了。 姜晏宁换上了一身素衣,陪同夫君前往穆王的园子,替穆王处理身后事。 “... ...他知道自己此次难活,早就与我商量过的,长乐公主不能留。他说,如果到了那一步,他会让自己死在长乐公主的手里,好给我们一个可以杀长乐公主的理由。” 陆司昀的眼底遍布血丝,他这几日都没有休息好。 每每思及故友,总有许多感伤之情, 姜晏宁低着头没有说话,一直安静地陪在陆司昀身边。 她明白失去一位多年的好友,陆司昀心里定然十分难受的。 陆司昀看向她,不忍让她担心。 “那日,他来姜家寻我,便是同我商量此事。长乐公主身为元氏嫡公主,又是先皇与先萧皇后的嫡女,即便犯下天大的罪孽,也会凭借她的身份受到萧氏一族和忠于先皇的老臣庇护。想要名正言顺地除掉她十分不易... ...” “所以,穆王知道自己在劫难逃,就想好了,如果他逃不掉,就要死在长乐公主手里?”姜晏宁这两日,也试着想了许多。 关于穆王当时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她大致猜到了不少—— 大概和张嫣说的一样,穆王一定是有把柄落在了长乐公主的手里。 他只能成为长乐公主手里的“傀儡”。 任由长乐公主以他的名义,串通拥护先萧皇后血脉的老臣,意图谋反。 而旧朝老臣因为陛下改革新政,大力提拔武将地位早有不满,于是一拍即合。 可惜,长乐公主错信了禄参。 她以为禄参帮她出主意,是为了助她的穆王兄长继位,成为新帝。 到时候她便可以成为她的长公主。 所有的罪名全都洗清,她照样是这京城里身份尊贵的嫡公主。 不过禄参与她早已离心,也从她身上看不到任何的前途了。只是利用她最后的价值,让她在京城里搅和了这么一通,任由京城大乱,伺机投靠北萧的萧绮。 结果,禄参还是被梁珏的人抓住了。 但长乐公主的谋反,根本就不会有结果,拖到最后也只会是濒死挣扎。 元氏一族的天子们历来最看中清名。 唯恐留下个不贤不孝的名声。 所以即便长乐公主谋反,兴起这诸多的事情,只要有老臣出面力保,陛下也还是不会杀了她的。 穆王于是便给了他们一个,可以杀她的名头—— 还是不容置疑的。 “... ...他是心思复杂的人。”陆司昀说。 到头来,他对穆王的评价也只有这一句罢了。 心思复杂,常人难辨。 直到最后一刻,他顶着一身的污水,却做了一件大事。 真不知道他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可这就像他当年所做的事情一样。 姜晏宁轻声安抚,劝陆司昀不要再因为这件事而介怀,毕竟,穆王行事向来不在乎他人评价,他只做自己认为对的。 如今偌大的园子空空如也。 玲儿跪在穆王的棺椁前,看不出是悲伤还是得意,不过整个人都呆滞了。 重复着往铜盆里续上黄纸的动作—— 半分表情都没有。 这也许不是她想要得到的结果。 但穆王死的就是这样突然,她根本措手不及。 看不出她对棺椁里躺着的人,有多少思念,不过是机械的重复着同样的动作罢了。 姜晏宁挽着陆司昀的手臂,停在棺椁前,她怕陆司昀撑不住倒下了。 门外忽而传来奇怪的脚步声。 姜晏宁回了头,还以为是穆王的哪位故人不惧怕受到牵连,前来相送这最后一程。 可回过头看到的却是一个年近半百,两鬓斑白的中年女子。 身着一袭素白站在了那里。 她的身姿纤瘦,脸上有几道浅深不一的皱纹,额边戴着一朵白色绢花。 最让人印象深刻的…… 就是那双红肿的眼睛。 姜晏宁适时拉了拉陆司昀的衣袖,提醒他有人来了。陆司昀这才发觉,站在他们身后的女子... ... “你怎么来了?” 那句话一出口,便引得姜晏宁看向了他。 心中也因此好奇极了—— 他们居然认识? 姜晏宁从未见过这个女人。 可是见着这个女人站在穆王的棺椁前,不停抽泣的凄惨模样,还有陆司昀同她说话的语气... ... 就觉得她的身上可能有故事。 “奴婢都听说了,既然人已经死了,还是想来送他一程的。”那女人抹了把眼泪。 她憔悴虚弱的模样,光是站在那里,便已经让人觉着她用光了所有的力气。 第608章 致命把柄 “你先出去吧。”陆司昀对角落里跪着的玲儿说道。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看向玲儿一眼。 可是灵堂里的每一人却都能够听得出来,他这话是在对玲儿说的。 见玲儿许久没有动作,守在门前的薛稚走过来,一把攥住玲儿的手臂,将她提了起来—— 随后拽了出去。 玲儿没有任何挣扎,有气无力地任由薛稚将她拖走。 灵堂上就只剩下了陆司昀、姜晏宁还有那个女人。 姜晏宁轻叹一声,见他们半晌也不曾开口,于是主动提出,“我出去看看好了... ...” “不必。”陆司昀道。 接着转身看向了身旁的大娘子。 “你留下。” 姜晏宁点头,“好。” 倒是那后进来的女人,一直站在穆王的棺椁前,平静而哀伤,俨然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 陆司昀抬眼看向她,“穆王殿下曾与我有过一个约定,若他先于你故去,便要我放你自由。如今你可有打算?” “... ...” 那女人一言不发,紧绷嘴唇,纤弱的身子摇摇欲坠。 姜晏宁眼看她快要站不住了,在她险些倒下的时候正要上前搀扶。 那女人低眉顺眼地瞧来—— 本本分分地向姜晏宁欠了欠身致谢。 “没有。” 姜晏宁瞧瞧她,再看看陆司昀。 却听陆司昀又说道,“穆王原话,让玲儿陪葬。” 这话刚一出口,姜晏宁就看到那女人的身子猛地一颤,险些站不住了似的。 “你自己决定吧。” 陆司昀的声音清冷至极。 就连姜晏宁听了,都有些莫名地紧张。 在她的印象里,甚少会见到陆司昀如此严肃的时候,更何况是为着“旁人”的事情,那语气里还有一种深深的绝望... ... 如同正在坠落深渊。 “走吧。”陆司昀说完了想说的话,回过身牵起姜晏宁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灵堂。 姜晏宁这边还未弄清楚那女人的身份,可女人的神情烙印在她心上,确有些放心不下,忍不住回头看去。 只见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灵堂里。 身影格外落寞。 陆司昀却不给她任何停留的机会,从薛稚和玲儿面前直接走过。 薛稚低着头,替已故穆王送别二人。 “... ...她不会有事吧?” 出了穆王的园子,姜晏宁轻轻挽住陆司昀的手臂。 实在担心那个女人,总觉得她的样子看起来像是要出什么事一样... ... 陆司昀抬手拂去她额间沾上的雪花,淡淡地说道,“你知道她是谁吗?” “我怎么会知道?”姜晏宁莫名其妙。 那女人好似与他们都有些关系,却又让人拿捏不定她的身份。 可刚刚听到陆司昀的话,让她心里有了些猜测,“她和穆王... ...是很亲近的关系吗?” 陆司昀让百里岳打开了车门。 先扶着他的大娘子上了车,随后一同坐进马车里,关好了门。 百里岳缓缓驾车返回城里。 陆司昀深深地吸了口气—— “你可还记得,我曾与你说过,穆王当初被萧皇后送出宫长大。萧氏族人将他放养在山里的荒宅之中,只留下一个年长于他的女婢贴身服侍。” 姜晏宁应声,“记得。你还说过... ...” “她就是那个女婢。” 陆司昀的语气极为平静。 “... ...她?!不是说,那个女婢已经... ...”死了吗?! 在姜晏宁的印象里—— 分明记得她听说过,穆王心悦于那位照顾他起居的女婢,还曾向先皇扬言非她不娶。 结果就是触怒先皇。 先皇命人将那女婢毒杀了... ... 可转念一想,忽而又好像想通了。“这事,该不会也跟你有关吧?” 她还记得,陆司昀当时提过,他和穆王关系的变化——就是从这件事开始的。 可是为什么经历这件事后,二人的关系会变得亲近,却没有了下文。 如果不是共同的利益。 那么就是他们之间,有了共同的秘密... ... 至于这个秘密,应该就和那个“死而复生”的女婢有关了。 穆王能够瞒天过海的保下那个女人,想必此事之中,陆司昀功不可没。 听得娘子的猜测,陆司昀和煦一笑,像极了寒冬乍春那一抹初升的旭阳,面上的寒冰色也稍显褪去了冷意。 确如姜晏宁所猜想的一般。 他们自书院相识,偶然有幸成为同窗,又因禁图一事有了私交—— 后来赶上先皇和继后为年满十四的穆王定立亲事。 遭到穆王的极力反对。 穆王与他朝夕相伴的女婢日久生情,私定终身。为与心爱之人厮守,他当着先皇的面表态,愿意放弃一切身为皇子的权利。 那时的他年少气盛。 本以为只要他不再是元氏一族的皇子,就再也不会有人阻挠他的人生。 可他却不知道,正是他的这一举动,彻底激怒了他的父皇。 于是在继后的挑唆之下,先皇对那个无辜的女人痛下毒手—— 命人送去了毒酒,逼她自尽。 “... ...穆王当时人在宫里,还在为着私情一事与先皇据理力争。并不知道先皇和继后,已经对他深爱之人动了杀心。” 陆司昀轻叹着,转头望向车窗外。 昨夜下过一场大雪,如今四处白茫茫的一片。好似当年一般... ... 那年,他为着答谢陛下对陆家的赏赐而进宫谢恩。正巧听得前去传令的太监,向旁人泄露了此事。 于是匆匆命百里岳去寻穆王。 他再假借秦贵妃之名,将前去传令的太监叫住,配合穆王上演了一出“狸猫换太子”的戏码—— “... ...先皇赐给她的毒酒,被穆王换成了假死药。可是我们知道,先皇对她起了杀心,自然不会轻信穆王交出的尸体。巧合的是,先皇当时派去确认尸体的,正是父亲。” 陆司昀很庆幸。 当初一切险象环生—— 每一步都差一点点就会漏出破绽! 何其凶险! 但凡行差踏错一小步,便是欺君之罪。 国公爷自然是帮了他们的。 那女子服了假死药,在十二时辰之内被送走,经由国公爷证实“已死”。 随后尸身被拖走了。 姜晏宁这下就全都明白了。 “她虽然侥幸留住一命,可是从此便不能在人前出现了吧?就算活了下来,也再也不能见到穆王了。” 也不知,他们若一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当初还会不会这么做? 陆司昀握着她的手,仿佛也在质疑当年的选择。 虽然保住了她的命,但从此她只能隐姓埋名生活在陆家的庄子里。 穆王一直都知道她在哪儿,却不能相见。 在所有人眼里,她是个已死的人。 他们自以为圆满的“瞒天过海”,却为自身多年后埋下了最大的危机。 有朝一日一旦关于她的事情泄露了,穆王、她还有陆司昀,甚至陆家,都会遭受灭顶之灾。 “想来,穆王决心一死,也是因为这件事了?”姜晏宁忽而就想通了许多事情,包括长乐公主握在手里的把柄。 以及穆王“非死不可”的原因。 第609章 将死之时 陆司昀说,“长乐公主不知从何处得知了当年的事,她猜到了那个女人还没有死,于是借着这件事要挟穆王殿下,穆王殿下也只能配合了。” 这不仅事关他自己,还会连累陆司昀。 进退两难之际,于是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他最终以一死换取长乐公主必死的理由,终结这场多年无解的宿命... ... 正月初九,户部谢尚书告老还乡,陛下任命陆司昀为户部尚书。 正月十二,再次升任。 正月里,陆续来到豫国公府道贺的大人们络绎不绝。 国公爷带着孙儿们应付着来往不断的各位大人,手把手的教着他们待人接物,听着他人对孩子们的称赞,笑得合不拢嘴。 姜侯和曹大娘子商量好了—— 待正月过完,陪曹大娘子回江南曹家探望久违的父兄。 更有意要在江南休养个一两年。 而天策营,实际上早已暗中交给了姜晏宁“打理”。这几年经历了许多事情,姜侯也早有退隐之意,寻一处山水极佳之所颐养天年。 城门处贴出公告,长乐公主将于二月初一处斩。 引得京城中纷纷议论。 花朝灯会后,皇后的病况突然急转直下。 宫里深夜传了太医,天不亮消息就传遍了京中的高门。姜晏宁赶在一早进了宫,见到了昏迷不醒的阿姐。 太子守在一旁,衣不解带地照顾着他的母后。 “阿姐,阿姐?” 姜晏宁搓着阿姐冰冷的手心,贴在自己的脸上,试图将她唤醒。 “阿姐,宁儿来了... ...” 说着话,眼泪滴答滴答地往下落。 云凝守在身边,早已经哭红了眼睛。 “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了?!”姜晏宁转身去唤云凝,“太医怎么说的?可有再换个太医问问?” “... ...” 云凝站在那儿,一言不发。 晦暗的脸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自是请过的—— “姨母。”太子轻声啜泣,擦去了眼泪告知,“太医说,母后... ...就是这一两日的事了。” 顿时,犹如五雷轰顶一般,轰隆一声巨响后,姜晏宁短暂的失去了意识。 明明眼前看得到一切,却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了,什么都反应不过来了。 承阳宫内哭成了一团。 姜晏宁缓缓回头,整个人逐渐麻木。“阿姐... ...” 她凑上去,轻轻地趴在阿姐身上。 顷刻间泪如泉涌—— 难以接受。 “阿姐,宁儿来了... ...阿姐,你睁开眼睛看看宁儿好不好?宁儿来了——” 太子闭起双眼,泪从眼睑下流出。 “阿姐,宁儿来了!宁儿来了,你醒醒,看看宁儿好不好?阿姐,你不能留下宁儿不管啊... ...都解决了,宁儿把麻烦都解决了。你睁开眼睛听宁儿说说话,宁儿现在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了,宁儿可以保护你了... ...” 她从未如此恐惧过死亡。 但是这一刻,也确实是怕了... ... 病榻上的阿姐没有半分血色,活像一根枯木,毫无生息的被放在那里。 即使姜晏宁不断呼唤—— 也没有再睁开眼睛看看,她一向最疼爱的小宁儿。 她真的病了太久,被折磨了太久。 如今,已经到了极限。 太医院的太医都来看过,对于皇后的情况也只是纷纷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几次小产伤及了元气,多年来一直靠药续着命。 油尽灯枯,已近灯灭之时。 姜晏宁守在阿姐身边不愿离开,悉心照顾着阿姐,一刻也不敢合眼。 每每看向阿姐的时候,眼底都会浮现出她们幼时作伴的情景。 “... ...一大家子,为什么就变成这样了!” 云凝来劝她去休息,姜晏宁抱着云凝突然就哭了。 大哥哥没了,阿姐也留不住了。 她自幼就有兄姐疼惜,一家子兄弟姐妹和乐融融,怎么今日... ... 一个个的都要离她而去! “五姑娘——”云凝鼻子一酸,也跟着掉泪。 “我不想让阿姐死,我不想让阿姐死,云凝... ...”姜晏宁哭到失声,一遍遍说着不想让阿姐死。 可偏偏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姜家五姑娘,也有面对生死束手无策的时候。 “五姑娘,你别这样... ...姑娘会心疼的... ...” 云凝像自家姑娘那般,护着昔日同样看着长大的五姑娘,心里揪着生疼。 那天晚上,阿姐醒了—— 姜晏宁迷迷糊糊间,感觉到有人摸了她脸上的泪痕,睁开眼睛一看就看到阿姐醒了。 “阿姐,阿姐你醒了?我去找太医... ...” 刚要起身,却被阿姐拦了下来。 阿姐面带憔悴地望着她,一如幼时般的温柔娴静,“宁儿,你来替阿姐梳妆吧。” 姜晏宁怔住了,眼泪落下的瞬间,她用力点了点头。 阿姐起身坐到了妆镜前,心血来潮的让云凝去把她最好看的衣裳取来。 “... ...那件红的吧,去把那件红的找出来。” 云凝止不住眼泪地跑到一边去找衣裳,哭到喘不过气来,不停地捶着心口强忍悲痛。 “宁儿,你说阿姐戴这支怎么样?”她拿起妆镜前的珠花,比在发髻上,冲着姜晏宁问起。 “好看。” 姜晏宁语带哽咽,努力平衡着情绪。 “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也有一只这样的珠花?”阿姐说,“明明喜欢的很,却说什么都不肯戴。” 姜晏宁问,“有吗?” “当然。”阿姐却记得很清楚,“当时我也问你,明明很喜欢,为何不戴呢。你还记得你是怎么说的吗?” 那些事情实在太久远了,姜晏宁摇了摇头—— 早已经记不得了。 阿姐笑了,“你说,那话本子里的老王妃,戴着一支一样的,那是个特别坏特别坏的人,你才不要跟她戴一样的呢。” 姜晏宁也跟着笑。 阿姐当时好奇,什么话本子什么老王妃的—— 后来才知道,那是雍王殿下给她找来解闷儿的话本。 说的是一个心肠极坏的老王妃,虐待老王爷遗失多年的亲生女儿的故事。 字很少,却配着几幅图。 那图里的老王妃,就戴着一支一模一样的珠花。 “都是那么久以前的事了,阿姐还记得啊?”姜晏宁匆匆擦去眼角滑落的眼泪。 阿姐轻声笑笑,透过眼前铜镜看向了她。“... ...本来都已经忘了,可从前些时候开始,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会想起以前的事情。突然就记起来了... ...” “阿姐... ...” “宁儿,”阿姐握住了她捏着梳子的手,“阿姐,可能不行了... ...阿姐只能撑到这时候了,以后,姜家得托付给你了。还有太子... ...” 她也舍不得宁儿。 很是,舍不得... ... 但她自己最是清楚自己的身子。 姜晏宁一时间就绷不住了,站在阿姐身后哭出了声。“阿姐——别,别丢下我... ...” 第610章 一生所依的人 “瞧你。”阿姐笑她。 微微上扬的嘴角,却掩不住眼中闪烁的晶莹。 握着宁儿的手,不由得用力了些。 如果可以... ... 她真的很想在宁儿身边,多陪些日子。好好的记住宁儿现在的样子,牢牢记在心里。 “宁儿,阿姐曾经... ...做过很多错事,对你,阿姐深感自责...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就好了,阿姐也许可以做得更好,再也不会让你伤心难过了。” “没有,阿姐已经很好了。”姜晏宁低头扑进了阿姐的怀里,“阿姐,你再撑一下行不行,晚一些,只是晚一些再离开我。宁儿不能失去你... ...” 阿姐轻轻抚过她的背,摸着她的头。 “... ...宁儿,人都会有这一天的,不要太难过。过些时日就好了,你会慢慢地忘记阿姐... ...以后再想起阿姐的时候,要记得我们自小一起长大,那些开心的事情。阿姐对不住你,但是阿姐真的很在乎你,你要记得。” 像极了小时候,宁儿在她身边撒娇耍赖,说什么也不肯回自己的房里去睡。 她每一次都会这样哄着宁儿,可每一次到最后,宁儿都会如愿的赖在她的床上。 如今任由宁儿靠在她的怀里,她歪着头也靠在宁儿的身上,竟突然觉得一切都轻松了—— “阿姐知道,我们宁儿最厉害了。我们宁儿每一次打胜仗,阿姐都替你开心。阿姐本来还在担心,要是阿姐也走了,没人护着我们宁儿了可怎么办,但是现在有陆司昀在,阿姐也是放心的。” 这大概是她最安心的一件事了。 有陆司昀陪在宁儿身边,他一定会陪着宁儿从失去亲人的悲伤里,走出来的。 听着宁儿哭泣,她心如刀绞,眼眶泛红。 “... ...宁儿,阿姐要把太子托付给你。阿姐走后,你要像照看自己的孩子一样,照看好太子,知道吗?你不能再任性了,以后做事要多想想,如果没人替太子撑着,阿姐的太子也会像先萧皇后的儿子们一样的。” 姜晏宁擦了把眼泪,摇头说道。“不会的,谁也不能欺负阿姐的儿子。” “阿姐只信得过你,你得向阿姐保证,为着太子... ...你一定要好好的,决不能让自己身陷险境。因为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像你一样,会拿命保护保护他了,你只有保护好自己,才能保护好他。” “好,阿姐,我向你保证——” 阿姐笑了。 这世上她唯一放心不下的两个人,一个是她的妹妹,一个就是她的儿子。 她自知没有把儿子教得很好。 是因为姜家需要一个有姜家血脉的太子,才迫不得已地把元昭推上了太子之位。 虽然后来她已经意识到了,她对权利的渴望,使她疏于对儿子的关心,母子之间已经留下了无法抹灭的隔阂,元昭也越来越不适合作为太子。 她想要再留下一个血脉,以便日后元昭不济,太子之位仍然是有姜家血脉的。 可惜... ...未能如愿。 她很怕,她死之后宁儿会对陛下和元氏朝廷心生不满,因而做出极其危险的决定,致使宁儿身陷险境。 唯有将太子托付给宁儿,或许才能够保住宁儿... ... 握着宁儿的手,姜晏宛嗅着承阳宫里清冷的味道,落下一行清泪。 她将自己的一生困在了这里,欲得权势而不得。 妄纵心魔,横生怨恨,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解脱... ... 正月二十三,夜。 皇后姜晏宛,殁。 承阳宫里,上下哭成了一团。 姜晏宁站在承阳宫前,哭到几乎断了气。 天边飘落了雪花,阵阵凉意浸在心头。 路面结了薄薄一层的霜雪之色,陆司昀踏碎盈白而来,将暖热的大氅披在了她的身上—— 她转过头,泪水模糊了视线。 根本看不清陆司昀的样子。 但她知道,陆司昀就在那里... ... “我,我没有阿姐了... ...” 她颤抖着说道。 没有阿姐了,再也,没有阿姐了。 这个世上最疼她的阿姐,在这天晚上,去了。 陆司昀伸开双臂,将她轻轻拥入怀中。 “阿姐啊——!!!” 姜晏宁放声大哭,心痛极了,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几乎要将她的心脏撕碎。 两个孤单伫立的身影,在雪色中相拥,彼此相依。 皇后的葬礼办得尤其隆重。 但凡能够用上的,陛下都用上了,他给了自己的爱妻最盛大的落幕。 姜晏宁神伤而无力,自阿姐故去当时就大病了一场,高烧两日不退。 直到第三日,方才有了起色。 秦大娘子和朱小娘整日担心极了,天天往不成方园跑,想尽各种办法劝她想开一些。 朱小娘变着法的给她做各种好吃的。 可从前那个贪吃贪睡的小丫头,好像一下子变了一个人,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了。 陆司昀一直守在她身边。 哪怕她不愿开口说话,也要与她不停地说些什么,来吸引她的注意。 “... ...你知道吗?街市口新开了家说书的茶楼,他家的话本子都是自己写的,许多故事从前并未听过——你如果感兴趣,我陪你出去走走可好?” 姜晏宁毫无兴致,转过头去又趴了下来。 偏偏陆司昀不服气,又绕到了另一边。“... ...昨日见着你三哥哥,他和司遥的事不得已又要拖一年了,还叮嘱我跟你说,他在外面的时候,让你帮忙照顾司遥呢。” “噢... ...” 姜晏宁有气无力地应着。 隐约只听到了,三哥哥,照顾,司遥。 至于陆司昀到底说了什么,好像过了耳朵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想不想吃炙羊肉?”陆司昀故意凑到了跟前,“张嫣的商栈,从西南弄来了几只小羊,她今日让人送来消息,想要邀你去尝一尝鲜。不如我们去看看?” “都好。” 眼见姜晏宁什么都提不起兴致,陆司昀起身取来毛笔,当着她的面就要在她脸上“作画”。 “你干什么?” 她这次倒有了反应,看着笔尖浓墨皱起了眉头。 “原来你有反应啊?哎呀,我还说你要是没反应的话,我就在你脸上画只睡着的小猪... ...” 陆司昀故作一惊。 姜晏宁本就失落,瞪着他分外生气,“你这人,真讨厌!” “我讨厌?” 陆司昀来了精神,把笔放到一旁,盘膝坐在了姜晏宁面前,一副死乞白赖的样儿非要跟她纠缠到底不可。 “那你说说,我怎么就讨厌了?” “... ...”姜晏宁气到起身,“懒得理你!” 明知道她心情不好,偏要给她闹。 “诶——?”陆司昀见她出了门,立刻站起来,掸了掸衣摆就厚着脸皮跟了上去,“娘子,去哪儿啊?咱们去吃炙羊肉吧!” 第611章 长乐公主的下场 昏暗的地牢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晦涩的气味。 发闷,令人作呕。 墙壁上长出青色的苔藓,铁笼锈迹斑斑。 地上铺满了散发恶臭的枯草。 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坐在大牢里。 曾经的华贵衣衫也变得破破烂烂、脏兮兮,甚至混着腥臭... ... 才不过短短几日,那个京城里素来高傲冷漠的长乐公主,自从沦为了阶下囚,就失去了她的风光和明艳。 落魄地坐在角落里,背对着大门。 装腔作势地拢着身前毛躁不堪的头发。 她听到了身后逼近的脚步声,只是稍稍侧了侧头,甚至不用看,就知道来的人是谁了... ... “呵。”她冷哼一声。 姜晏宁站在门前,隔着牢门看向她。 狱卒上前,躬着身急忙打开了门。 “你们先出去吧。”姜晏宁吩咐道。 “这——” 狱卒似乎有些不大放心。 毕竟里面关着的—— 是明日即将处死的重犯。 也是元氏一族的那位嫡公主。 万一有个闪失,他们的脑袋都保不住。 “我家姑娘只是要跟她说两句话,你们大可放心。” 跟在姜晏宁身后的梁珏,站出来把其他人都赶了出去。临从大牢里退出之时,特意说道—— “五姑娘,我在外面等您。” 直到他们的声音彻底消失,姜晏宁才缓缓挑起眼尾,一步一步地走进了这暗无天日的大牢。 长乐公主发出渗人的冷笑。“怎么,你想来看看... ...我有多惨是吗?让你失望了——” “也没失望,终于等到了这一日,我很满足。”姜晏宁打断了她的话,语气中稍显轻蔑。 长乐公主咬了咬牙。 秀气的脸上更多了几分狰狞。“听说,皇后死了... ...姜晏宁,你一定很恨我吧?我杀了你哥哥,囚禁你父亲,如今你阿姐也死了... ...哈哈,哈哈哈... ...” “是啊,我阿姐死了,所以... ...我再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姜晏宁淡定地看着她。 那双眼睛,让长乐公主感到了深深的恐惧。“你,你想做什么... ...” “你放心,我现在不会杀你的。”姜晏宁只是想在她被处死之前,再来看她一眼。 “是吗?”长乐公主这才勉强沉住了气。 但她不敢再去看姜晏宁的眼睛,哪怕明日便会被处死,姜晏宁的眼睛竟比死还要可怕!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抬手轻掩着嘴角笑了。 “可惜啊,我知道你一心想让我被当众处决,以解你心头之恨。但我... ...身为元氏一族的宗室女,自有宗室老臣力保,为着元氏一族的颜面,也不会当众处死的。” 她以为,姜晏宁一定是因此事而愤怒,才会跑到大牢里,想要撒气。 只要想到姜晏宁拼命争取的结果,却被朝中老臣极力阻止,到头来因为她元氏女的身份,惹得姜晏宁与朝中老臣又起争执... ... 她就想笑。 “怎么办呢,姜晏宁... ...这就是命!我生的好,你拿我没办法!哈哈哈... ...” “陆司昀向陛下请旨,你忤逆不孝、祸国殃民,累及萧氏一族的清誉,害死同胞兄长,所以明日会将你押送到先萧皇后墓前处决。”姜晏宁说。“陛下已经答应了。” 长乐公主先是一愣,她没有想到这一结果。 要在她母后墓前,将她处死!? “你们怎么敢?” “明日,先萧皇后大忌,太子将率百官前往先萧皇后墓前祭奠。”姜晏宁勾起了嘴角,“... ...太子率百官为先萧皇后祭奠,可是举国大事。自然... ...会让百姓与君同祭。” 如此一来—— 太子率百官祭奠先萧皇后,众多百姓围观。 元氏一族那些老臣原本只打算,秘密处死这位不肖的嫡公主,是不可能的了! 长乐公主注定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当众处死。 “你们,你——”她愤而起身,一双脚被铁链锁着。 当然也知道这是陆司昀和姜晏宁一手策划的。 要把她嫡公主的最后尊严,彻底踩在脚下,让她死也不得安心! 转念一想,“不可能!不可能... ...宗族老臣岂会任由你们如此羞辱我元氏女!” 那些忠于元氏的老臣,定不会允许姜晏宁如此的! 他们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堂堂元氏嫡公主,被当众处死!如此损毁元氏颜面的事,他们不可能答应的。 “拖你的福,你想造反的时候,不是把那些有点势力的都拖下水了吗?如今他们人人为求自保,谁还敢出面替你说话?就算有... ...”姜晏宁忽而收起了笑意,死盯着长乐公主那双惊恐不安的眼睛,淡淡地说道,“杀了就是了。” “... ...” 长乐公主顿时后脊一阵强烈的寒意,浑身忍不住的哆嗦起来。 她要被当众处决?! 在她母后的墓前,被那么人看着,处死... ... 如同千万只蚂蚁在啃食着她的手脚,她因痛苦而奋力挣扎,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啊——!!姜晏宁!!!” 姜晏宁心里尤其痛快。“对了,顺便提醒你... ...从现在到被处决,还有六个时辰。你最好老老实实地等死,我会让他们看好了你。如果明天之前你有什么异样的话,我就让他们把你扒光了,赤身戴着一副枷锁,自己走到先萧皇后的墓前去。” 长乐公主听着,恨恨地瞪着姜晏宁。 姜晏宁故意要在这个时候,亲口将这些话告诉给她。 以长乐公主的性子,真正折磨她的,是从这一刻开始,到被处死之前的这段时间。 姜晏宁也笑,笑得比她刚刚更加肆意。 那位高傲不可一世的长乐公主,如今沦为掌心玩物,便是杀一万次都不解恨的。 听着那位嫡公主愤怒的一声声咆哮,姜晏宁从大牢里走了出来。狱卒向她行了礼,匆匆跑进大牢里去善后。 梁珏候在门前,一脸的担忧。 “五姑娘。” 姜晏宁脸上的笑意恍然间就消失不见了。 只剩怅然,她努力深深吸入一口气,却依旧无法缓解心底那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抬起手擦去眼角的泪。“说吧。” “方才,四大娘子让人送来消息,说是侯爷为着二姑娘... ...神伤多时。曹大娘子那边也劝不住,让您得空回去看看,帮忙劝一劝。” 梁珏轻声回话,侧耳听着大牢里的动静。 “走吧。”姜晏宁上了马车,“回侯府。” 梁珏应声跟上,亲自驾车返回襄南侯府。 马车走在街市上,姜晏宁伸手打开了窗子,望向外面街市上的风景—— 正月将过,碍于皇后新丧,四处皆是一片沉寂之色。 路上往来的人不少。 摆摊的小饭,穿梭在市井间的苦力... ...每个人都卯足了劲儿的往前赶。 不曾停下匆忙的脚步。 穿过西市,马车停在了襄南侯府门前,梁珏先行跳下马车,打开车门侯着—— 姜晏宁才从车上走了下来。 第612章 姜侯的一生遗憾 年迈的姜侯坐在女儿昔日的院子里,背影格外落寞。 纵使曹大娘子百般劝说,也无济于事。 自从长女过世后,姜侯仿佛一夕之间苍老了许多,从前那个立于大军之中,面对数十万敌军亦面不改色的老将—— 也终于垂垂老矣了。 “这么下去怎么好?”曹大娘子惴惴不安地同身边钱妈妈说道,她担心侯爷的身体,生怕侯爷撑不住这一遭。 前后一年的功夫,姜清倬和姜晏宛都去了。 就算她家这位老侯爷是铁打的一身筋骨,只怕也扛不住了,分明是肉眼可见地衰老了许多。 就连家中许多事,也无心去顾了。 “大娘子,放心吧... ...侯爷是过来人,这些年沙场上经历的必然不少,自然能挺过来的。”钱妈妈守在曹大娘子身边劝着,“倒是您,这两日都没吃好睡好,这么下去可怎么得了?” “钱妈妈,我昨夜里做了个梦... ...” 曹大娘子轻轻拍了拍钱妈妈的手。 慢声细语地说道,“我梦见回到了以前,一大家子... ...这院里啊热热闹闹的,孩子们都在。宁儿闯了祸,我要揍她,然后清倬、宛儿他们就拼命的拦,清佑和清伦就拉着宁儿跑,孙小娘叶小娘来挡我... ...” 可说着说着,眼泪就落了下来。 固然是气过的。 但她也始终把他们都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钱妈妈伸手抹去曹大娘子脸上的泪痕,心疼地望着她,怎会不知她心里的苦。 “你说,那么一大家子...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曹大娘子用帕子捂着嘴,小声抽泣。 直到现在也没缓过来呢。 一大家子人,怎么就... ... 一个一个的,都没了呢? “大娘子,别想那些不开心的,路要往前看,人要往前走。”钱妈妈劝着,“您可得撑住了,要是连您都撑不住了,那五姑娘可就更辛苦了。” 忽而听得钱妈妈提到了宁儿,曹大娘子的眼神里恍然间多了些思绪,她努力恢复了理智。 “对,对对对——你说的对!我得撑住了,要不然更辛苦的就该是我宁儿了。” 长兄遇难,嫡姐崩逝。 寡嫂腹中还有一个将要出世的,两个哥哥又是庶出,两个弟弟还年幼... ... 曹大娘子想着宁儿的处境,便揪心得不行。 钱妈妈一边劝着她,一边偏过头去瞧瞧擦去眼泪。 老远看见一个影子正往这边来... ... 起初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擦了擦眼睛,再一看。“五姑娘?大娘子,五姑娘回来了!” 曹大娘子听钱妈妈这么一说,急忙看去。 果然看到姜晏宁正披着一件白色雪貂皮毛的大披风,正往这边来呢! “宁儿?”她急忙带着钱妈妈迎了上去。 一见着宁儿,满心的委屈就再也克制不住了,看向姜侯的方向,难掩心中的担忧。 “母亲放心,我去看看父亲。” 姜晏宁示意钱妈妈照顾好母亲,提步便向姜侯走去。 姜侯正坐在院中大石头上,发呆似的看向院子里。 眼底浮现出宛儿蹒跚学步的样子... ... 那时也是在这个院子里,他的周大娘子小心护在宛儿身边,清倬就站在宛儿前面。 引得宛儿一步步向他走去... ... 回忆刺痛了心上的伤口。 一身沧桑的老将也忍不住啜泣起来。 一双儿女... ...他的一双儿女啊... ... 没了,说没就没了! 姜晏宁走到父亲身边,看着父亲泣不成声的样子,心里猛地一紧,眼眶随着一酸。 姜侯的肩膀抖动得愈发厉害,院中回荡着他的哭诉声,征战半生,却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父亲。”姜晏宁上前拥住父亲的肩膀。 姜侯缓了片刻,放声大哭。 将心中积压多时的遗憾、怨恨、不舍和失落通通哭出,再也忍无可忍了。 哭了多时,直到眼中再无泪水。 无法遮掩他憔悴的面容和满眼的疲惫。 父女俩安静地坐在一起,静静地望着院子里的一草一木,许久都没有开口。 父亲思女儿,姜晏宁思阿姐。 “... ...我姜家,忠于元氏,忠于朝廷。”姜侯突然开了口,“而今我一双儿女,一个死在沙场,一个死在深宫。宁儿... ...老爹只有你们了... ...” “嗯。”姜晏宁紧绷着嘴唇点了点头。 “我早就知道你阿姐的野心大,早就该劝她的,要是不入宫也许还... ...” 姜侯眼中写满了悔不当初。 若是能早些预料到今日结局,他说什么都不会让女儿进宫的。只可惜,他没能劝住姜晏宛。 “阿姐有自己的心思,父亲就算劝了,阿姐自己拿定主意的,也不会改的。”姜晏宁握着父亲的手,愈发心疼。 在她幼时的记忆里,父亲对于阿姐—— 似乎是有些“唯命是从”的。 阿姐聪明,很多事情分析得头头是道,所以父亲很多时候都会听从阿姐的,不然阿姐将道理摆出来,与父亲好一通辩论... ... 父亲最是害怕如此了。 所以总是无条件听从阿姐的。 就连整个京城里的人也都知道,姜侯向来最是听嫡女姜晏宛的话,还常常取笑他是个“女儿奴”。 父亲疼阿姐,疼她,并未因为他们是武将家的,就苛待女儿,自小教导他们兄弟姐妹一家和睦,勿争高低伤和气,所以他们家里兄弟姐妹间的感情,整个京城都羡慕。 “以前,总觉得你阿姐聪明,她是有股子机灵劲儿在身上的,那时候你还没出生,咱们姜家出身武将,被打压得特别严重。你阿姐心气儿高... ...怎知... ...” 姜侯最是清楚他的女儿们了。 “但阿姐确实做到了。”姜晏宁擦去眼泪,强打起精神。“我阿姐就是全天下最聪明的女子。” 姜侯听着,回眸看向身边的小女儿。 眼皮子上的伤疤还十分清楚,他伸出手臂揽住小女儿的肩膀,“宁儿,其实这么多年... ...爹有过私心的。你年纪最小,爹实在不舍得把你送进宫里,可姜家那时,需得有个女儿嫁给先皇的皇子,所以你阿姐提出来,她要嫁给祁王的时候,爹居然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 他因为保住了小女儿,而松了口气。 或许也是觉得,宛儿比宁儿更聪明,入了宫也不会被欺负得更惨,所以他那时——心存侥幸了。 “... ...可后来,你阿姐嫁给祁王殿下后,爹也知道他们过得不好,爹心里自责,故而明知道她错了,也多愿意偏袒她一些来弥补。” 他对自己的大女儿多了些愧疚。 两个女儿一定要保住一个的时候,不论是什么原因,他最终都是选择了保护小女儿。 后来姜晏宛在宫里愈发艰难,他心里就愈发愧疚。 “我知道,阿姐也会明白的。”姜晏宁顺顺父亲的心口,像小时候一样,想让父亲松口气。 姜侯霎那间又哭了出来。 他再也没有机会弥补了... ... “宁儿,爹老了... ...在你侄儿和弟弟们长大以前,爹要先把姜家托付给你了。你就算再难,也替爹先扛着吧... ...” 第613章 张嫣的酒楼 长乐公主被“公开”处斩后,京城里的生活,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姜侯接连遭受打击,心情一直都很低落。 曹大娘子带他回了江南老家,姜晏宁还特别安排了郭子敬带人护送。 亲自送爹娘出了城。 曹大娘子本还想带着姜清作和姜清仪的。 可他们二人打定了主意留下来,准备参加今年的科考,一试多年所学。 于是,曹大娘子也只好将他们一并托付给了姜晏宁。 临去前,各种劝说孙小娘同行,去到江南走一走,舒舒心,也好缓解这两年在京城里的诸多烦闷事。 可孙小娘担心家中倬哥儿的大娘子马上就要生了,说是——总得留个有些经验的看顾着才好。 再加上因为皇后新丧,虽说这一年姜清佑和陆家姑娘的事又耽搁了,她也正好再准备准备,免得让陆家觉得苛待了司遥姑娘。 曹大娘子实在拗不过她,也只好应了她。 姜侯和曹大娘子离京,京里的风向就彻底变了。 京城里如今人人皆知,天策营已经正儿八经地交到了五姑娘姜晏宁的手里。就连她家三哥哥、四哥哥,也都对她百依百顺。 自是一切都听她的吩咐。 也唯有姜晏宁最懂得笼络军心,所有人卯足了劲儿的操练,随时准备着与北萧南庆大战一场。 入了春,风里还有些寒意。 陆司昀正式接替了当初张相的位置—— 成了名副其实的陆相。 这也是张相当年辛苦筹谋的成果,不曾枉费他的一番良苦用心。陆司昀是他千挑万选后,精心培养过的,也唯有陆司昀继任他的位置,或许才真的能够令他安心吧。 陆姜两家的联姻,也终在此刻形成权倾一时的局面! 姜晏宁的马车行过,便是元氏宗亲的老臣与之走个碰头,都要主动命人避让。 街上有那不曾见过世面的小厮,望着眼前嚣张而过的奢华马车好奇呢喃—— “也不知谁家马车,这般豪横。竟连堂堂御史大人都要避其锋芒?” “嘘!可不敢乱说!” 身旁立刻有人拦他,警告他不可胡乱议论。 接着才跟他说起,“那是姜家的马车,里面坐着的是姜家五姑娘!” “姜家五姑娘?” “陆相的大娘子,姜家的五姑娘!如今... ...整个天策营几十万大军都要听她的,陆相又惧内,别说是御史大人要让她了,就算是陛下与她走个碰头,也要客气些的!” “怎么这般厉害?” “那是,就连太子殿下都要客客气气地,称她一声姨母呢,这京城里还有谁再敢跟她叫板啊!” “... ...你们说的这位五姑娘,可是从前那位嚣张跋扈的姜家五姑娘?”路人中,有人记得从前往事。“是险些嫁给雍王的那位?” 话刚出口就被劝住了。 旁边卖肉的屠户大哥连忙按住了他,“有些事就不要说了,小心惹麻烦!” “可她都嫁给了陆相,为何你们还要称她五姑娘?”愣头青一般的小子,纳闷问道。 陆相的大娘子,怎还叫“姑娘”? 这傻了吧唧的问题,立刻引来旁人一阵哄笑。 卖脂粉的大娘更是笑得合不拢嘴,“这五姑娘,是唯独姜晏宁——独有的称呼!只有心里向着姜家的人,才会随着姜家人称她一声五姑娘!倒不是嫁没嫁人的意思!” 说完,街上几人笑着纷纷摇头。 继续张罗起了各自的生意—— 街头到巷尾,叫卖声不绝,街面上又恢复了原本的秩序。 姜晏宁的马车,停在了新开的酒楼前。 梁珏刚从车上跳下,还未来得及去打开车门,酒楼里便迎出来一人... ... 步伐很快,三两步就走到了车边。 “怎么来得这样晚?正担心你们路上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呢?” 堂堂陆相亲自上手打开车门,亲手搀扶着大娘子下了车,唯恐有个闪失似的。 “没事,出门前阿憨又把阿难弄哭了,幸好公爹把阿难抱去哄了,不然来得更晚!” 姜晏宁提到家中那几个小的,就觉得头都大了。 正说着,张嫣从酒楼里也迎了出来。 故意翻着白眼抱怨,“你可是算来了,你都不知道——你不在这儿啊,你家夫君是片刻都坐不住了!一会儿担心他大娘子怎么还不来啊,一会儿担心家中孩子是不是又在闹了... ...” 姜晏宁听着张嫣的话,瞧了眼身旁站着的陆司昀。 “... ...张家姑娘若是羡慕我夫妇感情好,我可以在同僚之中替你寻一位年岁相当的。”陆司昀厚着脸皮,面不改色回应道。 姜晏宁偷偷在他腰间掐了一把。 “好了,都在这儿杵着干嘛?快让我也进去瞧瞧,我们张家姑娘的酒楼,到底怎么样!” “肯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张嫣瞪了陆司昀一眼,笑着把他们请到了酒楼里。 特意给他们留了一个极佳的位置。 边向姜晏宁介绍着她这新开的酒楼,边向路过小厮吩咐,把特意留给姜晏宁的那只小羊羔架到炉子上烤了。 她一手牵着姜晏宁上台阶,一手提着裙摆。 说得好不热闹—— “当初我本想找你一起的!可后来想想,你大概是看不上我这点小生意了。所以问过你阿娘后,果断买下了这个地方... ...诶,慢着些,就是这个楼梯啊有些陡,上下都得留心些才行!” 陆司昀跟在她们后面。 踩在楼梯上,发出吱呀的声响。 问道,“为何不找工匠来修一下?” “这不是赶着开张嘛!难得选了个好日子。”张嫣同他们说着,“我打算先把酒楼开起来,然后再慢慢修,慢慢换,总能都弄起来的!” 姜晏宁上到二楼,眼前豁然开朗。 惊讶于张嫣如此手笔的同时,牵着张嫣叮嘱道,“我军中有善修缮之术的,趁着哪日得空,我把他们派来替你办了。也省得你再去寻人了!” “那敢情可好!” 张嫣双手一拍,正合她的意。 前几日她还在打听,京里有没有好用的木工师傅,可是问来问去—— 那些多年手艺的老师傅,这两年,大多是年岁大了,也都不干了。 幸好姜晏宁能替她把这事给办了! “既然如此,那今日这顿果然得张家姑娘请客了。”陆司昀淡淡笑道,早已走到姜晏宁身后。 挽着姜晏宁的腰,同张嫣说道。 “真是小气——” 张嫣伸手过来,拉住了姜晏宁的手。 将她拉到了跟前来,撇撇嘴。“算了,反正我今日也打算请宁儿的!... ...走,我再带你们去那边看看,那边还有个影壁是空着的,还打算请陆大人帮忙提个词呢!” 说着,就引姜晏宁和陆司昀往影壁那边走去。 又说起她当时—— 听说这酒楼的主人要往外兑,心中就有了想要盘下来的想法。 可是因为没开过酒楼,心里实在没底,特意还跑去向曹大娘子“取经”。 曹大娘子帮她分析了地段、客源以及一切支出后,她才狠下心,应着头皮给盘下来的! “... ...我说,你们夫妇如今在京城里也算是要权有权、要势有势的,今日可不能白吃我的!以后要多给我带些生意来啊!” “她可真财迷。” 姜晏宁转身,假装用手挡着,向身后的陆司昀说道。 “姜晏宁,你说我坏话我听见了!”张嫣气到叉腰,分明就是说给她听的嘛。 声音那么大,太欺负人了! ”听到就听到呗,还怕你听到啊?“姜晏宁紧跟着接了一句,顿时,两人都愣了。 想着是不是曾经在哪儿说过一样的话。 对视片刻,噗嗤笑了。 第614章 一物降一物 “那你做起了酒楼的生意,商栈怎么办?” 姜晏宁站在楼上,往下瞧了一眼—— 今日开张,生意还蛮不错的。楼下座无虚席,忙得伙计们团团转,生怕招待不周。 “一起做喽。”张嫣瞧着楼下源源不断的宾客,心满意足,她语气里透着轻松,自是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一起做?你能吃得消?... ...别太累了才好。” 姜晏宁打量着酒楼里的布置,就猜出张嫣定是费了不少心思的,虽然嘴上说着简单,可是这么一个酒楼再加上她商栈的生意... ... 当真是替她累。 可张嫣像是猜出了她的担忧。 从容笑问。“难道,你不累?” “我... ...”姜晏宁被她一句话问得答不上来,僵在了那里,不知该怎样回复。 “我算是想明白了,人活在世,哪个不累?” 张嫣不知何时褪去了官家小姐的娇柔,反而多了些这个年岁该有的大气婉约。 她说道,“今日若不为着钱财忙碌,明日就该为着没有钱财忙碌了。倒不如现在辛苦些,有些事情做的时候,日子才是踏实的。” 这话听着,很有道理。 她收回的目光落在姜晏宁神思的脸上,陷入了沉默。 陆司昀率先发觉,轻抬手,拥住了宁儿的肩膀。 他语气轻柔,“冷吗?” 姜晏宁向他摇了摇头,“这里很暖和。” 张嫣忽而就笑了,眉目间有淡淡的失落,可脸上的笑意却如初春乍现的花苞。 “怎么了?”姜晏宁留意到了她的表情变化。 张嫣将他们引入座位,桌边是一早温好的果酒,冷盘已经上桌,色香味俱全。 “... ...方才走了个神儿,冷不丁地想起些从前的事。” 她一边邀请陆司昀和姜晏宁夫妇落座。 一边替他们续上果酒,热情推荐道,“尝尝看,这可是我从外面得来的方子酿的,保证是你们在别的地方吃不到的。” 见她这么有把握,姜晏宁来了兴致,小饮了一口。 霎时间满口果香。“嗯,好喝!” 陆司昀挽着衣袖,端起了酒杯凑到唇边,略微浅尝。 先是果子的香气在唇齿间炸开,果香浓郁,接着是那一股温润入喉,不涩不腥,酒劲温和。 “果然不错。”刚说罢,转头就看见他的大娘子正捧着酒杯凑上去,不禁出声提醒,“可你还是要少喝一些。” 张嫣瞧见姜晏宁那贪酒的模样,就忍不住想笑。 对陆司昀说道,“放心吧,这酒啊——醉不了人的,你的大娘子肯定不会喝醉的。” “那可说不准。”陆司昀太了解他的大娘子了。 虽说是果酒,但还是有些酒意的。 “嗯?”姜晏宁想喝,偷偷摸摸地避开陆司昀的视线,移到窗外,却看到楼下... ... 锦缎庄?! “还记得那个地方吗?”张嫣随着她的视线看去,也看到了那间锦缎庄。“当初,你刚从西境回来,咱俩还在那大吵了一架。” 姜晏宁方才就觉得眼熟,经张嫣这么一确定... ... 那自然是了!“就是那儿?那这酒楼——” 对上了,如今全都对上了。 陆司昀瞧着她们这跟打哑谜似的,坐在一旁问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你不知道?”姜晏宁回过神儿来,又一琢磨,“你怎么会不知道呢?那时候... ...那时候大概就是这个位置,张嫣和谢媛在锦缎庄里挑缎子,遇上了朱小娘和司遥,然后我去给司遥撑腰,把张嫣和谢媛给打了。出了门回来,你就坐在我的桌上了!” “什么什么?” 张嫣听着前面的一半,还在笑。 可听到了后面,发现这个故事的后半段,竟然从来都没听说过... ...“所以那天,咱们在锦缎庄里大吵一架,你出来就碰上陆大人了?” 她怎么不知道呢? 还以为从这儿看向锦缎庄,那段特别的回忆,是她和姜晏宁之间独有的。 怎料后半段突然冒出个陆司昀? “... ...说的是啊,我那日,原本就一个人坐在这里吃炙羊肉的,去救了个场出来,然后就发现他坐在我的位置上了。” 姜晏宁可是全都记着呢。 “原来是那一日... ...”陆司昀也反应过来了。“难怪从那时以后,司遥每次说起你,都佩服得五体投地。” “唉,你们俩的缘分,可真是深。”张嫣不服都不行了。 看着眼前“眉目传情”的二人,嘴上说着酸话取笑着他们,心里却在替他们开心。 也许他们二人并不知道,那也是她和雍王决裂的开始。姜晏宁和陆司昀的缘分是从那时候开始,她和雍王的缘分,反倒是从那个时候走入深渊的... ... 不过这些,她就不打算让他们知道了。 瞧着他们如今幸福、得意的样子,张嫣一边“不屑”,一边羡慕,还好... ... 至少在和雍王有关的事情上,她和姜晏宁得到了如今的友情,也不算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得很糟糕。 姜晏宁偷偷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果酒,立马就被陆司昀发现了,陆司昀伸手过来挡她—— “你喝得太快了,会醉的。” “嫣嫣说了,这个酒不醉人的。” “少喝一点,等下我可不想再背着你回去了。” “那我可以在嫣嫣这里睡醒了,再回去... ...” 张嫣瞧见他们打情骂俏的样子,听着那一来一回的话,一下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 “你们俩可真是前世的冤家!” 都说陆司昀惧内。可堂堂骁定将军,不照样为着一杯果酒,被夫君管得死死的? 张嫣特意为他们安排的羊羔全宴,也纷纷上了桌。 有姜晏宁素来喜欢的炙羊肉,也有烤羊肉,羊肉羹。 张嫣说,“我刚才忽然想到,从前我总是说你仰仗兄姐的庇佑,肆意妄为、嚣张跋扈。可你家大哥哥和皇后先后故去,你却要担起一家,庇护家中年幼的弟弟和未出世的侄儿。” 眼中闪烁着荧光,顿时有些失落。 她接着说,“我还总嘲笑曹大娘子出身商贾,说你一身世俗之气。想不到如今... ...你以女子之身入朝堂,身为万军主帅,力保一国之本。我却入了商贾世俗... ...这命啊,当真说不准。” “嫣嫣... ...”姜晏宁放下筷子,握住张嫣的手。“你今日开张大吉,本事大喜,该高高兴兴的才是。你爹要是知道,你如今有这样的本事,他也会替你高兴的。” 张嫣听了姜晏宁的话,含着泪点了点头。 还没顾上说什么,楼下的小厮匆匆跑了上来。“老板娘,您快去看看吧!何家公子喝多了,闹起来了。” 张嫣赶紧擦了眼泪,“你们先吃,我去瞧瞧。” 第615章 酒楼闹事的人 何家公子。 何太尉家的大公子,年十九,母亲是定王宠爱的小女儿,就连陛下也要称定王一声叔祖父。 这位老王爷早年间搬去了参洲,是前些时候因为长乐公主引起的元氏宗亲之乱,而回到京城的。 他虽然年迈,但是看事情颇有一套。 知道长乐公主定然成不了什么气候,故而一直称病推辞,直等到长乐公主那边出了事。 元氏宗亲和一直支持元氏、萧氏的老臣,都因长乐公主而受到牵连,正月之前,大批大批地被打入大牢。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老王爷趁机把自己家中不成器的女婿,推上了太尉的位置。 何家如今在京城里,背靠老王爷这座大山,也算是新贵宠臣了。 是底下的人上赶着巴结的。 这位何家的公子,名昌淮,相貌生得不错,浓眉大眼风姿绰约,多受京城里那些年轻姑娘的青睐。 自诩文人雅客,常邀三五好友流连于各个酒楼。 今日正巧也听说张嫣的酒楼开张,又叫上了他那群狐朋狗友前来吃喝。开席未久,喝得就有点多了,也不知哪个言语间不对付了,就吵了起来... ... 吵吵嚷嚷的,惊扰了一旁的宾客。 酒楼的伙计眼看情势失控,急忙上楼去请了老板娘张嫣下来... ... “呦,这是怎么了?” 张嫣还没走近,就已经听到了那边怒骂打砸的声音,她为着酒楼仔细挑选的瓷器, 被这些人喝多了给砸了,心里已是不满,却还要笑着走上前去劝架。 旁边与他喝酒的人,自知张嫣是何身份,纷纷劝架。 说着对不住,何公子今日心里受了委屈,多喝了两杯,才会失态。 让张嫣莫要怪罪。 那何公子却是个拉不住的,回过头,醉眼迷离地看了眼张嫣,“本公子还以为是谁呢,不就是... ...那个,雍王妃嘛!有什么了不起的,被雍王休了,只能开个酒楼为生... ...” 何公子口无遮拦,急坏了身旁的人,上去捂他的嘴。 张嫣也沉得住气,“何公子既然心中不快,那今日这顿,我请了。你们还不赶紧送何公子回去?早些让他休息才是。” 小厮听着,上前就要搀扶何公子出门。 “我不走!” 何公子来了劲,周围的人越是劝,他越是不消停。 姜晏宁和陆司昀正在楼上说着话,品尝张嫣为她准备的美味,百里岳疾步跑了过来。 “公子,大娘子,楼下闹起来了。” 听百里岳说了个大概,姜晏宁起身,“我去看看。” 随后下了楼—— 何昌淮一行人坐在一楼水云厅,此时已经被梁珏带人围上了。他的朋友们都很紧张,试图阻拦而无果,警惕地看着围上来的人... ... “别乱动,是天策营。” 何昌淮借着酒劲儿在水云厅里大闹,知道外祖父疼爱他,这京城里没人能对他怎么样。 今日又有些失面子,闹腾着想要挽回些。“... ...什么天策营地策营的,小爷才不管那些,老板娘... ...小爷今日在你这酒楼吃饭,是给你面子!你还敢赶小爷出去?!是不是不想干了!” “何公子这是哪里的话——”张嫣不卑不亢地解释,“我是见你酒饮得多了,想来是小店招待不周,才会让你觉得不快。今日这顿,我说我请了,是想交你们这些朋友,哪里有赶你的意思呢?” “那你——” 何昌淮说着,上手指向张嫣。 张嫣巧退了半步,梁珏横在了二人中间,一把抓住何昌淮的手腕。 “你干什么!你们想要干什么!... ...动手,动手是不是?小爷今日就把这酒楼砸了... ...我看你们... ...” 他越丢脸,就越想急着挽回面子。 身后的朋友紧张望向周围,猛地浑身一僵—— 在人群外看到了姜晏宁站在那儿,顿时吓傻了眼,急忙去拉扯身边其他人留神。 “... ... 你们这些家伙,知不知道小爷是谁!知不知道,小爷是谁的儿子,定王——那是小爷的亲外祖父!就你这小小一间破酒楼,也敢驱赶小爷,今日就让你卷铺盖滚蛋!” 他醉得摇摇晃晃,大放厥词。 “我不知,如今京城已是定王说了算的。”姜晏宁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 众人纷纷让开一条路,从张嫣身后直到姜晏宁面前。 全场寂静,鸦雀无声。 何昌淮定睛看了看,还没认出眼前是什么人。“你,你是什么人?” 姜晏宁一步步走来,“小人物,不足挂齿。” 听到她说小人物的时候,何昌淮脸上露出得意的笑来,嗤笑着眼前这个“小人物”,“哼,小人物,算你有自知之明!你们是一起的?那你替她跟小爷道个歉,小爷说不准心情一好,就不追究了——” 身后那些好友,此时站得老远。 生怕与他扯上关系,受及牵连。 暗道一声蠢货,也不知他今日是倒了哪辈子的霉,耍横耍到了姜晏宁面前,这不是自找死路嘛。 “... ...咱们就当不认识他,等下如果问起,就说是今日才是第一次见面,路上碰见的,受他之邀而来。” 也有那怕受老王爷责问的,暗地里偷偷派人去老王爷面前送信儿了。 免得这何昌淮出了什么事,老王爷不敢和姜晏宁叫板,反倒拿他们撒气。 “宁儿,你先回去休息,这事儿我自己看着处理。” 张嫣不想把事情闹大。 她开门做生意,自是希望财运亨通。 不过是低个头道个歉罢了,这几年做生意也遇上过这样的无赖,这些对她来说就是忍忍过去了的。 “没事,你在京城里做生意,以后这样的蠢货肯定还会遇上。今日我帮你解决,也让京城里的人都看看,心里有个数。”姜晏宁安慰她。 “你们商量好了吗,到底,你要不要替她来道歉?你要是跪下,给小爷磕个头... ...” 何昌淮叉着腰在那乐。 一回头,身后的狐朋狗友早就钻进人群里,消失不见了。“人... ...诶?人呢?人呢都?” 怎么人都不见了? “道歉,当然道歉。”姜晏宁抬手把张嫣护在身后,道了句,“梁珏,替他醒醒酒,我们跟他好好道个歉。” “好嘞!” 梁珏招呼一声,立刻三五个人就围了上去。 何昌淮瞧着架势不对,酒意醒了大半,“你们想要干什么?” “道歉啊。”梁珏捋起了袖子带头,把他扛了起来。 几个人将他抬到了门外水缸前,就着水缸里的冷水,将人就丢了进去。 “哎呦——” 何昌淮从水里钻出个头,冻得牙都在打颤。 “你们,你们... ...小爷我要告诉我外祖父... ...” 第616章 小心翼翼的老王爷 围观人群大笑不止。 说道,“这小子还没明白,他惹上了什么人呢!” 何昌淮正要从大水缸里往外爬... ... 就被梁珏抬脚踹了回去。 换了一边再往外爬,又被围上去的一脚踹回去。来回几次,他就被踹怕了。 缩在冰冷的水缸里抖个不停—— 却一步也不敢往外爬了。“你们... ...到底是什么人!?知不知道,小爷是什么人... ...你们今日对小爷做的事情,小爷不会放过你们的!” “还在嘴硬。梁珏,扒了他的皮。”姜晏宁站在酒楼门口,招呼着梁珏动手。 “是!” “慢!留人... ...五姑娘留人... ...!”老王爷得知消息匆匆赶来,一脑门的汗珠,走上前来瞪了眼水缸里不开眼的外孙,凑到姜晏宁跟前赔罪。“五姑娘,对不住,实在对不住了!” 姜晏宁上下一打量,虽不认得此人,但也大概猜到了他的身份。“你就是老王爷?” 是陛下都得称一声——叔祖父的那位? “... ...是,五姑娘,家中外孙年幼无知,被惯坏了。不知深浅得罪了五姑娘,还望见谅啊。” 老王爷客客气气地赔着礼。 方才正在家中小憩,突然听说自家外孙跑到酒楼来得罪了人。起初还没在意,觉得大不了又是闯了些祸,稍后赔些钱财就好... ... 可接下来听说的消息,就惊出了他一身的冷汗。 自家外孙惹上的人,竟是姜家五姑娘。 吓得他里面的衣裳都来不及换,匆匆过上一件就赶来救命了,若是别的人都好说,偏偏这位姜家五姑娘... ... 稍晚一步,自家外孙的小命都保不住了! 好在,赶来的及时。 “老王爷明事理,可您这外孙,太嚣张。”姜晏宁抬手拍了拍老王爷的胸口,“他让我跟他道歉,还说要砸我这朋友的酒楼... ...” “不敢!不敢!” 老王爷吓得连连摆手。 “外祖父!您何必求她... ...”泡在水缸里的何昌淮觉得丢了面子,气愤大叫。 “闭嘴!”老王爷怒不可遏地吼了一声。 吓得他闭上了嘴巴。 “五姑娘,对不住了... ...这小子是本王小女儿的嫡子,自小娇惯着,这实在是给惯坏了,不知天高地厚。实在不是有心得罪您的!您放心,本王把他带回去,定会好好教教他规矩。”老王爷再三向姜晏宁保证。 在世人眼中,他中庸无能,性子软弱好欺负。 但他却凭借着这般性子占尽了便宜,苟活到今日,落得个好人缘,还为家中儿女个个争得了好处。 唯独没想到的是,稍微没看住,自己最是疼爱的外孙就闯了这么大的祸。 一个老王爷对上姜晏宁这样的小辈—— 好话都说到了这份上,他见姜晏宁还是没有要松口的迹象,又见那个浑小子被泡在冷水里好一会儿,都要冻僵了... ... 一转头就看到了姜晏宁身后的张嫣。 立马就明白了。 赔着笑脸凑上去,“哎呀,本王怎么觉着... ...这个姑娘看上去如此眼熟?你是张相的女儿吧?” 听得老王爷提起了父亲,张嫣先软下了语气。“老王爷,那正是家父。” “那就难怪了!”老王爷哈哈大笑着,仿佛根本不受这低声下气的影响,反倒攀起了关系,“本王和你父亲还有些交情呢,这怎么说的... ...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了嘛!误会,都是误会,张姑娘,本王在这儿跟你赔罪了,那小子——本王回去一定好好教训他!以后你这酒楼有什么麻烦,随时到我王府来,本王看在你父亲的面上一定竭尽所能的帮忙,绝无二话!” 听着老王爷信誓旦旦的话,张嫣心软了。 想到毕竟与父亲有几分交情,上前同姜晏宁说道。“或许他真是喝醉了,借着酒劲发泄心里的不痛快而已,就依着老王爷说的,让老王爷把他带回去教训算了。” “诶——”老王爷借机向姜晏宁讨着便宜。 “老王爷。” 忽听闻陆司昀的声音,众人齐刷刷抬头看向楼上。 陆司昀站在窗边,探身望着楼下一举一动。 “哎呦!陆相!”老王爷拱手向楼上的陆司昀熟路道,“您也在,太难得了,本王早就想邀您坐坐了,您一直不得空,巧了这不... ...” “老王爷,你家外孙方才好生威武啊。” 陆司昀并不接他那茬,面上带着笑,笑里藏着刀。 刀刀直戳老王爷的心肺管子。 老王爷偷偷抹把汗... ...那个臭小子,要不是他女儿就这一个嫡子,当真不想要了!因为他一个,同时得罪了姜晏宁和陆司昀,这在京城里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是是是,对不住,对不住了!家中就这一个嫡子,您帮忙劝劝您家夫人,高抬贵手。要不然本王回去,这没法跟女儿交代... ...” 虽不想救了,但还是得救,要不然—— 回去后家里女儿肯定又得当着面闹。 自家闺女就这一个儿子,再不成器也得托上去,要不然女儿后半辈子就没倚仗了。 “我家娘子的脾气,整个京城都晓得,偏你那外孙儿倒霉,竟捡着羞辱的话说——我可是劝不了的。” 陆司昀把手一揣,俨然没有要管的打算。 他就出来打个岔,以免老王爷把事闹难堪了。 “这... ...”老王爷没招,只好回过头来继续求张嫣。 张嫣拉了拉姜晏宁,“罢了,还是别把事情闹大了,我还要开门做生意的。日后人家瞧着我这店如此欺负人,哪还有人敢进来啊。” “好吧。”姜晏宁松了口,“老王爷把人带回去吧。” 老王爷赔着客气,急忙招呼自家带来的下人,把他的亲外孙从水缸里捞出来,匆匆塞进了马车里... ... “张姑娘,多谢多谢!日后有需要,一定到王府来找本王啊!”老王爷跟着上车,不忘回头道谢,“陆相,姜大娘子... ...待本王处置了这不听话的小子,改日,定请二位好好吃一顿!咱们再说啊——” 瞧着马车远去,张嫣推着姜晏宁回去接着吃喝。 马车上,何昌淮裹着大氅,抱着手炉冻得瑟瑟发抖。“外祖父,您堂堂一个老王爷,陛下见了您都得称一声叔祖父... ...你何苦对他们低三下四的... ...” “闭嘴吧你!”老王爷收起笑脸,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可知你惹得是谁?险些坏我大计!这几日你消停着在家里待着,若因你的事耽搁了你家姐妹入宫大事,你永远别想出门了!” 第617章 老王爷的长远心思 定王府里,义城县主心疼儿子被欺负成这样,自己父亲堂堂一个老王爷... ... 还得跟人低三下四地跟人求情。 趁着大夫给何昌淮看病的功夫,自觉伤了面子的义城县主数落起父亲—— “您也真是的,那姜晏宁把我淮儿都欺负得这么惨了,您还跟她道歉。一点骨气也没有,真是不怕被人笑话!” 她站在房里走来走去。 反倒是老王爷更加坐得定些,喝了口茶水,抬眼去瞧她。“我可警告你啊,今天的事情就算是过去了。你莫要像你那不争气的儿子一样,觉得咽不下这口气,非要事后再去找补些面子。” “爹!”义城县主气不过。 “行了!” 老王爷心中憋着一口气,狠狠瞪了她一眼。 可惜自己的几个孩子,没一个聪明的,哪一个都拿不上台面。就连最宠爱的这个小女儿... ...当初本想给她找个聪明的夫婿,日后也好与自己有个配合。 可谁知—— 她偏偏就看上了那个姓何的! 那小子也是个蠢出生天的货,空有一副好模样,脑子空空、好高骛远。 当年他为了拉拢进京的考生们,特地包下整个客栈,供进京科考的考生住宿。 那些考生自然也都愿意巴结他这么一位,与世无争的定王。 众多的考生之中,他就悄悄为自己的小女儿物色起了夫婿人选。 打算在前三甲里挑一个做女婿。 偏偏... ...他前面的所有打算,计划得好好的。却没想到那一届的考生里,有这么个姓何的! 可以说除了一张好看的脸,和一身哄女人的本事外,一无是处! 那文章狗屁不通, 没有半点真才实学。 一早就盯上了自家小女儿... ... 别的考生都在用功读书,准备一展拳脚之际,他缠得自家女儿芳心大动,非他不嫁! 结果,这小子考了个狗屁不是! 压根就没在榜上。 老王爷也是男人,怎会看不透这小子的用心?偏偏他这女儿让猪肉蒙了心,死活闹着就要嫁给他。 不得已,他心疼女儿也只好答应了。 如今就成了这样一副局面... ... 老王爷前些时候还跟身边老奴打趣—— 说自己就像是一只老王八,驮着全家人过河。 “我说了——不要去招惹姜晏宁!与其担心别的,不如好好想想... ...怎么把你家里的女儿们,送到宫里去,坐上皇后的位置!” 老王爷自有打算的。 自家女儿名下还有个嫡女卿露。 除此之外—— 那姓何的还有三个庶女,如今年岁都是正好。 陛下之前也只有姜晏宛和杨妃两个女人,如今杨妃被禁足在莲音观里,姜晏宛已死,陛下身边无人。 他要是能借着这个功夫,直接把这些嫡女庶女的一齐送进宫里,送到陛下身边... ... 卿露有他、和身为义城县主的母亲,自然是坐在最高那个位置上的。 至于其他的庶女们,是为了一个保障... ... 若是卿露不得宠,庶女们能生下个一儿半女的,也能认卿露为嫡母。 卿露在宫中站稳了脚跟。即便日后她的孩子们无缘皇位,那自家往后的富贵也保得住啊! 枉他苦心筹谋这么多,女儿竟半点都看不透。 “只要父王您去陛下面前说一说,哭一哭,还不是陛下立马就答应的事吗!”义城县主自然不觉得这事有何难的。 自家父亲最擅长演戏了。 跑陛下面前唱一出苦情戏,陛下怜惜他年事已高,是为数不多的元氏亲戚了。 肯定什么都答应了。 “胡闹!”老王爷也听得出,女儿这话里多有戏谑之意。 毕竟她的义城县主、她夫君的太尉一职,甚至是她哥哥们的职位,都是他这个父亲到陛下面前卖老脸要来的。 她非但不体恤,反而还变本加厉。 义城县主挥挥手,甚是不理解地说道,“我家卿露生得天姿国色,陛下怎会不喜欢?父王还不如多想想,怎的才能为我家淮儿争得些地位才是!若不是淮儿没半分官职在身,那... ...那什么来着?姜晏宁是吧,她敢这么欺负我淮儿?” “她欺负你淮儿?!你淮儿要不是自己找到人家面前闹去,能被欺负了?!”老王爷好好的惹出一肚子气。“你知那张嫣是什么人?她父亲虽然过世,但京城里多的是给张相面子的,她父亲的学生如今遍布朝野,今日她的酒楼开张,凭什么那么多人啊?!你淮儿跑到人家刚开张的酒楼放肆,你还好意思说人家欺负他?” “... ...那他们也不能把我淮儿扔到冷水里泡着啊!” 义城县主跋扈惯了,自己的儿子被人家泡了冷水,眼下阿嚏阿嚏个不停,她心疼得正厉害呢! “姜晏宁、陆司昀,今日都在张嫣的酒楼里,你知道是为什么不?” 老王爷凑近些问她。 她那个脑子,怎能想明白这些? 老王爷说,“张嫣的酒楼今日开张,姜晏宁自然是为了好友,陆司昀是看在已故张相和他大娘子的面上,二人出现在张嫣的酒楼,就是为了给她撑腰撑面子... ...这京城里都是些什么人?那是惯会看眼色的人,打眼一瞧谁还敢招惹张嫣?或许那姜晏宁正等着有人耍赖呢!当众打一顿,让京城里的人都瞧瞧,这就是得罪张嫣的下场!你那淮儿当真是你们亲生的,一家子凑不出一个脑子!他就上赶着去当那只‘鸡’!” 老王爷当然明白,姜晏宁是要杀鸡儆猴的。 为的就是给张嫣立立威风! 他今日当着那么许多人的面,给他们小辈儿的赔个礼,把人带回来,也并不吃什么亏。 “你以为,今日是丢面子的?是我低三下四地给他们道歉了,没给你儿子撑腰?蠢货!今日我去,帮着那姜晏宁给张嫣立这个威风,那么多人看着呢!我一个老王爷都生怕得罪了她,其他人不更得掂量着些吗?这比当众杀了你儿子更有面!... ...那日后,你家要把女儿送入宫里去,她姜晏宁还能说什么吗?自然也得还个人情给我吧?” 老王爷算计得极好。 他一世中庸,不想跟任何人为敌,并不是他憨蠢。 义城县主听着,似乎觉着有道理,也不再纠缠。 “还有,收收你那脾气。这不是义城,不是那小地方、小县城了,你爹我虽是老王爷,你也有个义城县主的封号,但京城里谁家没个封号?你要懂得审时度势,别把你那些欺负小老百姓的脾气带到京城里来... ...陛下跟前亲疏远近的,得罪了谁都不行。” 老王爷听着里面又在叫唤。 抬抬手使唤她道,“还不赶紧去看看你那宝贝儿子?” 第618章 像姜晏宁的石头 张嫣亲自送姜晏宁出门,站在酒楼门口,她拉着姜晏宁的手舍不得放开。 “行了,回去吧。回去招呼着——我今日就让梁珏带人守在这儿了,任何事情别怕。”姜晏宁说。 张嫣浅浅一笑,看着姜晏宁,又瞧瞧陆司昀。“我有什么好怕的,我有堂堂的姜晏宁给我撑腰呢!” “不只是今日。日后若有事,随时可让人到陆家来知会一声。你一个人撑起这酒楼和商栈的生意不易,我们夫妇理应多照顾些才是。” 陆司昀揽着姜晏宁的肩,同张嫣说道。 “那就多谢了。”张嫣也不再客气。 “行了,回去吧。”姜晏宁催她,“我们也就回去了。” “好,小心些。” 张嫣站在门前,挥手同他们告辞。 陆司昀揽着大娘子回了身,瞧着眼前的马车却突然停住了... ... “怎么了?”姜晏宁问他。 他先是往街市上看了看,收回目光,接着笑说道,“许久没有散散步了,这里离家不远,我们走走吧?” 走走? 姜晏宁诧异地看着马车上的百里岳,忽而就明白了陆司昀的意思。“那就走走吧。” 陆司昀闻言,瞧向大娘子的目光里,多了些深切的柔情。他牵住姜晏宁的手,炙热的大手包裹着那只有些冰凉的小手—— 姜晏宁一手牵着他,顺势挽上了他的手臂。 二人绕过马车,沿着街市缓缓向前走着。 “... ...这又要干嘛啊?好端端的马车不坐,非要走回去?”留下驾车的百里岳一头雾水,只能牵着马车跟上去。 陆司昀牵着姜晏宁,走到街市上卖小玩意的摊子前,拿起一对泥娃娃。 凑在姜晏宁耳边说了什么,姜晏宁紧接着就笑了。 催着他放下,又绕到别的摊子上去看... ... 一边走,一边瞧着摊子上那些好玩有趣的小东西。 “... ...我知道你今日为什么会来。”姜晏宁随他逛了几个摊子后,悄声说起。 陆司昀回头看了看她,笑了。 “但愿我们,能护得住她。”她说。 “放心好了... ...”陆司昀握着她的手说道,“今日酒楼里的宾客,大多都是张相生前的朋友、学生,就算张相不在了,替张相看顾着张嫣的,大有人在。” “幼时不懂张相用心,没想到,等到理解他的时候,我们也都老了。”姜晏宁感叹说。 今日看到酒楼里闹事的那个小子... ... 恍惚间记起自己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也是这般模样。 只是如今京城里搞事情的换了一波人,他们也在渐渐老去,看着新起的年轻一辈,继续他们曾经的嚣张。 “那个老王爷,是什么人?看着不简单。” 她忽而想起,那位低声下气向她“求情”的老王爷。 “是个... ...很聪明的人。”陆司昀说,“不过,不必担心。他只是求富贵荣华、子孙之福,对于权势并无太大的追求。倒是有一事,你应该知道... ...” “是什么?” “今日被你丢进水缸里,泡了冷水的那个小子,老王爷想要把那小子的姐妹送进宫里,给陛下做继后。” 陆司昀在小摊子上挑中一块玉石。 还未经雕琢,表面粗糙。 可拿在手上却温润极了... ... “无所谓。” 姜晏宁并不觉得有什么。 陛下的皇后新丧,自然有的是人盯上了陛下身边的那个位置,不是这位老王爷,也会是别的什么人。 “从前我计较陛下身边有其他后妃,是因为我阿姐是他的妻,我替我阿姐觉得委屈。可如今阿姐没了,我与他只是君臣... ...只要不影响太子的地位,随便他要立多少后妃,都无所谓了。” 陆司昀瞧了瞧她的神色,同样觉得如此。 “你若是喜欢,要了就是。”姜晏宁瞧着他把那块玉石胚子拿在手上,琢磨了许久。“回去找匠人打磨一番,雕个喜欢的样式出来就好。” 陆司昀把玉石拿在手上,突然问道,“若是我自己来打磨雕刻,如何?” “都好。”她说。 反正陆司昀学什么都很快。 问了摊子主人价格,摊子的主人半天不敢要价,推说是送给他们的。 陆司昀叫来百里岳付钱,百里岳不情不愿地从腰间掏出银袋子,丢给摊子主人一枚碎银。 “可够?” “够了够了... ...用不了这么多的... ...”摊子主人捧着碎银子发抖,也没成想这么多钱。 “拿着吧,我家公子今日心情好,全当赏你的。” 百里岳叹了口气,抬眼望向已经走远的陆司昀和大娘子,急忙塞好银袋子跟了上去。 “宁儿... ...” 陆司昀牵着姜晏宁,一手举着刚得来的那块玉石胚子透光细看,“我想在这上面刻一个你。” “为什么要刻我?”姜晏宁皱起了眉头。 而且... ... 这块玉石胚子只是看着还好,当真要刻她的话,应该挑一块更好的不是吗? 怎么用这路边小摊子,随便买来的玉石胚子刻呢? 陆司昀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瞧着她的样子就想笑,“我刚才拿起这块玉石的时候,脑子里想到的,就是你小时候的样子... ...” 那一刻,脑海里鬼使神差地浮现出—— 姜晏宁小时候毛毛躁躁、不学无术的样子。 未经打磨,只是一块质朴的胚子。 握在掌心觉得温润,正如她的那颗赤子之心。 永远火热、赤诚。 陆司昀瞧着她,心里都已经想好了,要如何雕刻手里的这块玉石。 面对姜晏宁质疑的眼神,他笑开了怀。 二人一直走到了国公府门前... ... 却意外看到了薛稚。 薛稚站在门外,也不进去。躲在一个被遮去了光的角落里,与那阴暗一处浑然一体。 几乎难辨。 “薛稚?”陆司昀出声。 薛稚这才走上前来,先是定定地在陆司昀面前站了一会儿,随后扑通跪在了地上,一个头磕了下去。 “这是怎么了?”姜晏宁拉着陆司昀要退后。 不确定薛稚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去了?”陆司昀却一副猜到了什么的模样,表情冷淡,语气里也听不出情绪。 “是——” 却在薛稚应下一声后,露出了眼中的释然。 姜晏宁打量着他神色的变化,心中有了猜测。 “进来吧。”陆司昀叫他。“你以后有何打算?” “不知道。”薛稚身上一股腐臭的味道,他在穆王棺前守了多时,直到一切尘埃落定,方才来报信。 “既然如此,就先进来吧。我答应过穆王,要照顾你的。”陆司昀突然说道。 听得是穆王的意思,薛稚也不再反抗。 起身,跟在陆司昀身后走进了国公府。 姜晏宁望着他们的背影,回身望向百里岳。 百里岳耸耸肩膀,也表示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第619章 那个女人去了 姜晏宁这才得知,那日在穆王棺椁前见过的女人—— 去了。 依照穆王曾经留给陆司昀的遗愿,希望在他死后,陆司昀能够处死玲儿,让玲儿为他陪葬。 以免他死后,玲儿再惹出事端。 直等到薛稚来送信儿。 姜晏宁才知道,原来陆司昀那日当着她的面,向那女人所暗示的... ... 竟是这个意思! 如今,那个女人果然死了... ... 然后所有人知道的是,穆王生前最宠爱的玲儿死了,为穆王陪葬了。 与穆王葬在了一处。 实际上死的却是那个女人,与穆王同葬一处的,也是那个女人。 陆司昀最终没有杀玲儿,他只是给了那个女人选择。 如果她愿意... ... 她可以代替玲儿,与穆王合葬。 但世人不会知道,与穆王合葬一处的是她。 自她被先皇“处死”之后,这世上就没有了她的名字,她更不会有自己的身份。 即使是与穆王合葬在一起,也只能用玲儿的名字。 但这却是她唯一可以与心爱之人,永远厮守的办法。 她的选择—— 应该也没有让陆司昀觉得失望。 可姜晏宁担心的是... ... “她代替玲儿与穆王合葬在一起,倒是生不同衾死同穴了。只是真正的玲儿呢?难道要放过她?” 想来也是觉得命运可笑的很—— 那个女人和穆王生不得见,玲儿从长乐公主口中得到关于她的线索,于是在穆王面前扮演着她。 因而得到了穆王的宠爱。 成了穆王那个园子里,所有人眼中—— 穆王的偏爱! 没想到穆王死后,那个真正令穆王一世心爱的人,却要扮演她的身份。 才能与自己心爱之人合葬一处。 玲儿本该死的。 是陆司昀动了恻隐之心,怜惜穆王一世之苦,不愿好友死后仍与玲儿那样的女人相守。 于是... ... 用真的换回了假的。 姜晏宁稍微一想,就明白了他这么做的苦心。 那个讨人厌的家伙—— 虽然很讨人厌,可他也确实... ...用他的死,为他们换来一个堂堂正正处死长乐公主的理由。 他这辈子过得实在太苦了。 “不知道... ...”陆司昀手中握着刚得来的玉石胚子,眼眶有些微微泛红。 他坐在椅子上,走了神儿。 姜晏宁起身走过去,轻轻拥住了他。 他靠在姜晏宁的身前,头一次感受到这样的无力。 他问姜晏宁,“我是不是做错了?” “没有。”姜晏宁轻声安抚着他,知道他是在为那个女人的死而感到内疚。 也许穆王是希望她能活下去的。 但陆司昀自作主张,给了她一个机会,于是她... ... 姜晏宁的手,抚过他的背,安抚着他心里的矛盾。 “穆王自然是想要她活着的。可是她应该会想要和穆王同去,他们活着的时候,为了彼此能够活着,已经分离了那么多时日,生而不得见... ...最是痛苦。如今这样的结果,或许不是穆王一开始想要的,但应该是他们最好的结局了。” 陆司昀轻轻闭起了眼睛。 姜晏宁的话,让他心里感受到那么片刻安静,不再起伏不安。“宁儿,我可怜他... ...” “我知道。”姜晏宁说,“他真的很惨,但是... ...他也很幸运,遇到了你。” 穆王也许正邪不定。 但他从未背叛过陆司昀。 就算是最后,被长乐公主拿到把柄威胁。他最担心的也是不愿让这件事影响到陆司昀... ... 如今这个结果,对于穆王来说是最好的结果了。 只是可怜了那个女人。 双眼缓缓抬起,眼神中闪过一丝异色,有了打算。 夜半,万里无云。 天边的星辰密布,一轮圆月高悬天际。 一个娇弱的女子翻过山头,拼了命的往前跑,不时还要回过头向后张望。 她不断喘着粗气,生怕脚下慢一步,便会被抓住。 可紧接着,身后就传来马蹄声逼近的动静。 映着月光,女子脸上的轮廓逐渐清晰。 是玲儿。 她听到了身后的动静,慌了神儿。 继续拼命往前跑,索性连东西也都扔了... ...为了逃命,她扔掉了那些负累,迈开了腿大步跑着。 可身后那些追来的人,骑着高头大马。 她就算跑得再快,也不是那些马儿的对手。 很快—— 她就被包围了。 骑在马背上的人将她团团围住。 她惊恐地望着每一个人,“你们... ...你们是什么人?陆大人已经放我离开了!你们要做什么?!” “陆大人虽然放你离开了,但是我家姑娘,可没答应。” 带头的是郭子敬。 他骑在马背上缓缓走向了玲儿。 “姑娘?你们,你们是姜晏宁的人?!”玲儿也不是个蠢的,很快就猜到了派他们来的人是谁。 她不安地后退,一脚踩空摔了下来。 “不,不要... ...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她挣扎着往前爬,拼命地想要活下去。 姜晏宁... ... 又是姜晏宁?! 为什么,为什么每一次都是姜晏宁?! 她恨啊... ... 郭子敬下了马,拔出大刀,看着她往前爬,三两步就跟了上去。挥起一刀,直接劈死了她! “... ...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做那么多错事。” 随后收起了大刀,翻身上马。 叮嘱最后那两个新兵,“你们留下来,处理好了。” “是!” “是!” “驾!”郭子敬带着其他人先撤了。 留下那两个新兵下马,拖着地上的尸体挪动。 次日一早... ... 上山的人打着哈欠,忽而提到了什么东西。 低头一看,竟是一包细软?! 他急忙确认包里的东西,发现竟都是真的,有女人的衣裳,有金银,还有些首饰什么的。 唯恐周围有人发现,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了一番。 好在没人... ... “可是,这里怎么会有这些东西?”他纳闷着,好端端的,怎么地上会留有这么个包袱? 包袱里竟还装着这些细软? 难不成还是哪家的千金,大半夜卷了细软跟情郎私奔?可怎么又会丢在这里? 一边想着,他把东西揣在怀里往前又走了几步。 这些东西肯定不能都带回去,让人发现了他可没办法解释。忽而又瞧见前面有个土包... ... 像是刚翻的。 “难不成,埋着的还有?” 他觉着肯定是还有更多的金银,急忙把东西先放在一旁,徒手挖了起来。 钱... ...肯定是更多的钱! 他越想越兴奋。 难怪今天一早就醒了,还以为是怎么了,没想到是老天爷要他发财啊! 这里面埋着的东西,肯定更值钱了。 他奋力挖着... ... 突然,挖到了,兴冲冲地刨开了土。 “啊!!!——” 土里埋着的,分明是一个死透了的女人。 他吓得丢了魂儿,大叫着,还不忘提上刚刚捡到的东西,挣扎着跑远了。 第620章 风起乎 百里岳一路小跑,低着头匆匆进了书房。 附在陆司昀耳边—— 将刚刚得到的消息告诉给了他的公子。 “玲儿死了。” 陆司昀手里的文章刚写了一半,那支红檀木的狼毫小楷还端在手中,双目微垂于宣纸之上,凝视了许久。 目光落在最后一个“风”字上。 风起乎—— “公子,现在... ...”百里岳还想说什么。 可话音未落,便饶有心事地望向主屋方向... ... 后面的话,哽在了喉咙里。 京城外突然出现一具被害女尸,幸好是大早上,人并不多。衙门的人把尸体带了回去,查到一半,就得到了上面的口头消息... ... 然后草草了事。 案子的卷宗一封,这就此成了悬案。 百里岳前去打听,衙门的人就带他去认了那具女尸。他一眼认出女尸正是前几日,自家公子放走的玲儿... ... 又确认了玲儿身上的致命伤。 虽然衙门的人给出的说法是,这女子半夜赶路,被山路的劫匪所害。 可百里岳还是找出了破绽—— 一刀毙命。 对方灭口的用意强过打劫,而且“女子”的随身贵重之物都还在,显然那些人并没有搜略她身上的值钱之物。 百里岳按照衙差指的方向,找到了疑似是玲儿被杀的现场,又在现场看到了整齐划一的马蹄印。 他基本确定—— 杀了玲儿灭口的,绝对是大娘子派去的人! 如果没有意外,这人应该还是他认识的。 “衙门里的人可还说什么了?”陆司昀问。 百里岳低声答道,“没有,我听他们那意思... ...应该已经得到了指示,将事情压了下来。” “... ...你去家里庄子,寻个脸生的妇人,带去衙门认尸。探探衙门的口风,顺便把尸体弄回去处理了... ...最好是烧掉,你亲自处理,不可假手于人。” 陆司昀放下了手中的狼毫小楷,细细叮嘱。 “可是公子,这——”百里岳一脸诧异。 明明是公子决定放过的人,大娘子私下派人处置了,怎么想都觉得不妥。 “宁儿若是要派人去处置,应该派的是郭子敬。” 陆司昀分析说,“郭子敬胆大心细,他处理掉玲儿后,肯定会做好善后的工作... ...尸体不可能这么快就暴露了。” 陆司昀对于姜晏宁手底下的人,还是比较了解的。 这种事情,姜晏宁肯定会找郭子敬暗中处置。 而郭子敬是个绝对细心的。 处理掉玲儿以后,肯定会把之后的事情安排妥当。尸体绝对不可能这么简单就暴露了! 而现在,玲儿的尸体送去了衙门,就说明是有人... ... 暗地里在搅和宁儿的事情了! 这个人的用心,绝对不是善类,是想要把姜晏宁私下里做的事情,全部摆到台面上来。 “是。” 明白了陆司昀的意思,百里岳立马前去处理。 陆司昀望着百里岳离开的背影,稍稍叹了口气。 他本意是想要放玲儿一条生路的,可自家大娘子还是没打算放过她。 这并不意外。 若是再给他一次选择,他大概也会除掉玲儿以绝后患。可偏偏那时,因为刚刚连累了一个无辜的人死去,竟萌生了一时的“善念”,险些放过了玲儿。 可究竟是谁... ... 私下里盯上了宁儿的人呢? 他站起身来走到门前,负手立于廊下,满怀心事地远眺天边,如今方知——当初张相的不易。 近日朝上... ... 因为要为太子立太子妃一事,闹得沸沸扬扬。 自姜皇后病故,陛下的身体愈发不济,多年来支撑着他的信念还是倒下了,他也撑不了多久了。 陛下已将许多国事,交给了太子处置。 太子丧母,小小的年纪却显得格外坚毅,事事皆有打算,况且他身后还有陆司昀这个出谋划策的—— 已是小露锋芒。 只是每每提及他的婚事,他都尤为躲闪,缄口不言。所以太子的婚事就这么一再耽搁了下来。 陆司昀作为太子的老师,自然也受陛下之命,与太子私下里谈过此事。 但见太子的反应... ... 让他觉得太子的心里或许是有人了。只是这个人是谁,陆司昀拿捏不准。 想来太子周围,并无特别的、年纪相仿的女孩子,莫不是偶然间在何处遇到的? 可若是身份、门第不相当,恐怕也难以如愿。 西境传来密报。 郭子敬得了消息,急忙进城赶往国公府,风风火火地朝着不成方园而来。 由春杏领着,一路进了院子。 正巧迎面遇上了站在廊下的陆司昀。 郭子敬拱手向陆司昀行了礼,却看到陆司昀径自走向了他。春杏瞧着,先行进了屋子—— “玲儿的事,可是身边的人出了问题?” 陆司昀谨慎问他。 要确定郭子敬身边派去处理的人,是不是有谁被买通了,故意使尸体暴露出来。 郭子敬先向主屋瞧了瞧,随后低声回道。“是,已经处理好了。” 他一早也得到了消息。 本已经让人处理掉的尸体,竟然被一个偶然路过的百姓发现了! 立刻就想到,是身边的人出了问题—— 经过一上午的严查,郭子敬已经确定,是昨天夜里派去处理尸体的两个人里,有一人被买通了。 泄露了消息。 在他们离开后,就有人故意用玲儿装满金银细软的包袱,引路过的人注意到了埋尸的地方。 果然应了陆司昀的猜测,“可有查到是什么人干的?” “是京里一位姓齐的大人,可这位齐大人背后的势力还不清楚,只知道是长乐公主的事情后,刚被提拔起来的。”郭子敬查到了这位齐大人。 关于齐大人究竟替谁做事,暂无头绪。 “知道了。”陆司昀隐约对这位齐大人有些印象,确实记得他是一个甚少张扬,从小地方来的人。“以后更要小心些,特别是身边的新面孔,要多留心。” “是。” 郭子敬应了叮咛。 正说着,姜晏宁已经从房里走了出来。 “五姑娘。”郭子敬迎上前去,抱了拳,神色尤其紧张。“刚得到西境的消息,萧绮带着契多世子回勒沁了。” 勒沁当初被长乐公主和那小世子一搅和,险些遭遇灭族之灾。后来长乐公主果断抛弃了勒沁,躲回中原... ... 留下小世子和他的乳母在勒沁。 勒沁部也遭到西境其他部落的讨伐,要勒沁为长乐公主造成的损失做出交代! 萧绮不知为何,竟在这个时候离开北萧。 突然带着契多世子回到了勒沁... ... 姜晏宁下意识看向陆司昀,“糟了,把她给忘了。” “别急,他们这个时候回勒沁,肯定是收拾残局去了。勒沁的处境未必就比中原好到哪儿去,萧绮一时半会儿的抽不出功夫来对付中原。” 陆司昀凭借对萧绮的印象推测—— 既然禄参投靠了萧绮。 势必会支持萧绮回到勒沁,而萧绮此番回归还带着契多,应是有意要从长乐公主那个“儿子”身上,讨回原本属于契多的东西。 “不对啊。”姜晏宁却从这个消息里,嗅出了些古怪。“可有北萧的消息?” 第621章 萧绮之难 原来北萧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安生的。 姜晏宁之前派去北萧的一支探子队伍,从北萧送回的消息表示,萧绮虽贵为北萧的长公主,但是在北萧如今也备受压力。 她的亲弟弟—— 北萧的国君,沉迷炼丹修仙,对国师深信不疑。 整日里胡乱进补一些丹丸之物,枉顾国事。 北萧的许多事情都交给了国师处置。 就连萧绮在北萧,也处处受到这位国师的约束。 北萧国君形同傀儡,趁着萧绮远嫁勒沁,北萧的大权旁落在了国师手中。 国师在北萧朝中,培养了诸多亲信,排除异己。用各种手段打击与他立场不同的要臣。 他将萧绮劝回北萧后,竟妄想从萧绮手中拿过北萧大军的权利。萧绮是与他发生了冲突,不欢而散,眼见弟弟不成事,故而一怒之下回归了勒沁。 根据郑龙郑虎兄弟二人从北萧送回的消息—— 萧绮和北萧的国师积怨已久。 奈何她的亲弟弟却对国师言听计从,甚至纵容国师在宫宴上埋伏了人,欲逼萧绮放弃手中大军。 萧绮则是一早便察觉到了,反将其一军。 才侥幸从“鸿门宴”上逃过一劫。 北萧国师逾越之举,更是不止于此。 包括,谋害皇嗣—— 北萧国君之前宠爱的一位惠夫人,身怀有孕。 国师便以其腹中之子将预示北萧亡国的缪言,劝说北萧国君将惠夫人和腹中孩子一并活活烧死。 以此来终结北萧不幸的结局。 惠夫人警觉国师有谋害她的心思,及时向萧绮发出了求救。萧绮为着惠夫人腹中的孩子,将其留在了自己身边,与国师斡旋。 没想到,国师先一步拿住了惠夫人的家人。 惠夫人不忍生身父母受折磨,吞金自尽... ... 从而加剧了萧绮和国师之间的矛盾。 也使得萧绮最终看清了自己亲弟弟和国师真面目,愤而出走,回归勒沁。 姜晏宁莫名对萧绮生出一丝同情。 同为女子,她深知萧绮所忧何其艰难。 或许就像萧绮说的... ... 如果不是出生既定的立场,她们也许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可正因为出生的那一刻就决定了她们成为永远的对手,她们之间—— 早晚都将有一战的。 萧绮回到勒沁,对姜家来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想要阻止勒沁再次成为中原的心腹大患,此时就应该拿出决断,早日出兵平息战火。 偏偏此时—— 南庆蠢蠢欲动。 几经试探,有意在边境挑起战事。 若西边和南边同时开战,北萧这个时候再插上一脚,大局的处境的确不妙。 姜晏宁愁得深夜里睡不着,跑到书房盯着沙盘思考。 先打西境,那么南庆势必进犯。 再抽身去打南庆... ... 此时西境和北萧一旦联手进攻,中原就扛不住了。 先打南庆的话,萧绮不一定会对中原动手,但她肯定会趁着这个机会,在西境招兵买马笼络各个部落。 以后再想要回过头来对付萧绮,可就不容易了。 北萧... ... 陆司昀夜里翻身醒来,发现身边空空如也,忽而察觉书房里还亮着灯,拢衣寻来。 “就知道你在这儿。” 姜晏宁摇了摇头,叹气道。“我和萧绮的这一战迫在眉睫,可是南庆、北萧... ...皆是祸患,我实在想不出该怎么打这一仗了。” 陆司昀听后稍稍沉默,走到沙盘前看着中原所面对的三方势力。 “其实,南庆、北萧对我们而言是祸患,对萧绮来说何尝不是祸患?” 姜晏宁听罢,霎时间茅塞顿开。 没错啊! 陆司昀说得对,她欲与萧绮一战,要提防南庆和北萧的偷袭,萧绮也是如此! 况且萧绮当下的情况... ... 并不比她好到哪里。 好在中原大局已定,萧绮的勒沁那边还是分崩离析的,经过长乐公主胡乱搅和的那一场,勒沁面对的压力不比她轻。 “那如果... ...” 姜晏宁指向了沙盘上的南庆。 刚要开口—— 院外急切而来的脚步声逼近,引得她和陆司昀齐齐回头,看向门外。 春杏喘着气,一路小跑进了院子,忽而看见书房亮着灯,本能地先找了过来—— 果然,“大娘子,幸好... ...梁珏大哥送来消息,姜家,姜家陈大娘子... ...要生了!” 因为算着大嫂嫂生产就是这几日的事,姜晏宁特地把梁珏留在了家里,以备不时之需。 夜里陈明月突然腹痛难忍,蓉儿去请了曾姑娘帮忙。 梁珏特地送来消息,想说告诉这边一声。 姜晏宁唯恐大嫂嫂生产有任何意外,连天亮都等不到了,立刻让人备车,前往襄南侯府去看顾大嫂嫂。 房里,陈明月腹痛多时,院子里忙成了一片。 幸而孙小娘早有准备,守在门前让人一件一件地按照一早准备好的——进行打点。 姜晏宁也被挡在了门外,只能眼巴巴地等着。 听着房里撕心裂肺的叫声—— “姑姑别担心,阿娘定然会平安生下弟弟的。”身旁突然传来一个娇弱的声音。 姜晏宁低头就看到了小汝瑛怯怯地站在那里。 “你怎么在这儿?”姜晏宁抬头寻找看顾汝瑛的人,未果。“你不是应该回房休息了吗?” “姑姑——”小汝瑛的脸上,露出怯生生的表情,像是努力向姜晏宁示好,又怕被讨厌。 “你先回去休息吧。这里这么乱,大家顾不上你的。” 称不上对汝瑛多么喜欢,但也算不上讨厌。 只是觉得这个丫头与自家的命运牵扯过甚,因着往日的缘分,对她有了几分疼惜。 可姜晏宁每次看到汝瑛的眼神,就很难说对她喜欢不喜欢了。 或许是因为汝瑛自小失去父母庇护,比起寻常女孩子,她的眼神里多了些过早的成熟—— 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就好像她的每一个举动,都是计划好了、并且带有目的的。姜晏宁在汝瑛的眼神里,看到了阿姐的影子,但是比阿姐更甚! 阿姐幼时的眼神里,好歹有着对家人的爱和关怀,汝瑛的眼神里却没有这些... ... 她明明还是一个小孩子,却太像机关算尽的大人了。 “姑姑,”汝瑛怯怯地站在姜晏宁身边,用无辜的眼神悄悄望向姜晏宁,“汝瑛担心阿娘,也担心弟弟,就让汝瑛陪姑姑在这里等着吧,汝瑛想确认阿娘和弟弟都好... ...” 面对这样一个可怜兮兮的小丫头,姜晏宁也狠不下心赶她回去了。 最终妥协了。“好吧,那你就在这里一起等着吧。” 汝瑛的脸上才露出一点点的喜悦,可在看到姜晏宁的时候,又立马收起。 她好似能够感受到,姜晏宁对她的防备。 所以在姜晏宁这个“姑姑”的面前,始终保持着高度自觉,生怕被这个姑姑所讨厌了。 “谢谢姑姑。” 第622章 太子之异 姜晏宁一心牵挂着房里生产的大嫂嫂。 陈明月何其艰难地才保住如今这一胎,虽然有曾允娴无微不至的照顾,但生产的时候还是吃足了苦头。 房里那几乎断气般的哀嚎不绝于耳。 屋外一群人提心吊胆地守着... ... 这是姜家大哥唯一留下的血脉,尽是盼着能母子平安,延续小姜侯宿命的。 可房里的惨叫声,却说明了这是一场难打的硬仗。 突然感觉到了身旁的异样。 姜晏宁低下头就看到汝瑛正在往自己的衣摆上系着什么东西。“你在做什么?” 汝瑛专心致志地做着手里的事情。 一下子就被吓到了,惊恐地睁着一双眼睛看向姜晏宁。“姑姑——” 姜晏宁撩起衣摆,发现她刚刚系上的,是一个针脚略显粗糙的小香囊。 “这是什么?” “姑姑... ...”汝瑛红了眼眶,“汝瑛听说,姑姑经常要去打仗,汝瑛给姑姑也绣了一个祈求平安的香囊。” 打算偷摸给姜晏宁系上,结果又被发现了。 姜晏宁看到这一幕,略微有些心软了。“... ...既然想送给我,大大方方交给我就好。” 汝瑛听了却很惊喜,立刻抬头看向姜晏宁。 一张小脸上满是笑容,猛地,又像是想起了房里还在艰难生产的阿娘,笑容顷刻间不见了。 换上了满脸的担忧,望着房间。 “他们不会有事的。” 姜晏宁喃喃自语地说道—— 有几分像是在安慰担心的小汝瑛。 小汝瑛试探着伸出了手,握住了姜晏宁的手。 姜晏宁低头看向她,她眼里满是不安,像是在犹豫着随时收回自己的手一样。 想起了她那苦命的亲生阿娘,姜晏宁于心不忍,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汝瑛顿时松了口气。 她声音小小的呢喃道,“... ...汝瑛愿意用自己二十年的寿命,换阿娘和弟弟平安无恙。” 姜晏宁把她这话听得清清楚楚。 一刹那,身子一僵,难以形容此刻的震撼。 二十年寿命? “别乱说话,哪个教你的!” “... ...是翠荷姐姐教的。”汝瑛当着姜晏宁的面,没有半分隐瞒,“翠荷姐姐说,汝瑛不是阿娘亲生的女儿,要汝瑛努力讨好阿娘、叔父们,还有姑姑... ...要汝瑛一定要乖着些。可是,汝瑛真的愿意,阿娘待汝瑛好,叔父们也疼爱汝瑛,姑姑... ...姑姑是好人... ...” 她看起来很害怕姜晏宁,却又在努力讨好着姜晏宁。 姜晏宁最是清楚汝瑛的身世,没办法狠得下心去推开她... ...“你不必讨好任何人,我大嫂嫂大哥哥既然认了你,你就是他们的长女,明白吗?你是姜家的人,只要你诚心把姜家当成家,心存善念,我们都是你的家人。” “... ...嗯!”汝瑛眼神坚定,用力点了点头。 好似真的听懂了姜晏宁的那些话。 低头沉默了许久,喃喃说道。“汝瑛... ...是姜家的人,汝瑛愿意为姜家做所有的事情。” 这话听着有些古怪,可想到她一时难改那讨好的性子,大概也只是说说而已,姜晏宁并未过多在意。 好在大嫂嫂最终平安生下了一个儿子。 小家伙睡在襁褓里,神态自若的小模样,当真和昔日的大哥哥如出一辙。 陈明月把汝瑛叫到了跟前,让她抱抱弟弟。 汝瑛当真学着大人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抱着刚出生的弟弟,像是被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 ...以后,我就是姐姐了。弟弟,你听见了吗?我是你姐姐啊,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她认真的样子,看在大人的眼里,别有一番感触。 次日,为着太子的事情进宫,面见陛下。 太子却一早拦在了半路上—— “姨母!” 姜晏宁寻声望去,只见太子殿下焦急地站在那里,满面愁容。“太子殿下这是怎么了?” “姨母,吾知道,姨母此番进宫是得了父皇之意... ...要为吾商量定亲之事。” 太子殿下郑重揖手道。 “怎么?”姜晏宁也听陆司昀说过些,太子殿下极力抗拒定亲,无论是哪家的姑娘,都坚决不肯。 觉得有些奇怪... ... 今日进宫,也知道陛下是打算与她商议,看看为太子定哪家的千金最合适。 毕竟那是她嫡亲姐姐唯一留下的血脉。 没有人比她更在意太子殿下了。 可太子却像是得了消息,一早等候在这儿,就是为了跟她说这些话似的。 “姨母,恳请姨母说服父皇——收回成命!” 太子何其紧张地拜托她帮忙。 他就快要扛不住父皇的压力了,也知道,眼下唯一能帮他的,就只有他的姨母了。 姜晏宁上下打量着太子的神色,不知他是不是许多日未曾休息好的缘故,竟显得... ...有些虚弱。 “太子殿下还不想成婚?” “是!”太子的回答,十分肯定。 “可是,依照规矩——只有你成了婚才能接任大权,你父皇如今身体不济,想要让你尽快成婚,也是为了早日将大权交到你的手上。”姜晏宁说。 太子的眉宇间更多了几分愁容。 仿佛是因为听到了姨母的这番话,让他已经感觉到,姨母是会帮着他的父皇,劝他尽早成婚的。 姜晏宁见他一副颓废无光的模样,也有些心疼。 听陆司昀隐约暗示过,太子不肯成婚,似乎是心里有人了。“你若是有心仪之人,大可与我明说,不论对方是什么人,但凡是个值得的,你二人真心相许... ...我也愿意让你得到满足。” 元氏和姜氏的悲剧太多了。 如若太子真心喜欢的那个姑娘,是个好人... ... 他们二人又正好彼此倾心,姜晏宁自然愿意让他得到喜欢的人,厮守一生。 东宫里留下的悲剧,不应该再多一个了。 太子殿下听闻忽而来了精神,他有些开心地望向姨母,满眼都是欣喜之情。 却在即将脱口而出的瞬间,眼神再次黯淡下去。 “... ...” “怎么了?”姜晏宁不明所以,瞧见他刚刚的反应,应该是心中有人了。 明明都要说了,怎么就突然又... ... 失望了?! “算了——”太子黯然一声,语气里没有半分情绪。 “这是何意?我既答应了你,自会替你做到,让你圆满。你只管说就好!” 姜晏宁以为,太子难不成还是不相信她? “算了,算了... ...姨母。”太子无奈长叹,“就如父皇的愿吧... ...” 第623章 明修栈道 “你是怎么了?” 姜晏宁再迟钝也看得出来,太子前后的犹豫和矛盾,分明是想要隐瞒一些事情的! 她拦住太子殿下,细细询问。 “你若是真的有自己喜欢的人,此时说出,我自会为你争取。婚事是一辈子的,不只是你的一辈子,也是你所爱之人的一辈子,更是那个将要与你成婚女子的一辈子。若能得圆满,何故要落得三人遗憾终身?” 她在说完这句话的那一瞬间,心里有一处刺痛难安。 有些事情即便已成事实,可在她心中依然成为了无法圆满的遗憾。 自家人在婚事上,多有难以圆满的结局。 阿姐更是错过一生。她不愿看着阿姐唯一的儿子再因着太子的身份,落得一世孤独... ... 仅此而已! 可太子殿下孤身立在那里,满身的清冷难以掩饰他的落寞,他的身影亦显得格外单薄—— 扛起今日的江山,已是十分吃力。 继而失落地笑道,“罢了,有的事明知不可为,便是说了又有何用呢?” 姜晏宁听得越来越糊涂。 心想他是怎么了? 往日里,太子这个小东西可没少借她的威风来达成自己的心愿,怎么今日一反常态—— 竟然连她亲自允诺,明摆着答应了的事情。 也不信了? 他究竟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竟这般绝望?自家朝上如今已无政敌,他看上了哪家的姑娘,有何好忌惮的? 正要追问太子殿下的心思... ... 猝不及防地就听到了元晟的声音,“太子兄长!” 元晟急急忙忙地赶来,一脸焦急之色。 甚至顾不上那满身的狼狈,直到亲眼确认了他太子兄长和姜晏宁的表情,才悄悄舒了口气。 “太子兄长,原来您在这儿啊?... ...太好了,刚刚遇上陈大人的时候,陈大人正到处找您呢!说是您之前让他查的那件贪腐案,有眉目了。” 元晟的话,像极了突然想到的借口。 尽管他已经将这个借口,圆得找不出任何破绽,可姜晏宁还是听出来了不对劲... ... 若真是什么陈大人找太子回话,理应等在书房里,由着太子身边的近侍小太监们来寻。 既然如此焦急。 一路过来,也不曾遇到寻找太子的小太监们,又怎会是元晟来偶然寻得? 元晟拼命向太子暗示,太子也明白过来了。 向姜晏宁说道,“姨母,那吾就先去见陈大人了。” “嗯。”姜晏宁点头答应,看着太子要带元晟一同离开,忽而开口叫住了元晟,“二皇子如若没别的事,不妨留下。” 元晟一怔。 太子慌慌张张地想要替元晟辩解,眼神闪躲,想乎急于要找到一个合理的借口—— “姨母,那件事... ...” “太子自己不能去见陈大人吗?那不如,我跟你们一起去见陈大人好了。” 姜晏宁料定,那边定没有一个等着回话的陈大人。 元晟生怕穿帮,暗暗向他的太子兄长递去了眼色—— “既然... ...既然如此,太子兄长就先过去吧,别让陈大人等得久了。元晟陪骁定将军说说话就是了。” 太子起先还有些不安,可在确定了元晟的暗示后,悄悄点了头,“... ...好。” 说完,就先行离开了。 姜晏宁稍稍勾起了嘴角,露出识破一切的笑容。“你们两个的感情,倒是很好。” 元晟慢悠悠地转过身来。 他低着头,眼珠子不住地打转,想遍了所有姜晏宁把他留下的可能。 “骁定将军... ...” “你知道他喜欢的人是谁?”姜晏宁也不是个傻子,不可能看不出来——他们刚刚当着面耍的那些把戏。 不过是她知道,太子殿下既然已经决心不说,她再怎么问,也是问不出答案的。 不如换一个人来问... ... “这... ...骁定将军日后还是问太子兄长吧。”元晟紧张得握紧了拳头,他狠下心,绝不能出卖兄长。 虽未从元晟口中得到确切答案,但也相当于间接证实了姜晏宁的猜测—— 元晟是知道,太子心里那个人的。 刚还在想着,怎么才能确定,那到底是哪家的姑娘... ... 突然间。 姜晏宁无意间打量起站在面前的元晟时,目光落在了他腰间的那个荷包上。 这—— 元晟似乎隐约察觉到了姜晏宁的注视,也不似刚刚那般坚决了,有意无意地用袖子挡去了身侧的荷包。 姜晏宁迟疑了。 还不知道太子心里的人是谁,但她却看出了元晟心里的人是谁... ... 一时间震撼无语。 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元晟腰间系的荷包,竟然与汝瑛此前送给她的... ... 一样! 姜晏宁不善女工,可自小用的东西,都是家中叶小娘亲手缝制。叶小娘出身刺绣名城,技艺自是一绝! 好东西用得多了,哪怕不懂内里的门道,也能看出些特别。汝瑛说是亲手为她绣的荷包,祈求平安顺遂,荷包上的绣样和元晟的却是一模一样! 连针脚都如出一辙。 要说没点巧合,她是不信的。 难道汝瑛和元晟私下里... ... 有非同寻常的关系?! 姜晏宁心里揣着怀疑,并未多问。今日原本就还有更重要的事,不能因为这些琐事而耽误了计划。 由得元晟先离开,随后去了陛下的书房。 她进门的时候,陛下的书房里已经站着几位大人了,陆司昀也在其中。 除了陆司昀,张嫣酒楼开业那日见过的老王爷也站在那儿!老王爷近处站着一个,年纪略长一些的男人,看起来和老王爷很亲近的样子。 “宁儿来了啊?”陛下当众唤她宁儿,一如往常。 “陛下。”姜晏宁倒还是依着应有的规矩,向正座上的陛下见了礼。 陛下抬手示意她起身,看不出任何异样:“你来得正好,我们方才正在说着,关于太子的婚事。” 姜晏宁走到陆司昀身边站定。 陛下接着说道—— “你是太子的姨母,皇后的嫡亲妹妹,此事也应当问过你的意思才好。” “陛下... ...” 老王爷身边的那个男人站了出来。 刚想说什么。 老王爷很随和的转过身,不着痕迹地一眼瞪了过去。他便明白了老王爷的意思,适时闭紧了嘴巴。 “何太尉,现在是在说太子的婚事,方才那事等会儿再说也不急。” 老王爷憨态可掬,撇清了与此事的干系。 何太尉? 老王爷的话引起了姜晏宁的好奇,她抬眼看向陆司昀求证,得到了答案。 这人果然就是定王爷的女婿,义城县主的夫婿。 是她前些时候丢进水里的那个—— 何昌淮的亲生父亲! 原来,是他啊。 可看他的样子,他在听到老王爷的那句话后,分明还想解释什么... ... 却被老王爷一眼制止了。 果然—— 他想插手太子的婚事。 “宁儿,关于太子的婚事,你可有适合的人选?” 陛下唤她,她才收回了思绪。 第624章 送错的荷包 出了陛下的书房,何太尉着急的跟在老王爷身后。 “岳父大人——” “闭嘴。” 老王爷注意到身旁过去的宫人,低声警告了一句,立刻换上副憨厚随和的笑容,和宫人点头打着招呼。 待其他人走远后,脸上的笑容不见了。 冷冰冰地瞥向身后的何太尉。 “此事我已经决定了,不必再说。” “岳父大人,岳父——” 何太尉不死心,又绕到了前面,挡住了老王爷的去路。无比踌躇地说道,“岳父大人,方才您也瞧见了那姜晏宁的态度!分明没有打算插手太子婚事的意思,既然如此,何不将大哥的小女儿... ...” 此事,是他们私下商量的—— 他的妻子义城县主,和他妻子的大哥刘安,想把刘安十一岁的小女儿刘念桐,许配给太子殿下。 这样一来,太子妃也是他们刘家的人了。 未来的天下,他们刘家人就占了一半! 怎料... ... 他们把这个想法,告诉给老王爷的时候,却遭到了老王爷的反对! 义城县主想不通,觉得自家的女儿和庶女,都能被父亲想尽办法送进宫里,给陛下做继后和嫔妃。 自家嫡亲兄长的小女儿,年岁也相当,怎么就不能嫁给小太子,做未来的皇后了? 老王爷原就不想,让他们打这个主意。 可今日何太尉随他进宫。 陛下与其他人商议此事时,深受妻子蛊惑的何太尉竟不顾老王爷的反对,当着陛下的面就提出了—— 要把大舅哥的小女儿刘念桐,许配给太子的打算。 “一群蠢货!”老王爷气得半死。 “岳父大人,您刚才瞧见了的... ...姜家对于太子的婚事并无打算,那何不将大舅哥的亲女儿,送进宫里呢?既然我家卿露都可以做陛下的继后,那——” 何太尉觉得,此事对于自己是不亏的。 若不是卿露年岁大了,何至于要做陛下的继后,还不如... ... “闭嘴!”老王爷小心提防着周围,生怕隔墙有耳,这些荒谬之言被人听了去。“你们这些个蠢货,怎就看不出来,太子妃的位置那是留给姜家人自己的!” “那怎么会... ...姜晏宁又没女儿!” 何太尉才不信。 方才书房里,陛下向姜晏宁问起关于太子婚事的时候,姜晏宁分明没有准备。 “姜晏宁没有,她家大嫂不还有个女儿吗!” 老王爷当真要被愁死了,自家的孩子里,怎么就没一个有脑子的。 “你家女儿可以进宫,做陛下的继后和嫔妃!哪怕日后生下一儿半女的,也不会威胁到太子的地位,只是为咱们自家争得些富贵荣耀罢了。可太子妃是什么人?那是未来的皇后!她的孩子就是未来的天子!... ...那个位置,姜家人能留给你?!” 老王爷素来擅长“捡漏”,但也最清楚,什么漏能捡,什么漏捡不得。 比如说,太子妃之位。 这个位置分明就是留给姜家人的。 小太子身上有着一半姜家血脉,陛下要倚重姜家和陆家,继续替他元家守这个天下。 那未来的太子妃肯定得是姓姜的! 姜家女儿再入宫门,将来的天子还是向着姜家人的! 如此往复循环。 元氏一族离不开姜家,姜家能世代为元氏鞠躬尽瘁,元氏也可以稳坐天下! 一旦这中间出了问题。 倒霉的不一定是姜家。 可元氏只要完了,老王爷知道—— 他们的富贵也就到头了。 所以这个便宜,万万捡不得! 今日陛下的意思,也是希望姜晏宁提出来,她家大嫂跟前有个女儿... ...最是合适。 哪怕年纪小些。 先把婚事定了,大家心里就都有数了。 可姜晏宁不知为何,没有按照陛下的意思进行。 偏自己家里这些蠢货,以为有机可乘,私下里盘算着连太子妃的位置也占上,以后天下就姓刘了。 他们老刘家,哪有姜家势大。 真出点事情,陛下还是得倚靠姜家才行! 陆司昀和姜晏宁从陛下书房出来,一路往宫外走去。 他问身旁的宁儿,“你应该也听出了陛下的意思,可是另有打算?” 姜晏宁正低头沉思着,关于元晟和汝瑛的事情。 乍一听到陆司昀的话,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你说什么?” 陆司昀也习惯了她时常心不在焉的样子,轻叹道,“我听说,太子一直在寻你。想必在你去到陛下书房以前,见过他了吧?可是他跟你说了什么,让你改变了主意?” “什么主意?”姜晏宁尚有些茫然,问出口的同时,也明白过来了,“你是说,陛下想让我提出,把姜汝瑛许配给太子殿下的事情?” “太子殿下可是告诉你了,他心里的人?” 陆司昀猜测,姜晏宁可能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没有按照陛下的心思提出—— 把她大嫂嫂的那个女儿,许配给太子殿下。 姜晏宁摇头,“没有,他拦下我,只是希望我能帮他阻止他的婚事。我有些怀疑,他心里的人到底是谁——” “嗯。”陆司昀有同样的疑惑。 “你也猜不出?” 她本来还希望,陆司昀能够给她些启发呢! 陆司昀莞尔一笑,十分无奈。“猜不出,唯独此事难以捉摸。本还想着,他为了让你帮他拖延婚事,可能会将实情告知于你... ...” 现在看来,那小子的嘴是真严。 越来越神秘,就让人越来越好奇,他心仪的姑娘究竟是什么人? 怎么连唯一可以顶着天保佑他的姨母,也未曾告知半个字的,这么的神秘反常。 “你我如今,朝中也没什么敌人了,也不可能是我们对手的女儿... ...”姜晏宁想来想去,还是琢磨不透。 若是有对手,太子殿下心仪之人是宿敌之女,故而隐瞒... ...那也可以理解。 可他们二人如今在朝上,已是风头无两。 哪里还有人敢与他们为敌的? 实在想不通,只好先上车回家了。 前脚刚进了门,春杏听闻消息就急急忙忙地寻了过来,“大娘子,大人,你们可是回来了... ...” 话音未落。 姜晏宁就看到了春杏身后,向他们走来的—— 汝瑛。 汝瑛的一双眼睛红彤彤的。 见着姜晏宁,话不多说直接当面跪了下来。 “姑姑,汝瑛错了。” 陆司昀回眸看向身旁,猜测着可能发生的事情。 姜晏宁叹了口气,脸色阴沉下来。 “别在这里说话,过来吧。” 说着,把汝瑛带回了不成方园,陆司昀挑挑眉头,还是没想通,不过瞧着那小丫头的样子... ... 继而一笑。 刚进了房间,汝瑛又跪了下来。“姑姑,汝瑛实在不知,汝瑛送给太子哥哥的平安荷包,怎么就落在了二皇子的手里。汝瑛错了,汝瑛当真没有攀附二皇子的心思!” 第625章 心机揭露的真相 陆司昀听出来了。 荷包... ... 这丫头私下里竟然送了太子荷包,但是不知怎么的,这个荷包落在了二皇子元晟手里。 “你是故意的。”姜晏宁当着面点了出来。“大嫂嫂生产那夜,你送过一个荷包给我,说是我常常带兵打仗,你为我祈求平安的。可没成想,你送了一个同样的荷包给太子殿下。你是想让我看出来什么吗?” 陆司昀稍稍挑起眉头,也在一旁坐了下来。但是却并不打算插手管这件事情... ... “不是的!”小汝瑛拼命解释,“汝瑛只是... ...希望太子哥哥一切平安,希望姑姑一切平安。可是汝瑛不知道,汝瑛给太子哥哥的荷包,怎么就落在了... ...” 她看起来很慌张,有些真的被吓着了的样子。 急着向姜晏宁解释。 原本送给太子哥哥保佑平安的荷包,突然间得知,不知道是怎么就落在了二皇子元晟的手里—— 还被她的姑姑瞧见了。 生怕姑姑误会,她将荷包送给了二皇子。 所以急着来向她的姑姑解释,那荷包不是她送给二皇子的,她和二皇子之间什么都没有。 “... ...姑姑,汝瑛知道轻重。太子哥哥是二姑姑唯一的嫡亲儿子,是自家人。二皇子是外男,汝瑛不敢违背,与外男再有牵扯。” 姜晏宁听着她的解释,打量着她。 这个理由倒是合理。 “那你的荷包,既然是送给太子的,为何会落在了二皇子手里?如若旁人得知,这私密的荷包你送给了二皇子,小小年纪就想要攀附皇子... ...你可知你的行为,会给姜家和你阿娘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姜晏宁心里还是有些气的。 汝瑛的荷包落在了元晟手里,要是让外人知道,以为他们小小年纪有了牵扯,私定终身... ... 自家大嫂嫂的名声可就被她败坏了。 本就是丧夫寡居,收养的女儿攀附皇子,大嫂嫂和刚出世的小侄儿,以后可就抬不起头做人了。 “汝瑛错了!汝瑛...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还请姑姑替汝瑛做主,汝瑛愿意到太子哥哥和二皇子面前,将此事解释清楚,避免误会。” 小汝瑛倒是很有主意。 她说出的这些话,合情合理。 姜晏宁看了看陆司昀的反应,见陆司昀也未起疑,于是答应了汝瑛的请求。 “好吧,你先回你阿娘跟前去吧,你阿娘刚刚生产,别让她替你担心。明日若得空,我自会领你进宫到太子和二皇子面前,把话说清楚。” 这件事自然是越早弄明白越好。 二皇子系着汝瑛的荷包招摇过市,万一被哪个人看出来的话,怀疑起汝瑛和他的关系,于姜家不利。 于大嫂嫂的清誉不利。 自然是要说清楚,解释清楚的。 “是,姑姑,姑父... ...汝瑛就先回去了。”她年纪虽小,说话做事却十分得体,向姜晏宁陆司昀告辞后,就随着春杏出了门。 陆司昀忽而就笑了。 “你笑什么?”姜晏宁心中还有气没出。 “我是笑,这小丫头的身上... ...当真有她生身父母的影子。”陆司昀话里有话,分明是在向姜晏宁暗示。 生身父母啊... ... 姜晏宁怔住,回想着陆司昀话里的意思。 汝瑛那边已经跟着春杏从陆家侧门出来,正巧的是,陆司徽的马车刚刚停在了门口,他从马车上下来,汝瑛上了姜家的马车。 随着姜家小厮的一声,马车缓缓驶离。 陆司徽盯着马车远去的影子,好像是想到了什么。 “是她?” 次日,为着说好的,要到太子和二皇子的面前分说清楚,弄明白荷包一事的来龙去脉,姜汝瑛跟随姑姑姜晏宁进了宫。 她一路紧跟在姜晏宁身后,怯怯地望着。 “你怎么了?”姜晏宁问,“你小时候也是住在这里的,当真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汝瑛摇了摇头。“那时汝瑛还小,并不记得了。” 明明如今也没有多大... ... 姜晏宁领着她先是寻去了太子的书房,却不见太子的影子。从小宫人的口中得知,太子殿下已经连着几日不曾到书房来过了。 “难道他又学坏了?”不由得有些担心。 脑子里浮现出来的,尽是当年刚回京的时候,小太子那蛮横无理的样子。 她实在担心,阿姐过世不到一年,太子殿下不会又开始自暴自弃,不学无术了吧? “我知道!”汝瑛开口,“姑姑,太子哥哥定然躲在房里偷偷用功呢,现在那么多事情都压在他的身上,他一定很累,昼夜不分的努力。我们偷偷过去,给他个惊喜好不好!” 汝瑛说得兴致勃勃,一副当真把太子当做自家兄长的样子,随意又自在。 “... ...也好,那就去瞧瞧吧。” 姜晏宁被汝瑛说动。 确实怀疑,太子殿下躲在他自己的寝宫里,究竟在做什么。是像汝瑛说的,偷偷努力,还是... ... 如从前那般,只知胡闹戏耍,枉顾陆司昀对他的谆谆教诲,又是一副胡作非为的样子。 那就偷偷过去,看看好了。 汝瑛的眼神单纯得像个不知世事的小丫头,她牵着姜晏宁的手,朝着太子哥哥的寝宫而去。 一路上观察着周围的一切,“诶?怎么都没有宫人的?” 听她说起,姜晏宁才注意到。 好像这一路过来,确实没见到几个宫人。 来到寝宫门前,汝瑛放开了姜晏宁的手,蹑手蹑脚地提着裙摆走到门前。 她向姜晏宁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嘘!姑姑,我们来听听——” 姜晏宁觉得不妥,刚要拦住她。 却突然听到寝宫里传来的动静—— 哗啦啦的一阵。 似乎是将许多东西扫落在地一般。 怎么会是这样的动静?是太子在发脾气了?! “... ...怎么办,吾该怎么办!所有的人都在劝吾,早些立太子妃,早些成婚!吾不愿意,不愿意!”太子无助的嘶吼声从房里传来,“承砚,你告诉吾,吾该怎么做才好!” 是为了成婚的事啊... ... “殿下乃是元氏一族的殿下,是未来的天子,何需小人告诉殿下答案呢。殿下应该去做对的事情... ...” “对的事情,对的事情... ...什么是对的事情!承砚,你告诉吾,什么才是对的事情?!吾不喜欢那些女子,吾心里只有你,你与吾自小作伴,一起学习一起玩耍,一直以来都只有你陪在吾的身边!这宫里人心莫测,每个人都有着算计,也只有你对吾是真心的!... ...” 姜晏宁的脸色突然间沉了下来。 原来是这样... ... 脑内如有“轰隆”一声,惊得她半晌回不了神。呆怔在原地,如同一副躯壳,麻木而颤抖不止! 缓缓伸手推开了门。 第626章 汝瑛的野心 她感到自己浑身都在发抖,眼前是一阵阵眩晕,天旋地转的。 甚至连怎么走进门的,都记不得了。 眼前的两个人,惊恐万分地站在那里—— 看在她的眼里,也出现了重影。 那一刻,姜晏宁觉得自己甚至无法呼吸... ... 承砚的目光徘徊在她和太子之间,当着姜晏宁的面跪在了地上。“骁定将军——” “闭嘴。” 此刻,姜晏宁不想听他说任何一句话。 强忍着那股窒息感看向太子,几度调整呼吸,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至于气到发颤。“太子殿下,可有何要解释的吗?” “... ...” 太子定定地站在那里,压低了眉头,一言不发。 他双眼垂于面前的地上,望向姜晏宁的脚尖,紧绷着嘴唇,不敢去看这位姨母的脸色。 “原来,这就是你不想成婚的原因。”姜晏宁被气笑了。 一阵阵干哑的笑声,听起来尤为苦涩。 她试想过所有... ...小太子不想成婚的理由。 唯独,没有想到这—— 阿姐留下的小太子,竟然,竟... ...喜欢的是身边的,小太监?! 见太子毫无解释之意,姜晏宁转过头,准备处置承砚。 “又是你!” 昔日,就是这个小太监,险些令皇后与太子翻脸。杨妃利用承砚,离间太子与帝后的关系,被姜晏宁偶然间试探出目的—— 可身为皇后的姜晏宛,却因为担心过早处置承砚,会影响她和太子之间的信任,而暂时将承砚留了下来。 姜晏宁也一度以为—— 承砚当真是为了救他性命的太子殿下而悔过,从此改过自新,专心辅佐太子。 万万没有想到啊... ... “骁定将军,小人有错,都是小人的错,和太子殿下无关!请骁定将军处置小人,莫要为难太子殿下!”承砚浑身哆嗦着,匍匐在地上恳求道。 他的声音听起来在颤抖。 颤颤巍巍地,浑身抖个不停! 他和太子的事情被姜晏宁意外发现,深知自己在劫难逃,只想着尽力保住太子—— 将所有的事情揽在自己身上。 哪怕一人赴死! “不是的——姨母!”太子突然间也跪了下来,“不是承砚的错,姨母!” “你是太子,不应跪下!”她厉声呵斥。 姜晏宁只觉得胸口阵阵剧痛,闷得喘不上气来。 “姨母,如果你要处死承砚,吾... ...愿意与承砚一同赴死!”太子十分坚决,郑重恳请道。 “混账!” 姜晏宁忍无可忍,咆哮出声。 再看向太子殿下的时候,一股股横生无奈的怒气上涌,满心数落的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这是太子啊... ... 是她阿姐唯一留下的骨血。 是她阿姐筹谋一生,为了改变姜家命运... ...而留下的太子殿下啊! 昨夜里她甚至还在想,不论小太子究竟喜欢上了什么人,为着阿姐,她都希望让小太子得到他喜欢的人,余生可以过得更加快乐一些。 可唯独没有想到... ... 汝瑛就站在门口—— 方才进门的地方。 她谨慎地留意着门外,生怕有人这时路过,听到寝宫内的事情。 “姨母,不论你要如何处置承砚,吾都愿意与承砚一同承担。” 太子殿下落泪诉说—— “吾自生下来,就明白吾只是母后用来为姜家铺路的棋子,母后对吾的诸多要求,也只是希望吾能够成为替姜家遮风挡雨的未来天子。吾曾试图忤逆母后,以此换取母后的关心,可是后来吾明白了,这深宫高墙之中,原本就没有真情!没有父子间的真情,没有母子间的真情,更没有夫妇间的真情... ...只有承砚,在无数个令人难熬的时候,陪伴在吾的身边... ...” 要不是有承砚作伴,他也不知道他能撑到什么时候。 父母间的算计和博弈,让他看透了宫里的人心,明白他自己力量渺小,谁也斗不过。 但幸好有承砚在身边,时时刻刻的照拂,无微不至的陪伴。 他才觉得自己能够喘过气来。 和承砚的事情—— 或许早就瞒不住了。 在所有人逼着他成婚,接掌大权的时候,他心里极是抗拒。 只想和承砚永远厮守在一起。 门外传来的脚步声,让姜晏宁立时恢复了理智,上前一把将太子从地上拉了起来。 也就在那一瞬间,元晟闯了进来。 “骁... ...骁定将军!”他是听说骁定将军未请人通传,就进了太子的东宫,立刻警觉恐怕要生出意外... ... 这才急忙赶来。 可看到姜晏宁拉着他的太子兄长,正收回手的样子,下意识打量着太子兄长的表情。 以及还跪在地上的承砚,就已经猜到—— 姜晏宁肯定是撞见了什么。 揖手而道,“不知骁定将军在这儿,是... ...是我唐突了。” 他脸上僵色未改,话也说得也不自然。 姜晏宁想到了昨日的事情... ... 忽而就什么都明白了。“二皇子,原来你果然知道。” 他们兄弟之间没有隐瞒,到头来竟是二皇子替太子瞒着她这个姨母... ... 想起阿姐临终前的托付,她自觉有愧于阿姐,失望地看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缓缓叹了口气,走出了门。 汝瑛看了看他们,提着裙摆追了上去。 “姑姑!” 姜晏宁一路快走,唯恐被路过的宫人瞧出异样。 汝瑛在身后追得急,“姑姑——” 走到宫门前,姜晏宁突然停下了脚步,等着汝瑛追上来。 她侧过头,眼底毫无情绪波澜地望向汝瑛,随后一言不发地上了车。汝瑛心思百转千回,琢磨起姜晏宁的反应,也硬着头皮钻进了马车里。 一直等到梁珏驾车前行,驶离了宫门前。 姜晏宁闭着双眼,才开了口——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汝瑛心里咯噔一下,不时打量起姜晏宁的神色反应,心中惴惴不安。“... ...是。” 她没有否认,并且当着姜晏宁的面,坦然承认了她早就知道太子哥哥和承砚的事情。 姜晏宁怒而睁开双眼。 怎料汝瑛就像是预料到了她的反应一般,起身在马车里—— 就跪在了姜晏宁的脚边。 道,“汝瑛不敢瞒姑姑,汝瑛确实知道太子哥哥的事情。但是汝瑛也害怕太子哥哥,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办... ...” 姜晏宁轻笑一声。 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愿意为了姜家... ...做任何事情。” 汝瑛的眼睛露出狡黠的光彩,俨然... ...偷偷地早已经打算好了一切。 她仰起头,看着姜晏宁。“是,汝瑛是姜家的人,愿意为姜家做任何事情!” “那你倒是跟我说说,你能为姜家做什么?” 姜晏宁倾身靠近她,倒是想知道,这个小丫头究竟有多少野心。 第627章 求娶之意 “姑姑让汝瑛做什么,汝瑛就做什么。”她模样乖巧,规规矩矩地跪在姜晏宁脚边。 一双小手攀上了姜晏宁的膝盖。 “姑姑们一直都是汝瑛最崇拜的人,汝瑛知道姑姑们的用心良苦,姑姑,让汝瑛帮您... ...” 不论,眼前的姑姑想要做什么—— 她都十分清楚,姑姑手中握着的权势,是足以覆灭元氏一族的。 唯有攀附上了姑姑,才能得到无限的权利。 才能活下去... ... “你帮我?”姜晏宁看着汝瑛大胆的举动,发现她从前竟然低估了这个小丫头。 今日引她去揭穿太子和承砚的事情,应该也是这小丫头的计划之一。 瞬间一切都清楚了。 那个送错的荷包,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你年纪小小的,心眼子倒不少。” “汝瑛从没有违背姑姑的意思,汝瑛... ...只是想要向姑姑证明,汝瑛可以是姑姑手心里,最有用的一枚棋子!... ...也会是最听话的。” 她信誓旦旦地望着姜晏宁,虽然胆怯,却很是清楚—— 这是她唯一可以改变命运的机会了。 阿娘虽然也疼她,但之前就与她说过,想要为她安排的命运了... ... 只是希望日后将她嫁给一寻常人家,安稳地过一生。 这却不是她想要的。 她不太记得自己亲生父母的事情,听蓉儿和阿娘身边的女婢们说起过,似乎她的亲生父母身份卑贱,她的生母出身烟花之地,她的生父也正是因此——才不肯认她和她母亲。 被过继给了姜家嫡长子和陈大娘子,还以为是好运的开始—— 可没想到,养父小姜侯那么早的就过世了。 她如今的阿娘寡居在侯府,刚刚生下了一个儿子。为求安稳的余生,根本不想要再去争什么名分地位了。 她要是不为自己打算... ... 难不成将来真的要嫁给一个普通人,生下三两个孩子,过那种食不果腹、饥寒交迫的生活?难道要她一辈子低三下四看人脸色过日子? 想来想去,她就盯上了这个姑姑。 姜家大权如今在她姑姑——姜晏宁的手里。 手握姜家天策营几十万大军,京城里人人都要看她姑姑的眼色。 这正是她所向往的权势。 她知道姑姑对她心存戒心,自是不会重用她的。所以她就需要向姑姑卖个好,表一表忠心。若是能让姑姑觉着—— 她是用得着的,比子侄一辈里的其他人都有用... ... 或许就能改变她的命运了。 “所以按照你的想法,接下来该怎么办了?”姜晏宁引导她说下去。 “姑姑... ...汝瑛愿意嫁给太子哥哥。”她说,“汝瑛嫁给太子哥哥,咱们就可以瞒下太子哥哥和承砚的事情,太子哥哥可以和承砚继续朝夕相处,将来的事情都是姑姑说了算!” 汝瑛心里早有两全之策。 在她故意引姜晏宁到东宫去,戳破太子和承砚一事前,就打算好了后面的事情。 她要嫁给太子,未来就是太子妃。 太子哥哥喜欢承砚,日后宫里的女人应该也不会威胁到她的地位,她愿意做姑姑手里的棋子,任凭姑姑摆布—— 只要坐在那个位置上,谁还敢瞧不起她,说她是过继来的?! “... ...所以你今日,故意引我去戳破他们的事,你守在门口,我要是想要掩饰太子和承砚的私情,就只能用你... ...来堵悠悠之口了。” 姜晏宁也不禁感叹,这小丫头好深的心机... ... 状似无邪,单纯天真。 却让她成为自己戳破这一场禁忌之恋的唯一的目睹者。 姜晏宁低头苦笑,谁说一代不如一代了,这一代里擅长心机的,不是已经出现了吗。 她要是想掩盖掉太子和承砚的这一段禁忌之恋,自然是要早早为太子定下婚事,进行大婚,以掩盖私情。 而汝瑛是这段关系里,唯一目击真相的... ... 也就成了最合适的人选。 不然,万一哪天汝瑛不慎将事情传出... ... 马车停在了姜家门前,梁珏听到了车里的对话,他守在马车旁,提防着所有意外。 “可你知道吗?我还有别的办法,能让你永远——都无法把这个消息声张出去。”姜晏宁甚少会对这么小的孩子动杀心。 她的手指划过汝瑛的脖颈,暗示着用意。 但这一次... ... 她的确意识到了,汝瑛对她的威胁。 如果不除掉汝瑛,说不定以后... ... 梁珏突然在马车外敲了两下,意在提醒。 元晟已经骑着马一路追了过来,匆匆下马奔向了马车,在看到梁珏的反应后,就知道姜晏宁和汝瑛都在马车上。 他分外急切,高呼道。“骁定将军,我有话要当面对骁定将军说!还请骁定将军一见!” 姜晏宁侧耳听着元晟的声音,看着眼前已经在抖个不停的小汝瑛。“下车吧。” 她把元晟带进了姜家,请到了厅里说话。 特意留下了汝瑛,让梁珏清退了厅内外、近处所有的女婢和家丁。 “骁定将军——”元晟揖手向姜晏宁见了礼。 “二皇子不必如此,你贵为皇子,不应拜我。”姜晏宁话虽如此,却径自坐在了一旁。 元晟甚至不敢移开目光片刻,去打量周围。 他被姜晏宁气势所压,立在厅上,就连喘气声都格外谨慎。 “骁定将军是太子兄长的嫡亲姨母,元晟也将骁定将军视为自家长辈... ...即便骁定将军不愿认元晟,那依着陆夫子的关系,元晟也应称骁定将军一声——师母。” “... ...” 如此说,好像也没错。 他先是这般客气地给姜晏宁架高了这一身份,反倒令姜晏宁不好发作。 “二皇子不会是为着汝瑛的事情,才从宫里追出来的吧?”姜晏宁已经猜到了他的来意。 她刚带着汝瑛回到姜家,元晟后脚就匆匆追了过来。 或许是在东宫里察觉到了不对,唯恐她会对汝瑛动手,想来保汝瑛的吧? “骁定将军是聪颖、明辨是非的人,元晟... ...”元晟目不斜视,他知道汝瑛就站在一旁,也不敢当着姜晏宁的面,偷偷打量。 “够了!” 姜晏宁阻止他继续吹捧下去,“既然来了,直接说明来意吧。我还有事要处理,不要耽误我的时间。” 说罢,姜晏宁留意起了汝瑛的反应。 汝瑛大概是被她刚刚的反应吓着了,这会儿了还没回神儿,一副被吓怕了的样子,唯恐姜晏宁会灭她的口。 元晟想了想,赫然请求道。“我想娶汝瑛姑娘,还望骁定将军成全!” 第628章 姜晏宁的决定 今夜繁星漫天。 姜晏宁坐在院里的秋千上,百无聊赖地望着天边星辰。 有那么一刻,她觉得回到了小时候,家中大小事情都有人安排,她可以随意胡闹,根本就不用费心伤心地去思考那些烦人的事情。 直到陆司昀将衣裳披在她的肩上,她才发觉陆司昀不知何时走到了身后。 “怎么回事?你向来是很警觉的。”陆司昀也发现了她的异样,自身后绕到旁边,和她一起坐在了秋千椅上。“今日进宫,可当着太子和二皇子的面,说清楚了?” “什么?”姜晏宁没反应过来,一时间竟还以为陆司昀知道了今天发生的事情。“你怎么会... ...” 陆司昀也诧异,“昨日汝瑛找来,你不是说今日要带她去太子和二皇子面前,说清楚荷包送错的事情吗?” “... ...噢,你是说这件事啊。” 姜晏宁平白吓出了一身冷汗,可是把她吓着了—— 唯恐是小太子自己露出了马脚,让陆司昀发觉了不对。这样一来,可能看出太子和承砚关系的,或许还有别的人。 陆司昀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有些担心,她今日实在太反常了。 可额头的温度又刚好,不像是生病了。“你是怎么了?为何怪怪的。” “我今日,知道了许多事情,脑子里有点乱... ...”她偏过了身子,歪靠在了陆司昀的肩上,无精打采双眼发直地说道。 好似,魂儿都丢了。 陆司昀伸手搭过她的肩膀,“你心里向来放不住事情,可真是辛苦你了。” “啧。”姜晏宁轻啧一声,抬起头瞪了他一眼。“你怎么阴阳怪气的。” “我是在夸你。”陆司昀状似不经意抬起手,将她的头又按在了肩上,语气里也透着一丝无奈。“太子又让你伤神了?” “... ...你知道他心里的人是谁吗。”姜晏宁还特意看了看周围,确定春杏、百里岳他们都不在附近,才敢放心说道。 陆司昀被问得一愣,“莫不是,老王爷家的女儿?” 果然—— “唉!”姜晏宁重重叹了口气,她就知道,陆司昀这一次肯定猜不出来的。“是承砚。” “... ...承砚?... ...承砚?!” 陆司昀两次确认,第一次还没那么大的反应,直到他的头脑真正意识到了问题,才尤为震惊。“是我知道的那个承砚?” 姜晏宁很确定,就是他知道的那个承砚。 随后,将今日的始末,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了陆司昀。 即使向来算得定,唯独这次是真的意外,他怎么想都没有想到会是这般情况。 可听了姜晏宁转述,小太子的那些原话,似乎也逐渐平静了。倒是不难理解,太子为何会心爱于承砚了... ... “若只是这件事的话... ...”他也明白姜晏宁为什么会头疼了。 “当然不只是这件事了。”姜晏宁这下泄了气,又把汝瑛的事情,以及元晟当面向她提出,求娶汝瑛的话,都告诉给陆司昀了。 “汝瑛才多大啊,二皇子的年岁也... ...”他抱着身心俱疲的大娘子,实在是感叹。 原来一天之内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汝瑛的心思,着实可怕。 才这般年纪就有了这样的算计,日后如何得了。 他忽而想到,“二皇子和汝瑛,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算是两小无猜,这也太早了些吧。 低头看了看姜晏宁脸上的表情,就知道姜晏宁也没想通这些问题呢。 也对—— 连他都没看出来,元晟和汝瑛之间的关系。 “所以现在... ...二皇子是喜欢汝瑛的,但汝瑛想要做太子妃,她故意送给你一个... ...和她送给太子一样的荷包,想要让你发现她和太子之间的‘隐秘关系’,却不成想,这个荷包没有送到太子手里,反而落在了二皇子的手里,还被你看到了。”他仔细分析着整件事情的始末,“她来向你解释,应该只是不希望你误会她和二皇子之间有暧昧。但是接着又引你去东宫,让你发现太子和承砚之间的关系... ...这个小丫头,不简单啊。” “她小小年纪,就有了这样的心思。而且把权力和地位看得如此之重,我真觉得不是件好事,那一刻,我好像真的对她动了杀心。” 姜晏宁并不掩饰自己对汝瑛的戒备。 “是啊,如此一来,你若想要掩盖太子的丑闻,就只能极力支持陛下,早早为太子择定太子妃人选,定下亲事早日成婚了。她是你大嫂嫂过继的女儿,也是姜家最合适成为太子妃的人选,况且现在,又多一把柄落在了她的手上。你就只能把她送上太子妃之位了... ...” 陆司昀亦在暗示,眼下只是唯一一条可以走得通的路。 把汝瑛送到太子妃的位置上去。 既可以让太子的丑事被掩盖,也可以稳住姜家和元氏的关系。 旁的人自然也就不会在惦记其他了... ... 姜晏宁饶有心事地坐正了身子,望向陆司昀,许久一句话也没有说。 只是那样定定的看着,眉眼间多有疑惑和惆怅,仿佛正在做一个... ... 足以影响大局的决定。 陆司昀握起她的手,低头吻在了她曲起的手指上。“不论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支持你。” “我只是想到了阿姐,如果阿姐还在,她会怎么处理太子这件事... ...” 阿姐是她唯一的软肋,想到阿姐,就无法狠下心来。 太子... ... 心爱于承砚。 无论放在历朝历代,这段感情都是... ...无法被接纳的。 一旦生长出去,必将身败名裂。 再想到今日的元晟—— 她是真的羡慕,如果元晟是阿姐的儿子就好了,现在许多事情就不会这样复杂了。 太子性情软弱,太重感情,这是他身为太子最致命的弱点。而元晟,识大局,有想法,果断而坚决,对于所有事情都有规划。 “唉!... ...” “不要总是叹气,既然心里有想法,就去做。”陆司昀捏了捏她的脸,“反正,做与不做,最后都是要后悔的。” 姜晏宁猛地来了精神,“你说什么?” “我说... ...一辈子本就不长,做与不做,最后都是要后悔的。” 他仿佛已经猜到了,姜晏宁的想法。 第629章 姜清仪深夜造访 “... ...父亲,母亲。” 陆喻洲适时地出现,打破了二人间原本惬意的时光,他故意清了清嗓子,提醒父母。 接着说道,“姜家舅舅来了。” 姜晏宁闻听,立刻起身看去。还以为是自家三哥哥四哥哥来了,怎料竟是姜清仪那个小子,站在那里看着自家姐姐、姐夫正得意。 “清仪?快来... ...你怎么来了?可是家中出什么事了?” 姜晏宁下意识觉得,是姜家出了状况,才会使得姜清仪大晚上跑来陆家—— 搬她这个“救兵”。 陆司昀也随之从秋千椅上站了起来。 看向姜清仪,“怎么了?” “别担心,不是姜家有事!”姜清仪率先解释,免得让姐姐姐夫白担心一场。他嘿嘿一笑,“我就是替大嫂跑个腿,大嫂让我问问阿姐,汝瑛是不是闯祸了?” 竟是大嫂嫂让他来的? 姜晏宁转过头去看向了陆司昀。 她早该想到的,大嫂嫂那般聪慧的人,也应该察觉到了。 她今日带着汝瑛进宫,从宫里回到姜家后,二皇子就匆匆追了过来。 她留下汝瑛,与二皇子在厅里说话,之后婉拒了钱妈妈让她留下用饭的邀请,和二皇子一起离开了姜家。 想必汝瑛回到大嫂嫂跟前,也不会说什么。 这就令大嫂嫂有了怀疑,是不是汝瑛闯了什么祸。 可为着这件事,特意让姜清仪跑这一趟来问她,就有些奇怪了。 如果是姜清仪正巧要来找她—— 大嫂嫂向姜清仪拜托,顺便问一问这事的话,倒还说得通。“就只是为着这件事?” “阿姐你不知道,你走之后,汝瑛就把自己反锁在了屋子里,任凭蓉儿怎么叫门她都不开。等到大嫂亲自去敲门询问,她才把门打开,一双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大嫂就担心啊,问她到底是怎么了,可她怎么也不肯说。跪在大嫂面前就说自己错了,愧对大嫂这些年的养育之恩。” 姜清仪方才就瞧着那秋千椅极有意思,一边说着话,一边就走了过去。 瞧着姐姐、姐夫面面相觑的模样,一屁股在秋千椅上坐了下来。 “... ...阿姐,你这秋千椅真不错!阿娘说得对,果然还是你最会玩儿了... ...你这是怎么固定的?” 他细细研究了起来,打算回去后也给自己弄一个。 姜晏宁也想明白了。 所以大嫂嫂是担心,汝瑛闯下大祸不敢说,才让姜清仪来跟她打听一下的。 “你回去告诉大嫂嫂,事关汝瑛的婚事,我是打算想清楚,再与她商量的。此前不敢声张,也是为着汝瑛的名声着想,明日... ...明日我便回家与她仔细说说。” “二皇子不会是想娶汝瑛吧?还是要把汝瑛嫁给太子?” 姜清仪早就听说了些消息,满心好奇,探着脑袋向阿姐询问。 姜晏宁大惊失色。“你怎么会... ...” 两个问题,竟不知该先问哪一个了。 “我怎么会知道?”姜清仪有些得意,瞧着姐姐和姐夫,继续说道。“这还不简单,早在说要为太子择选太子妃的时候,这满大街就传疯了!说是依照惯例,未来的太子妃肯定是姜家女儿。可姜家还有哪个女儿?想来想去,也就是小汝瑛了吧!至于二皇子嘛... ...姐夫,阿姐的秋千椅是你给做的吧?有图纸吗?我也想做一个放在院子里。” “你——”姜晏宁的拳头都硬了。 这小子分明是在提条件! 陆司昀看出姜晏宁在气头上,莞尔笑着握住了她的拳头。 “你老老实实回答你阿姐的问题,我便画给你!” “好嘞!”姜清仪得到了想要的条件,转过头来继续向姜晏宁说道。“二皇子喜欢汝瑛,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不信你们问阿丑——” 阿丑也知道? 姜晏宁立刻回身看向陆喻洲,满眼的不可思议。 陆喻洲虽然没有开口,但他也默认了姜清仪这个七舅舅的说法。 “... ...我是没见过雍王殿下当年怎么追的阿姐。但是吧,也能想象得到,雍王殿下向阿姐示好的样子,应该和二皇子向汝瑛示好差不多。” 姜清仪不顾死活的说道。 姜晏宁小心翼翼地转过头,看向陆司昀—— 只见陆司昀脸上并无半点异样,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幸好... ... “不过呢——”姜清仪再次拖长了声音,“应该是比不上雍王当年那么张扬,毕竟雍王殿下当初可是继后嫡子!敢在姜家门前一守就是一整夜,毫不惧闲言碎语。二皇子不一样啊,二皇子若有攀附姜家之意,那不就是找事嘛。” 就像他说的,他没机会亲眼看到,雍王殿下当年是怎么追求他阿姐的。 但是光凭想象和推理,还是能够觉察出一二的。 那自然是比现在二皇子向汝瑛示好,更加明目张胆了! 可恨他生得晚啊,没瞧上那样的热闹... ...想到这儿,姜清仪愤愤不平地摇了摇头。 姜晏宁心虚捏了把冷汗—— 好在陆司昀看起来,还算正常。 她叹气,“你倒是清楚。” “那是自然!”姜清仪有些得意忘形。 “你今日过来,就只是为着汝瑛的事了?”姜晏宁想要提醒他,早些回去的好。 免得接下来不知哪句话再得罪了陆司昀—— 可难保证他接下来的日子,能否过得这般轻松了。 姜清仪想了想,“也不全是——” 说完,活像个大人一般,把心事藏在了心里,偏要他们去猜。 “那你还有什么事?”陆司昀语气温厚,听上去... ...心情好像没有多大变化。 姜晏宁一直在暗暗留意,唯恐他又胡乱吃醋。 “阿姐,姐夫... ...”姜清仪认真地看着眼前的二位,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揣着想不透的心事问起,“你们最近,可有发现家里的异样?” “家里的异样?” 姜晏宁被他一句话搞糊涂了,不由得紧张起来。立刻以为是陆家... ... 赶忙瞧向了陆喻洲,“你们闯什么祸了?” “我们?”陆喻洲当场傻眼,关他什么事啊... ...“我们什么也没做啊!” 听着听着,怎么听到自己身上来了? 姜清仪一看,就知道是姐姐误会了。 面对陆喻洲质问的目光,腾地站起身来解释,“和阿丑他们没关系,是姜家,姜家!你们就没发现... ...姜家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他极力暗示,让姐姐、姐夫仔细回想一下。 面对他的“兴致勃勃”,姜晏宁一时间毫无头绪,只能求助于身旁的陆司昀... ... 姜家有什么事? 她怎么不知道呢? 陆司昀先是耸耸肩膀,表示自己也不太清楚。 随后忽而就想到一事,“难道是多萝郡主?” 第630章 迟来的醒悟 多萝郡主,已有许多日没来过姜家了。 她最后一次在姜家门前大闹,吵嚷着要见他们阿娘—— 可阿娘实在是被她吓得不敢出声了,躲在院子里,让人告诉她,自己出去了。 据说,多萝郡主后来是拦住了张嫣离去的马车,然后... ... 就没有然后了! “听说此前多萝郡主上门,多次要见六公子和岳母大人,却都‘很不巧’的赶上了他们不在府里的时候。” 陆司昀在很不巧三个字上,加重了些语气,有意无意地向姜晏宁暗示—— 曹大娘子和姜清作是刻意回避,不与多萝相见的。 姜晏宁一听就明白了。 “既然如此,这不是好事吗?也应该如了阿娘和清作的意才对。” 姜清作对多萝无意,眼下多萝也放弃死缠烂打,只要再给他们些时间,让他们慢慢重新适应,开始全新的生活... ... 不就是最好的结果吗? “也许该是好事,可惜啊——”姜清仪吊足了姜晏宁的胃口,又是叹气又是拖长声。 非要把姜晏宁的急性子逼得掀了屋顶才死心。 大喝一声,“说!” “可这事,本来也不该我说的... ...”姜清仪道。 陆司昀打量着他那双乍现黠光的眸子,突然间就明白了—— “莫不是有人才发现自己的心意?” 这下,姜清仪惊了。“你怎么知道?” “好歹教了你们几年功课,怎会不了解你们的性子。”陆司昀说得随意,可当他回过神对上姜晏宁那副好奇的表情时,却又无可奈何了。 “什么意思?”姜晏宁没明白。 他们俩在这儿说了半天,跟打哑谜一样,全都让她来猜... ... 她怎么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嘛? “清作只怕... ...是才发现他对多萝的心思。”陆司昀直截了当地揭穿了—— 姜清仪今日造访的真正目的。 多萝冷不丁地突然放弃了追着姜清作跑,也不再去姜家门前闹着见姜清作和曹大娘子,或许本应是件好事。 可是联想起这段时日以来,姜清作日渐消瘦的样子。 恐怕他是对多萝动心了... ... 是为着姜家,才迫不得已拒绝多萝,最后落得一人神伤。 姜清仪不忍同胞兄长为情所困,想来想去能求助的... ...也就只有他们夫妇二人了。 对多萝的心思... ... 姜晏宁起初听了陆司昀的话,还有些不信。 直到她又看到了清仪和陆喻洲的表情,才顿时恍然,原来他们都知道的。 姜清作心里是有多萝的。 大概是他明白,自家中大哥战死西境,他作为继室嫡出的长子,婚事便由不得自己了。 若与多萝纠缠到底,只会让人怀疑姜家是否别有用心。 到头来连累家中亲人,满门清誉。 多萝作为西境黜多部的小公主,部族惨遭灭亡,父兄惨死。 随着姜晏宁来到中原,因为孤立无援才得到了中原皇室的庇护,可她若与手握大权的姜家嫡子成婚,二人都将面临朝中无数人的质疑。 本以为等到多萝自己放弃了,就好了... ... 可眼下多萝是放弃了—— 但是姜清作因为这件事备受折磨,吃不下睡不着,强忍着心事。 就连作为弟弟的姜清仪也心疼他的反常,想到来找五姐商量一下,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够解决此事的。 “... ...如今才觉得,他们都长大了。”姜晏宁有些感慨。 在她的印象里,他们都还是些小孩子,没想到如今也都牵扯上了感情... ... 她当年第一次进宫,就知道自己的命运恐怕无法握在手中了。 更何况他们现在,远比她当年还要年长些。再过两年,一个一个的也都该准备成婚了。 是因为当初家中许多事拖累,她这一辈的兄长们婚事都被耽误了,才拖到如今。 “阿姐,就让他如了他的心愿吧... ...如果真有什么非得娶的人不可,我替他娶还不行吗?我没有自己想要过一生的人,所以应该不会像他那么难过!就让他娶了,他自己想娶的人吧... ...行吗?” 姜清仪诚恳请求道。 实在看不下去六哥整日消沉的样子了,明明一副撑不了多久的样子了,却还是要装成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 真的很可怜! 比起六哥,他还算是好的。 姜晏宁听着这话心疼,抬手捏了捏姜清仪的耳朵。 “谁说要你们拿一辈子的婚事做交易了!一个个的,装什么大人!怎么,我是死了吗?姜家已经轮到你们出头承担了?” 说着,悄悄擦去眼角不慎落下来的泪滴。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明日... ...你们随我进宫,我有些事情想要当着你们都说清楚。” 还不知道姐姐的决定是什么,姜清仪有些放心不下。 他瞧向陆司昀,陆司昀点点头示意,他这才放心。 “好——” “母亲,父亲,那我送舅舅出门。”陆喻洲揖手向父母告辞,亲自去送姜清仪离开。 目送两个孩子的背影,陆司昀拥着她的肩膀。 不知何时,他们都长大了。 次日一早,姜晏宁带着陆喻洲兄弟三个乘马车到了宫门前,姜清作和姜清仪早就等候在此了,随着她一同进宫,直奔太子处。 二皇子一早得了消息,陪着他的太子兄长等在寝宫里。 太子殿下紧张到无法呼吸,身旁的承砚更是面如土色,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 恐怕过了今日,他就要离开东宫了。 “元晟。”太子眼中空无一物,他唤了元晟,随后抬头看了过去。“元晟,若是今日姨母当真要送走承砚的话,吾将随着承砚一同离开,这东宫... ...” “太子兄长不可妄言!” 元晟已经猜到,他的太子兄长要说什么了,惊得脸色大变,急忙出声阻拦。 太子心如死灰,看不出半点的希望。“昨日你去见过姨母的,也应知道,姨母该有多么生气。此事... ...恐怕并无转圜余地,但吾与承砚绝不会分开,所以... ...” “骁定将军的想法,从来就没有人能猜得透,她还未作决定,太子兄长不应这么快就放弃。”元晟劝他。 一定要等到最后一刻! 万一,有机会改变呢,骁定将军不一定要处死承砚的。 他不愿太子兄长这么容易就放弃。 说话间,姜晏宁就已经来到了东宫。 承砚不住发抖,太子深吸了一口气,静等着最后的处置结果。 “姨母。” “骁定将军。” “所有人,出去——把门关上。”姜晏宁一来,便屏退了左右,将这寝宫里伺候的所有宫人都赶了出去。“都走远些,少在门前伸着耳朵偷听,让我发现哪个偷听,我便割了他的耳朵!” 第631章 未来的方向 东宫的大门缓缓合拢。 那沉闷的声响,仿佛烙印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上。 他们各怀心事地站在一起,各有各的心思。 姜晏宁的目光扫过他们一个个的表情,自太子、二皇子看起,略过姜清作和姜清仪,接着落在了自家三个小子身上... ... 这么几个年纪相仿的孩子,都是正好的少年模样。 又瞧向了承砚。 她问,“知道今日,为什么将你们都叫到一处吗?” 一个个一言不发,都憋着。 空气如同在这一刻凝固了似的。 承砚最先扛不住压力,闪了身跌在地上,跪了下来。“骁... ...骁定将军... ...” “我原想着,打西境之前,把太子的婚事推上日程,依照你们元氏一族的规矩,非要亲儿子成了婚才能决断朝政大事。” 姜晏宁思考了一整晚,愁得两鬓又生出许多白发。 “姨母... ...”小太子颤颤巍巍地拱手道说,“是吾,令姨母失望了。” “你令我失望的又何止这一两件事。”姜晏宁随口吐槽,莫说是她,身边所有人加起来... ...替太子殿下操的心何止眼前这些。 太子哑口无言。 “骁定将军——”元晟站出来,想要替他的太子兄长分说两句。 “那就先说你的事吧。”姜晏宁坦然落座,看向了元晟,“二皇子,你应知道你生母杨氏与我姜家的恩恩怨怨,以及你们更加年幼时,你生母挑起的诸多纠纷。你与我家的关系颇为复杂,若你娶了我家的女儿,也应知晓朝中大臣们会如何议论吧。” 她想,这些事情元晟应该早就想到了。 “是... ...”果不其然。 “你们知道汝瑛的身世吗?她幼时也是养在宫里的,身份复杂,后来我大嫂嫂与她投缘,见她生母早逝,可怜她无亲无故才铤而走险地过继了她。她的身份可是不能泄露半分的,否则日后后患无穷。”姜晏宁又说。 “知道。”元晟点头,这些事情他自然十分清楚。 “那你还想要和她成婚?”姜晏宁把这所有的后患和麻烦都摆在了他面前。 “是!”元晟的态度却格外坚决。 惊得旁人纷纷侧目看向了他。 姜晏宁在他眼中,也并未看到半分的犹豫,接着点了点头。“好,那我就替我大嫂嫂做主了,应了你和汝瑛的这门婚事。” 本以为姜晏宁一定会嘲笑他的不自量力,或者是为他出些难题,让他放弃。 却没想到,答应得如此爽快。 连他都没反应过来... ... “傻愣着做什么,姨母答应你了,你还不赶紧谢姨母!”太子替他高兴,附在耳边提醒。 顺便推了他一把... ... 元晟脸上露出笑颜,“多谢骁... ...” “等等。”姜晏宁抬手阻止了他,她的条件还没说完呢。“我知你是真心的,但也要提醒你,身处劣势多磨难,唯有心诚得相守。身在宫中,身为皇子,你们的命运自然比普通百姓更多了些磨砺,望你谨记这一刻的心情,日后不论是磨难还是富贵,不论你是谋定天下还是举步为营,都别忘了此时... ...你得知可以与心爱之人厮守的心情。我今日能够帮你,日后你若失去了,我就帮不了了。” 元晟听着有些迷茫,好像是听懂了姜晏宁的意思,又不是很明白其中的意思。 “元晟记下了,日后不敢忘——骁定将军今日的教诲。” “清作。”姜晏宁紧接着叫了姜清作的名字。 他迟疑了片刻,也在思考五姐方才与二皇子所说的话。 站了出来。“五姐。” “你有没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姜晏宁问。 “我... ...”姜清作很显然是想到了什么,但是却没有要坦然说出的意思,紧接着他就低下了头,避开了姜晏宁的视线。 姜清仪站在他身边,明显知道他的心事,也知道五姐是在问什么。 瞥见他这般的反应,更是急得不行。“你说呀,你说——说吧!” 难得五姐今日一副要替所有人做主的样子,生怕迟一步,自己六哥就错过了这个机会。 “我——”可姜清作还在犹豫。 “你若连自己想要的是什么都不敢说,将来若我战死沙场,姜家要让你来撑腰,你如何撑得起来?你小外甥还年幼,自然要让你撑到他成年之时,能独当一面,再将姜家大权交到他的手上。可你连自己的委屈都不敢说,姜家人受了委屈,别人欺负了,你可敢跟我一样挑着根长枪就上门报仇?”姜晏宁字字戳他心窝。 “五姐,我... ...”姜清作把心一横,“我不能说!我若是说了,姜家... ...” “姜家怎么了?” 姜晏宁直直地看着他,见着他这副犹豫不定的样子,不禁摇头。 “我今日将你们叫到一起,就是想告诉你们,你们之中有太子、皇子,有姜家的人,有陆家的人... ...还不明白吗?我们这一代正在老去,你们正在长大,将来的天下是你们几个来决断的!” “阿姐,他喜欢多萝!”姜清仪忍无可忍,替兄长说出了真相。 姜清作喜欢多萝?! 太子和元晟惊讶看去,未曾料到这件事,反倒是陆喻洲和陆喻泽的表情显得平淡一些,应是早就知道了这件事的。 而陆喻泊,一脸震惊地看向了姜清作。 是今日才知道。 既然姜清仪替他说出了真相,他索性默认,也不再辩解。 “... ...可你配不上多萝。”姜晏宁感叹。 随即就引得姜清作呆怔地望向了她。 “知道为什么吗?”姜晏宁问他。 “... ...” “我知道!”陆喻泊站了出来,“多萝勇敢大方,虽不如京中高门贵女那般矜持委婉,但是敢爱敢恨,纵情洒脱!” 而姜清作,敢爱不敢认,说是为了姜家,为难自己。 其实连自己的心意都无法正视。 姜清作恍然大悟... ... “你问问他们几个,有没有人反对,你与真心喜欢的多萝在一起。”姜晏宁说。 姜清作惴惴不安地抬起头,先看向了陆喻洲等人,陆喻洲陆喻泽纷纷摇头,又转过头去看向了二皇子和太子。 二皇子率先摇头,表示并不会反对他和多萝的事情。 “虽然多萝的身份特殊,可你与她若是真心相爱,愿意相守一生的话,我们为什么要反对呢。”太子也表了态。 纵然对多萝的身份有顾虑,可他也不会阻拦姜清作和他真心喜欢的人在一起。 “原来是这样... ...”姜清作幡然醒悟,“五姐!” “既然明白了,接下来怎么做就看你自己了。”姜晏宁说。“最后,太子——” 第632章 一代人的使命 太子的眼中露出难以形容的惊恐之色。 他立刻紧张地看向身旁承砚,随后望向姜晏宁。 “... ...昨日回去后,我想了许久。”姜晏宁缓缓吁了口气,诸多心事压在心里,怎样都无法重获轻松,她回望着太子的眼眸,“我想,你们都应该猜到了,其中最容易想到的结果——” 除掉承砚,掩饰一切。 为太子择选一个品行端正的太子妃,以掩盖“丑闻”。 “骁定将军。”方才获得准许的元晟,便要替他的太子兄长出头。 姜晏宁抬手,示意他等下再说,接着望向其他人。 问道,“今日我想听一句实话,把你们都找到这里,也是为着这个目的... ...关于太子的事情,你们到底有谁知道?” 太子看向元晟,正巧元晟也看向了他。 二人的目光短暂相接,随后不约而同地沉了下去。 “我知道... ...”陆喻洲站了出来。 早在太子还在陆家读书的时候,他就已经察觉到了太子和承砚之间过于亲密的举动。起初只是觉得—— 太子过于信任承砚。 可是随着年纪逐渐长大,才意识到那种眉目间的情愫不同寻常。 “我也知道... ...” 陆喻泽一直都没有开口,直到此时。 陆喻洲回头,甚是惊讶。 他当然知道这件事的严重后果,所以即使察觉到太子和承砚之间,异于寻常的感情,也并未与任何人提起。 可现在—— 原来陆喻泽也发现了。 唯独陆喻泊蒙在鼓中,还在好奇,“什么啊?” 半晌,姜清作道,“其实,我也有发现... ...” “是——”姜清仪也说。 “你们... ...”太子惊了。“你们怎么会... ...” 自以为瞒得很好,可原来大家都有所察觉。 姜晏宁心里有了数,这和她预想的结果差不多。 “... ...我想来想去,自觉愧对阿姐临终前的托付,可又觉得感情这种事,往往是身不由己的。错的从来都不是喜欢上了什么人,而是任由感情控制命运,放弃应当承担的责任,任由最坏的结果发生。” “姨母,你的意思是——” 太子有些担心,没听到姨母亲口答应,留下承砚之前,他无法安心。 “承砚。”姜晏宁没有回答太子的问题,反而叫了承砚的名字。“抬起头来回话。” “是。” 承砚自以为死定了,一副准备好了慷慨赴死的架势,眼神淡然,慢慢抬起头来。 姜晏宁说,“我无法否认,自当年太子殿下甘愿替你受罚后,他的性情变了许多,这些应该与你在他身边时时劝导有关吧。” “小人不敢。” 承砚不敢邀功,本本分分地答说,高举双手叠于眼前。 “我若让你继续留在太子身边,你可能辅佐他做一个好太子,甚至是未来的好皇帝?”姜晏宁狠下心问说。 承砚一时未能反应过来,本以为姜晏宁会发落于他。 或死,或流放。 甚至都想好了一套说辞,如果姜晏宁要处罚他,他就将所有罪过通通揽下,保全太子。假如太子要是为他求情,就像刚刚说的,要与他一同离开... ... 他便以死相劝,绝不会耽误太子的前途! 可是—— 他不禁抬眼偷偷望向姜晏宁,很是不确定刚刚到底听见了什么... ... “元昭是我阿姐的儿子,是当今陛下钦定的太子。你们如今年纪都不小了,也都应知道此前朝中发生的一些事情。我今日不瞒你们,西境又起风波,南庆对我朝虎视眈眈,我有心平乱,即将再度出征!所以,朝野内外... ...现在不能出任何乱子!”姜晏宁把接下来的打算当着面的告诉给了他们。 众人齐齐望向姜晏宁。 她又说道,“可我并非仅仅为了稳住元昭的太子之位,才想要留下承砚的。元昭,你虽是太子,但我相信你对承砚的感情是出自真心的。承砚虽是当初杨妃让人送到你身边的,可自从经历了那件事后,他也是真心为你好,劝导、辅佐于你,你今日懂事、成熟,都应有他一份功劳。” 太子凝望着姜晏宁,眉宇间有道深深的沟壑,自左边眉毛上方一指的距离,斜向眉心,约一寸半长。 浓眉星目,眼底清如潭水。 姜晏宁越看他,越觉得像极了自家大哥哥小时候的样子,就连眉心那道痕迹也一模一样。 也许这就是旁人说的,外甥肖舅。 她眼里突然湿润了些,说道,“我少时因你阿娘的关系常入宫门,初次与东宫扯上关系,就目睹过一场悲剧,犯下了大错,幸得你父亲教导相助,才未受及牵连。如今想来,再闯一个祸也无妨了... ...感情一事从来就没有错的人和错的时候,只要你们的心思往正地方放,能相互扶持成为更好的人。我也愿意让你们与心爱之人厮守。” “姨母——!”太子大惊。 这也是他没有想到的。 还有姨母刚刚说的那句,初次与东宫扯上关系,目睹过一场悲剧犯下大错... ...是什么意思?在他之前,姨母和东宫还有来往? “可你们也应该知道,我可以力压百官,让你现在就得到不成婚也能执掌政事的权利,容你们过几年相守的日子。但要是时间长了,难免会被看出异样。到时候太子无后,百官还是会劝谏太子立妃,早定继承。我要出门打仗,至少三五年内你得坐稳这个位置,不能有任何动摇变化,否则朝野不安,我分身乏术。至于之后的事,也应考虑清楚,到那个时候要是还不愿分开,皇位的传承如何决定,元氏天下总不能落于旁姓之手——” 姜晏宁道。 昨夜思考了整晚,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想来想去,比起姜家的权势,元氏的天下... ...她更愿意让太子得到他真正想要的一切。 太子缓缓侧目,看向了身旁的元晟,似乎有了主意。 这和姜晏宁所想几乎一样。 “... ...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比你们还能闹腾,闯的祸比你们还多。那时候天不怕地不怕,觉得自己不论闯下什么样的祸事,都有头顶上的大人们撑腰,无非就是我阿娘罚一顿,跪到祠堂里养上个三五日,照样潇洒。”姜晏宁忽而有些感伤。 话刚出口,就引得他们私下里轻笑一阵。 她仿佛看到了自己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心里有些许憋闷。 “人终是要长大的,我们每一个人,每一代... ...都有自己的宿命,在这个世上有自己注定要站在的位置上。当那些为我们遮风挡雨的大人们老去、不在了,就轮到我们需要站出来,顶上去,然后为老去的人和正在长大的下面一代,承担起我们的责任。等到我们老去,不在了,就需要我们的下一代再站出来... ...你们如今,还有人能替你们撑着,我希望你们都能正视你们自己的人生和面临的命运,选择你们真心想要选择的一切,然后去承担起你们的责任。慢慢长大... ...你们的未来,握在你们的手上,这个时代的未来,也握在你们的手上。你们几个,将会决定未来二十年后,周围的一切是什么样子的。” 第633章 折服 “陛下——” 徐公公轻声踏进书房,先是站在门前唤了一声,等到陛下有了反应,才又提步走到了陛下的身侧。“陛下,东宫大门紧闭,不知里面在说些什么。” “哦?”陛下好奇,停下了手中批阅的动作,抬起头来。 “姜大娘子不止寻了太子说话,还叫上了二皇子一起... ...”徐公公接着将得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回禀给了陛下。 昨日便得知,姜晏宁带着自家侄女去到了东宫,出来的时候脸色不大好。 二皇子甚至追到了姜家门前,又跟着姜晏宁进到了姜家,好一会儿才出来... ... 但是他们之后说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只知道东宫那边送来的消息—— 是太子自姜晏宁离开后,便独自待在了寝殿里,未再外出,晚些时候也不曾再用过吃食。 所以猜测,应是出了什么事... ... 至于二皇子那边,从姜家回来以后,也是一个人把自己关在了寝殿里。 如此反常的举动,难免让他们起了疑心。 接着就是今日一早,姜晏宁带着陆家的、姜家的进了宫,直奔太子的东宫。他们在东宫里说话,近处甚至不曾留人... ... 竟也没人敢上前偷听。 “叫上了二皇子,他们几个凑在一起,能商量什么?”陛下想破了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挑眉看向了徐公公。“这个小宁儿,自小就是孩子头,带着一群小的经常闯祸... ...她不会又在... ...” 预谋闯什么祸? “不能够吧?”徐公公瞬间心虚,这可说不准... ...“骁定将军如今大权在握,谁敢去招惹她呀?她要是再想欺负谁的话,还用得着叫上旁人吗?” 陛下一琢磨,也是... ... 忽而想到一种可能,脸色变了。 徐公公如同陛下腹中蛔虫,一看,立马就知道陛下在想什么。“呦,不会是... ...” 陛下抬手阻止他说下去,“先别急,宁儿性子虽然莽撞,但她的心思细致,最是敏锐。她答应过皇后,会照顾好太子... ...就算是发现了太子的事情,也不会立即声张。你先去看看太子和二皇子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说不定,她有更好的主意。” “更好的主意?”徐公公头疼了。 怎么可能有更好的主意? 陛下无意间得知太子与承砚的暧昧,也不过是碍于朝上现在诸多的事情,才未处置,以免太子一事动摇国之根本。 那姜大娘子那么个莽撞的人—— 陛下都没有更好的主意,如何处置,她就能想出来更好的主意了? 不过瞧着陛下的反应,徐公公顺着陛下的意思说道。“是啊,陛下说的是呢。说不准,姜大娘子出面,陆相反而不好再推辞了,有陆相帮忙出主意的话... ...” 那还有什么难的?! 徐公公知道,关于陛下与太子的事情,陛下向陆相求助,陆相总是婉拒推辞,不愿在陛下和太子的关系上牵涉太深的。 可今日是他大娘子求助... ... 人人都知道陆相惧内,他总不能也婉拒推辞他大娘子吧? 陛下听了徐公公的话,不禁摇头。 叹道,“你还是不清楚姜晏宁这个人啊... ...处理这些事情,陆司昀未必比她更为合适。她是最擅长笼络人心的,这件事让她来处置,也许能得到意想不到的收获。” 徐公公哑然,抱着七分怀疑,也不好反驳陛下的话。 只是觉得... ... 那姜晏宁,当真有陛下说得这般厉害? 另一边,姜晏宁从东宫里离开,便让陆家那三个小子先回去了。随后去了襄南侯府,将对二皇子承诺的事情,说给大嫂嫂听—— 要把汝瑛许配给二皇子。 大嫂嫂未曾想过要让攀附太子,可也同样没想过要把汝瑛嫁给二皇子。 一听说姜晏宁的想法,当即表示出了担心。 说是汝瑛的身份不同寻常,她原也不指望要把汝瑛嫁到那么高的门第去,只想着等汝瑛及笄后,为她说一门踏实可靠的夫家。 大不了贴补些嫁妆,让她一世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汝瑛这样的身份嫁给二皇子,大嫂嫂最担心的还是她曾经生活在宫里的事情,被人知道。 姜晏宁就劝... ... 说若是有心的人想要弄清楚汝瑛的身份,自然不管她嫁到了哪里去,都会找出真相。汝瑛日后也要瞒着她的公婆、夫婿,一生照样难得清静。 倒不如嫁给二皇子。 元晟知道汝瑛的身份,若有旁的人私下里想要借此发挥,元晟自然会替汝瑛解决的。 “... ...我是觉着,二皇子虽是杨妃所生,但这孩子的性子、心思都是无可挑剔的,况且他又是真心喜欢汝瑛。汝瑛嫁给他,自然是不错的选择。” 大嫂嫂无奈,此事既已决定,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应了。 姜晏宁并没有把汝瑛做过的事情,告诉给大嫂嫂。 她思来想去,只希望汝瑛将来嫁给二皇子后,能够好好磨一磨性子。 婚事已定,有二皇子看着汝瑛,她也不能再用太子和承砚的事情,威胁什么了。 东宫里,太子十分庆幸,是这样的结果。 在想到姨母暗示的——关于以后的打算时,又觉得心里万分不安。 他找到元晟的宫里,踱步走入大门。 接着就瞧见元晟坐在殿外的石凳上发呆,就连他过来也没有发现... ... “可是在想汝瑛?”太子坐到了元晟对面。 元晟立刻回了神儿,“太子兄长——” 说着就要起身,向太子殿下行礼。 “罢了,”太子拦住他,示意承砚到外面看着。“此处只有你我兄弟二人,无需多礼。” “太子兄长怎么会来,可是... ...出了什么问题?”元晟的情绪紧张起来。 “没有,只是刚好路过,想来看看你。你没事吧?脸色不太好... ...可是病了?需要传太医吗?不然,还是让太医来瞧瞧吧?” 太子很是关心他的这个弟弟。 元晟摇头,劝着太子不必为他担心,就转开了话茬,说起姜晏宁来。 “... ...从前只听说骁定将军如何张扬跋扈、如何蛮横无礼,着实没有想到她竟是这般的... ...”说着,自嘲的轻笑了一声。 今日着实为姜晏宁的性情所折服。 终于明白,为何人人说起姜晏宁都是一堆不好的话,可身边的人却都信得过她,处处纵着她“胡作非为”。 “说的也没错啊。”太子喃喃自语,“姨母这个人,吾初次见她就挨了顿揍... ...可是父皇母后没一个向着吾的。” “她能令几十万大军信服,为她所用,定是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优点的。”元晟佩服姜晏宁,他从前听说过姜晏宁的战绩,可今日当真是心服口服——“不愧是老姜侯亲手培养的女儿。” 第634章 什么是聪明人 “祖父当真不想知道吗?” 陆喻泊在回家的马车上,就跟两个哥哥询问起了太子的事情,到最后他都没明白,太子到底喜欢谁... ... 为何阿娘会一副天塌了的样子。 那么严重!? 可是陆喻洲和陆喻泽就像商量好了似的,谁也不说是怎么回事。 所以一进家门,他就想到了唯一一个能够帮他解惑的。 一溜烟窜到了祖父祖母的院子里,正巧看到祖父在园子里摆开了阵势练字。 他凑上前去,帮忙磨着墨,就跟祖父说了今日大概的事情,然后怂恿祖父去跟两个哥哥还有他阿娘问一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谁知,祖父只是笑得极其隐晦,一副高深莫测的架势。 他愈发沉不住气了。“祖父,您就不担心,阿娘闯祸?” “怎么,你担心你阿娘闯祸?”国公爷笑问,心里多少有了个大概,并不担心。 “我——”陆喻泊被问住了,“我当然担心啊!那可是阿娘诶,要是父亲我就不担心了,父亲的学识那般了得!出门就没有一个人,不在夸的... ...” 国公爷停笔,瞧着凑在一旁的小孙子,一笑。“那你就没听过,外面的夸你阿娘吗?” “听过啊,他们夸阿娘会打仗,身手了得,还说阿娘脾气大,打人疼... ...” 陆喻泊掰着手指头一个个的数,他从旁人那里听来的,关于他阿娘的“称赞”。 国公爷笑而不语,听着他一个个数下来。 这数手指头的习惯啊... ... 肯定不是随陆司昀的! “那你是觉得,你阿娘没有你父亲聪明,她就会闯祸?” 陆喻泊听了祖父的话,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用力点了点头。“嗯!” 半点都不带犹豫的! “泊儿啊,”国公爷笑得和蔼,放下手中的笔,揽过孙儿的肩膀。“那你觉得——你阿娘很笨吗?” 很笨... ...陆喻泊想了想,好像也没有很笨。 “也不是!就是觉得阿娘不善读书,不善写字,算术也不好。她好像就... ...” 国公爷继续笑着,“所以,你觉得你父亲擅长读书,写字好,算术也好,就比你阿娘更聪明?” “嗯!”陆喻泊点头承认。 “可是你父亲不会打仗啊。”国公爷“无可奈何”地把手一摊,“你父亲不善带兵,你阿娘却善于作战,她能带着几千人杀进敌营,把你外祖父抢回来。那么多人都束手无策的勒沁王,是她亲手斩杀的,这两军对阵可不是直接举着刀就冲过去,有时候也要考虑天气、地理、环境、人... ...这些,只有你阿娘懂啊!” “... ...” 陆喻泊愣住了,以前不曾想到这些,可听到祖父这么一说... ... 突然间觉得,阿娘虽然不擅长读书,但是也好厉害啊。 国公爷料定了他会是这样的反应,也没有继续指责他不对,而是说——“这人活在世啊,会不会读书,读书好不好只是一方面,或许读书好的人很聪明,但是不读书的人不一定就不聪明... ...像你阿娘,她心思单纯质朴,就是没把精力放在读书上面,可遇见了她感兴趣的事情,她也会思考,也会去琢磨。你看她那么大个沙盘,真正的西境可比那沙盘大多了,她说起那里的环境却无一不精,这还不聪明吗?” “也对——”陆喻泊点头。 “不只是你阿娘,就连许多人,也是如此。”国公爷揽着孙儿继续说着,“你看你祖母,虽不擅长读书写字,也不擅长带兵打仗,不懂得朝上那些阳奉阴违,但她也有她的聪明之处啊!她就能把这么大一个国公府上下打理得妥妥当当,就连后院做杂事的粗使女婢和家丁,也都信服她,这就是她的本事。还有你姑母和朱姨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本事,她们知道自己的本事在哪儿,所以就在那个位置上,用自己的本事让整个家里运作起来,但凡少了哪一个都不行。” 忽而联想到阿娘当着太子面说过的话,陆喻泊陷入沉思。 半晌,他扬起带着稚气的小脸问向祖父,“那祖父觉得,读书好坏不代表聪明不聪明?那什么才能证明一个人是不是真的聪明呢?” 祖父刚刚说的那些本事,外人又不知道。 外人什么都看不到,又怎么向他们证明,自家聪明不聪明呢? “悟性。”国公爷捋着胡须说道,“一件小事,让你能悟到多少,以后遇上了同样的事情,你有没有得到教训,自己处理好,这才是聪明和不聪明的表现。要是你读书再好,可同样的麻烦事,一而再再而三的让你摔了跟头,下次再遇上,你还是横冲直撞的解决不好,那也不是聪明人会做的事。” 陆喻泊皱起了眉头,“可是... ...外人也不知道我们是怎么想的啊,万一人家还是觉得,我们就那么不聪明,怎么证明啊?” 国公爷摸着他的脑袋,“你根本就不需要向人证明,你聪明还是不聪明啊。你只要过好了自己的日子,什么事情都难为不到你了,别人一看——会觉得你很厉害,那说明这个人也是聪明的。那要是蠢的,他看不出来你聪明或者不聪明,你上赶着去解释,他也不会觉得你聪明。你反而跟他一样了,是不是?只有傻子,才会跟傻子去计较!” 陆喻泊大笑。 “我明白了!那祖父一定觉得,阿娘也很聪明吧!” “当然了!”国公爷毫不犹豫地表示,“你阿娘是最聪明的女子了,她的悟性啊,是一般人比不上的。她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但她也愿意让自己在乎的人以为,他们是最厉害的。” 陆喻泊的笑容渐渐消失在了脸上,回味着祖父的话,若有所思。 不成方园里,姜晏宁伸着十根手指头,由着春杏,将莲萃带来的胭脂花捣碎,小心翼翼地涂在她的指甲上... ... 再有莲萃将纱布轻轻缠在她的手上。 莲萃说,“今年的胭脂花开得特别好,姑娘染上,肯定好看极了。” 春杏抬头一笑,更加小心了,唯恐涂过了染到大娘子的手指上。 “好多年没弄了,小时候我和阿姐总这么涂... ...等下我给你们也弄上,咱们一起涂!”姜晏宁仔细将手指分开,轻轻吹着指间包裹起来的纱布。 想让纱布下面的胭脂花,早些染在指甲上。 “好啊——”莲萃应着。 她一早就见园子里的胭脂花开得正好,叫了人掐下,赶着送了过来。 汝瑛跪在院子里,已经一个多时辰了。 陆司昀从书房出来,活动了肩膀,正准备去瞧瞧大娘子那指甲染得如何了,就看到汝瑛还跪在哪里,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样子。 “她怎么还在?”随即,问向百里岳。 百里岳也为难,“大娘子一直不肯见她,她就一直跪着,也不肯走。” 第635章 汝瑛所求 汝瑛从陈明月的口中得知,姜晏宁已经做主将她许配给了二皇子元晟。 只待再与陛下商议后,便会择定吉日正式互换庚帖行文定之礼,定下这门亲事。 到那时,她就再也没有机会攀附上东宫了。 所以她要尽快解决这件事,让姑姑打消这个念头—— 陆司昀自书房走来,“你还是回去吧。” 从刚刚陆司昀站在廊下,与百里岳说着话,向她这边看过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察觉到了。也预料到陆司昀一定会过来劝她... ... 她故意装出一副虚弱不堪的模样,“姑父——” “将来与二皇子成婚,或许不是你所愿的,但你姑姑并非害你。对你而言,这是你最好的命了,日后你一定会明白的。”陆司昀劝道。 汝瑛紧绷着嘴唇,不发一言。 她从陆司昀的语气中就听得出来,对于姜晏宁的这一安排,他是赞成的。 所以现在,汝瑛并不打算向陆司昀求情,让陆司昀帮她劝说姜晏宁。 她要集中精力,专心去劝姜晏宁改变主意... ... 汝瑛虽自小与姜晏宁打过的交道不多,但是关于姜晏宁的事情,她听过许多,心里对姜晏宁究竟是个怎样脾气的人,也十分清楚。 当然知道对上姜晏宁,决不能硬来,只有走迂回路线,用感情打动最为稳妥。 那是个很重感情重义气的人。 她心里有了主意,又低下了头。 陆司昀轻叹,正要再劝的时候,骤而,眼角余光瞥见不成方园外,鬼鬼祟祟移动的身影。 那仿佛是—— 也顾不上眼前的汝瑛了,向廊下站着的百里岳递去个眼色,百里岳立刻明白,迅速挪动到后院 ,从后院小门绕了出去。 陆司昀提步自正门出,那鬼鬼祟祟的身影立刻躲避,猝不及防就撞上了身后包抄而来的百里岳。 吓了一跳! “果然是你。”陆司昀看到陆司徽的时候,没有半点意外。 方才只不过是一个匆匆而过的影子,但他推断应该是陆司徽—— “怎么是... ...”百里岳大惊,没想到是他! “我,我只是刚好路过... ...”陆司徽踉跄转身,就要离开。 “你想来看看你的女儿是吗?” 陆司昀不曾阻拦于他,只是瞧着他的背影,问出了这个问题。 他应是得知,姜汝瑛来求姜晏宁,在不成方园跪了个把时辰的事,才会偷摸过来,想要趴在门口看一眼他的女儿。 陆司徽很慌张,他不想承认,陆司昀的话。 那日在陆家门前见到了汝瑛的背影,似乎是从那一刻开始,他对汝瑛的好奇越来越多。 可是想到汝瑛跪在院子里,苦苦哀求的样子... ... 有些不忍。 陆司徽都已经走出去好几步了,又突然折身回到了陆司昀面前,欲发火,却说不出什么。是他自己放弃了女儿,如今还有何脸面替汝瑛说话。 满肚子的气撒不出来。 加之这些年纵情声色,整日流连于烟花之地,终日醉生梦死。 他的样子憔悴,早已没了当年的英气,站在陆司昀这个家中大哥的面前,竟显得更加苍老。“你们... ...你们既然把人带去了,也该好好对待,怎么——” 陆司昀反应过来了。 原来他是觉得,姜晏宁把人留在院子里跪着,说什么也不肯相见,是虐待汝瑛。 陆司昀道,“你并不知这里面发生了什么事,还是不要凭借个人臆想就为事情的主角安排立场,宁儿非你所想那般冷血,汝瑛也非你所想那般可怜。” 以弱凌强的事常有,人们自以为的打抱不平,不过是代入了自己的际遇,去声讨自己认知中安排给对方的角色罢了。 “我不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 ...你们不过是嫌她出身低微,不配嫁给太子!却如此羞辱她,要把她嫁给... ...” 陆司徽暴怒不止。 在他眼中,二皇子元晟是罪妃之子,不受陛下所疼爱。 一旦太子继位,元晟势必会受到苛待,处境更加不利。 百里岳听不下去了,欲上前与陆司徽分辩一二。 却被陆司昀伸手拦下—— 陆司徽恶狠狠地瞪着百里岳,望向陆司昀的目光也透着寒意,似乎是认定,陆司昀身边的“小厮”都敢欺辱于他。 “二皇子也是陛下的儿子,是太子的同胞手足,何来羞辱?”陆司昀质问道,“别忘了,当初你是如何嫌弃汝瑛生母,不肯将她们母女接回陆家,姜家大嫂苦心安排,将汝瑛接回姜家养在自己身边。你可有瞧见汝瑛穿的是什么料子?汝瑛在姜家,过得也是顶好的日子。若非我家大娘子安排,你的女儿... ...入得了宫门吗?你如今倒还挑起了太子和二皇子。” 一番话,怼得陆司徽哑口无言。 说的是啊... ... 莫说是汝瑛了,就连他,现在又有什么前途呢。 汝瑛是他亲生女儿的事情一旦暴露,那才是汝瑛身上最大的污点。更别提嫁给二皇子了! 这京城里任何一户有些脸面的人家,都不会娶汝瑛这样出身的女子了。 “你母亲留给你的遗产,如今也被你挥霍得差不多了。你若甘愿一辈子就这么过了,我们也不再劝你,可是汝瑛的事情... ...当初是你抛弃了她,以后,你也妄想再插手。”陆司昀亦有些气愤,“还有——你最好别让我发现,你有针对宁儿的意思,你若是背后搞些小动作,便是看在二叔的面子上,我也不会饶了你的。” 陆司徽有气难出,望着陆司昀,从前的嫉妒越来越强烈。 百里岳见他无话可说,上前一步道,“司徽公子,既然没有别的事了,您就先回去吧。” 陆司徽愤愤看向百里岳,长袖一甩,气愤离去。 看着陆司徽走远后,百里岳不安地问道,“公子,您说司徽公子,真的会针对大娘子吗?” “只希望他最好不要那么做,但他若是动了这个念头,我自有办法对付他。” 陆司昀叹息道。 时至今日仍未想通,当年那样一个英气勃发的少年,满腹才华... ... 为何会落到今日的处境? 真是可惜啊。 院子里,汝瑛还在跪着,双腿已经快要受不住了,额头上的汗珠一颗颗落下。 她咬着牙还在坚持。 莲萃一边替姜晏宁系上小指的最后一块纱布,一边抬头透过窗子,望向院中的人儿。 “姑娘,她都跪了那么久了,怕是要吃不消了。” 姜晏宁欣赏着自己缠起来的十根手指,“再让她跪一会儿吧,吃不消的人还在死撑,这会儿脾气是最硬的。等到耗了这股劲儿,让她吃些苦头... ...你再去劝她,让人把她送回去就好。” 带兵这些年,姜晏宁最懂得怎么让人服气了。 第636章 无解的月光 但她还是低估了汝瑛。 莲萃按照她的吩咐,分明瞧着日上三竿,汝瑛已经支撑不住的时候,走过去相劝。 奈何汝瑛死活不松口离开。 春杏气不过,跑到门外叫来了粗使的家丁,就要把汝瑛绑了送回姜家去。 汝瑛发起狠来,小小的人儿挣脱了家丁的手,一头撞向了姜晏宁门前的柱子,当真一副要死在不成方园的架势。 幸好百里岳随着陆司昀进门,反应够快,一个箭步冲上去,拦下了汝瑛。 春杏吓得脸都变了色。 莲萃安抚着她,“没事了,没事了。” “她怎么... ...”春杏几乎要被气死了,这个姜汝瑛怎么跟疯子一样。 “你这是要干嘛啊!”百里岳惊出一身冷汗,顾不得身份,朝着汝瑛怒斥。 方才他要是慢了一步,这会儿,汝瑛已经血溅当场了! 要这么说下来的话,大娘子也是够心狠的,都这样了还不肯见? 汝瑛落下眼泪,“姑姑——” “闹够了的话,就回去吧。我乏了!”姜晏宁的声音从房里传来。 陆司昀微微莞尔,当初都说宁儿沉不住气,如今瞧着,也是磨炼得刚好。 “姑姑!” 汝瑛挣脱百里岳,跪在了门前,哭得其惨无比。 她的哭声,引得路过不成方园的女婢们纷纷侧目,望向园子里,都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姜晏宁披了件单衣,举着被裹起来的十根手指走了出来。 立在门前,脸上的表情很是寡淡。“汝瑛,我问你,你可觉得我是在害你吗?” “汝瑛不敢。”小小的汝瑛蜷缩成一团,跪在姜晏宁面前,显得尤为可怜。“汝瑛... ...不想嫁给二皇子,还请姑姑收回成命,汝瑛不嫁了,汝瑛谁也不嫁了... ...” “你当真是不喜欢二皇子,才不愿嫁他。还是因为我让你嫁他,你才如此强烈的想要抗拒这门亲事?” 姜晏宁看向春杏,挑了挑下巴示意。 春杏从她们身边擦肩而过,跑进房里搬了个凳子放在门前,扶着姜晏宁坐下。 姜晏宁接着说,“... ...又或者,是你觉得一旦与二皇子定下婚事,就再也不可能嫁给你的太子哥哥了。所以现在只想要否定与二皇子的事情,拖延到日后,说不定还有机会?” “... ...”汝瑛低头跪在地上,不敢回答。 姜晏宁抬眼就看见了守在廊下,也不过来帮忙的陆司昀—— 他正抱着双臂,一副看好戏的架势,看着他大娘子教训人。 那轻笑的表情惹得姜晏宁分外不爽,恨恨瞪了他一眼,偏过头递去眼色,让他先回书房里去。 陆司昀笑了笑,摇头。 “啧... ...”姜晏宁气得啧了一声,眉头压得更低了,偏头再次示意。 举起了一只手,奈何指尖都包着,只能作势挥了挥她的小拳头。 百里岳的目光游弋在二人之间,满头黑线。 陆司昀本想多看一会儿,又怕真的气着了他的大娘子,只好强忍着笑钻进了隔壁书房。 傻怔怔地百里岳还站在原地,没拿捏明白这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就听陆司昀在书房里喊了声,“百里——” 百里岳提步进了书房。 院中这才“清净”下来,姜晏宁瞧见莲萃偷摸也在笑,气鼓鼓地瞪过去,随后收拾好表情,接着同汝瑛说道。“你并不是真的喜欢太子,才想要嫁给他的。我也是从你这样的年纪过来的,自是清楚,你如今连成婚究竟是什么都没搞清楚。比起太子,你更在意的是太子妃这个位置,对吗?” “汝瑛,不敢骗姑姑... ...”小汝瑛哭红了一双眼睛,抬起头来看着姜晏宁。“可汝瑛确实是为了姜家。” “姜家不需要再有人牺牲了。” 姜晏宁在汝瑛的身上,似乎看到了当年阿姐的执着。 可眼下汝瑛却并不理解她的苦心,“姑姑,汝瑛... ...” “汝瑛,你知道那个位置意味着什么吗?你若是真心喜欢太子,我自然不会让你嫁给二皇子,可你不是。”姜晏宁觉得,汝瑛和阿姐大概是同一种人—— 她们能克制自己的感情,抉择利弊,她们都向往权势,自以为可以掌控命运。 她瞧着汝瑛,越瞧越像阿姐,就越不忍让汝瑛踏进宫门。“汝瑛,我生来就是姜家嫡女,自是从小就明白,姜家的女儿一定要进宫的道理。那时候姜家势大而言微,我们武将之家在朝上被打压得十分严重,偏姜家手握大军,又令朝上不安。唯有女儿嫁入宫中——做人质,才可换得一家人的平安。” 汝瑛定定地看着她。 “我的事,京中多有传闻,想必你也是听过的。”姜晏宁说。 汝瑛的眼神里蒙上一层雾色,显然也在思考姜晏宁的话。 喃喃道,“姑姑与雍王殿下青梅竹马,姑姑当真没有喜欢过雍王殿下吗... ...” 在她看来,眼前的姜晏宁本该和雍王是一对的,若是当年嫁给了雍王殿下,姜家便会扶持雍王争夺皇位,如今的皇后也该是眼前的这个姑姑。 不过是因为二姑姑技高一筹,先嫁给了现在的陛下,才是如今这般结果。 想要坐上高位,自然需得个人努力。 姜晏宁笑了,“我幼时见惯了宫里的起起落落,陛下... ...皇帝姐夫纵然心爱于我阿姐,可他身边的女人就没断过。从还是祁王时的赵侧妃,到后来的杨妃... ...他宫里的女人一个接着一个,他说是要权衡利弊,他是天子,要借后妃的娘家来平衡前朝势力。他便是再心爱于我阿姐,也不会真的为了我阿姐,舍下他的江山天下。一如那宫门,个个都是戏子,善演戏、善伪装,三分心意装出十分深情,骗过了别人,也骗过了自己。” 人总是会在不知不觉长大,然后看透一些东西的本质。 “你以为青梅竹马,只不过是刚好未成,留有了适当的遗憾,也并未搅进权利阴谋之中,留有美好遐想的空间,才会觉得心动。”姜晏宁摇了头,“可阿姐与陛下刚开始的时候,也是很美好的。” 汝瑛沉默了。 姜晏宁收回了思绪,“二皇子,虽是杨妃所生,不受陛下疼爱。但他聪明、正直、率性、有担当,他与太子的感情想必你看到了,太子日后登基,难免倚重于他。他自不会落得孑然一身... ...更重要的是,他向来小心谨慎,步步为营,可当他察觉我已经知道你骗了我的时候,他竟敢找上门来,当着我的面提出要娶你。以此来护着你... ...这世上,能用性命护着心爱之人的并不多,你应当明白他的用心。你日后嫁给他,他也能这样护着你,哪怕你的身份被揭穿,亦不用担心你的处境。明白吗?” 第637章 鱼拓 契多接任勒沁大首领之位,软禁了所谓的“弟弟”。 他尊萧绮为“也那”。 母子二人苦心布局,才将支离破碎的勒沁部勉强笼络到一起,然而西境这些时候凭空冒出来许多从前没有的部族,零零散散,将从前的整个西境版图打碎—— 那些小部落的首领或年轻气盛,或老谋深算,尝到了甜头,更不愿意再向勒沁低头。 契多向多个部落示好,可结果差强人意。 萧绮倚仗着昔日交情,才获得个别西境部落的元老支持。 偏又在此时,北萧国师代表北萧国君向萧绮频频施压,萧绮的处境极为不妙。 契多听闻萧绮又病倒了,忙了一天下来,亲自到萧绮帐前探望。“也那!” 正被一堆烂事折磨得焦头烂额,萧绮听到契多的声音,勉强打起精神,保持着笑容招呼。“你怎么来了?” “也那,您病了?”契多关切询问。 他也明白,也那为了勒沁劳心劳力,甚至不惜与北萧决裂。心中既是感激又是愧疚,他父王在他这样的年岁里,都已经可以独自支撑勒沁了,可到了他这... ... 也那却还要为他受累。 “没事的。”萧绮看着凑到跟前的契多,心中暖了许多。过去这些年里,她与契多朝夕相伴,俨然如同亲生母子... ...“你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也那。” 契多想了好几天,有一个念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说吧。”萧绮看出了他的心思。鼓励他说下去。 契多把心一横,“也那,我们... ...跟中原示好吧。” 萧绮正按着额头的一边,缓解头疼带来的不适。忽而听到契多的话,先是愣了下,随即抬起了头。“你说什么?” “也那,我知道... ...我知道,我们跟中原有着血海深仇!可是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了,西境觊觎我们的部落太多了,勒沁过去势大,如今分崩离析,人心难以笼络。又要面临北有北萧,南有南庆,对面还有中原的巨大压力!” 契多把手按在肩头,单膝跪在了萧绮面前。 这是勒沁最正式的大礼,他希望向萧绮证明他的决心,也让萧绮正视勒沁如今的处境。 深锁额头,面露忧色。“也那,我们如今四面逢敌岌岌可危,若是中原此时再向我们发动战争,我们难以承受!到时候必将灭族... ...契多战死绝无二话,但是勒沁不该毁于契多之手!我们向中原示和,先解决和中原的冲突,再逐个解决我们西境的矛盾,若能与北萧化解干戈自然最好,最不能... ...契多愿助北萧,铲除奸佞。” 萧绮仿佛是定住了一般,听着契多说完,陷入沉思。 许久感叹了一句,“你不愧是他的儿子。” “也那... ...”契多恳求。 他心里清楚,与中原暂时休战和解,要顶着怎样的压力。可眼下没有别的办法了,他们和中原打起来,只会让旁的人捡到便宜。 那绝非也那所希望的。 “容我再想想。”萧绮说,“不早了,你该去休息了。” “... ...是,契多告退。”契多还想再劝说两句,可瞧见也那疲惫的神色,不忍再让也那为难,只好先从也那的帐子里退了出来。 京城里。 姜晏宁收到了姜侯自江南寄来的书信。 信里提到姜侯和曹大娘子在江南曹家过得无比畅快,曹家舅舅喜得一孙,曹大娘子整日忙着照顾孩子,姜侯就跟曹家舅舅在池边钓鱼。 姜侯更在信里提到,若是与西境有战,就放手一战,莫要顾及颇多。 言明如今天策营既然交给了姜晏宁来管,自然由姜晏宁来做主,是战是和。 随着信一同寄来的,还有一张鱼拓。 据说是姜侯和曹家舅舅比赛,谁能钓上来的鱼最大... ...姜侯赢了,又觉得那么大的鱼不让女儿看看实在可惜了,就做成了鱼拓,随着信寄来。 姜晏宁瞧着拓印在宣纸上的鱼,沉默了... ... “这也是鱼?” 也实在太大了... ... 她就没见过这么大的一条鱼,没能亲眼瞧瞧,着实是可惜了。 陆司昀顺手接过了鱼拓,仔细打量着,“这... ...不像是鱼拓。” “可我爹不是说,这就是他钓上来的吗?”姜晏宁说不上来哪里奇怪,可就觉得,这个鱼拓与她认知中的鱼拓,仿佛哪里不太一样... ...“以前,我也见过鱼拓的,可是——” “江南怎么会有海鱼呢?” 守在一旁的司遥瞧出了端倪。 姜晏宁恍然反应过来,难怪觉得哪里不对呢!这么大一条鱼,怎么也不像普通的鱼... ... 要是说海鱼的话,就能解释清楚了。 “应该不是岳父大人故意骗你。”陆司昀想到一种可能,将鱼拓放下,“岳父大人常年征战,也并未享受过垂钓的悠闲生活,如今是把天策营交给了你,才放心随岳母去享受江南的惬意。河鱼还是海鱼,想必岳父大人也不是十分清楚... ...” 姜晏宁蹙眉表示疑惑。 “对啊,我也是因为常在厨房帮忙,才识得海鱼和河鱼之分。京城距离海边不算近的了,那海里的鱼个头都大,最适合家中年节备来做菜色,可是海里抓的鱼放在水缸里一路运来,到了京城也都活不了多少,运送的价格昂贵,故而难以得以得见活的。”陆司遥也说。 “那这跟鱼拓有什么关系?”姜晏宁迷糊了。 河鱼海鱼... ... 海鱼个大,河里自然不可能钓得,自家老父亲在河里钓得海鱼,还故意做成鱼拓送来。 莫非是想要暗示什么? “如果岳父大人不知道这是海鱼的话,想来,应是曹家舅舅的苦心安排了。”陆司昀转念一想,就解开了其中奥妙。 明面上是曹家舅舅和姜侯比赛,看谁能钓得大鱼。 实际上,曹家舅舅一直生活在江南,理应清楚那河里能钓得什么样的鱼,却故意安排了海鱼,换下了姜侯鱼钩上的小鱼... ... 也是为了帮姜侯解闷。 “不过... ...”陆司昀忽而又觉得,姜侯应该不会不知道。 他故意将大鱼做成鱼拓,送来给姜晏宁看... ... 是炫耀自己钓到了大鱼? “这个老爹,到底卖的什么关子?”姜晏宁想破了头,一时半会儿也解不出老爹鱼拓里的暗示。 第638章 初一的夜安 为着一张鱼拓,姜晏宁想破了头也解不出老爹的谜底。 隐隐觉得老爹意有所指,就像陆司昀说的,河鱼海鱼固有区分,老爹难道真的不知在河里钓出海鱼,是何意思吗? 姜晏宁觉得不会,她起初瞧见鱼拓时,便觉得这鱼大到惊人,与寻常所食不大一样。 故而怀疑! 老爹又怎会察觉不出其中微妙? 可他竟还是将钓得的大鱼拓印下来,随着家书一并寄来。 定是在暗示什么。 想来想去,都解不出其中深意。 于是轻叹一声,叫来春杏帮忙拆下手上的纱布。“下次还是晚上再弄的好,大晌午的裹上,耽误了不少事。” 姜晏宁一边打量着自己的指甲,一边瞧着春杏的指尖。 春杏染得晚,拆得早,指尖只有淡淡一抹娇红。 比起她自己的胭脂红,淡了许多。 “你要是再多缠一会儿就好了,这颜色肯定上得更匀些。” “总缠着什么都做不了。”春杏抱怨,“奴婢觉得,这样就刚好。” 晚上的时候,她要做的事情多了去了,总不能跟大娘子似的,一直举着双手,今日连饭都是姑爷亲手一口一口喂进嘴里的。 说着,陆司昀从外面进来,春杏见了,急忙将拆下的纱布收拢在一起,匆匆退了出去。 姜晏宁瞧着指尖的胭脂色,很是满意。 陆司昀浅撩衣摆,坐在了一旁,伸手轻握住姜晏宁的手指,拉近了些。“是不枉费这一天的辛苦,瞧着比先前确实好看。” “要是这指尖颜色,也能像你画在衣料上的花草山水一样,也能在小小的指甲作画,那就好了。”单是如此简单的胭脂色,已经无法满足她了。 “好,那我想想,怎样才能在你的指尖作画。” 陆司昀含笑答应,烛色在眼底晕染出晚霞流光。 说得简单,指尖作画哪有那么容易的,姜晏宁就算再不通文墨也知道,那墨汁染在指甲上乌黑一团,洗净了指甲都是灰的,哪里能作画了。 忽而冒出个念头,“莲萃带来的胭脂花还有些,等下你帮我染在脚趾上,睡一晚明早起来,应该也差不多了。” 那时候,指尖脚尖都是胭脂色,多好看! “好。”陆司昀语气透着无奈,答应得却很利落。 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鼻尖。 瞧着她冒出鬼机灵的念头,总也忍不住想要逗弄逗弄她。 正好陆喻洲带着陆喻泽和陆喻泊,来向父母请安—— 站在门外还未出声,就听到了房里的对话,陆喻洲回过头,与陆喻泽相视一笑。犹豫着要不要等下再打扰父亲和母亲。 偏偏... ... “阿娘是上战场的女将军,怎也跟那些只知描眉画眼的闺中小女儿似的,竟迷恋些这种!”陆喻泊最是不解风情。 一开口就打断了房里的声音。 接着,陆司昀道,“都进来吧。” 陆喻洲瞥了三弟一眼,带着他们两个进了门。“父亲、母亲。今日初一,洲儿带两个弟弟来向父母请夜安,父亲母亲早些休息,天气转暖,可夜里也会有些凉意,父亲母亲定要仔细身体,愿父亲母亲康健顺遂。” 说着,揖手伏身。 陆喻泽也跟着大哥向父亲母亲行了礼,陆喻泊反应慢了一步,可瞧着大哥二哥都行了礼,也急忙揖手跟上。 “好,你们有心了。”陆司昀抬手示意,让他们起身,“你们近日功课如何?” “父亲放心,不敢耽误。”陆喻洲答说。 “那就好,近来事多,但读书一事多看个人的毅力和悟性,也不可过度用功坏了身子。平日要多思多想,善于观察才好。” 陆司昀提醒他们,转而看向陆喻泽,上手摸了摸他的手臂和衣裳,“天暖了,为何还穿着这样厚的衣裳?可是身子不适?” “回父亲,昨夜不慎趴在书案上睡着了,有些着凉,今日觉得有些冷罢了。”陆喻泽性情最是温和,连回话的语气也是十分和缓。 他眉眼舒展,虽有些内向低调,却跟人一种暖玉般温润的感觉。 “病了?”姜晏宁一听,就走了过来,伸手摸了摸陆喻泽的额头,“哎呀,是有些发热。寻个大夫回来瞧瞧吧,春日里最容易生病了,不敢大意的。” 免得小病拖成了大病。 “阿娘别担心,午后已经请了大夫瞧过了,并不严重。”陆喻泽答,“朱姨娘还帮忙熬了汤药,傍晚前就用了一副,说是要等睡前再用一副就好了。” “那今夜不然睡在这里吧,盖得厚实些,闷一闷汗。” 姜晏宁不大放心,儿虽大了,生了病,当娘的心里还是牵挂。 陆喻泽已经许久未跟父母同住了,一听到母亲的话,就有些不大自然。反倒是身为大哥的陆喻洲瞧了出来,出声替他解围—— “阿娘放心,我已经跟他说好了,今夜让他与我同住,我定会照顾好他的。您和父亲都已经累了一天,还是好好休息的好。” 姜晏宁还想再劝一句,却被陆司昀拦了下来。“既然孩子们已经约定好了,就由着他们吧。孩子大了,不想跟爹娘住也是情有可原的。” 瞧着脸色也不是很差,大概是服了药后起了效果。 确实也没有严重到要留下来过夜的程度。 “那你看好他,如果夜里又不舒服的话,让人来说一声。”姜晏宁揽着陆喻泽,叮嘱着陆喻洲,一定要小心留意。 “这就是阿娘裹了一天纱布染出来的啊。”陆喻泊的注意力,放在了姜晏宁的指尖。 瞧着那绯红的颜色,映着屋里的油灯,确实好看。 他揪着姜晏宁的手指,仔细欣赏,“阿娘成天舞刀弄枪的,怎么也喜欢这种小女孩的玩意?这跟阿娘也太不般配了!是吧,爹——” 说着,竟还问向了他父亲。 陆司昀趁着姜晏宁回头前,赶忙以喝茶作为掩饰,避开了他们的视线。 “谁说舞刀弄枪,就不能涂指甲了?”姜晏宁气不过,这小子近来不知犯什么轴,总是时不时地要找她“麻烦”。 “可是阿娘是穿盔甲的啊,穿盔甲,拿长枪,骑在马背上,混在军营里——这哪一点都和这种小女孩的行为,搭不上边啊。”陆喻泊说。 在他的印象里,军营里就应该和其他人一样—— 简单、朴素,要把自己打扮成像男人一样,才能跟其他人相处起来毫无芥蒂。 “谁说在军营里,就必须扮成男人了?”姜晏宁反问,“我生来就是女子,喜欢女人的东西不是很平常吗?带兵打仗是我的本事,和我生来什么样子有何关系?我明明是女子,为何非要扮成男人的样子,才能证明我有能力带兵?” 陆司昀笑了,“阿憨,不可小看女子,你年纪这样小,便套用了那些古板守旧的思想,可不好。男子有男子的本事,女子有女子的本事,有本事的人从不在于男子或者女子,亦可以是各种各样的,有他们自己的不同。但他们的不同,不应是我们认不认可他们本事的条件。” 第639章 酒楼的奇怪客人 二皇子元晟和汝瑛的婚事,终于是在陛下思前想后犹豫多日—— 才得以提上了日程。 碍于二人年纪尚小,起码要再推迟两年,便着手命礼部先去准备,择定吉日互换庚帖,正式定下。 太子的事在姜晏宁强势之下,众人也不敢再议论。陆司昀暗中推动朝中风向,使得朝上众臣开始支持太子早日亲政。 夫妇二人合力将太子的事情压住,以二皇子和汝瑛的婚事,吸引开了所有人的注意。 众人谁也不曾想到,姜家竟会把已故小姜侯的长女,许配给二皇子。 姜汝瑛虽说是姜清倬和陈大娘子过继的养女,可谁人都知道,陈大娘子自小姜侯过世后有了身孕,但对于姜汝瑛这个长女,却不曾有过半分苛待。 还疼惜得不行。 怎么会把她嫁给与皇位毫无关系的二皇子... ... 任凭那些老臣为官几十载,熟悉朝上的风云莫测,却也对姜家此举,猜不出半分。 曾经以为太子妃之位会留给姜家的人,又开始打起了算盘。既然姜家不要,那么旁的人自然是想要沾沾光的... ... 其中便包括了老王爷家的义城县主。 特意命人打了一樽金财神的像,亲自送去了张嫣的酒楼,借着说那日自家小儿不懂规矩,特来赔罪,拉拢着张嫣打听起了姜家的动向。 她早就探听到了张嫣与姜晏宁的交情匪浅,既然自家老父亲不让她到姜晏宁面前去,她绕过了姜晏宁,寻到张嫣跟前,想着也不算是违背了父亲的意思。 拉着张嫣进门,一口一个侄女叫得分外亲热。 好在张嫣自幼游走于京中高门女眷之中,对于义城县主的举动,再清楚不过。任凭义城县主像她左右试探,各种打听关于姜晏宁的事,通通装糊涂糊弄了过去。 如同义城县主对她那般亲热,回应着义城县主的好奇。 当义城县主问起,姜晏宁为何不把自家大哥的亲侄女,嫁给太子的时候,张嫣装作一头雾水的样子反问—— “什么,姜晏宁竟没把小姜侯的长女,许配给太子?这怎么会呢?” 义城县主懵了。“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啊,若非县主跟我说起,我还蒙在鼓里呢!”张嫣继续“惊讶”,“这个姜晏宁,昨日还来吃了我一顿,只说是姜家五郎和六郎这两日便要准备科考了,家里忙得不行,还特意让我的商栈给寻了顶好的墨和笔来。她怎么也没告诉我,她竟没把小汝瑛许配给太子呢?” “... ..这,这——说的是啊!”义城县主措手不及。 瞧着张嫣的样子也不像装得,更加疑惑。 “汝瑛既然没有许配给太子,八成是打算留给她家儿子的吧。姜晏宁自己还有四个儿子呢,三个都和汝瑛年纪相仿... ...”张嫣故意打岔。 “不是——那姜汝瑛已经许配了二皇子。” 义城县主急得厉害,心想说这张嫣似乎也没有传闻中那样,和姜晏宁的感情有多么好。 这些事情姜晏宁都不曾告诉她,看来京城里说的她们二人多么好多么好的,都是假的。 “怎么会这样呢?”张嫣一脸单纯地反问道。 “那还不是... ...”义城县主懵了,她明明是来向张嫣打听消息的,怎么好像变成了,来跟张嫣说明消息一样。 东拉西扯了半天,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得到。 最后气呼呼地无功而返。 酒楼里的小厮送义城县主出门上车,回来就看到张嫣正捧着义城县主送的金财神——爱不释手。 “这义城县主倒是挺有钱的,随随便便就送出了一座金财神。”不禁感叹,真是大手笔。 “老板娘,昨日那五姑娘来,不是跟您说了姜家汝瑛姑娘和二皇子的事吗?您怎么给忘了?”小厮琢磨着,老板娘如今的记性未免也太差了吧。 昨日姜家那位五姑娘过来的时候,明明跟她说起了,陛下择日便要宣布汝瑛和二皇子的婚约,他去上菜的时候还听见了。 不过一天的功夫,老板娘怎么就不记得了? 张嫣浅浅一笑,不怎在意似的。“那义城县主如此大方送上一座金财神,你真以为她就是来替她儿子道歉的?若不是有更大的图谋,怎么会下这么大的血本?我能出卖姜晏宁吗?” “噢——”小厮反应过来了。“老板娘,您真聪明。” 张嫣把金财神摆到柜台前最显眼的位置,偏要日后往来酒楼的人都看到,以后有人问起,她便告诉人家,这金财神是何人所赠。 那位义城县主,估计也就不敢在她这酒楼打主意了。 冷不丁想起件事来,“对了,姜晏宁要的东西,我给她寻到了。刚刚才送来,等下你跑一趟,亲自送去陆家。” “不是送去姜家吗?”小厮又糊涂了。 这些东西,不是要送到姜家给他家六公子和七公子的吗? “笨啊,你去送去陆家,姜晏宁自然会给他们。你顺便可以把刚刚义城县主来的事情,告诉给姜晏宁,提醒他们一声早做准备,瞧着那义城县主八成是盯上了太子妃的位子。我虽不知姜晏宁到底瞒了些什么,但总归该让她知道一下,以防义城县主打乱了她的计划。” 张嫣觉得,昨日姜晏宁与她说起汝瑛和二皇子的婚事事,似乎有些话还没说清楚。她当时也有同样的疑惑,酒楼里近来多是谈论此事的—— 都说姜家会把汝瑛许配给太子。 可没想到,姜晏宁却做主把汝瑛许配了二皇子。 明明可以先让太子定下婚事再亲政,也不用违背老臣们的心意,两全其美。为何要顶着老臣的压力,坚持让太子先亲政... ... 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姜晏宁不说,自有她的打算,决不能让别人坏了她的计划。 “是。”小厮一口答应下来。 这边刚退下,那边就来了消息,说是齐大人带了朋友过来吃酒。 张嫣先是叮嘱小厮提醒厨房,要注意的事情,让小厮好生照顾着,随后想了想。“我一会儿就过去。” 那齐大人是最近才提拔上来的,不知家中底细。 可以确定的是,他不是京里的人,在京城里也没有什么门路。 没有人提点,是凭着自己艰难爬上来的。 却很努力的在结交京里的各位大人,隔三差五的便会在她的酒楼请人吃饭,大摆宴席。 到了结账的时候,就抠抠搜搜,连交子几何都要算得清清楚楚。 前日里,张嫣还瞧见他里衣的袖口,都磨损得不成样了。 实在好奇这个人是什么路子,拿着所有的钱去巴结同僚,却连一件衣裳都舍不得换新的。 还是得小心应付着才好! 第640章 齐大人邀请的客人 “... ...当真?你是说,那姜汝瑛并非姜清倬的亲生骨肉,是姜家过继来的女儿?——” 张嫣还未走到近处,就听到齐大人跟旁边的人说道。 立时吸引了她的注意,正觉得这齐大人难道也像京里其他人一样,如此好奇姜家的关系,接着就听到那边传来小声议论。 “那小姜侯的大娘子,先前体弱,生不了孩子,怀过几个都掉了。”旁边的人向齐大人说起,“后来也不知从哪儿抱来个女孩,养在身边。听人说啊,是姜家找人看了,小姜侯命中就没有子嗣缘,要借着抱来养着的这个女孩,带个子嗣来——” 他们说的,是之前京城里盛传之事。 姜家确实曾借此话掩饰汝瑛的身份,可不知怎么的,传着传着就偏了。 非说是什么小姜侯命中没有子嗣缘,是陈大娘子听从何人所说,要养个女儿,借来子嗣缘份。可是子嗣缘分借来了,小姜侯战死沙场,连儿子的面都不曾见到。 越传越邪—— 张嫣站在拐角处,知道此时不能进去打断他们的话。 却听到那位齐大人说,“... ...抱来的这个女孩,就是姜汝瑛?姜汝瑛的亲生父母是什么人?她到姜家的时候,应该也记事了吧?” “那谁知道,只知道姜家对外说的是,庄子里抱来的,是远亲家里的... ...”那人知道的也不多,无非是一些大家都知道的事情,还有一些当时盛传的流言蜚语。“管他呢,八成是这个孩子命不好,虽然给陈大娘子带来了子嗣,可也克死了养父小姜侯。大概是因为这样,所以姜家才不想把他嫁给太子吧!” “这女孩,当真这么邪性?”齐大人惊叹道。 显然这个结果令他还是很意外的。 “... ...你想啊,那二皇子是什么人,当初太后一直想要废掉太子,推二皇子上位。可是姜家逼得杨妃反了,顺理成章地除掉了杨妃,二皇子孤立无援。姜后是什么人,那心思和手段绝非一般,连太后都软禁了。可是二皇子毕竟是陛下的血脉,没办法除掉这个后患。如果姜汝瑛的命真有那么狠,借着这个机会克死二皇子,太子日后别管什么样,都没有威胁了!” 那人分析得头头是道。 张嫣让路过的酒楼小厮去拿了壶桃花酒,趁着他们话音刚落,亲自端着酒就过去了。 笑道,“齐大人!齐大人时常来我这小酒楼捧场,今日听闻您过来了,我本该早些过来的,这不,酒楼里事情太多,刚忙完... ...给您带壶桃花酒,您和您的朋友都尝尝!这个呀,算是我请的,齐大人以后可要常来啊!” 说着就把酒送到了桌上,瞥眼过去,倒是想瞧瞧那满嘴浑话的是哪位大人... ... 可一看到那人的样子,顿时就惊了。 陆司徽?! 方才那些话,竟都是陆司徽说的?! 陆家的人... ... 她知道陆司徽是陆司昀家三叔的亲儿子,陆家三叔过世得早,陆家那位三叔母岳大娘子,此前也过世了,还是姜晏宁亲自打点的。 听说那位岳大娘子的丧事上,还有个大着肚子的青楼女子闹上门去,说要找陆司徽。 至于后来如何,就没人知道了。 也没有人知道,那位大着肚子的青楼女子后来去了哪儿,只觉得是人间蒸发了。 毕竟那时她闹到了姜晏宁面前,依着姜晏宁的性子,保不齐真把人掳走杀了,埋在了哪里,以绝家丑。 后来这陆司徽也是颇为不顺,乱七八糟的经历了不少事情,从此一蹶不振。 可张嫣绝对没有想到的是,她再见到陆司徽竟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 陆司徽竟然向旁人说起了姜家的事,还在暗示齐大人,姜家把姜汝瑛许配给二皇子,竟是要借姜汝瑛身上神秘的传说,克死二皇子,替太子除掉后患。 这人怎么... ... 陆司徽还未警觉张嫣和姜晏宁的关系,齐大人相邀,他便同来了酒楼。 只是张嫣定神儿的那个功夫,他留意着张嫣的反应有些奇怪。张嫣也是在看到他投来的目光中带有疑问时,立刻收回了思绪,上前倒酒。“... ...这位大人瞧着面生,应是第一次来吧?以前未曾见过,不知如何称呼?” 齐大人正低头吃着烧鹿肉,听到张嫣的询问,抬起头来介绍说。“老板娘还没见过吧,这位是京中豫国公府的远亲,他姓陆,你在京中不曾见过他吗?” “这酒楼是刚开张不久的,我也还没来过。”陆司徽道,举杯轻饮,眼神却多留意了一眼张嫣的反应。 “原来是陆大人啊!”张嫣心中疑惑,明明是陆家三房的嫡子,怎么就变成远亲了? 陆司徽在京中没有一官半职的,如今还住在国公府里,不曾成家,也没有分出去单过。他挂着陆家的名声在外面结交这些大人,却不肯承认自己是三房嫡子... ... 这般隐瞒究竟是为了什么? “陆大人以后常来,可要为我这酒楼多引些客人来才好。”张嫣面不改色地客套着,知道陆司徽在留意她的反应。 说罢就走了出去。 一直等到她走远了,陆司徽才收回凝视的目光,同齐大人问道。“这老板娘可是有些奇怪?” “奇怪?”齐大人闻言,也惊得转过头看去。可他没有看出任何反常的举动,“没有吧,陆兄一定是想多了。我常来这酒楼,陆兄大可以打听一下!” 这酒楼虽刚开张不久,可不论是规模还是菜色,都是京里数一数二的。 往来于这里的,也多是各位大人,那些高门世家之后。 齐大人故意选在这个酒楼,频频宴请,无非就是做出个样子给其他人看—— 让同僚们以为,他出手阔绰,时常能够在如此奢华的地方宴请他人。 可私下里是什么样子,他自己最是清楚。 借着张嫣的酒楼,他为自己在同僚面前树起一个形象,如此一来,更容易打进京城里这些纨绔子弟之间。 今日相邀陆司徽,就是为了打听关于姜家和姜汝瑛的事,陆司徽也有意放出些消息—— 他知道汝瑛不想嫁给二皇子,所以就想借齐大人的口,把汝瑛的消息放出去,让人以为汝瑛嫁给二皇子会是一个不好的结果,从而阻挠这桩婚事。 二人各有目的。 送走了陆司徽后,齐大人回过头来结账。 “一共是六钱四分,零头抹了,您给个六钱银子就行!”小厮算了一下,说道。 第641章 春杏的婚事 姜晏宁浑浑噩噩地醒来。 意识还留在梦中,要不是春杏吵得厉害,她压根就想起身。 春杏叽叽喳喳地说了半天,姜晏宁闭着一双眼睛坐在床上,压根就没听进耳朵里去。 “... ...大娘子,您倒是说句话啊... ...过分... ...欺负奴婢... ...” “知道了,知道了。”姜晏宁打着哈欠,摸了摸身边的位置,陆司昀不在是她预料之中的,一边应付着春杏,一边歪着倒在了一边继续睡。“让我再睡一下,等我睡醒,一定给你做主... ...谁欺负你,我肯定帮你报仇... ...” “报仇?” 春杏听得都糊涂了,什么报仇... ... “不是,大娘子... ...不是报仇... ...”春杏耍着赖试图唤醒她,“奴婢是说,奴婢不要嫁人!奴婢自小见过的婆家都是特别过分的,奴婢才不要嫁过去,让人欺负奴婢呢!” 刚刚,国公夫人身边的孙妈妈过来叫她,她还以为是有什么活需要她搭把手呢,想着自家大娘子也不可能那么早醒来,就跟着去了。 可谁知过去了才知道,孙妈妈竟是领她到后院,相看一个庄子里的年轻管事。 顿时如坐针毡,随便找了个借口就讨回来了。 想着应是自家大娘子与国公夫人和孙妈妈提过,让她们帮忙留意着合适的年轻人,给自己配一门亲事,孙妈妈打听了所有庄子里年纪相配的年轻人,又在这些人之中仔细筛选... ... 于是,才挑出来这么一个。 姜晏宁被她吵嚷了这么半天,就算是原本打算再睡个回笼觉,思绪越来越清楚,也再回不到梦境中了—— 只能重新坐起身来,细细回味着春杏刚刚说过的话。 “什么嫁人?” 半个时辰后,梳洗完毕换好衣裳的姜晏宁,坐在了婆母秦大娘子面前,终于弄清楚了是怎么一回事。 她先前随口拜托婆母帮忙,要给春杏挑一门良缘。 说是春杏年纪大了,之前未曾遇到过各方面条件都合适的,所以一直闹着不肯成婚。她不忍心把春杏搁在身边耽误下去,可自己认识的人里,又着实没有条件合适的。 想着婆母认识的人会多一些,就向婆母提了句,说若是有合适的,帮忙留意一下。 姜晏宁难得拜托一件事,哪怕是这样的小事,秦大娘子都当成了无比重要的大事,正儿八经地吩咐了下去,让孙妈妈在各个庄子里寻找条件相当的,再一一筛选。 “... ...昀哥儿娘子,您就放心好了,这朱贵是咱们国公夫人亲自一个一个,从40多个人里挑出来的,甚至叫到跟前来问过话了。”孙妈妈解释说,“朱贵我也瞧了,不论是相貌、气度、谈吐,还是为人、处世都是顶好的。他的祖父、父亲都是咱家的庄头,知根知底的,定不会随便找来一个就让春杏嫁过去的。” 这个朱贵可是秦大娘子一个一个比对,一个一个挑出来的,煞费苦心。 此人性情温厚,也曾读过书,既老实又本分,可是千里挑一的人选。 “如此听来,倒是个可以一见的人。”姜晏宁纳闷了,一大早被春杏吵醒,闹了那么一通。 还以为孙妈妈让她见的人,多么糟糕。 可现在听起来,应该是很不错的,配春杏绰绰有余。 她这下糊涂了,那春杏还在闹什么呢?“春杏,既然如此,你去见见也好。你现在对婚事有抵触,所以别人说什么,你都不愿意,不如亲自去见见,说说话,说不定他刚好就是你喜欢的那种呢?” “是啊!” 孙妈妈一听姜晏宁都松了口,连忙附和着劝道,“你是昀哥儿大娘子身边贴身的丫头,咱们都当你是自己人,哪会坑害你啊。说给你的,定是最好的了!” 可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春杏仍是不改口,急得都要跺脚了。 “春杏,”倒是秦大娘子瞧出了些端倪,“你可是心里有人了?你若是心里有了什么人,不妨告诉我们,家里的女眷都在这儿了,兴许能帮上忙呢?” 说罢,还瞧了瞧坐在一旁的朱小娘和陆司遥。 果然是家里的女眷都在这儿了,为着春杏的婚事绞尽脑汁“出谋划策”。 经婆母这么一提醒,姜晏宁回过味儿来,“你心里有人了?是谁?” 恍然间回想,所有可能出现在春杏身边,被春杏瞧上的人... ... 可后宅里,哪有那么多的男人?春杏平日所见,除了陆司昀就是百里岳了,不然自己身边的梁珏?还是... ...郭子敬? 不对,郭子敬很少会到内宅来回话,通常还是梁珏来得多一些。 “... ...哎呀!”春杏急得不行,“没有,什么都没有。” “别急,别急。”朱小娘瞧着,连忙安抚。“春杏,你是昀哥儿大娘子身边,如今最得信的,一起相处了这么久,咱们大家也都知道你是个多么温顺、乖巧的姑娘,所以都愿意帮帮你。这婚事是女子一生的大事,你如果有什么想法,不妨与我们都说说。” 陆司遥也附和,“对呀,你怎么想的,也让我们知道知道,让嫂嫂知道知道。我们才能明白你的心思啊!” “奴婢——”春杏咬着牙,额头冒出了汗珠。 “说呀,怎么想的?” 姜晏宁也想知道,这丫头成天嚷嚷着不嫁人不成婚的,到底那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真打算这辈子都不嫁人了? “奴婢不想嫁人。”春杏瘪着嘴说道,“奴婢手里有些银子... ...” 陆司遥没有明白她的意思,有些银子?跟不成婚有什么关系?“所以呢?” “奴婢手里,攒下不少银子呢。”春杏说着,偷偷打量着姜晏宁,站在一旁,左手拇指绕着右手拇指说道。“我家大娘子平日大方的很,逢年过节都会打赏,宫里或其他亲戚往来的礼物,也都有奴婢的一份。可奴婢身在国公府里,平日里吃的用的,也用不着自己花钱,衣裳也是大娘子让人捎带着给一起做的... ...这银子就攒下来了,一年一年的,攒了不少呢。” 姜晏宁皱着眉头,没太明白其中意思。 是在夸她吧? “你攒下了银子,和成不成婚有什么关系?”孙妈妈问出了姜晏宁想问的话。 “奴婢攒下了两百多两银子呢!” 春杏不服气,说了出来。 她攒下的这些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了。 二百两?! 朱小娘也不禁感叹,“哎呦,那可真不少呢!” 这二百两银子足够一家人吃三辈子的了。 “可我还是没明白,你有这些银子,和你不成婚... ...好像还是没有关系?”陆司遥也越听越糊涂了。 第642章 不嫁人的理由 “可是,奴婢有两百两银子,那个... ...要嫁的肯定没有!”春杏对于自己手里的资产,以及未来可匹配到的人家十分清楚。 她是格外好命,跟着了姜晏宁这么个大方的主儿。 除了逢年过节肯定有的赏赐外,生辰有另外的礼,平日里往来姜晏宁这边的“人情”,几乎都有春杏的一份儿。 宫里的赏赐,都少不了她的。 姜晏宁之前在外打仗得到的封赏,也都是直接送到家里来的,肯定会有她们一份。 曹大娘子送来的礼物也少不了她们的。 一份一份算下来,加上每月的例钱,别人家的一等女婢每月最多六钱银子,她可有一两半!这些钱攒下来,那可就不是小数了! 但这些,都因为她是跟着姜晏宁的。 可日后成婚,择选的夫婿定是家丁、家奴,庄子里管事的... ... 不然,就是在她的亲戚之间,择选一个条件合适的。但这些人,都不会比她更有钱! 她很清楚自己能匹配到什么样的人,也不敢有过多的奢求。 但是—— 满堂静寂,忽而随着秦大娘子憋不住的一声笑后,接二连三的发出笑声,顷刻间笑成一片,谁也止不住。 孙妈妈更是笑出了眼泪。 “你个财迷——”姜晏宁算是明白怎么回事了,这丫头是怕人家花她辛苦攒下的银子。 春杏沾沾自喜地噘着嘴、昂着头,反正,她不贪别人的,别人也休想贪她的。“奴婢算过了,在大娘子跟前... ...每年都能攒下至少四十两银子,奴婢再干个二十年,那就是八百两银子!算是奴婢现在攒的,刚好一千两... ...” 她掰着手指头算钱,一副财迷模样,仿佛都看到了一千两银子在向她招手,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奴婢那时候,也才四十多岁。大娘子嫌奴婢老了、不中用了,把奴婢赶出去... ...奴婢拿着一千两银子,什么样的日子过不得?非要现在嫁到别人家里去?” 朱小娘强忍住笑意,温柔劝道。“可那终归是不一样的。” “是不一样... ...不过做的事情都一样,嫁了人,照样给人家洗衣服做饭,安排家事,还不见得有能指使的丫头。奴婢现在在大娘子身边,好歹也算是一等的女使了,满院子里的人都得听奴婢的差遣,奴婢根本就用不上自己去做。就连奴婢自己的衣裳,也有人抢着帮忙给洗呢,谁要是想托奴婢给大娘子传个话,可得百般讨好。若是嫁了人,这些都得亲自做,满院子里能差使得了谁?恐怕还得抢着给别人示好!” 春杏小嘴一嘟,将嫁人与否的利弊分析得格外透彻。 “... ...而且,奴婢跟在大娘子身边做这些事情,每月有例钱拿,做得好了还有赏。可嫁了人就没例钱了,人家高兴了,给你买朵花戴,不高兴,就骂你吃得都是人家的米。更别提赏钱了,做得好是应该的,做不好还得被骂。奴婢图什么?这再好的人呐,终有变的时候,哪有攥在手里的银子靠谱。” 听她分析完,满屋的女眷都陷入了沉默。 仿佛... ... 是这么个道理。 若嫁得好了,那是一生的依靠,嫁得不好了,那就是一生的风浪。 春杏的身份不同,她没有高门出身,没有显赫的身世,她能够择选夫婿的范围,也无法脱离她的阶层。能够像莲萃那般,嫁个人就脱离奴籍,摇身一变成为将军夫人的... ... 少之又少。 春杏不曾在自己一无所有的时候,遇上那个可靠的人,那么如今遇上的,自然也多是看到她能带来好处的。 可她只要嫁人了,出了这个门,姜晏宁身边就会有新侍候的人。 她唯一的优势也就没了。 好处没了,她在那些人眼里,就绝不是今日这般的香饽饽了。 倒不如像她说的,就一辈子待在姜晏宁身边,一辈子守着姜晏宁。哪怕她没有夫婿、没有家人,可是姜晏宁有啊... ... 她了解姜晏宁,了解小公子们。 更了解陆家。 若是一辈子忠心耿耿地伺候姜晏宁和小公子们,将来动不了了,小公子们也不会眼看着她受罪吧,她的后事自然有人处理。 可自家人的话... ... 便是要拿仅有一次的机会,去赌他人的良心。 越是显赫高门,越是在意礼仪孝道,更害怕做得不好落人话柄,使家族蒙羞。 她看惯了身在贫贱之中,为了那一点点银钱利益,家人撕破脸,老无所养、幼无所顾的事情,所以... ... “那你就打算,一辈子不嫁了?”秦大娘子仍有不放心的,“你可别到头来,是因为瞧上了什么人,不肯说,误了一辈子。” 听秦大娘子的话,仿佛是在暗示... ... “奴婢瞧上的,就是我家大娘子啊。”春杏毫不犹豫地说道,单纯极了。 “宁儿,那便由着你来做主吧... ...”秦大娘子说道,“既是如此,她不愿嫁,也没什么的。陆家也不是养不起她。” 觉得春杏所思之事亦有道理。 不过是常人觉得都应成婚才是道理,可是不成婚,若能养活得了自己,也没什么。 春杏得意洋洋。 姜晏宁深叹了口气,“财迷... ...” 守着那两百两银子,舍不得让人占了便宜。 也是实在服气了这丫头... ... 次日,应张嫣的邀请来到酒楼,落座后,将昨日发生的事情说给了张嫣听。 谁知张嫣听完春杏的那番道理就笑了,“真的?这小丫头真这么说?” “可不是嘛!”姜晏宁抓起把碟子里的蜜饯,就塞进了嘴里,鼓着一边的脸颊无奈地抱怨着,“你是不知道,当时我婆母,还有朱小娘、司遥都在,大家本想劝春杏去瞧瞧那个朱贵的,结果... ...听了春杏的话,一片死寂!” “... ...噗!” 张嫣试想了一下那个画面,顿时笑出了声。 可以想到,在场的女眷们会有多么震惊,春杏如此超前的想法,似乎不是那么容易被接受的。可正是因为,春杏从前生活凄苦,见惯了普通人的生活,后来被卖到了姜家... ... 又从一个小女婢,混到了姜晏宁身边。 她亲眼见识过姜晏宁以女子之身征战沙场,换得满门殊荣的经历,也跟着沾了不少的光,故而觉醒了独立的意识。 也许放在千百年后,女子当真能与男子有一样的地位,这样的想法还容易被接纳些。 一回头,瞧见姜晏宁一个接一个的把碟子里的蜜饯一扫而空,不禁皱起了眉头,“你,这是怎么了?” “什么?” 姜晏宁鼓着脸颊问。 随后反应过来,“你这儿的蜜饯好吃!” “不对,不对劲!”张嫣连连道,细细打量起姜晏宁来。 第643章 与齐大人初次相遇 姜晏宁虽然素来贪吃,可是这桌上同时摆着蜜饯、点心,她对点心并不感兴趣,却将碟子里的蜜饯一扫而空。 似乎是有些不对劲了。 上一次她这么爱吃蜜饯,还是... ... “你,不会又有了吧?”张嫣试探着问道。 这么怀疑绝对是有理由的。 姜晏宁怀她家阿丑的时候,就特别爱吃蜜饯,她自己说是,喜欢那酸甜的味道,不然嘴里总是发苦。 又觉得点心太腻,所以蜜饯正好。 怀阿呆和阿憨的时候,也是如此。 后来是她家最小的那个... ...难不成,这又是有了? 姜晏宁听完一怔,嘴里的蜜饯都没顾上吞下去,“不可能!我这马上打算出征了,又要去打仗,怎么可能... ...不可能不可能!” “不对劲,你是小心着些吧。”以张嫣对她的了解,甚至是对他们夫妇的了解... ... 都是说不准的。 说完就起身叫酒楼里的小二,去寻医馆的大夫过来。“... ...去请宋家医馆的宋大夫来吧,别声张,偷偷的请。” 小二应声跑了出去,忙着去请人了。 随后又吩咐酒楼里的,多备两盘蜜饯过来。 姜晏宁皱了眉头,“倒也不用这么小心。” “你要出征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了,若是这时候声张出去,说你有了身孕,只怕啊... ...”张嫣无奈说道,“到时候满大街都在议论你了。” 姜晏宁把手里最后一块蜜饯塞进口中,还在想着,没来得及接话。 却听外面传来—— “老板娘!”张嫣一惊,没想到那位齐大人竟会在这个时候过来。 立刻就要起身拦出去,免得他闯过来,见着了姜晏宁。 可偏偏那人就是这般... ...没等张嫣迎过去,就已经冒失寻了过来,他不知这里还有旁人,自顾自地说道,“那日欠了你四钱银子,今日给你送过来——” 说着,一抬头就瞧见了坐在桌前的姜晏宁。 先是一愣,然后瞧向一旁的张嫣。 “出来说吧。”张嫣将齐大人推了出去,故意岔开了话。“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您又是酒楼的常客,下次来一起算也是行的,何必劳您特意跑这一趟!” 为着四钱银子,还亲自送了一趟。 姜晏宁在那边听着,怎么都觉得刚刚只看了一眼的人,十分眼熟,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里见过... ... 那张脸,她肯定是有印象的。 是什么时候呢? 齐大人反倒与张嫣问起,“那是姜晏宁?” 伸手指向姜晏宁所在的方向,无比诧异,似是仍未确定竟会在这里遇上姜晏宁似的。 “... ...是。”张嫣也只好应着。 “你与姜晏宁,当真如他们说的,有来往?怎么会呢——”齐大人的语气很是不确定,似乎撞见姜晏宁和张嫣在一起说话,让他受到了极大震惊。 失神地想了许久,忽而伸手抓住了张嫣的手臂。 吓得张嫣有意后退。 “老板娘,那姜晏宁可不是什么好人,你当真要小心些才好。”齐大人郑重其事地警告说。 他眼里透着“真诚”二字,不像是随便说说那样简单。 满脸都写着希望张嫣相信他,对张嫣的警告是发自肺腑的。 眼见张嫣还在犹豫,齐大人接着说道。“你是个好人,我也听说过姜晏宁和你的过往,真心希望你不要被她骗了。” “齐大人多虑了... ...”张嫣艰难挣脱。 已经感觉到手臂上传来的痛感,想着衣服下面定是青了一片。 这人果然和她印象中的一样。 是个足够奇怪的家伙! 也不知这犯得什么病,一惊一乍、神神叨叨的。 不知他对姜晏宁到底有什么误会,什么叫“真心希望不要被她骗了”... ... 二人在拐角处说话,奇奇怪怪的,也引来了姜晏宁的担忧。方才瞧见了那人闯进来后,对自己的警惕,担心他会伤害到张嫣,便也随着跟了过来。 就听到那句,不要被她骗了... ... “你是何人?”姜晏宁站在他们不远处,厉声问道。 引得齐大人回身看去。 未等他回答,姜晏宁瞧着他就觉得愈发眼熟... ...那种强烈的不安,又出现了。 她更加确定,哪怕不曾见过眼前这人,也一定见过一个,和眼前这人长得相似之人。 可究竟是谁呢? “齐大人,你先回去吧。”张嫣试图把齐大人先劝回去。 以免他神神叨叨的,再激怒了姜晏宁。 “齐?”姜晏宁听到张嫣这么称呼他,顿时在脑子里将她见过的... ...所有姓齐的人,匆匆过了一个遍。 齐姓并非大姓。 她认识的人里,姓齐的并不多... ...齐大娘子?忽而想到... ... 但应该不是。 那就是... ... 齐大人本还想和姜晏宁辩驳两句,被张嫣推到了外面,不得已,只能先行离开。 甚至几次回头,望向姜晏宁这边也是愤愤不平的。 “原来,是他。”姜晏宁也想到了,方才瞧见这位齐大人的时候,为何会觉得—— 眼熟。 张嫣好不容易化解了一场“冲突”,回头就听到姜晏宁的话,“你认得他?” 觉得很是奇怪。 从那位齐大人第一次出现在她酒楼的时候,与同行受邀的人有意无意说起姜晏宁来,不难听出他话里对姜晏宁的敌意。 只是张嫣并不知道,他和姜晏宁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犯得上... ... 今日听到姜晏宁这话,隐约让她察觉到,二人之间似有过往的气息。 是什么呢?这个齐大人... ...扣扣搜搜、谨慎小心,善于巴结京里的高官,曲意逢迎。但他出身寻常—— 如今姜晏宁得势,按理说他更应该主动巴结才是。 可为什么... ... 他又是怎么惹到姜晏宁的呢? “我认识一人,应该与他有关系。”姜晏宁也猜出了其中缘由,为何刚刚那位齐大人会对张嫣说,别被她骗了... ...“齐豫。” 张嫣低着头思索了一圈,“齐豫是谁?” 她并不认得这个人。 “当初杀勒沁王之前,我玉衡军里的一个人。”姜晏宁转身回到座位上,思绪被带回到了当时。“这人有谋略,有胆量,随着我一同出生入死。后来,奉洄郡与勒沁王铁骑的那一战,是他暗中向勒沁王和萧绮送出消息,泄露了我们的位置。我就把他送回炬陈关了——” “你把他处死了?那也难怪,齐大人若是那人兄弟,定是会觉得,自家人陪你出生入死,生死与共,却遭你背叛,受你所骗了。”张嫣现下明白,齐大人对姜晏宁的敌意,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没有。”姜晏宁端起茶盅喝了口茶水润喉,“他失踪了。” 第644章 怀恨在心的缘由 “所以... ...这齐大人处处针对你,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张嫣亲自送姜晏宁回去,今日寻姜晏宁过去,本想提醒她一声,让她留神家里。 免得被人钻了空子。 谁知偏那么巧的,让她遇上了齐大人。 似乎也揭开了齐大人处处针对她的缘由,这里面竟还绕着一个失踪的人。 不禁叹了一声,“也难怪了,自家人随你征战勒沁,却落得这样一个结局。别说是他了,连我都觉得... ...定是你把人送回去后,神不知鬼不觉地给灭了口。” 依着姜晏宁的性子,这根本就符合常理。 也难怪齐大人会提醒自己,小心被姜晏宁给骗了,竟是因为这样... ... 那就不难解释了。 姜晏宁问,“怎么在你们眼里,我就真那么心狠手辣吗?” “... ...”张嫣瞧了她一眼,也没多说什么,答案自在不言中。“罢了,那你不如差人去找找,一个大活人不可能说消失就消失啊。” 要是能把齐豫找回来,也就可以解开和齐大人之间的误会了。 招惹那么一个人,可得小心些才好,看起来不大不小不痛不痒的,可蝎子蜇人也疼着呢。 姜晏宁想也没想,“找不到了。” “你都没去找,怎就知道找不到了?”张嫣觉得奇怪,姜晏宁怎么就说得那么确定。“你不会真的把人... ...” 给解决了? 陆司昀正巧进门,刚一进国公府,就听说张嫣把姜晏宁给送回来了。 急着就赶了过来,进门就看到姜晏宁和张嫣正坐在房里,说着话。“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了?” 张嫣起身,让开了些。 陆司昀走到姜晏宁身边,关切地打量起来。 似乎要在她身上找出些什么,“哪里不舒服?” “没有,没... ...”姜晏宁本想推开他,可抬眼看到张嫣偷偷掩嘴在笑,随即脸上青一阵儿红一阵儿的,尴尬得不行。 “虽是不舒服,也是好事。”张嫣说。 接着就将大夫为姜晏宁诊出的结果,告诉给了陆司昀。 阿难未满周岁,姜晏宁竟又有了身孕。 陆司昀听罢也是一怔,目光落在姜晏宁的肚子上。 又有了啊... ... “我们方才说的事情,也还是告诉给陆大人一声吧。你现下有着身孕,得更加小心些才是,陆大人思虑更周全,能顾及到更多。”张嫣笑够了,替姜晏宁担心起来。 陆司昀闻言。 看向了姜晏宁,“出什么事了?” 不只是肚子里又多了个小东西?还有别的事情? 姜晏宁怕他多心胡乱想,紧着解释,“也不是什么大事。” 陆司昀听见这话,就知道她原本也没打算要说,瞧那躲闪的眼神,分明是打定了主意要瞒着他的。只好转头看向张嫣... ... 张嫣把姜晏宁身边的位置,就这么让给了陆司昀,接着走到一边去坐下。 才与陆司昀说起,“前日有位齐大人带着你家那个堂兄弟,到我酒楼来喝酒,我凑过去听了一耳朵,他们竟在议论汝瑛的身世,说姜晏宁为何要把汝瑛许配给二皇子。” 堂兄弟? 陆司昀脑子里立刻就浮现出一个人的影子。“陆司徽?” “是他。”张嫣证实。“那齐大人总是有意无意地在拉拢别的大人,千方百计打探关于宁儿的所有事。你家那个堂兄弟,又故意向齐大人说一些意有所指的话,似乎要将矛头指向宁儿。所以我今日请宁儿过去,就是想提醒她,小心着这位齐大人,还有你们家里那个——” 陆司徽。 “我知道。”陆司昀早就知道,陆司徽可能会有些小动作了。 姜晏宁一副你怎么会知道的样子,满目疑惑地看向陆司昀。她也是刚才回来的路上,听张嫣说起,才知道陆司徽又插手介入到了汝瑛的事情里来。 正琢磨着,他到底想干什么。 陆司昀已经知道了? “司徽如今性格偏激,那日瞧见了汝瑛为着婚事来求你,我就发现他鬼鬼祟祟地躲在那里偷听。不过这些天,我正在暗中追查齐大人私下里都跟什么人来往,要做些什么。意外发现他和司徽有联系,所以,也还在观察他们的动向,想要先确定他们都跟什么人都联系。” 因为怀疑齐大人和陆司徽背后都有人,陆司昀想要先确认他们往来的人,大概都有谁,也好掌握究竟是谁,意图对宁儿不利。 为免打草惊蛇,故而才没有声张。 “你也知道齐大人?”张嫣问出口后,觉得自己甚是蠢笨。 这还不明显吗?齐大人既然有意对姜晏宁不利,陆司昀又怎会没有察觉? 以陆司昀的性子,只怕是... ... 早就在追查齐大人相关的一切了。 “怎么,你们知道什么了?”陆司昀习惯性地握起姜晏宁的手,略微有些担心。 这事情他没有告诉宁儿,是不希望宁儿为着这么一个无关轻重的人伤神,本打算调查清楚后再跟宁儿说的。 张嫣看向姜晏宁。 姜晏宁说,“我今日见着那位齐大人了,起初觉得他很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直到我听嫣嫣说,他姓齐... ...我才恍然,我见过的人不是他,而是他的兄弟——齐豫。” “齐豫?”陆司昀刚好也查到这个人了。 “齐豫曾是我玉衡军里的人,我四哥哥被长乐公主困在奉洄郡的那次,是他向勒沁王和萧绮暗中传递了消息,勒沁王带着勒沁铁骑赶来,险些将我们围困在那里。” 姜晏宁回想起当时的情况,还真是险,好在都已经过去了。 陆司昀也猜到了后来的事情,“然后,你处置他了?” “我只是将他送回了炬陈关,因为我玉衡军当时打的就是一个奇袭,上下需得一心,最怕有人走漏风声。他既然出卖过我一次,我当然不可能再信他了。”姜晏宁从陆司昀的反应里也看得出来—— 陆司昀八成也是觉得,她把齐豫给“处置”了。 “依着宁儿所说,她并未灭口齐豫,但是齐豫回到炬陈关后就失踪了。”张嫣担心姜晏宁解释不清楚,于是替她说道,“所以我猜,齐豫失踪后,那齐大人是不是也觉得,齐豫实际上是被姜晏宁给杀了,所以他现在针对姜晏宁,结交朝中权势,意图扳倒宁儿?” 陆司昀目光失焦,不由得蹙起眉头,连他自己都没发现。 “那就和我查到的,八九不离十了。” 他查到的?如此说来,他是找到些线索了? 姜晏宁有些紧张,忙问,“你查到什么了?” 第645章 令人担忧的状况 “你们说的这位齐大人,名为齐晋,确实有个兄弟叫齐豫。” 陆司昀忙着查了好几天,今日才得了线索。 他无奈瞧向姜晏宁,“我让百里岳去查齐晋背后,还有些什么家人,却受到极大的阻碍。你可知是为什么?” 他话里有话,又分明是盯着姜晏宁的。 张嫣看着他们一来一往的互动,也在猜测其中缘由。 陆司昀要去查的人... ... 倒是姜晏宁反应极快,“该不会是因为我爹——” 齐豫是天策营的人,他入了天策营,又曾跟着姜晏宁,在玉衡军里做事。 自然所有有关于他的线索都被藏起来了! 陆司昀调查起来也是费了一番力气的,后来知道这个人的身份后,也就确定了... ...藏起齐豫身份的,就是自家老岳父。 从姜侯把齐豫安排到玉衡军里开始... ... 齐家就仿佛没有了这个人。 为的就是,避免日后有人找上了齐豫的家人,利用他的家人威胁齐豫,让齐豫通敌。 可没有想到,齐豫后来竟主动与萧绮联系,泄露了长乐公主和禄参的位置,直接导致姜晏宁和姜清伦陷入险境。 这虽非齐豫本意,齐豫后来也拼了命的想要救姜晏宁姜清伦,可还是因为他出卖消息,被姜晏宁送回了炬陈关。 自此失去了踪迹,犹如人间蒸发。 陆司昀说,“齐豫和齐晋,是同父异母的亲生兄弟,齐豫是长子,却是外室所出的庶子。齐晋的母亲是他们父亲的结发嫡妻。” 齐豫自小就没养在家里,他和母亲相依为命。 后来兄弟二人偶然相遇—— 就是这样一个奇妙的缘分。 再后来,齐豫的母亲过世,他义无反顾地投入到了姜家大营,想要跟在姜侯身边立下战功,有一番作为。 “齐豫是外室所生的长子?是他母亲身份的问题吗?”张嫣立刻察觉到了问题的所在。 “齐豫的母亲,是北萧人。”陆司昀说,“母族在北萧犯下死罪,祸及满门。他母亲受萧绮之恩,逃过一劫来到中原,遇见了齐豫的父亲。” 姜晏宁顿时明白过来。 “原来是这样!他那时将我们找到长乐公主和禄参的消息,传给了萧绮,他说——” 是有非要报答萧绮的原因。 可是关于他的身世,却不曾对姜晏宁说出实话。 齐豫失踪后,他的弟弟齐晋就来了京城,意图找到失踪的大哥,然后扳倒姜晏宁这个“凶手”。 “既然你们都有察觉就好说了,别再想了,好好养着身子吧。”张嫣也终于知道了齐大人憎恨姜晏宁的原因,一时间多了些同情,想着下次再见到他... ... 要是说起今日的事,该如何化解齐大人对姜晏宁的误解。 姜晏宁眼底闪过一丝异样,被陆司昀看在眼里,只是他未作声张。 张嫣叮嘱,“你如今年纪也不是当初了,更该小心些才是。” 她还要回去看着酒楼,不敢多留,姜晏宁就吩咐春杏送她出门。 未至黄昏,关于姜晏宁有孕的消息,就已经传到了姜家。大嫂嫂身子虚弱,不便出门,就派了谢媛陪同曾允娴前来。 知道姜晏宁又有了身孕,陆家上下格外紧张。 国公爷守在门前来回踱步,只因曾允娴在为宁儿把脉,不便进去探望。 他守着主屋,从院子这头走到院子那头,从院子那头又走回院子这头,不时伸长了脖子朝里面打探,想知道怎么还不出来。 心中暗骂,陆司昀这个臭小子,也不说出来送个消息。 朱小娘搀扶着秦大娘子迟了些才赶来,刚去看过阿难,乳母照顾着阿难才将将睡下。秦大娘子放心不下,就让朱小娘陪着她过来看看,是怎么样了。 站在那里,生生被国公爷绕得头都晕了... ... 本就担心着宁儿的身子,瞧着眼前来回打转的国公爷,立时间气不打一处来。 秦大娘子嗔怒道,“真该给你弄个磨放在这儿。” 国公爷没反应过来,朱小娘怔然片刻,憋笑憋得十分辛苦。 “你——”国公爷这会儿才明白。 没来得及怼回去,主屋的门就开了,春杏陪着曾允娴走出来。 “曾家姑娘,怎么样了?”国公爷凑上前去,急着询问,“宁儿她... ...” “国公爷、国公夫人,朱姨娘。”曾允娴逐个行过礼后,笑中透着担忧回说,“不必担心,姜大娘子的情况尚可,不至于影响到什么。” 国公爷肉眼可见地长舒了一口气,一颗心终于落了地。 不禁说道,“那就好,那就好啊——” “曾家姑娘,宁儿当真无事?”秦大娘子的担忧分外明显,“生阿难的时候,本就不顺,月子里也不曾休养好,这身子还未恢复,又... ...宁儿真的没事吗?” 听着秦大娘子对姜晏宁的关心,曾允娴的脸色好了许多。 “... ...国公夫人不必紧张,这自然是会有些影响,但好在姜大娘子平日里练武,身子骨比寻常女子好上不少,倒也不至于那般严重。不过如今这样的年岁,上一位小公爷已经让她吃了苦头,这个恐怕——” 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曾允娴也想不明白,刚在姜家照顾陈明月的儿子时,初听闻姜晏宁又有了身孕,还以为是哪个下人乱传的。 就连陈明月也觉得不可思议。 但既然知道了,总要来看看的,陈明月身子虚弱,谢大娘子主动请缨,陪她前来。 没想到一把脉—— 竟是真的。 约莫是常年习武,身子骨硬朗异于寻常女子。 自小养在家中,这成婚后生育子嗣的问题,家中女眷们早有顾及,灌了各种滋养的补品,好生娇养出来的。 京城里的世家女眷,大多经历过子嗣艰难的问题。 就连姜晏宁的生母曹大娘子,也是时隔多年才生下姜清作和姜清仪兄弟。自然会考虑,将来自家女儿嫁出去,难有子嗣怎么办。 而且姜晏宁天生就跟别人不一样,酷爱习武,曹大娘子定然会更加担心。 怕她成婚后,因为生不出孩子被夫家刁难。 这才自从她小的时候,就以各种滋养的补品灌之,调理出来的。 而曾允娴现在最担心的,也正是国公夫人所忧,姜晏宁先后生育过三次,四个儿子。如今生下阿难才不过是数月前的事情,如今身子尚未调理周全。 这一次恐怕是要受罪了... ... “怎么这样。”秦大娘子的担忧被证实了,瞬间黯淡,“那可怎么好才是,宁儿的爹娘都不在身边,自是不能让她受罪才好,曾家姑娘,你可有什么办法能让宁儿少吃些苦头?” 第646章 盼女儿 夜色暗了。 姜晏宁坐在妆镜前,春杏替她将挽起的发髻拆下。 几次偷偷打量镜中—— 大娘子的模样。 “我脸上有什么吗?”姜晏宁抬头恰好瞧见,对着铜镜左右照了照。 不曾见到有什么东西啊?! “大娘子真的没事吗?”春杏担心,“奴婢幼时,曾听村子里的老人们说,女子过了三十岁生育,会很危险的。” 虽然也曾为着大娘子和姑爷的感情而感动过,瞧着如今一个个小公子逐渐长大,但是想到自家大娘子顶着这样的年纪,还要生育... ... 春杏就更加害怕成婚了。 她不敢说,可确实是害怕姜晏宁这次生产会有危险,甚至是丢了性命。 小时候在村子里,也听过那些老人们说起,谁家的女人生孩子的时候死了。 不由得替姜晏宁捏了把冷汗。 “其实,是有点担心。”姜晏宁也终是吐出了实话。 陆司昀从书房走过来,站在屋檐下,还未进门就听到姜晏宁和春杏的对话,他停下了脚步,侧耳听着屋里说话的声音。 姜晏宁接着说,“... ...起初生阿丑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糊里糊涂就生了。” 廊下偷听的陆司昀勾起嘴角—— 这话属实符合姜晏宁的性子。 “可是阿丑生下来,和我想的不一样,我以为... ...他会是那种圆润可爱,一笑就让人欢喜的小孩子。可是他刚生下来的时候皱皱巴巴、还黑不溜秋的。我就害怕,要是认识的人来看,我怎么把那么一个丑孩子抱给他们看呢?”姜晏宁说着,摊开双手,仿佛正抱着一个丑孩子。 丢,舍不得。 不丢,看着又闹心。 她叹气,垂下了双手。“我就担心啊,要是我阿娘知道,我生了个那么丑的,肯定会说是我不忌口,胡乱吃,是我如何如何... ...我就想着,赶紧再生一个好看的。然后第二年就生下了阿呆和阿憨。” “二公子和三公子刚生下来的时候,白白净净的——”春杏正要夸。 虽然后来,是大公子越长越好看了,反倒比刚生下来就好看的二公子和三公子更加俊俏。但是二公子和三公子刚生下来的时候,确实... ... “可是一个呆,一个憨!” 姜晏宁也不看镜子了,转过身来直接看着春杏,愁到头皮都疼。 一个呆... ... 一个憨... ... 她双眼都没了光彩,说道,“我当时真的是快要愁死了,心想说,这可怎么拿给爹娘看啊,万一他们觉得,这是因为我平日偷懒,不肯读书,所以生下来的孩子也是... ...那我就真的冤死了!” 廊下的陆司昀,强忍着笑意低头,无奈叹气。 屋里,姜晏宁还在跟春杏抱怨,“那段时候,我都不敢天天看,生怕越长越呆、越长越憨,我就让陆司昀去看!这样... ...万一哪天我爹娘瞧出不对劲,问我这孩子怎么看起来那么呆,那么憨,我就可以跟他们说,跟我没关系,是陆司昀养大的。” 春杏懵了,手里的梳子都掉在了地上。 还以为大娘子是在开玩笑,可再三确认,大娘子的表情相当认真。 敢情—— 当年真的是这么想的? 春杏尴尬地挤出一抹笑容,来配合姜晏宁的“满满自信”。也不知道,自家姑爷知不知道,当初大娘子的“良苦用心”。 廊下的陆司昀已经蹙起了眉头... ... 难怪他那时觉得不对劲,姜晏宁竟把孩子推给了他,这是打定了主意,要冤给他啊! 春杏继续替姜晏宁把头上的钗子取了下来,继续拆着发髻。“大娘子,难不成是因为二公子和三公子的原因,所以四公子才迟了这么些年?” “前三个生成这样,第四个,肯定就不敢急着生了。” 她迟迟不敢生第四个,就是觉得,万一再生个... ...那就没理由可以解释了。 第一个丑,第二个呆,第三个憨... ... 第四个,谁知道会随机带一个什么毛病。 最担心的就是缺个胳膊缺个腿儿的... ... 幸好,后来阿难的到来虽是突然,但好在没有缺胳膊少腿,是完完整整的... ... 但是生来体弱,更让人担心。 “... ...我本来,是想要个女儿的。我觉得生儿子生不好,那生个女儿,随我——不也挺好的吗?我可以把她养成一个小小的姜晏宁,教她舞刀弄枪,谁也别想欺负她。” 可是老四生下来,还是个儿子。 春杏苦笑,“大娘子这话要是让别人听去了,定会觉得是在炫耀。别人家里都是生了女儿盼儿子,到大娘子这里刚好反了。” 儿子一个个的生,女儿是怎么盼都不来。 尽管大娘子觉得大公子丑、二公子呆、三公子憨—— 春杏却不这么觉得。 如今大公子相貌堂堂,博学广识,堪称是京城里第一公子,谁家女儿不曾偷看过? 又是多少小女儿的春闺梦里人。 也就是自家大娘子,带着从前的记忆,非说自家大公子丑。 顶着那么一张俊俏的脸,别说京城里了,放眼天下都不见得能找出个与之相媲美的人来,可非叫什么—— 阿丑。 二公子呆?也不尽然,二公子只是性子沉默了些,天文地理却无一不精。通晓古今,喜爱一些偏门书籍。 三公子也没有大娘子说得那般憨,只不过有时过于憨厚,不似大公子和二公子的精明。 可是心地纯良,简单质朴。 京城里,谁人不羡慕自家的三位公子。如今也到了三位公子议亲的年岁,整日里多得是高门世家前来打听,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忙得不可开交。 就连京城里素来宽厚的那位老王爷,也想把自家亲孙女嫁给大公子呢! 上门来说了好几次,左右跟国公爷打探着大公子的事,国公府里,谁看不出来是怎么回事。许是国公爷还想再挑挑,才故意当着老王爷的面装作没听出来,多次打岔。 也就是四公子,尚在娘亲腹中,便已经随着娘亲上阵杀敌了。 春杏轻叹,自家大娘子那时有着身孕,还上去拼命,险些被萧绮围攻至死。好在捡回了一条命,更是千辛万苦才保下了腹中的孩子... ... 却没想到,那时伤重,加上来回颠簸,落下了自小体弱的毛病。 可生下来就是雍王义子,雍王又不曾再娶,如今膝下只有这么一个挂着名的,将来若有个什么不测,偌大的雍王府不都是自家四公子的了吗。 这般身份,将来也是旁的高门巴结不上的。 姜晏宁忽然做出一个决定,“就这样吧,这个生下来,是不是女儿我都认命了!以后,再也不生了!” 第647章 弥补幼时的遗憾 深夜的街头,一如寻常般的宁静。 街口传来马车行过的动静,然后才看到一辆略显简陋的马车,自长街方向拐过来,驶入小巷,借着月色匆忙赶路。 驾车的是一年近六旬的老人家,一路上频频回头,留意着马车里的动静。 似是在担心那位刚从酒楼里出来,是否饮酒过多而不适的主人。 突然,一个骑在马背上的人,猝不及防地从拐角处冲了出来,挡在了马车前面。 老人家立刻勒马停车,车里的人也因为惯性向前倾倒。 勉强坐定后,扶着醉酒疼痛的额头怒问道,“怎么回事!” “大人,是... ...是... ...因为... ...”老人家眯着眼睛向前面那人看了半天,可夜色昏暗,根本就看不真切,连那人五官轮廓都瞧不出来。“有人!” 不知是哪家的,竟这般冒失无礼。 从小路冲出来,逼停了自家的马车,也没有要下马道歉的意思。 马车里坐着的正是齐大人。 听了这话,沉不住气,开门看了出来—— 正好看到那人,仍然骑着马等在月光的死角之中,那一处几乎没有光线,隐约能瞧出个人的轮廓,却看不出是什么人。 怒斥道。“何人在此放肆?” 随后,竟见到那人骑在马背上,缓缓向他这边而来。 齐大人的老奴有些紧张,一双满是老茧的手紧紧勒着缰绳,一副随时要驾着马车跑路的样子,紧盯那人... ... 待他走到近处。 齐大人眼中的怒意顿消,化作惊愕和恐惧。“怎么... ...怎么会是... ...你?!” 月色浸上枝头,偶有虫鸣三两声。 春杏将大娘子的发髻拆下,轻梳着发尾,不禁担忧起来。“... ...大娘子怀四公子的时候,咱家姑爷就万分紧张大娘子的身体,很不高兴了。如今大娘子身子还未养好,又有了身孕,只怕姑爷那边——” 这倒是提醒了她。 姜晏宁想到,自己刚知道怀了阿难的时候,正赶上那一身要命的伤势。 陆司昀当时就劝过她,想要放弃阿难的。 是她自己坚持,才留下了阿难。但确实没有想到,好不容易留下阿难,那孩子生来就体弱,还被断言难以成活。 “是啊,得想个办法说服他才好... ...”姜晏宁呢喃着。 门外站着的人听到这话,也微微轻叹,随后推门走了进去。 “姑爷。”春杏放下梳子,向陆司昀欠身退到了一边。 陆司昀浅笑着,从桌上拿起方才那把梳子,站在姜晏宁身后接着替她梳起长发。 春杏见状,十分识趣地从屋里退了出去,并关上了房门。 “要说服我什么?”陆司昀的动作特别轻柔,小心翼翼地梳着妻子的每一寸发丝,连问话的声音也放轻了许多。 “没什么——”姜晏宁心虚。 还没想好,该怎么说服陆司昀接受她的决定。 陆司昀似也听出了她语气里的犹豫,见她还未开口,于是试着说道,“宁儿,不如我们... ...” 他考虑了整整一天,甚至晚些时候还被秦大娘子叫去商量,可仍未改变他的主意。 他想要劝说姜晏宁放弃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以保重身体为主。 曾允娴只将宁儿现下可能遭受的危险,告诉给了他一个人,大概也是知道,只有陆司昀可能会做出这个决定,以姜晏宁的安危为主。 其他的人,包括姜晏宁自己,都不会忍心放弃这个孩子的。 “这个孩子,如果是个女孩,我们叫她少薇... ...好不好?”姜晏宁忽而抬起了头,从镜子里看向了他。 一起过了十几年,她怎么会察觉不到陆司昀自进门后的情绪。 生怕陆司昀会说出那句话,劝她放弃这个孩子。 “少薇?”陆司昀听后迟疑了一瞬,想到了什么。“这不是你姑祖母的名字?” “嗯。”姜晏宁点头,真心盼着这一次一定要是个女儿。 不然她的年纪可能真的等不到再下一个了,听春杏说,这一次知道她有了身孕,公爹和婆母已经不是之前那般开心了,反倒多了些忧虑。 肚子里的这个如果不是女儿的话,怕是下一次真的... ... “宁儿,你想生个女儿,和你姑祖母有关是吗?”陆司昀向来了解她,这才听她说了个名字,就大概猜到了原因。 她点了头,满眼期盼地望着陆司昀,“对。姑祖母过世的前一晚,把我叫到跟前说了好多话,还把她所有的东西都留给了我... ...她当时,问过我一件事,她说,下辈子可不可以做我的女儿。” 陆司昀手中的动作稍稍停顿,继而有了反应,接着梳了下去。 姜晏宁的一双眼睛里,多了些萤光,“... ...姑祖母的一生太苦了,虽然姜家从不会苛待庶出的儿女,但是姑祖母却因为庶出的身份,嫁到夫家后备受欺凌。她说,如果有机会重活一次,想要做我的女儿,想要好好的活一次。” “所以,你想生个女儿,让疼爱你的姑祖母有机会重来一次。”陆司昀原想劝她放弃的,可是听到她这番话,再看到她盼望着生下一个女儿的样子。 那些话都哽在了喉咙间。 如果肚子里的这个是女儿,用她姑祖母的名字,就好像是那个幼时疼爱她的人,又回来了一样。幼时的她深受姑祖母照拂,却没能力保护疼爱她的那个人。 所以现在,她逐渐有了保护所有人的能力后,才会格外遗憾当时的无助,试图弥补。 “... ...好。”陆司昀还是应了她。 面对她时,一点也没有办法。 姜晏宁眸中带泪,露出了笑颜,陆司昀瞧着也顿觉松了口气。 “但是,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倍加小心才是。你知道的,我不想失去你。”他还是叮嘱道,既然要生,那就生吧。 只是希望她这一次能格外注意,莫要再受伤了才是。 姜晏宁点头答应,“知道了!... ...那这个要是女儿的话,我们叫她少薇,等她长大出嫁的时候,就把姑祖母当初送给我的东西,都陪嫁给她。一定要为她挑选一个疼爱她,珍惜她的人,她要是在夫家受了气,我们就去给她撑腰!绝对,不让任何人欺负她... ...” 她已经忍不住开始想象,肚子里这个长大后的事情了。 要弥补姑祖母遗憾的一生,也要弥补她幼时的遗憾。 陆司昀笑说,“自然,别忘了,她以后可有四个嫡亲的兄长,疼爱她的父亲,霸道的母亲,还有一定会把她宠得无法无天的祖父祖母外祖父和外祖母,有清佑、清伦、清作、清仪四个舅舅,还有你大嫂嫂、四嫂嫂、司遥三个舅母,你大哥哥大嫂嫂的嫡亲儿子,皇帝姨夫,太子表兄,以后还会有多的是表兄... ...谁会欺负她呢?” 姜晏宁眉间舒展,“也对。” 这一次,一定不会有人欺负少薇了。 第648章 齐豫出现了 城外。 那人将齐晋齐大人带到了一僻静无人处。 齐大人急着上前,拉过他的手臂,将他扯到面前分看清楚。“兄长!” 果然是他—— 方才在城里,还以为是酒醉后认错了,此刻才真正确定,这个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真的是他失踪多年的兄长,齐豫。 齐豫面带犹豫,比起齐晋的兴奋,他看起来沉重许多。 兄长“死而复生”,齐大人激动到热泪盈眶,拉住兄长,生怕他再消失不见了。“兄长,你还活着?你怎么... ...你既然还活着,为何不与我联系?我还以为... ...” “阿晋,别再找五姑娘的麻烦了。”齐豫阴沉着一张脸,为这事连日赶路这才赶回来的,自然遮掩不住一身的疲惫。 齐大人一听,就愣住了。 “兄长,你怎么... ...” 怎么还要替姜晏宁说话?如果不是姜晏宁,自家兄长何至于“失踪”这些年,甚至不能跟他联系,人间蒸发呢? 说到底还是因为姜晏宁! 可兄长现在却替姜晏宁说话,让他不要再针对姜晏宁了?这是怎么了? “五姑娘没有害我。”齐豫说,多年不见,他的神色更显坚定,比当年兄弟分别时更多些沧桑和豪放,满身江湖味。“我并没有失踪,五姑娘也没有对付我,你大可放心。” 说罢,便准备离开。 他不能在这儿久待,若让旁人看见了,随时都可能影响到之后的计划。 “兄长!” 齐大人却不肯放过这难得兄弟团聚的时刻,有太多的疑问想要问清楚了。 他拦住兄长的去路,方才才算是听出来些东西。“兄长现在,可还是在替姜晏宁做事?可兄长当初不是因为... ...被姜晏宁放逐了吗?” “我虽欠过五姑娘一次,但五姑娘和姜家从未对不住我的。”齐豫道,“当初五姑娘只是让我先回炬陈关待命,她对我有另外的安排。我如今尚好,你也亲眼看到了,我还要赶回去的,姜家有更大的图谋,远非你所能想。所以阿晋,不要再针对五姑娘了。” 是郭子敬联系他,他才知道齐晋为了他的事,暗中盯上了姜晏宁和天策营。 这才赶回来,与齐晋一见。 免得他再处处针对姜晏宁,把事情彻底搅乱。 “更大的图谋?”齐大人听完一头雾水,“兄长,这是何意?” “你不要再问了。阿晋,待到将来四海归元,你我兄弟定有重聚之日,但不是现在。姜侯和五姑娘所谋,绝非你眼下所能想象,我们忠心臣服于姜家,自有原因。你如今年岁也不小了,目光应该放得更加长远些,既然入朝为官,理应做出些为国为民的事,不要在个人恩怨上浪费精力,当心被人利用!” 齐豫拍拍自家兄弟的肩膀,诚心劝说。 齐大人也明白,自家兄长去意已决。好不容易得以相见,这一面竟如此匆匆,难以释怀,他忙问道,“我们兄弟真有重聚之日吗?” 齐豫迟疑,继而点头。“一定会有的,别忘了,我们永远都是兄弟。” 天色渐亮,目送兄长策马而去,齐大人长舒了一口气,多年来的心结终于解开了。 兄长还活着,就比一切都重要。 幸好—— “大人。”不远处的老奴惴惴不安上前询问,“天都要亮了,我们回去吧。” 刚刚瞧见齐豫的时候,他也傻眼了。 本以为齐豫多年前已经死了,没想到还会出现在他们眼前。 “... ...”齐大人转过身来,家中老奴就赶忙退后。他看着老奴的举动,叮嘱道,“见过兄长的事,回去后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是。”老奴应说。 齐大人虽然还不知道兄长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这些年都不与他联络。 可刚才听兄长所说,似乎兄长现下所做之事也是受姜家差遣,暗中秘密行动,姜家好像还有更大的计划... ... 他一时半会儿的还没想通,姜家到底要做什么。 但既然与兄长有关,他定不会让事情泄露,为兄长招来顾忌。 眼看天色渐渐亮起,也只好先随着老奴回到家中,短暂休息便要入朝。 躺在床上回想起与兄长重逢的短暂时光,回忆着兄长说过的每一句话... ... 想要解开更多。 冷不丁的,他在翻身的时候猛地想到了些什么,连鞋子都顾不上穿,急急忙忙起身寻到书案前,翻找起什么来... ... 终于在一堆书里翻出了一本,拂去上面的灰尘,点了灯,匆匆翻阅。 直到找出其中一页上所绘图样,顿时大悟。 四海,归元。 竟是这个意思?! 清晨第一缕光线透过窗子投入房中,陆司昀听到窗外鸟儿在枝头雀跃而鸣,睁开了眼睛。 看着睡在身旁的妻子,不禁露出了笑意。 可当目光落在妻子眼角的泪痕,又不由得心头一紧,担心起来。 回想着昨夜她说过的话,陆司昀将她小心搂在怀中安抚。 “... ...小傻子,你姑祖母怎么会借着你的肚子,重活一次呢。” 陆司昀伸出手指,轻轻抹去她眼角的痕迹,心疼地看着她。 姜家的那位姑祖母,自是一生吃过了很多的苦。 可是要重活一次这样的话,大概是另有意思—— 她那一生吃够了身为庶女的苦,自然知道,身在这样的世道里,女子之难何其甚。而今世家大族,皆以子嗣传承,轻待女儿。 她给宁儿留下那样的嘱托,是希望将来宁儿不论嫁给了谁,若是生下女儿都会想到她的话,而更加用心照顾。 宁儿的女儿,自然不会再受她曾受过的苦。 可宁儿不知其姑祖母的真正用意,只将幼时未能好好照顾姑祖母视作遗憾,一心想要生个女儿,弥补当初的无助。 虽不是为了她的姑祖母,陆司昀也想通了,便由着她再任性一次吧。 能让她释怀幼时的遗憾也好。 “... ...热。”姜晏宁睡梦中被热醒,呢喃着推开了陆司昀,翻身转到了一边去。 陆司昀微怔,“不服气”地上手想要把她拉回来。 “热——”姜晏宁躲开他的手,又缩了回去。 热? 陆司昀捏住她的鼻子,“让你再躲。” “唉呀!”她气得蹬了被子,意识也清醒了,坐了起来。“好好睡个觉,你干什么啊?” “谁让你非要躲开。”陆司昀也跟着坐了起来。 “那,那不是因为热吗!天这么热,为什么非要挨着?”姜晏宁气不过。 又不是刚成婚了,如今还非要天天都挨着,多热呀。 “你现在就嫌弃我了?” 陆司昀哈了一声,一副受了心伤的模样,捂着心口,愤然出门。 留在刚睡醒还在发懵的姜晏宁,一脸迷茫坐在床上。“这是... ...怎么了?” 第649章 陆司昀在气什么 “过来过来!” 姜晏宁招呼派去的“探子”过来。 陆喻洲的“嫌弃”都写在了脸上,留意着身后书房里的动静,不耐烦地凑到母亲身边。 “怎么样了?”姜晏宁忙问,不住打量着陆司昀的书房门前,“你爹还在生气?” “没有。” 陆喻洲无奈答说。 一早正在房里看书,母亲就偷偷摸摸地进了门,生拉硬拽地把他拖进了不成方园,非让他去父亲的书房里打探一下“敌情”。 根据母亲的说法,是父亲不知为何突然生气了。 他也担心不慎惹怒父亲,故而有所顾虑,可想到自己是家中长子,理应替父母分忧。这才硬着头皮进了书房,以询问功课为名义,向父亲打探情况。 可没想到,压根就没听出来父亲生气了。 父亲还叮嘱他,说姜家两个小舅舅已经进了考场,明年就该他了,让他多用功,多用心,好好照顾身体。 怎么都不觉得像是生气了。 才一出书房门口,就看到母亲扒在主屋门口,探出个脑袋急着招呼他过去。 “真的没有,父亲和往常一样,一点也没有生气啊。”陆喻洲说,“阿娘,你会不会是误会了什么?” “误会?”姜晏宁回想了一下一早的事情,“不是误会,绝对不是误会。” 她可以确定,陆司昀一早耍脾气,肯定是生气了。那时候她刚刚从梦里醒来,脑子昏昏沉沉的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等到稍微恢复了意识,就到书房里去找陆司昀。 可不论她怎么问陆司昀,发生了什么,陆司昀都是一副冷淡的样子,多一句话都不说。 所以,一定有问题。 “那我就不知道了。”陆喻洲双手一摊,也猜到又是父亲母亲在闹,并不想参与进去。也不知他们两个怎么就闹不完,跟小孩子似的... ... 不对,比小孩子还幼稚。 两个那么大的人了,这脾气简直令人——没招。 “你再帮我去看看,肯定是有原因的。”姜晏宁觉得,陆司昀突然发脾气,应该是有什么原因,只不过她自己不知道。 想让陆喻洲帮忙打听。 “我不去了。”陆喻洲摇头,坚决不肯再去。“阿娘,我父亲那般聪明一个人,方才就有些察觉了,我要是再去,肯定被发现... ...” 那张俊俏的小脸,满是愁容。 摊上这么个阿娘也是没办法了,说着就要走了。 要是让父亲发现,他给阿娘做探子,还不知父亲会怎么... ... “别呀,别——”姜晏宁要拦他,却扑了个空。“你得帮我打探清楚啊,要不然我怎么知道... ...该怎么对症下药!?” “阿娘,我给你出个主意。” 陆喻洲放心不下回头看来,溜回到阿娘身边,支了个招。 说道,“你去找三弟,三弟憨,皮还厚实,不怕罚。你让他拿着功课去问父亲,父亲教两遍,他还是没反应过来的话,就会训他,等父亲发完脾气你再过去——那不就没事了?” 以陆喻泊那个憨劲儿,就算父亲朝他发作,他也不会听出来的。 只会憨憨一笑,继续我行我素。 姜晏宁仔细一想,“对啊!阿憨呢?” 陆喻洲头都大了,还真要找三弟啊?他就是说着玩的,没想到阿娘当真了。 “你不是要回去赶功课吗?怎么还在这儿。”陆司昀的声音从一侧传来。 他们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开始,陆司昀已经站在了书房门前,正盯着他们... ... “是,马上就回去。”陆喻洲甩开阿娘,急匆匆地离开了不成方园。 姜晏宁看向陆司昀,尴尬笑着。 “你... ...没事了?” 陆司昀一本正经地反问,“我有什么事?” “可是你一大早... ...”就莫名其妙发脾气。 姜晏宁本想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看到陆司昀一如平日的表情,也不像是生气了,就放弃了追问下去。 谁知道呢,也许他这个年纪,是到了某个特定的时候?总要莫名其妙的生气,生完气又莫名其妙的忘记? 说不定,说不定啊... ... 她扬起笑脸,“没事,没事就好!” 眼见陆司昀转身进了书房,急忙跟了上去。 还是很想弄清楚,他一大早突然发脾气的真正原因。“你饿不饿?一早起来也没吃什么东西,让春杏给你弄些吃的过来吧?” 陆司昀听了她的话,突然站定,脸色铁青的转过身来。 姜晏宁不知发生了什么,立刻闭起了嘴... ...这又是怎么了?刚还说没事,怎么转个身的功夫,又变脸了? 陆司昀凑近了她,闻了闻,她不禁屏住呼吸,生怕他闻出什么。 “你吃了?” “啊... ...吃了。”姜晏宁点头。 刚刚春杏弄了些早膳过来,她也让人来请过陆司昀过去用早膳,可是陆司昀说不吃的,她就先吃了。 陆司昀看着她的眼睛,“你知道我在生气?” “... ...知道。”姜晏宁迟疑了下,应了... ...所以,他刚刚真的是在生气? “那你不管我,自己吃了?”陆司昀仿佛找到了“证据”,一副更加不开心的样子,低垂着眉尾叹了气。“”我就知道。 什么啊? 姜晏宁糊涂了,“可是,我刚刚让春杏来叫你了,你自己说不吃的。后来春杏还让百里岳来请你,百里岳说你在忙... ...我还有身孕呢,你不是想让我饿着肚子,一直等你闹完脾气吧?” “... ...” 似乎也有道理。 但陆司昀始终不太开心,低声嘀咕说,“那若不是我,是别的什么人,也一大早饿着肚子在忙,你也会这样?” “别的什么人?谁啊?为什么一大早不吃饭,非要饿着肚子在忙?明明是自己要饿着肚子忙的,为什么还要问我怎么样?”姜晏宁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他究竟在跟谁计较。“你究竟是怎么了?” 陆司昀作势翻着书,倒是没发现书拿反了。 气道,“我如今觉得,你是愈发不在乎我了。等到肚子里这个生出来,又多了一个,我在你心里算得了什么。” 姜晏宁哑口无言,“... ...” 春杏刚刚忙完了回屋寻大娘子,未见到姜晏宁在屋里,便寻到了书房门口。 真的听到了姜晏宁的声音,可接着就听到了那一句,顿时满脸黑线,悄悄溜了。 “陆司昀,你有病吧?”姜晏宁忍无可忍,“一大早闹脾气就为这个?” 陆司昀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只觉得大娘子愈发不是那么在意他了,就连早上醒来,也要离他远远的。 “好啦好啦。”姜晏宁被折腾得彻底没了脾气,眼前这个比哪个都麻烦,上前扯着陆司昀的衣袖,生生把语气软了下来,“我怎么会不在乎你呢?... ...都是,春杏的错!对,你说这么热的天,盖的被子还是冬日的,怎么会不热。” “当真?”陆司昀抬起头瞧了过来。 第650章 解决后援危机 国公爷从不成方园回来,刚刚去探望过姜晏宁,也和陆司昀私下里问过了他们的打算。满怀心事的回到秦大娘子处,进门就看到秦大娘子和朱小娘弄着阿难在哄,乳母守在一旁随时待命。 秦大娘子正向乳母问起,阿难近来胃口如何。 乳母答说,好得很,小公子的胃口特别好,能吃能睡的。 秦大娘子听了就放心了,从朱小娘手中接过孩子,高高举起,喜爱得不得了。“我们四郎好厉害,真好!将来啊,你要像你大哥长得俊俏,性子端和;像你二哥沉稳内敛、博古通今;像你三哥... ...” 说着,忽而没了词。 阿憨身上的优点... ... 是什么呢? 朱小娘瞧见秦大娘子的脸色,立刻接过了话。“像三郎憨厚质朴,心如稚子永远快乐!” “对!对对对!”秦大娘子连连附和,十分满意地瞧了朱小娘一眼。 多年来一起生活,朱小娘最是懂她的心思,让她很是欣慰。 朱小娘也以同样暖心的笑颜,回应着秦大娘子,一只手还托在孩子身下,担心大娘子身体弱力气不够,撑不了多久。 国公爷瞧着,叹着气就过来了。“唉——” 径自走到秦大娘子身边,将最小的孙儿接了过去,捏了捏那肉圆子般鼓鼓的脸颊,“澜儿,来,跟祖父笑一个!” 说着,阿难竟真跟听懂了似的,目光略过在场的人,盯着国公爷,咧嘴就笑了。 国公爷一扫心头阴霾,顿时心情大好。 “国公爷,去看过宁儿他们了?”秦大娘子抽空忙问,难掩面上的担忧,“他们怎么说,那孩子... ...当真要留?” 毕竟曾允娴都说了,这个孩子对宁儿来说会吃些苦头。 想着宁儿如今年岁也不小了,再生这个,唯恐有个闪失。 “宁儿要留,昀儿也劝不住。”国公爷无可奈何,太清楚自家儿子的性子了,宁儿只要跟他撒个娇,想干什么——干不成? 秦大娘子担心极了。 朱小娘瞧出秦大娘子的关切,细声安慰。“大娘子也别太担心了,稍后让我再去劝劝——” “算了。”秦大娘子示意,“宁儿向来有自己的主意,她要是决定了,陆司昀那个蠢的也劝不住!你去有什么用... ...” 听到秦大娘子说陆司昀是那个蠢的,朱小娘忍不住想笑。 国公爷无奈道,“也别劝了,大概是武将家里出来的,都有这个观念要‘留后’。不然前面打完了,家就没了。” 秦大娘子原还想再让国公爷想办法去劝陆司昀,可听了这话,也就说不出口了。 不知是真是假,但总觉得心酸,宁儿在那样短的时间里,先后失去了长兄嫡姐,自小疼爱她的人先后离世,如今要她撑起姜家天策营几十万人,心里一定很有压力吧。 “那这样,小娘,你盯着厨房每日给宁儿做些养身的药膳,把元气给她补足了。这次要生,咱们就生,让她平平安安地把这个生下来!”秦大娘子痛下决心。 朱小娘应了。“大娘子放心吧,这事儿就交给我了。” “对了,”秦大娘子忽而想起一事,同国公爷询问道,“晌午我和小娘上街,本想给阿难备些东西,可为何听着京城里的人说... ...又要打仗了?” “是吗?”国公爷故作一惊,但同床共枕多年,怎么可能瞒得过他的枕边人。 秦大娘子一眼就看出来了,皱皱眉头,就吓得国公爷收起了那副腔调。 只好说道,“是这么说,这不还没决定呢吗!萧绮回了西境,又让那个什么... ...小世子的,继任了勒沁大首领的位置,如今正笼络西境各个部落,恐怕又是祸患。前些时候我听他们提了一嘴,似乎是有打算趁着萧绮还没成势,起兵攻打西境,平息祸端。可这两日安静了许多,没再听说什么了啊。” 大娘子低垂着眉头想来想去,觉得还是不踏实,起身由朱小娘搀扶着,去到了旁边的小佛堂里,向菩萨上香祈祷—— 希望菩萨保佑,千万不要再打仗了。那萧绮不是什么好人,可不要再去招惹了。 “大娘子!”孙妈妈从外面进来,一路小碎步紧着来传消息,进门瞧见了国公爷,连忙行了礼。“国公爷,大娘子,那个老王爷带着义城县主又来了!” 面上俱是愁容,可是难为坏了。 秦大娘子一听,把香递给了朱小娘,由朱小娘插进了香炉里,急匆匆地出来,与抱着阿难赶到外间的国公爷正巧遇上。 国公爷啧了一声,“他们怎么阴魂不散的!去回了,就说不在。” 不成方园的书房里,姜晏宁守在沙盘前细细琢磨,伸手指着其中一处,盘算着到另一处的距离... ... 若要这么攻过去的话,绕了些路,倒是可以从后包抄。 可是... ... “何事为难?”陆司昀坐在书案前写完了折子上的最后一个字,摊开晾着墨迹。 瞥见大娘子为难,遂起身走了过来。 “... ...我总结了一下,先前几次我们失利的原因。”姜晏宁看了看陆司昀,接着说道,“只要后方的补给一断,前面马上就孤立无援,陷入僵局。大家拼了命的冲,却看不到胜的希望,坚持不了几天的。” “嗯——所以你觉得,问题出在补给上?”陆司昀大致还是能看得懂沙盘上形势的。 “不。”姜晏宁蹙眉思索,“打起仗来所需补给,远比平日更多,即使我们提前备好一些,放在这里... ...也有可能要面临各种问题。比如,补给被敌方所劫,或是前面冲得太狠,和后面补给尚有距离,中间的连络再被敌军给截了... ...都是麻烦!” 自家几次失利的战事,多半都是后路准备不足所致。 陆司昀想起,“之前你带玉衡军在西境荒原上打奇袭战,按理说你们的位置更难追踪,补给也不会带上太多。你是怎么维持的?” “我会抢啊。”姜晏宁回过头,自信满满地表示。“当时,我大哥哥是主攻阵营,和勒沁王正面交锋,双方都在不断消耗着补给。然后勒沁部补给不足,就会让其他部落支援,我总能找到他们支援的补给运送路线,趁机打劫。自己留下一些,每个人身上会带着几天的粮食,剩下的直接送到其他营里。” 陆司昀哭笑不得,难怪勒沁王恨她入骨。 “这么说来,当时勒沁王失利,也是因为补给不足,军心涣散。你无形之中削弱了勒沁王的助力,补上了天策营阵前大营所需的补给... ...” 他陷入思考当中,试图以宁儿的经验,想到解决办法。 第651章 汝瑛学艺 “如果,用你之前的办法——”陆司昀问,“特别安排两支队伍,继续‘打劫’,增援己方补给的同时削弱敌方力量,可行?” 怎么说这也是姜晏宁之前成功过的。 姜晏宁道,“我也想过,可是萧绮不是勒沁王,勒沁王自大,萧绮却善于总结经验,做出改变。这一法子可以保留,但还得做第二手准备... ...” 以防萧绮察觉到她的目的,反过来对付她派去的这两支小队。 她焦灼叹气,“要是这沿路能像张嫣的商栈一样,架设多个货物点,接连不断地输送往前。我们打到哪儿,后面就能立刻架设补给点,随时保证后面每一个点都有补给,随时可以补上前面所需——那就好了。” 可说起来简单,真要实施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何不去找张嫣商量一下?”陆司昀提议,“既然张嫣有架设商栈的经验,又能带着她的商队开辟路线,有过成功的经验,也许她可以想到办法。” “... ...”这倒是给了姜晏宁一个思路。 的确,谈可以去找张嫣商量,向张嫣取取经。 毕竟这架设商栈的经验,要是能够用来架设她的补给点,就能保证后续补给跟上,大军作战压力也就不会那么大了。 等着京城里准备好了,再一起送到前线,怎么都要等上一两个月,对于急切作战的前线而言,朝夕之间便可决出胜负... ... 那一两个月,什么都守不住。 陆司昀走出桌边,续了杯温热的花茶,很随意地递到姜晏宁手里。 他说,“之前洪城,曾爆发过一场瘟疫,突然之间急切需要大批量的药材、柴火,以及粮食、物资。国库收缴赋税虽有一定成效,但短时间内筹备不出足够的资源,救济洪城。可是张嫣的商栈恰好就在洪城附近设有货物点,源源不断的补上了物资缺口,着实惊人。” 姜晏宁也曾听说此事,但今日想到解决前线物资补给的危机时,才觉得张嫣的本事当真不容小觑。“看来,这事还真的跟她取取经了。” 百里岳匆匆进了不成方园,听着他们说话的声音就寻到了书房,毫无顾忌地闯了进来。“公子——” 陆司昀回身。 姜晏宁正捧着茶杯饮着花茶。 二人立在书房中,齐齐侧目。 百里岳恍然反应过来,转身就要退出去。 陆司昀叹息一声,“算了,进来吧。” 想来他是永远学不会了... ... 百里岳硬着头皮走到陆司昀面前,“公子、大娘子... ...老王爷又来了。” 姜晏宁刚含了一口茶水,抬头看向陆司昀,等着陆司昀解释。 “就他自己?”陆司昀抖了抖衣袖,收拾平整身上的衣服,就准备要去会一会这位老王爷。 “不是,还有义城县主。”百里岳悄摸打量着姜晏宁的反应。 着实没有想到,姜晏宁会在书房,当着这位暴脾气大娘自动面,要是让她知道,老王爷和义城县主打起了自家喻洲公子的主意,那还不把房顶儿给掀了?! 陆司昀听到这位义城县主的名号,也顿时明白了百里岳的紧张。 下意识瞥了眼姜晏宁的反应。 姜晏宁觉得他们很奇怪,“你们怎么了?” “没事。”陆司昀先发制人,开了口,没让百里岳把真实原委告诉给她。反正自家不会答应,让陆喻洲娶那老王爷的亲孙女,这事... ...自然也不必再多一个烦恼的。“我去看看,你先休息吧,等我回来带你出去走走。” 姜晏宁还没顾上答应,春杏就急着进了不成方园的门,“大娘子——” 百里岳探头出去,替她答说,“在书房呢!” 得知姜晏宁在书房,春杏赶着跑了进来。“大娘子,汝瑛姑娘来了,说要见您。” 汝瑛也来了? 偏巧都赶在了同一天?!不知是何事。“你让她过来吧。” 陆司昀叮嘱她小心身子,而后随着百里岳赶去了父亲那边,尽管知道父亲肯定不会答应老王爷所托,要把他亲孙女嫁到陆家的事,但也着实担心... ... 那位素来滑头,装作一副憨厚模样的老王爷,在打着什么算盘。 汝瑛这边,姜晏宁一个人招呼也足够了。 那边刚出了门,这边,春杏就领着汝瑛进了门。 引着汝瑛来到主屋门前。 春杏凑在门边请示,“大娘子,汝瑛姑娘来了。” “让她进来吧。” 屋里传来姜晏宁的声音。 春杏这才折身回到汝瑛面前,“汝瑛姑娘进去吧。” 汝瑛点点头,明白春杏的意思,独自走进了房里。进了门站在门口,先是打量了一番外间布局,接着回身看向守在门外的春杏。 听着里间的动静,小心翼翼地提着裙摆,走到了姜晏宁面前。 毕恭毕敬道,“姑姑。” 姜晏宁换上三分笑颜,“你来了啊,有什么事吗?” “汝瑛,来跟姑姑学规矩。”汝瑛仍候在原地,老老实实地答说。 “跟我学规矩?”这倒把姜晏宁逗笑了,“那你只怕找错了人,这京城里,恐怕最没规矩的就是我了。” 怎么会想到,要来跟她学规矩呢? “汝瑛羡慕姑姑的一身本事,想来姑姑身边伺候,跟姑姑学些东西。”汝瑛继续说道,小小年纪便能做到沉住气,不卑不亢,仿佛是打定了主意。“汝瑛已经跟阿娘商量过了,阿娘答应了,汝瑛以后,每日都会到姑姑跟前来伺候。” 每日都要来?姜晏宁放下手里的东西,认真打量起了她。 只见她仍然有些胆怯,却还是努力维持着镇定。 不禁好奇,“你究竟想跟我学什么?” “姑姑的一切,汝瑛都想学。”她竟毫无隐瞒,当着姜晏宁的面说出了她心里的盘算,“汝瑛愿意嫁给二皇子,想到日后进宫所要面临的处境,心中不安。汝瑛真心信服姑姑,想来跟姑姑学些本事。” 原来是这样。 姜晏宁迟疑一瞬,倒是可以接受她这样的理由。 “可是,我并不知道该怎么教你。” “姑姑就让汝瑛留在姑姑身边吧,姑姑不必费心教导汝瑛,汝瑛每日跟着姑姑,学习姑姑的本事,若有不懂的时候,汝瑛再问问姑姑... ...可好?”她有些紧张,却还是扬起怯生生的一张小脸,试图说服姜晏宁。 面对姜晏宁的凝视,几次想要退开,可为着心里打算好的那个目的,还是鼓足了勇气,继续站在姑姑的面前。 甚至连呼吸声都格外留神。 “... ...那好吧。”姜晏宁竟然出乎意料地答应了。 “大娘子。”春杏站在门前焦急唤道,“义城县主来了!” 第652章 当面嚣张的义城县主 义城县主? 姜晏宁诧异回想,自己跟这位义城县主唯一的联系就是... ... 曾经把她的儿子当众丢进了水缸里。 她来做什么? 不由得看向汝瑛,汝瑛的一双眼睛也在飞快打转,像是在分析义城县主和姜晏宁的关系。 “让她进来吧。”姜晏宁说着起身。 才有所动作,汝瑛眼疾手快上前,搀扶着她站了起来。 姜晏宁有些意外,这小丫头的反应是够快的。 走到外间的时候,正巧春杏领着义城县主进了门。 义城县主比她的年岁还要长一些,进了门也不提亲生儿子的事,上前握住姜晏宁的手,热络问候道,“早就该来拜访的,妹妹,听说你又有了身孕,当真是喜事一桩!可要小心啊——” 那一句“妹妹”,把姜晏宁喊得寒毛都竖起来了。 看她一脸虚情假意的笑,顿时没了好感。可毕竟是客人上门,总要招呼一下的,递了个眼色给春杏,春杏便已经了然,去备茶水点心了。 “这是——”义城县主瞧着姜晏宁身边的汝瑛,不知所以地问道,“只听说妹妹有四个儿子,如今还有一个怀在肚子里,可没听说还有个女儿啊?” “汝瑛,见过义城县主。”姜晏宁故意当着面提醒。 汝瑛得了吩咐,上前向义城县主问候了礼数。“汝瑛见过义城县主。” 义城县主却还是装作一副浑然不知的样子—— 太假了! 姜晏宁解释道,“汝瑛是我大哥哥大嫂嫂的女儿,近来跟在我身边——学规矩。” 故意用汝瑛刚刚的话,来回这位义城县主。 义城县主怎么可能不知道汝瑛是谁,只是没想到,会在姜晏宁这里见到汝瑛就是了,一听说是小姜侯的遗女,立刻换上一副心疼的模样。 “哎呀,这就是小姜侯的女儿啊,难怪,长得如此像妹妹!这侄女和姑姑,自然也是相像的,要不我刚刚怎么会误认为这是妹妹的女儿呢!” 听她一口一个妹妹的,姜晏宁忍不住皱了眉头。 “姑姑还有身孕,坐下说吧。”汝瑛开口提出。 义城县主脸上匆匆闪过一抹尴尬之色,连忙圆场,“我见着妹妹太高兴了,竟都忘了。妹妹还是先坐下吧,免得累着那就不好了!汝瑛姑娘,还不快扶着你姑姑坐下——” 倒是一招反客为主。 仿佛她才是这院子的主人,刚“指点”完汝瑛,让汝瑛扶着姜晏宁坐下。 她自己倒好,直接往旁边一坐! 分明是要给姜晏宁下马威。 汝瑛不断打量着姑姑的反应,自然也明白了这义城县主的意思,她心中猜测姑姑会在何时发作,小心做着准备。 姜晏宁把义城县主的举动看在眼里,颔首一笑,仿佛不经意似的。 由汝瑛搀扶着坐下,才又开口,“义城县主好大的威风,若是旁人恐怕以为,你才是这府里的主人了吧?” “哎呦——”义城县主作恍然状,一拍脑门,当即又换了表情。“都怪我,我见着妹妹太亲切了,不知不觉地就将妹妹当做了家里人,也未多想... ...妹妹可不要介意!我就是这样大大咧咧的一个人,没什么心眼,见着了谁都如此!” 好一招啊! 分明是故意给了下马威,却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 不过她这性子,姜晏宁也摸透了。 是有些小聪明,可心眼子都写在了明处,生怕别人察觉不到,三分聪明非要装得九分九,倒不似老王爷那般,九分聪明装得九分憨傻好欺负。 “怎么会呢,义城县主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想来——义城县主也不会是故意让人误会的。”姜晏宁很自然地向身边汝瑛瞧去,汝瑛眼睛打转一思索,明白了姑姑的意思。 退到了姑姑身边。 义城县主却显然误会了姜晏宁的意思。 她捂着嘴在笑,好似被恭维了一般,心中得意的样子毫不掩饰地表现了出来。 “妹妹说得哪里话,我虽说县主,也是沾了家里老父亲的光。若不是生做了我父亲的女儿,今日身份大概与妹妹也差不多了。” 汝瑛听着都不禁皱起眉头。 看到春杏端了茶水进门,奉上给义城县主。 一双眼睛盯着义城县主的反应,试图找出更多的破绽。主动上前接过另一杯,亲自奉给姑姑姜晏宁。 姜晏宁听着义城县主的话,露出轻笑的表情。 “妹妹!”义城县主刚饮了口茶水,就放下了杯子,她见着姜晏宁露出笑容,才继续同姜晏宁说道,“我今日来啊,是要帮妹妹成就一门姻缘!” “帮我成就姻缘?”姜晏宁立刻就明白了,许是为了儿女亲事来的。 听说这义城县主的女儿和家中庶女,都被老王爷送进了宫,但是陛下仍未下旨封后,所以暂居宫中,身份不明。 她还有一个儿子,可自家并无相配的女儿。 那就是... ...冲着自家的儿子来的? 义城县主以为姜晏宁对她的话有了兴趣,凑上前来说起—— 关于她家兄长有个极其宠爱的小女儿,如今年岁正好,与姜晏宁的长子陆喻洲极为相配,故而前来想保这门姻缘。 “... ...我那小侄女啊,长得是花容月貌,年纪虽还小些,确是个美人胚子!性情温和,自小饱读诗书,与陆家小公子最是相配!日后她嫡亲的兄长继了世子位,自当照顾他的亲妹妹和亲妹夫... ...” 义城县主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娶了她兄长小女儿的好处。 那得意的样子,分明是在炫耀。 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好像陆家嫡长子娶了她兄长的女儿,是高攀了... ... 料定这门婚事,姜晏宁定然答应似的。 “我家儿子还小,并不打算这么早,为他定下婚事。”姜晏宁饮着茶水,觉察出茶水滋味不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汝瑛一直观察着她的反应,见此情景,悄悄往杯子里看了一眼... ... 确实不是寻常茶色。 心想,该不会是这茶水有什么问题? 盘算着如何在姑姑面前表现,替姑姑把这茶水换了。 就见姜晏宁不着痕迹地把杯子放在了桌上,顺势推开,犹如对那滋味十分抗拒一般。 义城县主傻眼,也明白了姜晏宁的意思。 可自己分明都夸了半天,这会儿被婉拒,面上就有几分挂不住了。 冷着脸问道,“妹妹这是何意?” “意思是... ...我家儿子,不需要攀你家的关系。”姜晏宁淡淡瞧向义城县主。 刚还在当面发作,让姜晏宁知晓知晓她的厉害,可此刻被姜晏宁扫了一眼,义城县主分明觉得腿都软了,自己却还不知是什么情况。 底气泄了大半,“妹妹,我这可是替你着想... ...” 第653章 义城县主发难 姜晏宁笑了,那挂在脸上的笑意,让义城县主觉得愈发瘆人。 “妹妹这是... ... ” “义城县主县主既然称呼我为妹妹,想必对我的事情已经了解不少了吧?那可知我只有一个阿姐,便是已故的姜后。”姜晏宁缓缓而道,略起的目光落定在义城县主的身上。 脸上的笑意渐而收敛,只剩下令人胆颤心寒的冷意。 义城县主如芒在背,此时方知是那句妹妹—— 惹怒了姜晏宁。 忙圆场道,“哎呦,怨我... ...怨我了!确实是我思虑不周,想着与姜大娘子一见如故,便忍不住... ...着实忘记了此事。” 姜晏宁冷笑。 方才听百里岳来报,说是老王爷来了,陆司昀便迎去了国公爷那边。分明是猜到老王爷此行的目的,不想让他们过来打扰她的。 可偏偏... ... 义城县主还是找了过来,好像其他人并不知道。 只怕是义城县主自己找了借口,甩开其他人,绕路过来“探望”的。 姜晏宁刚刚就已经想到了,如果公爹和陆司昀当真有意要与老王爷结这门亲家,又怎会不与她说呢?八成是那边也不同意,这义城县主就想到了绕过来和她提及此事。 “我家儿子的婚事,将由他们自己做主,喜欢什么人,要娶什么人,想要和什么人厮守终生... ...都将由他们自己决定。他若是自己看上了你家的女儿,我自然没有意见,可若是让我替他决定,让他来娶你家的女儿... ...”姜晏宁淡淡一笑,“那不可能。” “你——” 义城县主觉得丢了面子,没想到这姜晏宁软硬不吃。 心中的确有些惧怕,可想到自家女儿如今已经进了宫,又觉得有了底气。 被姜晏宁这么当场驳回,脸色涨红。 气不过道,“姜晏宁,我让你家儿子娶我兄长的女儿,是想借着两家联姻,稳坐京中高位而不败,日后你我两家相互照应,自然多的是好处。没想到你竟如此不给面子,当真以为是非你家不可了吗?!早就听出你性子乖张、刁蛮任性不讲礼数,如今一见果然如此!你竟比传闻中的还要愚蠢,你姜家今时不比以往,没了那做皇后的姐姐,还以为能嚣张多久?!今日宫中得宠的,是我家女儿!” 见姜晏宁面不改色,根本不吃她这一套。 怒意更甚,又道,“待我家女儿做了皇后... ...” “够了!!!” 屋外忽而传来一声,年迈的老王爷提着衣摆匆匆赶来,竟还是没能挡住他那不争气的女儿大放厥词。 陆司昀也跟在老王爷身后,款款走来,站定在姜晏宁身边。 脸色微恼,强压着一股火气,关切询问。“可有气着?” 姜晏宁摇头—— 是她把义城县主气得不轻。 “父王!”义城县主瞧见老王爷赶来,竟也不是要帮她的,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见着老王爷在场,姜晏宁站起身来。 老王爷满眼恨铁不成钢的无奈,狠狠瞪了自家女儿一眼。接着收回怒气,转而面向姜晏宁时立马换上了一副表情,“姜大娘子... ...” “我家大娘子已经累了。”陆司昀当面驳了老王爷的“示和”。 那样子,把姜晏宁都吓了一跳。 还从未见过他这么生气,紧握着姜晏宁的手,目不斜视地对老王爷道,“方才便已说过,我大娘子身怀有孕,因为不适留在房中休息,义城县主竟还是不顾她的身体而来打扰... ...老王爷请回吧!” 姜晏宁悄悄拉扯了下陆司昀的衣袖。 她的情况也没到陆司昀担心得那般严重,还不至于跟老王爷翻脸。 陆司昀不假辞色,稳稳地扶着大娘子重新落座。 “... ...”老王爷原还想分辩两句,缓和缓和当下的场面,可听到陆司昀下了逐客令,又明白此事已被自家这个不争气的女儿搅和了,不好再说什么。笑着赔礼道,“既是如此,姜大娘子就先休息,我们就先回去了。” 百里岳跟在陆司昀身后赶来,在门口守着,一直留意着房里的动静。 见着此情此景,也沉了下了脸色,等着送客。亲自将老王爷和义城县主送出了门,眼见他们上了马车,才折身回到府里... ... “百里岳——” 孙妈妈悄悄等在一旁,眼见老王爷他们的马车走远,才站了出来,向他递了个眼色。 把百里岳带去了国公爷和秦大娘子跟前回话。 房里,陆司昀十分紧张地望着宁儿,“当真没事?” “我是故意的。”姜晏宁坦言,“不逼得他们把话说绝了,以后指不定还要怎么纠缠呢。” 陆司昀应声,确认她着实无恙,才放了心。“都怪我... ...义城县主说要回马车上取点东西,不便让人跟着,我尽管想到她可能来寻你说情,却还是被老王爷拖住了。” 难怪他刚才那么生气。 老王爷拖住了他们,义城县主却借口说回马车取东西,绕路过来向姜晏宁发难。 明明已经告诉过他们,自家大娘子身体不适,留在房中休息... ... 竟还敢来打扰。 “老王爷心思虽然深沉,可他的女儿好像不争气似的。”姜晏宁为让陆司昀宽心,故意开着玩笑说起,“我只稍稍一试,便让她沉不住气,坏了老王爷的满盘计划... ...这会儿八成在马车上挨训呢!” 说着,颔首忍不住笑了起来。 只要想到那个画面—— 也不算受什么气。 想来那位老王爷大概一开始就计划好了,要让义城县主找个机会从国公爷、陆司昀他们跟前溜走,来找姜晏宁说情。所以既是知道自家女儿是什么脑子什么德行,为着计划也只能将她带来。 没想过,果然坏事了! 春杏仿佛也想到了义城县主坐在马车里,被老王爷教训的样子,“噗”地笑了出来。 刚刚幸好是她... ... 趁着去备茶水的功夫,找到了孙妈妈,孙妈妈再将义城县主跑到不成方园来打扰姜晏宁的事,转递给了秦大娘子,秦大娘子一个眼神,国公爷和陆司昀就明白了。 接着—— 就有了刚才一幕。 汝瑛站在一边,将他们每一个人的反应看在眼里,细细琢磨。“姑姑... ...” 这一声,才引起陆司昀的注意。 姜晏宁推了推陆司昀,轻声问道,“什么事?” “姑姑当真不打算与定王爷家联姻吗?义城县主亲哥哥的小女儿,那也就是定王爷的亲孙女... ...” 世子的女儿。 等到她的父亲承袭定王之位,她最起码也是个县主。 姜晏宁并未直接答她,而是转头看了看陆司昀,见着陆司昀的反应后,才更加确定他的心意。然后说道,“虽然世家大族多有联姻一说,可是比起门第,家中长辈的品性才是最重要的... ...” 第654章 儿女亲事 汝瑛这般的年纪,看到的是联姻表面上能为家族带来的好处。 而实际上... ... 姜晏宁说,“你可知,为何从一开始,我与你阿娘都没有要将你嫁入宫中的打算?” 汝瑛怔了怔,不知其中用意,继而望向姑父。 却也没有得到丝毫暗示,只能无助地摇了摇头。 陆司昀刚坐到一旁,外面的女婢就送来了茶水,春杏接过茶水奉到了陆司昀的身旁,放在了桌上,陆司昀才抖了抖长袖露出双手的手腕,利落端起。 慢条斯理地饮着茶水,并无要介入姜晏宁对汝瑛的“教训”之中。 “... ...我曾说过,我自幼就明白一个道理,姜家的女儿是要进宫的。那是因为当初的姜家和现在不同,那时姜家势大、言微,朝中重文轻武,所以我们武将之家备受轻视,多被打压,可姜家手中握着的兵权太大,威慑到了朝上,唯有女儿进宫成为人质,才可保家族短暂不受猜疑。我们都只是为了自己的家人,自小深受家人宠爱,所谓入宫自然也是想要为家人争得活下去的机会。” 姜晏宁说着,招手把汝瑛叫到了跟前。 “然后我阿姐嫁给了现在的陛下,后来更是成为了皇后,她比我更加清楚这个道理,她入宫后,愈发想要替姜家出头,为姜家安排一个不一样的命运,以便日后不再受人欺凌。她想要得到的权力越来越大,后来... ...” 走火入魔。 姜晏宁叹气,觉得无比惋惜。 阿姐那样的聪明,若不是困在了权力的欲望中,便不会丧失理智,她背负着姜家嫡长女的责任,精于算计。自以为背负着要替姜家改变命运,稳重家中大局的负担,却在深宫高墙之中逐渐迷失... ... 如果起初对家人的算计,是她对家人的保护,那么后来,她对陛下的利用,对太子的强压,是她完全沉陷于权力的绝望。 那样一个活生生的人,被困死在了最接近至高权力的地方。 怎能不让人觉得痛心? “我爹... ...也就是你祖父,此生最大的遗憾,不在战场上。而是他一心守护的元氏一族,困死了她的女儿,害死了他的儿子。如今姜家已不同那时,不必再牺牲儿女婚事换取他人善待,儿女皆可选择良缘相配,再不用受人胁迫,踏进那座死城之中。” 如若当年姜家有今日这般权势,堂堂姜侯又怎会非得在两个女儿之间做选择,遗憾一世呢?如果... ...姜晏宛当初没有嫁给祁王,而是嫁给了卢喻之,今日也许不会丢了性命。 姜家又怎会招惹到长乐公主,那么小姜侯或许也不会... ... 汝瑛尽可能地在消化着姜晏宁的话,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的姑姑,见着姑姑眼神中透出的凄凉,头一次生出这样的感觉—— 心中尽是感慨。 忍不住想象,如果二姑姑和父亲都活着,姜家今日大概又会是另一种景象了吧。 她一直惧怕的这个姑姑,竟也有着许多无法改变的事情。 伸出小小的手,轻轻贴在姜晏宁的脸上。 姜晏宁从无尽悲伤中顷刻回神,惊讶地看着她。 “姑姑别难过,汝瑛明白的,汝瑛会听话,会一直陪着姑姑。” 姜晏宁诧异得笑了,回眸望向陆司昀。 陆司昀眼中笑意渐浓。 两日后,赶在考试结束的那一日,考生们自考场中走出,等候已久的家人们纷纷上前接应,询问结果。 个个面带不同的神情,有说感觉不错的,也有说发挥得不够好的,与家人簇拥在一起,说着这几日在考场里面受尽的罪。 姜清作和姜清仪才一出考场,就被陆喻泊眼尖发现,钻入人群中,迅速揽住两位小舅舅的肩膀,将他们拖到了家人跟前—— 陈明月身子较弱,尚未恢复。 却也来到了考场外面,迎接两位小叔子出考场。听到声音,撩起帘子来问道,“清作、清仪,考得如何?” “还不错!”姜清作答说,这一次考试的内容,也是先前陆司昀和他们探讨过的,他们多有思考,故而文章写起来并不难。“大嫂,您怎么也来了。” “没事,上车吧,咱们早些回去。”陈明月见着了他们信心满满的样子,也松了口气。 但愿他们能取得好成绩,不枉费多年读书的辛苦。 陆喻洲和陆喻泽也在马车旁守着,接过了他们手里的东西,交给身旁小厮放到车上,顺便询问着考试的情况,三年后就该轮到他们了,自然免不了好奇—— 在里面考试是什么样的。 “上车吧,回去再说。”姜清伦催促着他们上车。 姜清仪望向周围,疑惑问道,“五姐怎么没有来?是怕太引人注目了吗?” 要是五姐也来接他们的话,恐怕这场面就不是这般了。 姜清伦刚还寻着他的目光看去,这会儿知道了他的心思,不由得一笑。“你五姐有身孕了,陆夫子不让她到这里来,说是人太多怕磕着碰着,特别小心呢!不过呢... ...他们已经家里等着了,备上了好大一桌美味,就等你们了!” 说着,又招呼他们上车,一个接着一个的哄道了车上,“一、二、三、四... ...” 还差一个? 回头找来,就看到姜清作脸上写满了心事,走了神儿,还站在原地四处张望。 姜清伦走过来,“找你五姐?放心吧,你五姐在家等着呢!” “啊?... ...噢,对——” 姜清作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在人群里果然没见到多萝的身影。 被催促得上了车,坐在车里,一旁姜清仪正热闹地跟陆家那三个说起,考场里事情。他插不上话,低着头思索... ... 今日考试结束,那么大的事情,整个京城应该都知道才是。 多萝当然也该知道... ... 人群里却没有看到她的影子,她是真的放弃了吗? “... ...是这样吗?”陆喻泊回身突然问他。“真的是——” “没有,没有!”姜清作匆匆而答,生怕被他们看出异样,“我没有... ...” 此话一出,立刻引来马车里其他四个人关切注视。 “你刚刚,听到我们在说什么了吗?”陆喻洲率先问道,六舅舅的回答明显对不上陆喻泊的问题,一看就是刚刚走了神儿。 可是最令他在意的是,六舅舅的慌张—— 太明显了。 他刚刚究竟在想什么,为什么会这么惊讶?好像急着要证明什么似的。 “没有。”姜清作低下了头,“我... ...刚刚在想考试的题目。” 随便找了个借口,试图敷衍过去。 “可你不是说,你觉着写得不错嘛?怎么这会儿又... ...”姜清仪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他,继而狡猾笑道,“等等,你不会是想到了某个人吧?怎么今日没来呢?” “你——休得胡说!” 第655章 义城县主的女儿们 姜家马车浩浩荡荡而归。 回家的途中,却突然遇上了另一辆马车,与他们正巧走了个对面。 听着外面的动静,陆喻泊好奇开窗瞧去—— 随口一句,“宫里的马车?那是什么人?” 他的话,引得马车里其他人纷纷看去。迎面过来的果然是宫里的马车,可说来奇怪,那马车的窗子大开,路过的人都能瞧见车里坐了什么人... ... “那是谁啊?”陆喻泊不识得那车里的女人,只觉得从未见过。 “是义城县主家的女儿们——”姜清仪却认出来了,“不过,我也不太确定。六哥,你瞧呢?” “别乱说。”姜清作捂他的嘴也来不及了。 分明看得出来,那确实是义城县主家的女儿们,不久前被老王爷送进宫里的。 那日他们兄弟进宫去见太子,正巧得见。 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她们当日打扮得十分招摇,刁钻刻薄地对待宫人,戏弄宫中女婢,才留神了些。 可那日才入宫的,听说是老王爷要把义城县主的嫡女,送给陛下做继后。 与她同入宫的,还有义城县主家的几个庶女。 这才几日啊,怎么就出宫了? “明明就是她们... ...”姜清仪不服气,确定自己没有认错。指着对面马车里端坐,不时遮掩容貌的人说道,“就是她,她就是义城县主的嫡女,那日入宫带头刁难人的就是她!可她们怎么... ...” 当日的印象十分深刻,历历在目。 从未见过像她那般刻薄的人了,当日还好奇,是哪家的女儿这般嚣张。 后来从承砚的口中才知道竟是这么回事,原来是因为老王爷要把她送进宫给陛下做继后,继后的名分未定,却已经摆起了皇后的架子—— 姜清作啧了一声,“也许认错了呢,万一宫中未定名分,她们今日归家,这事情传出去,日后便不好再许人家了。” 怎么说,她们也在宫里住了有些日子。 大摇大摆的进宫,说是要给陛下做继后做后妃,可到头来,没名没分地又被送出了宫。 这清不清白的谁能说了算? 宫里小住的那几日,说不准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但是陛下却不知何缘故,没有给她们身份,又将她们送了回去。 日后,谁还敢向她家提亲? 说不准和陛下有没有怎么样,可在满京城里看来,已经是... ...这般了。 哪个高门世家,会再娶她?万一不清白了,倒捡了陛下不要的。以后的前途怕是都毁了! “是她们。”坐在前头驾车的姜清伦突然说道,他听得到车里这些小孩们在议论的事情,刚才也瞧见了对过的马车,一句话证实了车里坐着的人。 “四哥!” 姜清作提醒。 “你们不想知道,她们为何被赶回家?”姜清伦却丝毫不在意,反而极有兴趣地跟他们聊了起来。 前面有人挡着自是开不了门,陆喻泊此时求知欲甚浓,直接从侧边的窗子探出身来询问,“四舅舅,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快说,快说快说——” “你小心些,别掉下去了!”陆喻洲急切吼道。 一本正经的陆喻泽虽沉默不语,一只手却死死拉扯着三弟背后的衣裳,以确保他不会掉出马车。 “是因为得罪了你们的娘——”姜清伦说,“所以你们的爹,就让她们从宫里被赶出去了!” 陆喻泊得了这惊天的消息,回过头看向马车里其他人,几乎合不拢嘴。 万没想到,此事竟与自家还有关系。 姜清仪也来了兴趣,“得罪了五姐?” “准确的说,是义城县主得罪了你们五姐,她在你们五姐跟前撒泼,说你们五姐今日不同往日,没有了做皇后的阿姐撑腰,可她的女儿将会是皇后... ...所以,你们的陆夫子就让她的女儿,从此没有了做皇后的机会。” 姜清伦也在笑,此事当真是痛快。 这么多年了,陆司昀倒是一点儿都没变,出手稳、准、狠,精准打击义城县主的要害。 替宁儿报了仇。 姜清仪和陆喻泊坐在马车里笑成了一团。 遗憾道,“真可惜,我要是没去考试,说不定就能看着了。怎么样?你们谁看见了,跟我说说呗,让我也开心开心!” 他望向陆家这三个外甥,等着有人跟他从头到尾描述,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实在是太想知道,这个不怕死的义城县主—— 到底是怎么得罪了自家五姐的。 五姐还没出手,就被五姐夫解决掉了!?这也太刺激了! “不知道,”陆喻泊也很遗憾,“只是听说,跟我大哥有关。是那个老王爷想让我大哥娶他家孙女,但是爹娘和祖父祖母都不答应,所以老王爷带着义城县主上门来找他们商量,我阿娘有身孕不方便,就没出面。可是老王爷挡着家里人,让义城县主偷偷去了不成方园,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走了... ...” 他当时也没在跟前。 这些是后来软磨硬泡,才跟百里叔打听出来的。 本来还想到春杏那边再问些情况,谁知—— 春杏那嘴严的啊! 也不知道平日收了阿娘多少好处,一个字都问不出来! “当日事发突然,我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陆喻洲接过话茬解释道,“就连父亲得知消息赶去,也是春杏偷偷找了孙妈妈,孙妈妈传的消息。父亲和老王爷一起赶到的时候,没多久就解决了,我们晚了一步,没赶上。” “不过可以问汝瑛!”陆喻泊兴致勃勃地说道。 “你——”陆喻洲想拦还是晚了。 “汝瑛?”姜清仪一头雾水,转而看向同样不知发生了什么的姜清作。 “汝瑛这些天一直跟着我阿娘的。”陆喻泊说,“说是要跟着我阿娘学习为人处世、待人接物,那天事情发生的事情,她就在跟前!” 姜清仪本以为没了希望,忽而听说汝瑛可能知道全部的过程,顿时打起了精神。 “真的?!那你们问过汝瑛吗?她怎么说?” “唉——”陆喻泊长叹一声,问肯定是问过的,就是什么都没问出来。汝瑛的嘴也特别严,眼瞅着姜清仪也跟着黯然,接着说出他的计划!“... ...可你们回来了啊,你们去问,你们是汝瑛的长辈,你们问,她就没办法不回答了啊!” 姜清仪的眼神里又有了光。 “咳!”姜清作清了清嗓子,这两个家伙真是——“既然汝瑛在跟着五姐学规矩,应该也被五姐叮嘱过了,肯定不会说的。你们就不要再打汝瑛的主意了,免得让她为难。” “你就不想知道?”姜清仪转过头来,嫌弃道。 “这... ...” 自然是想的。 第656章 时和岁丰 姜晏宁抱着自家亲侄儿,爱不释手。 尽管孩子还小,可眉眼间依旧可以看出自家已故兄长的影子,不由得红了眼眶。 她极力掩饰着,当着大嫂嫂的面笑道,“真好,不知怎么的,就有些... ...想到从前了。大嫂嫂,孩子取名字了吗?” 陈明月心疼地瞧着她,怎会不知她心里的难过。 姜清倬和姜晏宛先后故去,对姜晏宁来说,大概是永远都过不去的心结了。 她知道,宁儿还没放下,可见宁儿掩饰得如此辛苦,也不好拆穿她。 伸手拍拍宁儿的肩膀作为安慰,接着说道,“... ...公爹给取了,依着姜家的排行,说是到了这一代,应该是和字辈,单字取了惟。姜和惟,小字惟儿。” “和惟?”姜晏宁乍一听这个名字,觉着有些怪。 和惟,何为? 老爹的用心,向来很少有人能够完全猜透,只怕又是一语双关... ... 曾允娴忽而道,“海清河晏,时和岁丰。一代守家做人,一代... ...唯心而立。姜侯之意果然非同凡响——” “海清河晏,时和岁丰?”姜晏宁诧异。 原来这就是和惟这个名字的意义?! “惟儿还小,以后再慢慢把姜家的故事告诉他... ...”陈明月如今的生活,只剩下了两个孩子,她不由得望向曾允娴时,满是感激。 如果不是曾允娴替她保住了这个孩子,她恐怕会随着姜清倬一同去了。 而不会现在这样,守着两个孩子,继续把日子过下去。 收回思绪,望向同样走了神儿的宁儿,“倒是你,又有了身孕,如今我们可都不年轻了,该小心着些才是。” 姜晏宁努力打起精神,“前日去张嫣的酒楼蹭吃蹭喝,她还说呢,羡慕我好福气。” “这叫什么好福气!”谢媛并不认同,愈发担忧她这身子,“我听人说,女子生育是要折损元气的,你如今身边孩子一大群,可想想你自己——你当真就不为自己以后打算吗?” 她话说得向来都很耿直,不中听,却总能直戳要害。 陈明月私下里偷偷去拉她,不想让她说下去。 曾允娴道,“我倒是曾经听闻,有的妇人自生产后,身体就会变得越发容易有孕。” “那对身体可有影响?”陈明月急着问道。 “自然会有。”这也正是曾允娴所担忧的。瞥见姜晏宁浑然不觉,还沉浸在生下女儿的期盼中,更加担心。“五姑娘之前习武,又在前线率军作战,时不时地还会受伤。军中用的伤药起效快,是因为配置的过程中加大了药量,虽说一般不会对身体造成太大的影响,可她到底是女子,又时常受伤,那些加大了药量的伤药对身体自然有一定损害。如今又到处奔波,为着各种琐事挂心... ...虽说她自身底子好,可也架不住这么折腾的。” 想到姜晏宁的晚年,不禁替她担心。 谢媛眉头紧锁地问起,“这会有什么后果?” 曾允娴侧目听完谢媛的问题,忧心地思虑了片刻,转而继续望向姜晏宁。“若是严重了,恐怕会折损寿数的。” 谢媛倒吸一口凉气,原来生孩子也不是什么好事。 “怎么会这样?那... ...可以挽回的办法?”陈明月一听就紧张了,怎么都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折损宁儿的寿数,那岂不是... ... “若他们夫妇愿意,待生下腹中这一个后,我倒是可以给五姑娘准备些封身的药,以后便不再容易有孕。接下来好好调养着,补补元气,慎用军中伤药,也许还是能挽回些的。” 这是曾允娴所能想到的最后的办法了。 陈明月握住姜晏宁的手,“宁儿... ...” “都好,都好!我是盼着这次能生下个女儿的,可是不是女儿的,都无所谓了。反正这是最后一个,以后就算了。”她也死心了。 若一次还不是女儿,她就真的认命了。 汝瑛将汤水送了过来,由身旁小小的女婢端着,她逐一将汤水送到了女眷们的手上。 “汝瑛,你先去玩吧。”陈明月的语气格外温柔,她们还要说些妇人的事情,不便将汝瑛一个未出阁的丫头留在身边。 “是。”汝瑛向长辈们欠身,接着退了出去。 姜晏宁盯着汝瑛身后的女婢,突然间想起了春喜。 小时候,春喜也是这样跟在她身边,无论做什么都陪着她,连受罚也一样。她被阿娘罚着跪祠堂的时候,春喜若是能得空溜出来,半夜里偷偷从窗子爬进去,继续陪着她。 好几次,她都是快天亮的时候,枕着春喜的腿醒来的。 要是窗子被封住了,春喜进不去,就会抱着自己的身体蹲在窗边,陪上一整晚... ... 原来,她也故去多时了... ... “那是松萝。”陈明月看出姜晏宁的疑惑,一边浅饮着汤水,一边解释说,“我特意让四哥儿娘子从庄子上挑来的丫头,聪明乖巧,放在汝瑛身边照应着我也放心。” 汝瑛刚一出门,就听到一侧传来的声响。 她对这个动静见怪不怪,叮嘱了松萝先回去,转身寻到了拐角处。 没人? 那方才听到的动静... ... 正纳闷着,就被拖到了一旁,害怕得险些叫出了声,打眼一看—— “六叔,七叔?!你们怎么?” 不只是他们俩,还有陆家的三位表兄,他们竟都埋伏在这里。 “嘘!”姜清仪连忙示意她不要出声,四处打量了一番,直到确认安全才开口问道,“汝瑛,那日义城县主闹到五姐面前时,你可在五姐身边?” 姜清作试图阻拦,却并未成功。 汝瑛大概也猜到他们想问什么了,犹豫着该不该说,低下了头。 “汝瑛,我们可是长辈,长辈问话要如实回答的... ...”姜清仪端出了“舅舅”的架子。 “... ...” “别这样。”姜清作挡在了汝瑛身前,“你也知道你是长辈,就更不能利用长辈的身份去为难汝瑛了。” 明明大家都想知道,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偏偏... ... 姜清仪向身后陆喻泊递了眼色,陆喻泊立马明白,上前就把姜清作给拉到一边,牢牢困住。“舅舅,舅舅... ...你就别管了!你也想知道不是,现在除了阿娘、就只有汝瑛清楚了!不问汝瑛,难道要去问阿娘?!” “这——”姜清作为难,可看看汝瑛,又实在不忍心让她一个“小辈”为难。 “你就等着吧。”姜清仪回头撇他一眼,继续对汝瑛威逼利诱,“汝瑛,你就告诉我们吧,我们保证不跟五姐说!” 第657章 闹哄哄的定王府 比起襄南侯府一片祥和闹腾,此时的定王府里一片鬼哭狼嚎。 义城县主带着被“退”回来的女儿,及家里的三个庶女,一起闹到了父亲定王爷跟前。 “... ...父王,您可要替我们做主啊!”义城县主举着手帕捂着口鼻,泪流不止,跪在老王爷跟前,拖着老王爷的腿求情。 说什么陛下不能如此对待她的女儿,这要她的女儿以后可怎么做人。 “父王,您分明说过,要让我家女儿卿露做继后的,可如今卿露在宫中住了几日,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给送了回来,如今京中人人都知道了... ...陛下若不留下我们卿露,那以后,卿露还怎么活啊!” 老王爷正一筹莫展,被义城县主这么一闹,更加烦躁了。 “行了!早就跟你说过,让你低调行事,莫要声张!你倒好,事情没成,嚷嚷得整个京城都以为卿露已经是继后了呢!这下可好了——” 义城县主自知理亏,她虽是不久前才跟着父王从小地方来到京城,本以为到了自家飞黄腾达之际,在那小地方委屈多年受的苦,终有了出头之日。 难免要“显摆”一下。 回头给卿露使了个眼色,卿露又带头哭起来。 “外祖父... ...卿露没法活了!陛下如此戏弄卿露,这让卿露以后可怎么办,若不能做陛下的继后,卿露名声就毁了,那... ...卿露还不如去死好了!”卿露说着,就要撞向柱子。 义城县主作势去拦,“哎呀,我的卿露!我的女儿... ...” 却暗中向卿露递去眼色,让卿露哭得更大声,以她对父王多年的了解,父王是绝对不会见死不救的。 自小到大,同样的事情她可没少做,无非是每一次闯祸后,跑到父王哭闹一场,父王自会拉下老脸去求情。这次当然也一样,尽管她还不知道,陛下为何会把她的女儿送回来,但想着或许确实因为前些时候太过招摇... ... 可只要求着父王到陛下面前,拉下脸面求求情,陛下又怎会枉顾这位叔祖父的面子? 到头来,还是会把她的女儿接入宫中的。 眼见父王还在犹豫不定,她就指使着随她同来的女儿和庶女们,继续大哭。 非要逼得父王点头答应了不可。 “你们——你们这——”老王爷听着满堂的鬼哭狼嚎,气到手抖。 又怎会不知女儿的心思,自小到大她就这点主意,但凡折腾出些事情,就跑到自己面前来哭闹寻死。可他念及女儿年幼,总是一次次纵容... ... 没想到回了京城,她竟还是如此。 一把年纪了,成天没个正事! 再想想人家姜家的那个,五姑娘年纪比她小那么多,却可以主持天策营那么大的场面,在京城里也是说一不二的,多大的威风! 自家这个... ... 真没法说理了,怎么就... ...差距这么大呢?! “够了!够了!!”老王爷被逼得头都要炸了,听着一群女人在堂上哭闹,简直要把他逼疯了,怒指义城县主,气得浑身发抖不止。“进京之前我就告诉过你,这不是咱们那个小地方天高皇帝远了,在京城里行事处处需得谨慎,有些话哪怕不说,也不能说了再后悔,随时都得小心着别人会不会拿着你的话,来重伤于你... ...你倒好,好的坏的,全往外说!” 他怎能不气?! 精心安排的一局,本可以保家族三代无虞。 现在,竟坏在了自家人手里! “父王,我知道错了... ...”义城县主继续求情,哪怕心中有一千一万个不服,可是眼下有求于父王,就会十分可怜的认错—— 这也是她小时候,母亲教她的。 眼见父亲怜惜她,露出不舍,她乘胜追击... ...“父王,可是如今该怎么办啊,陛下他不能这样做啊,他这不是要把我的女儿推入火坑吗!” “陛下?... ...呵,你个没脑子的,你现在连得罪了谁都不知道是吗?”老王爷的火气又上来了。“你以为只是陛下要把你的女儿推进火坑?” 义城县主懵了,来之前一直以为,是陛下要害她和她的女儿。 经过父亲这么一说... ... 可如果不是陛下,还能是谁呢?“父王,就是陛下... ...陛下要害我的女儿... ...” 老王爷气得心肝都疼,就没见过这么蠢的,按理说,他的女儿只要继承他一二成的脑子,也足够在这京城里谋得一线生机了。 谁能想到... ... “你再想想,你都得罪谁了。” 但他自知年迈,将来家里的事情都要交给他的儿女们,总要教会他们如何行事才好,耐着性子继续引导。 可义城县主想了一圈,“我... ...我谁也没有得罪啊!” 她确实想不到,得罪了谁,在她看来很多事情都是理所当然的。 老王爷都忍不住想要骂人了—— 要是自己再年轻个十几岁二十几岁的的,定要再生个靠得住的,绝对不会指望着现在这些家伙! 只怕他们将来非但不能光耀门楣,还有可能祸连一族,致使满门遭殃。 “你... ...你就不想想,你那日闯到国公府里去,冲着姜大娘子都说了些什么?” 想到那天的事情,老王爷气得更甚。 义城县主回忆了一下,“那日又如何,是那姜晏宁先看不上咱家孩子的,她一个侯府的女儿,不过是嫁到了公府去,当真以为就可以压在我头上了吗?父王,您可是定王啊!陛下都要称您一声叔祖父的!” 她觉得自己不过是骂了姜晏宁而已。 那也是姜晏宁嚣张,该骂! 她一个堂堂县主,父亲是陛下都得尊称一声叔祖父的定王,骂一个国公府的儿媳有什么不可以的。就算是骂了,那姜晏宁也得活该受着! 难不成还敢记恨她吗? 老王爷险些背过气去—— 蠢,蠢呐! 惊天的富贵都接不住,还敢撒泼。 “... ...定王?你父王我就是一个手无实权的定王,是陛下给面子,才尊称一声叔祖父!但是那姜晏宁、陆司昀是什么人?!你以为陛下只是给他们面子,也尊称一声?你父王我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与各位大人来往,才得他们说一句好罢了!但满京城里提到姜晏宁气到浑身哆嗦的何止一二,可当着她姜晏宁的面子,哪个敢不笑脸相迎,毕恭毕敬地称呼一声骁定将军的?你就没想想其中原因?” “那,那是因为她父亲人缘好?姜侯不在京里,我怎么知道,他跟谁要好不要好的... ...”义城县主反驳。 “算了,算了。”老王爷实在没辙了,“还是寻个普通人家,把你女儿嫁出去算了。她随了你,是真没脑子!入宫指不定捅出多大乱子... ...” 第658章 姜家小聚 开宴入席,男子分座于外间,女眷们则落座于内,中间相隔轻纱屏风。 只因叔嫂不同席,家中长辈不在,故分席而食。 男人们在外聊国事、政事,女眷们在内说着家事、趣事,偶尔相互搭话,简单寒暄,继而一笑,各自又说起自己席间的话题。 陆司昀听着姜清伦侃侃而谈,专心将碟子里的鱼肉剔去了小刺,让春杏端给了姜晏宁。 大嫂嫂和谢媛瞧见这一幕,偷偷相视一笑。 如陆司昀这般的恐怕再难寻一二。 “... ...外面人人都说,咱们小宁儿凶悍跋扈,所以陆小公爷畏惧悍妻,可怎么瞧着,是心甘情愿的呢!”姜清伦透过轻纱屏风,望见宁儿面前那碟连细刺都剔去的鱼肉,由衷感叹。 “你还好意思说,人家有大娘子,你也有大娘子,怎么不见你为你大娘子做些什么!”姜清佑摆出兄长架势,教训道。 一句话说得姜清伦低下了头。 引得两边席间皆是一阵笑声,几个孩子笑得最是张扬。 姜清佑以四弟这个反面教材,教育自家六弟、七弟还有外甥们,日后成婚,断不能像姜清伦这般欺负人家的女儿。 陈明月坐在内间席上的主位,伸手握了握谢媛的手。 谢媛向她轻摇头,表示早已经不在意了。 “四哥哥若是欺负了你,你便告诉我们,我们替你做主。”姜晏宁开了口,向谢媛说道。 谢媛一笑,从容了许多。 似乎心境变了,面相也不似先前那般刻薄刁钻。 她倒是不在意这些,反而问起,“今日怎么不带陆家姑娘一同来聚聚呢?她若是在,三哥恐怕也是另一副样子了。” 内外两席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人人都知姜清佑的心思,替他开心。 姜清佑面上红了一阵,“四弟妹,我可是向着你的,你倒是向着你家夫婿!” “三哥,那是自然。”谢媛也不遮掩,落落大方而答,掩去了方才席间的尴尬。 “没事,过些时日三哥哥便要娶人家过门了,咱们且瞧着,三哥哥如何疼人!”姜晏宁装作虚掩着嘴,却高声说道。 “宁儿——你!”姜清佑面上又挂不住了。 “你说不过她的。”陆司昀给出建议,这边还在替姜晏宁剃着鱼刺,见怪不怪。“认输吧,不然会被挖苦得更惨。” “那你也不帮我!”姜清佑冲陆司昀气道。 “那可是我大娘子——” 陆司昀当真应了他们方才所说的“惧内”,引得外间席面又笑了起来。 姜清佑气不过,伸手将陆司昀剃了一半的鱼肉抢了过来,三两口拨进了嘴里。挑衅似的抬眼看向陆司昀,皆有把柄落在对方手中,他才不像四弟那般小心谨慎。 “哎呦——” 突然惨叫一声,从口中拔出一颗细刺。 刚刚吃得太着急了,竟未顾上那还未挑完的刺。 听着他们在外面席上你来我往说说笑笑,内间席面上也觉得有趣。孙小娘凑到姜晏宁跟前细声询问方才谢媛问过的问题—— 陆司遥怎么没跟着一起过来。 虽说皇后丧期未满一年,姜清佑和陆司遥的婚事又还在拖着,但姜家早已经将她视作了姜清佑的大娘子,这样的时候也该同来一起聚聚的。 “司遥跟着朱小娘去观里烧香了。”姜晏宁说,“本来该是我婆母去的,朱小娘也说好了要陪她的,可我婆母昨夜里受风,有些咳,朱小娘担心她去了城外加重风寒,就提出代她前去。司遥不放心,陪着朱小娘一起去了。” “噢,是这样啊。”孙小娘放心了,还以为是司遥病了,“国公夫人怎么样了?严重吗?” “并不严重,只是受了点风,头有些昏沉,并无发热,说是嗓子有些痛,有些痰。”姜晏宁早些时候去看过,秦大娘子的情况也还算好的。 毕竟到了这个时候,天气已经不算冷了。 朱小娘要去的地方在山里,她担心出城风大,加重秦大娘子的病情,这才主动代劳。 “去城外了?”姜清佑也听到了她们的话,立刻警觉起来。“城外道观有好几个呢,多是在山里,她们去哪儿了?就只是她们两个女眷去了?” “肯定不是啊!”姜晏宁高声回了一句。 怎么可能让她们两个女眷单独进山里去道观上香呢! 陆司昀接着姜晏宁的话,说给姜清佑道,“放心吧,宁儿派了郭子敬带人一路护送,肯定不会有事的。” 这些事情,自家大娘子早就安排好了。 想来—— 忽而抬起头望向姜晏宁的方向,透过轻纱屏风,看到姜晏宁正端着杯子,饮着杯中添加了果子的温茶,同身旁的孙小娘说说笑笑。 继而也不由得随之一笑。 岁月时光擦肩而过,当初那个连自家陪嫁都数不清楚的小丫头,仿佛也不知不觉地长大了,成了可以独当一面的大娘子。 将家里的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 ... 除了,厨艺。 想起宁儿这些年的两个致命弱点,一个是算术,一个是厨艺。 算术是她自小所不擅长的,她对数字并不敏感,所以那时只能借着手指来数。如今倒是好多了,只是比寻常人要慢一点,错的... ...也多一点。 可总的来说,没什么大问题。 就是那厨艺... ...唉... ... 只要她不进厨房,那就是岁月静好。今生怕是没希望进步了,只希望她能接受现实... ... 也好过家中另外养个泥瓦匠,三不五时就要重砌灶台。 “... ...都娶进门十几年了,还没看够啊。”姜清佑抬眼瞧见陆司昀走了神儿的样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看到坐在女眷席间的姜晏宁,毫无察觉地跟着其他人说说笑笑。 陆司昀这才收回神儿来,心满意足地莞尔笑道。 “对了。”大嫂嫂突然想起一事,倾着身子同姜晏宁提起,“前几日周家舅舅来探望惟儿,说起... ...打算将他家女儿送到宫里去照顾太子。” 说话间,语气也是不大确定,多是在观察姜晏宁的反应。 这事能不能成,还得看姜晏宁的意思。 “周家舅舅的女儿?”姜晏宁捧着杯子怔了刹那,周家舅舅的女儿送到宫里去照顾太子?那年岁也和太子不搭啊... ... 看到大嫂嫂的反应,才突然反应过来。 不是要许给太子?!是... ...陛下?! 瞬间明白了。 怕是老王爷家将义城县主的女儿送入宫中的事情,传到了周家,周家不放心,怕影响了太子,所以想要将自家女儿送进宫里,一来稳定中宫之位,二来毕竟是自家人,定会看好太子的。 “你觉得怎么样?”大嫂嫂当日也未立刻答应,只说是要问问宁儿的意思。 因为公爹陪着曹大娘子临出门前特意叮嘱过,拿不定的事情,让她和宁儿夫妇多商量。 第659章 回忆里的从前 似乎这一刻,席间的家人们全在等着姜晏宁的回答。 那是她阿姐的位置... ... 如今要换作旁人来坐,哪怕这个人还是自家的姻亲,能不能接受得了—— 谁敢得罪这小祖宗? 姜晏宁心里起了波澜,确实有些不大自在,也知道内外两席全都静了下来,是为什么。 抬手夹了一筷子笋干,不紧不慢地送入口中咀嚼,直等到这一口咽了下去,才抬头看向大嫂嫂回答道。“告诉周家舅舅,若只是为着自家利益,想把女儿送入宫中,我无话可说。若是为了太子... ...大可不必。” “这... ...”陈明月稍显迟疑。 “我和我夫君,如今也还护得住太子,便是把天捅个窟窿,我也能替他收拾妥了。我明白周家舅舅的用心——后位空着,就总会有人惦记,保不齐是什么人借着陛下难以推辞的理由,硬是把家中女儿塞进宫里,说不定再来个像杨妃一样的,便有可能成为太子的阻碍。倒不如塞个家里的人进去,好歹是一家的人,大事上总还是向着自家人的,也可以照顾太子,笼络宫中人心。”姜晏宁一边吃着,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 看了看周围人的表情,接着一笑。 “可这世上为着利益翻脸的家人还少吗,此时或许想的是——方便照顾太子,然而退一万步来说,万一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如何能确保她不动私心呢?好与坏仅在一念之间,人心是最难拿捏的,我也是有了孩子后才明白,一旦有了孩子,总想替他们争得更多一些。如今我们与周家,还能凭借太子和惟儿的关系,连系在一起。可要是周家的女儿入宫,生下了她的孩子,日后再有人为难太子,难保周家不生二心。这些事情都得想清楚才是... ...” 大嫂嫂听后惊出一身冷汗,连说话的声音都虚了不少。 确实... ... 她只觉得周家是自己人,是她已故夫君的亲外祖和亲舅舅,倒是不曾想得这般深入。 “大嫂嫂,”姜晏宁吃着笋干不错,夹给了大嫂嫂,“若是今时今日,我大嫂嫂和阿姐还活着,姜家落在我大哥哥手中,一切事情他说了算。周家自然可信,可今日他们不在了,姜家后宅是你和我母亲做主,姜家大军父亲暂时交给了我来管着,我们都不姓周,周家自然也会怀疑,我们与他们是否同一条心。反倒是关起门来,我们这席上的才是一家人。” “说的是啊,是我欠考虑了,还好与你商量了。”陈明月有些失落。 低头缓了片刻,姜晏宁伸手握住了她攥着帕子的那只手,她抬头看过来—— 那一刻,忽而就明白了,姜侯为何将天策大营交给姜晏宁来打理。 同为女儿家,她自小养在后宅,学的是后宅女眷的本事,姜晏宁那些在外人看来被“惯坏了”的毛病,反而助她挣脱了束缚,将过人的天资发挥出来。 姜侯只怕早就知道,宁儿早晚有一天会长大,会长成一个可与家中嫡子一般... ... 同样顶天立地的人。 她轻拍了拍姜晏宁的手背,甚是欣慰。 还好,家中有她。 “不过,周家也许没有想这么多。若他们只是单单为了照顾小太子,而想要将女儿送入宫中,大可不必。”姜晏宁一改刚刚的态度,又说,“如今我们还能撑着,实在不必再折损一个女儿家的终身。说句不好听的... ...陛下如今年迈,身体状况大不如前,能撑个几年都是问题,女儿送入宫中,保不齐两三年后便要守寡。依着规矩,那未有生育的后妃可是要殉葬的,再不然,也是送去修行祈福,一辈子可就没什么盼头了。” 陈明月又想了想—— “妹妹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回周家舅舅了。” 姜清佑坐在外面,隔着屏风,看向宁儿。 方才听到了她的话,细一琢磨,不禁露出苦笑... ... 宁儿自小是那个最没脑子的,从前头顶上有着兄长阿姐、父亲母亲为她遮风挡雨,她全然不用去思虑这些事情,所以家中玩笑时,总会说她“头脑简单”。 可原来... ...她也是懂这些的。 忽而那思绪就被拉扯回到了她出嫁的那一年,懵懂无知地上了陆家的花轿。随后这些年里发生的事情,匆匆在思绪里过了一遍... ... 顷刻恍然。 原来宁儿不是突然间长大的,她也在岁月的磨练中一点一点的吃尽了苦头。 但唯一幸运的是,她身边一直都有陆司昀,既是相依相伴,又是良师益友。 不禁望向陆司昀,有感而发。 用过了席面,姜晏宁就跟着两个哥哥去到父亲书房,商议应对西境的事了。 孩子们凑到一处,又说起考试时的事情。 留下陆司昀在园子里闲逛。 走到花园里,目光就落在了那块假山石上,想起了曾经就在这里,发现了躲开众人的姜晏宁... ... 笑意不经意间留在了嘴角。 他在这里“勾搭”姜晏宁,也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时候只是面上装得镇定,实际上早已经紧张得不得了,生怕... ... 她会拒绝。 如今回想起来,这般的结果。 也十分庆幸当时鼓起勇气去撩拨了。 唯有姜晏宁,是他此生唯一的一次... ...“铤而走险”。 筹谋多年,终于得手。 感慨良久后,转过身,正好看到方才思绪里的人儿,此时朝他走了过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我不是让你先去朝榕苑休息一下吗?”姜晏宁忙完了事情,就赶向朝榕苑,怎料在路过园子的时候,遇上了他。“你这几日总是出门很早,可是有什么事在忙?” 陆司昀摇摇头—— “不重要。” 姜晏宁从怀里掏出个红果馅的点心,吹去了上面可能沾染的灰尘,就塞进陆司昀嘴里。“刚刚在席间,你都没吃什么东西,光顾着给我挑鱼刺了。” 担心陆司昀饿着,临出门前她还特意揣了块点心。 “你有身孕,理应吃些鱼肉才好。可你不是向来怕麻烦嘛... ...”陆司昀吞下点心。 红果的味道在口中炸开,尽管加了不少的蔗糖。 素来不喜食酸,他面上的表情很有趣。 正因为是他大娘子亲手喂得... ... “我还有。”姜晏宁又去怀里摸了两个出来。 陆司昀一把拉住了姜晏宁的手,“够了——” 他不像宁儿,酷爱这些酸酸甜甜的小点心,那浓烈的味道留在唇齿间,甜得几乎要张不开口了。 孙小娘寻了过来。 做了些糕点,想让宁儿一并带回去。 远远瞧见园子那假山石下面,两个人牵着手的样子,不由得喜上眉梢。 悄悄转过了身,没去打扰。 第660章 老王爷上门说情 江南。 曹大娘子午睡醒来,院子里就不见了侯爷的影子。 叫来钱妈妈一问,才知道又是自家兄长,叫上了侯爷去钓鱼。 “又去钓鱼了?”曹大娘子抱怨,“这垂钓到底有什么好玩儿的,他们两个人三天两头跑去垂钓... ...兄长也真是的,我本想让侯爷好好养一养的!你说,这叫什么事!” 钱妈妈陪笑哄着曹大娘子,“大娘子放心好了,我瞧着呀,侯爷高兴着呢!倒是把先前发生的事情都抛到脑后了!” 这整日有舅老爷陪着,也不像在京城里那般,时刻紧绷着神经了。 昨夜里还为着那条大鱼到底谁捕上来的——争个不休,像极了小孩子一般。 “高兴?”曹大娘子忿忿道,“我那兄长啊,当真是糊涂!他倒是真想让侯爷高兴,可哪有... ...” 说着,想到了什么,瞧了瞧周围。 见着四处无人,才压低了声音继续气道,“... ...可哪有买来海鱼放在河里的?就为了哄骗侯爷跟他比赛,钓上大鱼来开心?这是骗嘛,要是让侯爷知道了,岂不是更加生气?!” 想到前几日的事情,心中就有火气。 侯爷跟着她刚到江南的时候,整日里也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除了吃就是睡,总有一群上门巴结的,扰得侯爷无法清静休养。偶尔得空,她硬拉着侯爷上街,东逛逛西瞧瞧—— 可总觉,侯爷心不在焉似的。 她那位兄长瞧着她总是一副有心事的样子,就问她是怎么了。她就把侯爷的事情,告诉给了兄长,怎料兄长一拍胸口,信心满满地表示这件事就交给他了。 没成想,第二日开始... ... 兄长便拉着侯爷去垂钓了。 侯爷哪里会钓鱼,打猎或许还行,但是这钓鱼嘛... ...怎比得上生在江南的曹家人? 可侯爷学得很快,只用了一天时间就跟她兄长学会了钓鱼,他们两个人第二天就开始比试,非要比谁能钓上来更大的鱼! 结果激起了侯爷的胜负欲。 她就担心,侯爷要是钓不到更大的鱼,只怕没那么容易罢休。 只是没有想到,侯爷居然还赢了!带着那么大一条鱼,就回来了!她一瞧,就瞧出了问题... ... 河里居然钓出了海鱼! 侯爷还特别高兴地把钓上来的大鱼印成鱼拓,随着书信送去了京城。 曹大娘子不忍心打断侯爷,一直等到侯爷喝醉了,睡着了,才去询问兄长是怎么回事。 “... ...兄长也真是的,想哄侯爷高兴,有的是办法嘛!怎的在河里架上了网,将送来的大个儿海鱼放在河里让侯爷钓?”想来就一肚子的气,也只敢跟钱妈妈抱怨两句。“侯爷那么高兴,要是知道兄长骗了他,故意弄海鱼装作河鱼,他一定生气。咱们第二天一早到河边去瞧,不是瞧见那河面上漂着那么些个死鱼嘛!附近村子里的孩子们可是高兴了,光在河边捡死鱼了,还从没见过那么多那么大的死鱼!... ...” 说到这儿,当真是忍不了了。 钱妈妈哄着曹大娘子宽心,“大娘子也太小瞧侯爷了吧,咱们侯爷虽生在京城,后来又常年在西边打仗,没怎么见过海。但这河鱼海鱼的,怎么会分不清呢。” 钱妈妈也知道,自家大娘子生气的原因就在于,舅老爷用海鱼骗了侯爷,侯爷明明那么高兴,到头来要是发现自己被骗了,肯定会更失望的。 可她觉着,侯爷应该已经知道了。 但曹大娘子以为,是钱妈妈高看了侯爷。毕竟那日,侯爷钓上大鱼来,还特别高兴地印成鱼拓,说什么要让宁儿他们都瞧瞧... ... 她警告过兄长了,兄长也把河里那些渔网、死鱼的都处理干净了。 可是侯爷那边,也不知哪里来的自信,开始天天和自家兄长一起去钓鱼了,好像觉着是还能钓上来一条那么大的。 这怎么可能嘛!? 钱妈妈劝不住,就只顾着笑。 “不行,我得去瞧瞧。”曹大娘子担心侯爷,叫上了钱妈妈一起,赶往他们垂钓的河边。 今天非要想办法把人劝回来不可! 免得侯爷起疑,河里怎么没有那么大的鱼了! 风吹云过境,春日的枝头生出嫩芽,隐约是一片薄绿色的景象。鸟儿成群结伴而飞,鸣而不绝,林间的风都比京城更加惬意了些! 京城里,马车停在了豫国公府门前。 百里岳搬来踏凳,春杏先从车上下来,接着是陆司昀,他站定在车旁,回身搀扶着姜晏宁的手,引她慢慢走下了马车... ... 同时发现了停在前面的车。 姜晏宁将将站定,随着陆司昀的视线望去... ...“那是谁家的马车?” “像是,老王爷家的。”陆司昀道。 记得那日,老王爷在张嫣的酒楼前接走何昌淮的时候,乘坐的就是这辆马车。 看来是他找上门来了。 他折身凑到姜晏宁跟前叮嘱,“你先回去休息,我去看看。” “我也去,我也想看看这个老家伙还能耍什么把戏。”姜晏宁不服气—— 事到如今还敢找上门来?! “听话,你先回去。”陆司昀不想让那些不相干的事情,影响到她。 姜晏宁还在犹豫。 却听到门内传来老王爷的声音,“... ...陆相,姜大娘子——” 得知他们回来的消息,竟主动迎了出来。 这下,想躲是躲不掉了。 国公爷刚刚阻拦过的,奈何这个对手目标明确,及脸皮奇厚无比,一早来到府中等候,天南海北地跟他胡侃,明摆着拖延时间。 安排的人等在门前,陆司昀和姜晏宁的马车刚一停下,得知了信儿的小厮立马赶去告诉给了他,他就拉着国公爷出来迎这二位了。 “听说陆相陪着大娘子回了姜家,我就在这儿一直等着了!” 事到如今,老王爷还能装出一副什么事都不曾发生样子,憨笑着迎接他们—— 心胸不是一般“宽广”。 陆司昀先了半步,挡在了姜晏宁前面,“老王爷今日前来,等候如此之久,恐怕是有事吧?” 今日是考生们出考场,也是义城县主家的女儿们被陛下送回府里的时候。 当着那么许多考生、学子的面,特意安排给她们一辆四面透风的马车,非要她们如义城县主一般—— “招摇过市”。 算一下时间,想必是义城县主带着女儿们上门闹了一场,他这没办法了,才赶来国公府说情的。 老王爷无奈一笑,凑到跟前说道,“陆相,既然都知道,就烦请高抬贵手吧... ...给孩子们留条活路!” 第661章 苦苦相求 “先进去再说吧。” 国公爷瞧着门前过来过去的人,纷纷打量起国公府门前的事,面上有些不悦。 这老王爷真是难缠,让人心烦。 可偏偏,他又总是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憨傻样子,热络地往前凑。烦他还找不出错处,这人当真滑不沾手—— 如那池塘里泡了许多年的老鲶鱼一般。 他自家已经丢足了面子,此刻非要在国公府门前演上一出,似是有意拖着国公府下水,跟他一并难堪。可还装得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怎能让人不生气?! 若不是宁儿有着身孕,真想让宁儿... ... 把他给打出去! 一听到国公爷开口相邀,老王爷的第一步计划明显得逞,亲手拖拽着陆司昀就往里走。 还回过头来招呼姜晏宁一起,那架势—— 俨然把国公府当成了他自己家一样。 “大娘子。”春杏拦住姜晏宁,担心姜晏宁动气。 “没事,我们过去看看。”姜晏宁瞧出公爹的为难,也知道这“厚脸皮”的老王爷正是吃准了国公府一门都是正经儒雅的读书人,肯定耗不过他,所以才会在国公府门前上演这么一出。 带上春杏,跟在陆司昀后面,随着他们一起进了厅里。 就听到老王爷正在跟陆司昀诉苦,说着义城县主的女儿被陛下送回了家,满城都看着了,义城县主觉得自家女儿以后没了前途,就带着女儿们到他跟前好一通哭闹... ... “都是做父母的人,你说... ...这就算明知道自家孩子犯了错,哪能放手不管呀,是不是?到头来,还得我来给她们收拾残局!” 老王爷说着,回头瞧见了姜晏宁,转而过来求情。“姜大娘子,我若生个女儿有你一半的本事,我这辈子也就别无所求了。偏我那几个儿女没一个争气的,实在是没你父亲那个福气,家里儿子个个争气... ...我那个笨女儿啊,什么都不知道,她现在还觉得是陛下针对她家女儿,连自己得罪了什么人都不知道呢!... ...” 老王爷话里有话,分明是点给姜晏宁的。 摆出一副示弱的样子,又提起了她父亲姜侯。 至于最后的意思嘛,显然是说,义城县主得罪了姜晏宁,所以义城县主的女儿们才会被陛下送出了宫,落得现在的局面。 “老王爷,您这话说得是啊。义城县主自入京以来,整日在城中招摇,树敌实在太多。”国公爷接过了话,堵上了老王爷接下来的话,“您回去是得好好提醒提醒她,京城之大,多得是各种人,今日得罪了这个,明日得罪了那个!到最后,连自己到底得罪了谁都不清楚,那可怎么办!” 老王爷听着国公爷的话。 自然也听出了其中警告,本想借着话,让姜晏宁否认动了手脚。如此,他便可以再借着姜晏宁的态度,力挽狂澜... ... 让陛下收回成命。 可没料到国公爷护孩子护得快,陆司昀还没开口,他递过去的话就被国公爷驳了回来。 但他也不是吃素的,一见着这条路走不通,立刻换了计划。“说的没错,可到底是她惹出来的麻烦... ...我知道姜大娘子自小在京城长大,比我那女儿聪明多了——不知,可否请姜大娘子帮个忙,在陛下面前替我家女儿美言两句。听说姜大娘子与陛下感情甚好,陛下一向偏帮姜家,若是姜大娘子开口... ...” “事关陛下后宫之事,我家大娘子也不好插手吧。”陆司昀开口挡了老王爷的话,眼见着老王爷还要劝说,接着又道,“若是让旁人知道,我家大娘子插手陛下后宫之事,恐难免落人闲话,本不关她的事,却平白惹出一身的麻烦,着实亏了些。” 老王爷明白了—— 那句“不关她的事”,分明是在说,这件事并非姜晏宁所为。 而是... ... “那陆相——”老王爷转而向陆司昀求情,转变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我也不便插手陛下后宫之事。”陆司昀也表了态,“其实,此次进不得宫门对于义城县主的女儿们来说,未必就是坏事。义城县主张扬、单纯,她的女儿也如她一般,若是真的进了宫,恐怕会为老王爷您招来祸端啊。” 说得好听,是张扬、单纯。 说得不好听... ... 就是蠢笨。 这样的人放在宫里,对于家族而言简直就是灾难。 老王爷目露迟疑。 看得出来,这也正是他所担忧的,若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他也不会想到用这最后一步,来为他的儿女争取后半生的荣华富贵。 他的孩子们,完全没有立足于世的本领,若不将家中适龄的女儿送入宫中,维系家族繁荣。只怕他死后,这一门会逐渐衰败... ... 哪怕只是延续两世,保得他的儿女安享晚年,他也是尽力了的。 陆司昀说得也没错,他早就在担心,万一把那些孩子送进宫里,惹出祸事。那时候他也不在人世的话,连个能替他们收拾残局的人都没有了。 加上这一次,义城县主的女儿们送入宫中后,陛下一开始并未直接拒绝,明显是有希望的。怎奈义城县主太过招摇,自以为女儿坐定了中宫之位,便在京中横行霸道,得罪了不少人。 就凭着这点事情,日后没有他收拾残局,哪怕外孙女真的坐上了中宫之位,也迟早被亲生母亲所连累,再从那个位置上给拖下来。 “... ...陆相说得这些道理,我都懂。可是... ...今日考生们从里面出来,都瞧见了。这但凡以后有点出息的,都知道我家外孙女被陛下送回家中了,谁还会娶她呢?”老王爷卖起了苦情,装得委屈巴巴。 脑子里却想着各种办法。 进宫做继后大概是没什么希望了,若能进宫给陛下做个后妃什么的... ... 说到底,也不算太难看。 只是陛下愿不愿意留下她们,还得看陆司昀和姜晏宁的态度——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他知道,只要说动了陆司昀或者姜晏宁,事情就能成。 拉住陆司昀,几乎要落泪了。“如今我也不盼着卿露能成陛下的继后了,只要陛下肯收了她,哪怕只是个身份卑微的女婢都成!若不跟随陛下,这... ...这可怎么办啊!” “又不是非得给陛下做后妃,才是出路。”姜晏宁看出陆司昀的意思,故意接过了话说道。“一开始就是因为想要进宫,才闹出了这些事情,几两重的骨头就有几两重的去处。老王爷是聪明人,何必为着两三富贵,搅进浑水之中呢?” 第662章 占尽天时地利与人和 从汝瑛口中得知那天的全部经过,姜清仪感叹不已,就连陆家的小外甥们随五姐、姐夫一同回去后,也还是缠在六哥身边,絮叨个没完。 “... ...没想到啊,竟真有人这么不开眼,敢去得罪五姐。” 姜清作没有理他,自顾自地出神想着事情。 已经许多日未曾见过多萝了,也不知她究竟去了哪儿,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了呢。 今日出考场,本以为会看到多萝的影子,竟还是多想了!看来,她是真的死心了吧... ... “六哥,”姜清仪兴致盎然地感叹着,“你说,姐夫那样一个人,冷静又理智的,竟也会为了五姐发疯... ...” 感情这回事,倒真是奇妙。 能把好端端的一个人变成另外的样子! 姜清作才稍稍有了些反应,“不要胡说,虽是五姐夫婿,也是我们的夫子。今日刚从考场出来,便将尊师重道抛之脑后了吗?” 被六哥这么一教训,姜清仪才收敛起了那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正经坐直了身子。 不好再打趣五姐和姐夫... ... 可细一留意六哥的反应,忽而又来了精神。 姜清作刚教训完七弟,就坐在那里又出了神,连六弟察觉到他的异样,都没发现。满心愁绪,半点都理不清楚,这女孩子的心思当真难猜... ... 猜来猜去,也不知多萝究竟在想什么。 那日五姐教训过他们的话,还言犹在耳,本想等着科考结束,再细作打算他与多萝的关系。但今日方才觉得,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多萝... ... 姜清仪默然凑到了跟前,甚至数起了六哥的眉间皱起的纹路。 忍俊不禁,大概猜到了六哥因何事而不悦。 姜清作抬头就看到了他,“你在做什么?” “六哥,在想谁呢?”姜清仪努力憋笑,“想多萝郡主呢吧?也是,这么多天了... ...怎么也不来看看了呢?以前三不五时就出现在周围的人,突然消失了,怎么可能会不担心呢?” 姜清作被他看出了心思,极力克制。“别胡说。” “你要是实在拉不下脸来,不如我让人去帮忙打听一下?看看那位小郡主现在在做什么?”姜清仪到底是不忍心继续戏弄下去。 主动提出帮忙,给自家六哥一个台阶。 姜清作刚想答应,可一瞧见姜清仪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就不免打起了退堂鼓。“谁说我在想她了。” “噢,没想——那就算了。”姜清仪故意道,“我本来还想告诉你,进考场之前,我本来托了梁珏去打听这位多萝郡主的动静... ...反正你也不想知道。” 听到姜清仪口中的多萝郡主,姜清作立刻竖起了耳朵。 可没想到... ... 这小子分明就是在吊他的胃口! 才舒展些的眉头又皱在了一起,他自觉有些挂不住面子,清清嗓子,摆出兄长的架势。“都要进考场了,你还有心顾其他的,这一次要是落榜了... ...我看你怎么面对五姐和五姐夫!” 姜清仪嘿嘿一笑,正中目的。 作为他的同胞兄长,又怎会看不出来。 这小子八成是留好了后手的,生怕他自己会不慎落榜,到时候无颜面对五姐和五姐夫,于是一早就让人去打听多萝的下落... ... 然后在这个时候,跟自己谈条件! 刚刚应该已经从梁珏那里得到了答案,也知道了多萝目前的情况。 “爱说不说。”姜清作装着漠不关心的样子,坐回到书案前。 努力收回思绪,不再去想其他。 “别呀!”反倒是姜清仪急了—— 六哥要是不上当,日后放榜之时,他若是考得不理想,还有谁能帮他解围?! “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然后凑到姜清作身边,说起才得知的消息。 多萝这些时日竟跟张嫣走得很近,常常有人看到,她在张嫣位于京城的商栈出入。梁珏向商栈的里的小厮打听过才知道,多萝和张嫣居然做起了生意。 “... ...黜多部如今就剩下些老弱妇孺了,都跟着多萝住在陛下赐给她的郡主府里,大概是觉得回到西境也没什么前途了吧,等到那些小孩子长起来也需要个十来年时间,那时候西境指不定都变成什么样了。”姜清仪分析说,“她现在带着黜多部那些人,正凭借着他们往昔的手艺,编织毯子和一些小物件,再由张嫣的商栈销往各处... ...” 将来就算他们不能再回到西境,没办法重新恢复旧时部落,可身为黜多部曾经的小公主,她也能带着昔日部族的子民,在中原的这个地方努力谋生,哪怕朝廷不再给予他们任何优待,这些人也不会沦落到要饿肚子了。 “原来是这样... ...” 姜清作喃喃道。 难怪这些日子,她都没有再来。 看样子是明白了身为黜多部先首领留下的唯一血脉,她有责任带领部族子民过上好日子。比起儿女情长,当然是部落子民的生存更加重要。 姜清仪看出兄长的心思,故意说道,“哎呀,没想到这多萝郡主... ...也不是只知道胡闹的,正经起来还是挺让人佩服的。” “你以为谁都像你,整日胡闹。”姜清作暗暗瞥了他一眼,“你我虽生在武将家里,将来势必要入军营,镇守一方。但读书多些总是没有错的,唯有多读些书,开阔眼界,感悟先人所想,才能胸怀宽广,多明白些做人做事的道理... ...你最好祈祷自己这一次不会落榜,否则我是不会在五姐和五姐夫面前替你说话的。” “你——” 姜清仪气得跳了起来,亏得他这般用心,还是没用... ... 顿时不服气了,“光读书多有什么用,五姐从小就不爱读书,算术都算不利索。不照样管着天策营几十万人吗?你敢说五姐懂的道理少?” 这世上,还能找出第二个像他五姐姜晏宁一样,不爱读书的人? “五姐虽不爱读书,可十来岁就跟着父亲和兄长们上了战场。她一身的功夫是父亲和兄长们手把手教的,父亲不要求她读书如何,却把沙场之上两军对垒的诸般本事都教给了五姐,马背上的本事自是不输儿郎!五姐不善算术,可利益得失心里却清楚得很... ...你别忘了,五姐可是阿娘和二姐亲手带出来的。纵然咱家后宅没那么多事,可她们无形之中对五姐的影响却非同一般!五姐虽是女儿身,但自小出入宫闱,也经历了许多事情。人人都说五姐小时候是被陛下带大的,陛下把五姐当做小妹又当做女儿的,五姐跟着他耳濡目染,自然见识过与那些朝臣打交道的场面,懵懂开智的时候,她就知道如何应付朝局变化。后来又嫁给了五姐夫——这么一个,天下第一聪明的人,五姐跟着他朝夕相处,又有国公爷和国公夫人那样明事理的长辈在身边引导,她平日里学得的东西,便比许多人一生都要多。” 姜清作叹气,大概也只有七弟这个傻子才会觉得,五姐的本事都是天生的吧。 “人呐,一命、二运、三风水。天时地利人和,五姐都占尽了,你莫要学她懒得读书,还是努力争得自己的前途,才是正事!不然老了以后,闯了祸事还得求到五姐跟前,让五姐救命!” 第663章 齐大人的盛情邀请 张嫣在酒楼里盘算着这两日的收入,一笔一笔地把所有的支出都算了清楚。 没想到酒楼的账算起来,竟比商栈还要麻烦。 从午后坐在这里开始,一直算到这会儿天都黑了,揉着酸痛的后肩,走到内窗前望向酒楼里... ... 今日的生意还不错。 托着父亲昔日的福,借着姜晏宁和陆司昀的光,每日倒是不愁客人。 也幸好她有眼光,当初瞧着这生意就能接。虽然从未涉猎过这样的生意,可壮着胆子请教了曹大娘子后,狠狠心咬咬牙,拿出手里几乎全部的银钱,弄成了如今这副样子—— 谁承想,竟成了京城里最大的酒楼。 往来酒楼里的,多是一些达官显贵,这收入自然也是翻倍地涨。 从前不知道,原来做生意这么赚钱,这下可得意极了,不禁想到将来若能像曹大娘子一般,买下这东西二市大半的商铺,那后半生可就衣食无忧了! 可回头瞧见桌上摊开的那些账目,满满地堆在了那里... ... 不禁感慨自己真是了不起,这么多的账目,她只用了半天时间都弄清楚了—— “这要是姜晏宁,指不定要算到哪年去了!” 忽而觉得屋外隐约站了人。 她走到门前,打开了房门,险些与那正要敲门的人撞个满怀。 映入眼帘的先是那人胸膛,随后她恢复理智,立即后退,这才看到那人的脸... ... “齐大人?!” 来人居然是齐晋齐大人。 可齐晋却好似晃了神儿一般,愣在了原地,呆滞地望向了她。 张嫣伸手在齐大人面前晃了晃,直到看见齐大人有了反应,这才松了口气。 吓死她了,她还以为当真把人吓掉了魂儿呢!“齐大人?您怎么在这儿站着呀?又是带朋友来喝酒的?可是有什么贵客,需要特别安排的吗?” “... ...不是,不是不是。”齐晋回神,赶忙否认。可说完了不是,皱起眉头又犹豫了,“我... ...我今日来是想,请老板娘你... ...” 张嫣听着齐大人这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清楚的话,自以为他又是没带够钱的。 满不在意地笑说道,“齐大人,若是银钱不方便,与伙计说一声就好。您放心,伙计也都知道,您是绝不会赖账的。” 这位齐大人想来家境一般,但见他举手投足还有日常言行,都好像是出身大户人家。 不知是何来路,想着应该与她一样,是家道中落了。 故而有些同情! 以他的收入,隔三差五地就在她这酒楼宴请贵客,难免会有些银钱吃紧的时候。偶尔带的银子不够,他也常常赊账。 可都是过两日紧着凑够了数,便赶着送来。 从不会拖上许久。 所以张嫣觉得,他尽管家道中落,但也是言出必行的,大概也是为了笼络人心,拉拢关系,好在京城里站稳脚跟,有个好前途。也就叮嘱了酒楼的伙计,但凡齐大人带人来吃饭,一切按照他要求的上,若是银钱不够了,就宽他几日,也不要在他贵客面前提起—— 先让他去,反正过两日,他会送钱回来的。 “不是——” 齐晋这也不是,那也不是的,生生把张嫣搞糊涂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黯然道,“老板娘,若是得空,可否与我喝两杯?” “... ...”张嫣立即退了两步。 这人,难道把她这儿当成了... ... “我不是那个意思!”齐晋也明白他刚才的话让张嫣误会了, 那绝非他的本意,挠了挠头生硬解释道,“我只是觉得,来京城这么久了,时常在你这酒楼宴请宾客,到头来却还是孤身一人,往日与我相约之人,一个算是朋友的都没有。我要离开京城了,前些时日多谢老板娘照顾,老板娘算是在这偌大的京城里,唯一没有嫌弃我出身低微贫贱的人,所以离开前,我只是想跟你坐下来说说话而已。” 他挤破了头想要在京城里拥有一席之地,可到头来才发现,他的出身想要在京城立足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能在这里立足的每一个人,非富即贵。 他这样的... ... 根本就没有希望。 幸好一直以来的心愿算是了了,也见着了他那位庶出的兄长。 如今准备离开,发现平日来往的那些,竟都算不得是朋友,唯独张嫣对他多有照顾,这最后的宴请,也只想和张嫣像朋友一样说说话,了却遗憾。 “... ...好吧。”张嫣见他神色落寞,不忍拒绝。 齐大人抬手相邀,请张嫣赴宴。 月光洒落在城中,为偏僻的小巷镀上了一层幽白静谧。 义城县主坐在马车里,焦急不安地等着消息。 没人知道她也跟着来了,是她急着想要知道结果,才跟着老王爷一起来到了豫国公府门前。可来的路上老王爷就一再嘱咐,让她留在马车里,千万不要出去。 免得她那性子再坏了事。 她至此也想不通,那个姜晏宁不过是一侯门继室所生的女儿,怎的就有这样的本事,能令所有人都畏惧于她。 如若这些事情都与姜晏宁有关... ... 待过得此事,寻个机会,她定要出了这口恶气不可。 别人怕那姜晏宁,她可不怕,她就不信了,自己一个堂堂县主还斗不过一个国公府的儿媳!害得她今日这般丢脸,全城都在看她的笑话... ... 姜晏宁—— 揪着衣角,气得够呛,愤愤地捶在腿上,发泄着心里的那股火气。 大门开了... ... 老王爷从国公府大门里,孤零零地走了出来。 随后回身望向在他身后重新关起的那扇大门,落寞之情溢于言表。 叹气回到了车上。 “父王?”义城县主撩开帘子望向外面,“您怎么... ...” 一个人从里面出来的?! 国公府里的人怎么能这样失礼,按理说,以她父王的身份,国公爷和陆司昀亲自送出来都不为过,他们怎么能这么... ... 正要声讨,就被老王爷按住了。 老王爷招呼驾车的车夫回府,便自顾自地坐在车里叹起气来。 义城县主急于想要知道答案,未等老王爷缓过心神,就急着问道。“父王,怎么样了?姜晏宁和陆司昀答应替我家卿露说话了吧?” 她觉得应该是这样。 毕竟自己的父王都出面了,这两个人怎么还敢驳他的面子呢? “... ...回去寻个人家,把她们都嫁出去吧。”老王爷开了口,满面愁容。 “什么?” 义城县主一听就不干了,这么说,是让卿露随便嫁个人家?“父王,怎么能这样呢?您应该再跟他们好好说说,他们凭什么敢违背您的意思... ...” “够了!”老王爷正在气头上,心里乱糟糟的一团,被她搅和得头都大了。可看了看她,又不忍再说些责怪的话,只好让车夫赶紧回家。“就这样吧,别再说了。” 今日总觉得,姜晏宁后面可能还有更大的阴谋,是在提醒他,不要自找麻烦... ... 第664章 张嫣的开解 “... ...曾经以为,这偌大的京城里,人多,机会就多。只要我努力做事,把一件交给我的事情都做得妥妥当当,跟其他人都有来往,让他们看到我是一个值得信赖,并且有能力的人,我就会有升迁的机会。天子脚下,总比那穷乡僻壤的地方更容易出头吧。” 齐大人多饮了两杯,心中仍是一阵感慨,便与张嫣说起。 “我齐氏原也是世家大族,可因先祖不屑于争斗,远走偏僻之地为官。我父亲就是那样一个人,清高的不得了,人家想来拉拢,双手奉上了礼物,他都要当着面的扔回去,时间久了便得罪了许多人而不自知,接连被贬斥,最后流落到更加偏远的地方,艰难度日。” “后来家中出了些事情,父亲遭人陷害而落了大狱,死在狱中。我兄长四处奔走,才为父亲平反,后来兄长没了音信,我求告无门,就想到来京城... ...变卖家中祖宅,送上了厚礼,才换得他人一个青睐的机会,得以升任到此。本以为在京中只要肯努力,就有升迁的希望,我便能有机会查出兄长下落,可到头来... ...” 张嫣听他抱怨,为他斟上酒水。 道,“既然那般不甘愿,为何又要离开京城呢?留下来兴许有机会呢?” 齐大人无奈一笑。 若是曾经,他定然觉得张嫣的话很有道理,可如今才大彻大悟。 苦笑着说道,“那些高位——本就不是留给我们这些人的,我们就算再努力,也顶多是替人家做做这些费劲又难出头的事情,真正升官发财的机会,还是人家的。” 张嫣垂眸略一思索,大概也就想到了原因。 听他这话,恐怕是做了事情,又被上司抢去了功劳。投告无门,也看不到前途,才如此辛酸绝望,生出了想要离开京城的念头。 “就这么放弃的话,那你甘心吗?” 她从一开始就瞧得出来,这位齐大人心中是有抱负的。 他想要出人头地,于是把注意力放在了姜晏宁的身上,他想要证明姜晏宁是错的,自己是对的。可到头来才发现,人人都不敢与姜晏宁作对,他越是想要证明姜晏宁所言所行,甚至是对朝廷和陛下的影响,都是错的,他的顶头上司就越是不敢让他站出来发声。 “我... ...”自然是不甘心的。 张嫣问他,“其实前几次我也多少听得了你和他人的话,你急于想要证明自己,却向同样努力证明自己的姜晏宁发出为难。你想要证明,她区区一个女子,做了别人不敢做的事情,违逆世俗,本应不该。你想要证明她是错的... ...可你又是否想过,她与你一样,并非因为她出身于姜家就可以比你更容易,她也在努力证明着自己,努力做好每一件事。但你为了证明你自己,却向和你一样,真正想要做些事情的人发起刁难,这就是你理想中的升迁路吗?” 以为把矛头指向了违背世俗眼光,站出来主持大局的姜晏宁,发起刁难,让她成为众矢之的,受众夫所指,便能证明自己是对的。 从而补补升迁。 可其实... ... 他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从一个弱小无助的小人物,逐渐通过努力改变他人看法,违背自己的出身,跻身于京城这般繁华之地。 却想要通过毁掉另一个和他一样的人,来实现自己。 本来就是错的。 即使他成功了,他毁掉了姜晏宁,他也不会走到姜晏宁的位置,不会取代姜晏宁。 京城里少了一个姜晏宁,或许还有第二个姜晏宁,第三个姜晏宁,不过是从这个变成了那个,未必就比这个做得更好。 而他呢,永远都是别人手里的棋子,利用他去对付下一个。 “老板娘,我听说过你父亲的事情,也知道你和姜晏宁自小就不对付,可你怎么会... ...”齐晋不解,张嫣竟然替姜晏宁说话。 她们明明是不对付的关系,姜晏宁为了救自己的父亲,而连累张相死于西境。 谁人不知? “我父亲从小就教给过我一个道理,他说... ...可以去恨一个人,但是要明白,对这个人的恨,到底是因为嫉妒他拥有自己所没有的东西,还是他真的对自己做了什么事情,又或者是原本毫无交集的人,因为别人恨他,我便也恨他。” 张嫣慢慢地说道。 齐晋不明所以,“这有什么不同吗?” “当然不同。”张嫣想起了父亲往日的教导,满足地一笑。那才是父亲真正留给她的东西,“我父亲说,第一种,应该做的事情不是想着如何去报复那个人,如何毁掉那个人,如何把那个人拖下水,让他变成和自己一样的人。而是应该想着,如何成为那个人,取代那个人,做得比那个人更好。” “... ...” “至于第二种,若是他人伤害了你,你恨他在所难免,可若是被恨意所困,接下来每一日受到的痛苦比对方更甚,对方却毫无感觉。这个时候应该做的,是用对他人的恨来激励自己,努力成为更好的人,真正踩在对方头上的时候,那个人才会觉得难受。”她说。 齐晋仔细琢磨着张嫣的话,抬头又问,“那第三种呢?” “第三种最是可悲,因为没有自己的思想,没有自己的主见,只是盲目附和他人,自己的喜好也由着他人来决断,连自己喜欢什么,讨厌什么都不清楚。别人喜欢,自己就喜欢,别人讨厌,自己就讨厌,随着大多数人,只是因为自己胆小懦弱,不敢去违抗他们,害怕站在他们的对面,去坚持自己的正义。”张嫣把父亲曾经教导她的话,一字一句地说给了齐晋听。 齐晋听罢,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他确实模糊了,自己也不知道... ...自己如今对姜晏宁的恨意,究竟是从何而来。 若说从前,那是因为他以为兄长遭到了姜晏宁的毒手,被姜晏宁所害。 可是如今误会已经解开了,兄长还活在世上。 但他心里对姜晏宁却还是有一种难解的恨意... ... 这是为什么呢? 缓缓垂下目光,自觉愈发渺小,是因为张嫣的话应了他不敢告诉别人的心思。 他觉得姜晏宁是错的,因为她是个女人。 女人不应该抛头露面,不应该主持大局,不应该... ... 可这些,并不是真正的对错。 张嫣说,“你应该想想,姜晏宁做过的那些被大多数人认为出格的事情,你真的觉着她错了吗?” 第665章 私下里的抱怨 好不容易送走了那个大麻烦,陆司昀陪着姜晏宁回到不成方园。 春杏搀扶着她,一进门赶紧坐了下来,蹲下身子替她揉捏着小腿,“大娘子今日累坏了吧,等下奴婢给您打些热水来,泡泡脚,舒舒服服地早些睡。” “也好。”如今将才有孕,身子倒没那么沉重。 只不过大家都不大放心她似的,处处小心谨慎,让她也跟着有些紧张了。 春杏怕耽误她休息,紧着出了门去打水。 “怎么样?”陆司昀坐到身边来,伸手替她揉捏起肩膀来。“没气着吧?” “没有。”她只觉得后背僵硬不自在。 并没有把老王爷一家的事情放在心上。 幸好陆司昀好像知道,她哪里不舒服一样,每一下都按在最紧要的位置,后肩的酸胀很快得到了缓解,人也轻松多了。 就这,陆司昀还是手下留了力气的,担心伤着她和孩子。 她摇着脖子—— 累了一天,脑袋昏昏沉沉的,恨不得摘下来放在一边。映着房中灯火,她坐在那里,陆司昀坐在她身后,小心替她揉捏着后肩。 安静而惬意,好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冷不丁想起件事,她偏过头向身后询问,“... ...那日我故意激怒义城县主,探过她的底,我觉着这件事,她定不会善罢甘休。你是打算故意让她把事情搞大,连带着老王爷安插在京里的那些亲戚,一并处理掉吗?” 陆司昀听着,不忍轻笑一声,“你看出来了?... ...所以你那时对老王爷说的话,是故意在给他添火?” “我挺烦他的。”姜晏宁眼都不多抬一下,慢条斯理地说着。 又指了指后背偏上一些的位置。 她够不着,所以示意给陆司昀,让陆司昀帮着她揉捏两下。 接着又说,“那个老滑头,面上装得憨厚老实,一肚子歪主意,拿别人当傻子。” 陆司昀扬起嘴角听着,揉捏着她指的位置。 就听她说道—— “... ...我见过不少贪小便宜的人,但也从未见过如他一般厚着脸皮,贪尽了小便宜的人。那个词,那个词怎么说来着?见... ...” “见缝插针。”陆司昀提了一句,从她开口,就知道她想说什么。 “对!见缝插针。”姜晏宁立马反应过来,继续抱怨。“那个老王爷,装得憨厚老实,面上一副好人模样,可背地里见缝插针,不论什么事情,但凡有好处的他都要占个便宜。章德大长公主将才过世,老王爷便求着陛下将章德大长公主的封地,给了义城县主。” 这是姜晏宁最为计较的一件事了。 怎么说,章德大长公主与自家都有着一段难解的缘分,是自家那位从未见过面的叔祖父的故人。她还拼着最后的力气来帮自家人,就凭这个,姜晏宁对她都是服气的! 世间罕见如此刚烈、又有情有义的女子。 可没想到... ... 章德大长公主将将过世,那位老王爷就上书奏请陛下,给了他女儿义城县主的身份。 并把章德大长公主其中一块最富庶的封地,一并赐给了义城县主。 这是他们最开始得罪姜晏宁的地方,恐怕连那位机关算尽,最会厚着脸皮占便宜的老王爷都没有想到的地方。 陆司昀沉默着。 姜晏宁又说,“这边李太尉刚才辞官,那边,老王爷就舔着脸到陛下面前,诉说什么儿时亲情,裹挟着陛下将他的女婿提拔到太尉一职... ...还有我阿姐刚刚不在,他就想把义城县主的女儿送入宫里... ...” 简直越说越气,也顾不上后肩哪里疼痛难受了,索性转过了身,和陆司昀一件一件地细数着老王爷的不是。 不只是要把义城县主的女儿送入宫中,给陛下做继后。 甚至还想占住整个后宫。 连带着义城县主的夫婿——何太尉家中那些个庶女,竟被一并打包送入宫中。 这是要做什么,姜晏宁好歹也是生在京城里,见惯了那些手段的,怎会不明白?自家从未苛待过庶出子女,虽不是觉得所有人家都该这样,但也看不过他们如此不把庶出子女当人的。 那些庶出的女儿陪着义城县主的嫡女入宫,哪怕嫡女骄纵不得宠爱,庶女生下一子半女的,都要送到嫡女的跟前养着。 嫡女可是占尽了便宜。 当真是把人吃得干净,骨头渣都不剩下。 “还有咱们家。” 她一个一个的抱怨,陆司昀就一个一个的听。 知道她心里有怨气,不想让她带着这些怨气过夜,免得休息不好。 姜晏宁数落到了自家,就更气了。“... ...为着想跟咱家结亲,一趟趟地往家里来,非要把他嫡亲的孙女儿说给阿丑!我是不知道他那嫡亲的孙女是何脾气,可光看着他和义城县主的脾性,也断不能让她嫁到咱们家来。那日后家里但凡有点好处,自家人还没分得光呢,他拖家带口的上门打秋风了,如何要得?” 所以今日,她察觉出陆司昀暗中出招,让陛下把义城县主家的女儿们送出宫,招摇过市后—— 还另有打算。 就在老王爷跟前又添了把柴,老王爷可能一时拿捏不准他们的心思,猜不到他们究竟想做什么。但是姜晏宁清楚,那义城县主可是个坐不住的... ... 估摸着用不到两日,便会自作聪明的再露出马脚了。 春杏端着热水进门,陆司昀短暂犹豫了一瞬,起身接了过来。 “姑爷——” “你先去休息吧。”陆司昀接过水盆,回到了房里,俯身放在地上,挽起衣袖便去脱姜晏宁的鞋袜。 他知道宁儿正在气头上,不想让这副样子被人瞧见。 所以才支开春杏的。 “诶——我自己来就行。”姜晏宁道。 “坐着吧,别乱动。”陆司昀忽而停下,手肘撑在膝盖上,凝望着姜晏宁。“你有哪儿我没见过?” 姜晏宁脸红了一阵,又立刻意识到春杏还在门口站着。 十分不好意思地推了陆司昀一把,佯装怒意。 陆司昀的身子稍稍倾了倾,忍俊不禁,成婚虽已多年,可是作弄宁儿,看她害羞还是他的一大乐子。 春杏自知插不上话,也红着脸,很识趣地退了出去,并且把门带上了。 “那丫头什么都好,可就是... ...太有主意了,谁劝她也不听,什么人也不相看。”姜晏宁听着春杏出门后,才与陆司昀说道,“打定了主意老在家里的。” “人生一世,多不过几十载,她心里既有了主意,若不后悔,由着她便是了。” 陆司昀用湿了水的手指,点在姜晏宁的鼻尖。 气得她拂手擦去鼻尖水润。“你——” 陆司昀笑着低头,将她脱下来的鞋袜整齐放在一旁。 “对了。”她又想起一事。“我们曾经约好了,要去穹城悠闲度日的事情... ...恐怕又要拖两年了。西境未定,天下未定,这一仗总是要打的... ...” “我知道。”陆司昀今日便察觉到了,在她和姜清佑、姜清伦商议事情之前... ... 姜晏宁也不确定,这一仗什么时候才能打完。“我明日要去跟张嫣取取经,看看这后备补给怎么安排,才能源源不断,供上前面的消耗。” 第666章 姜晏宁的雄心壮志 一早醒来,身旁便不见了陆司昀的影子。 姜晏宁翻身下床,走到门外伸着懒腰,大口呼吸着温度适宜的新鲜空气。 这一觉睡得... ... 简直太舒服了。 春杏听着动静赶来,将陆司昀临出门前留下的话告知。 说是宫里临时有事,他要过去一趟,如果姜晏宁今日要出门去寻张嫣的话,让她晚些时候在张嫣的酒楼里等着,待他解决完事情,一并接她回来。 “宫里的事情?”听完春杏的转述,姜晏宁移开目光,细细思考。“那是什么事?” 园中春色盎然,美景宜人。 后来种的这些花儿,都是陆司昀亲手栽种,亲自打理。春日绿意满园,到了秋日才更是美艳,为着当年的一句,他着实不辞辛劳地布置了许多年。 到了也实在想不出会是什么事。“罢了,让小厮备车吧,我们去趟张嫣那里。” 春意渐浓,街边草木频生,冒出新的枝芽。 空气中都弥漫着草木的清香,沿途这一路上,小摊子上也都卖起了春日里才有的玩意。 姜晏宁坐在马车里,望着一路上的景象—— 若不是还有事情要办,这时候出城踏春,再合适不过了。 说要踏春,最好是有个园子,可以短暂小住个两日,不必太大,但得是那种... ... 一时间突然想到的,竟是昔日穆王的那个园子。 她意识到这一点时,不禁沉默了。 回想起刚成婚时,陆司昀带她去穆王城外的园子里,一起坐在园中喝酒... ... 仿佛还是昨日的事情。 不知不觉已经是许多年前了,感慨着岁月匆匆而过,感慨着他们都已经老了。那些熟悉的人,要么走远了,要么,不在了。 莫名的,有些失落。 提前送了消息过来,酒楼的小厮早早等在门前,看着马车过来便急忙招呼。 张嫣从酒楼出来,亲自接了姜晏宁上楼,说着替她准备了她最爱的蜜饯,趁着陆司昀今天放人了,可要好好聊一聊。 宛如亲姐妹一般,相互搀扶着走上了楼梯。 拐角处望见楼下挽着衣袖干活的一个身影,姜晏宁先是一愣,下意识看向张嫣。 “过去再说。”张嫣道。 半揽半扶地挽着姜晏宁,来到那靠着沿街窗子的雅座。 刚刚落座,姜晏宁就忍不住好奇地问了出来,“我没看错吧,那是... ...齐大人?” 方才应该不是她眼花了才对,仔细回想,那确实是齐大人。 但齐大人怎么会挽着衣袖,在楼下擦桌子呢?这也怨不得姜晏宁好奇,实在想知道这两日都发生了些什么。 张嫣等着小厮送来了温茶蜜饯,亲自接过,又叮嘱了两句。 眼见小厮退下去后,才终于将这两日发生过的事情,告诉给了姜晏宁。 从齐大人整日在她酒楼宴请不同的贵客开始,到昨夜,齐大人酒后说要离开京城的话。昨日醉倒在了酒楼里,最后在她的劝说下,暂时打消了离开京城的念头。 但是官场之事俨然伤透了他的心,令他十分失望,一早就求着张嫣收留他两日... ... “所以,你就收留了他?”姜晏宁听得全程紧张,几乎忘了呼吸。 天呐,这都是什么见鬼的热闹。 齐大人和张嫣... ... “你别胡乱想。”张嫣伸手捏起一块蜜饯,堵住了姜晏宁的嘴。“我只是觉得他很可怜,他心中是有抱负的,也有能力,虽然出身也算是名门之后,奈何祖上没留下什么实际的地位和好处。来到京城本也是想有一番作为的,可险些误入歧途,还好他醒悟了。” 很庆幸的是,昨夜酒后聊的事情,他都还记得。 看他今日的反应,大概也是接受了许多。 可仍旧有些迷茫,对于未来不知该何去何从... ... 所以张嫣答应让他留下来,可以在酒楼住上两日,直到他决定了以后的路。不过齐大人倒也没有白住—— 竟主动帮起了伙计的忙,做起了跑堂的事情。 “... ...他能得你这样的夸奖,也是有些本事的。”姜晏宁了解张嫣,张嫣肯替他说话,大抵是因为这个人当真有些能力。 只是... ...命不好,没摊上一个好机会。 “对了,你今日来寻我,所为何事?”张嫣早上正让人收拾着酒楼,就听陆家派来的人说了——姜晏宁要过来的事情。 可所为何事,却没说清楚。 于是姜晏宁就把她和陆司昀商量过的事情告诉给了张嫣,说是想问问张嫣的想法,看看有没有什么主意,能在前线架设一条如同商栈一般,随时能供给前线军需的特殊路线。 齐晋替小厮端着新做的糕点上来,走到近处时正好听见她们说的话。 张嫣蹙眉思索良久,“... ...我是听来酒楼的人提过,难道真要打仗了?这仗总也打不完似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姜晏宁喝了口温茶润润嗓子,“我原本也有些犹豫,可是那日见着我小侄子的脸,就在想——如果这一仗必不可免,我不去,就得他们去。唯有平定天下,结束这各立为盟的局面,以后的百姓才能踏实过日子。不必每日恐慌,是不是又要被欺负,又要打仗了。” 齐晋低着头,不可否认那段话带给他的震撼。 张嫣又问,“是要马上就准备了?未曾听说前线吃紧啊。” “人家还能等咱们准备好了,再发起攻击啊?”姜晏宁一笑,“我自小跟我爹上战场,学的就是他的本事,他跟我说啊,只有先人一步,才能力挽狂澜。没有什么天作的煞星,都是看能不能先预知对手的用意。如今萧绮与北萧闹了矛盾,回去勒沁,她在西境筹谋多年,想要重振勒沁并不是难事。若等到他们都准备好了,这一仗就不难打了。” “可你此去,面对的就不只是萧绮一个人了,虽说这两年,北萧和南庆都没什么大动静... ...”张嫣分析说,“我觉得,如今大家形式都较为吃力,就算他们有心,但也要考虑实际。故而都在张望,一旦有别人先打起来,难免他们不会在背后下手,坐收渔翁之利。” 现在,尽管是对付萧绮和勒沁最好的机会。 但是还有北萧和南庆两大威胁,不容小觑。 “我知道,所以这一次... ...我想把所有的威胁,全部解决掉。”姜晏宁早就想过了,这会是一场格外难打的硬仗。 把一切都解决干净,从此不再有外敌威胁。 所以她需要一个—— 能够源源不断供应军需补给的特别计划。 没有后顾之忧,前面才能放手一搏。 第667章 军师陆司昀 张嫣担心姜晏宁的身体。 毕竟还怀着孩子,眼下准备开战的话,难保是什么时候... ... 那姜晏宁岂不是,又要挺着肚子上战场了。 姜晏宁倒满不在意,说自己从小就是军营里长大的,在军营里和在家里的感觉一样,自家又都是武将... ... 所以自小就把打仗适应得无比从容随意,有没有身孕都一样,也不耽误什么。 张嫣好不容易盼得陆司昀来了,就想让陆司昀劝劝姜晏宁,打消这个念头。“... ...你三哥哥、四哥哥都能独当一面,你不如放手让他们去,何必非要挺着个肚子上战场。” “那有什么的。”姜晏宁道。 张嫣不放心,“可你有着身孕!” “身孕是身孕,打仗是打仗。我家孩子虽多,但也不是为了生孩子才生孩子,有了就留下来而已。打仗,是我们将门之后的使命,既有战,怎能退缩。我自然会小心一些,但眼下也没有危险到,我好像怀着身孕就要跟人决一死战... ...只能活一个似的。” 在她看来,这两件事完全不掺和的。 她对自己的情况大概心里有数,只是先到前线去指挥大军而已,更方便根据实际情况决断进攻防守的计划。免得前线战报来回传递耽误个十几天的,什么事情都误了。 就算对上了敌军,两军交战,她身边也有用得上的人,非到必要时候不会轻易硬拼。 怎的在他们眼里,就好像自己是要挑着长枪、挺着肚子直接去跟人拼命了? “你家大娘子这般,陆大人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张嫣说不过姜晏宁的“歪理”,只好顺水推舟,把话推给了陆司昀。“她可就要上战场了。” “我知道。” 陆司昀平日并不是很喜欢蜜饯之类的吃食,只是今日坐在这里,见着他大娘子吃得那般得意,也忍不住想尝尝滋味—— 顺手抢过姜晏宁吃了大半的,放进口中。 张嫣听陆司昀说知道,几乎气蒙了。“你既然知道,那你还不拿个主意出来?” “我今日已经同陛下说过,处理完当下的一些事情后,便要辞去如今的官职。我会随着我大娘子一起,去到前线大营。”他知宁儿的心意已决,这一仗在所难免。 所以今日便已经着手准备起来... ... 待宁儿出征,他将一起奔赴前线。 “你——”张嫣哑口无言,万万没有想到,陆司昀如此“幼稚”。 “你疯了?!” 这句话,反倒是姜晏宁感叹出来的。 辞官? 辞去这... ...大相公之职?“陛下怎么可能答应?” 她是知道的,陛下很早以前就想让陆司昀帮他了,只是那时,陆司昀更想多些历练,所以拒绝了陛下的提议。 如今好不容易才把陆司昀“哄”上这宰相之位,怎么可能那般轻易的便答应,让陆司昀辞官随她前往前线大营?! 可陆司昀瞧着她,似乎已然笃定了最后的结果。 方才他也说过了,要处理完当下的一些事情... ... 所以这就是条件,如果陛下不答应,他就不会理一些事情。但是他要是做完这些事情,就要辞官一同前往前线战场。 “... ...咱们早些时候就说好的,我去给你当军师。”他没忘了当初的约定,既然宁儿一定要去,他就跟着宁儿一起去。 从来没有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非要两个人闹矛盾的。 但凡真心想要解决的事情,适当做出退让,便一定能够找到最好的解决办法。 扞卫国土,迎战外敌,同样是大事。 没有说谁的事情就一定更加重要,不过... ...前线之战非姜晏宁坐阵不可,“我只需在离开前,找到合适的人选辅佐太子就好。” 合适的人选啊... ... 姜晏宁锁眉沉思,“可是合适的人选,哪那么容易找到啊。既要有才学,有能力替陛下和太子分忧解难,还要心性纯良、一心为国、正直仁义... ...” 这条件若能这般轻易寻得,陛下当年求贤若渴,早就都安排上了。 但这也正是陆司昀现在最为难的... ... 他需要找一个能够接替他,教导太子,辅佐太子的人。 “对了!”张嫣想到一个人。 眼中光芒乍现,不等姜晏宁和陆司昀细问,她起身寻了出去。一会儿,叫上了齐晋进门... ... 姜晏宁侧目看向身旁的陆司昀,惊诧难以用言语形容。 瞬间静默,四个人四双眼睛,频频回望。 另一边—— 姜清作的马车停在了多萝郡主的府邸前,走下车,鼓起勇气到门前。 府里看门的人上前询问,“六公子?您... ...怎么来了?” “多萝,多萝郡主... ...在里面吗?”姜清作心里发虚,可实在想知道多萝是怎么了,趁着今日姜清仪没有缠着他,终于得空来多萝的府上看一看了。 看门的人回望府里,不明所以地点点头,“在——” 府里谁不知道,多萝郡主曾经心爱于他。 时常跟在他后面,三不五时就找上门去,非要亲眼看看他不可。 这郡主府里的人都还开着玩笑,说要让襄南侯府的那位六公子入赘,做他们郡主的夫婿。可前些时候,自家小郡主失魂落魄的回来,把自己关在房里谁也不见。 不吃不喝的整整两日! 如今府里的人,多是追随她一同来到京城的黜多部族人,自然也是将那位小郡主当做自家亲人一样疼惜的—— 瞧着她那么痛苦难受,又怎会不心疼。 本来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也不肯说,只是接下来的几日... ...她再也没有去找过姜清作,大家也就渐渐明白了。 今日竟见到姜清作鬼使神差地上门... ... “不在!”门里出来一位有些年纪的妇人,听着了他们的话,认出了姜清作来。顿时不知哪里来的一股火气,直接提着裙摆上前说道,“我家郡主不在!六公子还是回去吧!” “铁花婆婆——”看门的惊呼。 “阿苏,你怎么回事!”被称作铁花婆婆的妇人,当着姜清作的面,骂起了看门的阿苏,“我们郡主虽然不是什么自小生在这京城的贵女,但也是陛下亲封的郡主!咱们黜多部的人,凭什么要看别人的脸色?人家说不喜欢,就不喜欢,惦记了就上门来找... ...怎么!我们家郡主的脸面就不是脸面了?人家要见,就能见啊?!” 阿苏被骂得抬不起头来。 铁花婆婆瞥了眼姜清作,“呦,您还在这儿呢?对不住了,我们郡主今日不在,您啊还是回去吧!我们这地方小,就不请您进门喝茶了。我们的茶水... ...想必呀,您也喝不惯!” 脸上的笑意敛起,没有半分喜色。 转过头又瞪了阿苏一眼,“还不关门!要是咱们老首领还活着,不扒了你的皮!” 第668章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所以你一早入宫,就是和陛下商量这件事去了?”趁着张嫣等人不在,姜晏宁嗔怒地瞥向陆司昀。 这事情显然不是一个晚上突然决定的。 但昨夜睡下以前,陆司昀并未与她商量过。 “你要去打西境,能不带你的军师吗?”陆司昀莞尔说道,一副笃定模样。 心中颇为有数,算准了一切。 “可也不是... ...”也不是非带他不可的。 先前她也曾想过这个问题,要去打西境后面面临的问题就是北萧和南庆的蠢蠢欲动,此一战,怕不是一两年可结束的。 她带兵出征后,把陆司昀留在京城里照看太子殿下—— 似乎是更加合适的选择。 确实也有些舍不得,一分开就是许多年。 可现在陆司昀竟然先一步向陛下提出辞官之请,还说要跟她同去西境赴战。若是从前那个少不更事的姜晏宁,定会觉得十分开心。 然而此刻心里却多了些担忧。“可要让你抛下你的前途,跟我去... ...” “怎么,你担心回来后,做不成‘相国’的大娘子了?”陆司昀故意压低了语气,凑到跟前去逗她。打量着她面上的忧色,抬手揽住她的肩膀。 “我不是那个意思。”姜晏宁觉着自己的担忧被误会了,急忙解释。 她并不在意陆司昀是不是大相公,这相国之位原本也没有那么重要。只不过... ...那毕竟是陆司昀的前途。 “我乃豫国公之嫡长子。”陆司昀自然看出了她的心思。 并非解释,而是自顾自地饮着茶才说起,“今日是父亲尚在,所以陛下可任命我为相国,辅佐于陛下和太子。可我早晚都是要承袭国公之位的,那时,国公与相国便不可兼任,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我在这个位置上... ...不会待得太久。” 他对于自己的处境十分清楚。 故而那时候接任这相国之位,只是在陛下危急之时挺身而出,替陛下力挽狂澜而已。 他曾深受张相教诲,责无旁贷,自当如此! 如今情势已过渡到没那么急迫,他便要顺势让出这相国之位,让给更加合适的人选。以免将来要突然承袭家中爵位,又无法顺势将相国之位让出给合适的人,陷入僵局。 “这——”姜晏宁确实没有想到这一点。 望着陆司昀,心里倒是已经接受了他所说的这些事情。 “所以,这就是让出相国之位的机会?你在这个位置上,都没待多久,如今就要让出,未免也太... ...” “这位置又不是咱们家的,本来就是给陛下的臣子的,是给能为陛下和太子分忧的人的。”陆司昀宽慰她道。 如此想来,倒好像也没那么遗憾了。 姜晏宁如今也只好接受了,“你觉得,那齐晋如何?” 陆司昀抬头看向齐晋所在,稍作思考。“有学识、有眼界,方才与他一聊,觉得此人心中似有一团火,他有远大的志向,是亲身经历过底层百姓之难的,所以他更懂百姓之苦。我想将他带在身边历练两日,再做决定。” “就像张相当初处处带着你一样?” 姜晏宁继而一笑,仿佛还是昨天的事情,今日就轮到陆司昀去教导别的人了。 “你们怎么都出来了?”张嫣方才去处理些事情,忙完了又赶着迎了回来,结果就在半路上遇见了他们夫妇—— 打远一瞧,有说有笑的。 猜想定是为着陆司昀的自作主张,闹别扭了。 只不过这会儿,那“神机妙算”的陆大人,好像已经把他大娘子给哄好了。抬眼略过他们身侧,看向席间... ...就见那齐大人正仔细读着,方才陆司昀随手递给他的一本折子。 大概是下面的人呈递上来,有关于西南流寇加剧一事的。 陆司昀刚好带在身上,遇着齐晋后,便将折子拿给了齐晋看... ... 也算是陆司昀给他的考题了。 姜晏宁这边还没来得及回答张嫣,就听到席间齐晋突然喊了声,“陆相。” “你们先聊着。”陆司昀把他大娘子“托付”给了张嫣,随即起身,走向齐晋。 确实想要听听看,齐晋对此事的想法。 姜晏宁回头望着他们,无奈地叹了一声。 “有什么好担心的。”张嫣倒比她更从容,“陆大人向来都算得很准,他若觉得行,那便行,他若觉得不行,那便不行。” 姜晏宁满脸疑惑地瞧向张嫣,似是想要从张嫣脸上看出些什么一样。 “那你是希望,齐晋行?还是不行?” “你——”张嫣听出了揶揄,瞪了她一眼。“少拿我打趣,我跟他什么都没有。” “那就太可惜了。”姜晏宁故意当着面地说道。 “可惜?”听得张嫣一头雾水,不知这可惜两个字,从何而来。 姜晏宁说,“陆司昀若将这相国之位托付,这可就是将来的相国了。你如果看上了他,还是要早些下手的好,免得将来他身居高位,身边说亲的就多了。” 张嫣看向姜晏宁的眼神里,多了分无奈,咬着牙,作势要去揪姜晏宁的耳朵。 “都告诉你了,我跟他没什么。绝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你大可放心,他若将来迎娶新妇,我必替他高兴,将厚礼奉上!” 说得斩钉截铁。 连万分之一的迟疑都没有,对齐晋,她可以说是清清白白无愧于心。 却正是因为她这番毫不犹豫的说辞,听得姜晏宁甚为惋惜。 她浅浅笑道,“那真是可怜他一番痴心了。” 刚刚在席间,谁人瞧不出来,齐晋对张嫣的关心分明超出了一般。 他是喜欢张嫣的。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齐晋也没能打动张嫣。 “他的年岁比我们还小——”张嫣站在身侧小声提醒。 齐晋比她要小上好几岁呢,所以有的事情注定不可为。 “那有什么的,陆司昀比我还大十二岁呢!”姜晏宁缺不觉得有什么,她与陆司昀在旁人眼中也是相差极大,如今还不是过得好好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张嫣低了头。 不只是因为年纪... ... “噢——”这下,姜晏宁懂了,稍稍偏过脑袋歪向张嫣,用张嫣能够听到的声音,自顾自地说道。“看来有人是喜欢年纪相仿的。” 张嫣的身子如遭雷击,有过那么一瞬的麻木。 她仔细藏起来的心意,竟在不知不觉间被发现了—— 说到底,这辈子也就喜欢了那一个人,不过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她比谁都清楚。“罢了,你惯会拿我寻开心的,你再提我的事,我就告诉陆大人... ...你还放不下他。” “你太狠毒了吧。”姜晏宁眯起眼睛,打蛇打七寸... ... 但这不是她的七寸,却是陆司昀的七寸... ...可陆司昀,才是她的七寸。 张嫣噗嗤笑出了声,“知道了,你方才提过的事情,我会帮你好好想一想的,说不定可以在我之前架设的商栈路线上稍作调整,亦可帮你们前线送上补给。” 第669章 陛下的遗憾 “... ...可吾还是觉得,若以强权镇压,恐怕不妥。这些都是无辜百姓,因遭逢劫难才背井离乡,远走他处求一生机。我们自当要为他们创造活下去的机会,而非为了自身,毁掉他们仅有的希望。” 书房里,太子和元晟正在就今日早朝所说一事,探讨如何处置更为妥当。 元晟道,“太子兄长所说有理,可也应该考虑一下流民会造成的问题和影响,数以万计的流氓涌入京城,势必会毁掉原本属于京城的生机,就像早些年的东南水患,陆夫子也曾面临同样的选择。太子兄长不妨考虑一下,有没有更加周全的两全之策。” 陛下站在门外听着。 元晟这话—— 像是已经想到了更加周全之策,但他没有当面向太子提出自己的想法,而是从旁辅佐,引导太子去想出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 一时间心中确实有些异样。 比起太子,元晟的果决或许更加适合继承皇位。 可元晟似乎也明白,他唯一在意的就是他的太子兄长,所以宁愿屈居于太子之下,成为太子的臣子,替太子分忧,也没有要逾越之意。 书房里,太子陷入了沉思,“是得好好想想,若能两全就好了。” “太子兄长不必过于忧虑,您是太子,若是当下没有更好的主意,不如让下面的人提出解决办法,兴许人多主意多,集中大家的想法,说不定就能想出更好的办法了。” 元晟提醒他,有些事情不必他一个人绞尽脑汁去想该如何解决,大可以给臣子们一些机会,他只需做决断就好。 对啊—— 太子眼前一亮,他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晟儿说的对。”陛下走了进来。 太子和元晟闻声立刻行了礼,等到陛下抬手示意,才直起身候在一旁。 陛下走到书案前坐了下来,看到书案上的奏折,略有惊讶,“你们自早朝归来,就在探讨这个问题了?” “... ...是。”太子回身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元晟,上前答道。“陆夫子让我们自行先商量一下,能不能找出解决办法。” “噢。”陛下点点头,是陆司昀啊。 随后视线游离,却突然落在了站在书房角落的承砚身上... ... 承砚... ... “父皇,”太子见着陛下走了神儿,小声提醒,“父皇今日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吗?” 听到太子的声音,陛下才移开了目光。“太子——” “是。”太子连忙应道,等着他的父皇说下去。 “你... ...”陛下却纠结住了,又不经意地看向承砚。 元晟瞧出了父皇了意思,有意无意地偏了偏身子,用自己的身子挡去了角落里的承砚。 陛下瞧着他这一举动,就知道他是想要替他的兄长遮掩,保住承砚... ... 那一瞬间,仿佛在他们身上看到了,自己幼时与兄弟们的影子。 元晟应也知道有些事不可为,但他却想要替他的太子兄长留下心爱之人。 陛下轻叹,陆司昀今日进宫,特意来见过他。 不仅说了要辞官之意,还提到了太子的事... ... 罢了,罢了。 看向太子,“今日陆司昀进宫,与朕说了一些事情。说是你姨母的意思... ...你姨母已经做了决断,让朕不要再过问。否则便要拆了朕的寝殿... ...” 陛下也头疼,这事是姜晏宁绝对做得出来的。 太子听后也是一怔,立即与元晟交换了眼色,猜测他们的父皇是何用意。 特别过来,就只是想要将此事告诉给他们? “骁定将军又将出征... ...”陛下又是一声叹息,没有了之后的话,又不像无意间说出。 元晟想了想,凑到他的太子兄长身边,小声提醒。“父皇许是想见骁定将军了。” 太子先是迟疑,随后拱手向陛下问候,“姨母已有许久未进宫了,听说是有了身孕不大方便,父皇若是想见姨母一面... ...儿臣去安排。” “是吗?你姨母有身孕了啊——” 陛下的语气却分明不像是才知道此事。 没有拒绝。 太子悄悄看向元晟,元晟向太子兄长递去个眼色,示意他可以接着说。 “父皇,儿臣正有打算请姨母进宫,向姨母询问此次出征的打算... ...父皇可是有什么想要交代的?不妨与姨母交代清楚... ...”太子得到元晟的暗示,于是说道。 “... ...倒是有一些。”陛下接着太子的话,很随意地应了句。 自皇后过世,姜晏宁与宫里的关系更加冷淡了些,与他也是如此。 他几次邀请姜晏宁进宫小叙,都被姜晏宁以各种理由拒绝了,仿佛她阿姐去了以后,她和自己的关系就从亲人变成了君臣... ... 他如今也到了这样的岁数,身边至亲之人一个接着一个的离开。 偶尔夜半惊醒,怀念过往,才发现竟然除了陆司昀以外,连一个能说说话的都没有了。 于是就更加怀念往日。 好几次让人捎去消息,想让姜晏宁进宫,像曾经那般和他说说话... ... 或是一起坐在宫里哪个角落,像她小时候那样,分吃一块地瓜,抱怨抱怨这个,说道说道那个... ... 可都被拒绝了。 而姜晏宁最后一次出现在陛下眼前,也是陛下正经下旨宣她入宫,为太子择选太子妃一事。也没能找到说话的机会,她又离开了。 所以陛下就想到了太子... ... 纵然姜晏宁要与他君臣相称,但她总不能放任太子不管吧,那可是她阿姐唯一留下的儿子。若能借着太子的名义,寻她入宫,将从前的诸多心结说道说道也好啊。 “儿臣明白了。”太子应道。“父皇放心,儿臣会亲自上门邀请姨母入宫的。” 陛下没有顺着太子的话应下或是拒绝,自顾自地沉默了一会儿,忽而望向窗外感慨道,“时间过得真快啊,那可是朕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那时候那么小一个,虎头虎脑的... ...怎么一转眼的时间,就变成这样生疏了。” 这些年,实在发生了太多的事。 从前那样亲近的家人,好像也走散了似的。 “朕似乎真的老了,总是会想起以前的事情,这些年的路走得太匆匆,留下的遗憾太多了。”他说,“你们以后,可莫要像朕一样... ...” “是。” “是。” 那时候,她阿姐受了委屈,她敢直接打上门来,替她阿姐出头。 如今站在自己面前,会毕恭毕敬地称上一句,“陛下”。 再也不是那——皇帝姐夫了。 第670章 姜清作之请 午后小憩醒来,姜晏宁坐在院子里的秋千椅上,享受着盛夏来临前最后一丝清凉。 “啊——” 她打了个哈欠,身子靠向后面,便可看到在书房中忙碌的陆司昀。 从张嫣的酒楼回来后,他就钻进了书房里忙起来。 近来好像有不少的事情,她瞧了陆司昀这么半晌的功夫,陆司昀头都不抬一下的。 没了玩闹的兴趣,她歪靠在秋千椅上,打算再补个觉。 肚子里的这个,比以往那几个都消停,甚少会影响食欲。可身子却总是乏得很,总想睡觉,一个人的时候很难打起精神。 “大娘子。”百里岳从外面进来,本想让春杏传话的,可这一路上也没遇见春杏,只好硬着头皮站到跟前来说道,“姜家六公子来了。” “清作来了?让他进来吧。” 姜晏宁琢磨了一下,猜不出姜清作这时候过来的用意。 还没到放榜的时候,也用不着提前来替姜清仪求情吧... ... 陆司昀之前跟她说过的,姜清仪这一次应该能出现在榜上,不过,也并不是多么好的成绩,大概会在最后几名里。 比起六弟清作,自然是差了一些。 那小子肯定会想办法,让姜清作来给他求情... ... 可现在还未放榜,说要求情也实在太早了些。 正想着,百里岳就把姜清作带到了她跟前,然后退了出去。 姜清作不安地站在五姐面前,小声道了句,“五姐。” “怎么了?”姜晏宁打量着他,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但确实觉得... ...他今日很不对劲。可这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 ... 衣裳也很整齐,发髻也没乱。 到底是哪儿让她觉得怪怪的呢? “五姐,我这一次想跟你出征。”姜清作下定决心,攥着身侧的小拳头,甚至不敢多抬一下眼皮去看看他五姐。 这话一出,果然令姜晏宁大受震惊,一度说不出话来。 “... ...清作,你怎么会?” “五姐,我想了许久,身为姜家之后,这是我们最终都会踏上的宿命。听说兄长和五姐很小就跟随父亲上过沙场了,可我和七弟却一直没有这样的机会——” 姜清作好像计划好了一切。 今日站在姜晏宁面前绝不是意气用事。 本就想好了,等到科考结束,他就跟随家里上战场,去学姜家的本事。 日后,他可是要和自己家里人一样,上阵杀敌、并肩作战的。 “其实,之前我也有想过。”姜晏宁不可否认,这一想法不止姜清作有,她早就想过了—— 六弟七弟上战场是早晚的。 自家兄长像他们这样的年纪,都能带着小队人马作战了。 如此耽误下去,未必就是好事。 “五姐这次要打西境,要对付北萧和南庆,是一场大战。我想跟着五姐去,学些本事,将来也能撑起姜家!”他铁了心的要去,语气十分坚定。“五姐,你就带上我吧!我能帮到你的!” 姜晏宁顷刻间想起—— 曾经家中要打勒沁,她也是这么苦苦哀求大哥哥的。 “好吧。” 她答应了姜清作的请求,反正是早晚要让他上战场的,不如趁着这次机会,带他去见见世面,也好像父亲和大哥哥他们曾经教导自己一样,教给清作一些东西。 得到了五姐的应允,姜清作脸上露出释怀的笑意,但片刻后,眼神里闪过一丝迟疑。 像是有东西还放不下。 姜晏宁也看出来了,“... ...出征还有些日子,有的事情还要准备一下。你也趁着这些日子,好好把你的事情解决一下,若有放不下的,收拾妥当再出发。” “我没什么... ...” “上了战场,不能留太多顾及,优柔寡断在战场上是活不下去的。需要心无旁骛,就只能把身后的事情先料理清楚。”姜晏宁说。 让姜清作放不下的,大概只有多萝了吧。 “我明白了。”姜清作没有再否认,他今日去找多萝,本也是想说明这件事的。 本就是早就有的打算,要在科考后进到大营里学些本事。只是没有想到,会率先迎来家中与西境和北萧、南庆的这一场大规模战事罢了。 他想到这一去,会去个几年,所以打算好了在临去之前,跟多萝告别。 “还有什么事?”姜晏宁见他还愣在那里,似乎在犹豫着什么,不禁问道。 “五姐刚刚说,还有些事情要准备一下... ...我能帮五姐做些什么吗?”姜清作是担心五姐怀着身孕多有不便,听着五姐的口气,好像是很麻烦的事情。 虽不知是什么,但他想替五姐做些事情而已。 姜晏宁不禁抽动了嘴角,继而笑出了声。“你应该帮不了我... ...我是想着,这一次出征前,让你三哥和司遥把婚事办了。” 皇后丧期虽未满一年,可今时情况特殊。 如若不让他们在出征前把婚事办了,这一去又是几年,等到战事结束,再回到京城... ... 他们俩半生都过去了。 所以姜晏宁有了这样的想法—— 准备在出征前,先把三哥哥和司遥的婚事低调办了,等到将来战事结束,再好好替他们大办一场。 这两人婚事总耽搁着,他们自己不介意,可已经成为了孙小娘的一块心病。 朱小娘也时不时地会来跟姜晏宁打听,姜家什么时候方便,或者孙小娘什么时候有空。 “我明白了。”姜清作一本正经地答道。 “放心吧,需要你帮忙的时候,一定会跟你说的。”姜晏宁笑看着自己的亲弟弟。 思绪还停留在自己跟随父兄准备上战场的时候,如今连家中最是年幼的弟弟,也到了可以上战场的年岁。 幼时不懂的事情,好像慢慢地在岁月中学会了。 大哥哥战死西境,姜家痛失长子,老父亲深受打击。 可即使如此,也未能让姜家停下来... ... 日子还是要往前走的。 陆司昀在书房忙完了事情,走出门来,站在廊下就看到姜晏宁一个人坐在秋千椅上发呆。 他走到姜晏宁身边,坐了下来。 此时姜晏宁才像是有了情绪一样,忽而从怔然中清醒过来—— “你忙完了?” “方才好像听到清作的声音,他来过了?”陆司昀问,刚刚忙得抽不出身,可现在并未在院子里瞧见清作的身影。 “已经回去了。”姜晏宁深吸一口气,“他来跟我说,想跟我一起上战场。” 陆司昀略一沉思,倒也不意外这一请求。 早些的时候,姜清作就曾经向他表明过这一心愿,等到科考后,就想随着五姐去大营里操练。“你答应了?” “嗯——”姜晏宁有些心累。 陆司昀抬手绕过她身后,搭在她另一边的肩头,让她舒服靠在自己怀中。“想起你大哥哥了?” “嗯。”她轻轻应道,语气间有着隐隐失落。“那时候不懂大哥哥为什么不让我去,今日好像明白了... ...” “那你还应清作?” “因为那时候,大哥哥也没能拗过我啊,我又怎么可能拗得过清作。” 第671章 探望春喜 近来事多忙碌,可赶上了初一日,陆司昀陪着姜晏宁,与百里岳一起前往城外拜祭春喜。 百里岳一如以往,起了个大早赶到街市上买来了春喜素来喜欢的甜食。 他俯身蹲在春喜墓前,将带来的点心一块一块地摆好,口中嘟囔着。“... ...我特意去得很早,可去到了那儿才发现门还关着。我拉着路过的人问了才知道,已经关门好几日了。那做点心的老板几天前不知因为什么突然暴毙... ...这是我在另一家铺子买的,你尝尝看,要是不好吃就托个梦给我。下次,我再给你换一家。” 他有些遗憾。 毕竟,这不是春喜最喜欢的那一家铺子的点心。 可也实在没有办法,根据路过的人说,点心铺子的老板好像是得罪了什么人,大晚上回家的途中,冲出来一伙儿人,把他给打了。 伤势极为严重,他拖着一身的伤回到家里,家里的人见状就急忙去请大夫。 只是大夫还没请回来,人就已经断了气。 春喜素来喜欢的那个味道,以后怕是再也吃不到了。 百里岳就好像是在对着一个活生生的春喜说话,让姜晏宁看着这一幕就心酸难受。她一时间甚至不知道,究竟是该替红颜早殇的春喜难过,还是替独自留下的百里岳难过。 只是觉得,他们原本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 ...你看我这次带谁来了,你看,我家公子还有你家姑娘都来看你了。你高兴吗?”百里岳的语调中,带着浓浓的不舍。 从前他和春喜总是为着公子和大娘子争吵不断,如今,春喜不在了,也没有人再为了维护大娘子,和他争执怄气了。 陆司昀缓缓抚过姜晏宁的背,安慰着她。“不要太难过了,春喜如果知道你来看她,她一定很高兴的。” 依着春喜的性子,她见着姜晏宁的话,一定是开心得有说不完的话。 “春喜——” 姜晏宁刚一开口,就憋不住眼泪了。一时间往事涌上心头,心疼得无法继续说下去。陆司昀伸手用过姜晏宁,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口... ... 免得哭到喘不上气来,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上。 姜晏宁好久才缓过来,往日并不觉得这般伤感,可站到春喜墓前,才真正意识到... ... 葬在这里的春喜,已经完全不在她的生活里了。 “春喜,对不住,这么久才来看你... ...”姜晏宁抚摸着冰冷的石碑,再也感受不到活灵活现的春喜,那有温度的感觉了。“... ...我又要出征了,不知道这一次要去多久。所以先来看看你... ...” 怕去得太久了,就想来跟春喜道个别。 来的时候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可到了跟前,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只是单单望着那座墓碑,就泪流不止。 那是... ...从小陪着她长大的人呐! 她和春喜在一起过的日子,比她和阿娘,和阿姐... ...都还要多。 她自小顽劣,性子野不服管教,闯的祸一个比一个大。春喜就很怕收到牵连,总是跟在身边处处拉着她,不让她去闯祸。 有时候拉不住,春喜也会遭到责罚。 记得第一次是... ... 她那时不知犯什么毛病,觉得自己小小年纪就单住一个院,朝榕苑又大,天一黑,家中的家丁就甚少会经过朝榕苑前。 除了那偶尔巡视的侍卫。 院中女婢也都去休息了,只留下一二值夜。 她觉得空落落的,想要热闹一些... ...居然遛进家祠里,把祖宗牌位都搬回了自己院子。 守着那么些个“人”,可算是放心了。 第二日一早,带着她大哥哥前往家祠拜祭的老爹,一打开门都傻眼了。同一时间,阿娘让人叫她起床,钱妈妈和春喜一进屋... ... 就发出刺耳的尖鸣,看着摆了一屋子的牌位,她们头皮都要炸开了。 那一次,阿娘罚她和春喜跪在院子里反省,眼看着大哥哥带着三哥哥、四哥哥一起,在她屋里进进出出—— 把她半夜里搬回来的牌位,又都搬回祠堂里。 春喜跪在她后面,嘟着个嘴抱怨,说是真没想到姑娘的胆子如此之大,幸亏这次是祖宗牌位,那要是住在荒郊野外,守在乱葬岗的,大半夜指不定刨两具新鲜的回来... ... 想到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姜晏宁又觉得好笑,又觉得凄凉。 那个向来怕受到连累的小丫头,竟然... ... 哭到头痛,只能有气无力地靠在陆司昀的怀里,不断抽泣。 她的小丫头... ... 这里面葬着她的小丫头... ... 春喜,你怎么就不能等等她呢,她护得住你的呀! 姜晏宁撑不住了,陆司昀先扶着她回到车上,替她擦去眼泪。 陆司昀道,“春喜会明白的,她向来都把你看得无比重要,怎么舍得让你难过呢。” 姜晏宁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只有不断摇头。 百里岳守在春喜墓前又说了许多,近来发生的事情。“... ...公子要辞官,陪大娘子一起去西境前线了,我也要跟着公子一起。你放心吧,我会看好他们的,不会让你家姑娘遇险... ...你不在了,我也会替你照顾好他们的。但可能,这段时间就不能来看你了,等我回来,我给你带最好吃的点心... ...” 又将春喜墓前打扫干净,抬手在袖子上蹭去眼泪,把自己收拾整齐,回到车上。 准备驾车回城。“公子、大娘子,那我们现在回去吧。” “好。”马车里传来陆司昀的声音,他让姜晏宁靠在身上,不断宽慰着。 马车缓缓挪动,很稳,坐在马车里的人身子只稍稍倾了倾,就感觉到马车正在向前行去。 忽而—— “姑娘,要早些回来啊!” 姜晏宁悲痛之中,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声音。 她立刻坐起了身子,怔然片刻,开窗向外看去... ... 马车后面是春喜的墓。 它立在那里,仿佛是春喜站在那儿正同她挥手告别,像曾经送她出征时一般,满眼担忧地嘱咐着她,不要受伤,早些回来。 姜晏宁微微仰着头,顷刻间泪如雨崩。 再难克制。 春喜... ... 春喜! 她很确定,那一刻她真的看到春喜了。 像以前一样... ... 陆司昀把不甘心的她拉拽了回来,姜晏宁扑在他怀里,痛哭不止。 “我看到春喜了... ...我看到她了... ...”她嚎啕地,想要让人知道,她刚刚真的看的春喜了。 陆司昀拥着她,满眼疼惜,“我知道,我知道的。” 第672章 太子亲自相邀 陆司昀拥着姜晏宁下车,进门。 她已经没了力气,脚下软绵绵的,靠在陆司昀的身上缓慢挪动步子。 一双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却坚持要自己走。 陆家三兄弟正陪着太子等在院中,听小厮来报,说是他们回来了,陆喻泊率先跑去告诉爹娘,太子殿下在他们刚出门就来了,等到这会儿。 “阿娘?” 可赶到跟前见着一向强悍的阿娘,居然靠在父亲身上,才能勉强挪动脚步进门时,整个人都愣住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陆司昀说,“你阿娘身体不舒服,有什么事过会儿再说吧。” 看着父亲就要扶阿娘回不成方园,愣在原地的陆喻泊立时反应过来,追在身后说道,“可是——” 姜晏宁拉了拉陆司昀的衣角,示意他停下来。 强忍着头晕向阿憨询问,“是有什么急事吗?” 她的嗓子都哑了,这一路上不停地哭,越哭就越是容易想起从前,和春喜一起的点点滴滴,想起的越多就越难过,如此反复—— 自然虚弱了不少。 “阿娘,父亲... ...太子殿下来了。”陆喻泊自然也担心阿娘的情况。 但此刻太子殿下就在不成方园,他们若是回去,一定会碰上的。 “太子殿下来了?”陆司昀也并未料到。“所为何事?” “太子殿下要为先皇后筹备一场惜春宴,用来怀念先皇后。特意亲自来邀请父亲和阿娘的... ...”陆喻泊本来只是想要来提个醒。 谁承想,一股脑儿的都说了。 “惜春宴?”姜晏宁从未听说过,还有这么个规矩。 要为她阿姐筹备惜春宴,这惜春宴是个什么东西,不过用来怀疑她阿姐的话... ...倒是可以接受,许是找了这么个由头,将所有人聚在一起怀念先皇后吧。 可陆司昀很快就想到了真正的原因,他伸手拦了姜晏宁一下。 只是稍稍递去了眼色... ... 姜晏宁就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 ... 他扶着姜晏宁回到不成方园,陆喻洲和陆喻泽陪着太子迎了上来,话还没说出口,就看到姜晏宁那副虚弱不堪的样子。 “姨母这是怎么了?”太子将原本邀请的话,吞回了肚子里,紧张地看着他的姨母。 “方才去探望春喜了,有些伤心,哭得狠了。”陆司昀说,“你们先到书房里稍等一下,我扶她回屋休息后便来。” 太子未曾迟疑半分,立刻让开了路,一脸担忧地跟在陆司昀身后,看他扶着姨母回到房里,安抚姨母先行休息。 陆喻洲上前邀请太子殿下到书房。 太子忧色未改,始终放心不下,一步三回头地被请到了书房里等候。 他拦住陆喻洲问起,“春喜是曾经姨母身边那个女婢吗?” 陆喻洲点点头,算是默认了。 太子大概可以理解姨母的心情了,偏过头看向跟随而来的承砚。今日本是替父皇安排,亲自来邀请姨母过两日入宫小叙,还特别借了已故母后的名义,说什么要替母后筹备惜春宴。 如今这话,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承砚神色从容,似笑而笑,向太子回应着轻点了下头。 “我阿娘和春喜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就好像先皇后和云凝姐姐那般。”陆喻泊靠在门口,不断向主屋方向看去。 实在担心阿娘的状况。 他们正说着,陆司昀就走了过来,还是方才的那件衣裳,甚至没来得及更衣。 衣襟处褶皱分明,稍微有些狼狈。 “听说太子殿下要为先皇后筹备惜春宴?”陆司昀问。 “没错。”太子承认,“母后故去也一年多了,所以吾想着,替母后筹备一场惜春宴,借此机会让亲近之人能聚在一起,怀念母后。” 如此用心的“借口”,怕是谁也找不到理由去反驳的。 转眼间已是这么久了... ... “太子殿下孝心有佳,我等自当支持。”陆司昀自然明白,太子的背后是陛下。 陛下先前几次同他提起,让他到姜晏宁面前来当说客,请姜晏宁入宫叙旧。他再清楚不过姜晏宁的心思,几次都婉拒了。 没想到这一次,竟是让太子殿下上门做说客。 一听到陆司昀答应下来,太子豁然松了口气,亏得他刚刚那样紧张,还跟陆家这三兄弟商量,想着万一姨母拒绝的话,就让他们帮忙开口劝说一番。 没想到竟然这样简单。 可冷不丁地想到了什么,他不确定,再次小心试探陆司昀的意思,“那姨母也会去的吧?” “先皇后是她的阿姐,她们自小姐妹情深,没道理不去的。”陆司昀说得从容,早已把小太子的每一个神色反应都看在了眼里。 他这次甚至不惜搬出了他母后,来说服自家大娘子答应赴宴。 就算是宁儿明知道他们的用意,可为了她阿姐,也会答应的吧。 “那真是太好了——”太子得到了确切的答案,可算是将悬着的一颗心彻底放下了,“那吾就先回宫了,陆夫子代吾转告姨母吧,请姨母好生休养,照顾好身子... ...吾,在宫里等她。” 得到了如此确切的回答,他得先回宫,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他的父皇才行。 也好让他父皇了了心头牵挂的一件事。 陆司昀起身相送,待太子离开,同他们三个叮嘱了两句,便因为担心宁儿的情况,赶回了主屋照顾。 留下他们三个守在书房里面面相觑。 “你们... ...觉不觉得,刚才爹答应得很勉强。”陆喻泊都感觉得出来,刚刚父亲虽然答应了太子,会让母亲赴约... ... 但那种感觉就像是,不情不愿的。 “那是自然。”向来话少的陆喻泽擅长洞察人心,从头到尾没有多少一句话。可是待在角落里,却将每一个人的反应都看在了眼里... ...“是陛下要见阿娘,今日太子寻到家里来邀请,大概也是陛下的意思。” “啊?”陆喻泊突然糊涂了,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没有憋出答案。“陛下要见阿娘?那直接找阿娘进宫不就行了?至于这么费劲的吗?” 陆喻洲在父亲书房里大致看了下架子上的藏书。 接着,漫不经心地说道,“那肯定是因为找过,但是阿娘没去吧。” “为什么?”陆喻泊又转过身来,向大哥发问。“阿娘和陛下不是一向关系都不错吗?就算先皇后不在了,可到底也是... ...姐夫吧?” “早在先皇后过世前,阿娘和陛下就已经不是从前那样的关系了。”陆喻泽解开了他的疑惑,“别忘了,阿娘向来是,最不喜欢别人算计她的了。” 陛下肯定是踩在了阿娘的要害处,所以... ...才逐渐生疏的吧。 如今想见一面,都需要费尽心思。 第673章 惜春宴 太子殿下为先皇后姜晏宛筹备的惜春宴,就在两日后的四月初三这一日。 陆司昀再三确认姜晏宁的情况后,才放心让她一起出门。 夫妇同行,势必引来高度关注,就算是往日里不大对付的那些朝臣,今日也不得不给这个面子,前来赴宴。 “去玩吧。”姜晏宁带着陆喻洲他们三个一同前来,远远看到姜家的六弟、七弟也在,便察觉到了身后这三个按捺不住了。 孩子们总是愿意凑在一起的。 她放了这三个去跟六弟、七弟一起玩耍。 陆司昀回身叮咛了句,“不要闹得太出格,洲儿,你是大哥,看好他们。” “是。”陆喻洲应过父亲母亲,就带着两个弟弟前去和六舅舅、七舅舅会合。 看着他们凑成一堆有说有笑的样子,姜晏宁一路上怅然若失的表情,才难得舒展了笑颜。 若是阿姐还在,大概也会愿意看到他们在一起玩耍吧。 “陆大人!”齐晋竟也收到了邀请,前来赴宴。 但是他与今日宴上这些大人们并不熟络,一个人坐在那里如坐针毡,生生熬到了此时,瞧见陆司昀过来,就像是瞧见了救星。 陆司昀还扶在大娘子身边,“有事吗?” “... ...昨日说起的事情,我有些想法,不知现下可否方便?”齐晋似是找了个理由,又像是为着要和陆司昀说这件事,才来赴约的。 陆司昀稍显得有些为难,齐晋所要说的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关于流民的安置问题。 “你去吧。”姜晏宁看出他的心意,“你们既有正事要办,先去忙正事好了。我没事的,还有春杏跟着呢,我在附近随便逛逛。” “那也好。”陆司昀这才放心,“别远去,等下我去寻你。” 姜晏宁点了头,望着陆司昀随齐晋走远的背影。转身叫了春喜,“我们先去附近逛逛,等到了时候再去席上。” 免得这时候去了,多得是不相干的人前来攀谈。 春杏上前扶着她,绕过小路进了花园,寻得一僻静处,姜晏宁坐下歇脚。“大娘子累了吧?奴婢替大娘子捶捶腿吧?” 姜晏宁正准备开口—— “那是哪个宫里的姐姐,能否过来搭把手?”一年纪尚小的宫婢,焦急寻到了她们跟前。 穿着宫里的衣裳,看起来人畜无害的。 “我不是哪个宫里的姐姐,我是陪我家大娘子来赴宴的。”春杏双手叠于身前,客客气气地答说,心中疑惑,自己看起来真的那么像宫人吗? 小宫婢闻言,却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甚至从身上取出玉牌,“我是太后宫里的,初入宫中迷了路,这园子实在太大了,不知该怎样回去。能否帮帮我?” 这小宫婢竟然迷路了? 春杏回身打探起大娘子的意思来。 “你带她过去吧,”姜晏宁向她们指了个方向,春杏也不是第一次来宫里了,应该能够找到的。“她一个刚入宫的小宫婢,出来半天还没回去,会被管事宫人责罚的。” 原本还不放心大娘子一个人留在这里。 可听到大娘子都这么说,春杏没有办法,只好答应。 瞧着那小宫婢懵懂无知的样子,“罢了,你跟着我来吧。” 她刚到大娘子身边伺候时,也就这小宫婢这么大... ... 如今蓦然回首,莫名有些感慨。 带着小宫婢前往大娘子方才所指的方向。 等到她们远去后,姜晏宁留心着周围的动静,侧了侧耳朵。“出来吧。” 早就听到了。 陛下这才从一旁假山后面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徐公公跟在身边,小心翼翼地扶着。 陛下伸手指了指她,“你这耳朵呀——” 真是和从前一样的灵,一点点小动静都瞒不过她。 “陛下莫不是忘了,我是在营里长大的,在西境打了那么多年的仗,若连这些本事都没有,早不知要死多少次了。”姜晏宁看到是陛下,也不觉得奇怪。 嘴上称着陛下,却没有要起来行礼的意思。 陛下走到她身旁,在一边的大石头上也坐了下来,“怎么瞧着你的样子,见着是朕,一点儿也不惊讶呢?” 就好像她早就猜到了一样... ... 这表情,真让人觉得一种挫败感油然而生。 姜晏宁似觉好笑,转过头看向陛下,许久未见,陛下如今的样子更加苍老了些。“你怎么这么老了?” 他明明比陆司昀还要年轻个几岁才是。 怎么现在看来,完全是两种辈分了呢?从前挺拔的身姿,如今也变得佝偻了,不到四十岁,大半发丝已经灰白。 这样子任谁瞧见了,都难免觉得心酸感慨。 “老了。”他说着,“你是不知道,那个位置... ...” 说着,陛下向她连连摆手,好似是那个人人艳羡的皇位,有着吸食寿命的妖术一般。任何人坐上去,都会这样衰老极快的。 姜晏宁叹了口气,见着他这副样子,心中的百般情绪也都化作烟云散去。“若是早知道,当初可还会绞尽脑汁、不择手段的坐上去?” “姜大娘子... ...”一旁徐公公听了,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这叫什么话,这岂不是大逆不道?! 哪有人敢对陛下这么说话的?!偷偷抹了把冷汗,也意在提醒... ...幸好这里没有旁人,要是让人听了去,再添油加醋那么一解读,恐怕又是大麻烦。 虽然早就听说这位姜大娘子在陛下面前毫无顾忌,但这也实在太... ... 陛下却制止了徐公公,不但不怪罪说出这番话的姜晏宁,反而还颇为得意地向徐公公说起,“这话啊,也就是她敢这么说。无妨,更过分的她都敢说,不算什么。” “是,陛下——” 徐公公又是一惊,这下更加拿捏不定,姜晏宁在陛下面前,到底还能嚣张到什么程度。 静悄悄地退到了一旁。 陛下再转过头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也很复杂。 “看样子是后悔了。”姜晏宁不以为意。 先是让太子借着为先皇后办什么惜春宴,把她请到宫里来。 可就连齐晋那样的身份... ...也被邀请到了太子的惜春宴上,就未免有些刻意了。 分明是要借着齐晋,支开陆司昀。 而接下来嘛... ... “你什么时候瞧出来的?”陛下也想知道,姜晏宁这一次究竟是从哪一步开始,察觉到的。 “这还不明显吗?” 她就把这些一个一个的做了分析,说给陛下听,“... ...那宫婢跑过来求助,说是迷路了。她年纪小,最像刚入宫的。可我记得,这小宫婢们是入宫一年后,才会特别分派到各个宫里,配上执勤宫中的玉牌,代表她们身份的吧?” 而刚刚那个小宫婢,直接拿出了玉佩,证明她确实是太后宫里的人。 这点小把戏,还想骗过姜晏宁? 第674章 酸涩往事 陛下听得直点头,由衷感叹,不愧是陆司昀带出来的。 姜晏宁说得头头是道,毫无破绽,从细微处便看出了差异,不动声色地揭露背后真相。 一直觉得她还是那个莽撞、率真的姜家五姑娘,满腔热血,浑身赤诚。虽是好的,却也容易因为那过于直率的性子闯出祸事来,需要人处处保护的。 可今日方才觉得,她确实有些不一样了。 是长大了,变得聪明了。 还是... ... 这才是本来的她呢? 姜家的众多子女之中,个个优秀,个个聪明。姜晏宁又怎么会是个不灵光的意外? “... ...其实,你自小的‘蠢钝’,一半是天性,一半是装的吧。”陛下终于有了机会,问出心中一直以来的疑惑。 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太久。 原以为他带着小宁儿长大,教她闯祸,让她学得“无法无天”、不守规矩—— 他也是最了解姜晏宁的人之一。 可眼看着今时今日的她,实在琢磨不透,她到底是在哪一刻成长的呢? 是不是连他,都被这小丫头给糊弄了? 姜晏宁回望过去,顿了顿,“我不知道你们为何总觉得我笨,我确实总是闯祸,脑袋里偶尔会冒出来一些古怪的念头,想去试试看。有时候也确实是因为一些事情很生气,所以想要那么做而已,可能的确违背了你们眼中的世故,但有些事明知不开心却还是憋着忍着,委屈自己,那我是做不来的,反正有人会给兜着,我就只管做我自己开心的事就好了... ...” “就只是这样?”陛下显然不能信服于如此简单的回答。 难道,并没有什么刻意而为之? “因为我觉得,你们好像也喜欢看我闯祸,喜欢将我当成个小孩子护着。我就不忍了呗,借着大家喜欢保护我,去撒我自己的气,反正大家也会觉得保护到我而开心。”她说。 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像她这样肆无忌惮的,她都是瞧准了才做的。 “可有时候,你也会受罚。”陛下提醒她,难不成忘了她被她阿娘罚着,挨那么多打,关在家祠里不给吃不给喝的时候了? 曹大娘子那时只有她一个女儿,对她的要求自然严格。 处处都以姜晏宛作为标准,希望姜晏宁也能像姜家嫡长女一样,是个随时都能拿得出手的女儿,无论是规矩、礼仪、学问,都必须是最好的。 甚至还希望,她能比姜晏宛做得更好。 可即使面对阿娘如此要求,姜晏宁也从未妥协过。 阿娘只管要求她的,她自有闯不完的祸,受不完的罚... ...动辄三天两头跪祠堂,十天半个月挨顿打,打完老老实实养伤,养完伤接着闯祸。 闯祸、挨打、养伤... ...再闯祸。 永远不改。 “有的事情,可能与大多数人所认知得该怎么做不同。 就比如这个世道对女子的处处挟制,女子不能做这个,女子不能做那个。难道都对吗?我觉得不是... ...可为不可为,我自己心中清楚的很,不过是因为我生作了个女子,所以他们觉得我这个不能做,那个不能做。而我想去做,从有了这个念头开始,在其他人眼中就是错的,更别提实施了。我按照自己对于对错的评判,去做我认为对的事情,那么自然也要接受,他人不认为我对,而给予我的惩罚。” 姜晏宁说得无比坦然,时至今日她仍是这么想的。 有些事,她认为没错,所以她决定就要这么做。 而这与眼前的世道,背道相驰,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她、接受她的,她既然做了,就知道自己会承担怎样的责罚。 她愿意为了自己所做的选择,而接受相对应的惩罚。 哪怕是被阿娘打一顿,关进祠堂里。 她没错,阿娘也没错。 她在维护的是自己心中的秩序,阿娘也是在保护她,她都明白的。 反正,她知道总会有人来救她的,她可以完全安心的做所有——她认为对的事情。 陛下愣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一时间竟不知,该说是这小丫头的心思远比他们所想象的更加深沉,还是... ...终究是天性率真的人,赢过了他们的诸多算计。 姜晏宁问,“陛下费尽心思寻我过来,应该不只是想问我,如今为何变得不一样了吧?... ...如果是的话,那变了的人,也从来都不是我。” 她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这句话再次让陛下感受到了振聋发聩、无言以对的黯然。 从未变过... ... 说的是啊,这世上不知不觉中变了的人很多,可只有姜晏宁,一直都没有变。 她不是突然间成长的,是自小就看透了身边的人,她选择率性而活,借着身边的人愿意为她付出的保护,去做她认为对的事情。 是因为那时保护她的人,一个个的不在了,终于到了她要站出来面对一切的时候了。 现在的她,才是最初姜晏宁本来的样子。 陛下沉默一笑,万般心酸掩于其中。“人人都知姜晏宛女中诸葛,神机妙算。却不知这位‘蠢钝’的五姑娘,才是真正的聪慧、豁达。你阿姐若知道你如今是这样的,也该放心了,她为了你的事自责多年,当初担心曹大娘子会教坏你,所以自小便将你带到姜家祖母跟前养大,她要是知道你把人之一生看得如此通透,当初又何必如此呢?” “我阿娘教坏我?”姜晏宁轻笑了一瞬,觉得荒唐和不可思议。“其实我阿娘面冷心热,总是希望我能压嫡姐一头,做得更好些。但私下里却并非如此... ...我听阿姐的话,幼时便处处维护阿姐,是因为那时我阿娘同我说过... ...” 陛下侧耳听来。 姜晏宁回想起了往事,心中略带酸涩。 阿娘和阿姐的矛盾由来以深,但一直以来她们都是相互误会的。 这个矛盾点好像也在她的身上,一个是怕阿娘带坏她,一个是怕阿姐抢尽她的风头。 姜晏宁说起幼时的女儿节,都是亲娘要去替女儿求菩萨,求得个姻缘符回来,盼着女儿将来有一门好的亲事,往后余生能得善待。 “... ...那一年,我阿娘先给了我一个,让我拿给我阿姐,就说是我送给她的。我阿娘说,阿姐没有娘亲了,所以我们要更加疼惜阿姐。” 早在阿娘以继室的身份嫁给她们父亲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了,要做父亲孩子们的继母。 将父亲的孩子们当成她的孩子一样疼爱。 只是侯府里的新婚生活,却并不如她所想得那样简单,与嫡长女之间难免因为家中利益种种缘由生出猜疑。 久了,人心就变了。 第675章 此生最后一见 “你... ...可曾怨过朕?” 和姜晏宁说了那么多往事,自以为身为一国之君,能走到今天凭借的就是他的手段和心思,自然也是没什么事情是不知道的。 可今日与姜晏宁重叙旧时之事,方才醒悟—— 原来多的是他不知道的。 比如他就不知道,曹大娘子和他的皇后之间,到底各是怎样的心思。 经由宁儿的口,才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怨过。”姜晏宁长吁一声,坦然说出心里放置了许久的那两个字。 果然—— 陛下就像料中了这个答案一般,无奈苦笑。“这些年... ...确实发生了很多事... ...” “当初,你进我家门,说要娶我阿姐的时候,可曾还记得说过什么?”姜晏宁不等他把话说完,直接打断了他。 既然他费尽心思,想要邀她来回忆过往,那便索性说个清楚的好。 说到了这个话茬,那就直奔主题去,免得东拉一句西扯一句,倒好像是许多事情无奈搅出,才让人心变了味道。 “... ...”陛下迟疑,猛地一下子确实不大能想起来了。 但隐约还能记得,当时说过的大致意思。 “是因为你发过誓的,你说过会一辈子对我阿姐好,我才让你进的门,我才答应把阿姐嫁给你!”姜晏宁字字铿锵、掷地有声。“但是你没有做到!” 阿姐困在宫中,生出心魔,究竟是在这样的压迫之下,才被逼疯了的... ... 每每想到,她便无比憎恶当初做了这个决定的自己。 如果那时她没有信陛下的鬼话,没有让他进门,没有把阿姐嫁给他... ... 那么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姜家或许不会有现在的地位,但阿姐也不会这样的年纪就困死在了宫里。 呼出一口气,却还是无法纾解心中难平。 她说,“我自小就知道,姜家的女儿是要进宫的,如此,才可以保住身在前线父兄的安危。我六岁那年第一次受邀入宫赴宴,就明白继后瞧上了我,我自小受家人疼爱,所以是愿意为了家人豁出去的。可是... ...阿姐那时哭着跟我说,她想嫁给你... ...我以为你是真心待她的,她告诉我说,她不是为了我,她在你身上感受到了被人疼爱的滋味。所以我才答应的!” 当年的祁王迎娶姜晏宛,最难过的不是姜侯和姜家兄弟们那一关。 而是姜晏宁。 别看她年纪小,她若是咬死了不让阿姐嫁,谁又能把阿姐硬是从门里请出来呢? 她堵在门口,把前来送聘的祁王殿下给咬了,那时候家中上下乱作一团。 是祁王向她保证,说日后一定会对她阿姐好,她才让开的。可早在祁王上门的前一天夜里,姜晏宛和姜晏宁躲在家中花园里浅饮果酒,趁着酒意上头,说了那句话。 不只是为了宁儿,也是因为她想嫁给祁王。 她自觉要对不住宁儿了,难过得痛哭不止,她求宁儿原谅她,因为她,宁儿和雍王可能不会有结局了。 “... ...我是犹豫过的,可我想到我阿娘的话,想到那些年和兄姐们一起留下的回忆,是我自己答应的。” 虽然那时候她可能并没有意识到,阿姐和祁王的事情,会为她带来怎样的影响。 但隐隐的,是觉着她和雍王好像... ... 不会在一起了。 可既是阿姐想要的,是阿姐真心想要的,她愿意成全阿姐。 得到了祁王的保证,她让开的那一小步究竟揣了多少心思,如今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怎么可能不难过... ... 所以后来,雍王在继后的安排下另娶张嫣,“背叛”了他幼时的承诺,她也只是有些难过... ...却很清楚这一结果并非雍王所能抉择,是自家人... ...是她... ... 先放弃了儿时相伴的情谊。 远走西境,是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一切导致的结果。 她很明白,是她为了家人先放弃了雍王。 阿姐的选择导致他们的命运都被改变了... ... 唯一觉得庆幸的是,幸好阿姐还是开心的。 但也是唯一了。 直到—— 她听说阿姐嫁给祁王后并不开心... ... “我答应让阿姐嫁给你,但你却欺负她。一次次的欺负她,先是什么赵侧妃,后来又是杨妃、又是太后的,自从我家助你造反逼宫坐上这个王位开始,你对我家... ...对我阿姐竟有了猜疑!你怕我阿姐成为第二个武后,你算计她、她算计你,你纵容太后和杨妃对我阿姐诸般打压,以此来挟制我阿姐身在宫里生出的野心。你把她变成什么样了?!” 阿姐当年不愿她嫁给雍王,嫁进宫里。 也是担心雍王得势继位后,雍王和继后会对姜家和宁儿有了猜疑,架空宁儿后,将她困死在宫里。可没想到,阿姐也面临了同样的处境... ... “也许,你是爱过我阿姐的,但你更爱你自己。你们元氏一族... ...都一个臭毛病!” 姜晏宁面不改色,当着面的对陛下说道。 丝毫没有半分顾忌,听得一旁的徐公公屏住了呼吸。 这话—— 如果从旁人口中说出,那必是杀头的大罪。 “所以,你恨朕,还是因为你阿姐。”陛下叹气,这个结果应了他先前的猜测。 “我从小就讨厌别人骗我,算计我。我也曾经拿你当亲人,但你好像知道我把你当做亲人,所以你反而利用我对你的信任,利用我、利用我家人,对我们百般算计。”姜晏宁最终忍无可忍,自觉荒唐。“你说你是为了你的帝王霸业也好,你说你是为着满朝大臣权衡利弊也好,你说各种理由都好... ...可是你也应该明白,当你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哪怕这对你来说是对的,你也必须承受相应的代价。坐在你的皇位之上,享受高不胜寒的权利和孤寂。你没有真心了,自然,也不会得到别人的真心相待。” 陛下缓缓垂落了目光。 但眼眸中亦有少许欣慰... ... 这些话旁人是不会同他说的,也只有姜晏宁敢—— 姜晏宁,从未让他失望过,她果然一直就这样。 将心中积郁多时的话一股脑儿的倾倒而出,姜晏宁心里也并没有觉得畅快,反倒是... ... 怅然一片。 “我姜家答应过的,要替你元氏守这天下。你们可以不守旧时的承诺,但我们不行... ...我是将,身在军中理应一言九鼎。我爹说过,女儿也是有脊梁的,扛得住天下太平四个字。”姜晏宁落寞道,“我要出征了,你多保重。” 明知陛下刻意安排,却还是出现在了这里。 她也是为了有机会能把这番话说出来。 “你这一去,怕是要很久... ...也许这就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见了。”陛下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他了解自己的身体,也深知宁儿的决心。 此一去不平定西境、南庆,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应该会打很久吧,以后,怕是再没机会见面了。 二人相视沉默,渐而无言。 不远处,以人影寻觅而来,突然察觉到坐在花园里的两个人后,露出惊讶且愤恨的神情。 第676章 义城县主的玉佩丢了 太子和元晟来到惜春宴上,应付过诸位大人后,正与陆家的还有姜家的凑在一起说话。 庆幸今日姨母到底是来了—— 义城县主从一侧慌慌张张、躲躲闪闪地过来,像是瞧见了多么不可思议的一幕,脸上还挂着惊慌和震撼。 立刻就吸引了人,向她投去关注。 “哎呦,我的玉佩呢?”她仿佛知道自己引起了注意,当着大家的面,猝不及防地惊呼道。 接着便有更多不明所以的人,向她看去。 不知道她又想搞出什么样的幺蛾子。 这位义城县主尽管入京时间不长,可惹出的事情却不少。 先前老王爷仗着各种关系,好不容易把她家女儿塞入宫中,事情还没定呢,她就俨然以陛下的岳母自居。仗势欺人,在京城里得罪了不少人。 但凡不主动巴结讨好她的,都被穿过小鞋。 后来她家女儿又被“堂而皇之”送出了宫,看热闹的可真不少!如今瞧着,她好像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又想着生事,巴不得找机会向她出口气呢。 “承砚,你去看看,她又想干什么。”太子没好气地瞥了义城县主一眼,让承砚上前去询问一下,免得怠慢了这位“不速之客”。 今日这样的时候,原本就没有给她发帖子,是她自己听话太子要为先皇后办什么惜春宴,打扮得花枝招展就来了。 年过五旬的义城县主,竟在太子怀念先皇后的惜春宴上,穿着一身招摇的颜色。 站在人群里也是格外扎眼的存在。 承砚低了低头,揣着手走上前去询问,“义城县主,太子殿下问,可是出了何事?” 义城县主瞪了承砚一眼,对于承砚上前搭话,显得很不耐烦。 她看不起承砚,可此时—— 也只有承砚上前问话。 为了把自己的戏演下去,她也只好放低了架子,跟承砚说道。“小公公,我的玉佩掉了。” “原来是玉佩掉了,义城县主不必担心,您回想一下方才都去过何处,等下太子殿下自会派人前去替县主寻找的。”承砚语气温和,即使听出了义城县主的不悦,也还是不卑不亢一字一句地说道。 “去了何处?”这倒是正好问到了义城县主的心里,她装出惊慌之样,又说。“方才只去过花园,哎呀——不行!还是得让太子殿下尽快派人前去寻找,这晚了,万一让人拾去了可就糟了!” 承砚含笑微微欠身,回到太子跟前,把方才的对话学给了太子。 太子点点头,示意他去安排。 抬眼打量起陆家兄弟和姜家两位小舅舅的反应,总觉得义城县主这么动静,就只是为了一块丢失的玉佩,实在有些奇怪。 一块玉佩而已,义城县主今日这般打扮,可是没少花费。 怎会在意一块玉佩,甚至为了一块玉佩失了原本装出来的仪态... ... 承砚前去寻了几个附近的侍卫,安排他们,准备到花园里寻找义城县主丢失的玉佩。 姜清作问,“她今日带玉佩来了吗?” 其他人都未曾留意过,答不上来。 “好像带了吧。”元昭有些印象,“刚刚在那边,我还见着她和两个宫婢撞上,口中叫嚷着她的玉佩多么贵,那两个宫婢就算是赔上命也赔不起。” 是因这这件事,他才对义城县主的那块玉佩,留有些印象。 两个小宫婢什么都没说,还是被义城县主撞上的,却被平白一阵羞辱,临了还一人挨了义城县主一个耳光。 这般嚣张的人,竟敢在宫里打人。 印象自然深刻... ... “好家伙,什么玉佩啊,比人的命还值钱?”陆喻泊都看不下去了,这也太过分了吧。 不由得望向义城县主。 承砚已经安排妥当,说着就要带人前往花园。 义城县主的嘴角突然露出得逞的微笑。 心想他们只要进到花园里,也就会发现私下相见的陛下和姜晏宁了。 到时候,可有姜晏宁的好日子了。 要是让人知道,她和陛下关系非同寻常,那陆家... ... “丢了玉佩是吗?幸好我在花园里拾得一块玉佩,你来看看,是不是你的。”姜晏宁的声音从人群外传了过来。 围观之人让开一条路。 看着她走到义城县主面前,将手中“拾得”的玉佩递到义城县主面前。 义城县主面露窘迫,尴尬地接过了玉佩—— “你,你怎么会... ...” “我路过花园,见到此物,想着... ...或许是哪个头脑不灵光的,将玉佩落在此处,就捡回来了。”姜晏宁盯着义城县主。“你快认一认,这是不是你掉的那块?” 话音刚落,就引得旁边一阵嬉笑。 今日穿这颜色衣裳的,在场找不出第二个了。 义城县主还以为她鬼鬼祟祟出现在花园里,没人知道,殊不知姜晏宁听力过人,早就察觉了,转头就看到一抹鲜艳匆匆而过。 迟疑了一阵,猜测那人定是不怀好意,于是寻了过来。 走到那人刚刚停留过的地方,就发现落在了那里的玉佩,再回望向她刚刚和陛下私下见面的地方—— 应该可以看到他们。 明明看到了陛下,却没有上前,故意还留下一块玉佩... ... 怎么想都觉得这人应该是有目的的。 回到惜春宴上,放眼望去,满场就那一个—— 不顾今日惜春宴立意,穿着鲜艳打扮华丽的人,大剌剌地站在那里,正和身旁的人说着掉了一块多么珍贵的玉佩。 立刻就猜出了义城县主的用意,拿着玉佩找上门来。 义城县主“精心”布局,却如此简单就被破了,有些不甘心。 她打量起姜晏宁来,设计问起,“幸好被姜大娘子拾得,不过我刚刚路过花园,却并未瞧见姜大娘子的身影,不知,姜大娘子是何时去的花园?怎么就没遇上呢?” 话里有暗示。 分明是想说,姜晏宁躲了起来,偷偷摸摸地行不轨之事。 “你管我几时去的花园!”姜晏宁不按常理出牌,挑眉问道,“遇上了又想干嘛?当我愿意遇见你?” “你... ...”义城县主被堵得说不出话来,气个半死。 “这块玉佩若是你的,可要好好收起,下次再掉了... ...可就找不回来了。”姜晏宁顺势靠在她耳边小心“叮咛”。 “... ...姜大娘子,真是... ...哼!”义城县主气不过,本想揭穿姜晏宁私下里面见陛下一事,而且方才瞧着,姜晏宁和陛下的关系不同寻常,竟然坐在一起说着话。 任谁看了都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亲昵。 但她错过了让人抓住姜晏宁把柄的机会,只好暂且忍了,盘算着再找机会,好好向姜晏宁算一算账。 第677章 周老太师回朝 “... ...陆大人,这是为何呀?” 齐晋把他的想法跟陆司昀说了,本以为是千古良策,此计一出定能将水患决堤一事,所牵涉到的贪官污吏一网打尽。 若是依着他的法子办了,肯定是要千古留名的! 他对自己的妙计很有信心,可不成想,陆司昀在听过他的计策后,反应并不如他所预料中的那般强烈,反而一副早有预料的神态。 面对他不断解释,这一法子能揪出多少贪官污吏,斩草除根... ...陆司昀也只表示,让他回去再想想。 齐晋愤而不解,想向陆司昀问个明白,他究竟错在哪里了。 “齐大人,”面对齐晋的愤怒,陆司昀却显得尤为沉着。“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天灾面前,究竟是严惩贪官污吏更重要,还是救济难民更重要?” 齐晋憎恶那些无所作为的贪官污吏,陆司昀是知道的。 所以他的赈灾之计中,将严惩贪官污吏作为首要任务,陆司昀也是可以想到的。 齐晋被问住了,不是很明白陆司昀的意思。“可是,这本来不就是一回事吗?严惩贪官污吏,就是在救济百姓啊。” 陆司昀笑了。 反倒把齐晋弄得不知所措了。 他却解释说,“不关你的事,我只是想到了我大娘子,她也是这般非黑即白的性子,眼里不揉沙子。” 齐晋一头雾水,合着陆大人方才笑出了声,就只是因为—— 想到了他大娘子?! “齐大人,你可有想过,地方官员在册人数是有限的,平日里,他们仗着距离京城遥远,又和京里某个机要大臣有着密切往来,随时掌握着京里的动向,上面又有人替他们遮掩着。表面上他们为祸一方、鱼肉百姓,可实际上... ...在那样的小地方里,真正做事的也是他们。你的妙计的确可以将所有有关联者牵出,从上到下一并延迟。用你的话说,斩草除根。” 陆司昀背着手站在那里,气色尚佳。 继续说道,“一旦将地方上这些人全部杀尽,你可有想过,当地将面临怎样的一种情况吗?” 届时,地方上将无人可用。 即使朝廷立刻拨派新的官员前往,也绝不是马上就能接手之前的工作。 天灾当前,多一刻耽误,百姓就多一刻危险。 而且这还是说的——能立刻抽调人手前往当地处理的。 前朝廷人手不足,多个职位空缺。境内亦有较为偏远的城镇,自前任父母官因各种原因离职后,衙门空置三五年之久,迟迟找不到合适人选前往。 当地百姓告个状,还要跑到临城去击鼓鸣冤。 齐晋的出发点是好的,但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并没有完全顾虑大局。 他把个人的情绪代入其中,所以看到的,就只是他情绪的矛盾之处,恨不得将他憎恶之人千刀万剐。 “这... ...”齐晋陷入两难,陆司昀的问题也点醒了他。 一时间确实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陆大人向来思虑周全,你但凡能学得他一二本事,也够用了。”忽闻一老者声音传来。 陆司昀折身望去—— 继而眉眼稍稍舒展,笑着问候道,“原来是周老太师。” 齐晋顺着陆司昀的视线看去,略有惊讶,立刻明白眼前的人正是先皇后姜晏宛的亲外祖父—— 如今已是老太师的周显郢,周老大人。 急忙向着周老太师的方向行了礼。 “老太师何时到的京城?竟也未曾收到消息,理应上门拜访的。”陆司昀对这位老太师更是十分尊敬,大概算着还要过两日,没想到今日便在宫里见到了。 “收到你的信,就赶来了,这一路上天气好的很,也就到得早了些。” 周太师捋着长须笑道。 几天之前,陆司昀向陛下提出,要辞去相国一职,陪同姜晏宁前往西境备战。可他离开之后,谁人又能接替他,担当相国一职呢? 张嫣虽引荐了齐晋给他们认识,陆司昀也觉得齐晋底子很好,是个可托付的人。 但齐晋毕竟年轻,经验不足。 于是他和陛下就想到了,将陛下的老师请回来,坐镇朝堂,还有哪个敢说什么?陛下就下了诏书,宣周显郢回朝,陆司昀也送去书信,给这位昔日教导过陛下的老大人,言辞恳切的请求他出山相助陛下和太子。 当年的太子太傅摇身一变,成为今日的帝师。 辞别朝堂多时,半隐居的周显郢老大人,以老太师的身份重新出山。 他当年,可是先帝亲封的太傅,是教导先太子和祁王等几位殿下的人,只是太子早逝,当初的祁王登基做了皇帝。 他嫡亲的外孙女,还做了皇后。 当年祁王造反,姜家相助于祁王事变,他也曾出过一份力的。之后为免牵涉更多,他向先帝递交请辞的意愿,离开了朝堂。 半隐居在周家祖地,颐养天年。 要不是陆司昀的信,他可能就真的回绝了陛下。 今日出现在宫里,就是他给陆司昀的回答。 “... ...陆大人是个聪明人,可为何,不劝着你家里那位大娘子呢?”周太师揣着手,站在陆司昀面前。 也是为了问这一句话,才会出现在这儿的。 “陆大人,你明知道此时并非一战的最好时机,你那大娘子是个直性子的,为何不劝着些,反倒由着她呢?” “我并不通晓打仗的事,这些,宁儿更加擅长。”陆司昀表情微妙,提到姜晏宁的时候眼中严厉就散去了一些,“既然宁儿说是最好的时机,我想,应该就是最好的时机了吧。” 齐晋在中间听着他们寒暄,也插不上话了。 就听到周太师说道,“老夫自隐退后,甚少出入京城,却对姜大娘子记忆犹新。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竟还是这个脾气... ...” 不是斥责。 周太师在说起这话时,面带笑意,话里满满是对那个后辈的宠溺。 “宁儿的脾气,这辈子大概是不会改了。”陆司昀无奈叹气,是对姜晏宁的了解,让他如此笃定,姜晏宁此次一战的决心,是不会那么容易退缩的。 不过他也听出来的,周太师此次出山,也不全是因为他的拜托。 或许其中,更有为着姜晏宁而来的意思。“老太师可是觉得哪里不妥?” “老夫此次而来,确实是想要见一见姜大娘子的。”周太师说,没有丝毫要隐瞒用意的心思,“受人之托罢了,不忍看她惹出祸事,想要问清楚一些事情罢了。” 想知道姜晏宁决心与西境一战,到底是为着给自家出气,还是为了天下。 此时并非一战的最好时机,是因为朝中多有麻烦,她选在此时出征... ... 是不是想要给她父兄报仇。 又或是... ... 第678章 低迷时的成长 姜晏宁也如她阿姐一般,有走火入魔之先兆。 周太师的担忧不无道理,当初姜晏宛也是这般,为着滔天的权势和姜家的前途,愈发魔怔,患得患失。 今日的姜晏宁,是否也一样? “宁儿应该还在惜春宴上,此时也快开席了,老太师同去可好?”陆司昀语气淡定。 确定了老太师的用意,并不作过多解释。 他相信只要老太师见着了姜晏宁,定会清楚一切的。 周太师意味深长地打量着他,像是想要从他的身上瞧出些什么一样。还未进宫之时,便在城里听闻了一些关于陆司昀和他大娘子的事... ... 说什么,陆相惧内。 眼神暧昧,实在想象不到,眼前这位一本正经的陆相大人,怎么会怕他大娘子呢。“好,那我们就一同去吧。” 陆司昀陪同周太师走在前面,说着这些年京城里的变化。 皇后故去之前,他曾来过一次,入宫探望皇后,那时姜晏宁和陆司昀并不在京城里。 齐晋跟在他们后面,只有听的份儿。 “... ...你那位大娘子,小时候老夫倒是见过几次,都说她蠢笨,总是闯祸。可那时老夫就觉得,这个孩子长大绝对了不得,她可一点儿都不笨,她的那双眼睛好像能把一个人看透了似的。如此本事要是用在正道上,那就是好事,就怕,聪明反被聪明误。” 周太师说着,话里有话。 姜晏宛的死是他心中难以纾解的遗憾。 谁能想到啊... ... 又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先前爱女过世,接着又是这亲外孙女。 “宁儿不会的。”陆司昀很肯定,“宁儿年幼,尚在成长。” “年幼?”周太师不禁笑出了声,“三十多岁的人啦,也就在你眼里,她还跟从前一样... ...如今性子也该定下来了。姜家呀,看起来一家和睦,实际上龙潭虎穴,儿女子嗣命途凄苦,一个一个的都难以选择自己的命运,姜侯... ...眼睁睁地瞧着自己儿女送命,看着自己带上沙场的孩子们一个个身负重伤。” 那是怎样的苦楚呢。 周太师惋惜道,“我家怀贞,还有那位曹家的女儿,入那襄南侯府的门,哪一个不是吃尽了苦头的。整日留守于家中,担惊受怕,哪有什么真正的好日子啊。” 嫁进了侯府的门,襄南侯府又是世代领兵打仗的,家中女眷从早到晚担惊受怕,又要操持那么一大家子的事情。 老太师可怜自己那短命的女儿。 也可怜后来嫁进襄南侯府的那位曹大娘子。 陆司昀浅笑陪着,未曾吱声。 “你那大娘子... ...”周太师好似故意一般,频频将话茬引到姜晏宁身上,刻意提起,“老夫当初每次去姜家探望之时,总是能赶上她受罚的时候,三天两头闯祸,气得她娘亲恨不得把她锁在屋子里,捆起来放着。那次是因为什么来着?... ...对,跟卢家退亲那事,卢家那小子老夫也是见过的,文文弱弱却十分守规矩,她倒好,上去一脚险些要了人家的命!她阿姐就跑来求老夫,让老夫在中间到卢家说说情,免得为难她... ...” “宁儿性子莽撞,却分得清是非黑白。那时是因为卢家公子欺负了她阿姐,她不忍阿姐难过方才出手。不过后来长大了,也明白那卢家公子并非坏人,有过来往。卢太医更是为救姜家时疫而死,当真是医者仁心。”陆司昀道。 齐晋听着,总觉得前面这两位,似在暗中较真什么劲。 周太师就好像是在提醒陆司昀,姜晏宁性子莽撞,需要有人替她善后。 陆司昀的话就像是在告诉周太师,姜晏宁的性子虽然莽撞,但是善于分辨是非,哪怕是一开始厌弃的人,长大后知晓对方为人,还是能与之来往。 周太师当然也听出了陆司昀的弦外之音,他偏过头瞧向陆司昀,“可有时候,把是非黑白瞧得太过分明,也不是一件好事。” “宁儿如今确有心结,她这样的年纪,又掌握着姜家几十万的大军,难免会一时陷入瓶颈,心中生出矛盾,太过将看重理想’中的一切。周太师也是从这样的年纪走过来的,理应明白,人到了这个岁数都会经历如此一段,需要将心中完美的‘理想’打破,认清现实、融于现实,这是难免的一个过渡。宁儿也一样!”陆司昀字字清楚,不是替爱妻辩解,而是清楚她正在经历怎样的成长。 这一次轮到周太师沉默了。 “宁儿自小便承受了家人的宠爱,她把家人看得更为重要,甚至不惜为了疼爱她的家人牺牲。可惜正如老太师方才所言,姜家乃武将之家,从无真正的安宁。兄姐之死,令她一度陷入迷茫,唯有将家中责任扛在身上,方才没有变得疯魔了。嫡长兄之责,嫡姐之愿,她唯有想着替他们完成下去,才能保持理智。姜家先祖所示的海清河晏天下太平,更是成为了她的执念。”陆司昀最是懂她的心思,又怎会不知她曾独自挺过了怎样的一段内心煎熬。 成长从来都是如此,非要将人活活扒掉一层皮不可。 更何况她是姜家的女儿... ... 陷入执念,自我矛盾,她唯有如此才能不疯,不然面对家中巨变,又有几个人能够挺住这些打击,还在父亲陷入低迷之时,扛起家中责任,统率数十万大军的。 那么多人指着她呢,她是最不能倒下的。 可她也是个人,也有情绪。 陆司昀忽而停下脚步,看向老太师,“将是非黑白分得太清楚,或许不是什么好事。宁儿性子耿直,如今年纪尚轻,无法接受至亲之丧,无法接受熟悉的人的算计和权衡,她会难过,会用自己并不恰当的方式处理,都是这个年纪可以被接受的。我相信,过了这一遭,她会变得更好。” 他似乎很有信心,姜晏宁一定可以挺过去的。 早晚有一天,她会实现再一次蜕变,那时候,她会成为更加完美的万军主帅。 “如果只是她自己,或许她做不到。”周太师看向陆司昀,缓缓露出脸上和蔼笑意,“但如果有你一直在身边陪着她、引导她,老夫相信,她一定会的。” 那可是姜晏宁啊—— 惜春宴上,姜晏宁本也不想和义城县主继续纠缠下去,冷不丁地在周围的人群里,看到了熟悉的身影,转身就要朝着周老太师走去。 “姜晏宁!”义城县主以为她理亏要逃,更加趾高气昂地叫住了她。“姜大娘子,你方才怎么会从花园过来呢?你在花园见什么人了?可有人见着你了?” 第679章 义城县主有麻烦了 陆司昀听出义城县主话里的刁难,正要上前。 却被周太师拦住了。 他回身看向周太师,周太师饶有兴致地看着前面,倒是想要瞧瞧,姜晏宁会如何解决这位找麻烦的义城县主。 “我见谁,关你什么事啊。”姜晏宁还没来得及向这边打声招呼。 听到义城县主的话,折身,带着满腹怒气走到了义城县主面前。 到这儿—— 她要是再听不出义城县主的意思,那可就是真的蠢了。 见过谁? 原来义城县主方才在花园里,是瞧见了她和陛下私下见面啊,而这话里带着的情绪,显然是误会了她和陛下... ... 好在义城县主并不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也对,那么远的距离,根本不可能听到他们说了什么,所以才误会,她私下见陛下是... ... 义城县主还在得意,自以为捏住了姜晏宁的小辫子,等着姜晏宁低头向她认错,否则便要把刚刚在花园里看到的那一幕说出来。 那姜晏宁—— 可就身败名裂了。 什么骁定将军,还不就是仗着家里有些势力,仗着陛下宠爱,才违背纲常落得个什么将军之名,要是让人知道,她有今日全都是因为陛下... ... 看看陆家可还愿意要她?! “怎么不关我的事,姜晏宁,你极力阻止我家女儿入宫,这才是原因吧,你和陛下... ...” “宁儿与朕,怎么了?”陛下突然一声呵斥,出现在众人身后。 满席间的人惊闻陛下的声音,纷纷跪倒在地。 陛下带着徐公公径自走过众人面前,完全不顾其他,直接在义城县主面前站定。“说啊,方才不是很有理吗?朕倒是想听听看,你要如何编排?” “陛下... ...”义城县主惊慌跪在地上,辩解无力。 她的确也只是见到陛下和姜晏宁坐在一起说话,但要是仅凭着她一人所见,也没办法说服其他人相信,陛下和姜晏宁之间有私情,所以姜晏宁才会将她送入宫中的女儿赶出去。 她刚刚,确实没有听到陛下和姜晏宁说了什么。 “说呀。”陛下当面呵斥,脸色铁青,不顾周围人的反应。“义城县主,你好大的胆子啊,真当这宫里,已经是你家说了算吗?!太子为先皇后所办的惜春宴上,唯你一人穿着如此张扬,当着太子、皇子的面,对着太子的姨母、我朝的骁定将军大放厥词!方才不是很能说吗?说啊,怎么不说了?!” “陛下... ...” 义城县主将头抵在地上,颤颤巍巍地求饶。 席间众人谁也没有想到,陛下竟会发这么大的脾气。 简直就是亘古未闻的奇闻! 向来和善,见谁都是一副亲切模样的陛下,居然发了这么大的脾气! “这是怎么了?”陆喻泊跟在兄长们身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见陛下的机会并不多,可也听闻过,陛下是个慈爱仁厚的皇帝,从不曾跟谁翻过脸的。 可今日是怎么了? 义城县主找茬,也分明斗不过阿娘。 眼看着阿娘就要回身收拾她了,陛下这个时候出现,还如此生气的斥责义城县主。 这也太反常了吧。 太子殿下偷偷向他们说道,“所有人都知道,父皇将姨母视作亲妹妹亲女儿,自小疼惜多有纵容,姨母是父皇带大的。今日又是吾为母后筹备的惜春宴,义城县主当众讽刺暗示,姨母不让她的女儿入宫,是因为姨母与父皇的关系不同寻常... ...那还不是自己找死吗?” 老王爷得知消息,闻听义城县主在这边又闯了祸,急忙赶来,收拾残局。 “陛下,这是怎么了?” 他装作浑然无知的样子,其实在刚才赶来的路上,就听前去告诉消息的小太监说了,义城县主得罪了姜晏宁的事情。 陛下冷笑,多有讥讽之意,“老王爷当真是生了一个好女儿,如今一把年纪了,还要替这不懂事、口出狂言的女儿收拾局面。” “嘿嘿,嘿嘿——陛下说得是啊!”老王爷应道,“这为人父母嘛,孩子多大都是孩子,我这女儿啊是让我宠坏了,在家的时候就无法无天的。没办法... ...诶?对了,她是不是又闯祸了?你们别理她,她就这个样儿!” 老王爷数落起自己的嫡亲女儿来。 看到义城县主还哆哆嗦嗦地跪在那里,气不过,但也心疼。 “... ...她这个脾气,别说你们烦她了,有时候我也受不了。说了多少遍了,一开始她还记着些,说话什么的留个神儿。可后来,也什么都不顾了!”老王爷转过身来,挥着手臂,装出一副要拍打义城县主的样子。 年仅八旬的老王爷要打五十多岁的义城县主,场面极是有趣。 可周围一个上前拦着的都没有。 都想看看,如果没有人拦着的话,老王爷究竟会不会打义城县主。 然而那巴掌,却一点都没落在义城县主身上,一下下扑空,什么都没有打到。老王爷却装出一副已经打了的样子,气喘吁吁地教训道,“让你别乱说话,你是一点也不记得,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还真是你那小地方啊!也不看看你是跟谁说话呢,胡言乱语的,就算陛下和骁定将军都是你的晚辈,你也不能信口胡诌啊!” 晚辈? 姜晏宁不屑地笑了声,准备上前连同这老王爷一并收拾了。 “老王爷!”周太师突然走上前来。 老王爷万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他,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顿时紧张了许多。 周太师走到老王爷跟前,伸手拍拍他的心口说道,“都多少年了,怎么还是这一套!你就算装个样子,是不是也得真打两下?” “你——”老王爷面对周太师,竟然说不出话来了。 “你刚才没有听到你家女儿说了什么?”周太师问。 “没有啊... ...这不是来得晚了嘛,我听说她闯祸了,就来看看... ...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呢!我... ...”老王爷试图把自己撇清。 “是嘛,那我来给你学学,我刚才听得也不多,但应该够了。”说着,周太师挽起了长袖,就要来跟老王爷学学,方才义城县主是怎么说话的。 老王爷急忙拉住了他,狂使眼色。 之所以装作没听到的样子,就是想把这件事赶忙糊弄过去。 谁让他真学了!? 陆司昀走到姜晏宁身后。 姜晏宁回头看了看他,他轻声问道,“没事吧?” 不过才走开一会儿,义城县主竟有找上了麻烦。 陆司昀移开目光,落在义城县主身上,更多了几分凌厉。“老王爷,你家女儿一而再的污蔑我大娘子,这笔账怎么算啊?” 第680章 下场 面上无半分怒意,可那语气听起来,却让人凭空胆寒七分。 陆司昀一副并不打算善罢甘休的样子,让向来厚着脸皮占尽便宜的老王爷都不禁发颤。 姜晏宁稍稍一怔,不知陆司昀哪儿来的这么大脾气,一时间忘却刚刚的麻烦,上手挽住陆司昀的手臂,试着劝阻—— 她并未受到义城县主的影响,自家夫君大可不必招惹这一场闲气。 这边刚压下了陆司昀的不满,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那边就听到陛下向老王爷发难道。“老王爷,朕看在皇祖父的面上,也是客客气气地称上您一句,叔祖父。自您提出回京,但凡您开口的事情,朕无有不应。唯独您要将自家外孙女送入宫中一事,朕曾多次向您表示,朕仍心系亡妻,一再婉拒,可您还是装作糊涂,硬是把人塞了进来。怎么,难道是朕应得多了,倒是不能拒绝了吗?” “不是,当然不是——”老王爷招架起来有些吃力,急忙解释。“陛下,这就是我家女儿一时糊涂,信口胡说的。我原是想着... ...” “老王爷,”周太师开了口,笑着说道。“这么多年了,你这爱钻空子捡便宜的毛病,怎么还没改呀!当年不就是因为你这毛病,先帝忍无可忍,才把您一家请出了京城吗?如今陛下开恩,体恤您年迈,答应让您一家回京,您怎么又犯老毛病了?” 温和的语调下,尽是戳人心窝的刀子。 开着玩笑,揭了老王爷的底儿。 这老家伙当真以为,先帝故去以后,这京城里就没人记得他那些事了吗? 老王爷刚要开口辩解—— 就听陛下说道,“义城县主敢在宫中大放厥词,口口声声造谣,意图污蔑朕与宁儿,老王爷... ...您说该怎么办吧!” 面对陛下和周太师的前后夹击,老王爷有口难言,一贯那套厚着脸皮讨便宜的招数,也被周太师揭了老底,自是不能再用了。 束手无策之下,只好向姜晏宁这边投来恳切的求助,“姜大娘子,对不住,实在对不住了!我这女儿没你那样的好命,自小生长在贫瘠荒野之中,那乡下地方野惯了,没个教养的——得罪了你,实在对不住了!” 姜晏宁听出这话里的用意,颇有些不满,可还未来得及走上前回老王爷的话,就被陆司昀挡在了身后。 陆司昀道,“老王爷的意思,倒好像是你家女儿自小可怜,所以哪怕她攀诬我家大娘子,污蔑陛下,大家都应体谅她的可怜之处原谅她了?” 说罢,抬眼瞧了瞧周太师。 周太师立时明白陆司昀的意思,没等老王爷说话,突然笑出了声。“老王爷啊,你家女儿自小在乡下地方长大,那不正是拜你所赐?要不是你当年向先帝讨要罪臣的庞大旧宅,怎会被先帝罚没,让你一家到乡下去吃苦呢?你不说好好教养家中儿女,却纵容他们胡乱攀诬,今日攀诬这个,明日攀诬那个,这都敢污蔑到陛下身上了,当真是厉害啊!” “你怎么... ...”老王爷气急败坏。 光是一个陆司昀,已经让他无法还口了。 这周太师怎么回事?! “怎么?你怕不是忘了,先皇后正是我家外孙女吧?我家怀贞留下亲生骨肉一儿一女,长子战死西境,为国尽忠,女儿身在宫中,与陛下伉俪情深。老夫白发人送黑发人,送走了女儿,送外孙。我家外孙女故去不过一年,你便将义城县主家中嫡女庶女一同送入宫中。”周太师冷下脸来,“将我宛儿置于何地呀?” 老王爷惶恐万分,他竟算漏了这一层关系。 “既然如此,”陛下发话了,“老王爷,你家女儿也不适合留在京城了,收拾收拾,送她回乡下地方继续去野吧。” “... ...是。”老王爷百般无奈之下,也只有应了。 愤愤回头瞪了一眼几乎趴在地上的义城县主,气得咬了咬牙。 苦心安排好的一切,全被她毁了。 姜晏宁忽而反应过来,望向陛下... ...难道... ... 难道他方才站出来,就是算好了要将义城县主赶出京城?!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可陛下没有多看她一眼。 处理完义城县主的事,就交代太子惜春宴继续,然后叫上了陆司昀前往书房议事。 陆司昀临去前,不放心地询问她感觉如何。 “我去去就来,无论遇到什么事,等我回来。”直到确认姜晏宁的情况无恙,向自家儿子们递去眼色... ... 示意他们多留心照顾他们的阿娘,陆喻洲点头。 接着,陆司昀随陛下同去了书房。 太子殿下招呼着席间的众人,惜春宴继续,弹琴奏乐的宫人重新落座,琴声又起。 受邀而来的各位贵人,状态很快回归到先前,好似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继续说说笑笑,举杯共饮。 除了愣在原地发呆的姜晏宁外... ... 吓破了胆子的义城县主还跪在那边,哆哆嗦嗦不敢起身。 老王爷站在义城县主面前,满眼的恨铁不成钢。 “姜大娘子。”周太师走到姜晏宁跟前,“老夫有些醉了,你可否扶老夫到一旁去坐一下?” 他故意扶着额头,装出一副醉酒的样子。 姜晏宁见此情形,回过了神儿,她招呼春杏一同上手扶住周太师,搀扶到一旁坐了下来。可却并未在周太师身上嗅到酒气... ... “您怎么样?若是难受得很,需要替您寻太医吗?” “不碍的。”周太师果断拒绝。 抬眼看到徐公公正带着几个强壮的小太监,拖着义城县主出去。老王爷无奈跟了上去,他们的背影逐渐消失... ... 可以想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周太师松了口气,打起精神瞧向姜晏宁,上下打量,眼神中颇有欣慰之意。 “姜大娘子,你可还记得老夫吗?” “记得的。”姜晏宁怎会忘了周家外祖父,低着头轻轻应道,“阿姐的外祖父,也是我的外祖父。当初外祖母过世,您还来家中了呢,还说要给我添些嫁妆... ...这些年偶尔会听到您的消息,却好像一直没有机会正式去拜访您。” “那些都是小事。”周太师不是拘泥于小节之人,眼眸深邃,许是在她的身上看到了昔日她阿姐的影子,一时间湿润了眼眶。“真好,都长这么大了。” 她们姐妹俩一起长大,一个嫁人入宫,一个西境驰骋。 “你阿姐若知道,你如今过得这般好,也该放心了... ...” 第681章 太师的劝解 春杏递了热汤过来,说是可以为老太师解酒。 姜晏宁顺手接了过来,试了试热汤的温度,觉得正好,就递到了周太师面前。 可忽然听到老太师提到阿姐,冷不丁地愣了一下... ... 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刺痛了一般。 阿姐... ... 见她失神落寞,周太师印证了心中猜测,轻声叹息。接过她递来的热汤,皱着眉头饮了两口,就放在了一旁。 “您方才帮我,也是为了阿姐吧。”姜晏宁低声呢喃,“是我大意了,没有想到这事情一旦闹开,肯定会影响到太子殿下——” 险些被义城县主的事情套进去。 老太师抿了抿嘴,口中还残存着那热汤的余温,听出了姜晏宁的郁闷,闷声一笑。“你以为,老夫是担心你会连累太子,才帮你的吗?” “... ...”姜晏宁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五姑娘。”周太师说道,“你以为,陛下也是担心,你和义城县主的矛盾,会影响了太子,所以才会出声发落了义城县主?” “... ...” 姜晏宁被问得哑口无言,本能觉得是,可又觉得... ...不是。 “你觉得,这宫里的人... ...”周太师一个一个的看过周围所有人,才同姜晏宁继续说起,“这些人一个个工于心计,每个人对你好,都是有目的的吗?” 姜晏宁一瞬间有很多话想说,想要解释,却又深感无力。 “老夫记得你小时候,单纯、天真、质朴,虽然有些小莽撞,但是无伤大雅,你身上有一股劲儿,一种很特别的感觉,你让人觉得... ...跟你在一起说话,可以无所顾忌,尤其自在。在这宫里待得久了,会逐渐失去本心,对人就有了戒备,可是看到你的时候,你就像是盛夏的炽阳,总有用不完的精神头儿,能够让人觉得舒心和安逸。” 周太师感怀说起,再看到如今的她时,也不禁难过这些年发生的一切。 缓缓舒了口气,“本以为再见到你时,你会像曾经那般开心、满足,说着这些年发生的事情... ...你可还记得,当日老夫提出要为你添些嫁妆时,你是怎么说的?” 被他这么一问,姜晏宁抬起头来细细思索。 仿佛记得,却不大能想得起来了。 她应该是拒绝了的... ... “你说不要了,怕算不清。如今,可能算清了?”周太师笑着打趣道,每每想起那时,总忍不住想笑。 姜晏宁也记起来了,不好意思地尴尬笑着。“那时候年幼不懂事... ...” “这人呐,总会有点自己的算计,虽不是所有的算计都在害人,可要是发现对方在算计自己,都会有些不舒服。心里留根刺,拔出来就好了,不能把它往深了扎... ...一个人对你如何,是不是真的在利用你伤害你,还是在关心你保护你,你自己抛开那些认定的因果,仔细感受一下,是能够感觉得到的。”周太师瞧着惜春宴上的一片祥和,露出笑意。 姜晏宁初听到老太师的那番话,并不觉得什么。可接着细一琢磨,整个人就呆怔住了。 “... ...你生在武将家里,母亲是江南商贾人家的女儿,是侯府继室大娘子,你又是家中嫡女。所以自小难免会被家里人灌输一些念头,要你怎么做,成为什么样的人。你如今的样子,三分像你父亲,三分像你阿姐,三分像你大哥哥,只有那一分像你自己。” 周太师看得出来,她现在是努力活成别人的样子。 而仅有的那一分自己,也是承载了各种别人的期待。 周太师说,“你觉得老夫帮你,是为了太子,是为了你阿姐留下的太子。许是你阿姐去时,曾经留话给你,让你照顾好太子吧。” “是——”姜晏宁缓缓应道。 正如老太师猜测中的一样,阿姐临终前曾经留话给她,让她照顾好太子。 “可你阿姐临终前,也曾给老夫留下一句托付。”周太师说起,在姜晏宛故去之前,他曾入宫探望时,姜晏宛托付给他的事。 “所以您现在回宫,也是为了太子?”姜晏宁以为,阿姐也曾向老太师托付过太子。 故而陆司昀辞官,要与她同去西境,老太师撑着这副垂垂老矣的身子,出现在了京城里,就是来保护太子的。 怎料周太师面露释然笑意。 显然是姜晏宁猜错了... ... “你阿姐说,她不必向老夫托付太子,因为太子的姨母会豁出性命护他。哪怕她不把太子托付给你,你也会这么做的... ...她向老夫托付的,是你。”周太师揭开了答案。 阿姐最后向周家外祖父托付的,是她? 老太师也红了眼眶,“你和你阿姐,真的很像。偏执又疯狂,有野心,可一旦陷入了欲望之中,就会暴露弱点,发了疯一样的去否定身边人对你们的真心。哪怕明明意识到了自己走错了路,却也不肯承认,非要一股脑的撞上去撞得头破血流不可,却还要一遍遍告诉自己,你要的是什么。” 这一点,她们姐妹真的太像了。 “是吗?”姜晏宁端杯的手在隐隐颤抖,老太师的每一句话都说中了她的心思。 她刻意遮掩,不想被察觉出更多的破绽。 周太师说,“你阿姐说是为了姜家,而你是为了姜家和太子。你阿姐不在了,你非要把自己变成她那样子,把姜家的责任背在身上,可那本就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 姜晏宛在最后的时间里,已经醒悟了。 可惜,她没有时间了。 明明知道,哪怕她不向姜晏宁托付太子,姜晏宁也一定会照顾好太子的。可她还是当面托付,用尽最后的力气,拜托姜晏宁照顾好她的儿子。 她本以为,此举是在给姜晏宁留一条活路,让她唯一的小妹日后行事多留心思。 哪怕是迫不得已又要开战,也要为了太子而保住自己的命。 可没有想到,她的死带给家中小妹的,是近乎绝望的无力感。 为了保护阿姐留下的太子,为了完成阿姐壮大姜家的心愿,甚至是为了替战死西境的大哥哥看住姜家... ... 姜晏宁其实早就迷茫了。 “你呀,小的时候什么都明白,你觉得兄姐对你好,他们想要什么,你就肯给什么。别人笑你蠢笨,你也不计较。长大了也一样,他们希望你做你什么,你就做什么,可你当真知道这么做的意义吗?你只是为了完成别人的期待,别人交给你的使命,可当你手握长枪的时候,你可清楚自己到底想成为一个怎样的人?究竟是在为了什么而战?只是为了姜家不败的名誉?”周太师看着她的反应,隐隐笑道,“路走得太快,有时候未必是件好事,当适时地停下来回头看看,看看来时的脚印,或许才会更加清楚,你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们的期望于你而言,到底是理想还是束缚... ...” 第682章 陷入纠结 夜深了。 夏日的风,将院中夏花的香气送入房中。 伏案书写的陆司昀嗅到这股香气,抬了头,却看到秋千椅上那个身影,还坐在那里发呆。 轻吐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狼毫,起身走了出去。 姜晏宁坐在秋千椅上,漫无目的地摇晃着,满心都是周太师的话,还有今日... ... 忽而警觉身旁有人,偏过头去,就看到陆司昀环抱双手靠在树上。 她蹙了眉头,“你在做什么?” “这么晚了不去休息,还在这里... ...看星星?”陆司昀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天际,然而今夜并无星星—— 那就不是在看星星了。 “我在想些事情。”姜晏宁郑重其事地说道。 从惜春宴回来,她就坐在这里了,不吃不喝,不说不笑,就连春杏都担心... ... 这会儿,春杏正在小厨房里煮面呢,担心大娘子饿着,费尽心思想要弄些好吃的,要是能勾起大娘子的馋虫就好了。 “你都会想事情了?哎呦,真是难得,你居然也有为着事情烦恼的时候。”陆司昀作惊讶状,索性一同坐在了秋千椅上,打趣道。 姜晏宁狠狠挖了他一眼。 这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陆司昀说,“我还以为,你永远可以不把所有事放在心上,永远开开心心的呢。说说看吧,有什么事想不出结果的,夫子帮你分析分析!” 夫子? 姜晏宁瘪着眉头,嫌弃地看向他。 他却伸出手来捏姜晏宁的鼻子,被姜晏宁躲了过去。 嘟囔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天天摸我头,捏我鼻子、耳朵的。” “可对我来说,你永远都是小孩子。”陆司昀虽然没能捏到她的鼻子,但还是得逞摸了摸她气鼓鼓的小脸儿。“我见过你小时候的样子,所以不论何时,想到你小时候,就会想到那个总是笑着闯祸的小麻烦。” 还以为他要说什么来安慰自己,没想到他是变相挖苦,姜晏宁气得就要起身。 可还是被陆司昀拉了下来。 “好了好了,说说看吧,你夫君可是人尽皆知的聪明人,说不定能帮你想到主意呢?” 他平日甚少如此,可今日却显得极为夸张。 姜晏宁见他这副强调,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心中的郁闷纾解了一些,才跟身旁的夫君说起,“我在想,有些事情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 “比如做饭这件事?”陆司昀开着玩笑,瞥见她眉间阴郁逐渐舒展,才松了口气。 姜晏宁被戳到痛脚,不动声色伸出只手来,在黑暗中掐到了陆司昀的侧腰。 “哎呦!”陆司昀惨叫一声。 看来成婚初时,家里人都在担心,他日后会遭到大娘子的“毒打”,是有道理的。 “我好像,把一些事情想得... ...特别的,具体了。”姜晏宁自顾自地说着心中不快,“就好像,对是对,错是错,可今天突然间想到,对的可能也是错的,错的可能也是对的,但对的是对的也是错的,错的是错的,也是对的... ...” “等等。” 陆司昀睁了睁眼睛,重新打起精神。 他被姜晏宁刚刚的话,说懵了,连他都有一瞬间是迷糊的。 捏了捏眉心,才渐渐理解了姜晏宁的意思。 他说,“继续。” “就好像今天陛下发落义城县主的事,其实我觉得义城县主没什么,但是后来想想,以义城县主那样的性子,如果陛下不直接处置她的话,她说不定就会把那些闲言碎语传扬出去,最后受到质疑和伤害的,肯定是我... ...” 她仿佛琢磨明白了。 所以陛下要当众处置义城县主,这样以来,哪怕日后义城县主再兴风作浪,别人也知道她曾口出妄言被陛下责罚,驱赶出京过,也就没人会将她的话当真了。 陛下向来心慈手软,尤其是对他元氏宗亲。 “其实,长乐公主的事情时,我就怨恨过陛下。他为了落得一个不残害手足的贤名,将害死我兄长,害得我父亲被俘半年之久的元凶长乐公主,放任不管!所以我心里认定了,我家对于他来说,只是受他利用的而已。”姜晏宁说着,心里莫名一阵火气,转过头看向陆司昀。 陆司昀伸手环过她的肩头,轻轻将她拥入怀中,轻吻她的额头—— 算是他的回应。 “后来,还因为很多事,就慢慢觉得... ...他一开始接近我阿姐,然后又装得很好的样子带我玩,都是有目的的。他就是想要买通我,算准了将来我会替他们元氏打仗,所以他哄我高兴,我以后就会任劳任怨地为他们卖命。”姜晏宁说到这儿的时候,还很生气。 陆司昀笑了笑,这的确像是姜晏宁那个脑袋,能想出来的。 她接着说,“最让我生气的是... ...我觉得好像只有我看穿了他的居心,我爹、哥哥们,甚至是我阿姐,还有你,都当他是个好人!我大哥哥不在了,阿姐也没了,阿姐临去之前托付我照顾她的太子,我就觉得我应该担负起姜家,免得再有人被他害了... ...” 陆司昀已经快要憋不住了,这般任性的想法,倒是和从前没什么两样。 为了掩饰笑意,他只好出声问道。“那你今天,是因为他处置义城县主的事情,对他改观了?” “改观?”算是改观吗?“我有些想不通了,在义城县主为难我之前,我还骂过他呢!我觉得他假仁义装明君,要不是我家世代先祖留下的家训,要为元氏守天下,我真的恨不得... ...” 想到那时候忍下的委屈,姜晏宁一肚子火气。 当真要将人生吞活剥了不可!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 ...那个吃苦胆的家伙,卧... ...卧什么来着?反正就是那么个人,明明什么都知道,心里都清楚,可是为着延续一族命运,却还要硬吞下委屈,但终于还是迎来了他的好结果! 可今天周太师问她的话,让她不由得对从前信仰了许久的使命,有了怀疑。 她到底是为什么而战的。 为家族? “你说,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比起长乐公主,义城县主和老王爷更容易影响他的贤名吧,毕竟老王爷是他的叔祖父,他违背叔祖父,万一落得一个不孝之名可就麻烦了。可他为什么要维护我,处置义城县主呢?”姜晏宁彻底糊涂了。 先前不曾处置作为元氏嫡公主的长乐公主,可现在却为了她,处置了老王爷的女儿义城县主。 这贤名,他到底要还是不要? 反反复复,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其实... ...”陆司昀说,“陛下虽有诸多算计,可他对亲情也有自己的奢望。但是亲情只能占他所有的千之一二,固然不多,但那千之一二里也只有你。对他来说,你更像是他的亲妹妹。” 第683章 陆司昀也曾陷入过低迷 “可是——”姜晏宁低着头思考,难以决断。 陛下的真心到底是什么,她实在无法确认,如果是从前,她或许会毫无缘由的相信,可是现在... ... “你知道,你以前身上有个很好的优点,是什么吗?”陆司昀仿佛也看出了她的心思,没有追问她的“可是”,也没有评判她的迟疑,只是向她的方向倾了倾身子—— 自顾自地嘟囔道。 果然立刻就吸引了姜晏宁的注意,“是什么?” “是你虽然笨,但是... ...听劝。”陆司昀转过头来,就在姜晏宁近在咫尺的距离,好像一开口就要碰到她的睫毛了一样,“其实你并不笨,只是不喜欢想那么深而已,身边既然有人想了,你就不愿再费那个心思。你的脾气虽然大,做事略有些莽撞,可有个最好的优点就是听劝,哪怕在气头上,但只要觉得别人说得有道理,你就可以立刻消了火气,接受别人的建议加以改正,你知道这是多么难得的一个优点吗?” 这可是并非所有人都能做到的。 绝大多数的人,是没有办法在气头上,接纳正确意见的,哪怕知道自己是错的。 但姜晏宁可以。 她仔细回忆了一番,好像确实和陆司昀说得一样。 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变了,变得... ... 见她的表情有了微微变化,陆司昀将她揽过,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是个人都会经历自己的浅滩期,就像是大鱼搁置在了浅滩上,得活却又不得活,拼命挣扎,拼命扑腾。是为了活下去,但每一次跃起,跃出水面,迎接他的都可能是一次重重坠落... ...所以,会对自己救助自己的行为产生怀疑。” 姜晏宁认真听着,逐渐皱起了眉头,抬眼看向陆司昀—— 有一种感觉很奇怪。 就是她隐约明白陆司昀的意思,却形容不出,自己在这一刻的想法。 扑扇着一双眼睛,纠结地望着。 “换句话来说... ...”陆司昀既耐心又温柔,语调低沉地说,“你现在过了而立之时,正是这样一个纠结的时候。你心里有自己对于对错评判的一番道理,你有志气,有本事,你把自己认为对的道理高高摆起,以为那就是衡量一切对错的标准。可是突然有一天,发生了一些事情,动摇了你对自己一直以来认定的对错... ...这就是一个,理想中的世界,和现实里的世界发生碰撞的时候... ...” 理想中的完美世界,是一个可以用完美道理来诠释的世界,高标准,高认知,把对错善恶的标准高高举起,眼里揉不得沙子。 可现实的世界,却并非如此完美。 并不是说现实里的人便不好,只是无法做到,像理想中的那样... ...近乎完美。 那些被高高举起、对于对错观点的评判,在现实的面前不堪一击。 理想惨败—— 接着就会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 陆司昀太清楚这是一种怎样煎熬的过程,需要重新构架自己对于是非善恶的认知,重新将内心秩序维护起来,这个过程会变得极其敏感和小心。 先被否定的,通常都是自己,需要重新认清内心,继而妥协于现实,跟自己内心认知的对错达成和解。熬过这一切,要么破茧重生,要么低迷颓废、自此消沉。 “说得好像... ...你经历过似的。”姜晏宁妥协于他的“道理”,撇撇嘴,索性在秋千椅上躺了下来,枕在陆司昀的腿上。 还什么而立之时的纠结... ... “我经历过的。”陆司昀淡淡说道。 姜晏宁先是一怔,内心里瞬间陷入一片茫然,在她看来,陆司昀这样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也会经历如此一段自我怀疑呢?“你... ...骗我的吧?” 陆司昀的而立之年... ... 那岂不是,他们成婚后两三年的时候? 她怎么不知道,陆司昀也曾经历过这样一段时期。 “是真的。”陆司昀挑了挑眉头,向她证实,“是在穹城的时候... ...” 看他这么认真,姜晏宁开始觉得他是说真的... ...穹城?“是因为穹城衙门里的事情?” 忽而就想到了真正的原因。 陆司昀曾经信心满满地带她离开京城,去到穹城那样偏远贫瘠的地方,大有一展抱负的决心,可惜到了穹城,遇到各种的人,碰到各种棘手的问题。 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曾经把一切事情都看得... ... 太过道德了。 用内心的高标准去衡量事情的对错,结果就是,被现实狠狠上了一课。 “可我都不知道,你那个时候这么为难过,我还以为... ...”她嘀咕着,为自己的大意感到内疚,如今回想起来,好像那时候陆司昀是很消沉,整日不是在衙门里做事,就是埋首于书房... ...“那你是怎么走出来的?” 陆司昀低头看看她,笑了。 “有一天,我正在书房里纠结,阿丑哭着跑进了书房,说你和阿呆阿憨吵起来了,正对着头哭呢。我一听,坏了,就赶紧跟着阿丑去,结果就看到... ...” 果然和阿丑说得一样,阿呆阿憨闹着要往草堆里爬,姜晏宁一个人拦不住两个,拖住了这个,那个就跑了,然后去抓那个,这个又跑了... ... 她气得坐在地上,一手抓这个的腿,一手抓那个的衣裳。 娘三个嚎啕大哭,春喜春杏一点办法都没有... ... 是她把自己拉回到了现实,就在那一瞬间,拨云见日,所有的想不通都想通了。 理想和现实的碰撞,终究都是要回到现实的。 “... ...其实,我憎恶过你阿姐。”时至今日,陆司昀才说道。 姜晏宁彻底愣住了,未曾想到。 “或者说,不只是憎恶你阿姐,我还憎恶过自己。”他不等姜晏宁做出反应,继续说道,“我那时很想娶你,知道你快要从西境回来了,我很担心,你回到京城会再遇到雍王,所以... ...” 是他向当时的祁王还有姜晏宛,传递出某些信号,为着巩固三家的关系,秦贵妃和祁王才会想到,让姜晏宛促成他和姜晏宁的事情。 姜晏宛为着自家的利益,必然会慎重考虑。 他也是动了心思的... ... 可后来每每想到当初,总会觉得心里有个疙瘩在,“... ...开始那几年,我很不确定你到底是为着什么原因,才答应嫁给我的。我憎恶自己在其中算计许多,也憎恶你阿姐对你的频频利用,我很清楚你当时并不懂感情,也很担心你是为了姜家才答应嫁给我的。” 这些事情困在他的心里,已经很久了,也唯有姜晏宁... ... 能把他弄得如此这般的不自信了。 第684章 要姜晏宁答应的事 清晨的第一缕拂晓之光,透过窗子洒进屋里,照在姜晏宁的脸上。 她打了个哈欠,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 ... 才发现自己睡在了床上。 诶?昨夜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屋外的秋千椅上,她躺在陆司昀怀里,和陆司昀说着往事... ...然后,便不记得什么了。 那时是睡着了? 再看了看睡在身边的陆司昀,大概想到了,在自己睡下后,陆司昀是如何将她抱回来的。 他还没有醒... ... 这倒是难得,比她早起还要难得一见。 昨夜—— 忽而想起昨夜在院子里说过的事情,姜晏宁打量着陆司昀的睡颜,笑意渐渐收敛,心生不忍... ...她竟然都不知道,陆司昀一个人默默承受了这么许多。 原来,他也曾有过挣扎和纠结,有过一个人面对现实和世俗的无力。 这些她竟然一点都不曾察觉。 伸出手来,拂去陆司昀面上凌乱的发丝。 在这一瞬间,她赫然愣神,仿佛突然之间明白了陆司昀所说的... ...他那时看到她和孩子们哭成一团的心情。 豁然开朗。 原来竟是这样的感受! 趁她愣神之际,已经醒来的陆司昀以猝不及防之势,轻吻了她的唇,动作之快令她措手不及,彻底懵了。 他却在笑,得手后,无比惬意的高兴。 睡意未散,笑颜却无比舒展。 “你、你怎么可以... ...”她嘟囔着,对于自己被“偷袭”的事,迟迟未能回神。“... ...我昨天,什么时候睡着的?” 陆司昀揉了揉眉心,以便帮助自己尽早恢复清醒,转头看向她。“大概是在我回忆起,你为了吃糖葫芦爬上墙头,阿憨一个蹲在下面,也上不去,直流口水的时候。” 忽然想到当初那一幕,姜晏宁难为情地尴尬笑着,捂着脸,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那不是因为... ...你说他咳嗽刚好些,不让他吃甜的吗!” “是是是,所以你不给他吃,你自己吃。他哭闹着要,你这个当娘的就爬墙头上去了,还要让他看着你吃。他那口水流的... ...衣裳都湿了!” 陆司昀但凡想起当年陆喻泊的囧样,就无奈想笑。 哪有这样的娘,哪有这样的孩子... ... 当初给阿憨馋得呀,他在前面衙门里,都听到了哭声。 那小子当真是和宁儿一样的馋嘴。 “好些了吗?”陆司昀渐渐清醒,看着躺在身旁还有些癔症的姜晏宁,正色问道。“如果心里不舒服,要跟我说。我们是夫妻,是要白头偕老的,你心里任何的不痛快,都可以跟我说。” 姜晏宁定了片刻,看着他,点了点头。 “那你也是,你也要跟我说... ...我没你那样聪明,你知道的,我看不出来。你要是不跟我说,我是发现不了的。” 陆司昀笑了,捏了捏她的脸。 “听到了没有!”她非要陆司昀给个明确的答复才能放心,拉着他的手臂追问道。 “听到了。”陆司昀只好答应,都已经躺平了,却还是偏过头来看她。“那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嗯。” 姜晏宁想也没想地点点头,想着也不会是什么大事。 不会是什么难做的事情。 “那——”陆司昀说,“如果要你重新选一次,你还会答应跟我成婚吗?” “... ...”她想过了所有,陆司昀可能要拜托她的事情,唯独没有想到... ...“这是什么事。会啊... ...” 如果重选一次,还是当时那样的情况,她当然会选择陆司昀啊。 假如不曾有现在的这些经历,在当初那样的情况下,她也还是会对陆司昀动心,答应与他成婚。假如留有现在的回忆,她也只会更爱他而已。 可不论怎样,到头来,她还是会选陆司昀的。 “当真?” “当真。”她也不懂陆司昀这是怎么了,就像个闹脾气的小孩子一样。 她竟然还得哄着。 看到陆司昀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时,才跟着松了口气—— “行了吧?这就是你要我答应的事情?” 陆司昀冷不丁地转身,捧着她的脸,吻在了那娇俏可人的脸颊上。 “哎呀——”姜晏宁没料到他会有这样的举动,吓得大叫。 陆司昀却面露满足的笑容,紧紧将她拥在怀中,“如果一切重来,我要你答应,记得刚刚的话。” 她艰难看向陆司昀的脸—— 这叫什么拜托,让她一定要答应的事情,难道就是这样? 屋外,三人伸长了耳朵听着。 陆喻洲脸色尴尬,悄悄留神儿身后的两个弟弟,也不能出声去惊扰房中休息的父母,这要是打断了屋里的动静,到时候大家都尴尬。 陆喻泽神情淡定,丝毫没将房里的说话声当做一回事。 但陆喻泊... ... 伸长了耳朵听着房里父亲和母亲情话绵绵,脸色涨红,不时偷笑。对此很感兴趣... ... 他们今晨来向父亲和母亲请安,但好像父亲和母亲完全将此事抛到了脑后,这时了还在房里休息,但屋里的动静和说话声传来,听得人面红耳赤。 百里岳抬了山泉水回来,一进院子就见到了候在门前的三位小公子。 立马意识到了什么,上前将陆喻洲叫了过来,陆喻泽也跟在陆喻洲身后,走到了这边。只有陆喻泊还伸长了耳朵听着,房里父亲闹着要母亲哄的动静... ... 嘿嘿偷笑着,谁能想到平日正经的父亲,也会赖在母亲身边,撒着娇要母亲哄他。 百里岳赶忙上前,生拉硬拽地把陆喻泊给拖了过来—— 他起了个大早,天不亮就去后门接庄子里的人送来的山泉水了,公子平日最爱饮茶,这山泉水泡茶尤为清甜,所以特别留了些。 可没想到,他虚掩着院门出去的功夫,三位小公子就来了... ... “百里叔!”陆喻泊不甘心,正听到精彩处呢,父亲要母亲保证,就算是下辈子也一定要记得刚刚的承诺。 他本来还好奇,母亲会如何回答。 都怪百里叔! “老老实实在这儿等着!”百里岳伸长了脖子看向主屋方向,公子和大娘子应是还未起身,“你们,先在这儿等着,我去问一声。” 眼见百里岳朝着主屋方向走去,陆喻洲开口拦住了他,“百里叔——” 百里岳停下脚步,不明所以。 “还是,等一下吧。”陆喻洲一个头两个大,心想他们都已经听到了,百里叔这时候过去叫父亲母亲,岂不是也要... ... “那,也好,也好... ...” 百里岳一看到陆喻洲的脸色,立时就明白了,尴尬地笑笑,换来他们几个尴尬的回笑。 第685章 孩子们的请安 见着百里岳频频递来眼色,陆司昀也大概猜到了刚刚的事情。 他抬手虚掩在嘴边,轻咳了两声,润了润喉咙—— 以此掩饰尴尬。 陆喻洲努力保持着镇定,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身后的二弟陆喻泽也是如此,不过比起陆喻洲所担心的事,陆喻泽平静了许多,不以为意。 反倒是... ... 从陆司昀刚刚进到书房里,目光就一直紧盯在他身上的陆喻泊,分明一副瞧好戏的样子,神色暧昧地看着他。 他努力想要在孩子们面前保持一贯从容的态度,也显得有些吃力。 “父亲。”陆喻洲先行开口,“今日是父亲的寿辰,儿子们依规矩来向父亲和母亲请安。昨日祖父让儿子问父亲,父亲可有什么打算?” 今日是陆司昀的寿辰, 父母惧在,依着以往的规矩,不可大办。 可到底是身为人父了,国公爷便托他们来问一下,要不要在家中小小的热闹一下。 “依着寻常就好,今日大家聚在一起用个寻常便饭,便足够了。”陆司昀说,“等下我去回你们祖父,你们无须担心。” “是。”陆喻洲揖手而答。 “阿娘呢?”陆喻泊“不怀好意”地问道,“要向父亲和母亲行礼,阿娘怎么还不出来?” 话刚出口,就引得陆喻洲侧目警告。 “你们阿娘... ...”陆司昀还在想着,该怎么解释—— 姜晏宁得知孩子们方才守在门口,大约听得了些话,难为情不好意思出来相见。 “母亲... ...母亲许是因为昨日的事情,还在烦恼吧。”陆喻洲匆忙想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个时候要是非把母亲给请出来的话... ... 大家都尴尬。 陆司昀立刻找到了台阶,长舒一口气。“没错... ...你们阿娘,还在为昨日的事情伤神,你们就先别去惊扰她了。” 宁儿胆子虽大,但面皮薄,否则也不会在知道—— 他们可能听到了些什么后,躲在房里不敢出来。 但他没办法,总要有人出来,接受孩子们的请安,于是就只能厚着脸皮坐在这里了。 “父亲,”陆喻洲匆忙想要找个话题,把这尴尬的气氛遮掩过去,书房里算上父亲和守在门外的百里叔,一共他们五个人面面相觑,都还记得刚刚的事情,实在太尴尬了。“父亲,祖父昨夜来教儿子的功课,让儿子转告父亲母亲,那位义城县主昨个已经连夜被送出了京城... ...” 昨晚,他和陆喻泽正在一起探讨功课,就着小舅舅透漏给他们的,关于今年的科考题目,展开讨论。 怎料晚归的祖父寻了过来,看到了用功的他们,以及—— 睡在陆喻洲书房榻上的三弟,先是叹了口气,随后给陆喻泊盖上了薄毯,向他们听取了讨论的结果。晚些大概是想到,他们第二日一早,就会来向他们的父亲请安。 于是让陆喻洲转达两件事。 其一就是关于陆司昀的生辰,虽有说父母俱在不亦声张的说法,可毕竟陆司昀现在也是众多孩子们的父亲,哪怕不声张,自家里小小的庆贺一番还是可以的。 让他们来问问陆司昀的意思,无非就是多添两个菜,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庆贺一下。 其二是义城县主的事情... ... 国公爷听闻太子惜春宴上发生的事情,迫切盯着此事进展,直到亲自确认义城县主被送出了京城,这才放心回来。 到底是太晚了,他也不好来打扰陆司昀和宁儿。 就想着早些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托着孩子们的口,也尽早让陆司昀放心。 “嗯。”陆司昀轻轻应了一声。 跟在最后的陆喻泊本还想多问两句,可被陆喻洲回头瞪了那么一眼,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你们几个,今年都长高了不少,这又到了夏日更衣的时节。这两日,寻布庄的人过来,带些料子让你们挑一挑,都再做两身新衣服吧。”陆司昀道。 瞧着陆喻洲身上那件,已经显得有些拘谨了,他们如今正是长个子的时候,衣服自是一年一换。陆司昀操心着他们的课业,还要连同这些事情一并挂心,若不是因为他们阿娘因为羞愤躲在房中不敢出来,这些事情—— 理应他们阿娘来过问才是。 如今这又当爹又当娘的... ... 想到百里岳守在门前提醒,说是三位小公子已经等候多时了,他们才知道之前在房中的私语,可能已经被孩子们听去了—— 姜晏宁当时面色羞红的样子... ... 陆司昀不由得露出难以遮掩的笑容,眼角上扬,几乎笑出了声。 看得跟前三个孩子顿时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父亲是在想阿娘吧。”这个时候,陆喻泊总是最敏锐的,当即捕捉到父亲脸上微妙的表情,猜测肯定跟阿娘有关。 百里岳站在门口,将一切尽收眼底—— “咳、咳咳!” 故意发出较大的动静提醒公子。 陆司昀不着痕迹地回了神,“既然没别的事,你们就先回去吧。早读后,也要适当休息,不要太过劳累,以免伤身。” “是。” 陆喻泊领着两个弟弟退了出去。 瞧出三弟兴致勃勃还想要追问的样子,立刻以眼色警告。 陆喻泊也只能垂头丧气地跟在大哥身后,讪讪退出了。 直等到亲眼看着三个儿子出了门,陆司昀泄了口气,伸手捏了捏眉心... ... “噗!”百里岳憋得辛苦,再也忍不住了。 陆司昀就手抓起桌上写废了的宣纸,团成一团,朝着百里岳丢过去!“你还敢笑!下次早些出声,知道了吗!” “噗... ...知... ...哈哈哈... ...知道了。”百里岳实在忍不住了。 以他对公子这么多年的了解来看,刚刚就瞧出了,公子是故作镇定。 “去忙吧。”陆司昀面上也有些泛红,挂不住了。 瞧着百里岳离开,几次调整面上情绪,才起身回到房中... ... 可原本应该赖在床上睡回笼觉的大娘子却不见了踪影,他并不觉得姜晏宁会出去,转身寻到了一侧—— 果然看到姜晏宁正站在旁边,瞧着墙上的那副鱼拓出神。 “怎么起来了?”他问。 姜晏宁的一双眼睛仿佛定在了鱼拓上,那是父亲姜侯从江南曹家寄来的... ...“不知为何,我好像明白父亲想要说什么了。” “是吗?”陆司昀稍有疑色,不过很快就恢复了。 对于姜晏宁看出姜侯用意之事,不以为怪。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 ...”自姜晏宁豁然开朗后,突然间就看懂了父亲的暗示。 第686章 陆家姑母回来了 秦大娘子虔诚地跪在佛像前,为宁儿和家中子孙祈福。 所念皆是家中人平安健康、团团圆圆。 孙妈妈和朱小娘陪在身边,小心伺候,唯恐有个闪失。 陆司遥抱着阿难陪在最后,手中摇着一个布老虎,吸引着阿难的注意。 外间还坐着一位有些年纪、打扮尊贵的妇人,她信手捏起桌上的蜜饯,塞进嘴里,略显丰腴的身子坐在红木凳上,有些不大自在。 挪了挪身子—— 许是那碟子里的蜜饯不合口味,满眼嫌弃地丢在了一旁,呸呸了两下。 等得实在有些不耐烦了,探着身子望向秦大娘子这边。 才见着秦大娘子把手中檀香交给了朱小娘,朱小娘上前接过,转身插进佛像前的香炉里。 孙妈妈扶着秦大娘子起身,说道,“有大娘子每日向神佛请愿,定能庇护家中无虞,神佛也会替大娘子看顾好咱们昀哥儿娘子的。” 大娘子满心担忧,听得她这话才稍稍宽了心。 走上前逗弄着司遥抱在怀中的小孙儿,“我们阿难也在给爹娘祈福,是不是?老天一定会保佑着阿难的爹娘,平安长寿、化险为夷的。” “我说大嫂嫂——” 妇人终于沉不住气了,起身冲着秦大娘子这边说道。“这好端端的又要打仗,你家这新妇当真是闲不住,如今还要连累咱家昀哥儿辞官跟她一起去打仗!我那兄长是个不听劝的,你作为婆母怎也不说说她!” 陆司遥听得她如此说自家嫂嫂,心有不满,可刚一眼看过去,就被朱小娘拉了一下。 秦大娘子还在这儿,哪轮得着她一个庶女说话。 若让人抓了小辫子,恐怕要说秦大娘子不懂教导家中庶出子女了。 秦大娘子面露不悦,哄了哄阿难,走回到外间瞧着那妇人—— 她正是陆司昀那远嫁溯州李氏的嫡亲姑母,陆文萱。 她那夫君李彬,受国公爷举荐,调任到京城为官。她此次是与李彬同来京城,正好赶上了陆家嫡长子陆司昀的生辰,便回家中一聚,正好探望兄嫂。 一路上,李彬再三叮嘱,让她莫要招惹陆家那位新妇——姜晏宁。 人还没到京城,李彬就已经向京里的好友打听过了,虽然大多知道姜晏宁不学无术,与“文雅”二字不沾边,和陆司昀的性格更是相差甚远。可奈何陆家上下宝贝得很,那是半点规矩都没守过的主儿... ... 自家娘子不过是外嫁的姑母,此次他受举荐,能回京任职,也是占着陆司昀的便宜。 何苦非去招惹那位... ... 可没想到,陆家这位姑母一进京城就听说了,姜晏宁又要带兵出征的事,就连好不容易做了大相公的自家亲侄儿,都已经向陛下请辞,要随她同去西境战场了。 这如何能忍?!陆司昀可是她陆家满门的骄傲,她向来是把这位侄儿挂在嘴边夸耀的,如今放弃大好前程,要跟姜晏宁去西境吃苦... ... 她这个姑母总要做些什么的吧? 秦大娘子深知这位小姑子的“厉害”,又怕等下的筵席之上,她当真去呛宁儿,再被怼回来弄得难堪了... ... 向孙妈妈递了眼色,让孙妈妈先去跟不成方园那边通个气儿,自己则上手揽过这小姑子,“唉... ...如今我们都老了,是他们做主了。他们说怎的,就怎的吧,总有他们道理的。” “道理?!什么道理!谁家新妇像你家似的,这嫁了人生了孩子,自己不管——吼,要你们来带,她呢?她想着怎么打仗、怎么出气?这仗要是打赢了还好说,要是打输了呢?”陆文萱急赤白脸地说道。“嫂嫂,她不止要给她姜家惹祸,也要给咱陆家惹祸!她姜家难道没人了吗?非得扯上咱昀哥儿,放着好好的大相公不作,这叫什么事儿!” 陆文萱越说越激动。 秦大娘子让朱小娘倒了杯茶来,给这位陆家姑母消消火。 “嫂嫂,你们呐,就是性子太软了!... ...让那武将家的给拿捏了!”陆文萱端着茶盏饮了一半,又气到抱怨起来。 秦大娘子的脸色有些挂不住了,“什么武将家不武将家的,我家宁儿做的这事,也是为了天下,为了朝廷!那是了不得的大事... ...莫说女子了,这天底下有几个男儿能像她一般的?如今外面乱得很,你整日待在溯州那样安逸之地,自然不知道外面都闹成什么样了。她既有这本事,自然她得去... ...我家国公爷说,这叫力挽狂澜于乱世,是大本事!” 她自然也是不愿自家宁儿去到外面打仗的,想着那便是一件极危险的事。 可自家儿子做了决定,要跟宁儿同去,国公爷也跟她说了好几天,把这道理说通了。秦大娘子当然明白,在国家和战事面前,其他的都是小事儿。 心里虽还有些不痛快—— 可听到陆文萱如此贬损自家宁儿,那软下来的语气,也不禁硬了起来。 “什么大本事,这天底下难道没有会打仗的男人了?就非得她不可?她呀,就是被你们惯得心太野了,非要去打什么仗!你瞧瞧我家那几个做新妇的,从来都是我说一她们不敢说二,我说东她们不敢往西,你就该好好治治她,让她知道这家里到底是谁说了算!”陆文萱道。 自入城以来,听得了不少关于姜晏宁的闲话... ... 无非都是一些,如何蛮横,如何嚣张之类的。 在她看来,自家侄儿本有大好的前途,得陛下和太子的重用,那是光耀门楣、祖宗显灵的大好事,这新妇进了门,除了生孩子就是要跟婆母学好怎么打理内宅,辅佐男人们在外仕途顺畅。 偏偏这姜晏宁,听那些话,简直是怎么听怎么刺耳。 忍不住要劝劝自己这位“性格软弱”的大嫂嫂了。 “这家里呀... ...我还真不在乎谁说了算。”秦大娘子不以为意,“你家那几个加起来,可有我宁儿一分的本事?她是几次救陛下和太子的人,知道吗?先前宫里出事,那襄王造反都逼到陛下跟前去了,是我宁儿救驾于水火!你家新妇可有这般本事?还有啊,那勒沁王... ...外面打仗的男人们,谁拿他都没办法!是我宁儿,亲手斩了他的!” 秦大娘子越说越骄傲,耸了耸肩膀,坐定在这位小姑子面前。 从前可不觉得—— 但今日这腰上,就有那么一股劲儿,这可是自家宁儿给的底气。说起宁儿这些本事,她能跟陆文萱说上三天三夜,那可是一般人绝对做不到的。 瞧着陆文萱脸色晦暗,秦大娘子的得意劲儿想收也收不大回来了。 瞧着一旁的朱小娘辛苦憋笑。 秦大娘子说,“妹妹,你也不必替家里担忧,如今家里有宁儿,又能主内又能主外的,整个京城没人敢惹咱家!往后你们来了京城,也要靠宁儿庇护的,你放心好了!谁若欺负你,就报我家宁儿的名号,保证他们一准儿夹着尾巴地跑!” “嫂嫂你——” 陆文萱脸上青一阵儿红一阵儿的。 第687章 大娘子又要下厨了 房里,陆司昀瞧着老岳父送来的那幅鱼拓,思索良久... ... 却还是未能解出其中深意。 这幅鱼拓挂在房里许多天了,不止是姜晏宁一开始疑惑姜侯送幅鱼拓来的意思,就连他也琢磨不透... ... 向来觉得没什么能够难倒自己的,可老岳父的一幅鱼拓,就让他愁上了许久。 可说来奇怪—— 他解不出其中的奥妙之处,便将鱼拓的事情说给了父亲。 怎知国公爷听后却笑了,好像已经知道了鱼拓背后的意思,却没有将这告诉给陆司昀,只说是... ...“那是你老泰山留给你大娘子的话,总有一天,你大娘子开了窍,她会明白姜侯的一番苦心的!” 今日,姜晏宁站在这鱼拓前,一副豁然开朗的架势,眉目舒展,果然悟出了其中的意思。 “是什么?”陆司昀只好向姜晏宁求教。 “... ...是太子的事。”姜晏宁的一双眼睛,就没有离开过老爹的鱼拓。 昨夜里经陆司昀开解,她想通了许多事,今早又被孩子们的突然造访,搅得措手不及,只敢躲在屋里,让陆司昀前去应付。 可一回身瞧见了挂在墙上的鱼拓,晃了个神儿,如梦初醒顿开茅塞。 看来老爹早就知道河里钓不出海鱼,定是哄着他去钓鱼的人,故意让他钓上了大鱼。 大概以为如此一来,就能哄得钓上大鱼的老爹高兴... ... 却不知早已被老爹识破,老爹却从这一事上得到启发,还特意制成鱼拓送给了她。 “原来老爹早就发现,太子异于寻常人之处,他也知道我会怎么做... ...”姜晏宁深吸一口气,以海鱼换河鱼,暗比她意图用元晟换太子,护“河鱼”之安,以“海鱼”诱钓者“高兴”。 她自以为暗中筹谋得很好... ... 可到头来,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她会做的事情... ...早已在老爹的预料之中。 仅仅是那四个字,陆司昀再抬头看向鱼拓时,顷刻间就全都明白了。“噢... ...原来是这样,看来岳父大人果然很了解你。不但猜到你会如何抉择太子的事,还知道自那以后,你会愈发地将自己困住。” 所以送这幅鱼拓来,就是替她解惑。 解开她心里的那个死结。 这不是该她一个人承受和面对的,既然当初已经预料到了后面会发生的一切,却还是将大权交到了她的手里,就是告诉她—— 可以这么做。 “的确,姜... ...还是老的辣呀。”陆司昀感慨。 但刻意加重的语调,却好像并不是字面的那个意思。姜... ...老的辣?! 姜晏宁伸手捏住了他的耳朵,“你再说一遍——” “娘子,疼... ...”陆司昀急忙去护耳朵,并且求饶。“疼,错了!为夫错了... ...” 孙妈妈猫腰窝在门口听着房里的动静,悄悄笑了出来。 家里这两位成婚十余年了,总跟新婚似的,有腻不完的时候。 可听着里面如此热闹,也不好出声惊扰,这听下去吧,又叫她一个老婆子都脸红... ... 正为难着。 春杏从小厨房绕了过来,刚洗了手还湿着,翘着小指捏住挽起的衣袖放下,打眼一瞧,就瞅见孙妈妈候在主屋门外呢! 心道一声不妙,立即高呼,“孙妈妈,您怎么过来了!” 孙妈妈听着正热闹呢,忽然被春杏喊了这么一嗓子—— 险些把魂儿都丢了。 一把年纪,左闪不是右躲不是,生生愁得多了两条皱纹。“你这个丫头... ...” 房里也安静了,春杏走到孙妈妈跟前装傻赔笑。 半晌,门开了。 陆司昀站在门里,双手还扶在两边门上,面不改色。“孙妈妈,有什么事吗?” “是——”孙妈妈不禁感叹,当真是好厚的脸皮,这还能装得一本正经呢? 但也不能说啊! 尴尬地笑了两声,道明来意。 说是家里那位姑母回来了,国公夫人让她过来说一声,免得等下有冒犯到姜大娘子的时候,大家面上难看。 “姑母来了?”陆司昀微微错愕,他知道姑母和姑父会来京城,但没想到他们来得这么快。 依照他的计划,他们应该在三日后抵达才是。 “谁?”姜晏宁只听了句姑母,疑惑地凑了过来。 “父亲的小妹,我们的姑母。”陆司昀回身向她解释,“我曾与你提过的,那位嫁到溯州李氏的姑母。” “既是如此亲戚,远道而来也是好事... ...”姜晏宁还未想到,这位远道而来的姑母,已经和秦大娘子交过手了。 见陆司昀笑而不语,姜晏宁感到不妙。 “那,您二位继续忙,老奴就先去回国公夫人的话了。”孙妈妈偷笑,转身边走。 丝毫不带犹豫的。 瞧得春杏一脸诧异,“这孙妈妈怎么怪怪的,说走就走?” 姜晏宁清了清嗓子,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既是来了陆家的长辈,好生待着便是。“春杏,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准备得怎么样了?” 陆司昀隐约有种后脊发凉的感觉。“你准备了什么?” “准备,倒是准备好了,就是吧... ...”春杏说着,十分同情地看向姑爷。 把陆司昀看得心里没了底。 “我让春杏揉了面,等下亲自下厨,给你做一碗长寿面。”姜晏宁“信心满满”地表示,她半个月前就开始准备了,还跟张嫣酒楼里的大厨打听过,本来是想要亲自给陆司昀做一桌菜... ... 可后来想到曾经那不愉快的记忆,对自己的厨艺水平实在没有信心。 生怕这一桌子做完,公爹会让人再把所有的后厨全都锁起来... ...最终妥协,选了最简单的长寿面。 那位大厨说,只要让人把面先揉好,等到水开了,把面揉成一条一条的,加上青菜放进锅里煮,就足够了! 如此简单—— 姜晏宁很有信心,所以趁着陆司昀方才在书房里,和孩子们说话的功夫,就让春杏先把面揉了,只要等下她再去把面揉成一条一条的... ... 放进锅里煮。 一点难度都没有! “你又要下厨啊!?”陆司昀生平从不怕别的,唯独这件事—— 忍不住心底发虚,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他虽心爱于姜晏宁,但也不至于想要死在姜晏宁手上。 看到大娘子信心满满的模样,实在不忍打击她,突然一笑,尤为突兀。“啊哈哈!其实你不必非要亲自下厨的,长寿面嘛,不吃也能长寿的... ...你,就跟我一起去见姑母好了,做面的事情让春杏来就好。” “对啊!对对... ...” 春杏急忙附和,毕竟小厨房要是毁了,她后半夜里也不能偷着弄些吃的了。 “不行!”姜晏宁坚持,“我嫁给你这么多年,还从未亲手为你煮一碗长寿面呢!这一次,一定要亲手做才好!” “... ...”陆司昀哭笑不得,一时间甚至找不出借口,可以逃过这一碗长寿面的。 看来这次,非吃不可啊?! 第688章 世上最好的大娘子 春杏眼巴巴盯着姜晏宁的一举一动... ... “诶——大娘子,那是盐巴... ...不对不对,那是酱!... ...” 姜晏宁转着圈的在灶前找了个遍。 “大娘子,您找什么呀?”春杏瞧着锅里煮的水都要冒了,大娘子也不知道转着圈的在找什么,急得她恨不能亲自上手。 “勺呢?我勺呢?!”姜晏宁空着手示意给春杏,方才还拿在手里,去揪个面条的功夫,居然就找不见了! 嘿,奇了怪了。 “春杏,厨房里闹贼了!” “闹什么贼啊... ...大娘子,从刚才开始,这儿就咱们两个!”春杏急得直跺脚。 闹贼?厨房里闹贼,就偷你个勺?! 还是拿在手里的勺?“大娘子,您再好好... ...算了,还是奴婢来找吧。” 春杏没办法,只好陪着她开始找起了勺子。 当真见鬼! 刚才还见大娘子拿在手里,转眼的功夫,凭空消失了?!不对—— 春杏站定在原处,开始回想大娘子刚刚碰过的地方,勺子肯定随手放在哪儿了。哪儿呢?!这四处也都找遍了,怎么就... ... 猛地想到一种可能,春杏俯下身看向灶地,伸手扒拉了两下,然后从灶底抽出姜晏宁刚刚拿在手里的勺子。 “对了!我想起来了,刚刚我往底下添柴,然后我塞不进去,我怕烧着我,就用勺子往里面推了两下!”姜晏宁这会儿想起来了。 看着春杏气急败坏地将勺子涮了两下,重新递给她。 还没顾上说什么呢,就见锅里煮的水,已经咕嘟咕嘟地冒了出来,把那榆木盖子顶得翻滚不停。姜晏宁想也没想上了手,被锅里热气那么一熏—— “哎呀,烫!” 惨叫声从小厨房里传来,惊飞了枝头的鸟儿。 陆司昀在母亲的院子外面,遇到了刚刚赶回来的父亲,上前问候,“父亲... ...” 国公爷先是挪了挪身子,看向陆司昀身后,接着惊讶问道,“宁儿呢?” “在小厨房忙活呢... ...”陆司昀蹙起眉头,从没这么愁过。 “什,什么?”国公爷下意识就要赶去小厨房拦着,这光天化日的,可别炸了。 “说是要做一碗长寿面。”陆司昀“淡定”答道。 “长寿... ...长寿面?!” 在确认是要做“一碗”长寿面的时候,国公爷突然松了口气,只是做一碗长寿面的话,应该坑不到别人。 “父亲方才不是要去拦着吗?怎么不去了?”陆司昀自己没拦住,便想要撺掇着父亲去拦。 谁知国公爷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大娘子难得下厨,想给你做一碗长寿面,这心意才是最贵重的!不论怎样,你不能让她辛苦半天白费了不是?” 陆司昀的眉头隐约在跳动。 “所以父亲的意思是... ...把我豁出去了?” “没事,别担心。”国公爷一边安抚着亲生儿子陆司昀,一边吩咐家里的小厮,“去,去宫里请个太医来,以备不时之需。” 百里岳“哼”了一声,差点憋不住了。 “不管怎么样,不能让宁儿伤心。”国公爷拍拍陆司昀的心口。 意思是看在宁儿为他洗手作羹汤的份儿上,今天不论煮个什么出来,都得硬撑着吞下去! 反正,也就一碗长寿面而已,又不多。 父子两个在院外“眉来眼去”,屋里猝不及防传来的一声碎裂声,立时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坏了!别是打起来了!”国公爷暗道一声不妙,叫上陆司昀、百里岳,就赶进屋里打算去劝架—— 一进门,正好看到秦大娘子精神奕奕地跟陆家姑母说起,姜晏宁当日教训一班儒生的事。 说到动情处,手中高举一只碟子,只见孙妈妈正蹲在地上拾起茶盏碎片。 “兄长。”陆家姑母见着国公爷进门,起身唤了一声。目光缓缓从国公爷身上挪开,望见了跟在国公爷身后的... ...陆司昀,“哎呀,这就是昀哥儿吧?都,都长得... ...哎呦,这要是在路上,可不敢认呢!” “这怎么回事?”国公爷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抬腿走到秦大娘子身后,接过秦大娘子手中碟子,看着一地的碎片。 仔细扶着她走到一旁,唯恐扎了脚。 “方才大娘子正向四姑娘说起,咱家昀哥儿新妇痛打一班儒生的事,越说越激动,就把手中茶盏给摔了... ...”朱小娘回了话。 国公爷惊呆了瞧着秦大娘子,“怎么的,你要跟宁儿练武去呀?这架势,我给你弄一对流星锤去呗,我看正好!” 朱小娘在一旁偷笑。 秦大娘子面上微红一阵,伸手推搡了国公爷一把。 “姑母。”陆司昀正向姑母陆文萱见礼,“多年未见,姑母身子可还康健?” “康健,康健。”陆文萱最是疼惜这个侄儿,这可是她陆家的骄傲,瞧着便满心满眼的喜欢,“你说说,当年我嫁出去的时候,你才那么小... ...如今都已经当爹了!姑母这才回来,还特地带了你最喜欢的白果糕呢!等下你一定要尝尝,小时候,你最爱吃... ...” 国公爷转过身来,瞥她一眼,“你也知道是小时候,这都多大了。” “不管多大,那在我眼里,也跟孩子似的。”陆文萱护着侄儿,未出嫁前就总是这样护着了,不许别人说一句不好。“怎么瘦成这样了,你也该多吃些才是,瞧瞧——” 可把陆文萱心疼坏了,陆司昀比她小十四岁,她出嫁的时候,陆司昀只有五岁。 那时候陆司昀还在宫里,偶尔得空回家,她难得才瞧上一眼,自是喜欢得不得了。 “你小时候,就总想着将来要给你寻个乖巧懂事的大娘子,最好啊,能把你照顾得无微不至!可谁知道... ...”陆文萱深深叹了口气。 未说明的话里,尽是对兄嫂给侄儿挑的这位新妇不满。 “姑母不必担心,我已经有了这个世上最好的娘子。”陆司昀眉目含笑,声音却洪亮爽朗。 提及他那位“最好的”大娘子,忍不住笑弯了眉眼,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可陆文萱瞧着,却更为不满。“这男儿立于世,不可贪图一时美色,寻娘子,本该以温顺、贤惠为主。你这娘子比你小了那么多,怎么懂得照顾人呢!要我说啊... ...” “国公爷、国公夫人、四姑娘,小公爷... ...”孙妈妈适时打断,谦和说道,“这筵席已经备好了,请各位入席吧。” “是吗?那,都别在这儿窝着了,入席吧,都入席吧!”国公爷也不愿听下去了,招呼着大家前往厅里落座。 陆文萱回了头,四处打量了一番,问向陆司昀,“怎么不见你那位大娘子?” 第689章 春杏的厨房小故事 小厨房里,春杏用冷水不断替大娘子冲着手背,方才烫到的地方已经发红,眼瞅着就起了水泡。 姜晏宁的一双手算不得白皙细腻,常年握兵器的一双手,略有些粗糙。 关节部位还长有老茧。 可烫起的水泡隔着一层皮,顷刻间肿了起来,还是让春杏瞧着难过。 取来药粉,说要先将水泡挑破,再敷药粉... ... 但举着一只钗子,却怎么都下不了手。“大娘子,大娘子你别急... ...马上就好... ...” “你都抖半天了,不然,还是我自己来吧。”姜晏宁实在没觉得,这烫起的水泡有多疼,就是刚才冷不丁地被吓了一跳。 看着春杏紧张兮兮,死盯着水泡的样子,她反倒担心春杏在刺破她手上的水泡之前,先划伤了自己... ... 瞧那手抖的! 姜晏宁第一次握弓的时候,都没她抖得这么狠。 “不行!”春杏惊呼,把姜晏宁都给吓着了。“大娘子放心好了,奴婢... ...奴婢一定能办到的!大娘子不要担... ...” 姜晏宁亲自上手,直接用另一只手掐破了手上的水泡。 简单,迅速。“喏,上药吧。” 春杏揪心扛了半天,好不容易刚下定决心,要用手里的钗子,挑破大娘子手上的水泡了... ...却见大娘子极其平静的掐破了水泡... ... 那一瞬间,说不清楚到底是突然放松后,情绪一下子释放了。 还是努力了半天,到头来没能帮上大娘子处理伤势的委屈... ... 竟瘪了嘴,红着眼眶看向姜晏宁。 “哎呀,别,别哭啊!你别哭啊... ...”姜晏宁回过头来还得哄她,举着一只手,手忙脚乱地去找帕子,要帮她擦眼泪。 春杏猛地一吸溜,吐出口气,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 看呆了姜晏宁—— 她一边替姜晏宁往疮口上撒药粉,一边抱怨道,“... ...大娘子本来就不是该待在后厨的人,何必非得为难自己呢。您堂堂侯府嫡女,国公府的新妇,陆相的大娘子,又是掌管天策大营的骁定将军。还是先皇后的亲妹妹,太子殿下的亲姨母... ...就连陛下都把您捧在手心里宠着,多少人疼惜得不行,哪怕您什么都不做,只要说一声,想吃什么自然有的是人替您准备。” 姜晏宁苦笑,“可这些,到底都是别人给的,不如自己有、自己能做。若是有一天别人不愿意给了,岂不是吃不到了。” “谁说的。”春杏抬眼看了看她,取来纱布替她包扎。“大娘子您命好、运气也好,所以性格好,还有一身好本事,最是招人疼惜。奴婢从小就听人说啊,这人呐,生得好不如活得好,大娘子您生得也好,活得也好,如今这一切都是应当应份的,这也是您的命啊... ...旁人对您好,给您的,若不是出自于真心,您的日子哪能这么轻巧?” “... ...什么意思?” 春杏的话让姜晏宁听得疑惑。 春杏叹了气,小心翼翼地忙着手底下的事情,唯恐弄疼了大娘子。“大娘子出身侯府那样显赫的人家,却家人和睦,兄弟姐妹亲如手足... ...可否想过,如若身边的人对您都不是真心的,为着各种缘由想要利用您,虚情假意和您维系友善,您是会感觉出来的呀。他人送了两个枣子,您便要想着怎么回三个桃子,提着一股劲儿防备这个,再和那个装得亲热。那样可累死个人呢... ...正是因为大家真心的想要对您好,您也知道,这身边的人都是真心的,所以您才不会去防备、去留心,日子过得不就轻巧了?” 真心... ...姜晏宁顿时就怔住了。 可片刻后,呢喃道,“可你并不知道,这权利之上,真心也是不如利益的,往往最后都是算计... ...” “自是有算计的呀,这家里有点钱的,哪个不算计。富人家的算计,穷人家有穷人家的算计,爹娘就有两个馍馍,偏巧生了三个儿子,这三个儿子都要算计,谁能得到馍馍,谁得不到馍馍。要装作和其他兄弟友善,要装出对爹娘孝顺。你来我往、尔虞我诈,可不比富人家算计的少呢... ...”春杏颇有道理地说着。 姜晏宁笑了,“是吗,三个兄弟争两个馍馍,那爹娘岂不寒了心?” “怎么会呢?这算计也分好的算计和坏的算计,总不能觉着身边的人动了点心思,便说人家不好,从此不跟人家来往,也不管先前有多么好了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 ...大娘子觉得这故事里的爹和娘寒心?可实际上,这家的大哥原本就没想要爹娘的馍馍,因为大哥年长,早有了自谋生路赚着口饭吃的本事,想要把两个馍馍留给两个弟弟的,可两个弟弟小时候打过一架,都觉着爹娘更偏向于对方,表明看着过得去,实际上暗自较劲,谁也不肯多看爹娘一眼。” 春杏包扎好了,吐出口气,跟大娘子讲说着。 “所以这大哥就想了个法子,好像自己也要争爹娘的馍馍,怎料二哥和三哥一看,都怕原本要分给自己的,被爹娘给了大哥,然后争先恐后地跑到爹娘跟前尽孝,哄得二老每天都过得特别开心。二哥和三哥也日渐打开了心结,几年后,爹娘过世,大哥出面把两个馍馍分给了二哥和三哥。大娘子说,那二哥和三哥要是知道,这一切都是大哥当初的算计,可会憎恨大哥?” 姜晏宁正听得出神,猝不及防被春杏这么一问,给问住了。 立刻想着答案。“... ...按理说,应该会的,毕竟是一家人,亲兄弟有什么说不得的,非要背着自家手足去算计。可是二哥和三哥先前就有心结,若是说,肯定说不通。大哥并未伤及二哥和三哥的利益,也没有让他们难过、伤心,反而还和父母留下一段无比珍贵的回忆... ...这... ...” 实在不好评价。 没办法说,大哥就一定错了,另外两个兄弟会憎恨他。 “可人活一世,本就是这样啊。”春杏嘿嘿一笑,坦然说道。 有答案的是问题,没有答案的是人生。 不必每件事都追求一个答案,自己的感觉往外才是最重要的。 春杏说的是乡间地头,兄弟三人争家产的小事,姜晏宁迟疑片刻,却从中听出了些道理。 真心、假意... ... 命... ... 她懂了。 亲人之间太过于计较对错,往往会失了真情,是非利弊不是看事情,是看出发点的。 春杏说过便罢,起身去瞧锅里的面,“哎呀!大娘子,都粘在一起了!” 第690章 给陆司昀的长寿面 “啧啧!你瞧什么呢?” 国公爷等了一会儿不见宁儿的影子,正打算走到门前叫人去看看,宁儿怎么还不过来。 就被挡在门前,伸长了脖子看向不成方园的百里岳,挡住了路。 这小子全神贯注、浑身紧绷地望着,连国公爷站在了身后也不曾发现。 听到国公爷的声音,急忙转身,又险些撞上了国公爷。 国公爷皱了眉头,“毛毛躁躁的,你这是怎么了?” “回... ...回国公爷,没,没什么。”百里岳回着话,还不时向那边看去。片刻不敢大意。“冒烟了... ...” 国公爷一听冒烟了,立刻探出身子瞧去。“那,那不是走水吧?” 烟是白的,不是黑的... ... 看着,应该不是失火走水了,可毕竟是姜晏宁在里面鼓捣,实在是让人不放心啊。 “百里岳,你去瞧瞧吧。”国公爷心里没底儿,可别弄得像那次似的。 说到救火,百里岳好歹是有些经验的。 得了国公爷的话,百里岳匆匆跑向不成方园,唯恐慢一步,整个院子烧没了! 陆文萱正在厅里跟侄孙儿们说话,虽然打心眼里在听说过姜晏宁的事情后,实在不大喜欢这个张扬跋扈的侄媳妇,但没想到几个侄孙儿着实有趣,逗得她合不拢嘴,瞧着简直就是小一号的陆司昀。 这一个个活灵活现的,看了可真是喜欢。 一抬头却发现百里岳跑了出去,“他怎么了?” “百里叔... ...”陆喻洲正要回话。 “噢,大概是去瞧阿娘了,阿娘说要给父亲做碗长寿面,怕她再把小厨房给炸了吧!”陆喻泊抢先一步,没心没肺地说了出来。 就算陆喻洲和陆喻泽想要阻拦,也来不及了。 听得陆文萱一脸惶恐,匆忙望向侄儿陆司昀求证,“炸小厨房?!” “没那么严重,孩子们就是跟你说笑的。”秦大娘子急着往回圆。 “是真的!”陆喻泊还以为是祖母不信他的话,立刻证实,“我们都听百里叔说过,阿娘当初把炮仗当柴火给烧了,大半夜炸得整个京城都听着响了!” “胡说!”国公爷一把将他拉了过来,郑重劝说道,“这话可不敢再说了,尤其是不能让你们阿娘知道,听见了没有!” 那么丢人的事,让孩子们知道了,宁儿脸上要挂不住的。 见着他们点头,才转过头跟陆司昀说,“那百里岳也真是的,什么都跟他们说。” “小厨房都炸了啊... ...”陆文萱喃喃道,来前也没听说,这姜晏宁手里还有火器... ... 这可了不得,还是别得罪她的好。 “来了!来了来了!”百里岳高呼着来了,跑进了厅里。 国公爷瞧见门外,姜晏宁带着春杏正往这边来呢,立刻招呼大家准备开席。 各自都坐回到位置上,就等着姜晏宁了... ... 眼看着姜晏宁提了裙摆进门,身后跟着的春杏端着一碗“东西”。 朱小娘打量着她们主仆二人,没瞧见脸上有烟灰,应该是没出什么差错... ... 孙妈妈带着乳母上前,从陆司遥手中将阿难接了过去,送回了后面屋子。瞥向春杏手里的那碗瞧不清是什么的东西,打趣道,“咱们新妇一把长枪舞得天下无敌手,倒是为了小公爷,亲手做了长寿面。这心意当真难得,好吃不好吃的,也不重要了。” “不好吃?”姜晏宁倒是还没想到这儿。 能做熟已经费了好大功夫,忘了顾及好吃不好吃了。 陆司昀起身走来。 “嫂嫂,手是怎么了?”陆司遥瞧见了姜晏宁用纱布包起来的手。 陆司昀这才注意到,捧起爱妻的手,眉头紧蹙格外紧张。“伤着了?” “没,就烫了下,起个泡,已经没事了。”她晃了晃被烫伤的左手,表示并无大碍。 比这更重的伤,她都受过。 这刚哪儿到哪儿啊。 秦大娘子忽而觉得耳边安静了许多,才注意到,刚刚还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要给家里新妇立立规矩的陆家姑姑,竟然不出声了... ... 侧过头一瞧,陆文萱正盯着姜晏宁呢,但那眼神更像是犹豫和迷茫。 好像正在认真回忆着什么,一时间也顾不上开口了。 春杏端着“长寿面”,有些难为情,但瞧见大娘子手上的伤,还是觉着心疼。“小公爷,这可是大娘子亲手为您做的长寿面,把手都烫伤了呢!您可一定要吃完啊!” 陆司昀一边的眉毛不自然地抖动了两下,正巧被姜晏宁看到。 姜晏宁反应再慢也发现了,压低了眉头问道,“你刚才,故意迎过来,该不会是害怕我把面端给你,让你吃完的吧?” 陆司昀的迟疑,证实了她的猜测。 果然如此—— 他以为迎过来,姜晏宁就不会把面直接端给他了... ... 秦大娘子憋着笑,回头和朱小娘交换了眼色,纷纷低头忍着。 “我来看看,这是阿娘第一次下厨!”陆喻泊兴致勃勃地跑来,非要瞧一眼碗里的“长寿面”不可,尽管大家都好奇,可没谁敢想他一般的... ... 就看到他满脸憋笑瞧了一眼碗里的东西后,脸上的表情就僵住了。 “阿... ...阿娘?长寿面呢?” 听他这么问,陆喻洲也忍不住看去。 难不成是光端了碗汤来? 可在看清楚碗里的东西后,顿时后脊起了一阵寒意,一口冷气入肺腑,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天呐... ...” “你们也太夸张了。”国公爷说着,伸着脑袋瞄了一眼。 不确定,再看一眼... ... 整个人都麻了。 “... ...我做得很认真的。”姜晏宁也没想到他们会是如此反应,还觉得这一次突破了自我,定能让他们刮目相看。 但这,算什么反应? 她心里没了底。“你们,你们怎么了... ...” 国公爷如见惊天巨物一般,震惊不已,端起碗来让秦大娘子和朱小娘一并看清碗里的“长寿面”,方才还在偷笑的两人,在看清碗里的东西后,顷刻间收起了笑脸。 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再对视一眼,谁也说不出话了。 秦大娘子这才想起,陆司昀是她亲生的儿子,不由得替陆司昀有些担心。 陆司昀看着自己的大娘子,脸上的表情由明媚到失落,她观察着每一个人的反应,满心欢喜做的一碗长寿面,成了大家围观的“稀罕之物”,眼底的委屈都要溢出来了。 “唉... ...”长长叹了口气,牵着爱妻入席,从容道。“不过就是一碗面罢了,再夸张也不至于如此,宁儿放心,我吃就是了。” 国公爷豁然抬头看来,颇有感叹“壮士”之意,甚是佩服。 陆司昀坐定席间,看了眼碗中之物—— 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这是... ...面?” 第691章 当初的少年 “是面。”国公爷给予了充分的肯定。 至少能看得出来,碗里的绝对是——“面”。 陆司昀心生退意,可瞥见身旁... ...姜晏宁正满心期待地看着他,一副等着他说好吃的样子,他就狠不下心了。 “多少,尝一口。”国公爷也不忍心让儿媳难过,坐在陆司昀身边怂恿道。 好赖尝一口,毕竟是宁儿的一番心思,更何况那手都烫着了... ... 频频给陆司昀使眼色。 偏了偏肩膀,凑到陆司昀的另一边说,“看着比上次好多了,应该能下口,你可别让宁儿伤心,人家特地给你做的——” “父亲也要尝尝吗?”陆司昀皮笑肉不笑地看向国公爷。 说得轻松—— 顺手拿起筷子,从碗里挑起了那... ...坨面。 的确是面,丝毫看不出面条的形状,不知煮的时候是否贴着锅底了,隐隐还冒着一股怪味。说来奇怪,平日吃的素面多是白色的。 可今日这面,发黄,呈浅褐色。 八成是在锅里就结成了一坨,沉了底,煮得久了,也不曾让它散开。 于是就... ... 国公爷连连摆手,“不必了,这是... ...宁儿特地给你做的,你就快吃吧!” “我的天,还好不是让我吃。”陆喻泊瞧着父亲夹起的那一块,心中无比感叹,还好他们自小不必吃阿娘的饭菜,不然能不能活到今天—— 那都不好说! 陆司遥赶紧将他拉到了一旁。 以免激怒嫂嫂,以后家中不管谁过生辰,都要吃这么一碗... ... 那可就倒了霉了。 碗里的那块面,死沉死沉的,陆司昀挑起来都费了力气,这么一会儿手就酸了。 他将面又放回到面汤里,肉眼可见面汤迅速上升,顿时就满满一碗。 这小东西... ... 还挺瓷实。 砸吧砸吧嘴,实在下不了口。 “你不吃吗?”姜晏宁还在等着他说好吃,可看他夹起来又放了回去,好像没有要尝尝的意思,心下一时间失落极了。 国公爷暗中推搡了下陆司昀,不忍宁儿失望,示意陆司昀多少尝一点。 这碗里的东西... ...陆司昀狠下心,再次夹起那块面,小小的咬了一口。一股异样的味道顷刻间涌上味蕾,倾尽毕生所学,竟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 ... “怎么样?”姜晏宁还在关注味道。 却不知孩子们心疼地望着他们的父亲。 “还... ...还不错。”陆司昀强忍着五官的抽搐,给出一个中肯的回答。 “就这样?” 她刚刚堆满笑容的一张脸,又垮了下来。 这个答案远不如她预期中的... ... “再夸两句。”国公爷在身边提醒,“具体一点。” 陆司昀艰难看去... ...这哪是容易具体的事儿... ... “就,还是,很不错的。”陆司昀生平头一次违心,方才那个味道,他真的再也不想去回味了。“口感... ...很踏实,味道,很独特。” 姜晏宁认真思考了一下,这是个什么形容? 国公爷在一旁补救,“就是好吃。” 她想也没想就信了,担心了那么久,就怕味道不好,听到公爹的话,彻底放下了悬着的心,“好吃就行,那多吃点... ...” 陆司昀打了个哆嗦。 多吃?!恐怕,实难从命啊。 “真的好吃?”陆喻泊瞧着大人们奇怪的神色往来,不知父亲和祖父说得是真是假,可既然他们都说好吃的话... ... 也许好吃呢! 从姑姑身边溜了出去,钻到父亲和祖父中间,费劲挑起碗里那一块... ... 大口咬了下去。 “呕——”糊了满嘴的陆喻泊,想吐都吐不出来,充斥满嘴的奇怪味道,直冲天灵盖。又腥、又馊,发着一股似同胆汁的苦味,外面滑不溜丢,里面黏牙堵嗓子... ... 险些喘不过气,胀得脸都红了。 席间的人又忙着救他。 “以前只知道要命是形容,没想到竟是真的... ...” 一直到陆喻洲伸手进陆喻泊的嗓子眼里,将那面团抠了出来,陆喻泊干呕一声,吐了一地,朱小娘才后怕地捂着心口感叹。 接过二哥递来的茶水,陆喻泊漱了漱口。 这一次死里逃生后,整个人都沉默了不少... ...“这哪是长寿面啊,这是催命的面啊。” “怎么会... ...”姜晏宁傻眼了。 当真是费心费力做的,本以为再怎么样也是能吃的,却不想,险些痛失一子。 国公爷不信邪,想着这面就算再难吃,它也是面,怎么就这么大反应... ...非也要尝尝,秦大娘子没拉住,就见他试图从那一坨上夹下来一块不成,用力挑起整块,送到嘴边—— 小小,小小小小... ...地咬了一点点。“咳,咳咳... ...宁儿,不行啊,公爹尽力了,实在是吃不下去啊!” 姜晏宁失落地看着他们。 “宁儿,你这面里,到底放了什么... ...外面滑啾啾的,里面还是生的,味道很奇怪。又腥、又馊,还有些苦。”国公爷叹了口气,实在没办法确切形容出那个滋味! 如同噩梦一般。 “怎么会呢?”姜晏宁仔细回想做长寿面的过程,并不觉得哪里出了问题。 “啊——对了!”春杏惨叫一声,想起来了,“大娘子说,面要好吃的话,得在揉面的时候就把味道调好,所以醒好的面里,又加了各种的盐巴、黄酒、腌笋、酱汁、老醋、熟油... ...” 听着春杏一一细数姜晏宁放进面里的调味,陆司昀的眉头越拧越紧巴。 好家伙,放这么多。 “而且,大娘子说要多放些... ...”春杏当时提醒过的。 可姜晏宁拿捏不好量,时而便会不小心就多些了。 “我想起来了!”迟迟未再开口的陆家姑母出声,她站起身来,瞧向姜晏宁,“你是——那个少年!” 众人齐齐回头,不明所以。 姜晏宁看着眼前的人有几分眼熟,刚想说这大概就是陆家姑母吧。 就看到陆文萱从座位上绕了过来,站到了姜晏宁面前,上下打量,欣喜至极。“没错,肯定没错!我认得出来... ...虽然跟那时相比,长大了些,样子也有些不一样了。但我认得出来,是你!” “这,怎么个意思?” 国公爷也没听出来,嫁到溯州去的小妹,多年不曾回京。 怎么认识宁儿的? 而且听她说的... ...什么少年?! “兄长,这便是我先前信中曾与你提到的,那年我送李彬的妹妹出嫁,一同去往郾城,半路上遇到山贼拦路抢劫!恰好遇到一个少年,单枪匹马,一个人就把那些山贼全给打趴下了。”陆文萱越说越激动,怎么能想到,当年匆匆见过一面的少年... ... 是女的? 如今,还是她侄媳妇?! “... ...李家姑姑出嫁,那是... ...差不多十几年前了。”陆司昀隐约记得。 “是你和宁儿成婚的前一年!”国公爷想起来了。 “那不就是宁儿从西境回京的那年?” 秦大娘子算了下时间,瞧了瞧朱小娘,顿时明白过来。 只有姜晏宁蒙在鼓里,听得糊里糊涂。“什么... ...意思啊?” 第692章 昔日桃花债 “... ...当初,秀莹的小娘不在了,我那婆母身子又弱,刚一入秋就病倒了,腻腻歪歪躺了许久不见起色。眼看到了秀莹出嫁的时日,溯州到郾城有些距离,我们李家要把秀莹送到弗县,谢家的人会在弗县将秀莹接过去。” 席间,陆文萱向兄嫂说起了当年那惊险一幕的始末。 她的那位小姑子秀莹,是李家庶出的女儿。 而要嫁的谢家,是郾城当地人尽皆知的没落士族,家道中落,凭借着家中仅剩的祖茵度日,可仍旧是瞧不上庶出的秀莹。 那谢家婆母就非要给李家点下马威,说两家门第也还是有差距的,她谢家郎君就不亲自上门迎亲了,还要李家将新妇送到弗县,他们从弗县迎亲回郾城。 李家没有长辈可送亲了,所以陆文萱作为长嫂,就亲自押车,护送秀莹前往弗县。 自然也还带着两车嫁妆。 “怎料从溯州到弗县,经过一座荒山,那时我就觉得不安,恐怕要出事。果然,一到山路上,就遇见了打劫的山贼!那些山贼冲着嫁妆而来,抢了银钱财物不算,还要抢人!我心说不好,恐怕非死不可了... ...就在这时,听着马蹄声疾驰而来,就有一个年岁与秀莹相当的少年,突然杀了出来!”陆文萱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当日的场景。 说起那少年独自挑着长枪而来,三两下就解决掉了拦路的山贼,帮他们抢回了财物。 还亲自送他们出了山,直到弗县门前。 陆文萱当年本想问问少年的名号,日后也好上门报答。 可那位少年说是还有急事,连马都没下,转身就走了... ... “噢——”姜晏宁回过味儿来,隐约记得有这么回事。 众人又齐齐将目光移向了她。 “怎么回事?”陆司昀握着她的右手问起。 “是那个时候... ...我听说,祁王府里又多了个侧妃,欺负我阿姐,然后我赶回来要给阿姐讨公道的,就跟哥哥们分开,一个人上路了。”姜晏宁早就把这几辈子前的事情忘光了。 只不过是赶回京城的路上,顺便救了一些人而已。 听到那山道上的贼人扬言不止抢钱,还要抢人,如何能忍? 自然是挑着长枪上前... ... 后来是见他们队伍中死伤惨重,没剩几个能护着的家丁了,才亲自护送,将他们送去了弗县。才到弗县县城外,确定不会再出什么事了,她就赶着回去砸祁王府的门了... ... 再后面的事,陆司昀也就知道了。 毕竟她在祁王府里,就遇见了陆司昀,然后阿姐提出让她考虑陆夫子。 只不过跟阿姐的事,还有自己身上的一堆事相比,那不过随手救下的、连相貌都不曾记得的人,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抛到脑后,很快就忘了。 国公爷听清了始末后,畅然大笑。“还有这么一回事呢!?这样看来,宁儿和咱们家当真是有缘呢!” “倒是宁儿能干出来的事。”秦大娘子满眼自豪,昂起下巴瞧了瞧陆文萱。“这要是换了别人,哪怕是三五个人一起,听着那山贼抢人也未必敢出头的。你们呀,就是运气太好了,亏得遇上的是我家宁儿!” “说得是啊——”陆家姑母一拍大腿,欢喜之情更甚。 “你可还想,要教我家新妇规矩?”秦大娘子故意当面问。 “... ...胡说!”陆文萱脸上青一阵儿红一阵儿,“我何时这么说了,我早就听说你家娶了个不得了的新妇,这历来女子能带兵打仗的何其少见,我说的是... ...我当真要瞧瞧你家这位了不得的新妇,见见世面!” 秦大娘子回身,和朱小娘笑成一团。 “说起来有件事你们怕是不知道,”陆文萱面子上挂不住了,急忙开口岔开了话,“当初我家秀莹和宁儿的年岁差不多,也就比宁儿大个两三岁,初见宁儿,便以为少年打扮的宁儿是个男子,被宁儿这么一救... ...芳心大乱!进了弗县说什么也不肯成婚了,闹着要我放了她,说什么都要去寻心上人不可!” 陆文萱说完,笑得前仰后合。 当年姜晏宁无心插柳,反倒让秀莹芳心暗许,本是去成婚的,也不成婚了,闹着要去寻心上人不可。可是愁坏了她这个大嫂,好劝歹劝,才将秀莹劝上了谢家的花轿。 秀莹是哭着去的。 陆文萱当时也答应了,帮她寻找她的心上人,只要找到了,一定会想办法让他们再见一面。“... ...她当初都不想成婚了,可没办法呀,我就跟她说呀,你现在去寻那公子也来不及了。瞧那公子眉眼间的贵气,就知道不是一般人家,你便是退婚去了,也未必能进人家的门,反倒叫那公子为难。不如老老实实嫁去谢家,我且替你寻着,若寻到了就让你们再见一面。如此,她才肯上花轿的!” “你的桃花债是真不少。”陆司昀酸丢丢地抛来一句。 “我哪知道,我就是救个人。当时那样的情况,我要是不出手,就糟了,哪里想那么多。”姜晏宁嘀咕道。 不过是为了赶路方便,向三哥哥借来一身衣裳换的。 扮作少年模样,便可省去路上许多麻烦。 “... ...这么说来,那姑娘心中有着别人,却嫁到了谢家。”朱小娘听出其中委屈,心疼那姑娘的遭遇。 “说得是啊!她嫁那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朝三暮四、朝秦暮楚的!她嫁过去虽然是个正头大娘子,可婆母三不五时便往院子里塞人,左一个右一个,她那夫君在外面隔三差五的就招惹一个,逼着她去把人抬回来。院子里没一个听她的,膝下连个孩子也没有,时不时被便婆母叫去罚一顿骂一顿,也是受尽了委屈的... ...” 说起自家小姑子,陆文萱也是有些心疼的。 不久之前才见过的,消瘦得不成了样子。 见着席上大家都不说话了,陆文萱知道这个话题太过沉重,忽而说道,“不过呀,我要是告诉她,我寻到了她当初心心念念的心上人,说不定这些年的委屈就不算什么了!她敢抛下谢家,跑到京城里来!” 想着她要是见到了宁儿,肯定会大吃一惊的。 国公爷脸色恢复寻常,“她要是真过得那样凄苦,倒不如将她接到京里来住几日,免得在家里那样糟心!” 陆文萱打量了一下席间众人,正巧见着陆司昀轻轻捧着姜晏宁包起来的那只手,小心询问着疼与不疼。“... ...成,那我回去后就给她写信,邀她到京里来住上几日!” 第693章 陛下生病了 “咳... ...咳咳咳... ...” 殿内不时传来的三两声,令守在门前的徐公公忧心不已。 几次探头向殿内瞧去,可陛下都没有要叫他过去的意思,只好焦急地等着。一回神儿,忽而瞧见太子和二皇子正往这边来。 徐公公立马迎了上去,给他们二位行了礼。“太子殿下,二皇子,这么晚了... ...可是,有什么事吗?” “我们听闻父皇病了,特意来看看父皇的。”太子说。 说是陛下昨夜在承阳宫里站了一整晚,受了风,今早直到现在都还在忙碌,不曾有机会好好休息一下,所以加重了病情。 不过按照陛下的意思,此事不宜声张,徐公公早已经命人封锁了宫里的消息。 听到太子这么说,不禁吓了一跳,眼神都变了。 按理说,太子本不该知道这个消息才是... ... 说起来还是元晟细心—— 尽管宫里封锁了陛下染病的消息,可元晟今日跟他的太子兄长待了整整一天。 从早到晚,辅佐他的太子兄长思考应对灾变一事。临近黄昏,听得太子兄长喉咙沙哑,就顺便去了宫中膳房,想要寻些生姜,为他太子兄长烹煮姜茶。 却意外发现,膳房为陛下准备的晚膳极其简单,不过清粥小菜而已。 他原本以为是父皇近来事多忙碌,生了虚火,就跟膳房的人打听了一下... ... 得知父皇身体抱恙,元晟并没有立刻前去探望,而是将此事先告诉给了他的太子兄长,跟在太子兄长身后,一同前来。 “... ...自先皇后故去,陛下隔三差五的就一个人到承阳宫里待上许久,近来更是频繁。许是事多,尤为思念故人... ...昨夜不知何故,竟在承阳宫里待上了一整晚,这吹了晚风受了寒,就病了。”徐公公无奈,瞧向崇明殿内。 自从姜晏宛病死后,承阳宫就空了,陛下的心里也就空了。 “可有请太医?”太子心中更不是滋味。 元晟站在他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示作安慰。 “请了。”徐公公说,“除了弄些汤药,也没别的办法了。太医劝陛下多休息,可您瞧... ...从昨个儿到现在,还没合过眼呢!怎么能养好啊——” 陛下也是太医眼中,最不听话的病人了。 除了按时送来的汤药外,其他的,全不按着太医嘱咐的来。那太医也是普通人,没法子施个法念个咒,就让陛下无病无灾。 “知道了,吾去劝说父皇... ...”太子殿下鼓足勇气,欲入殿内劝说。 “太子兄长!”元晟出声叫住了他,“臣弟以为... ...父皇此时听不得劝说,太子兄长前去劝说,未必能得父皇体谅。” 徐公公点头,觉得二皇子所说在理。 “那怎么办?总不能看着父皇继续操劳,耽误身子吧!”太子觉着,哪怕是进去挨一顿训,也要进去劝说才是。 身为人子,怎能见着父皇糟践他自己的身子,而不加以劝说呢。 徐公公眼露微微狡黠,悄悄抬头,仿佛心里有了主意,只是不好言说—— 但这么一个饶有意味的小表情,却落在了元晟的眼底。 元晟稍作思考,便明白了其中用意。 徐公公跟随他们父皇多年,能得父皇如此重用,一直留在父皇身边... ...说明父皇也觉得,徐公公懂他的心思。 “也许,父皇在等一个人... ...”元晟说。 “等人?”太子愣住了,赫然回身。“等什么人?” 徐公公在一旁,暗示元晟说下去。 元晟暗自思考了一番,提醒太子兄长说,“父皇是在昨日见过了骁定将军后,才到先皇后宫中待了整夜的。” “姨母?”太子此时方才大梦初醒,“你是说父皇在等的人,是姨母?!” 徐公公豁然松了口气,表情舒坦多了。 看到徐公公的表情,太子如同得到证实,把心一横,“吾去寻姨母... ...” “骁定将军到!!” 太子殿下话音未落,外面就传来宫人的声音。 姜晏宁来了! 徐公公的表情顿时舒展开了,刚才还提心吊胆,此刻一颗心落了地,自在极了。 眼看着姜晏宁走了过来。 “姨母!——”太子高呼一声,“姨母,这么晚了,姨母怎么会进宫?” “陛下怎么样了?”姜晏宁径自问向徐公公。 “还在里面呢,这一天一夜了没合过眼,这么下去,恐怕撑不了多久,身子要垮的。”徐公公见着了姜晏宁,连忙将陛下的情况相告。 他知道—— 陛下的心结,只有眼前这位方能解开。 “我去看看。”姜晏宁说着,瞧了瞧太子和二皇子,便由徐公公领着往殿内走去。 太子还想跟着进去,瞧瞧父皇的情况。 却被元晟拉住了。“太子兄长,我们还是在这里等一下吧。父皇和骁定将军肯定有话要说,不希望我们进去打扰。” “他们有什么话?不能让我们听吗?”太子担心了半天,就想亲眼看看父皇的情况。 只有亲眼看到才能放心。 可都到了门前,还是被拦住了。 “... ...骁定将军对于父皇而言,是先皇后的娘家亲妹,也是父皇仅有的家人了。他们之间有了误会,需要时间去解开,我们就给他们些时间吧。”元晟更善于察言观色,从刚刚徐公公的反应来看,就已经猜到父皇一直在等的人,是骁定将军了。 太子默然,重重叹气。 忽然间想起一件事来,“是你派人去告诉姨母的?” 他们才刚说到姨母,姨母就来了,除了元晟以外,太子想不到其他可能了。 “太子兄长,臣弟也是刚刚知道,父皇在等的人是骁定将军,怎么有时间派人去国公府传话呢。”元晟轻笑一声,他的太子兄长可太看得起他了。 这么快的时间里,他根本来不及做这些。 “那姨母怎么会... ...”太子惘然,一时间无解。 见着兄长为难,元晟试探着解惑道,“这宫里四处都是姜家的人,臣弟都能从膳房得知父皇用晚膳的消息,从而推断父皇可能抱恙... ...更何况是手眼通天、无所不能的骁定将军。” 是,这样吗... ... 太子思忖良久,不由得点点头,是元晟的说法说服了他。 让他觉得很有可能,“所以姨母,还是关心父皇的?” 若是如此,他就放心了。 元晟看向崇明殿的牌匾,谦和一笑。“人与人的感情或许会淡,但亲人之间感情哪怕变淡了,也永远不会消失的。” 第694章 迟来的和解 “陛下——”徐公公站在门口,躬着身小心唤了一声。 “出去。” 陛下头也没抬,忙着批阅手里的奏折,眉头拧在一起,眉心的沟壑愈发明显。 似乎是不太顺利,带着些情绪,不想被人打扰。 徐公公愣了下,回身瞧了瞧姜晏宁,面色无比尴尬。 姜晏宁瞧着陛下忙碌的样子,刚要开口,就见他用手遮掩在嘴边,又咳了起来—— “咳、咳咳... ...” “陛下... ...”徐公公担心陛下的身体,不禁出声提醒。 “说了让你出去——”陛下不耐烦地说道,自始至终,一双眼睛都未曾离开过奏折。 正在气头上,突然感到有什么人快步走到了身边,不等他抬头看去,手中的朱笔已经被人抽去,朱红色的颜料蹭在了虎口上... ... 可要说何人有这胆子。 未曾抬头,就已经猜到了... ...“你这丫头,总是没大没小的!” 虽是责怪,语气里却听不出半分怒意。 徐公公打量着这二位,一笑,松了口气,便要欠着身退到门外去。 “徐公公... ...”陛下却忽而叫住了他。 “在。”徐公公立马停下,躬着身子稍稍抬了头,等候着陛下吩咐。 可陛下没再说话,只是顺手捏了张宣纸,擦拭着右手虎口处留下的朱红痕迹,抬起左手,看似随意地挥动了两下。 徐公公当即便明白了,躬着身子又退了出去。 退出殿外,才重新直起了腰,看向两边驻守的侍卫,指了指窗子。 侍卫们上前,将崇明殿原本留有一道缝隙的窗子,全部打开,殿门大敞... ... 殿内的一切,都可从殿外一览无余。 “这是做什么?” 跟在元晟身后的小太监不语,失声问了出来。 元晟侧身瞧去一眼,不语马上低了头,自知失言。 “你也不必这样紧张,连身边的人都教导得如此刻板规矩。”太子轻拍了拍元晟的肩,示意他放松一些,免得随时一副紧绷着的样子,身边的人也都草木皆兵。 “男女有别,骁定将军是陆家妇,以免传出闲话,对骁定将军不利。”承砚看到太子殿下的眼色,揣着手,低眉答说。 面色一如寻常,语调温和。 不语恍然,这才明白陛下的用心。 虽是自小看大的姑娘,哪怕视作亲妹,可到底是陆家的大娘子,总不好传出闲话害了她的名声。所以才会让人将殿门大敞,窗子全开,就是为避免瓜田李下之嫌。 崇明殿里,进来了几个小宫婢,将灯点得更明了些。 “你呀!——”陛下将手中擦拭完的宣纸团成一团,扔到了一边,“这世上,怕是再找不出来一个,像你这样不守规矩的了。咳咳,咳咳咳... ...” “都病成这样了,为什么不去休息?” 姜晏宁站在身边,直直地望着陛下,她都已经听说了,陛下昨夜在阿姐宫里站了一整晚。 “人老了,觉就少了,心里牵挂的事情多,躺下也睡不着。... ...倒不如做些事情。”陛下瞧着宫婢们明了灯后,又各自散开在殿内站着,才微微低了低头,叹了口气。 姜晏宁眼神落在地面上,崇明殿的青石地面方方正正,十分整齐。 每一条边都棱角分明。 姜晏宁小的时候,就时常好奇... ... 短暂迟疑了一下,她径自走到一旁坐了下来。 却只听得陛下一声无奈轻笑。 “昨日... ...我话说得有些重了。”她说。 眼神不自觉地望向别处... ... 似乎是想要掩饰心虚,昨日一时气愤,那些话没过脑子,就秃噜出去了。回去后想了想,确实说得重了... ... 陛下是再也忍不住了,笑出了声。 姜晏宁压着一边眉头,挑着眼睑瞧去,“啧——” 陛下努力正了正脸色,清清嗓子,做出向她保证不会再笑的手势,让她继续说。 “我回去... ...想了想,那天确实有不对的地方。所以... ...你... ...你就,别介意。”姜晏宁移开目光,心虚得望着一旁。 从她得知陛下昨夜在阿姐宫里待了整晚,就猜到了原因。 陛下努力克制着想要笑出来的冲动,忍得也很辛苦。 不过他既然答应了宁儿,就算憋出内伤也不能笑,不然... ...伤了宁儿的面子,这小丫头还指不定多难堪呢。 “... ...你回去一天,就想到这么多?怕是有人,到你跟前说什么了吧?” 其实用脚指头想都想得到,这小丫头钻了牛角尖,哪是那么容易钻出来的。 八成是陆司昀... ... “我本来也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姜晏宁匆匆瞥他一眼,又移开了眼神。“这事... ...也不能怪我生气,说到底... ...也怨你。” 陛下听得正起劲儿,突然这黑锅又背自己身上了。 觉得哪里不对! “是你们整天算计来,算计去的,你也知道... ...我从小就不擅长这些,那身边向来亲近又信得过的人,突然从别处发现在算计我。我怎么能好受?”她这话,有些强词夺理,但也说得没错。 陛下无力叹了一声,“是... ...这事是我错了。我向你道歉——” 守在殿内殿外的宫人、侍卫,哪个也不敢发出任何动静,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 “... ...一开始,也只是想着,如果能做到这个位置上来,要做个好皇帝,要让天下的百姓都吃得上饭,要着力发展我朝大军,扩充兵力,让那南庆、西境、北萧都不敢再进犯!要查贪官,要整治那些恶习,改变从前不利之处... ...可是真的坐到这个位置上来,才发现很多事情没那么容易。这朝事、政事,搅得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边有了窟窿补不上,眼看外面狼来了,只好拆了那边的墙,先把这边的危机过了。可回过头来,那边又遇猛虎,就只能再把这边的墙拆了,补上那边的... ...补来补去,我是心力交瘁,很多事情原地踏步,人啊,是得罪了一个又一个。” 他黯然苦笑。 姜晏宁不知不觉间看向了他。 他的笑里,无奈得令人揪心。“可好像,最后什么事都没做成,如今回头看去,又违背了当初想要坐在这个位置上的决心。” “至少,你比先皇强。”这一点,姜晏宁还是肯定的。 元氏一族历经盛势、中庸,如今正在走下坡路,想要在岌岌可危、动荡不安的乱世之中谋求生存,本就不易。 “有件事,我还是想要跟你确认一下。”姜晏宁说,“你当初说要娶我阿姐,到底有多少是真心?” 这是她心里过不去的坎儿。 尤其是在那天,听过老爹那番话后,看着老爹痛哭流涕的模样,知晓老爹心中愧对阿姐的那份内疚,她更加想要知道了。 阿姐当年选择陛下,是不是替她踏进了这火坑里... ... 第695章 姜晏宁也不知道的事 “... ...我心里,一直都只有你阿姐一个人。” 他的声音回荡在偌大的崇明殿里,清冷、绝望。 一时间红了眼眶。 姜晏宁曾经无数次怀疑过,他娶阿姐的目的,可唯独这一次,听着他的答案,也不忍落下了眼泪... ... “从见你阿姐的第一眼开始,我就知道,我逃不掉了。此生于我最幸运的事,便是你阿姐答应嫁给我的时候,我从未想过,以我当时的身份,也能娶到姜家的嫡长女。”说着,他自嘲地笑了笑。 那时,他不过是父皇宠妃的儿子,上面有先皇后所生的嫡子压着,下面又有继皇后的嫡子,注定是难以继位的。 而姜家的女儿... ... 是他根本配不上的。 初见姜晏宛的那一眼,至今仍然心动。 “既然如此,你为何又屡屡让我阿姐伤心?”姜晏宁不信他说的什么权衡大局之类的鬼话。 若他当真心爱于阿姐,又怎会让阿姐困死在这宫中?! 这话如同冷箭一般,狠狠地射进他的心里。 他眼中闪烁的晶莹在晃动,苦笑,崩溃... ...“因为... ...我做错了... ...” 做错了?姜晏宁不敢相信这是她听到的答案。 “我想让她更在乎我,我想让她看到我,注意到我... ...我那时自卑,总觉得她答应嫁给我,是因为她需要一个可以控制得住的人,帮助她完成她光耀姜家门楣的使命。在她心里,姜家,你... ...全都比我更重要。”陛下仰起头,任凭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如今想来一切都错了。 他想借着所有的人,所有的事来证明,姜晏宛对他是有心的。 却不知到头来,一开始本来有的情意,也在日渐相互猜疑之中,彻底消耗殆尽了。 “... ...我是她的枕边人,自然是最清楚她心思的人。你没回来的时候,她盼着你回来,你回来后,她又苦心筹谋,为你安排这个为你安排那个。我也是后来才想通的,或许是在我那些自作聪明的试探中,让她连对我最后的一点信任和期待也消耗掉了,她才会渴望通过她自己,来为姜家争取更大的优势。” 但是,他是皇帝,是天子! 即便他爱极了姜晏宛,也决不能让姜晏宛分夺了他元氏的权利和地位。 想要守护姜家是真,作为天子,他也不会让姜家逾越过天子的权利。 “... ...宁儿,这种心情真的很矛盾,莫说你阿姐了,夜深人静之时,连我都忍不住怀疑,究竟哪些是真,哪些是假。究竟自己的心思到底是什么,我爱你阿姐,但我不能让她夺了元氏的江山天下,我想要保护姜家,但我决不能让姜家独霸一方... ...” 话音落定,整个崇明殿内分外安静。 所有的宫人大气不敢喘,唯恐一丁点的声音,会招致杀身之祸。 “其实,我能想象到这种心情。”姜晏宁霍然开口,声音平静而冷漠,“我早就想到了... ...但这也是当时我憎恨你的原因,我觉得你满心都是权衡之计,你做的所有事都是有目的的。我开始怀疑,你当初接近我阿姐的真相,我开始怀疑,你当初带着我玩耍、带着我闯祸,是不是因为... ...我自小深受父兄阿姐、全家人的宠爱,你用我来要挟他们,我开始怀疑,是不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我的家人为了我不得已做出了什么选择... ...” 作为姜家的嫡幼女,自小被那见鬼的批命所影响,习武练枪,混迹军营。 是不是那时他们就想到,终有一日她是要上战场的。 是不是那时,陛下对她好,就是要她将来死心塌地为元氏效力。 甚至于后来,兄弟接连过世... ... 她会忍不住去想,这一切是否跟她有关。 姜家的命运,究竟握在谁的手里! “一凤伴龙腾... ...”陛下喃喃念着当年的那句批命,用手指抹去眼角泪痕。“你阿姐是凤... ...宁儿,当初这句批命,险些为你姜家招致杀身之祸,你可知道?” 姜晏宁抬眸望去。 陛下接着说,“皇位只有一个,龙,也只能有一条。你姜家出了条龙,如何能不让先皇和天下人猜疑,你姜家有反心。要推翻元氏,自立新朝... ...” 自她幼时,家中所受多少猜疑,全都是因为那句批命。 那位自小对她要求严苛的祖母,也曾想要亲手杀了她,来换家中平安。所以姜侯给了她自己的院子,家中上下齐心护她平安周全,方才有了她有记忆以来的兄姐和睦。 “那你呢?你也曾经想过... ...要杀我吗?”姜晏宁淡然问道。 “想过。”陛下坦然回答,在亲眼见到她之前,也曾想过“以绝后患”。 “那你为什么... ...”没有动手? 他曾经有那么多机会,多次单独带着她出去玩,都可以下手的。难不成那时候带她闯祸,也有这样的心思? “... ...在你出生的前一年,我的母妃也有了身孕,怀着一个女儿。”陛下说,“可就在曹大娘子有孕前,意外落了胎。那时京里盛传,皇宫东南位要降生一个受命于天的女儿,是因为这个女儿的运势太强,所有挡了她运势的都不能活。” “皇宫... ...东南位?”姜晏宁诧异算了算—— 那不正是襄南侯府的位置? 京里当初传出如此谣言,紧接着她阿娘就有了身孕,第二年她就出生了... ... 先是运势太强,后又有“一凤伴龙腾”的批命,也难怪他们会信以为真。 “你出生之前,我母妃做过一个梦,梦见她一年前落了的那个女儿前来与她告别,说是要投生于姜家去了。醒来后,姜家说是生了一个女儿... ...”陛下回忆起当年,满怀心事,摇了摇头又说道,“可你出生后,父皇派人前去为你批命,又有了那样的批言。现在你明白,太后为何对你又爱又恨了吧?” 一边觉着,是她姜晏宁的命太硬,克死了自己的女儿。 一边又觉着,这本该是自己的女儿,却投生去了姜家... ... 自己的母妃被那么一个姜家的女儿搞得心绪不宁,更一度坚定了陛下当初想要除掉姜家嫡幼女的心思。 可没有想到的是—— 在他第一眼看到姜晏宁的时候,竟觉得格外亲切... ... 即使不是为了姜晏宛和陆司昀,他也不会杀姜晏宁的。 后来更是市场带着这个冒失的小丫头玩耍,陪她闯祸,教她... ...有仇必报... ... 他把自己曾经想要和妹妹做的事情,都弥补在了姜晏宁的身上。“... ...对我来说,你是她,又不是她,你像是代替了她,可又是你自己。你给了我一个机会,让我可以去解开心里的遗憾... ...活着的人,永远比死去的更重要。” 所以他对小宁儿的疼惜,是真的宁儿当成了妹妹。 “宁儿,还记得当初我教你闯祸,教你报仇吗?那时我便与你说过,你大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用因为你是姜家的人,就畏手畏脚。你只管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 ...哪怕到了今日,也一样!这是我最想告诉你的。” 第696章 陆家姑母惹大麻烦了 “出来了,出来了!” 春杏等在宫门前,翘首以盼。 紧紧盯着宫门里的情况,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 直到瞧见姜晏宁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兴奋极了,立刻跳了起来,招呼道。 百里岳回身看向马车里,陆司昀伸手撩起了帘子,默不作声地从马车上走了下来。看着姜晏宁走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已经走到跟前的人儿猝不及防地钻进了他的怀里—— 伸手抱住了他。 春杏傻了眼,一对眼珠子瞪得溜圆,看向百里岳。 眼看着百里岳转过身去,也跟着转了身。 陆司昀旁若无人地轻抚着爱妻的背,“怎么,受委屈了?” 姜晏宁的脑袋埋在他的胸口,摇了摇头,头上的发簪还差点戳到陆司昀,他抬头躲过... ... 又怕姜晏宁不知何时,会突然再摇头,他脸上怕是要留下一道印子了。索性伸手轻轻按住了她的脑袋。“那是怎么了?陛下骂你了?” “他敢?!”姜晏宁那蛮不讲理的调调儿,从他怀里发出。 他轻笑,笑弯了眼睛。“那是怎么了?你不是因为担心他,一听说他病了,就赶紧进宫来看看的吗?” “我就是突然间,觉得心里怪怪的... ...”她说不出那种感觉—— 怅然若失。 “你说,我到底是为什么而战?”姜晏宁猛地抬起头,看向他,想着他那么聪明,或许能帮自己想到答案。 可这次把陆司昀问住了,“什么?” “他要我想清楚,我到底是为什么而战,他说... ...如果我不想打这场仗,也可以不去打的。除非是我自己想清楚,为什么要这么做,假如真的是我想做的,那就去做。”可她想了好久,也想不明白。 “那你从前,是为什么而战?”陆司昀问。 “为姜家,为... ...天下。”她答得很快。 “为姜家?天下?”陆司昀犹疑片刻。 “对啊,我姜家都是武将,我若与家人一同上战场,便能更早结束战争,可保家人平安。我希望... ...我父兄都可以平安归来!而不是整日待在家里,等着前线传回来消息。”姜晏宁昂着头,信心满满。 “那天下呢?”陆司昀又问。 “天下... ...”这一次,姜晏宁有些不确定。“大家打仗,不都是为了天下吗?天下一统,四海升平,这不是每个人都期盼的吗?往家里世代都打仗,那... ...那也是为了天下啊。” “可你心里是否想过,你想要的天下... ...到底是什么样的?具体的样子——”陆司昀抬起手来,将她额前碎发撩到耳后。 似乎早已经预料到她的反应... ... “我、我第一次,杀敌军,是因为小时候第一次上战场,我巴巴绕到人家后面,把人家粮仓烧了。然后觉得挺有意思,好像自己也能帮上忙了,我就一直这么干... ...大哥哥怕我出事,派了人跟着。结果我到人家城里玩的时候,就被堵了。跟着我保护我的人被害死了,我看着他们倒下,突然意识到原来这才是战争。我又恨、又气、又痛心、又难过... ...我就想把那些人全都杀了,这样就不会再有人来伤害我身边的人了。” 是为了,保护身边的人。 让身边的悲剧不再重演。 可非要她说出个什么道理来,她确实也想不出来。 从前觉得这就是姜家人的使命,既然生做了姜家人,就肯定要上战场的。 她问陆司昀,“我错了吗?” “没错。”陆司昀给予了肯定的回答,“但如果,有一天你能够明白,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样的结果... ...不再只是为了你家里人给你的‘使命’而战,不再因为你是姜家人,只是因为你自己... ...你会更清楚自己的方向,做得更好。” 看来,陛下也是不希望她被迫背负上姜家人的“使命”,为此而战。 她可以上战场,可以打西境,但在那之前她一定要搞清楚,她想要的结果究竟是什么样的,她究竟是在为谁而战。 姜家和元氏,都不应该是她的负担。 “回去吧,天色不早了。” 翌日一早,她还在房中睡着,陆司昀已经坐在了书房里。 微风徐徐,本是大好的天气,却因为春杏急匆匆进了院子,打破了原本的平静。 “大娘子——” 书案前的陆司昀,也闻声抬头,却只看到春杏进了主屋的背影。 “大娘子,快醒醒... ...”春杏催促着姜晏宁赶紧醒来,不时瞧向外面,“陆家那位姑母闯祸了,您再不去瞧瞧,就... ...” “什么?” 姜晏宁迷迷糊糊间,听得一句陆家姑母闯祸了。 艰难睁开了眼睛,“这是什么意思?” “大娘子,您快别问了,赶紧的吧。”春杏急得跳脚,再晚一步,陆家那位姑母就真要惹下大麻烦了! “陆家姑母的事,你去找陆司昀,找我做什么。” 昨夜想到很晚,也没有答案,偏偏一大早春杏又来叫。 姜晏宁打着哈欠,一副没睡够的架势,把这难题抛给陆司昀,转身就要歪到一旁接着睡去。陆家的事... ... 算了。 “不行,不行啊!”春杏嚷道。“不能跟小公爷说——” 姜晏宁翻身看过来,“为什么不能?他家姑母的事情,自然... ...他去处理了。” “可是... ...”春杏急得没了办法,陆家姑母派来求救的人,还在不成方园外面站着呢,这会儿恐怕都要急死了。 顾不得许多,直接附在姜晏宁的耳边,把陆家姑母派来那人说给她的话,原封不动地又说给了姜晏宁! 顿时,姜晏宁的一双眼睛都圆了。 “她要砸千金楼?!” 春杏听了直点头,“陆家姑母在千金阁输了银子,好几千两呢!她说人家手脚不干净,跟人家吵了起来,这不就... ...让您派些人过去帮她砸场子吗!” 竟是因为这事,才求到了姜晏宁头上。 眼下那位姑母正在千金楼里,跟人家对峙着。 要是叫不去人不就丢了大面子,这以后如何在京城里立得住?!可自家刚搬来京城,哪有什么人,家中宅子都还在翻修当中,更别提小厮家丁了。 这要打架了,想来想去,也只有姜晏宁手上有些人能帮得上忙。 紧着派了身边的人前来求救。 如果让陆司昀知道,他姑母在赌坊里跟人约架... ... 以陆司昀的性子... ...他敢把他姑母抓起来! “坏了!”姜晏宁暗道一声不妙,急忙起身让春杏更衣,“快快快,帮我换衣服,让人去找郭子敬... ...不对,去找高衍!” “慢点!慢着点,小心肚子——”春杏左右都顾不上,心里抱怨。 本以为是来找事的姑奶奶,结果,还真是来找事的! 第697章 中了圈套 溯州李氏,虽出自名门,奈何家族庞大,子嗣不争气。 祖宗留下的那点本儿,经过六代人不断稀释家财,一个个分出去的旁系血亲,将家里老底儿一次次削弱,到了李彬这一代,也就不剩什么了。 李彬原本是在溯州担任一通判闲职,本本分分一干就是十几年,是陆司昀本着“举贤不避亲”的原则,向陛下举荐此人... ... 正赶上陛下用人之际,于是将李彬调到了京城来,先从吏部做起。 李彬倒是不嫌官儿小,还觉着能调到京城来,都是沾了陆家和陆司昀的光。这到了京城,更怕人说是他与陆家沾着衣带亲,让人觉着他有意攀附陆家—— 所以拒绝了豫国公和国公夫人的帮助,将家中仅有的银钱拿出来,修缮陛下分给他的园子。他家那位陆大娘子手头拮据,无奈又深知夫君的心思,不好向娘家开口,恨不得一钱银子使出百两的力气。 赶巧了,今日也是出来换银钱的。 这边正愁呢,从溯州老家带来的那点银票,就剩这么些了,换完了,结算给泥瓦匠,那家中当真就没什么底儿了。 万一哪日再出些状况... ... 别的不说,这园子修缮好了,总要请京里的世家高门都来吃个饭吧?这钱都拿不出来... ... 家中米缸都见了底,又不好跟兄嫂开这个口。 陆司昀生辰那日,是朱小娘见着她到后厨去,将剩下的菜肴装起,打算偷偷带回去吃的,便发现了。于是趁着他们离开,让陆司遥那丫头偷偷将攒下的五两银子塞给了她。 她原本也是家中嫡女,到头来竟要兄长的小娘和庶女贴补,那钱拿得也十分不安。 她又素来好面子,就想着如何解决家中“财政赤字”之难。 谁知,又刚好碰见千金楼的小厮在门口送客,瞥见她打扮华丽,猜想是哪家的贵夫人,便邀她进门赌两把。 说是她一身珠光宝气,定有财神护身。 陆文萱就这么中了圈套,想着曾经也跟家里人玩过,玩两把,赚些银钱回去救济也好,想着是见好就收... ... 没料到的是—— “... ...明明是你们出老千!竟还敢冤我!赶快把我的钱还回来,不然... ...不然等下有你们好看的!”陆文萱气得站在千金楼里,叉腰大骂。 身边唯一的伺候的老妈子,被她指使,悄悄溜了出去,去往陆家报信。 找姜晏宁求救去了。 就剩她一个人,死撑着不肯退让... ... “你有证据吗!”千金楼的掌柜也不是吃素的。 几个身强体壮的小厮上前,围住了这位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疯女人”,便将她吓得够呛。 掌柜的冷哼道,“没证据,就拿钱!输了那么多银子,是想赖账不成?!也不去打听打听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你撒野吗!” “你... ...”陆文萱气得浑身发抖。 十几年没回京城了,如今京里这些人,自是瞧着她眼生。 瞧见外面围上来观望的人越来越多,心想着那冯妈妈也不知找没找见姜晏宁,把话说没说得清楚,怎么还不来。“你这间黑店,等下我的人来了,定要砸了你这偷鸡摸狗的破店不可!到那时,你可别来求我!” 一个生面孔的妇人,打扮虽有几分华丽。可身上的衣料,似乎已不是近几年时兴的色样,身上戴的首饰,也都是从前的款了。 千金楼外的人也都猜测,八成是外地来京投奔亲戚的,又被这千金楼捞了一把! 听得眼前妇人大放厥词,简直笑掉了掌柜大牙。 他起哄让整个千金楼一起耻笑,“你的人?你要是有人... ...怎么还不来啊?我看你八成是装的吧,瞧着你一身打扮,难不成是哪家里年老色衰的侧室,跑出来的?!你今日若不拿钱出来,补上你欠的这一千五百两银子,就别想走!” “可就算把她卖了,也不值这一千五百两啊!”身旁小厮嚣张叫嚣,还没意识到得罪了什么人,斜眼打量陆文萱的眼神更是多有冒犯。 “说的是啊——”掌柜的应了一声,“这么老了,也不能卖到那种地方去!” 话音刚落,就笑成了一片。 那笑声愈发刺耳,让陆文萱简直要气炸了,又还不上嘴。 站在一群人之中,已经颇为吃力,想走又走不得。 “我怎么不知,偌大京城已是千金楼说了算的——” 随着姜晏宁的声音传来,高衍的人立即围了整个千金楼,一时间冲了进去,控制住了所有相关人等。 陆文萱回头瞧见姜晏宁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不受控制笑了出来。 亲自上前相迎,搂着姜晏宁的胳膊,一边往里走,一边诉说着委屈。“侄媳妇儿,你可算是来了... ...你要是再不来,姑母我就让人欺负死了!” 这群人被按在了地上,自然是认得姜晏宁的。 刚刚还在想,到底是哪儿得罪了这祖宗... ... 可亲耳听到那妇人管姜晏宁叫侄媳妇儿?!陆家的姑母? “姑母别怕,到底是怎么回事,跟我说说清楚。”姜晏宁护着肚子,拍了拍姑母的手。 高衍的人搬来椅子,让她们先坐。 陆文萱指着掌柜身边一小厮,愤怒哭诉,“就是他!我今日本是要去钱庄换些银子的!他在门前拉住了我,说什么见我运气好,定能赢一把!也怪我鬼迷心窍,竟信了他的话... ...” 陆文萱边哭边说。 将整件事原原本本托出,她坐到桌上起先赢了两把,正得意呢!想着也赚了三十几两银子,手气够好的了。 “... ...我打算走呢,他就一直劝我什么... ...手气这么好,现在走了可真是浪费,应该再多赢些才好!可我又赢了一把,第三把不知怎的,连同先前赢来的都输进去了,还输掉我二两银子!我不甘心,他就劝我再赢回来,怎知道越输越多!他们还说我欠了他们一千五百两银子!”陆文萱当真是又气又怕,现在也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人骗了。 “五姑娘,这事跟小的无关,分明是她自己欠的,是她自己要赌——”那小厮嚷道。 “是你骗我的!就是你!——”陆文萱一听就急了,擦着眼泪,不顾姜晏宁的劝阻冲上前去,指着那人大骂。“若不是你,我现在都已经回去了,闹得如此难堪,我以后可怎么办!” “姑母别急,既然把事情说清楚,剩下的交给... ...”姜晏宁起身。 春杏瞧见急忙上前搀扶。 跟随而来的冯妈妈也立刻上前,扶着陆文萱退后,不住地安抚。“姑娘别急,姜家大娘子都来了,这事情定不会像您担心的那样。” 陆文萱听得冯妈妈一说,索性趴在冯妈妈怀里哭了起来。 “姑娘。”高衍在查看过赌桌后,叫住了姜晏宁。“您来看——” 第698章 千金楼的幕后之人 姜晏宁冲着春杏递了个眼色,春杏便凑过去帮忙安慰姑老夫人。 “怎么了?”她走到高衍身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桌面,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想着是陆家姑母经不住诱惑,被人骗了。无非就是损失点银钱的事罢了,大不了,她替姑母把这钱出了,把这件事平了—— 然后交代下去,此事不宜再声张。 免得陆家姑母日后丢脸... ... 就完了。 高衍抬手,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 那声音—— 回荡在千金楼里,格外刺耳。 “空的?”姜晏宁听出来了。 高衍点点头,“我听人说过,有这样的老千,利用障眼法蒙骗对家,骗取他人钱财。让人欠下高昂债务,然后... ...” 意有所指地瞧向跪着的那几个。 那些奸诈狡猾的家伙,自知出千的手法被识破,还想狡辩。 高衍向底下的人递去个眼色,便将他们牢牢按在了地上。 他先前一直带兵驻守,闲下来的时候,营里的人会趁着休息到附近城里小玩两把,有那老江湖看出了其中门道。 坐在一起闲聊的时候,就把这些都告诉给他了。 于是高衍刚才听到陆家姑母的话后,起了疑心。按着营里“老江湖”告诉他的,上前一查果然发现了这些人出老千的破绽—— 高衍压低了声音,对姜晏宁说道,“那位陆家姑母,一大早出现在街上,正是这些地方收摊关门的时候。一个妇人大早上打扮得贵气招展,又行色匆匆,任谁看来... ...要么是哪个大户人家逃出来的偏房,要么就是小地方来投奔京里尊贵亲戚的,最是好骗。他们这种人很会见人下菜碟,打眼一瞧就猜得出是怎么回事,有目的地去拉拢客人。这也难怪,陆家姑母会中计了!” 姜晏宁听他这么说,心里有了个大概。 看来他们是盯上了陆家姑母,猜测她在京里有富贵亲戚,逼着她输掉大把银钱,还不上了... ...便要让她联络家中亲戚,借来银钱抵账。 “姑母可有哪里不舒服?”姜晏宁转身询问,既有了答案,就该处置此事了。 “什么?”陆文萱先是一怔,随后立刻反应过来,“哎呦哎呦”地就不行了。 被冯妈妈和春杏搀扶到一边。 “你们几个,出老千骗钱在先,伤我家姑母在后。说吧,想怎么了这件事?”姜晏宁一手扶着肚子,走到了他们面前。 这些时日她竟不知,千金楼已经做起了如此勾当。 “算了,那就算了。”掌柜的吓得直哆嗦,眼前这要换成姜家任何一个人,他都不至于怕成这副德行。 偏偏遇上的事姜晏宁—— 腿肚子都打哆嗦,心想定是流年不利,撞上这活阎王。 “算了?”姜晏宁听着有趣,“那可是一千五百两银子呢!这就不要了?你们可真够大方的... ...” “不要了不要了!先前不知她是陆家姑母,这,大水冲了龙王庙,都怪小的眼拙。”掌柜的一遍遍擦汗,说话的声音都发虚。 “呸!谁跟你是一家的!”陆文萱气急大骂。 要不是宁儿来了,真不知道她现在会怎么样呢... ... “五姑娘,这都是误会。”掌柜的刚抬起头,就被身边当兵的呵斥一声,怂了。“... ...五姑娘,小的们先前确实不知她是陆家姑母,要是知道肯定不会为难她的,哪里会要她的钱,这钱就这么算了。” “还有一百二十两的银票呢!我的一只金镯子也被他们扣去了!”陆文萱捧着手帕哭诉,也没忘了自己被拿去的财物。 掌柜的一听,脸上表情更加难看。“都在呢,都在呢... ...这就还给她。” “你们可还有骗取过其他人的钱财吗?”姜晏宁转身回到座上。 倒是意外,这件事如此简单就解决了。 不过也侧面证实了,他们平日里怕是坑骗了不少像陆家姑母一样的妇人,唯恐这件事闹大,不好收场。才急着想要了结陆家姑母的事情—— 姜晏宁偏头看了看高衍,高衍当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高声喝道,“来人,搜!” 掌柜的一听就吓傻了,赶紧求情,“五姑娘,搜不得!搜不得呀... ...这千金楼是... ...” 陆家姑母的腰杆子,此时也挺起来了。 见着姜晏宁要给她“出气”,高高昂起了头,偏要这些势利眼看看,还敢不敢欺负她了! “对,侄媳妇儿,好好搜一搜!他们刚才还说要把我卖了,说不准平日里真做一些掳挟良家女子的下三滥勾当!这千金楼里,肯定还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好好搜一搜!千万别放过了他们!” “搜不得,搜不得呀!”面对陆家姑母的当面怂恿,千金楼的掌柜急得够呛,连连摆手。“五姑娘,真的搜不得呀!这千金楼的主人是... ...” 那副惊恐之相,甚至抵过了架在他脖子上的大刀。 姜晏宁愈发确定,这千金楼里肯定藏着什么—— “怎么?京城里可还有我得罪不起的人吗?” 这边要搜,那边求饶,一时间千金楼里热闹极了。 姜晏宁断定,千金楼里肯定有秘密,更加坚定了她让高衍去搜的决心。如果真的像姑母猜测的那样,平日里这千金楼做些什么掳挟良家妇女,拐卖至私娼馆那样的地方,如此丧尽天良的事,她便更不能坐视不理! “五姑娘!”骤然传来的声音,让姜晏宁觉得颇为耳熟。 曾经那位谢尚书正从千金楼的楼上走下来... ... 是他?! 姜晏宁怎么都没想到,还以为谢尚书当年辞官让陆司昀让位,当真是回老家修身养性,颐养天年去了。 万万没有想到啊... ... 竟还会再京城见到他! “他是谁?”高衍不识此人。 但见着他笑意盈盈走过来的样子,一时间也不好猜测他的身份。 “谢... ...”姜晏宁迟疑了一下,在考虑应该怎么称呼他。是谢尚书还是谢大人,可他如今不在朝中,似乎这样的称呼不太妥当。 但到底是家中四嫂的亲生父亲。 这样的关系,属实难以拿捏。 “是四大娘子的父亲。”春杏向高衍透了消息。 高衍的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在此之前他基本已经确定,从千金楼楼上下来这人,就是千金楼幕后之人。 千金楼里的许多事,应该都与他有关系。 但现在... ... 他是家中四大娘子谢媛的亲生父亲。 事情突然又扯到了姜家,恐怕... ... 第699章 谢殊穹的阴谋 “如今老夫已无官职在身,五姑娘若不嫌弃,愿意称老夫一声伯父,也是可以的。”谢殊穹看出姜晏宁在揣度之事,捋着长须先开了口。 “谢... ...伯父?”姜晏宁很想笑。 这么多年,她当真是低估了谢殊穹。 “哎!——”谢殊穹当真敢应,端着一只胳膊在身前,丝毫不理会跪在地上,拼命向他示意的那几个人。竟与姜晏宁攀起了家常,“五姑娘,前些时候我才见过你四嫂嫂,与她提起你来,她说如今与你的关系颇有不同,你对她也好了许多。” 听起来毫不相关,却似乎有意无意地在提醒姜晏宁—— 他要是受及此事影响,他的亲女儿谢媛肯定也会被牵连。 谢媛要是倒了霉,那肯定会连累姜家... ...姜家满门的清誉,可能就毁于此一事。 分明是瞧准了姜晏宁的要害,猛下狠药。 见他肆无忌惮笑着的样子,姜晏宁心里气到发疯。 谢殊穹此时站出来,阻止他们搜下去,分明证实了这千金楼里... ...绝对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他用这些事情要挟于姜晏宁,就是知道姜晏宁定然顾及家中清誉,不好再查下去。 “五姑娘,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呢... ...听说,姜家的三公子和陆家司遥姑娘再过半个月就要成婚了。这两个人也是命苦,经历如此多的周折,耽误了这么多年,眼看着就能走到一起了。你也不希望此时横生枝节,坏了他们的事吧?” 谢殊穹诡笑着威胁道。 “你... ...”姜晏宁狠狠瞪着他—— 这个老家伙,竟想把所有的人都拖下水! “司遥?”听到司遥的名字,陆文萱此时大致都明白了。 想到那个先前不被她待见,却在送她上车时,悄悄往她手里塞了五两银子的陆司遥... ...陆文萱到底是于心不忍了... ... 她一把拉住姜晏宁。 “宁儿,不,不行... ...不能耽搁了司遥的终身... ...咱们不查了,不查了!” 谢殊穹笑得明目张胆,他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五姑娘,你大着肚子还是早些回去吧,万一有个闪失... ...” “是吗?我家娘子会有什么闪失呢!” 陆司昀的声音赫然传来。 姜晏宁如释重负转身看去,只见陆司昀正往这边走来。 她先是松了口气,见到陆司昀顿时心安,可紧接着又担心起来... ... 如果千金楼里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陆司昀定然不会放过,最后要是查到谢殊穹身上,连累到谢媛,岂不是要耽误姜家?! “娘子莫慌,为夫来晚了。”陆司昀走到姜晏宁面前,扶住姜晏宁的双肩,轻声安抚。 “可你怎么会... ...”姜晏宁两相为难,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陆司昀将她挡在身后,迎上了谢殊穹的目光。 谢殊穹在他出现的那一刻,眼神里有着明显迟疑,可在他看到陆司昀对姜晏宁的态度时,重新扬起了头。 他相信,陆司昀一定会顾及姜晏宁的。 自然也会不忍心伤及姜家。“陆相——” “谢... ...大人。”陆司昀故意以“大人”相称,同样的笑里藏刀,“想不到谢大人还在京中,我还以为,你已经回老家养老了呢。” 谢殊穹大笑—— “这不是在乡下闲得无聊嘛,也担心媛儿,所以就回来看看。” “只是看看?”陆司昀笑问,也是一副无害模样,顺便抬眼打量起四周围。 谢殊穹的脸色先垮了下来,他明白陆司昀的意思。“陆相... ...” “嗯?”陆司昀看去,“谢大人可还有什么事?当初我就觉得,像您这样的人物不该离朝,从工部尚书到户部尚书,您的本事... ...” 谢殊穹紧盯着陆司昀的脸,皮笑肉不笑。“陆相说得是哪里话,当初虽说我任户部尚书,可那户部上下不全都是听您的吗?就连我都要给您三分薄面。” 想起当初... ... 谢殊穹对陆司昀自然是有不满的。 他为尚书,陆司昀任侍郎,可陆司昀就是陛下派来盯着他的,整个户部都听陆司昀的。 说得好听点,他是给陆司昀的前途让路,陆司昀肯定要从户部尚书升上去,直到今日的大相公。说得不好听... ... 他是顺势卖给陆司昀和陛下一个人情。 陛下对他已然有了怀疑,早些离开前朝对他而言是有利的。 “怎么会呢?”陆司昀这话,语气着实听不出半分谦虚。 “陆相,还有一事... ...”谢殊穹知道,陆司昀是铁了心要对付他了,只不过他刚好还有一步。“府上的司徽公子,也在这千金楼拿了两股。” 陆司徽? 姜晏宁听得分明清楚,谢殊穹把陆司徽也搅和进来了?! 难怪他一副极有把握的样子,看来是自以为捏住了陆家和姜家的把柄。 从姜晏宁攥住他袖口的微微举动,陆司昀就察觉到了她的紧张,他伸手握住姜晏宁的手,依然镇定。面对自信满满的谢殊穹,也毫无惊诧之色... ... 他并非刚刚得知,谢殊穹回到了京城。 也不是刚刚才知道,这千金楼里的秘密,甚至是,陆司徽也掺和进来的麻烦。 “... ...我若是出了事,连累到姜家的四大娘子,恐怕也会连累姜大娘子的四哥,那姜家... ...”谢殊穹笃定了一切,一副老谋深算的架势。 陆司昀却突然转了身,面向了姜晏宁。 这一莫名其妙的举动,把姜晏宁搞糊涂了,就连等候在姜晏宁身边的陆家姑母,也急着等一个结果。 陆司昀慢条斯理地道,“宁儿,此事既然牵连了你四哥哥和四嫂嫂,我们是不是应该问问你四嫂嫂的意思?” “什么?”姜晏宁还没明白他的意思。 外面却传来谢媛的声音,“不必问我的意思,陆大人秉公处置便好!” 谢殊穹的脸色彻底黯淡了。 他分明没有料到谢媛会来—— 只见谢媛走进来,先看了看姜晏宁和陆司昀,随后走到谢殊穹面前。“父亲那日回来,只与我说是小住,要见几位故友,我还当父亲当真是想念我了。如今看来,竟是为了用我来要挟姜晏宁啊!” 姜晏宁回头看到站在门前的百里岳时,瞬间就想通了。 定是陆司昀让百里岳,去请来了的谢媛。“四嫂嫂。” “宁儿,此事是我对不住你。”谢媛回了身才与姜晏宁说道,“虽然此事我先前并不知情,但若是因为我... ...为姜家招致祸端,此事,我自会与你四哥哥处置清楚。” 与姜晏宁说了明白,才看向陆司昀。 “陆大人,此事牵连姜家、陆家... ...还望你能秉公处理,莫要顾及人情,牵连更甚。” “好。”陆司昀答应了她。 “你怎么可以?!”谢殊穹大惊失色,他没有想到,会被谢媛“出卖”。“你可知,若是连累了你,他姜家是可以休了你的!” “父亲若顾及过此事,从一开始就不会这么做了。如今,倒来心疼我会被姜家休戚?真是好笑... ...” 谢媛的脸色冷了下来,对于眼前的父亲,彻底失望透了。 第700章 姑母和姑父吵架了 陆家姑母的事情,一如最初预料的那般—— 闹大了。 据说,消息传到李彬耳朵里的时候,李彬正在家里亲自修床榻呢。 先前这宅子的主人,就是一个两袖清风、又极其抠门的人。他在这里住了三十多年,不过就是一座三进的宅子,瓦屋六间,连个花园都没有。 但院中的墙早已破败不堪,也舍不得花钱请个泥瓦匠来修一下。 那家具用了三十几年,也都破得不成样子... ...就这还舍不得换。 半年前调任至他老家故里,这宅子闲置下来,陛下才又赏给了李彬家人居住。 到了李彬这儿,更省了... ... 外面的门面和厅里四周没办法,只能请泥瓦匠来修缮一番,京里的泥瓦匠贵得出奇,用得料子也都是好的,讲了半天的价钱才决定的。 至于后院嘛。 平常也没什么人会来,李彬和陆文萱一商量,决定自己动手修缮一番。 一大早陆文萱出去换银票,打算今日把钱结算给家里请的泥瓦匠,李彬就在将昨夜觉得总是发出怪音的床榻修一修。 正修着,陆司昀派的人就来了,得知自家大娘子竟然拿着钱跑到赌坊去赌,李彬当场急得背过气去。 他们这边刚从千金楼出来,看着高衍的人将以谢殊穹为首的一行人押走,尚未来得及喘口气,李彬就匆匆赶了过来。 确认了陆文萱并没有受伤,才急得询问是怎么回事。 两人都觉得丢了面子,在千金楼前当着几个小辈儿的面大吵一架。 陆文萱心中委屈,要不是家中日子过得这般拮据,她又何尝要如此去想办法弄钱来用。 自己虽然嫁了个世家之后,身为正头大娘子,可这日子过得紧紧巴巴,连趁手的银钱都拿不出来,也觉得丢脸。 与李彬吵了几句,气得钻进了姜晏宁的马车里,闹着要“和离”。 说什么都不肯再回李彬那边了。 姜晏宁拉也拉不住,劝也劝不回,一个脑袋生生大了两圈。 “你先陪着姑母回去,我去劝劝姑父。”陆司昀说。 “也好,你跟姑父可好好说,莫要再激他了——”姜晏宁担心,陆司昀那些道理此时会让李彬更加没面子。 “知道了。”陆司昀瞧瞧百里岳,让百里岳驾车送大娘子和姑母回陆家。 这才放心起身去追李彬。 一路上,陆文萱喋喋不休向姜晏宁诉说起这些年受的委屈,自她嫁到溯州以后,这旁系的姐妹一个个的出嫁,旁系的兄弟一个个成家,都得她拿钱出来,后来一个个分家,家里的那些银钱逐渐短缺。 “... ...当初,你们姑父的爹病死,我实在拿不出钱来安葬。便把娘家陪嫁的一处庄子卖了。后来,你们姑父的娘又病了,前前后后寻了不少名医来瞧,各种名贵的药材,我是眼都没眨过。卖完了铺子,卖首饰,后来我连你婆母给我压箱底儿的那几块好料子都卖了!总不过就那点东西,卖完了这个卖那个,如今什么都没剩下。谁家大娘子像我这样,我难道不想待在家里,有用不完的银钱吗?可这钱又不会生钱,他家中没剩下什么值钱的,我带去的又都卖了个干净!我能有什么办法?” “姑母,真难为你了。”姜晏宁向春杏要来帕子,帮着陆文萱擦拭眼泪。“也亏得你心善,未曾苛待李家的人,才让自己落了难。” 陆文萱一听姜晏宁的安慰,哭得更狠了。 可算是觉着这些年的委屈,终于有机会跟人倾诉了,姜晏宁懂她的辛酸,她更加受不住了。“嫁得这么一个,我有什么办法!... ...你是不知道他那个人,小小一个通判,一年到头就那么几个钱,够做什么的。可他偏偏死心眼儿,这个钱不愿意挣,那个钱又嫌脏,好容易人家求到跟前,想请他帮个忙的,他胆子又小,生怕惹祸上身!... ...” “那是姑父正直,不愿与那些豺狼虎豹为伍。”姜晏宁也只得这般劝说。 这话却莫名说到了陆文萱心坎儿里,她瞥眼瞧了瞧姜晏宁,竟没有反驳。 “姑母心里还是有姑父的。”姜晏宁叹了口气,“若不是当真心爱于姑父,姑母又怎么吃得了这么多年的苦。但凡姑母动一点歪念头,那李家的人都不至于过得如此轻松,姑母把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不就是希望姑父在李家人面前,能得高看一眼?” “就你聪明。” 陆文萱被看穿了心思,破涕为笑,嗔怪道。 “姑母回家住两天也好,正好陪陪婆母和我家小娘,你们姐妹几个聚在一起,肯定有得聊呢。”姜晏宁安慰她,瞧着她没什么大事也就放心了。 “那你姑父那边... ...”陆文萱还是免不了担心李彬那边。 姜晏宁笑了,佯装正经地板起脸来。“姑母放心,那边就交给陆司昀去办,他要是办不好... ...就罚他跟姑父去住,不让他回家。” 陆文萱心满意足,笑着点了头。 这边劝得陆家姑母刚没了脾气,陆司昀那边更为棘手。 好不容易追上了李彬,李彬却拒绝跟他说话。 陆司昀生拉硬拽地将人拖住,正好瞧见在张嫣的酒楼附近,于是就招呼酒楼小厮过来帮忙,将李彬拖进了酒楼里。 张嫣打量着他们的脸色,不必多说就明白了。 让小厮将他们带去了偏处那间,以便说话。 陆司昀才按着李彬坐下,刚转身要坐到一旁,李彬就起身要走。 幸好小厮还没走远,听着动静又回来了,最后索性把门关了,就守在了门前。 “你这是要做什么!”李彬有几分生气,“莫不是也想要来教训教训我,责怪我如何拖累你家姑母?” “姑父误会了。” 陆司昀亲自给李彬斟茶倒水,哄着李彬冷静下来。 “这些年,姑母吃了不少苦,姑父又何曾不是。我向来很敬佩姑父的——” “敬佩我?”李彬有些不大相信,可这番话是受用的。疑惑问道,“你敬佩我什么?你一个国公府的嫡长子,未来的豫国公,与圣上交情匪浅、前途无量。娶个大娘子,也是了不得的... ...” 在李彬看来,陆司昀的命是当真让人羡慕。 他若有陆司昀一半的运气,或许就能让他大娘子,少吃些苦了。 陆司昀不急不缓地说,“幼时受父亲教导,提起姑父这个人的时候,也是十分钦佩的。父亲说过,人在顺境而为,是本心,人在逆境而为,是本意。李家出身士族,却因种种缘故家财难聚,却也从未苛待过下人,此乃良善之举!所以姑母当年要嫁姑父之时,父亲才觉着那是姑母的好托付。” “当真?” 李彬没想到,自家的日子过得如此拮据,那位身为国公爷的大舅哥还能如此看得起自己。 “当真。”陆司昀向他保证,“后来我也觉得,姑父为人实在难得。若是家中富裕,而抗拒诱惑保持本心,那只是人生的一次小小选择。可姑父家中虽然不济,却能抗拒他人给出的诱利,正直而为... ...姑父,这才是我举荐你入朝的真正原因啊。” 第701章 姜晏宁的妙计 “陆大人!” 赶着陆司昀送李彬出酒楼的门,看着李彬上了陆司昀安排的马车走远后,齐晋才从一旁走出来。 陆司昀也只是稍稍侧了侧头,对于他的出现显然并不意外。 “陆大人,”齐晋迟疑了下,走上前拱手说道,“千金楼的案子,不知陆大人可还... ...有何吩咐?” 听到他的话,陆司昀才折身看向了他。 招呼他一同回到酒楼里,“齐大人,此事牵连到了姜家和陆家的人,我夫妇既已决定将此事交由你来查办,就是希望你能秉公处理。” “是,是... ...下官明白。只是此事牵连了姜家的四大娘子还有陆家二房的嫡子,下官总要来问一下,看看陆大人有没有别的吩咐。” 齐晋不敢确定。 晌午的时候,他在衙门里好好地办公呢,高衍突然押了一行人到衙门,说是陆司昀交给他来查办的。并且将之前在千金楼里发生的事情,都告诉给了齐晋... ... 说是此事牵连到姜家和陆家的人,为求公正,姜晏宁和陆司昀都不适宜出面。 高衍还按照陆司昀特地交代给他的,把陆司昀的原话学给了齐晋,要他无需挂念其他,只管专心办案就好。 如果有什么需要,大可以提出来。 齐晋魂儿都吓丢了一半! 在看到高衍押来的那个人时,剩下的一半也没了... ...怎么都没有想到,竟是前任户部尚书,姜家四大娘子的亲生父亲! 齐晋打听到陆司昀的去向后,命人先将谢殊穹关了起来。 然后立刻就寻到了这里—— 总要问问清楚,陆司昀到底是什么意思吧? “齐大人,你曾一心想要做些成绩出来的,便将此事当做是我对你的一次考验吧。”陆司昀从容镇定,瞧着反倒是一身齐晋不停擦汗。 “陆大人如此吩咐,那下官就秉公处置了。”齐晋松了口气,凛然而道。 心中暗暗钦佩陆司昀的为人。 原以为陆司昀是不便亲自处置,免得旁人说了闲话,所以将人都送到他那里。是要借他的手,放姜家的人和陆家的人。 现在得到了答案,也明白了陆司昀的用心,甚是佩服。 “一切都按照你的想法来审,无须顾及其他。如果有需要用人的地方,就去找今日那位高将军。骁定将军已经交代给他了,我们夫妇不便出面,他会全力配合你将此案调查下去。千金楼里藏着的秘密,能查出多少来就看你的本事了。” 陆司昀也想知道,经过这些时候的磨炼,齐晋到底有了几分本事,能否在这京城里立稳了脚跟,仕途更进一步。 深知陆司昀的苦心,齐晋向他躬身行了大礼。 张嫣恰好走来,瞧见了这一幕,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等他们说完了话,才告诉陆司昀—— 等姜晏宁得空的时候,过来一趟。 姜晏宁先前与她商量的军需补给一事,她有了些想法,想跟姜晏宁说说。 豫国公府里,算是闹开了—— 国公爷知道自己妹妹被千金楼的人给骗了,又急又气,刚想过问,百里岳就将陆司昀的安排告诉给了国公爷。 此事,姜家和陆家都不方便出面。 国公爷知道后,也是急得在屋里来回踱步,做不得甚。 “他姑母,你怎么这样糊涂啊。”秦大娘子知道自己小姑子这般这般、那般那般的一番遭遇后,也是又气又心疼,拉着陆文萱的手舍不得放。“到底咱们是一家人,你日子过得如此辛酸,家里知道了也难受,你不该瞒着家里的。” “我不是怕你们知道了... ...瞧不起他嘛。到底是我嫁了的人,我也希望我娘家高看他一眼,别因为这些事嫌弃他。这日子将就着也就过了下来... ...”陆文萱被家里人围着关心,心里一暖,往日那些委屈也就都不藏着了,“分家的时候,他担心家里的旁系兄弟无官无职在身,养活不了一家子,就把那些良田都分了出去,如今就留了十五亩糟地,卖都卖不出去,这两年的收成又不好,连一户佃农都养不起。” 她擦着眼泪,说起那些因钱财闹出的委屈。 秦大娘子听着揪心,忍不住上手帮她擦拭,“哎呀,早知道当年就该再多给你带些去了。也不至于你在李家这些年,过得这样辛苦。” “带得再多也没用,那就是个无底洞。我将自己带去的嫁妆折了又折,也填不满。”陆文萱拉着嫂嫂的手,也没了刚来到京城时那股嚣张的劲儿了。 秦大娘子不知道该如何帮衬了,再给银钱,或许能贴补一时。 可陆文萱和李彬两口子的日子再好起来些,难保李家的人不会来打秋风。 “此事,也需得姑父想通才行,既然已经分了家,总不能一直养着家里那些个米虫。自家里就算有再多也攒不下来... ...”姜晏宁说。 李彬为官清廉正直,是绝不会为着自家人徇私枉法。 但正是因为如此,便觉得亏欠家里,帮不到家里的人,多次“见死不救”。于是家里那些个站着亲的李姓亲眷,但凡在银钱物件上提出需要,他宁可苛待自己些,也会尽力满足。 现在升到了京里,恐怕日后会更甚。 经姜晏宁这么一点拨,陆文萱也想到了以后的日子,更愁了。 “宁儿——”秦大娘子想来想去,想不着更好的办法,只能抬起头来向姜晏宁问起,“你向来鬼点子多,依着你看,你姑母当如何?” 国公爷刚从朱小娘手上接过茶水,还没来得及喝一口,听到秦大娘子的话,立马来了精神,把茶盏放到了一旁。“对,对对对!宁儿的主意多,听听宁儿的想法!” “我?”这可把姜晏宁给难为着了。 一时间,她到哪儿去想这个主意... ...忽而,灵光一闪,还真让她想到了一个。 可是,打量着身旁盯着她的所有人,又不好开口了。 “宁儿,你姑母也不是外人,她与你夫婿从前感情好得不得了,你看在昀儿的面子上,救救你姑母吧。”秦大娘子瞧出姜晏宁有了主意,大概也猜到她为什么不好说了。 拖着陆家姑母的手,向她说起了情。 如今满屋里的人一气同声,一致对外。 一家人团结得不得了,就想着怎么帮陆家这位姑母度过难关了。 “主意,倒是有一个,只不过我一个小辈儿的... ...”姜晏宁看着姑母的反应。 “侄媳妇儿,咱娘俩在这儿,你只管说!若能让你那姑父改掉他的脾气,你就是姑母的亲姑娘!姑母谢你都来不及,绝不会怨你的。”陆文萱上手去拉姜晏宁,无比恳切。 姜晏宁狠了狠心,“我们行军打仗有一计,用在这里最合适不过... ...姑母,可听说过破釜沉舟?” 第702章 破釜沉舟 天色暗了下来,谢媛在屋外徘徊良久,廊下的灯笼将她的影子映在了窗上。 从这头,到那头... ... 从那头又到这头... ...转了个身,又走回了那头... ... 姜清伦坐在屋里,佯装着手里拿了本兵书在看,目光却不时瞟向窗子,看着她走来走去的影子,缓缓垂下了头。 白天发生的事情,他也听说了。 没想到他的老岳父竟在京城里悄无声息干了件“大事”。 眼下陆司昀已将千金楼的案子,交给了刑部的齐大人在查,到底能查出多少,现在尚不能确定。他的老岳父到底闯下了多大的祸,他也不知道... ... 他看得出来,今日自从谢媛回家后,就有意无意地在躲着他。 轻轻呼出口气,他知道谢媛心里不安,很想去安慰谢媛两句,可又不知此时见了面能说些什么... ... 谢媛父亲的事情,可能牵连到家里。 若真是了不得的答案,拐卖良家妇女、坑蒙拐骗,涉及金额重大,此事定难以善了。谢媛的父亲最轻也会是流放! 可姜家满门的名声... ... 姜清伦心里挂着事,坐在屋子里也同样难以安心。 如果谢媛真的在考虑,怎么来求他帮忙,让他去跟陆司昀和姜晏宁求情的话,他该怎么办?他... ...要怎么拒绝谢媛? 那家里... ...家里被此事牵连,可怎么... ... 正犹豫着,门外徘徊的谢媛突然打开了门,姜清伦急忙收起思绪,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继续看着手里的书卷。 谢媛一步一步地走到姜清伦面前。 从姜清伦落在书上,半天都没有移动的眼神里,自然也察觉到了姜清伦的心思。 两个人相对无言,各自都有着无法开口的沉重心思。 许久,还是谢媛先出了声... ...“你休了我吧。” 姜清伦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轻轻应了一下,随后才缓过来。 惊诧地望向谢媛,“你说什么?” “你休了我吧。”谢媛竟又重复了一遍,面色凝重。“我想来想去,这或许是最好的办法了... ...” “你在说什么!什么最好的办法!”姜清伦拍案而起,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他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就在谢媛脱口而出,让他休了她的时候,他心底油然而生的一股愤怒,简直冲昏了头。 “我父亲的事,恐怕会牵连重大,没那么容易善了。”谢媛很艰难才做了这个决定,如今看到姜清伦如此反应,也觉得很欣慰了。“我不想连累了姜家... ...现在就休了我,日后我父亲的案子查出来,由我一个来承担就够了,不能把姜家拖下水的。” 她对姜家,始终心存感恩。 不论是那时几次救了她的姜清伦,还是教她自立的姜侯,又或者是让她打开心结的叶小娘... ... 她自小不曾感受过家人的关心。 只知道要跟姜晏宁较劲,做错了许多的事情。 但从入了姜家的门开始,姜家的每一个人都对她很好,哪怕是曹大娘子,但凡家里人有的,也都有她的一份。 大嫂对她极为照顾,就连姜晏宁... ... 她曾经那样瞧不起的姜晏宁,居然也... ... 所以想来想去,她知道父亲错了,这一次错得太离谱了。想要保护姜家不被父亲的事情所连累,唯一的选择就是—— 让姜清伦休了她。 自此与姜家划清界限。 等到父亲的事情拿出来审判的时候,她和姜家已经没了关系,自然不会连累到姜家了。 “你疯了。”面对谢媛,姜清伦定了半晌,也只说出这么一句。 他转过身去,不想再面对谢媛。 这——确实也是他想过的,保全姜家最好的办法。 但是当谢媛提出来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想要做出这个决定... ...并不容易。 “其实,幸好你我还没什么感情,你当初想娶的人也不是我。我很感激你在那样的情况下,又救了我... ...现在我不能再拖累姜家了。”谢媛说着,落下泪来。 趁着不曾被姜清伦发现,迅速抹去。 “这么简单... ...”姜清伦背对谢媛,冷笑出声,同样湿了眼眶。 他如此难做的这个决定,从谢媛口中说出来,竟然如此简单... ... 不等谢媛解释,他感叹道,“也许从一开始,你就没想过要在姜家待下去吧。你早就想好了,等到当初的事情解决后,找个机会和离,从此离开姜家的。只不过因着许多事情耽搁,才到了今日... ...” 他不想承认,让他最不能接受的是,谢媛这么轻松、简单地就能向他提出,让他... ... 休了她。 谢媛的泪,一颗颗落下,只可惜姜清伦没有看到。 她又何尝舍得离开姜家,只是事情走到了如今地步... ...她不想让姜清伦为难,不想再害姜家了... ...“是。” 姜清伦摇曳在眼中的泪也落了下来。 “你就答应我吧,休了我... ...我不想,多少年后别人再说起姜家的时候,说是因为我害了姜家... ...”谢媛几次狠下决心,才得以说出这番话的。 “你怎么能——”姜清伦忍无可忍,赫然转过了身。 他想要问问谢媛,那这么多年的感情到底算什么... ... 却看到了谢媛来不及擦去的眼泪。 一瞬间愣在了那里,两个人都瞧见了对方眼底闪烁的泪光。 谢媛也明白了什么... ...先是笑,然后崩溃大哭... ... 为什么直到今天她才发现—— 原来,原来姜清伦的心里真的有她。 面对谢媛的放声大哭,姜清伦手足无措,红着一双眼睛极力克制着眼泪。缓缓伸出手来,试探着将谢媛拥在怀里。 谢媛扶着他的手臂,不断抽泣。“为什么,老天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好不容易... ...才有家的,他怎么就不肯放过我... ...我是他的女儿啊!我是他的亲、生、女、儿!他怎么能这么害我!怎么能——” “...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的。”姜清伦痛下决心,拥着几乎哭断了气的谢媛,眼神在摇曳中逐渐坚定,“谢媛,不论这次要面对的结果是什么,我都跟你一起承担。大不了,我们一起离开京城,回到边境驻守,永远都不回来了。” “你... ...”谢媛抬头望向他,哭花了眼妆,一片狼藉。 不敢相信她听到了什么。 “你是我的妻,是我明媒正娶的大娘子,我不会在这个时候丢下你不管的。” 第703章 陆司徽被绑走了 不成方园门前,姜晏宁鬼鬼祟祟地躲在外面,伸长了脖子往里面瞧—— “大娘子。” 身后的春杏突然出声,吓了她一跳,险些扑空。 见着她差点摔倒,又把春杏吓得够呛,急忙上前去搀扶。“大娘子小心啊!” “嘘!嘘——”姜晏宁生怕被里面的人发现,来不及阻拦,索性上手去捂春杏的嘴。压低眉头示意她不要出声。 一主一仆悄悄往院子里溜。 百里岳正巧从后院收了晾晒的衣裳过来,瞧见姜晏宁和春杏蹑手蹑脚的样子,骤然想笑,故意发出动静,提醒书房里的... ... “咳——” 那声音刚发出来,就被姜晏宁警告了。“闭嘴!” “要去哪儿啊?大娘子——”陆司昀的声音,从书房里传了出来。 显然早就发现了她们。 姜晏宁的眉头拧在一起,暗道糟了... ...被抓到了... ... 春杏和百里岳强忍着笑,退到了一边去。 想着大娘子被抓到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忍俊不禁。 陆司昀背着手从书房里走了出来,站在廊下,“大娘子这是从哪儿回来的呀?” “... ...在,婆母那边吃了些点心。你要是不信的话,问春杏!... ...那要是还不信,咱们可以去婆母那边问清楚。”姜晏宁心虚。 “只是,吃了点儿点心?”陆司昀拖长了声音。“你今日可是帮了姑母大忙,她难道没有准备些好吃的犒劳你?” “算了吧,姑母若是有闲钱,也不至于过得这样紧紧巴巴的,怎么会... ...”姜晏宁随口说出,才意识到中了陆司昀的圈套。 陆司昀正板着脸,站在廊下,背着手望向她。 “我,其实不能怪我。”姜晏宁还想狡辩。“今天这事儿吧... ...” “你可还记得自己怀着身孕?” 陆司昀没好气地提醒她说。 她的胆子也太大了,家中出了这样的事情,姑母偷偷让人捎来消息,她就敢叫上高衍去砸千金楼?也不想想如果有个万一... ... “没事——”姜晏宁抬手拍拍肚子,“我的女儿,壮着呢!” 陆司昀气到无语。 当初便不想让她留,眼看着月份不小了,她竟然还敢冒险。 知道陆司昀在气什么,她灰溜溜凑到跟前,歪着脑袋瞧他。“... ...我都这样了,你还跟我生气?哎呀,哎呀呀呀... ...肚子疼,好疼!” 她故意装得肚子疼,捂着肚子弯下腰去。 尽管猜到她是装的,可聪明如他,也免不了担心,万一是真的怎么办... ...“疼吗?百里,去请... ...” “你要是不跟我生气的话,就不疼了。”她明摆着耍赖。 “你呀——” 陆司昀拿她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姜晏宁噗地笑出来。 “累一天了,回去休息吧。”陆司昀也只好由着她了。 她跟着陆司昀往主屋去,忽而想起了一件事来。“对了,姑父那边你可劝好了?” “劝好了——” “那他明明知道,姑母现在在陆家,怎么到天黑了,也没说来接呢?”姜晏宁想不通,这人可真奇怪,既然都劝好了,怎么也得来跟姑母表示一下的吧? “李家那宅子还没修缮完成呢,他们住那屋子四面透风。那张旧床榻到处都不平,被褥也是从溯州带来的,还没晾晒呢,一股潮味。兴许他也是想让姑母在陆家住上几日吧... ...” 陆司昀已经把李家那宅子的情况打听清楚了。 稍微用脑子想一想,不难猜出姑父李彬的想法... ... 他这时候接了姑母回去,姑母吃的住的用的也都是那样子的,倒不如借着这个机会,让姑母在陆家住上几日,享享“清福”。 等他把宅子收拾好了,再将姑母接回去。 姜晏宁纳闷,京城里闲置的宅子应该还有些,怎么就挑了那么一处给他和姑母,现在明知道姑母一家过得拮据,怎的就不换一处好些的宅子给他们。 可转念一想。 如今的宅子刚好住下,要是再大些,难保李家那些个亲戚又会像狗皮膏药似的贴上来,占尽便宜。当前这般传回溯州老家,人家一听,只知道李彬刚刚升任到京城,住的是破旧瓦房,就连修缮都没钱。 自然有多远躲多远了。 “... ...那我们,就不管了?”姜晏宁有些不忍心,向来吃软不吃硬,得知姑母的日子过得如此拮据,实在心疼。 “你不是已经管了吗?”陆司昀像是知道,她会出手帮姑母似的。 姜晏宁灰溜溜进屋,又站定回头。“你是不是觉得... ...” 陆司昀无奈宠溺,“别闹得太大,姑父这个人要面子的。” 正如今日姜晏宁劝他那般... ... “知道了。” 次日一早。 陆司昀正搂着姜晏宁沉醉于梦乡之中。 鸡鸣过两遍,天色刚刚亮起。 陆司遥匆匆进了不成方园的门,遇上了百里岳,焦急地请百里岳前去传话。百里岳虽说不想这么早就去打扰公子和大娘子休息,可听陆司遥说,衙门的人闯进家里来,直奔了陆司徽的院子——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凑到门前,叫醒了陆司昀。 陆司昀听说了此事,换了衣裳,带着百里岳和陆司遥赶去,正巧在陆家大门内,遇上了已经带人帮了陆司徽的齐大人准备离开。 “陆大人。”齐晋揖手向陆司昀行了礼。 四目相对,许多话已在不言中。 只要陆司徽踉跄着还在挣扎,“...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敢如此对我... ...你们... ...” 陆司昀向齐晋点了头。 齐晋应声,招呼随行的人将陆司徽带走。 “兄长?兄长... ...”陆司遥上前阻拦不成,便去拉兄长的衣袖,想让兄长替陆司徽说句话。 这还是头一次,有衙门的人天刚亮就到家里来绑人的。陆司徽被五花大绑地押了出去,恐怕接下来... ... 不会太好过。 “司遥,你先回去吧。”陆司昀拉住她说,“再过几日就是你与姜家三公子的大喜了,此事你便不要再过多掺和。” “兄长,可是他——”陆司遥放心不下陆司徽,同为陆家的人,怎能见死不救。 “他的事,是他自己折腾出来的,一开始他就应该想到,会有今日的结果。”陆司昀拍拍她的肩膀,回想方才一幕,恐怕齐晋是连夜审了千金楼的人,这才到了陆司徽这儿。 这事情,定然不会善了的。 见着陆司遥还是不放心,陆司昀劝她,“你的小侄儿还等着你去照顾呢,你要知道,你嫂嫂随时准备着奔赴西境战场,只待一切都准备妥当便要出发。她刻意不去看望阿难,就是担心要走的时候放不下年幼的孩子。你需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他,才能让你嫂嫂安心前去!” 第704章 张嫣的打算 陆喻洲带着两个弟弟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路上,阿憨喋喋不休地抱怨个不停,阿呆则是一如既往的安静。 似乎对于阿娘刻意疏远四弟一事,大为不解。“... ...我先前还以为,是因为阿娘又有了身孕,才不方便照顾四弟的。或者是因为四弟认了雍王做义父,阿娘理应如此... ...可我没想到,竟是因为——” 他似乎并不能接受... ...方才从父亲口中听到的答案。 阿呆很平静,“出征在即,说不准什么时候都准备好了,就要奔赴西境。阿难还小,阿娘若是天天看着日日守着,真到了要立刻出征的时候,如何能舍得骨肉分离?” “这事怪不得阿娘,要怪就怪这个乱世。”陆喻洲的看法,和二弟一致。“阿娘并不是那样心狠的人,阿难能来到世上,阿娘吃得苦绝非我们能够想象。日后我们也会成婚,有大娘子,你们都应记着阿娘吃过的苦、受过的累,日后好好对待自己的娘子才是。” “可是——”陆喻泊根本就坐不住,他叫阿憨,但并不是真的多么憨,“四弟是无辜的呀!” 凭什么四弟生下来,就要被迫... ...被如此对待?! “要说无辜,谁不无辜。”陆喻泽道。“这世上的万千百姓不无辜?那些流离失所的难民不无辜?还是阿娘不无辜?” “阿娘是主将,战场之上应当克制己身,保持冷静,才能做出有利于局势的判断。可母子之情刻骨铭心,阿娘又非是那般冷血之人,她怎会不疼自己的孩子?但也不能置全军而不顾,置大局而不顾。若因思念刚出生不久的孩子,而误了大局,又如何对得起忠心追随姜家的几十万大军?!”陆喻洲苦口婆心地劝着三弟理解阿娘。 毕竟天策营几十万人,也都是别人的孩子。 他们追随天策营,追随姜家,离开自己的爹娘,跟着他们阿娘上战场打仗... ... 为的,也是让后方的亲人得以平安。 看见二弟和三弟纷纷沉默,陆喻洲缓了口气,“我们都是阿娘的儿子,更应该理解她体恤她才好,若是天下太平,谁家阿娘愿意抛下刚出生的孩子就奔赴战场。” 不过是没得选... ... “我听四舅舅说过——” 陆喻泽见三弟不说话,瞧了瞧大哥,接着说道,“他们带兵走的时候都是不能回头的。回了头就有牵挂,有牵挂就更容易回不来。理解下吧,阿娘也有阿娘的难处。” 陆喻泊紧皱眉头,难以舒展,听到二哥的话后更加揪心了。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尽得人意的事呢? 姜晏宁站在张嫣的酒楼二层,向下扫了一眼。 已近午时,楼下的客人是越来越多,熙熙攘攘地进门,说说笑笑的落座。 这气氛当真令人觉得舒适。 张嫣向她询问,齐晋带人到豫国公府抓陆司徽的事情。 虽是一早的事,没过晌午就已经传开了—— 都说齐晋好大的胆子,抓人都抓到陆家去了。张嫣话里透着担心,似乎有些在意,齐晋如此冒失的举动,会为他自己招致麻烦。 才凭着陆司昀的关系,扶摇直上。 如今陆家有麻烦,他便有“趁火打劫”之意,难保不会让京里那些当官的落下什么印象。 直到姜晏宁亲口向她说明,这都是陆司昀的主意,也是陆司昀将此事交给他办的,张嫣才悄悄松了口气—— “什么?陆司昀让他这么做的?... ...你别是诓我的吧!” 姜晏宁回到座上,喝了口花茶润了润喉咙。“我诳你做什么!你是怎么了,往日最会分析这些事情,今日怎么分析不出来了?你也不动脑子想想,我什么身份?陆司昀什么身份?若不是陆司昀授意的,齐晋上门拿人,前脚去,这会儿早不知道在哪个坟头里埋着了。” 听见她这么嚣张的一句话,张嫣作势伸手,轻轻拍了她一下子。 然后往四周围打眼瞧了瞧,亲自确定没人听到姜晏宁的这些话,才将悬着的心放下来。“你呀,什么时候才能改改你这嚣张的性子,还好是我听着了,若让别人听见了... ...你将朝廷命官的性命看得如此儿戏,早晚惹祸!” 姜晏宁浑然不在意地笑了笑。 张嫣也终于安心了,想来此事—— 的确是她小题大做了,也不知怎么,听说了以后竟也顾不得分析,唯恐齐晋那些孤傲的性子真惹出什么麻烦... ... 现下确定了。 又与姜晏宁说起,她们先前提到的,要在军中架设一条向前方提供补给的“商队”。张嫣凭借自己经营商栈的经验,为姜晏宁提供了一些想法。 将每一处细节都考虑到了。 “... ...我是想着,别的事情我也不敢说,但是跑商队,架设沿途商栈供需补给一事,我比你阿娘还有些经验的。所以,我打算亲自去一趟西边,看看情况,把这条线给你弄下来。”张嫣思来想去,别人去,她都不放心。 或许此事,她能帮得上姜晏宁。 “那你酒楼怎么办?”姜晏宁正吃着蜜饯,一下子就愣住了。 她这酒楼刚刚经营得有声有色,难道就放着不管了?她全部的钱可都押在了这上面! “我也在想这件事。”张嫣也还在考虑。 一直跟在一旁听着的春杏忽而好奇,询问张嫣,这酒楼的收益。张嫣瞧着在场没有旁人,就向她们透了个底儿,说了下酒楼每日的进项... ... 春杏听完就惊得张大了嘴,酒楼每日的营收还真不是个小数,远远超过她心里预计的数目了。不禁又向张嫣多问了两句! 张嫣听着起了疑,春杏每一句似乎都在向她透露着—— 有意想要开个酒楼的意思。 于是问道,“春杏,你家大娘子待你不好吗?” 春杏回头看了看姜晏宁,向张嫣答道,“好呀!” “那我怎么听你的意思,是打算离开宁儿,出来单干了?”张嫣笑道,莫不是姜晏宁向她承诺了什么,比如到了什么岁数就放了她的身契? 准她离开陆家? “我家大娘子总在担心,怕奴婢日后没了去处,奴婢就想着将来大娘子要是嫌弃奴婢了,不要奴婢了,奴婢就出来谋个营生。反正是饿不死的!” 春杏在心里暗暗盘算起来。 她是没有张嫣这样有钱的,要是开酒楼,肯定要弄不到这么大。 如果一开始弄得小些... ... “你不嫁人吗?你家大娘子难道不替你张罗?”张嫣瞧着姜晏宁,饶有在点此事的意思。 要说无辜,谁不” 第705章 姜家开会 姜晏宁左边看看春杏,右边瞧着张嫣,“你还是让她自己跟你说吧。” 所以春杏就把自己的想法,又从头到尾跟张嫣说了一遍... ... 张嫣听完也是久久没有开口,显然被春杏的想法震撼到了。 她的这种反应,也早在姜晏宁的预料之中。 “现在你明白了吧?不是我这个大娘子不尽心,实在是... ...这小丫头太有想法,每个帮她安排相看的人,全都被她说服了。我便想着,反正是她自己的命,由着她吧。” “你身边的人,果然都是随了你。”张嫣感慨。 细想一番,似乎姜晏宁身边的丫头,有这样的想法也并不奇怪。 反正姜晏宁都不管了,她有什么好担心的,索性对春杏说道,“也对,女子一生过得如何,都免不得要被人指指点点,还不如活得畅快些。将来你如果想从姜晏宁身边出来了,让她多给你些银子,说不准那时我便打算要在别的地方——也搞个酒楼,你来参一股,正好替我管着!” 哪里还用姜晏宁替她担心这日后的生活。 “不用不用,张大娘子,奴婢自己有钱!”说起自己的私房钱,春杏得意洋洋。 手里攒了那些钱,哪还用大娘子给钱?! 张嫣被春杏的模样逗笑了,“扑哧”就笑了出来。 姜晏宁替她证实,“是真的,你可别小瞧春杏,她真是攒了不少钱呢!” “那... ...春杏,你日后还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这么有钱,不请我们吃一顿吗?”张嫣强忍着,故意逗着春杏说道。 一听要让她请客,春杏刚刚还一脸得意,小脸瞬间灰暗下来。“啊?还要... ...请... ...” 张嫣和姜晏宁纷纷打量着春杏的表情,不约而同笑出了声。 春杏知道自己被戏弄了,跺了跺脚,背过身去。 “说到这儿了,你帮我留心下吧,若家中有合适的人,帮忙介绍下。我若去西边跑这件事,往返至少也要大半年,再加上耽搁的时日。总不好放着酒楼一年不赚钱吧——” 张嫣刚才想到,若让姜晏宁替她寻个合适的人来管理酒楼的生意,她也可以放心去了。 姜晏宁点了头,“成,那我回去留意一下。” 桌上的点心透亮,借着那一抹照进来的阳光,显得格外诱人。 她和张嫣说着话,从酒楼出来,张嫣再三叮嘱她近来要小心肚子。 百里岳就站在门口,不知候了多久。 “大娘子,公子让小的告诉您,若是忙完了就随小的先去姜家一趟吧!陈大娘子特地派人来请的,说有事要跟您商量... ...公子已经先过去了!” “是吗?”姜晏宁低头稍一思考。 大嫂嫂来请?怕不是... ...为着谢媛的事吧? “你赶紧去吧,路上小心些。”张嫣回过头,又跟百里岳叮嘱,“路上慢着些,千万不要颠簸,留神儿!” 百里岳应声欠了身。 等春杏搀扶大娘子上了车,才坐回到车上,驾车前往姜家。 确如百里岳所说,陆司昀早就在姜家等着了,如今家里的人大致都在,聚在厅里商量着谢媛父亲的事情—— “... ...此事说来,确实是我对不住姜家了。我本想着,让清伦休了我,与姜家撇清关系,便不会因此事而连累姜家。” 谢媛坐在姜清伦那边,将自己一早的想法说了出来。 “不可——”陈明月立刻出声否了她这一念头,“你到底是姜家的人,如今公爹婆母不在,我作为你们的大嫂,绝不可能答应的。相信,公爹婆母也不会答应此事的!” “可是... ...” 谢媛看起来焦灼不安,为着她父亲的事情内疚。 生怕到头来又连累了姜家。 姜清佑坐在姜晏宁和陆司昀的对面,抬眼打量了宁儿和陆司昀一瞬,舒了口气。“我也不同意。姜家有难之时,你并未袖手旁观,如今并非你错,姜家若在此时弃你不顾,才是真的不仁不义。” “三哥!”姜清伦向三哥望去,眼底的情绪更是复杂难辨。 陆司昀握着姜晏宁的手,似乎在示意她先别出声,随后看向姜清伦,“那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我... ...我已经决定了,要和谢媛一同面对。” 姜清伦短暂的迟疑后,语气坚定。 他收回目光,瞧向身旁的谢媛,已然下定了决心。 陆司昀的嘴角浮现淡淡的笑意,接着,回望向姜晏宁。 家中长辈都不在,孙小娘是被陈明月请到厅上来做公证的,她从未出现在这种场合里,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悄悄攥着衣角,不敢说话。 直到陈明月提出,公爹和婆母不在,请孙小娘作为家里长辈,来说说想法时... ... 孙小娘吓了一跳,连连拒绝—— “不,我... ...我怎么可以呢?这事原也不是我应该说什么的,你们做主就好。” “小娘,”姜晏宁开了口,“如今父亲和母亲都不在,论资历,您在家中待得最久,我们兄弟姐妹能长大,您都有一份功劳的。称是一声家中长辈,您足以担得,您也是家中一员,此事... ...自然有权利说说您的想法。” “宁儿。”孙小娘心里暖暖的,可让她当着这么多人表达她的想法,确实还是头一次。 心里没底。 “宁儿都称您一声长辈,孙姨娘也说说吧。”陆司昀回眸看向姜晏宁,和姜晏宁的态度完全一致,丝毫没有任何不同。 见着大家都是同样的想法,孙小娘也不好再推辞。“我从未在人前表过态,也说不出什么大道理来,既然你们都让我说,那我便说说,只是... ...我自个儿的想法,要是说错了你们就当没听见——” 缓了口气,仍有些紧张。 捏着手里的帕子,鼓足了勇气瞧向姜清伦和谢媛夫妇,“... ...到底是一家人,没道理出了事就踢开谁,你们父亲从前经常说,一家人就是要一起面对困难的。不管外面的事情多么难,自家人不好先闹了分歧,一把筷子总是强过一根的。” 她和家里大多数人一样,不希望在这个时候“抛弃”谢媛而不顾。 厅里静默了许久... ... 姜清作和姜清仪坐在姜晏宁后面,相互递了个眼色,认同家里人的说法。 “宁儿,大家都说了,你也说说吧。”陈明月把她特地请过来,也是要听听她的想法的。虽然,知道她会是怎样的态度... ... “四哥哥,四嫂。”姜晏宁迟了些才抬头,“我知道你们担心,怕连累姜家。可你们两位在过去的这些年里,也曾为姜家做了不少的事情。姜家没了任何一个人都不行,都不是姜家。” 第706章 婚事遇到了麻烦 姜晏宁的意思很明显,不同意在这个时候丢下谢媛不管。 也许谢媛父亲惹的麻烦会连累到姜家的名声,但... ... “妹夫。”陈明月稍稍探着身子,想要向陆司昀询问些情况,她作为姜家长嫂,是要保护一家人的,如今厅上坐的这些,不是姜清倬的弟弟就是姜清倬的妹妹,她自是要护着。可也担心,保不住家中名声,“妹夫,我是个妇人,不知外面的情况。你或许了解一些,那谢大人的事情当真严重吗?” 姜晏宁听着大嫂的话,也回了头看向身旁的陆司昀。 今晨天刚亮,齐晋就带着人上国公府抓了陆司徽,她也还没顾上多打听两句,眼下确实不知是个什么情况。 不禁露出担忧的表情—— “大嫂。”陆司昀道了一声,私下里却还握着姜晏宁的手,同陈明月说话时,谦虚了许多,也颇为恭敬。“因为事情已经牵涉到了姜家和陆家,所以我和宁儿都不便过问,如若不然,即使是秉公处理,可在旁人眼中姜家和陆家的名声也会受到猜疑,认为是我们私下庇护才有了这样的结果。” “也是... ...”陈明月点了点头,倒是可以接受陆司昀这样的说法。 陆司昀回头就看到姜晏宁的表情,不忍心让他大娘子牵挂,只好又说—— “其实,千金楼的事情也还在调查,到底涉及了多少案子,谢殊穹背后是什么人,也还在查。可是以我的了解,谢殊穹这个人是很聪明的,他懂得审时度势,也知道如何进退。应是想从中捞些好处罢了,就算他背后当真有事,他也不会让自己陷得太深。” 现在就看,他肯不肯痛快地把背后的事情都交代清楚了。 陆司昀猜测,谢殊穹如今关在刑部大狱里,应该也还是在观望,看看姜家和陆家受到牵连,他和姜晏宁会不会出手。 为着姜家、陆家,抹平此事,顺便... ... 他也就能逃出生天了。 他也在赌! 可一旦... ...他若是察觉到风向不对,兴许会说出背后的许多事情。 也是因为如此,陆司昀不好插手过问此案,才将整个千金楼的案子交给了齐晋来审。 谢媛低垂了眉眼,难以掩饰她的失落,这件事给她打击很大,毕竟是亲生父亲要害她。“可不论他牵涉多少,到底是牵扯进去了的,这件事难保会惹人议论,还是会给姜家... ...” 姜清伦突然拉住她的手。 方才余光便瞥见了陆司昀一直握着宁儿的手,于是他也想到... ... 到底是第一次在人前主动,动作还有些僵硬和生涩。 “... ...我们昨夜商量过了,如果... ...岳父因此事获罪,牵连到媛儿,我们愿意离开京城,去边境驻守。以此来抵消姜家‘妄纵’的影响。” “清伦!”姜清佑先被吓了一跳。 尽管他曾经是最希望姜清伦和谢媛和好过日子的,但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下... ... 姜晏宁道,“也好。” 厅上的人再次陷入沉默。 说完了姜清伦和谢媛的事情,姜晏宁有些乏了,挺着肚子坐了这么久,腰有些吃不消了。 陆司昀搀扶着她,在其他人之后,向外面走去。 “宁儿!——” 陈明月突然出声,叫住了她。 姜晏宁回了身,“大嫂嫂还有何事?” “你和妹夫先留一下,还有些事情要与你们商量。”陈明月叫住她的同时,还瞧向了孙小娘一眼,看着孙小娘出了门,又将他们叫了回来。 说起她先前已经向公爹和婆母送去了书信,说到了姜清佑和陆家姑娘的婚事,请他们尽早安排日程赶回来... ... 可直到现在,过去了这么久,也没收到回复。 既没消息说他们在路上了,也没消息说他们何时能回来... ...“宁儿,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啊?我都送去好几封信了,可是路上... ...我有些不大放心... ...” “他们一直没消息?”姜晏宁觉得不对啊,前不久她还收到了老爹的信。 按理说,老爹的信能够送回到京城,大嫂嫂送去的信,自然也能送到老爹的手上才对。 但是大嫂嫂却说,送去了几封信... ... “难道是... ...”她有些不大确定,脑子里冒出来的念头就只有那一个。 瞧向陆司昀,陆司昀应当也想到了她所想到的,点点头,“应该如此。” “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呀?”陈明月瞧不出来,眼看着姜清佑和陆司遥的婚事一日日近了,公爹和婆母那边一点消息也没有,她简直都要急死了。“你们二位想到什么便直说吧,我可没你们的默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姜晏宁听了一笑,看着陆司昀也多有不好意思。“大嫂嫂莫急,我想,老爹和阿娘定是故意的... ...” “故意?”陈明月一下子就懵了。 什么故意的,这是什么意思? “老爹和阿娘都不在,家中的长辈里,就只有孙小娘了。”姜晏宁提醒她,“如果刻意不回来,便是坏了规矩。可如今大嫂嫂送了信去,他们那边没有收到消息,迟了... ...待三哥哥娶谢媛进门之时,坐在长辈席上的,就只能是三哥哥的亲娘和大嫂嫂你了。” 就像她刚才当着孙小娘的面,和大家说的。 孙小娘在姜家劳苦功高,唯一的牵挂就是姜清佑,为着姜清佑的婚事愁得许久。 如今终于算是要圆满了。 姜晏宁的阿娘在这个时候把他们父亲带去了江南,两位都不在,姜家迎娶新妇... ...孙小娘坐在长辈位上,自是合理的。 “可是... ...”陈明月明显还在担心。 “孙小娘虽是小娘,但她是老爹原配发妻周大娘子的陪嫁女婢,是周大娘子做主,名正言顺抬给老爹做小娘的,出身什么的都没问题,她在姜家这些年,照顾了一个又一个姜家儿女长大成人。就连我两个弟弟,也是如此,若是家中紧急,需要有个长辈坐镇... ...她最合适不过!想必家中亲族但凡知晓此事的,也都能理解。”姜晏宁说。 孙小娘的出身肯定没问题。 如今也还在阿姐这位先皇后的丧期之中,家中备战准备奔赴西境,此时为姜清佑和陆司遥办婚事,已经很低调了。 预计也不会办得多么盛大,让孙小娘坐长辈位,代替家中主君主母招待宾客—— 最合适不过。 “... ...也好,我原先虽也想着这么样的,确实是拿不定主意。既然你们夫妇都没意见,那我就这么安排了!”陈明月也松了口,剩下的事情,她自然会跟孙小娘去商量。 第707章 司遥的心意 大嫂嫂的担心,她是可以理解的。 三哥哥和司遥的婚事在即,家里又出了四嫂父亲惹下的麻烦,父亲和母亲又都不在,大嫂嫂分身乏术,唯恐顾及并未周全,出了什么纰漏... ... 从厅里出来的时候,姜晏宁还和陆司昀说起,关于谢媛父亲惹出的事情,会给姜家带来多少麻烦。她刚才在厅上,听陆司昀的意思—— 是谢殊穹背后还有人? “谢殊穹这个人,我再了解不过。他贪财、好利,是有些能力的,可他的胆子并不大,他一个人定不敢惹出这么棘手的麻烦。”陆司昀小心扶着她道。 “我觉着也是,先前打过的交道并不多。只觉得这个人... ...尤其擅长攀附关系,毫无底线。那时候我四哥哥救了四嫂,却惹来满城风雨,他可以毫不顾忌四嫂的面子,拖着四嫂上门,逼我老爹点头答应。” 姜晏宁对这个人的印象并不好。 特别是... ... 谢媛当初在马球会上险些害了司遥,但被四哥哥误会,是她要害姜晏宁的时候,打了她一巴掌。回去后,谢殊穹分明知道自己女儿也受了委屈,但唯恐失了这门婚事,带着谢媛上门道歉,那急匆匆的样子,可真不像是疼爱女儿的父亲,为顾全女儿的名声所做的事情。 姜晏宁说着,反倒有些心疼谢媛了。“... ...许是自小深受家人疼爱,便能大概想到,真正受家人疼爱的时候,出了事情,家里人该是什么样的反应。” 当初京里的人,都认为谢殊穹是为了谢媛。 可姜晏宁却感觉得到绝对不是,疼爱女儿的父亲,绝不会任由女儿嫁进瞧不起她的人家。 “嗯... ...”这倒和陆司昀所想差不多,“那时候,谢殊穹应该只是不敢得罪谢媛母家的那些人,想要尽早将事情了结罢了。” “罢了!”姜晏宁长舒一口气,“人生在世,哪有一帆风顺的。如今到了我们掌家,自然也会经历父亲母亲掌家时那些鸡毛蒜皮让人糟心的事,不过就是一个谢殊穹而已嘛!如今瞧见四哥哥和四嫂感情如此的好,我也了却了一桩心事。” 今日的意外收获,便是发现四哥哥和谢媛之间... ...那异于寻常的气氛。 也许是大事当前,终于让他们正视了自己的心意,本以为是无端牵扯出的一个大麻烦,现下倒帮了四哥哥和谢媛一把。 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这个结果,姜晏宁还是比较满意的。 而陆司昀—— 原本对于这件事会有个什么样的结果,都无所谓。 只是瞧见自家大娘子那副... ...不时偷笑的反应,也乐在其中。 “姑娘!” 姜晏宁正幻想着,说不准什么时候家里又要添子侄辈儿的了,忽然听到莲萃的声音! 抬头望去,正好看到为着三哥哥婚事,来姜家帮忙的莲萃,迎着她和陆司昀走了过来。 “姑娘这是要回去了?”莲萃听说了关于厅里的事情,也见着姜家其他人,从厅里出来,回去各自的院里。 猜想着事情肯定是解决了。 姜家筹备婚事,为着各种各样的原因,大嫂嫂和孙小娘生怕拿捏不准,就把莲萃请了过来,帮忙布置。她这些时日一直都待在姜家,也顾不上去陆家陪伴姜晏宁了。 说是今日的事情大致都妥了,故意在这里等着,就是想跟姜晏宁作伴回去。 路上说起姜家的各种准备,莲萃也是极大程度地满足了姜晏宁的好奇心,提前透露了许多关于婚礼时的安排。 “... ...因着先皇后的事,虽说不好办得太张扬,可想着三哥儿和陆家姑娘也是好难得才走到一起,所以许多事项都安排在了院内,尽量避开,在门前闹得过于喧嚣,落人把柄,对三哥儿和陆家姑娘都不好。” 莲萃想了很多,为着姜清佑和陆司遥考虑,尽量不在门前闹得厉害。 将人迎入襄南侯府的大门,过了二道门,送去姜清佑的院子... ... 火盆布置在了这第三道门的时候,过了这道门,会在院子里闹一闹,图个热闹吉利。 姜晏宁想到一事,忍不住在马车里就问了莲萃。“对了,我今日在姜家,怎也没看出家中布置了哪里?这四下并未有何明显修缮,也不见新做的灯笼,还是以往那般素气的样子。” 莲萃正要解释。 陆司昀说,“是司遥的意思。” “司遥的... ...意思?”姜晏宁诧异。 莲萃应声,向她点头确认。 陆司昀握着姜晏宁的手,细细说来。“确实是司遥的意思,司遥说,先皇后丧期未满三年,不宜大办。况且她和你三哥哥都是庶出,若有逾越嫡出的地方,难免会为你三哥哥招来麻烦,也给姜家惹来口舌之争。想着先皇后也是你最亲近的阿姐,司遥不想惹来他人议论,影响你的心情,让你再为你阿姐的事情伤心一场。所以姜家大部分园子里,都不会有明显布置,只在清佑的院子里稍作安排就好。” 司遥先前想到这些的时候,就已经跟他商量过了。 主要还是为着她最喜欢的嫂嫂,免得惹人议论起来,提及姜家对先皇后的“不敬”,便会将一切过错都归咎于今日统领姜家大军,表面上掌管着姜家大权的姜晏宁头上。 陆司遥又怎会不知道,先皇后故去以后,自家嫂嫂用了多久才走出那段神伤的。 “... ...姑娘若是觉得委屈了司遥姑娘,不如再厚厚地添上些嫁妆。反正那些银钱,姑娘从不放在心上,日后不论三哥儿和陆家姑娘去外驻守,还是如何,攥在手里的银钱,总能让他们过得更自在些。”莲萃瞧出姑娘的心思,主动提出一个主意。 朱小娘一向是拿着例钱紧巴度日,嫁妆上面,贴补不了太多的。 而国公爷和秦大娘子那边,虽一家和睦,却分外讲究嫡庶差异,朱小娘和陆司遥的生活,向来是按着庶出的规矩,未有逾越。 嫁妆应该也只是按照庶出的规矩,或许稍稍偏出一点点。 至于姜家那边... ... 孙小娘的日子比陆家的朱小娘要轻松些,从以前开始,曹大娘子就带着她们两位小娘做生意,买铺子。姜家收回来的祖产也都分给了姜家的子女们,姜清佑在战场上立功,获得的那些个赏赐,也都按照曹大娘子和姜侯的意思,全部给了孙小娘。 以后的日子,大概是不用发愁的。 可也免不了... ...钱再多些的好处,到底是带去姜家的,将来也只会落在姜清佑和陆司遥孩子的手中,并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得也是!” 第708章 姑母慌了 趁着莲萃也在,在马车里就商量了一路,盘算着要添给陆司遥的嫁妆。 陆司昀虽然身为司遥嫡亲的兄长,奈何却根本插不上一句话,姜晏宁甚至想好了,要将城外一处山林带给司遥作为陪嫁。 那山林之上,良田百亩,还有个庄子。 想着将来也好给孙小娘和朱小娘作为养老的去处。 说到最后兴起之时,姜晏宁甚至让莲萃晚些再回去,跟着她到库房里点一点,好像还有一套稀世罕见的茶具,也正好一并给了司遥。 陆司昀伸手拦了下,“那个,要不然就算了吧——” “为什么?”姜晏宁记得,司遥是擅长点茶的,那套茶具配司遥再合适不过。只不过很大的一套,平日里也用不上,就收在了库房里。 陆司昀的脸色微微一僵。 莲萃笑着提醒姑娘说,“瞧着,是姑爷想要留下的吧。” 姜晏宁明白过来,挖了他一眼,“啧”了一声。 嗔怒道,“你怎么还跟司遥抢东西呢?” 百里岳坐在前面驾车,听着马车里的动静,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却正好被陆司昀抓到了错处,板着脸训道,“你笑什么——” “公子每次说不过大娘子,就只会拿我撒气。”百里岳有一千万个不服。 好像一下子回到了曾经... ... 如果春喜也在的话。 春杏见着姜晏宁的神色突然黯淡,以为又是她胃里翻涌,急忙打开带在身边的匣子,取出蜜饯递了过去。“大娘子吃一些,先压压嘴里的味道。” 莲萃见姜晏宁迟疑,不动声色接过蜜饯送到姜晏宁手中。 她只抬抬眼皮,就明白了姜晏宁的心思。 只是如今春喜已经不在了,有些事情落了遗憾,便再难圆满。 到了国公府门前,陆司昀回身扶着姜晏宁从车上下来,一行人说着话走进了大门。 “大娘子!” 孙妈妈等候多时,想着他们也该回来了,盼来盼去,可算是盼着了。 锤着酸软的腰肢,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 “孙妈妈这是怎么了?伤到哪里了吗?”春杏迎上去搀扶住孙妈妈,紧张地问。 上下打量着孙妈妈。 孙妈妈摆手,“没事,没事... ...在这儿等着,坐得久了些,身子骨儿就僵了。”又与姜晏宁恳切说道,“大娘子,先去咱们国公夫人那边一趟吧?” 竟是得了秦大娘子的意思,才等候在门前的。 不知婆母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居然要孙妈妈等在门前,姜晏宁顾不上回去休息一下,又在陆司昀和莲萃的陪同下,赶去了秦大娘子那边。 一进门—— “婆母?婆母怎么样了?!” 秦大娘子探出头来,瞧着并不像身体抱恙,还伸出手招呼姜晏宁过去。 她回头看向陆司昀,都不明白秦大娘子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可等他们走到跟前... ... 这才发现一直坐在秦大娘子面前,被秦大娘子拉着手按住的陆家姑母。 陆司昀这下也是一头雾水,“母亲,姑母,这是... ...发生什么事了?” 任谁瞧着姑母现在的样子,都能猜到,定是有事发生。 难不成是因为宁儿教姑母与姑父和离一事? 之前—— 为让姑父李彬改掉纵容李家人来“打秋风”的习惯,姜晏宁给姑母出了一计“破釜沉舟”,是要姑母假意与姑父和离,逼姑父做个决断。 今日就见姑母愁容不展。 难不成,是假戏真做了?! 陆司昀下意识把他那“惹祸”的大娘子,往身后拉了拉,免得等下姑母发了脾气,无端祸连... ...再,打起来... ... “宁儿!”陆文萱仰头见着姜晏宁,起身就扑了过来。 连秦大娘子都没拉住。 陆司昀抬起手臂就挡在了两人之间。 “哎呦,我的个天爷呀,你可别把宁儿吓着了!”秦大娘子甚至顾不得整理被压褶的裙摆,直接跳起来去拉。“我宁儿还怀着孩子呢!” “宁儿——”她伸手没拉着,站定在那里瞪着陆司昀。“你这是什么意思?” “姑母,发生何事了?”陆司昀趁姑母发问之际,直接揽过姜晏宁,先让她坐在了一旁。 怎料。 陆文萱上前一把推开了陆司昀,坐在了宁儿对面。 可是让她得着机会了! 陆司昀不大放心,走到姜晏宁身后站住了脚。 “是为着她家那个小姑子,秀莹!”秦大娘子甩着帕子,说了出来。 把她急得够呛。 “秀莹?”陆司昀记得,姑母曾经提到,这个秀莹是姑父李彬的庶妹,也曾是自家大娘子“年轻”时惹下的桃花债。 嫁去郾城,过得并不怎么好。 父亲还曾提到,让姑母把人接来休养一阵儿。 怎么好端端的,今日又说到此人了? 方才,屋里一团乱,孙妈妈也插不上手,拦哪个都不是,匆忙间只好先扶住了秦大娘子。 眼见着屋里的情况稳定下来,一脸担惊受怕的春杏,被莲萃拉到了一旁等着。 这陆家的姑母,也当真不是个消停的性子。 “秀莹... ...怎么了?”姜晏宁糊里糊涂的。 “那日你公爹不是说,让人来京城里住两日吗?我回去便给她写了信。想着也该到了,可左等右等也不见回信。就寻着了个郾城来的,问了问情况,谁知——”陆文萱急得拍了大腿。 说秀莹,让谢家的人关进了庄子里。 姜晏宁问,“怎么会这样?” 具体的情况,陆文萱也知道的并不多。 只是听郾城来的那人说,秀莹嫁到谢家,十几年未有生育。尽管孝顺公婆,对家里的人无不周到,可却总也得不到谢家人的满意,跟她郎君的关系也不融洽。 她那郎君,三天两头在外面招惹女人。 上一次,招惹了个有家室的,弄得不清不楚,人家的丈夫闹到了衙门。 还是秀莹写信给兄长李彬求助,李彬虽然没管,但是陆文萱可怜她,就托陆家的关系把事情给平了。秀莹劝说她那郎君,望其收敛行径,谨言慎行... ... 却遭到一顿毒打。 这次是因为,她那郎君和花楼里的花魁搅在了一起,还搞大了肚子。 非要把人娶回来不可。 “说什么,那花魁有了他的孩子,是谢家的一等功臣,秀莹说抬进门做个小娘,等孩子生下来挂在她这个大娘子名下,也算是有名有份。可谢家不答应,那鬼迷心窍的玩意说什么,要把那花楼的花魁立做平妻!”陆文萱越说越气,从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平妻?”姜晏宁闻所未闻,就算是这京城里,也从没听说过,谁家敢娶平妻的。 陆司昀大概明白了姑母的意思,也松了口气,在一旁坐了下来。“那这次,恐怕又免不了一顿毒打吧?” 第709章 高靖阳 谢家要抬一花魁做平妻。 秀莹虽不是什么嫡出的贵女,但也明白此事一旦让步,会给自家兄长惹来什么样的风言风语,她李家也会受人嘲笑。 日后别人说起李家,便会提到李家的女儿和一花魁,成了平妻。 她说什么都不肯点头答应。 就遭到谢家的人一顿顿毒打,将她欺凌得遍体鳞伤。可那花魁的肚子,有些月份不能再耽搁下去了,谢家那老妇便给儿子出了个主意,让那狗儿子把秀莹送去庄子里关着,然后她作为家中长辈,做主把人给儿子娶进来就完了。 秀莹那郎君也是个狼心狗肺的。 想也没想,觉着此事对自己有利,还真答应了。 直接把秀莹送到了乡下庄子里关着,可怜秀莹还一身的伤,就这么被关在了庄子里。 没有李彬的话,谁人也不得见。 更别提寻个大夫来给医治了。 陆文萱是真的没了法子,想着秀莹在庄子里叫天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可怜样子,是真心疼。“那人从郾城来,得知你们姑父调任到京里做官,便想着攀一攀关系,于是找上门来将秀莹的状况告知给了我们... ...如今可怎么办啊,不行,我还是去找她!” 陆家姑母说着,就要去郾城。 一副非要将人接回来不可的架势,还说道从前家里在溯州做通判,护不住那可怜的丫头也就罢了,如今做官做到了京城来,若还是护不住,不如回老家种地去好了。 秦大娘子深知她的性子,可是说到做到的。 怕她真找去了郾城,再跟谢家的人闹起来吃了亏,就让孙妈妈一起拉住了她。 那边越是拉拽,陆文萱就越是要走。 陆司昀蹙起眉头,俨然已经猜到了结局,这事都闹到了姜晏宁跟前,后宅的事情,也不是他能插手的... ... 恐怕最后一定会... ... “姑母。”姜晏宁果然出声,方才听的就是一肚子气,从未见过如此不顾廉耻的人。“那谢家母子都是如此,你就算去了,一个人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哎呀——”秦大娘子隐约听出来了,这不会是... ...要跟他们姑母一起去的意思吧? 还挺着个大肚子,路上如何受得住颠簸啊! 可怜秦大娘子,拉住了这边又去按那边,抬眼瞥见陆司昀漫不经心揣着手,还坐在那里... ...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呼过去一巴掌,打在陆司昀胳膊上。 让他出声劝一劝。 陆司昀委屈得不行... ... “我去跟他们拼了!”陆文萱气道,“就算把那母子俩都给宰了,也要把秀莹从那庄子里救出来!” 应该也没那么容易... ... 道理向来都是跟讲道理的人讲的,那谢家的母子两个,一对豺狼虎豹、丧尽天良。 姑母单枪匹马地去,肯定会吃亏。 “这样,”姜晏宁说,“家里要喜事,两边我都走不开,我安排些人护送你去。谢家的人要是敢拦,剩下的事情你就别管了——” “... ...好!好!”陆文萱连连叫好。 “那就... ...”姜晏宁犹豫了,叫谁陪姑母走这一趟合适呢?郭子敬在大营,梁珏留在了姜家帮忙,高衍又在帮齐晋办千金楼的案子,至于其他人... ... 她又不大放心。 “姑娘。”莲萃瞧出姜晏宁的为难,出了声,“姑娘若是手边上一时没有趁手的人用,我倒有一个人,正好推荐给姑娘!” 高靖阳。 不是别人,正是莲萃和高衍的长子。 年岁也与陆喻洲相仿。 却因为有个做将军的父亲,他们兄弟都是在军营里长大的,习得一身的武艺,带兵也有些经验。 眼下,正是派得上用场的人。 这还是莲萃回京后,第一次主动将她和高衍的儿子,带到姜晏宁面前。 挺拔的个子,眉眼间也颇有高衍的影子,十分了得。 “你就是,高靖阳?”姜晏宁瞧着高靖阳的样子,不敢相信,时间过得如此快。 她对高衍儿子的印象,还停留在他们很小的... ...时候。 如今感叹时间过得真是快,一转眼,孩子们都长得这么大了。 “五姑娘!” 高靖阳看见母亲站在姜晏宁身后,向他递来的眼色,立刻低头向姜晏宁行了大礼。 “别别别,快起来。”姜晏宁上手去拉他,他也顺着姜晏宁直起身来。“都这么高了... ...” 姜晏宁不敢相信,高靖阳的个子... ... 竟比她还要高。 扑哧笑道,“果真是随了你父亲... ...莲萃,你家儿子如此出色,怎么今日才引荐到我面前来?若是早些得见,兴许早就派上用场了... ...” “本也不想让他们沾什么光的。这不是瞧着姑娘身边缺人用,没了办法,才推到姑娘面前的吗?”莲萃上前扶在姜晏宁身边,无奈叹息。“这也是将军的意思... ...” 是高衍觉着自家儿子们还小,一时间,军中也没有用得上他们的闲职。 如果这时候就带到姜晏宁面前的话,难免是要借着五姑娘的光,趁早得一个好前途—— 反倒让他们少了历练的机会。所以,才将他的儿子们“藏”到了此时。 高靖阳端立于姜晏宁面前,器宇轩昂出类拔萃,不卑不亢,甚至... ... 让姜晏宁想到了,曾经沙场上并肩作战的兄弟们。 上手拍拍他的肩膀,“嚯,够结实的!想来平时,没少被你们父亲抓去操练吧?” 高靖阳不好意思地低了头,算是默认。 还觉着五姑娘果真了解他们父亲... ... 这都能猜到?! “姑娘,若是觉得还行,就让他带人护送陆家姑母一程。”莲萃说,“也当是锻炼他了!” 说罢,向高靖阳瞧了一眼,颇有叮嘱之意。 能不能凭自己的本事,在姜晏宁面前谋得前程,就看他自己了。 “你舍得?”姜晏宁问。 手边虽然缺人用,可到底也是那么远的路。 万一路上有个闪失,伤着了怎么样的,莲萃怎么可能不心疼? “舍不舍得的,他如今年岁也不小了,得出来历练一下的。再说,姑娘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不也是带着人——在西境沙场上满处的跑,跟人交手了吗?”莲萃说罢,转身向高靖阳吩咐道,“你就带人走一趟吧。记住,一定要看护好陆家的姑母,千万小心。” “是——”高靖阳拱手应道,一举一动颇有其父的风范。 莲萃松了口气,回身瞧着从屋里出来的秦大娘子和陆家姑母,贴在姜晏宁身边,小心说着,“姑娘就放心吧。” “你和高衍亲自教导出来的长子,我怎么可能不放心。”姜晏宁也压低声音回了句,笑着,“什么时候,把你其他的孩子们也都带来,让我瞧瞧。” 莲萃点了头,“改日吧。” 第710章 一根糖葫芦 “什么?” 高衍端着一大碗面走过来,定在了莲萃身旁。 天色已晚,尽管屋里点着灯,也算不得明亮。 莲萃正坐在床边收拾衣物,指挥着跟前的小丫头芽儿把刚刚叠起的这些,放回到那边的樟木箱子里,忙碌之余,抬眼瞧了瞧高衍—— 高衍正端着那么大一个碗,呼噜呼噜地往嘴里吞着青稞面。 莲萃皱了眉头,“姑娘不是让你帮齐大人做事去了吗?忙到这么晚,怎么齐大人也舍不得给你们顿饭吃?” 瞧饿得这样子,像是一整天都没吃着东西似的。 “别提了。”高衍无奈,五大三粗的一个人,动作难免粗鲁。他走回到桌前,在矮凳上坐下,一手托着碗底,吃得津津有味。“你是没见着那位齐大人,抠门得要死!忙活了一天下来,你说好歹去街上吃个面吃碗馄饨也好啊,他竟然让人到街上去买了十个炊饼!” 听到炊饼的时候,莲萃提起裙摆起身,走到高衍面前坐下,替他盛了茶水。 高衍又吞了一大口面,唆了口筷子,继续愤愤不平地道。“你说,这也没个菜,一个个地站在公堂里光啃炊饼了!... ...他还是按着人头准备的,一人就一个!这一天下来就分得一个炊饼,好家伙!” 莲萃笑了,现在大概能明白,高衍回来后在气什么了。 看着高衍端起茶杯咕咚咕咚喝得见了底,她又替高衍续上一杯。 高衍却指着杯子,向莲萃诉苦。“... ...就这茶水,也舍不得备上一些,就让我们喝那后院打上来的井水。后来大概也是觉得不像样,竟让家中老奴取来了腌在坛子里的腌菜,就这炊饼这么凑合!” “可是,之前怎么听说,这位齐大人并非这么拮据啊。他之前在京里为官,也是三不五时便在张家姑娘那酒楼里,宴请贵客的。”莲萃探着身子,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 莫不是先前传说,都是假的? “他又不是什么大门大户出来的,八成,先前在京里宴请贵客,也是为了拉拢关系,不得已为之!你瞧瞧他那衣裳,总不过就那么两身,身上连个值钱的物件都没有,怕是都当了吧!”高衍多少也能猜到一些。 如今家徒四壁,当无可当,日子自然过得抠抠搜搜的。 “这样好了。”莲萃想到一个主意,“明日你们若还忙,就提前让人捎个消息回来。我让人给你们送些吃的过去,就说——是家里做多了。” 也不好天天都让他们饿着肚子干活啊。 高衍喝了一大口面汤,嘴里的东西还没吞下去,听到莲萃的主意,连连摆手,“不要不要,那齐大人是个读书人,心思七拐八拐的。若是让他瞧见了,恐怕会觉着是咱们瞧不起他。昨日才让啃了炊饼,怎么,今天家里就送饭去?不好不好——” 莲萃想想,觉着也在理,便作罢了。 “大娘子。”芽儿将屋里收拾妥当,转身来同莲萃和将军回话,“都已经弄好了。” “行了,也不早了。芽儿,你先回去休息吧。” 莲萃支开了芽儿。 听着芽儿出了门,高衍回头看了看,才与莲萃又说起刚刚的话茬,“你刚才说,你让靖阳送陆家姑母回郾城?怎么回事?” 夫妇二人关起门,将今日陆家的事情说了出来。 提到姜晏宁手边的人都派了出去,正缺个得力的,莲萃就把家里的大儿子举荐到了她面前... ... 替姜晏宁护送陆家姑母回郾城救人。 高衍不悦,“你怎么也不与我商量一下。先前咱们就说过,不急着把孩子们带去五姑娘跟前,他们如今经验不足,没有独当一面的本事。这时候送到五姑娘面前,岂不是让五姑娘为难吗?凭着你的关系,我的关系,五姑娘就算觉出了咱们儿子能力不足,也不会伤了和气的。反倒会为着咱们的关系,给咱儿子安排个闲差... ...可如今正是历练的好机会,闲差上待两年,这孩子可就废了。” “我知道,我这都想着了。”莲萃又怎会不明白高衍的意思。 她和高衍说道,确实是觉得,眼下是个难得的好机会,也能让孩子在姑娘手底下过一遭。 “姑娘是个惯会看人的,咱家儿子将来难免要随你当武将的,让姑娘试一试他,这一趟回来,能成个什么姑娘自然明白。是土里的泥鳅,还是天上的龙,姑娘门儿清!”她对自己的儿子也很有信心。 当初她和高衍成婚,姑娘给她放了身契,从此不再是奴籍,摇身一变做了将军夫人。 可她和高衍都没有身家背景,自家的儿子将来也定要走武将的路。 高衍是没错,一步步把他们练出来,让他们在营里任职谋生,路也走得踏实些。但莲萃也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走得更高些,更远些... ... 趁着姑娘用人,送到姑娘跟前,姑娘若用得顺手以后便留下了,何愁没有前途? 跟在姑娘身边历练两年,比放在大营里吃十年的苦,都有效果。 那可是堂堂的姜晏宁啊,能在姑娘手底下熬出来的,将来也会像他们父亲一样,带兵执掌一方,不必在别的人手底下受罪。 回过了神儿,见着高衍还在捧着碗吃,莲萃上手夺过了面碗。“行啦,都这么夜了,吃那么多晚上该积食了。” “诶,我的面——”高衍眼睁睁看着,莲萃端着碗走了出去。“嘿!” 枝头月色漫漫,撒在庭院中,浅浅一层哀愁。 国公府里,陆司昀从书房出来,就看的姜晏宁坐在秋千椅上,鼓着双颊,吃着糖葫芦。“父亲又让人给你捎糖葫芦回来了?” 姜晏宁踮着脚尖,努力撑起秋千椅。 一手攥着吊在秋千椅上的绳子,一手举着糖葫芦,想着心事。 竟连陆司昀过来了都没发现,迟了片刻,才想起他的问题。 点点头,“嗯!” 这个季节,糖葫芦可不好找。看来也是父亲费了心思的,大概是去年就让人冻在了冰窖里,这时候才拿出来,请人做出来的。 “你吃吗?”姜晏宁舔舔嘴巴上的糖,毫不吝啬地将手里的糖葫芦伸了出去。 陆司昀原本也没有多么想吃,只是见她吃得香,也免不了有些馋了,伸着脖子就想要咬下一颗来尝尝—— “就那么点儿,你还跟她抢!” 国公爷冷不丁地出现在身后,用力拍了陆司昀一巴掌,皱着眉头瞧着这“没出息”的儿子。 去年存进冰窖里的红果本就不多,也是想看看能不能成,取出来还有一些皱巴了的,自然不能用了。就剩了那么一点,他想着留给宁儿吃到冬天,大概也是够的。 偏偏这小子... ... “父亲!”陆司昀今天已经是第二次挨打了,实在是想不通。 “宁儿,你在这儿玩着啊,别乱跑,公爹跟这小子说句话去!”国公爷说着,把陆司昀拖回了书房... ... 姜晏宁云里雾里的,正要咬手里的糖葫芦。 陆司昀不知怎的从国公爷手底下逃了出来,迅速绕到跟前,握着姜晏宁的手,把糖葫芦送到了自己嘴边,赶紧咬下一颗。 “你这臭小子!”国公爷站在廊下骂道。 第711章 阿憨的发现 陆喻洲关着房门在屋里练字,一笔一划... ...与他父亲的字迹有六七成相像。 顿笔细看,却好似还是不大满意。 虽有父亲字迹的形,却无父亲字里的神,他觉着和父亲还差着许多... ...“唉!” 刚叹了气,门就被推开了。 陆喻泊鬼鬼祟祟地溜了进来!“大哥,你怎么还在练字啊?”回头瞧了瞧周围,却不见了陆喻泽的身影,“我二哥呢?” 用过晚膳后,他们几个就都在大哥这边读书练字了。 直到半个时辰前—— “他累了,回去休息了。”陆喻洲道,“不像有些人,借口去小解,一去半个时辰。” 从刚坐下开始,陆喻泊身上就跟长了刺似的,怎么也静不下心来。半个时辰前,他借口说是尿急,溜了出去。 结果一去就是半个时辰。 二弟看书看累了,回去休息了。 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还会回来?!“说吧,有什么事?” “大哥,咱们家里... ...有人偷吃好吃的!”陆喻泊信誓旦旦地说,站在陆喻洲面前,难得如此正经,好像在说天大的事情一般。 陆喻洲蹙眉,“什么意思?” “我刚才,原本路过厨房的时候,想着说,给你们带点吃的过来!可你知道我发现什么了?”陆喻泊神秘兮兮地,从身后拿出在厨房找到的东西... ... 红果的果核。 “你... ...翻厨余去了?”陆喻洲震惊得不得了。 难掩嫌弃,生生后退好几步。 这小子,说什么路过厨房,想给他们带点吃的过来,结果... ...跑去翻厨余?! 疯了吧!? “... ...我这鼻子,我一闻就知道有什么!”陆喻泊根本就没有发现大哥诧异的重点,还在得意地说着,他从后厨路过,晃了一鼻子就知道有什么好吃的。 结果,果然让他证实了! 陆喻洲强忍着发脾气的冲动,绷着脸挤出一丝丝笑容。“所以你只在厨房发现了红果的果核,却没有发现红果?” 以他对阿憨的了解,如果这小子发现了红果,那么带回来的就不只是果核了。 说到红果... ... 陆喻泊看着手心里的果核,表情无以形容,酸涩到了极点。“... ...所以我才说,有人偷吃啊。” 肯定是有人把红果吃了,剩下了果核。 可是这个季节,到哪里弄来的红果呢? 陆喻洲摇头叹气,将写“坏”的字丢到了一旁,重新磨墨,准备再试一次。 “我知道是谁吃的了!”陆喻泊灵光乍现,突然想到一个人,他得意看向大哥,想着大哥等下一定会为他的聪明而尖叫的! “是阿娘。”陆喻洲不动声色揭开了答案。 甚至连眉眼都不曾抬一下。 陆喻泊的笑僵在了脸上,“你怎么会... ...” “去年冬天,祖父特意让人备了些红果,放进冰窖里。说是等到这会儿,刚好拿出来给阿娘做糖葫芦吃。”好巧不巧的是,当时陆喻洲就在跟前... ... “祖父也太小气了!就光给阿娘吃... ...”陆喻泊听完,气到赖在椅子上,不肯起来。 陆喻洲很想忽略身边的噪音,却被烦得忍无可忍。“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去找阿娘要呢?” “对啊!”陆喻泊猛地想到,还可以去找阿娘要。 不由分说拖上了大哥出门,去往不成方园。 任凭陆喻洲怎么挣扎,都脱不开三弟的手,硬生生被拖到了不成方园的门前。 “诶?大公子,三公子?你们怎么来了?”春杏将屋里要丢的东西收拾出来,迎面遇上了他们俩,回身瞧了瞧身后主屋,“大娘子和小公爷都已经休息了。” “我们只是... ...”陆喻洲想着说辞,该如何向春杏解释,他是被三弟生拉硬扯给拽过来的。 而三弟的目的在于... ... 就在此时! 陆喻泊却看到了春杏手里的竹签,一把抢了过来,拿在手上闻了闻。 转头看向大哥,露出迟了一步的懊悔表情。“... ...都吃完了!一个也没给我留!” 陆喻洲的脸色铁青,趁着春杏还没反应过来,拖上了陆喻泊就迅速退出了院子。“别丢人了!明儿个天亮了,我去街上给你买!” “可是现在哪有卖的呀!我不管,我就要吃——” 听着陆喻泊的声音,春杏无奈,幸好没打扰到主屋里已经休息的二位。“唉!” 国公爷回到秦大娘子的屋里,才一探头,秦大娘子就听见了动静,让孙妈妈再去打些热水来,好给国公爷泡泡脚。 孙妈妈应声退了出去,秦大娘子起身迎了国公爷到跟前坐下,才倾着身子打听。“如何?昀儿怎么说?” “不必担心,昀儿说,宁儿起初是打算多给司遥添些嫁妆的,可是莲萃已经劝过了,宁儿才答应再着重挑选几样,不会越了长辈给司遥的数。”国公爷坐在床边上,先将脚上的靴子脱了下来。 和秦大娘子说起,刚刚跟陆司昀询问的事情。 秦大娘子这才安心,只是转念一想,又忍不住替陆司遥担心起来。 “宁儿和遥儿亲如姐妹,她也是担心遥儿嫁妆不够丰厚,将来手上缺钱用。姜清佑也是庶子,家中的那些个多半和他无关,将来他们两个的日子大概也会过得很辛苦... ...” “哪有你想得那么惨啊。”国公爷悬着一双脚,与秦大娘子说起,“姜家可不是亏待庶出子女的,你瞧人家一家上下和睦,多好。曹大娘子早就分配了家产,就连姜清佑成婚送来的聘礼,也是曹大娘子添了又添的,那孙姨娘手里也是有些钱的... ...听说啊,曹大娘子早些年间,就带着家中的小娘在城里买铺子了,什么都有人家一份呢。” “呦!”秦大娘子还是头次听说,释然一笑,“果然是曹大娘子的性子,跟宁儿一样。说起来,从前家中也算和睦,但好像自从宁儿进了门,家中上下就拧成了一股劲儿。一家人团结一气,好像更亲近了。” 就连陆家姑母,好像也在无意间被带进了家中这种氛围里,和家里的人拧成了同一股劲儿,上下一心。 国公爷笑着回想,“武将家里都明白这个道理,人家在外面打仗,这要是一家人四分五裂的,你想往这儿去,他想往那儿去,心散了,一家人就散了。” 说着,还攥起了个拳头给秦大娘子示范。 “这心要是都往一起使劲儿,家里人的矛盾关起门来解决,打开门对着外面,一家人必须齐心... ...那外人看了,谁还敢得罪你家?” “是是是,你最有道理了。”秦大娘子握着国公爷的拳头放下,笑得合不拢嘴。 第712章 勒沁之危 西境。 雍王听着探子从前面送回来的消息,昨夜一场突然的躁动,让他以为萧绮又萌生了进宫炬陈关的心思。 可等到天亮,也不见萧绮的大军。 直到探子送回消息,说是昨晚,炬陈关外两个小部落联合在一起,对萧绮和新任勒沁王契多,发动了进攻。 好在契多早有准备,经过一夜奋战,将那两个小部落击退,还擒住了其中一个部落的首领。“... ...不过,听勒沁的说,那两个小部落好像并非主谋。” 并非... ...主谋? 雍王迟疑一阵,思考着探子的话。难不成是有人指使他们,先对勒沁发动进攻的? “知道了,继续去盯着吧。让赵将军带人后退四百米继续观望,本王倒是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在密谋夺取勒沁。” “是!”探子抱拳退下。 “殿下——”桓婴送来补汤,“趁热喝吧,近来也不知是怎么了,这关外蠢蠢欲动,总也不得安歇,您这精力哪跟得上啊。” 昨夜又是如此,听着那动静便在不远处,折腾了一晚,却没有打来。 原来是西境内讧了。 这一次桓婴松了气,却不知下一次,还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先放下吧。”雍王刚好起身,将近日新得的两串珠子收进匣子里。“你让人将这物件送回京城,给... ...本王的义子。” “又给?” 桓婴失声说出,才惊觉说错了话,急忙捂住了嘴。 可免不了心里泛起嘀咕,不久前才送去一件礼物的,这又送... ...知道的是送到豫国公府给陆喻澜——阿难的。 不知道,恐怕还以为是当着人家陆相的面,送给人家大娘子的。 雍王抚摸着匣子,“这些玩意,我也用不上,送过去图个吉利吧。” 桓婴打量着他的反应,心里一阵难过。 别人家成婚生子,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也没耽误打仗。再瞧自家这位... ...先娶了张相的女儿,后又闹得满城风雨,日子过得鸡飞狗跳。 先帝和陈皇后在世时,就总是争吵个不停。好容易盼得和离后,心爱的人也嫁作了陆家妇,人家张嫣又是办商栈,又是开酒楼,听说在京里过得也不错。 好像还有位齐大人,时不时地便去作伴,也不知两个人会不会走到一起... ... 如果最后,就连张嫣都改嫁给了齐大人,那自家殿下岂不是真要孤苦一人了? “你还在傻站着做什么?”雍王都回了身,却发现桓婴还站在跟前发呆。 “殿下... ...”桓婴四下瞧瞧,确定帐外不会有那不识眼色的突然闯进来,才凑到雍王跟前说道。“再过两个月,就是雍王妃... ...张家姑娘的生辰了,如今她在京中举目无亲,您看,我们这边要不要备上份礼物?这刚好两串珠子,一串送给您那义子,另一串就... ...” 桓婴生怕最后一个牵挂雍王的人,也另嫁他人了。 自顾自地替殿下做起了安排。 怎料一回头,正好对上雍王的目光,急忙闭嘴,退到了边上去。 “你这么会安排,当初本王两难之时,你为何不劝本王,不要娶张嫣?”雍王淡然说道,饮着桓婴刚刚送来的汤水,被一股浓烈的药味搞得没了胃口。 “噢——”桓婴自以为懂了,“所以殿下如今记挂的,果然还是您义子的生母!那... ...” 今日连续两次,都踩到了雍王的痛处上。 见着殿下表情愈发难看,又捂住了嘴不敢再说了。“殿下,小的... ...” “这话不要再乱说了。”雍王重新拿起汤匙,搅了搅汤底,隐约可见桓婴偷着弄来的那些名贵补药,“姜晏宁和陆夫子如今恩爱和睦,深受陆家人疼爱,不要让那些流言蜚语,再去打扰她的生活了。” “是... ...” 清晨的风吹进帐子里,透着浅浅的凉意。 京城里也隐约凉爽了许多。 姜晏宁起了个大早,在练武场上摸了摸她的长枪,可惜陆司昀就跟在身后,随时盯着。直到孙妈妈来请,秦大娘子那边备好了早膳,让他们过去一起用。 这才和陆司昀一起,去了那边。 席间不见陆司遥,陆喻泊也是莫名的垂头丧气。 秦大娘子同朱小娘问起,一向不会缺席的陆司遥可是身体不适,为何没有过来一起用膳。 朱小娘放下筷子回说,司遥不大放心二房的陆司徽,一大早陪她做好了早膳,便去大狱里探望了。 想看看陆司徽在大狱里有没有吃苦。 听说陆司遥去大狱看望陆司徽,秦大娘子和国公爷的脸上,露出明显不悦的神情。 秦大娘子说,“去看他做什么,他心里若是有陆家,也不会置家人于不顾。如今落得这般下场,是他活该了!” 竟不争气地掺和到千金楼的案子里。 也就盼着千金楼别闹出什么大麻烦吧,不然把全家牵连进去,谁也别想善了。 不知那外面的街上,现在怎么议论陆家呢! 朱小娘瞧出秦大娘子不痛快的神色,不敢多说什么,低着头继续伺候秦大娘子用早膳。自知失礼,也怕她的司遥在成婚前,得罪了秦大娘子。 看得出朱小娘的小心翼翼,姜晏宁瞧向陆司昀,陆司昀同她摇了摇头,示意并无大事。 从他目前得到的消息来看,陆司徽在千金楼的案子里,参与并不深。 是不久前,谢殊穹邀他喝酒时,无意提及,送了千金楼的一成利给他,这才把他牵扯进去。陆司徽在千金楼的经营上,也没有涉及到任何决定。 恐怕是谢殊穹还没来得及准备好,千金楼就因为陆家姑母误打误撞闯进去,被迫曝光在了陆家和姜家的视线里。 及时被治理了。 而陆司徽... ... 本可以交代清楚后,被放回家中等待调查结果的。 谁知,他被关在大狱里,不知为何就是死咬着不肯开口。 齐晋在他口中得不到任何消息,也无法证明他和千金楼的确切关系—— 就这么一直拖了下来。 陆司昀并不想插手此事,任凭齐晋几次试探他的意思,也没有在陆司徽一事上松口,所以齐晋也不急着放陆司徽离开。 想要借着陆司徽,钓出千金楼背后更大的主谋。 第713章 陆司徽的恨意 陆司遥跟着牢头进到大狱,惴惴不安地端着手里的食盒,环顾四周,生怕这阴暗潮湿的地方会突然间冒出些什么来。 “前面就是了。”牢头指着前面那一间,对她说道。 怎么说这位也是陆家的庶姑娘,马上就是姜家三公子的正房大娘子了。上面还有陆相和骁定将军两位护着,他就算琢磨不出为什么陆家二房的公子会关在大狱里,也绝不会得罪眼前这位的。 “多谢。”陆司遥从未到过这种地方,她神色紧张,拿出一早准备好的碎银子递到牢头手上,“这点心意,您拿去喝个茶吧。” 牢头客气道,“这怎么好意思呢!” “麻烦您了,还请您多帮着照顾一下。” 陆司遥听着大狱深处传来的叫喊声,心下猛抽一口气,甚至有些不敢再往前多迈一步了。 牢头看出她很紧张,举着根棍子就冲那后面过去了,挨个敲着,警告关在这里的人不要发出动静,惊扰了别人说话。 陆司遥按着心口,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了。 来之前,她已经想象过了,在这大狱里可能遇到的所有意外状况,甚至是用她自己所想象出最恶劣的环境条件,“还原”了一下大狱里的“惨不忍睹”。 可当她亲自站在这里的时候,却还是被这里的情况吓到了。 那股难闻的味道充斥在鼻息间,让她喘不上气来。 这里的情况,是她此前半生里,都未曾见过的可怕... ... 一步一步地走到陆司徽的监牢前,借着顶上小窗透进来的光线,也无法辨认歪倒在大牢角落里的人影—— 到底是不是陆司徽。 “兄长。”陆司遥轻轻唤道。 刚听到大牢里传来的女声,其他的监牢里就发出令人胆颤心寒的叫嚷声。 陆司徽也听到了她的声音,掀开盖在头上、散发着臭味的毯子,在看到是陆司遥一个人的时候,露出不满的表情。“怎么是你?” “兄长,我给你带了些吃的来,你快趁热吃吧。”陆司遥试着想把食盒塞进去,却发现缝隙太窄了,只能将碟子端出来... ... 可还是差一些。 陆司徽却根本不领情,本以为来的是陆司昀,没想到只是陆司遥。 看来陆家人早就没把他当做一回事了。“别费劲了,你还是拿回去吧。” “可是... ...”陆司遥是真的不放心他,从前也算是养尊处优的,如今被关在了大狱里,如何吃得消? “你去告诉那个女人,我是不会吃她这套的,让她趁早死了心吧。”陆司徽翻过身去,冷哼一声,对于陆司遥的举动只当是受了“那个女人”的指使,前来向他示好罢了。 陆司遥听着一愣,“那个女人?” 随后想到,陆司徽口中的那个女人,大概就是她家大哥的正头娘子。 “你是说,我嫂嫂姜晏宁?... ...你误会了,不是嫂嫂让我来的,嫂嫂也并没有想要求你什么,是我觉着你被关在这里,要是家里人连问也不问一声,就太可怜了。” “可怜?” 这两个字生生戳痛了陆司徽。 他愤而跳起,冲到陆司遥面前,要不是这木栅栏拦着... ...陆司遥吓了一跳,手里的东西也都掉在了地上,被他的反应惊得退了好几步。 愈发觉得眼前的人不可理喻。 “你说我可怜?!”陆司徽愤怒摇着栅栏,为着这两个字,一副要把陆司遥生吞活剥了的架势。“你懂什么!都是陆司昀和姜晏宁害得我!是他们害我!——” 他的声音回荡在大狱里,如同在地狱深处嘶吼的厉鬼。 陆司遥从地上拾起掉落的东西,诧异看向狰狞的陆司徽。“害你?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我家兄长和嫂嫂何时害过你,分明是你自己... ...识人不清,祸连陆家!” 她不明白,从前司徽兄长也是一表人才、意气风发。 怎么今时今日,竟变成了只会在大牢里歇斯底里怒吼的——“怪物”! “我识人不清?我祸连陆家?!... ...哈哈哈!” 陆司徽毫无顾忌地大笑。 继而怒吼,“我曾经,也有大好的前途,我... ...虽是陆家二房的,但也是嫡子!我是陆家二房的嫡子!是陆司昀嫉妒我!他怕我超越他,比他做得更好!是你那个废物嫂嫂,到处得罪人,害我被牵连被陷害!是那位装得一本正经的国公夫人!找了那么个烂女人,毁了我!... ...” 他憎恨陆家的人。 自认为原本才学可以比肩陆司昀,在这京城里难分伯仲。 是因为他威胁到了陆司昀的地位,所以陆司昀才要处处打压他,不让他有更好的发展。是姜晏宁肆无忌惮的得罪人,才让他无辜招致连累。 最恨的,还是那位国公夫人! 说什么给他寻到一门良缘,到头来全都毁在了那个女人的身上,落得这到头来的一身恶名!他恨啊... ... “... ...承蒙穆王看得起我,与我交好。是陆司昀嫉妒我,他害怕我得穆王重用,所以在穆王面前进我的谗言!让穆王远离我。”陆司徽发了疯一样,紧握木栅栏。 双眼猩红,表情狰狞。 吓得陆司遥不敢说话。“你... ...你怎么... ...” 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与那青楼女子不过逢场作戏,有了那么一两次,算得什么!”陆司徽摊手怒斥,“她那样的女人,跟谁都可以!有了身孕凭什么就说是我的!是你那个诡计多端的嫂嫂要害我!非得让她把孩子生下来... ...结果我就有了把柄握在她手上!” “青楼女子?”陆司遥这才想起,这位兄长口中的青楼女子是哪个... ...顷刻间大失所望,“原来,原来这些年,你都是这么想的!?” 大家都在帮他,想让他把日子过好了。 可他总想走捷径,把所有的不如意都归咎在别人身上。 还说是自家兄长嫉妒他,中伤他,才让他处处不如意... ... “你总觉得,是别人想要害你,那你有没有看到,大家都在帮你呢?”陆司遥寒了心。 她就不该来。 “帮我?”陆司徽放声大笑,“你们会帮我?” 陆司遥和他说不通道理,越来越觉得他就像是个疯子,也终于理解了兄嫂为何不肯出面的原因,提起放在地上的食盒,转身就要走。 “陆家姑娘——” 被关在隔壁的谢殊穹,却突然出声叫住了正准备离开的陆司遥。 “是... ...您?”陆司遥见过他的,惊讶于他就被关在一旁。“您怎么... ...” “你也别怪你这兄长说话难听,被关在这里久了,等不到家人来相救,难免会钻牛角尖。”谢殊穹说,“你应该回去好好劝劝你家兄嫂,怎么说也是一家人,自家人被关在这里,他们却在外面享福,怎能安心?是不是?” 第714章 曹大娘子又发脾气了 江南。 曹大娘子气冲冲地从屋里冲了出来,手上捏着一沓子信件。 姜侯正与大舅哥坐在园子里小饮寒酒,忽而一抬头就看到了曹大娘子杀了过来。 “坏,坏坏... ...坏了!” 姜侯拔腿就逃。 “姜崇晦,你给我站住!”曹大娘子提着裙摆已经杀到跟前,一嗓子吼住了姜侯。 “有什么事,也不好当着人... ...”曹家舅舅伸手去拦,却被自家亲妹狠狠瞪了一眼,不得已撤开。“你说你,嫁了人,脾气怎么还这么坏。” “我问你!”曹大娘子挡在姜侯面前,举着手里一沓子信,“京里送来了这么多信,你怎么全藏起来了!” “... ...这,咱们之前不是说了嘛,京里的事让他们自己做主。不过是佑儿娶妻,这事情你还怕宁儿和明月处理不好?”姜侯索性坐回到桌前,嘟囔道。 所有从京城里来的信,全都被他拦下了,一封都没送到曹大娘子手里。 结果很不巧的是... ... 钱妈妈的女儿来探望钱妈妈,曹大娘子就说要把穿不着的旧衣裳收拾一下,打包给钱妈妈的女儿带回去。 然后就把姜侯藏起来的信,给翻出来了。 “谁跟你说这件事了!”曹大娘子看完信后,简直气炸了。 这一沓子信里,有陈明月寄来的,有宁儿寄来的,有两个儿子寄来的,有... ...总之,就是谁寄来的都有。 也不只是为着姜清佑和陆司遥成婚一事。 姜清佑和陆司遥成婚,曹大娘子和姜侯早就商量好了,就当这信迟了些才送到手上,路上耽搁了。到时家中需要一个长辈出面,宁儿和陈明月肯定会商量着—— 让姜清佑的生母,孙小娘出面。 虽说是小娘,但家里定不会大办,来的自然也都是熟悉家中情况的人。 自然会明白,孙小娘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可是—— 这些信里,提到了许多事,包括谢媛父亲和千金楼的那一桩。曹大娘子找到的这些信是打开的,显然姜侯已经看过里面的内容。 那他肯定知道,京里出了大麻烦! “... ...那有什么的!”姜侯双手摊开,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他之所以会把信藏起来,就是清楚他大娘子看到信后,肯定会尤其的紧张。“难得有这么个机会,可以让他们锻炼一下。” 瞧着姜侯的反应,曹家舅舅觉着应该不会是什么大问题,于是瞥了眼妹妹手里的信,也想帮着劝两句的... ... 可在看到信上的内容后,顿时惊出一身的冷汗。 千金楼?! 这,这么大的事情... ...居然说要让他们锻炼一下?! 开什么玩笑。 一脸惊慌地同样看向姜侯。 姜侯说,“他们都长大了,也该经历点儿正儿八经的大事,让他们也清楚一下,自己的本事到底在哪儿。以后遇上事,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 “那要是他们真的闯出祸来呢?”曹大娘子最不放心的... ...是姜清伦。 谢媛的父亲惹出这种事来,是一定会影响谢媛的,而那小子可别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才好! 他小娘没了,这时候最需要家中有个亲近的长辈,能跟他说说话,开解开解了。他和谢媛的关系,一向就不太好,如果借着这事让他们和离... ... 是有些不近人情,但也想先护着自家的孩子。可谢媛就... ... 这可怎么办才好? 姜侯却在一旁十分坐得住。“那有什么的!他们就算把天捅个窟窿出来... ...那也是咱家的孩子,你和我都在呢,咱也不能说放着咱孩子被人欺负,不管了吧?先让他们闹去,他们折腾不动了,咱们再出面。” 曹家舅舅松了口气,示意钱妈妈先把曹大娘子哄回去劝劝。 才来宽慰姜侯,斟上美酒。“侯爷这心思,果真是大。宁儿他们都那么大了,您还有心锻炼他们... ...” “别管他们多大,这爹娘都在的孩子啊,他就是个孩子。天塌下来,爹娘也得给顶着不是?”姜侯大笑,饮下杯中寒酒,胃里的一阵寒意让他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真舒服啊! 京城的大牢里,陆司遥站在谢殊穹面前。 “... ...陆家姑娘,你可要想清楚了,此事一旦闹大,必将伤及你陆家的脸面和姜家的脸面。到时候可不只是你兄长难堪,就连你嫂嫂也会遭人非议,说他们... ...与罪犯出自一家。”谢殊穹劝着陆司遥说,“到时候姜家受到牵连,姜清佑也为难。你不如现在就去求你嫂嫂... ...” 谢殊穹在大牢里等了多日,也不见有任何动静。 心想说糟了,怕是那两家人都想着要放弃的。 恐怕先前所算计的,已经威胁不到他们了。谁知这个时候,陆司遥就送上门来了... ... 他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啊! 只要陆司遥去求姜晏宁,姜晏宁肯定不会拒绝她,为着她和姜清佑的关系,说不定就会把这件案子给平了... ... 这对姜晏宁来说,可算不得什么。 见着陆司遥迟迟下不定决心,索性再加把火候儿,“要是让人知道,姜家的三公子、四公子,娘家人都牵连到了千金楼的事情里... ...这件小事对你嫂嫂来说,并不为难,你去求求她,为着姜清佑她也会帮你的... ...” 陆司遥屏住了呼吸,几乎可以想见,这件事会导致姜家蒙受多大的冤屈。 嫂嫂... ... 眼看自己就要得逞了,谢殊穹露出狡猾的笑容。 “我相信嫂嫂。”陆司遥却突然定了心思,在那一刻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我不知道我能帮嫂嫂做些什么,但也绝不会给她添麻烦。” 这件事情,兄嫂私下定有商量。 谢殊穹没想到,眼看就要遂了他的愿,怎么在最后一刻,陆司遥突然清醒了似的?! 就好像是那在蛛网上挣扎了半天的猎物,马上就要到嘴里了,却猝然挥舞着翅膀飞走了... ... 陆司遥挽着食盒,在想通的那一刻,神色特别坚定。 “我不知道千金楼一案背后到底牵扯着什么,但应该不像你所说的那般简单,否则,你也不会诱我去求嫂嫂了。你死了心吧,我相信嫂嫂,相信兄长,相信清佑... ...也相信姜家和陆家每一个人!” 他们定不会让姜家和陆家出事的。 而她能力有限,帮不了什么忙,也会尽量不给大家添麻烦的。 挽着食盒堂堂正正地走出了大狱的门,整个人泄了口气,腿一软,险些摔倒在地上。 姜汝瑛从停在门前的马车上匆匆迎了下来,“婶婶!” 第715章 陆司昀的暗示 “婶婶,您怎么样?”汝瑛上前搀扶着陆司遥起身。 头晕腿软的陆司遥,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莫名心口紧巴巴的,喘不上气来。 看清了扶住她的人是汝瑛后,她努力挤出一抹温和的笑意,向汝瑛摇摇头表示,“没事的,许是早起未曾用过早膳,才会有些虚的。” 这一说法,显然没能说服汝瑛相信。 汝瑛偏着小脑袋,向陆司遥身后看去,大概发生了些什么也想到了。 “婶婶,那汝瑛送您回去吧?” “不,不必了。”陆司遥有些尴尬,汝瑛这一声婶婶叫得她不知该如何回答。“汝瑛,我与你三叔... ...” 还未成婚。 成婚也是几日后的事情了,如今便以婶婶相称,虽也合理,但总让人觉着,哪里怪怪的。 “婶婶不喜欢这个称呼?”汝瑛很热络地挽着陆司遥的手,便要送她回家。“婶婶上车吧,若是姑姑知道,我见着您都要晕倒在街上了也不管,会骂我的。” 她自小心思就多,从不会明着把姑姑是姜晏宁的事,拿到台面上来说,可背地里却没少借着姑姑的威风做事。 但在陆司遥面前,反倒没了那些个心思。 她嘴上借着姑姑的名义,心底却莫名担心着这个还没过门的婶婶。 方才见陆司遥脸色煞白,从大狱里出来,几乎要站不住了似的,一时间什么也顾不上多想,就从马车里冲出来了。 陆司遥问,“可你不是要来看... ...” 心中清楚,汝瑛应该是来见谁的,可话到了嘴边,却说不下去了。 “没事的,也不急着一时。”汝瑛嫣然一笑,根本就没把里面的事情放在心上。 扶着陆司遥上了车,叮嘱小厮去往国公府,马车调头,在大狱前并未逗留多久,接上陆司遥就一起前往国公府了。 陆家书房里,陆喻洲和陆喻泽都拿着这两日的功课,请父亲过目。 唯独陆喻泊,蔫儿了吧唧地趴在角落里,提不起精神。 近来,两个儿子的功课都有进步,让陆司昀还是很满意的,况且陆喻洲这字... ...一看就是下了功夫练的—— “阿丑,你这字写得很好,只不过缺少一些东西。” 陆喻洲等的就是父亲的指点,他按照父亲的字练了许久,总觉得哪里少了些什么。 可又说不上来,明明每一笔都与父亲的字颇为相似,可是拿远了一看,却相差甚远。“还请父亲指点!” 陆司昀倒是没有直接点出,他的字差在哪里。 而是抬起头来凝神注视,先观察了一下陆喻洲的反应,随后向他们说起了—— 自己幼时练字的一桩趣事。 “... ...那时我年纪也如你们这般,却总觉得自己的字写得好看,偏巧那时,我在你们祖父的书房里,看到他一位昔日同僚寄来的书信,那信上的字迹洒脱自在,无拘无束,仿若行云流水,大气磅礴。我简直爱到不能自拔——” “那后来呢?”陆喻洲问。 陆司昀继续说道,“后来,我便向你们祖父借来了那人的所有书信,作为临摹的字帖,照着他的字练。直到有一日,我自觉练得有十成相像,便将他的书信还给了你们祖父。当然,还在其中夹了一封我自己临摹的。” “祖父,看出来了吗?”陆喻泽也好奇这个故事的结局,会是什么样的。 “应该看不出来吧。”陆喻洲却说,“父亲都说了,有十成相像,那定是骗过了祖父。” 陆喻泽细细琢磨,觉得是那个道理,也随之附和点了点头。 “我猜呀,肯定是认出来了。”陆喻泊却在此时抬了头,“要不然,怎么能说是趣事呢?” 三个人各有想法。 陆喻洲也开始怀疑了,“父亲,那最后的结果是什么?祖父认出来了吗?” 陆司昀抿唇轻笑片刻,说道,“认出来了,你们祖父拿在手上,只过了一眼就看出来了。” 就在他们想问,是怎么看出来的时。 陆司昀已经察觉到了他们的心思,接着说,“你们祖父当时说啊,每一个人的字,都代表着那个人的神,我能模仿出那人的字形,却模仿不出他的神。他的神里,有着他这一生的阅历,有着他当下的心境,那是我模仿不了的,就算我穷尽一生去模仿,也模仿不到他的精髓。但我可以让自己的字,有自己的神,那也是别人模仿不了我的。” 陆喻洲和陆喻泽沉思着不语。 父亲的话,给了他们启发。 陆喻洲心中豁然开朗,一直以来纠结的事情得到了答案... ... 当然,也不算是答案。 而是—— 悟出来的道理。“我明白了,父亲。” “阿呆,那你呢?”陆司昀问二儿子道。 “嗯... ...明白了七八成,还在悟。”陆喻泽没有掩饰,自己还没完全弄懂父亲的意思。 “慢慢悟。”陆司昀很骄傲两个儿子的聪明睿智,伸手逐个儿拍了拍他们的肩膀,接着又往书房的角落看去。 正好对上陆喻泊的眼睛... ... 陆喻泊像是等着他在问什么似的,睁着一双“天真质朴”的眼睛,茫然无知地看向他。 陆司昀锁眉叹气,艰难地放弃了。“罢了。” 可就在这时,却突然发问,“门外的,听明白了吗?” 姜晏宁愣了下,背靠在门边,想了想—— 应该是在说她吧。 这门外边也没别人了... ... 探了头瞧进去,“你说我?” “父亲,那儿子们就先告退了。”陆喻洲见着情况不对,急忙拉上了两个弟弟,匆匆逃离现场,生怕晚一刻就要搅进父亲和母亲的“战争”之中了。 “不然呢?”陆司昀见她又在端着蜜饯吃了,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道,“多大的人了,还整天躲在门外偷听。也不怕孩子们瞧了笑话。” “胡说,我哪有天天躲在外面听!”她不服,“我只是刚巧过来,听着你们在说话,我插不上嘴就在外面等一会儿了!” 这屋里,她的字最丑。 他们说到练字的问题,她要是探头出来,那不成了... ... 索性就躲一会儿好了。 陆司昀一边将手头的东西收起,归纳到一处,问道,“那你过来,该不会是想问问千金楼的事情吧?” 他猜着,姜晏宁也忍不住了。 能憋到现在已经是她的极限,她怎么可能继续憋下去? “那... ...有消息了吗?千金楼的案子,我让人去问齐晋,可他不肯跟我说。”姜晏宁一听就知道陆司昀肯定得到什么消息了。 笑着就凑了上来。 可恨齐晋,竟然吧消息瞒得那么密... ... 高衍也不肯告诉她。 她让莲萃旁敲侧击地询问了好几次,可高衍知道,莲萃肯定是替姜晏宁问的,就不肯说了。还说什么,有着身孕就好好安胎,别总打听没用的费精神。 真气人! 第716章 铁花婆婆死了 陆司昀笑着起身,一副分明清楚是怎么回事的样子,作势将手边的东西,放回到一旁架子上,仔细整理着。 “... ...你说这两个人,齐晋... ...我先前都不知道怎么得罪他了,处处找我麻烦,现在怎么说也是我帮他吧?要不是我,高衍也不会理他,他查出点儿消息,居然还不跟我说!” 姜晏宁端着她的蜜饯,就凑到陆司昀跟前去了,喋喋不休地抱怨起来。 这蜜饯还是张嫣那边一早让人送来的,在婆母那边用过早膳后,蜜饯就送到了不成方园。 她这一次有孕,格外偏好这一口。 张嫣说这是特别的配方,别的地方绝对吃不到。 姜晏宁这张嘴吃遍各处,也不是吹的,她虽不懂得怎么做,却很清楚怎么吃。 可以确定的是,张嫣酒楼里这独一口的蜜饯,用的绝不是一般的蜜。 不算很甜,却很爽口,透着一股清香,又像是果子的味道。吃起来一点也不腻口,刚好压住她有孕后,嘴里时而苦涩的味道。 简直是爱极了! 陆司昀宽慰她,“毕竟是公事,事关姜家,齐大人也怕你关心则乱... ...” “关心则乱?什么叫关心则乱... ...我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就袒护自家人的人吗?我不是啊!我——堂堂骁定将军,我会像... ...啊?”姜晏宁气得不行。 这齐晋也太看不起人了。 她要是想插手,怎么可能会等到这会儿呢? “齐晋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这也难怪,你就别跟他计较了。”陆司昀定了定,想到要找的书在另一边架子上,就转身又到另一边去翻找。 姜晏宁抱着碟子,跟了过去。“齐晋这样也就算了,可现在... ...连高衍也这样!他怎么能这样呢?他不跟我说,我就让莲萃去打听,可他知道莲萃是帮我问的,你知道吗,他连莲萃都不说了!” 那家伙可真是过分啊! 亏得当初,她那么相信高衍,还把身边最好的莲萃嫁给了他。 到头来,那家伙竟帮着别人来瞒她? 过不过分?过不过分! 陆司昀停下来,偏过头打量着身边气鼓鼓的大娘子,今天要是不解开她心里那个小疙瘩,只怕别想消停了。“所以你气的,其实只是他们为着千金楼的案子瞒着你,并不是千金楼的案子?” “... ...好像,好像都有!” 姜晏宁还真就认真思考了一下,起初是为着千金楼的事情。 但好像陆司昀说得也没错,他们居然都瞒着她,这让她如何能不生气?! 陆司昀顺手摸摸她的头,好像是要将那炸毛顺一顺似的。“高衍瞒你,我倒是可以理解的,这也怪不得他,我听说他们跟着齐大人办案,为了查千金楼的案子,整日整夜的休息不了,人都瘦了。想来定是背后的隐情,令他们难为,要是让你知道了,岂不是连你也要跟着为难了?” “这么严重?”姜晏宁伸着脖子问。 迟疑了一下,先前确实没想到,千金楼的事件背后这般棘手。若是因为这样的原因... ... 好像,也没有很生气了。 又一块蜜饯送进嘴里,嚼了两下,“那千金楼的案子,你知道多少了?跟我说说!” “公子!——” 百里岳闯了进来,脸色不是很好,可乍一眼看到姜晏宁的时候,分明犹豫了。 “出什么事了?”陆司昀问,也顺便瞧了瞧站在一旁吃着蜜饯的大娘子,略微思索。 “公子,大娘子,多萝郡主府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多萝郡主身边的那个老妈子死了。”百里岳刚刚得到消息,多萝郡主府上报了丧,那位跟着她从西境一路到中原铁花婆婆—— 没了。 “怎么会... ...”姜晏宁微微错愕。 她知道铁花婆婆对多萝而言是怎样的一种感情。 这对多萝而言,将会是多大的打击。 “不行,我得去看看。”她将还剩一半的蜜饯推给陆司昀,抬腿就往外走,不忘招呼春杏,“春杏!快,准备一下出门了。” 多萝是她送到京城来了,如今多萝身边最受倚赖的人不在了,于情于理总是要去看看的。 “我陪你一起去。”陆司昀又将手里的蜜饯碟子推到百里岳手上,赶紧上前搀扶着姜晏宁往外走。 百里岳低头瞧着手里的蜜饯,闻着真香啊。 刚打算偷偷捏一块来尝尝—— “百里,去套车。”陆司昀就下了命令。 百里岳犹豫再三,也顾不得碟子里的蜜饯了,放下碟子就赶去后院里套车了。 多萝郡主虽然是圣上册封的,可因着身份特殊,在京城里也很少与人来往。府里出了事,前来探望的人极少。 阿苏把姜清作引到了后面特意为铁花婆婆设的灵棚。 说起铁花婆婆的事情,也是多有感慨。铁花婆婆是多萝郡主生母的傅母,多萝郡主的家人都在和勒沁一战中,被前勒沁王所杀。就剩铁花婆婆带着多萝躲在草垛里,逃过一劫。 但是勒沁人检查草垛时,刺的一刀,刺穿了铁花婆婆的肩膀。 铁花婆婆咬紧了牙硬生生挺了下来,一声都没吭,这才保住了多萝。 之后一直陪着多萝,就跟亲生的外祖母似的。 前不久旧疾复发,高烧不止。她知道自己难以捱过这一关了,跟多萝嘱咐了许多... ... 等到今日去看的时候,铁花婆婆已经咽了气。 多萝哭晕在了铁花婆婆身边... ... “铁花婆婆,是多萝郡主最亲的人,她自己的孩子、孙子,都被勒沁人害了,她唯一的心思就放在了多萝郡主的身上。生怕你们中原人欺负她,轻待她,曾经她对你哪儿不好的,你别放在心上。”阿苏向姜清作说着。 走到了灵棚,看到了铁花婆婆的薄棺,却不见了多萝的身影。 阿苏四下张望,向原本守在这里的人问了一声,得知多萝刚刚离开,不知去往何处了。 “怎么,这样简单?”姜清作瞧着那简陋的木棺,不禁发问。 毕竟也是多萝郡主的亲人,曾经统管着整个郡主府的人,莫不是郡主府银钱不足,所以这棺椁格外简单? “这个是我们的规矩。”阿苏解释说。 依照他们部族的规矩,是要石葬的,死去的亲人要裹上他们部族特有给死人缠的织锦,然后葬入土中。 还在在土地上面用小石头块搭成一个尖碑。 “... ...每个人生前亲近的人,都要在上面放一块石头,石头垒得越高,就说明这个人生前德高望重。一直不倒就是说下一世肯定做人,如果倒了,那就说明下辈子投进牲畜道,要经历九世轮回,才能成人。”阿苏说,“我们部族从来不用木棺的,木棺会隔绝人和土地,灵魂无法从土地里获得新生,就会永世困在棺材里,受尽折磨。” 第717章 我要去打仗了 “扑通”—— 平静的湖面,因为一颗石子的突然入水,掀起阵阵涟漪。 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多萝站在岸边上,一直注视着水面等到恢复平静后,又立刻俯下身去拾起脚边的一块石头,“扑通”丢入水中。 她脸上的表情没有明显变化,阴沉着。 并不满足于这小小的水花。 眼角泛起莹光,她倔强的抬起手臂擦去,趴在地上继续寻找更好的石头。 “砰、砰、砰、砰——” 水面上荡起一连串的水花。 多萝一回头就看到了姜清作。“怎么是你?...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那张脸上还留着泪痕,分明是刚刚才哭过一场。 姜清作没有要戳穿她心思的想法,他很能理解多萝现在的难过,走到湖边坐了下来,望着再一次恢复平静的湖面,“我去郡主府找你,你不在,我就想你可能到这儿来了。” 她在京城里也没有别的去处,身边最亲近的人不在了,肯定会想要找个地方把自己藏来。 这里,再合适不过。 多萝本想狡辩两句,可当她看向姜清作的一双眼睛时,就瞬间没了底气。“谁,谁说的,我也有可能去别的地方啊!” “... ...”姜清作看着她,却没有说话。 多萝面子上挂不住了,“你,你什么意思嘛!” “没事。”姜清作叹了口气,望向湖面,“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难受,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的。我就在这里坐着... ...” 就在,这里坐着? 多萝抬头看向他,心中也起了涟漪。 可紧接着,她就让自己避开了视线。“说什么呢!你在这里坐着又怎么样?你... ...你又不喜欢我,同情我啊?” 她才不想要姜清作的同情。 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一开始憋在心里的那股气,好像不知不觉地消失了。她泄了气,也在一旁坐了下来,望向湖面... ... “以前,我们黜多部附近,也有一座湖。比这还大,还漂亮!铁花婆婆就在湖边叫我打水漂,可我怎么都打不好,婆婆就笑我。” 多萝一边说,一边落下了眼泪。 “你想家了吗?”姜清作偏过头,将揣在怀里的帕子递了过去。 多萝看了看他手里的帕子,还是接了过来,擦拭着眼泪。“嗯... ...” 所以她喜欢这里,在这里最放松,好像回到了小时候的家一样。 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落下。“... ...京城,是很好。这里不打仗,也不抢东西,这里有好多我从前都没见过的,有好吃的,也有... ...想看见的人。但这里不是我家... ...” 她的家,在西境荒原之上。 那里经常打仗,也有强大的部落来抢粮食和牲畜。 但那里是她的家。 京城虽好,却总不是她想回的地方。 多少次午夜梦回,她都好像回到了家里,回到了那西境之上,推开门,就是一望无垠的草原,有牛、有羊,有奔腾的马匹。 她可以追逐着马匹嬉戏,她可以肆意奔跑。 但是这些,在京城里通通都做不到。 她想家了... ... 姜清作说,“我要跟我阿姐去打仗了。” “什么时候?”多萝猛地抬起头。 “不知道,等消息。”姜清作长舒了一口气,望向京城里的天,不知道自己到了西境,会不会像多萝想念家乡一样,想念这里。“但是已经说好了,我会跟着天策营一同前往西境,这次一去大概会很久。你如果... ...” 话到了嘴边,他却只能无奈笑笑。 又接着说,“你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可以去姜家,找谁都行。他们会帮你的... ...” 姜清作也要去打仗了? 多萝心里空了一大块,没着没落的。 “为,为什么?” “为什么?”姜清作想了想,“因为... ...这次不光是西境,听阿姐和兄长们的意思,我们要面临的强敌还有北萧和南庆。阿姐想要平定天下,肯定不是一年两年能打完的... ...多萝,等到战争结束,西境就安全了,你就可以回去看看了。” 那时候,不会再有人欺负她了。 姜清作一直都明白多萝的心思,她不是京城里那些养在娇阁之中的金丝雀,她是草原上自由奔放的小马儿。 偌大的京城虽好,却并不是她最好的去处。 可以回家了... ...多萝低着头,她是想要回家的。 但如果,回家... ...要永远跟他们分开... ... “你一定要去吗?”她问姜清作,一定要去打仗吗? 天那么高,那么蓝,原来有些人能够遇到,已经用光了一生的运气。 陆司昀陪着姜晏宁出现在郡主府里,问及多萝时,阿苏说不知道,刚刚就没见着了,或许是因为铁花婆婆的死,多萝心里难受,就躲起来了。 “别是出什么事了吗?”姜晏宁回身攥住陆司昀的手,心头莫名一阵紧张。 铁花婆婆一死,多萝别是因为想不开,就... ... “别自己吓自己。”陆司昀一手扶着她的肩膀,一手握着她的手。 每当她紧张的时候,手心都会变凉。 这次也不例外。 “百里,你带些人去附近找一找。”陆司昀稳住了姜晏宁后,回身吩咐百里说道。 百里岳领命追了出去。 陆司昀转过身来安慰姜晏宁说,“不会有事的,多萝郡主不是那样不负责任的人,否则她也不会带着族人跟我们回到中原了,更不会带着她的族人学习赚钱的本事。” 她不会丢下她的族人不管的。 应该只是难过至亲的离世,需要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哭上一场。 阿苏打量着眼前的二位,感激他们此时能来送别铁花婆婆的最后一面,“这京城虽大,可说到底也不是我们的家,铁花婆婆不在了,来探望她的也就是你们和姜家那位六公子了。” “清作?” 从阿苏口中听说清作也来了,姜晏宁急忙抬头看向院子里。 可这院子里,也不见清作的影子啊? 阿苏说,“姜家六公子刚才来了,也是说要找我们郡主。可那时郡主就不见了... ...说不定,他也去找郡主了吧?” 陆司昀安抚着姜晏宁的情绪。 “放心吧,清作既然也去找多萝郡主了,他一定会找到多萝郡主,把人带回来的。说不准这会儿两个人已经遇到了,清作正安慰多萝郡主呢。” 姜晏宁满心焦灼地看了看他,在看到陆司昀向她点头的时候,才渐渐打消心头的顾虑。 也许吧... ... 陆司昀见她神色舒缓,才悄悄松了口气。 转而同阿苏说道,“不必为其他事而烦恼,心中敬爱铁花婆婆的人,自会敬爱她的。关于铁花婆婆身后事的安排,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时来找我们帮忙。” 阿苏甚是感激,“多谢你们了。” 第718章 姜陆新婚 月色清冷。 多萝一个人坐在房前,仰望着头顶的月光。 月光清澈,漫天... ...却无星辰。 阿苏从前面路过,想要在休息前,再去院子里巡视一圈。 铁花婆婆在世的时候,就总是说他做事不认真,要他多用些心思。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那么阿苏就得肩负起保护郡主的责任。 如今铁花婆婆真的不在了。 阿苏竟也用不着别人再催,自己便记得要在睡前巡一遍院子。 郡主府虽说不大,可万一翻进来个歹人什么的,倒也能藏得住。 从前面走过,却看到多萝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忍不住叫了一声,“郡主。” 见多萝没有反应。 阿苏放下手中过于明亮的灯笼,走了过来。“郡主,天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阿苏... ...” 多萝的声音有些沙哑,她凝望着天上,红着眼眶说道。“小时候,哥哥说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 ...可你说,这京城里怎么没有星星啊?那铁花婆婆去哪儿了?” “... ...许是,回西境了吧。”阿苏强忍着哭腔,忍不住抬起头看向天边,果然一颗星星都没有,不像他们草原上,到处都能看到星星。“郡主,这又不是咱们的家,铁花婆婆肯定是回家了呀,这会儿啊,就在西境的天上闪啊闪... ...” 话音未落,阿苏的声音便哽咽住了。 西境,才是他们的家啊。 一时间都沉默了。 多萝问他,“阿苏,你想回家吗?” “想啊。”阿苏想也没想地说道,“怎么会不想呢?咱们在京城里虽然也住了几年,但总觉得这里不是咱们的家,咱们的家就应该在西境,在部落里。想骑马就骑马,想跳舞就跳舞,那多自在!” 生活在京城里,虽然安逸,但总能感觉得到其他人对他们的不友善。 “是啊,京城里讲究门第和出身,他们都是贵族,和我们不一样。”多萝在下决心,今天听到姜清作说他们要去西境打仗,她也想回家了。 “可我们哪能那么容易就回去啊。”阿苏叹了口气,对于回家他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郡主,你还是趁早放弃吧,我们如今在京城里生活得也很好... ...起码,骁定将军和陆相很照顾我们啊!” “那如果,骁定将军和陆相都离开京城了呢?”多萝问。 姜晏宁要去西境打仗,陆司昀肯定会跟去的吧。 听姜清作的意思,他们这一去可能会走很多年,要平定西境、南庆和北萧,绝不是一两年就能拿下来的。 如果姜晏宁和陆司昀都不在京里,他们这些人在京城的处境恐怕会更加不妙。 那时候谁还会护着他们呢? “那,那可怎么办啊?”阿苏也紧张起来,“不然,我们... ...” “阿苏,总靠别人,我们永远也没办法自己站起来的。”多萝说,“我们不能一直依靠别人,别人总有顾不上我们的时候,我们得想办法,自己立住了才行。” “那... ...”阿苏今晚有些听不懂她的意思了。 “我们,回家吧。”多萝痛下决心,在那一刻,她豁然开朗了。 阿苏脸上的表情,从愁容不展到喜笑颜开,他明白了,他努力点着头,附和着多萝。“好,好!回家... ...我们回家!” 绵绵月光,透着无限的缠绵,那是在外游荡的孩子,渴望回家的祈盼。 姜陆大喜。 姜清佑迎了新娘花轿进门,过了前两道门后,原本收敛的笑闹声忽而张扬了起来。 院子里放起了鞭炮,好不热闹。 姜家众人迎着新娘进到堂内,陈明月和孙小娘坐在座上,等着迎新人。 姜晏宁和陆司昀坐在一侧,瞧着三哥哥如愿娶到心仪之人,也替他们感到开心。 司遥内敛,经不住家里这些个混小子闹腾,便害羞得厉害,左躲右闪难为情地缩在一边,是真怕他们冲上前来。 姜晏宁给梁珏递去个眼色,让梁珏上去帮忙挡一挡,免得司遥难堪。 堂上人挤人的,又是说话声,又是笑闹声。 可还没等梁珏挤到跟前,姜清佑已经把陆司遥护在了跟前,作势哀求大家不要闹。 姜晏宁偷偷偏向陆司昀,凑在陆司昀耳边问道,“我们成婚的时候,也这么闹吗?” 她那时只觉得—— 行走见礼,都有身边的老妈子推着她往前走,根本就顾不上去想什么。 似乎是记得很闹腾的,却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比这还闹。”陆司昀贴在她耳边说道,“你那时没感觉到吗?” “怎么可能感觉得到,当时就觉得,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推着往前走了。”她说。 不过想想... ... 那时候陆司昀是豫国公府的嫡长子,她又像是襄南侯府的嫡幼女,这陆家和姜家嫡子和嫡女的联姻,势必要比现在更盛大。 “等到将来阿丑他们娶妻,坐在上面的就是我们了。”陆司昀却在这一场婚礼上,找到了不同的期待。 若到了那时,会是怎样的场景呢? 新人被簇拥在堂内正中拜天地,他们坐在一旁,回想着自己成婚时的盛况,说得不亦乐乎。 拜完了天地,一群人簇拥着新郎和新娘前往洞房。 姜清仪带着人起哄,结果被姜清佑给抓到了。 陆喻泽向来不喜欢凑热闹,可到了这里,也还是被气氛所影响,跟着大哥和三弟挤进了人群里,簇拥在三舅舅跟前,想去看一看那“洞房”,到底长个什么样。 一看他们走到了堂外,姜晏宁也站起了身,打算跟去洞房凑凑热闹。 “唉,你干什么去!”陆司昀一把将人拦下,惊出一身的冷汗。“你还怀着身孕呢,不好挤过去瞧的。” “就去看看嘛,我还没瞧过呢!”她伸长了脖子向外张望,说话间,人都走远了。 “我的小祖宗啊!”孙小娘赶忙上前拉住了她,“你就别去了,这要是挤个好歹可怎么办,今日人这么多,人挤人的,根本就留意不到你... ...你还是踏踏实实在这儿等着吧!” “可我... ...”她当然想去看看,三哥哥和陆司遥的婚房,是个什么样的。 盼了那么些年,吃了多苦,如今终于算是把人娶进门了。 怎么可能不好奇呢? “说得跟你没成过婚似的。”陈明月笑得直不起腰来,“这京城里,我就没见过比你们那时还盛大的婚礼,你倒好... ...” “自己成婚的时候顾不上瞧嘛,人来没来都顾不上。”姜晏宁抱怨说,“那时当真是第一次,什么经验都没有,两眼一摸瞎就上了花轿,等反应过来了,也就坐在房里等着了。” 陆司昀听后不禁开颜,唇角上扬。 他想起了与宁儿成婚那晚的事情... ... “你笑什么?”姜晏宁微怒,这堂上的人都不让她去瞧。 她原本还想看看三哥哥的洞房,回忆自己自己成婚那晚的样子。 “能笑什么?八成是想到什么了。”陈明月瞧着他们俩那暧昧的神色,忍不住打趣道。“陆姑爷可是好福气,我家宁儿花一样的年纪,就嫁到你家里做了你的大娘子了。” “说的是啊。”陆司昀坦然承认,歪着头打量起跟前的姜晏宁来。 当初,他还险些在新婚之夜,被大娘子给赶出去呢。 第719章 北萧之变 姜清作前面跟着姜清仪和陆家三个外甥,闹完了三哥的洞房,一边整理着身上的衣裳,一边往人群外面挤。 费了老大的功夫,才从一群人里挤出来。 脸上的笑意还没收拢,抬头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多萝。 先是一怔,收敛的笑意再次洋溢开来,“多萝?你也来了?怎么不进来... ...” 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多萝面前,向多萝诉说着刚刚里面闹腾的样子。 多萝安静地听着他说完。 “怎么了?”他发现多萝的异常,转而想到多萝的铁花婆婆新丧,这才反应过来。“... ...我阿姐在厅里,你要不要过去坐一下?” 多萝却摇了摇头,“我是见你的,我想告诉你... ...我们决定回西境了。” 听着那边闹腾的动静,姜晏宁站在厅里徘徊,和孙小娘、大嫂嫂不同,她可坐不住,太想要去看看那边的情况了。 偏偏,陆司昀又挡在跟前,不让她过去凑热闹。 说什么今天带她过来观礼,已是破例,要不是因为姜侯和曹大娘子都不在,也不会让她到这么闹腾的地方来。 “五姐!”姜清作匆匆忙忙闯进门来。 急着想把多萝刚刚告诉他的事情,说给姜晏宁听。 却在推开门的一瞬间,身后一个人影先他一步跨进了厅堂之中。 是郭子敬!? 姜晏宁问,“你怎么回来了?” “五姑娘,出事了。”郭子敬说。 他受姜晏宁的安排,前去和郑龙郑虎兄弟俩接头,却从他们那里得到一个大消息—— “北萧乱了。” 姜晏宁定住片刻,收了心思,坐定在一旁的椅子上。 姜清作来不及告知多萝的消息,回身关上了门,站在门前,就听到郭子敬向五姐和姐夫说道,“北萧的皇帝死了,北萧的皇宫里都已经乱了套了。说是国师密谋毒死了北萧的皇帝,然后压下了这个消息,国师调动大军,准备对付萧绮了。” 北萧乱了... ... 这对他们来说,是个好消息。 姜晏宁在心中稍作分析,“萧绮知道了吗?” “不确定。”郭子敬也不能肯定萧绮那边有没有得到消息,他赶回来把这一情况告诉给姜晏宁,但是... ...“没听说西边有什么动静,想来,萧绮应该是还不知道,她弟弟已经被国师给害死了。” 北萧皇帝被毒死,国师压住此事秘不发丧。 就是为了先于萧绮做准备,他冲着萧绮去... ... “这个北萧国师,难道想连西境也拿下来?”郭子敬早已摩拳擦掌,做好了随时一战的准备,就等着姜晏宁一声令下,大军直扑西境战场。 姜晏宁抬头看向陆司昀,“萧绮不可能不知道。” 陆司昀点头,也有同样的看法。 萧绮那样聪明的人,他们都能在北萧埋伏探子,更何况是萧绮了。 “北萧国师,不是冲着西境去的,他应是冲着萧绮去的。”陆司昀分析说,“他既然已经毒杀北萧皇帝,却命人压住了这个消息,没有立刻篡位。大概是萧绮手中握着对他极为不利的东西,他要先解决掉萧绮,除掉萧氏的姐弟二人,再无后顾之忧... ...” 那时,才是他篡位最好的机会。 “对他不利的东西?”姜晏宁回想着一切的可能。 萧绮是从北萧逃走的,她应该,根本来不及带走什么。 国师要对付她,究竟是想要从她手里拿走什么呢? 正想着... ... 门又开了,姜清伦走了进来。 刚刚他就看到郭子敬来了,等到跟着那边闹得差不多了,趁着大伙儿都没留意,才过来看看是不是有什么紧急情况。 郭子敬就把刚刚对姜晏宁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姜清伦说,“这是个好机会!我们可以等他除掉萧绮后,再除掉他,北萧和西境就都轻而易举地落入我们手中了。” 会那么容易吗? “恐怕... ...”姜晏宁觉得哪里不对劲。“郭子敬,你回去大营立刻清点,这两日我们就出发,先到炬陈关看看,那边是什么情况再做决断。” “这两日就走?”陈明月站起身来,“宁儿,你... ...” 她担心宁儿的身子。 “来不及了。”姜晏宁道,刚才陆司昀提醒她了,萧绮手中可能拿着某件对北萧国师极为不利的东西,所以她迅速猜想了所有的可能。 “宁儿,”陆司昀唤她,“你想到了什么?” 姜晏宁回眸,略一思考,神色凝重地答道。“我刚才在想,如果我是萧绮,被迫逃出北萧的时候会带走什么... ...” “是兵符!”姜清伦一语中的。 没错,是兵符... ... 萧绮肯定没办法一下子带走北萧大军的! 但如果带走了兵符,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情况了。 所以北萧国师秘不发丧,趁机对萧绮动手,就是想趁着其他人还不知道兵符在萧绮手中,先从萧绮手里夺回兵符。 这样一来,萧绮就没办法调动北萧大军了。 但北萧国师如果要进攻西境,对勒沁部发动战争,他就势必会带着北萧大军前去... ... “萧绮,应该早就料到了,北萧国师会有这么一步。她知道自己一旦带走了兵符,北萧国师若想篡位,哪怕先杀了北萧的皇帝,也要受大军所困。”姜晏宁只是稍稍一思考,答案就都出来了。 所以萧绮早就知道—— 北萧国师会率大军前往西境讨伐勒沁部。 郭子敬问,“可是北萧国师,没有兵符如何调动大军?” “萧绮不在,他可以随便弄出一个,说那就是兵符。”陆司昀说,反正他已经把皇帝毒死了,那北萧还不就是他说了算?他想说哪个是兵符,那就是兵符。 “但是萧绮手里有真的... ...”姜晏宁说。 “萧绮带不走的大军,他会送上门去。”陆司昀自然知道姜晏宁在想什么。 “一旦大军进入西境,萧绮拿出真兵符,那么北萧大军便会听命于她!”姜晏宁不由得吸了口冷气,原来萧绮的这一步... ... 走在这儿了。 她也是在等! 她在等国师毒死她那个无能的弟弟,她在等国师带北萧大军而来! “到时候,北萧大军出现在西境,受萧绮所掌,那岂不是... ...” 姜清伦一拍脑门,顿感不妙。 萧绮放在眼里的对手根本就不是国师... ... 是中原! 北萧国师会把大军送到西境,届时她只要拿出兵符,便可立即挫败国师的阴谋。倒是指挥大军进犯中原... ... 雍王恐怕守不住那么多人! “我带人先赶去支援,你们稍候再来。”姜清伦目光如炬,做出决断。 看来这一战,要来了。 第720章 来生之约 “要打仗了吗?”陆喻泊望着不成方园的方向,喃喃自语道。 国公爷一进门,就瞧见他们三个在这儿趴着了。“呦,这是怎么了?你们姑姑今日才嫁出去,这就舍不得了?” “不是... ...”陆喻泊无精打采的,从姜家回来就这样了。“祖父,要打仗了。” “是吗?谁跟谁打啊?” 国公爷背着手,凑到他们跟前询问。 “不是说笑的——”陆喻泊以为祖父不信他,拖长了声音强调说,一翻身坐了起来。“是真的要打仗了,姜家六舅舅说的!” 国公爷抖了抖长袖,提着衣摆坐在了他们身边。“六舅舅说的?他听谁说的?” “是郭子敬送了消息到姜家,正好六舅舅去找我们阿娘,就听到他们在厅里议论的了。”陆喻洲站出来解释说,这个消息是他们从姜清作那里得到的。 姜清作亲耳听到他们阿娘、父亲和四舅舅商量。 国公爷眉头渐锁,这个消息他也没有听说。 “四舅舅明日就会带兵先赶往西境了,他们说,北萧大军马上就会聚集到炬陈关外,萧绮可能会带着北萧大军打进来。”陆喻泊拉住祖父的衣袖,“祖父,怎么办啊?” 姜清伦明日就要带兵前往炬陈关了? 这么听起来,他们的消息不像是假的... ... 国公爷松了松脸上的表情,装作一脸轻松地和他们说起,“傻孩子们,这有什么好担心的,不是还有你们阿娘在吗?怎么... ...你们,担心你们阿娘打不赢那个萧绮?” 听了祖父半开玩笑的话,他们三个纷纷对视,又觉得有阿娘在,应该... ... “可来的是北萧大军,不是萧绮的勒沁部。”陆喻泽虽一贯话少,但这一次却精准直击要害,他也同样悬着一颗心,替即将出征的家人担心。 “对啊,北萧大军... ...不是勒沁部。”陆喻泊反应过来。 险些被祖父骗过去了。 要只是勒沁部的话,或许不足为惧。 可来的是北萧大军... ... “祖父,姜家天策营对上北萧大军,有多少胜算?”陆喻洲向祖父提问。 “这... ...”国公爷被他们问住了。 “据上一次得到的消息称,北萧大军足有三十余万人。”陆喻泽倒是比他们祖父更加清楚。 陆喻泊顿时安心了,“那就好了,天策营有四十多万呢!” “那是盛时。”陆喻泽接着说,“是外祖父率军攻打西境以前了,当初平定西境,姜家损失了不少兵力。就连阿娘身边也接连折损了好几名武将,后来姜家回京,赶上我朝国库持续吃紧,税收困难,兵力一时间无法获得补充,直到现在。” “那我们和北萧,到底谁的人多?”陆喻洲问。 “这又不是一个抵一个,没有你们这么比的。” 国公爷捏了把冷汗。 孩子大了,不好骗了! “应该是势均力敌。”陆喻泽说,“我们和北萧兵力相差无几。” 相差无几... ... 那便是说,胜算并不大。 陆喻泊听着,再次没了精神。“那可怎么办啊... ...” “不过我们这边,还有郭子敬,有高将军,有... ...”陆喻洲想到阿娘身边的几个勇将。 虽然兵力相差不大,那么说不定,这边的武将多,就能弥补不足! “萧绮之所以要回到勒沁,是因为她早先在勒沁就培养了自己的武将。”陆喻泽继续泼着冷水,“我分析过萧绮和前任勒沁王的实力,我认为萧绮的实力在前任勒沁王之上,而且之前姜家平定西境之战,萧绮受前任勒沁王压制,她的实力没有得到完全的发挥。但是这一次不同了,小勒沁王对她言听计从,北萧大军加上她精心培养出来的勒沁武将... ...不容小觑。” “你以前不是不爱说话嘛。”陆喻泊听着越来越心塞。 这么说下来,阿娘的胜算就更小了。 这个二哥也真是的,平时不爱说话就算了,今天不需要他说这么多,他就说了这么多。反而让他们越来越担心了! 国公爷瞧着他们三个唉声叹气不断,决定给他们打打气。“其实也不用那么悲观!当初姜家平西境之战,比这危险多了。你们阿娘还不照样打下来了?勒沁王都是你们阿娘杀的,还怕一个小小的萧绮?” “可是当年,有外祖父在,有大舅舅在... ...还有那么多武将... ...”陆喻洲掰着手指数着。 要是当年的那些人都在,如今也不用这样担心了。 国公爷的满身酒意,被他们这么一说,也彻底醒了味,跟着担心起来。 “这个萧绮也真是的,怎么总打仗!没完没了的!” “就是说啊!”陆喻泊急着附和,迅速和祖父同一阵线,然后抬头看向两位兄长。 陆喻洲和二弟互换了眼色后,无奈叹气,“别看我们,我们也不希望打仗。” “还是怪萧绮!”陆喻泊总结道,要不是萧绮找事,自家里哪有那么多的事情。 不成方园里,今夜格外的安静。 姜晏宁探头向窗外瞧了瞧... ... “怎么了?”陆司昀放下手里的书卷走了过来。 “没什么,就是觉得,怎么今晚静悄悄的。”她有些不安,春杏不知道躲哪儿去了,百里岳也没了踪影。 就连往日时不时来捣乱的——那三个小的,今晚好像也格外消停。 “是因为司遥嫁去了姜家,你便觉着少了些什么吧?”陆司昀接过她手中的木梳,替她松起了发髻,“她现在,应该正与你三哥哥... ...” 说罢,嘴角再次上扬。 “你也是,要看书为何不去书房,偏到这房里来看,光线那么暗,坏眼睛的。”姜晏宁随口抱怨道,总觉得今日家中怪怪的。 八成是与西境的麻烦有关。 “我想多陪陪你。”陆司昀毫不掩饰他的那点小心思。 姜晏宁挑眉笑了,从镜子里看向他。 “今日看到你三哥哥和司遥的婚礼,突然想到我们成婚的时候了,那时你年纪还小,可是一转眼... ...才发现好多年都过去了。”他细细梳拢着姜晏宁的长发,却忽而发现,姜晏宁的发丝之间竟也添了丝丝白发。 心里顿时生出一种怅然之感。 原来时间过得这么快... ... “宁儿。”他唤着姜晏宁的名字。 “怎么了?”姜晏宁隐约感觉到,今夜的陆司昀好像沉浸在一种莫名的失落中。 “如果... ...”他看了看镜中的妻,恰好姜晏宁也在看他。他一笑,继续问道,“如果有来生,你还愿意嫁给我吗?” “... ...想一想,这辈子嫁给你,好像过得还不错。那,下辈子也可以试试啊!” 她噗地一笑,伸手到身后,牵住了陆司昀的手。 脸颊羞红,犹如新婚那日... ... 第721章 没有说出口的心意 姜家昨日才迎娶了陆家那位司遥姑娘,虽未大设宴席,可满城无人不知。昨夜里就已经是各个酒楼茶馆的热门话题了。 张嫣这里,自然也不例外。 晌午酒楼开门营业,便有酒客上门落座,不时打量着在酒楼里到处走动的老板娘张嫣,低声议论... ... 也不过是在说些什么,昨日姜家喜宴,只邀请了少许与姜家关系亲近的“自己人”。而之前京中盛传,说这酒楼的老板娘张嫣和姜晏宁来往甚密。 可昨日来过酒楼的人都看着了,老板娘从早到晚在酒楼中忙碌,没有离开过片刻。 也就是说,张嫣并不在姜晏宁的邀请之中。 “... ...从前张相在的时候,她是国相之女,是世家名门的闺女。可如今沦落商贾,怎配得上那姜家的盛宴呢?” 就在众人议论不休之时,齐晋一脚踏进了酒楼之内。 听得那些刺耳的话,铁面无情地瞧了过去。 他曾是京中最不被看好的人,如今却得了陆相门生之名平步青云,甚至大摇大摆地在京中查着千金楼的案子,抓了曾经的户部尚书谢大人,又抓了陆家二房的嫡子。 谁人见了他,都得低三分头。 自是没人敢去招惹的。 “欸?你怎么来了?”张嫣指挥着酒楼的小厮们将刚送来的酒水挪到一旁,抬起头就看到了齐晋,迎上前招呼道。 将齐晋带到二楼偏处,让伙计弄些吃的来。 “别忙活了,我就是过来看看。”齐晋说。 他早就想到今日张嫣所面临的境况,不忍心,才来瞧一瞧的。果然让他听到了那些人的议论,他替张嫣抱不平,说着姜家不该如此对待张嫣... ... 不等张嫣解释,便将诸多不满倾泻于口。 “张家姑娘!”楼下,梁珏在叫她。 “来了。”张嫣应了声,让齐晋在原处等一下,独自下来迎了梁珏。“梁珏,有什么事吗?” “我家五姑娘,让我把这些给您送来。”梁珏说着,将家里刚做满满两个食盒的糕点,放在了桌子上。“五姑娘说,昨日家里未曾对外设宴,担心城里对新人多有埋怨,就让家中后厨多做了些糖饼,放在您这儿,凡是来您这儿吃饭喝酒的,您帮着送一送。” 让她的酒楼帮着往外送这个人情,倒是姜晏宁能想出来的法子。 张嫣大致看了看,这两个食盒少说也得百十来斤了。“姜晏宁呢?她怎么没来?” “五姑娘去送四公子和四大娘子了,他们今日带兵赶往炬陈关,五姑娘得去看看。”梁珏活动了下肩膀,拎着这么沉的东西送过来,可真是费劲。 “出征了?” 张嫣诧异,先前并没有听说姜晏宁有这样的安排。 昨日家里才办了喜事,怎么今日就... ... “张家姑娘,那我就先回去了,家里还在做,等下会有人再送来的。”梁珏赶着要回大营,和张嫣说明了情况后,起身走了。 张嫣悄悄嘀咕一声,“怎么会... ...” 让小厮帮忙,把糖饼分成四个四个一碟,送到每一桌上。 还亲自叮嘱他们,送上糖饼的时候,要说是姜家请他们吃的。 忙完了这些,才回到楼上。“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为何姜家会把这糖饼送到这儿来?”齐晋问道。 “许是家中事多,不便差人送到各处吧,送到这儿来,不到夜里整个京城的人就都知道了。”张嫣猜着姜晏宁的那些个心思... ... 姜家这会儿,八成是乱作一团了。 齐晋自始至终观察着张嫣的反应,甚至将张嫣那一瞬间的迟疑都看在了眼里。“你就真的没有怀疑过姜晏宁?” 张嫣刚还在担心,姜家人如此迫切赶往西境,也没听姜晏宁说过。 大概是临时的安排,恐怕生了什么变故,也不知姜晏宁那边可还好吗... ...又听到齐晋的话后,一怔,随后便笑了。“怀疑?我们俩这半生,别说是怀疑了,打也打过,骂也骂过,有什么没经历过的。我虽不敢说比陆司昀更了解她,但肯定比她自己还了解她!” 自小就是死对头,研究对方比研究自己还用心。 知道她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衣裳,知道她的口味,知道她经常在哪里出没,知道她最常干的事情是什么。 甚至清楚,什么情况下她会有什么反应。 如今想来,小时候时时刻刻的较劲儿,好像反倒让她们成为了最了解彼此的人。“从前是总盼着她出错,想找她的不痛快。后来是了解,因为了解才觉得我们那么相似,希望她能更顺利些。” 也许齐晋永远不会明白她的这种感受。 但只有她知道,她和姜晏宁的缘分,这辈子都分不开了。 以前是看不惯姜晏宁的行事风格,和做的那些事,如今到了这个岁数,是真觉得佩服她。她活出了很多女子最想有的一生,活成了很多人向往的样子。 不必拘泥于后宅,勇敢成为和她父兄一样的人,也可以策马横枪,保家卫国。 “对了,过些时日我可能要离开京城一阵子。”张嫣想起一事,与齐晋说起,她要去西境替姜晏宁打通运送补给的特殊路线。 这一去最少一年,或许会早些回来,但也说不定。 齐晋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张嫣想了想说道,“没有为什么,只是想要这么做,便这么做了。我这一生也没什么牵挂的,就想像她一样,做一些有特别意义的事情,也不枉费来人间走上这么一遭。” 若是这一生不曾遇到姜晏宁,或许会平平淡淡到老。 偏巧了—— 那个泼猴一般的家伙,让很多人都看到了不一样的活法,就也忍不住有了不一样的心思。 齐晋看着张嫣。 他有太多的话想要跟张嫣说了,比如他想要告诉张嫣,自己心悦于她,后半生想要与她携手度过。他知道发生在张嫣身上所有的事情,起初是同情后来是敬佩,然后才发现... ... 他是真的喜欢她。 可现在张嫣要去西境帮姜晏宁打通运送补给的路线,他是佩服的。 “也好。”齐晋说,“不论你去多久,我等你。” 有些事不必急于这一时来说,既然她有心要去做更了不得的事情,他也不希望让自己的心意成为绊住她的理由。 她说的没错,她和姜晏宁是一样的。 一样耀眼的人! 就像姜晏宁在旁人眼里不学无术,唯独陆司昀了解她,深爱她一样。张嫣在那些不懂得珍惜的人眼里不值一提,却在他的眼里,也是独一无二的! 她们都是一样发着光的人,但前提是,要遇见懂得欣赏的人。 “不要等我了。”张嫣说,“你的心意我明白,但我心里有人了。” 第722章 扳指回来了 前脚送走了四哥哥和四嫂嫂谢媛,姜晏宁站在大营里,和其他几位主将商量着接下来的安排,高衍、梁珏、郭子敬、姜清佑都在。 不止是他们,就连姜清作、姜清仪也站在一旁听着大家讨论。 第一次在大营里参加如此重要的事情,没了平日玩闹时的随意,也跟着正经了起来。只不过有些东西听着还是不大明白,消化起来需要时间。 频频望向站在五姐身旁的“陆夫子”,只能力量去接受大家所说的事情。 “... ...最新的消息是北萧国师已经派遣大军朝西境去了,按照从北萧到西境的路线,以及途中他们所经历的地势,初步估算,会在四十天后递到西境境内。”郭子敬刚刚接到郑龙的消息,在沙盘上指出了北萧大军现在这一刻,大致所在的位置。 “可是,”姜清佑站了出来,“北萧至今还未说出北萧皇帝遇害一事,这里面会不会有诈?” 如果北萧皇帝并没有真的死... ... 而是让所有的探子都以为他被国师害死了。 那么萧绮就算拿住了北萧的兵符,北萧大军前往西境,她拿出兵符的那一刻... ... 就可能是谋反! 陆司昀说,“有这个可能。” “对啊,”梁珏道,“那北萧国君虽然年轻,但也不是个好对付的。他年纪轻轻就坐上了皇位,并且在萧绮的帮助下,平定内乱,屯兵三十余万,此人肯定有些本事的。” “会不会是他们姐弟俩闹别扭了?”郭子敬突然蹦出来一句。 引得众人齐齐将目光看向了他。 “你们想,之前北萧虽然表面上看,是这位小皇帝做主,可实际上一直都掌握在萧绮手中。人人都说是萧绮帮助北萧的小皇帝种种,小皇帝才能安稳无忧地坐稳北萧天下... ...会不会是长大了,有野心了?”郭子敬觉得,北萧小皇帝和萧绮之间,也许发生了不可逆转的矛盾。 是他想要除掉他的皇姐... ... 设下这么一场阴谋。 高衍盯着沙盘许久,估算着北萧到西境最短的路程。“可这样一来,原本只是北萧那姐弟俩的事情,就变成了北萧和西境的事情,还随时会牵动中原。他们这样一闹... ...” 北萧的损失会更大! 那小皇帝图什么呢?劳民伤财,最后反而会加剧北萧覆国。 得不偿失啊! 陆司昀看了看姜晏宁的反应,折身与在场之人说道。“现在不能否定任何一种猜测,在一切没有定数之前,大家的推测都有可能。” “那... ...”姜清仪不经意间出了声。 引得身前的高衍和姜清佑转过身,瞧向了他。 姜清仪一下子就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当着大家的面,把他刚刚想到的事情说出来了。 “你想说什么?”姜清作问他。 “清仪,你要是想到什么,就说吧。”姜晏宁显得很平静,好像大家的说法对她并没有起到任何的影响。 “阿姐,我就是想说,不论大家怎么猜北萧的皇帝死了还是没有死,那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北萧大军和西境萧绮间的矛盾吧?”姜清仪直接跳过了大家的各种推测。 “嗯——是这个意思。”姜晏宁不禁歪了头,边思考边示意他说下去。 “然后我们现在担心的是,萧绮会借北萧大军,来对付我们... ...是吗?”姜清仪逐一观察着大家的反应,可到这儿为止,他发现其他人好像还是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只有阿姐—— 在思考他的话。 “说下去。”姜晏宁道。 “我是这么想的啊... ...”姜清仪一边说着,就要往前走,一点儿也没有见外的意思。直接走到沙盘前继续解释,“那我们何不挑他们自己斗自己呢?” 话一出口,大帐里鸦雀无声。 姜清仪倒是没顾上这些,“我们装成萧绮的人,去找北萧大军的麻烦。再装成北萧的人,去找萧绮的麻烦... ...把他们之间的矛盾激化了,让他们打,这样他们的矛头就不会对准我们了,对吗?” 良久的沉默后,姜晏宁笑了。 还以为这小子真的是哪儿哪儿不通,没想到却是两个弟弟里,最像自己的。 “看来,你跟你阿姐想到一起去了。”陆司昀仅凭姜晏宁的一个表情,就明白了她的心思,她怕是早在大家开口之前,就有了这个念头的。 还想听听大家的想法而已。 “是吗?”姜清仪喜笑颜开,有些得意忘形。 能跟阿姐想到一起去,大概是他初入大营得到的最高奖赏了。 姜清佑伸手摸了摸姜清仪的脑袋,算是鼓励。 “五姑娘,你也是打算用离间来挑北萧大军和萧绮的冲突?”梁珏问。“此举... ...可行,但是我们需得做多手准备,以免发生变故难以掌握。” “那就再来商量一下,依照你们的推测,我们需要进行哪些准备吧。” 主帐里讨论得热火朝天,大营里早已经摩拳擦掌了。 突然,外面的将士来报,说是大营外来了一个人,要见陆司昀陆相。 等陆司昀出来一看,没想到竟是薛稚。“你怎么来了?” 薛稚看到陆司昀,没有立刻回答陆司昀的问题,伸手在怀中取出一物,递还给陆司昀—— 是当初穆王从陆司昀这里抢走的那枚扳指。 “这是?”陆司昀捏着扳指稍作查看,便认出了。只是还不清楚薛稚前来的目的,“记得当初,他从我这里拿走的时候,曾说过会还给我的。” “陆大人,听说你要随军前去炬陈关,我想跟你同去。”薛稚说。 “为什么?” 陆司昀将扳指攥在手心里。 “我想做点事情。”薛稚神色坦然放松,没人知道穆王死后这段时间里,他到底去了何处。 这一刻来到陆司昀面前,他只是想完全穆王最后的心愿。 陆司昀问,“那你总要给我个理由吧?我为什么非要用你不可呢?” 百里岳跟在身边看着。 薛稚定定地抬起眼睑,看向陆司昀,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清楚他自己的心意了。 “我的功夫虽然比你大娘子差了点,但是在这里也是数得上的。而且,我了解西境,也了解勒沁,你们会需要我的。” 他的语气,就好像已经确定了,他们一定能用得上他似的。 “公子——”百里岳开了口,“让他留下吧,您要跟大娘子上前线,多一个人帮忙总是好的... ...” 陆司昀想了一想。 百里岳说得有道理,薛稚说得也有道理。 “那你便留下来吧,不过日后需得听命行事,你若有擅作主张的时候,我立刻就会将你赶出去。” 第723章 不做受委屈的人 二人才一进家门,陆司昀就被国公爷派来的人请去了。 姜晏宁还没顾得上喘口气,就听春杏说张嫣来了。 跟着春杏前去厅里见张嫣,张嫣听到脚步声赶着迎了出来,一边抱怨着她如今大着肚子还到处乱跑,一边问起外面的情况。 她是担心姜晏宁又要挺着肚子上战场了。 “每次都这样,也不知你肚子里的孩子,是否跟那战场犯冲。” 姜晏宁被她逗笑了。 正说着,就听到秦大娘子跟前的孙妈妈来请,说是陆家姑母回来了。还把李家那位秀莹姑娘一并带了回来,现下都在秦大娘子那边说话呢。 秦大娘子请她过去,一并见见。 张嫣起身说道,“既然你家里还有事,我也不便打扰,这就先回去了... ...” 想着等她哪日不忙了,再好好坐下来,把这些天的事情说说清楚。原是心里有些不自在,想跟她说说那位齐大人的事。 没想到今天竟不是时候。 “慢着。”姜晏宁却叫住了张嫣,邀她一起到婆母那边去看看热闹。 与她偷偷说起这秀莹姑娘的经历,果然不出所料,听得张嫣也是义愤填膺。说是还从未见过那般厚颜无耻的人,经不住姜晏宁拿话架她,就答应了一起去劝劝。 她们还没出现的时候,坐在房里等着的秀莹,便时不时地抬头望向门边。 是嫂嫂与她说,她昔日最想见的人,如今就在这里。 她才答应跟着来的。 陆家姑母坐在秦大娘子跟前,喋喋不休地说着去谢家抢人的惊险经历。说他们到了谢家的时候,谢家正忙着办婚宴,娶那花魁过门呢,她在谢家找了一圈,果然不见秀莹的影子。 “... ...大嫂嫂,你是不知道,那谢家的说话有多难听。当时给我气的呀,我就要掀他家的桌子!可突然就围上来好几个人... ...” “哎呀!”秦大娘子听得惊心动魄,紧着握住了身旁朱小娘的手。 从没见过这般场面的朱小娘也明显慌了,下意识倾身护住了秦大娘子。 “别怕别怕!”如今也算是有了威风,陆文萱的腰板儿是挺直了。甚至抬手招呼起秀莹再听一遍,“... ...他们当时围上来好些人,一把就把桌子按住了。我抬也抬不动啊,就听他们在那像疯狗叫一样。这时候你们猜怎么了?” “怎么了?你可有受伤?”秦大娘子生怕她挨了欺负。 当时也没想到那谢家人是这样的,走这一趟如此危险!怎么还动手了? “没有,没有!”陆文萱笑得夸张,故意吊足了一屋子女眷的胃口,“... ...我这还没动呢,就那个... ...跟我去那个,他爹也是将军,一看这情况... ...” 陆文萱说着一拍手,“啪”地一声,形同街市上说书的先生一般热闹,把屋里的女眷吓得险些背过气去。 “他板着脸,说,‘砸!’... ...然后啊,他带去的那些人胡噜一下子全冲过来了,他挡着我,我倒没什么事,然后满屋子全被砸得不成样儿了!所有的桌子全被掀了... ...哎呦痛快呀!可真是痛快——” 陆文萱越说越激动,这一次是真开心了。 也没想到半辈子都活到这儿了,憋屈了那么久,还能有如此出气的时候。 可真是沾了家里“侄媳妇”的光! 秦大娘子听她绘声绘色的描述,知道她没受欺负,也就松了口气。可紧接着想到,他们把人家谢家的婚宴砸成那样了,又不禁担心起来。 “可这样,到底是不妥。除非两家人再不走动... ...要不然,这样得罪人,将来秀莹回去了,不还是要受欺负的吗?” “所以我都劝了一路了,让她跟谢家那个不成气候的... ...和离算了!”陆文萱今日终盼到了扬眉吐气的时候,也再不像往日那般隐忍了。 说到高兴处,拉起秦大娘子的手,眼中闪烁着泪光。“大嫂嫂,我跟你说实话... ...我这辈子活到现在,真没这么痛快过啊!你说咱们女的,自小生在这样的人家里,别人都觉着是金尊玉贵的。可咱们自己知道,咱们心里那个苦啊... ...” 话一出口,屋里的女眷个个默声。 虽出身各有不同,但今日能坐在这里的,大致都一样。 陆文萱摸了把眼角的泪,“咱们打小就被教导,怎么走路,怎么坐,怎么站,怎么说话... ...时时刻刻都把规矩得放在心里,稍有一丝出格,便遭数落。若让外面的人瞧见,还会说,这家里怎么会养出这么个女儿。明明不过是一点小事儿,到他们口中就好像咱们闯下了惊天大祸一般,要连累家里,要让家族蒙羞了... ...这嫁了人,受尽了委屈,你为着家里人也不敢反抗,哪怕像她这样都快被人打死了。” 她心疼秀莹,也心疼自己。 从前她觉得这就是女人的命,从被生下来就不是自己的,但凡有丁点儿做不好,不知自己遭受侮辱谩骂,连带自己家里的人也会被人嘲笑。 可往往错的不是自己啊... ... 像秀莹那样的,实在是被欺负得没了活路,可为了不让家里的女儿们都担上一个恶名,也只得一忍再忍。 明明欺负人的是那姓谢的! 他家大摆宴席,娶个搞大了肚子的花魁进门,好不威风!将一无辜女子关到庄子里... ... 她在谢家大闹一场,然后赶去庄子里接人,秀莹当时就一口气了。她要是再去得晚些,秀莹八成就要交代在那儿了! 秦大娘子拉过陆文萱的手,拍拍她的手背。 “我是来了京城,才知道女子能这么活的。”陆文萱感叹,“咱们没错,何必让人欺负。这日子过不好,就不过了,怎么的不能活呀?非得赖死在他家,为自己家里挣个最没用的名声,然后把家里的女儿们再一个个送到那不知好歹的人家?” “是啊,人家见着你欺负,就会欺负你家里的其他女子,但凡有一个想反抗的,都会被威胁说是一家的女儿都要受其连累。”秦大娘子感叹。 所以一个个的,都是为着别人,可到最后也都成了别人的枷锁。 “还是宁儿最通透!”陆文萱一把擦掉眼泪。 来到京城最大的收获,不是接着宁儿的能耐逞了威风,而是看到了女人也能活出来的样子。姜晏宁跋扈,不讲规矩,可满京城里哪个敢说她不是的,哪个敢说她家里人不好的。 真正不被人看不起的,得是自家人团结一气,一致对外。 自家人先用规矩压自家人,到头来,人家也会用各种规矩来绑架你。 秦大娘子笑道,“瞧着,倒是宁儿给了你启发!” “可不是?我都想好了,以后啊,我就照着宁儿那么活,委屈了一辈子,谁也别想再让我受委屈!” 屋里传来笑声。 姜晏宁刚走到门前,就听到了。 偏过头和张嫣换了眼色,有些莫名其妙,但也深受感染,心情好像也轻松了许多。 第724章 翻旧账 “婆母——” 趁着里面说话声音渐小些,姜晏宁进了门。 一听到门外进来人的声音, 秀莹赶紧把头抬起头,看了过来。眼见不是自己等的人,又失望了... ... 从听到姜晏宁那一声开始,陆家姑母就在观察着秀莹的反应了,瞥见秀莹又失望的低了头,偷着笑了两声。 知道秀莹没认出来! “姑母,此去可还顺利吗?”姜晏宁问。 刚一走到跟前,秦大娘子就让孙妈妈备了椅子,直等到看见她坐稳了这才放心。 “顺利,可太顺利了!”陆文萱恨不得再把刚刚说过的事,重新讲一遍,这辈子没这么出过气,可是高兴坏了。“你是不知道啊,那谢家的被治得服服帖帖的,我说要把人带走的时候,他一句话都没敢说!” 秦大娘子轻轻拍了她一下,提醒她在小辈面前,还是要像个长辈样的。 “算了吧。”陆文萱一摆手,早就不介意那些个了。“大嫂嫂,我更狼狈的样子,她都瞧见过了,我在她面前也没什么好摆长辈架子的了。但是... ...你们知道归知道,不要往外说啊!” 陆家姑母一本正经地警告,这可是她最后的面子了。 惹来房里的一片笑声。 “我虽在自家人面前丢了脸,但我出了这个门,还是姜晏宁的姑母呢!谁不得对我客气三分?”陆文萱彻底想通了,仗着姜晏宁的势,她可以在这京城里过得很好的。 “你呀——”秦大娘子拿她没办法。 “那,咱家小公爷要是知道了,岂不要伤心了?”朱小娘扑哧笑了。 如今一家人都更喜欢姜晏宁,也不知道陆司昀知道了,会是怎么样的反应。 “他会伤心?”秦大娘子轻哼一声,“他那颗心自己都长偏了,还能怪得了别人?我跟你们说... ...你们知道昀儿打小是什么样的吗?” “这我知道!”陆文萱立刻接过话笑道。 模仿着陆司昀小时候那一板一眼的样子,惟妙惟肖。 屋子再次传来哄笑声,看着陆家姑母扮陆司昀的样子,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真的!”陆文萱生怕她们这些小辈儿不信,还故意强调。跟宁儿说,“你相公小时候真就这样,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规矩得不得了,我跟你婆母冬日里凑在一起,偷喝口冷酒,不知道怎么就被他发现了。非找到跟前来,一字一句地跟我说,冷酒伤神,莫要多饮... ...那时候刚多大呀?” 说起陆司昀小时候的样儿,一屋的女人可算是找到共同话题了。 大家都在笑,唯独秀莹还在时刻关注着门外,想着会不会再进来个人。 陆文萱挨个提醒大家,偷偷去看秀莹的样子。 嗔笑道,“秀莹,你在等什么呢?” 秀莹猛地吓了一跳,回过头来,许是先前病了太久还未完全恢复,脸色有些泛白,气血虚得很。“嫂嫂... ...” “宁儿,你瞧瞧她,可还认得?”陆文萱故意让宁儿先去认。 姜晏宁这会儿才正经看向身边的女子... ... 先是嗅到了她身上那股浓烈的药味,明显是擦了香粉来遮掩的,可还是没能盖住。就连张嫣和春杏也都闻到了,不禁对她生出几分同情。 “眼熟。”姜晏宁说。 若是依着陆家姑母的说法,她大概就是自己当年偶然救下的那位新娘了,模糊地觉着,像是当年的那个人。 可要是真的让她辨认的话—— 她也确实不大认得了。 毕竟当年,她也没有特别留意那女子的长相,谁能想到这辈子竟然还有这样的姻缘,能再见到呢? 如果是放在大街上,再偶然间擦身而过... ...应该也不会认出来了。 “是你?!”竟还是秀莹先认出了她。 满眼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期盼了许久,才再见到的人,秀莹有些惊慌,有些不知所措。 更多的还是惊讶。 看到姜晏宁如今的打扮,还有她的肚子。 “你... ...” “瞧着,又是你从前惹下的桃花债吧?”张嫣只从秀莹的表情上,大概就能猜到发生过什么。能这样看着姜晏宁的,肯定又是让她给骗了的! “我——”姜晏宁百口莫辩。 这一幕,又平白给秦大娘子和陆家姑母添了笑料。 秦大娘子指着姜晏宁说,“这瞧着,就像是出去惹了风流债,回来被抓的坏男人一样!” 朱小娘忍了几次,最终还没能忍住。 “想笑就笑吧,别憋着了。”秦大娘子伸手去轻拍她,“这儿就咱们几个女眷,随便说说笑笑,大家都别往外传。” 朱小娘刚点头应了,紧接着想起大娘子刚刚说的话,噗地捂着嘴笑了起来。 陆家姑母擦去笑出来的眼泪,“可不是嘛。” “... ...你居然,是女的?”秀莹的声音柔柔弱弱,透着不可置信。 她的眼神却一如当年般清澈,这些年的苦难,并未磨灭她的性子,她一心盼着再遇到当年那位少年英雄,怎料—— 竟是个女的。 “对不住了,我当年从西境回来,因为听说家中阿姐受人欺负,赶着回家给阿姐出气。为了避免麻烦,才会跟自家兄长借了男装来穿,未曾想,竟惹你误会了。”姜晏宁起身向她作了揖,“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 “不关你的事。”秀莹起身还礼,“你当年救了我,理应是我向你道谢的。若不是你当年出手相救,恐怕我这命... ...会更惨。” 张嫣探出头问道,“你当初真的将她认做男人了?就从来没有怀疑过吗?” 二人重新落座。 秀莹极难为情道,“说出来不好意思,当年匆匆一面,实在没想到... ...遇上的竟会是个女儿家。” “说的是啊——”陆家姑母接过话去,“别说她了,我都没想到!你们是没瞧见,当初遇上的那些个山贼有多凶!我们随行的要护送嫁妆,也都是练家子呢,可到了那些山贼跟前,三两下就完了。当时心想说坏了,这死的死,残的残,谁能对付得了那么些个山贼啊... ...就在这个时候,宁儿跨着一匹马,挑着根长枪就冲过来了!” 先前还厉害得不得了的山贼,到了那时候的姜晏宁面前,那弱的... ... 几下子就把他们全解决了。 “谁能想到,一个女儿家会有这么好的身手,自然便没有怀疑过。”陆文萱感叹,当年那样的情况下,她一个人解决掉那么多山贼,谁会相信她是个女子呢。 平常女子见了血都怕,哪有她这样的本事。 “那倒是,当初... ...她应该是刚从西境回来,正是嚣张的时候,打几个山贼还不是跟玩儿似的。”张嫣附和,突然间想到... ...“你那时候打我,也是在这之后了吧?” 第725章 秀莹的新希望 国公爷将陆司昀叫到书房里,询问千金楼的事情。 经过齐晋连日来的调查,还真让他查到了些猫腻。 不论是谢殊穹,还是陆司徽,都不是千金楼背后的真正所有者。 而真正出钱让谢殊穹开设千金楼的... ... “北萧?”国公爷大惊失色,猛打一个凛冽,如苍柏伫立的身躯竟愕然倒下,坐在了椅子上,许久... ... 没能缓过神来。 “父亲!”陆司昀惊呼一声,立刻上前。 父亲的轰然倒下,让他也乱了分寸。 国公爷颤颤巍巍伸出手来阻止,向来苍劲浑厚的嗓音,此时也没了往日的心气儿。“罢了,罢了... ...” “父亲,情况也还没有那么糟糕。”陆司昀说,“谢殊穹收了北萧的钱,在京城里开设千金楼,替北萧打探消息。可此人私心甚甚,意图通过千金楼敛财。他纵容伙计设下圈套,专门挑选看起来有些身家的妇人下手,诱使她们欠下巨额债务,再与她们的家人联系。看准了京中妇人看中名声和家族声望等弱点,逼迫她们倾家荡产还钱来平息此事。此事因无端牵扯到姑母,姑母又无奈找上宁儿,这才揭开了他们阴险敛财的套路,又揭开了千金楼和北萧背后的关系。” “怎么弄!你说说... ...堂堂中原人,他竟然帮着北萧,出卖中原!”国公爷气到手抖。 心口处剧烈疼痛,使他频频皱眉,捂住了心口。 “父亲,您先别急... ...”陆司昀劝道,“这件事还没闹大,肯定还有转机!” 父亲对于此事的反应,超出陆司昀一开始的估计。 许是因曾与谢殊穹同朝为臣,效忠于朝廷,忠于元氏。如今,谢殊穹为一己私利出卖中原,置中原万千百姓于不顾,如何能忍?! 国公爷脸色发青,唇色发紫,受此事影响动了肝火。“谢殊穹,肯定不是第一个,他做北萧的探子,也不知送出多少消息去,如今宁儿与北萧即将一战,万一谢殊穹把姜家的种种消息透露给北萧的话,姜家... ...危也!” 只怕这些时日,谢殊穹早已经送出了不少消息。 姜家即将出战,如若谢殊穹透漏的消息正好于姜家不利,那可怎么办! “父亲别担心。既然我们现在已经知道了,北萧在我们境内布下的阴谋,说不定可以加以利用,我会再和宁儿商量一下... ...兴许宁儿会有不同的主意。”陆司昀唯恐父亲受此打击一蹶不振,只能先作安抚。 “好,好... ...你去跟宁儿商量一下,我给你老泰山写信,让他赶紧回来!”国公爷没了主意,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 ... 赶紧把姜侯找回来,兴许那老小子能想到什么靠谱的主意! 北萧如今虎视眈眈,野心不小,当初为应对西境和南庆,暂时放任北萧发展,没想到短短数年的功夫,他们竟然妄想吞掉中原! 催促陆司昀离开后,国公爷心口疼痛难忍,他辛苦撑在书案上,试图缓解剧痛。 秦大娘子房里,女眷们说说笑笑。 陆文萱叫上了秀莹,“怎么样?我就跟你说京城里热闹吧?你起初还不信,觉着京城里人多规矩多,瞧瞧... ...这满屋里,哪个像你想的那么规矩了?” 秀莹低着头,略显拘谨。 “要我说呀,你那郎君是个没心肝的,他既不惦记着你,你去了他身边也没好日子过,天天挨打,倒不如跟他断了。”秦大娘子也突然想通了,“从此就留在这京城里,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别管那些个糟心的闲事了!” “可我... ...身无长物,也没挣过银钱,这要是... ...以后可怎么过啊。”秀莹担心。 她没有出外挣过钱财的,嫁去谢家的这些年,带去的嫁妆也都坐吃山空,填补谢家那个无底洞了。如今要与谢家和离,她哪还能带回什么钱来,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总不能一辈子都让兄嫂养着吧? “谁说女子就不能挣钱了。”张嫣开口道,“我瞧着你比我也大不了多少,可你知道,我的经历比你可要惨得多,我如今都能赚钱养活我自己,你有什么不行的?” 话一出口,就引来秀莹看向了她,对她的经历多有好奇。 张嫣说,“我出身官宦人家,我父亲乃是前任的大相公,我前面的那个夫君还是先皇的嫡子,和离后我也没像你似的,生怕活不下去。如今我那酒楼每日的进项就有几十两银子,咱们女子从小被人教导,要待在深闺里守规矩才行,不是咱们没有赚钱的本事,只是咱们被约束惯了,不敢踏出这个门。就觉着这门外有豺狼虎豹,个个都要害人!” 秀莹低头一笑。 “说得是啊,你若愿意,日后请公爹和婆母做主,替你再寻个家人。你若是想自己赚钱,自己过,不如跟着嫣嫣学学。”姜晏宁也支持她和离。 她那郎君心里没有她,她再回那虎狼窝,以后的日子更没法过。 人家不仅没将她当做一家人,还把她当成了仇人,现在谢家迎娶那花魁的婚宴,都被陆家姑母砸了,她要是再回去... ... 这笔账一准儿都算在了她的头上。 “可我什么都不会... ...也没做过生意... ...”秀莹看向张嫣,她眼中有着迫切,似乎想要抓住张嫣这根救命稻草。 可或许是被关在家里太久了。 唯一卖过的东西,也就是娘家给她陪嫁过去的嫁妆! 她实在对自己没有信心。 “谁都有第一次,别怕!我当初啊,比你还担心!”张嫣探着身子,从姜晏宁跟前探向了秀莹,“你要是真有心想出来试试,就跟我去我那酒楼看一看,平日我做什么,我便教你什么... ...正好过些日子我要出趟门,替宁儿去探个路,你来帮我打理一下。” “我... ...可以吗?” 秀莹有些激动,这伸到面前的橄榄枝哪有不接着的道理啊。 “去试试看也好,若是觉得辛苦就回来呗,我和你兄长还养不起你一张嘴了?”陆文萱说。 就连秦大娘子和朱小娘,也纷纷支持。 “成,那我... ...就跟你去看看。我若是做得不好,也请你多担待... ...”秀莹仿佛有了新的希望,那盈盈一笑,整个人瞧着都明艳多了。 不再将生活的希望寄托给一个靠不住的人,能看到凭着自己努力换来的稳妥生活,心里也踏实了许多。 “正好,趁着今天还早,我现在就带你过去。你要是愿意,晚上就跟我住那儿,你放心好了,看在宁儿的面子上,我也不会为难你的。”张嫣心血来潮,拖着人就走。 生怕晚一步,秀莹这好不容易迈出去的一步,就又打退堂鼓了。 第726章 夫妇齐心 “慢着点!你们慢着点... ...”姜晏宁送她们出了门,看着张嫣带秀莹上了车,还在叮嘱。“她性子内敛,你慢慢教,别让她难堪了。” “知道!”张嫣从窗子探着头,挥着手里的帕子,让姜晏宁赶快回去。“放心,我不会苛待她的,你就先回去等消息吧... ...出发吧。” 随着她一声出发,小厮驾车驶离,渐渐行远。 姜晏宁站在原地,还是有些担心。 那秀莹柔柔弱弱的性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了张嫣这急脾气... ... “哎呦——” 陆司昀无声无息地走到她身后,环住她的后腰,撑住她的身子,竟把她吓了一跳。 她回头瞧见是陆司昀,佯装着生气,抬手拍打在陆司昀的手臂上。“你要吓死我啊!” 随后伸手抚摸着肚子,安慰着肚里的宝贝女儿,可千万别被吓坏了。 “我以为你听见我的脚步声了呢。”陆司昀扶在她身后,闷笑道。 与往日眉眼舒展的和煦不同,今日好像一副心事忡忡的样子,那眉头都拢在一起了。 “怎么了?”姜晏宁沉下心思问他,见他这副样子,也没了逗趣的念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会让他这般烦恼。伸手想要抚平他眉间的愁楚,“什么事难倒了我们天下第一聪明的陆大相公呢?” “宁儿... ...”他唤她,却也是答案。 眼下危机四伏,一时难解,他实在想不到办法,该如何救她出这困局。 眼眸里尽是她,却束手无策。 “怎么了嘛?”姜晏宁软下语气,娇嗔地同他耍赖。 陆司昀脸上露出一抹笑意,被她逗笑了。 他的手指抚过宁儿额间的碎发,眼眸中再聚愁云,“我实在不知,我该怎么才能帮你?” “帮我什么?”姜晏宁笑问。 陆司昀凝望着她,他在犹豫该如何把这些事情都告诉给宁儿。 宁儿还满心期待着要生下女儿,要她如何能接受呢? 姜晏宁瞧着他眼里几次变化的情绪,心中有了大概猜测,她没继续追问陆司昀,到底在纠结些什么,反而与他说起刚刚在婆母那边和大家说笑的事情。 “... ...你知不知道那个秀莹姑娘真的好惨,她丈夫不疼爱她,婆母也不爱护她,一家人都欺负她。他们把她关在庄子里,要不是姑母去救她,说不定她就要被活活折磨死了!” “是吗?那这家人可真坏。”陆司昀说。 不论宁儿与他说什么,他都耐心且认真地听着,并时不时地给出回应。 “可是姑母把她带回来了!刚才我们都在劝她,跟那男人和离,留在京城里。可是她担心,和离后要怎么在京城里谋生。张嫣就说了,你可以跟着我干啊... ...” 她绘声绘色地描述着方才在秦大娘子那里的经历。 “所以... ...人不可以只看到眼前的沟壑,觉得过不去了,就停在这里。总要再往远处看看,说不准这沟壑后面,还有更好的风景呢!要是为着眼前一时的困难就放弃了,那怎么能看到那么美的风景呢!”姜晏宁替他理了理身前的衣襟,“这活着也是一样的,活人总不能被眼前一点点的困难,给难死吧。” “你如今是长大了... ...都能开导我了。”陆司昀很欣慰,他的大娘子越来越温柔了。 “因为我也有优点啊。我听劝嘛,虽然我也有脾气,我也会生气... ...但是我事后会反省啊,我会想,我到底是不是对的!是不是别人就一定错,还是别人比我更对了那么一点点!如果我错了,那我就检讨,如果是别人错了,那我一定要坚持我自己的想法。” 她也是有自己是非观的。 不能明知道自己错了,就怕丢面子,一股脑儿的错下去吧? “那你的... ...那个问题,有答案了吗?”陆司昀握着她的肩膀,用额头顶了下她的脑袋。 姜晏宁的小脸儿噗地红了,谨慎地打量了四周围。 春杏早已经捂着眼睛躲到一旁去了。 还好... ... 没被别的什么人瞧见。 “你是说,为什么而战?”姜晏宁也还记得,当初皇帝姐夫提出来的这个问题。 让她思考了很久,可惜一直都没有找到能够说服自己的答案... ... 她无奈,当着陆司昀的面摇了摇头。“我是想到了一些,可又觉得,那不是我心里真正的答案,打仗、杀敌军、保护自己人... ...一直以来,都是做惯了的事情,可做惯了的事情却突然要考虑是为什么,还是没有想到。” “不着急,慢慢来。”陆司昀摸摸她的头。“宁儿,如果有一场仗,特别难打... ...你还会去吗?” 姜晏宁刚还觉得他是在说笑。 可看着他的眼睛半晌,不见他露出丝毫笑意,反而,是正经的。 她才收起松懈的笑脸,垂下眼睑思索片刻,再抬起头来看向陆司昀的时候,一脸正色地点了点头。“我会。” 陆司昀在迟疑。 姜晏宁深吸了一口气,“我们要是退了,这天下就完了,如今京城里这一副繁荣的景象也就没了,我自小看过的盛世繁华,我也想让我的孩子们,我孩子的孩子们都能看到。” 进一步,身死骨枯。 退一步,万劫不复。 她虽然还没找到自己为什么而战的理由,却也明白,作为姜家的儿女、姜家血脉,战争当前没有退路可言。 她是必须要去的。 “相信我,”姜晏宁看穿了他的担忧,知道他最放不下什么,“我不会死的!” 陆司昀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却比往日多了些愁绪。“好,等到打完这一仗,平定了天下之乱,我们就找一处去安静养老。” 养老啊... ...姜晏宁心满意足地点头,“好。” 炬陈关外,雍王麾下的宋将军带头追击勒沁部的小部余党,最终将他们围困在一处。 待走上前去,才发现又中了计。 这是最近以来的第七次了! “又让他们给跑了!”宋将军勃然大怒,奋力将勒沁人挑衅留下的字条摔在地上。 怒不可遏! 刚要转身离开,顿时火光四起! 埋伏在周围的勒沁人一拥而上,将他们围在其中。 局势瞬间反转。 宋将军大感不妙,没想到这些勒沁人如此狡猾! “你们要干什么!要杀就杀,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宋将军虽大意中了埋伏,但仍是铁骨铮铮地一条汉子,誓死不降! 勒沁人缓缓让开一条路,契多带人走上前来。“来人!去,给炬陈关送信,告诉他们,他们将军在我手里,我要见他们的主帅!” 第727章 出征之前 “他们这是什么意思!”雍王看完契多派人送来的信后,怒斥道。 自从宋将军被勒沁新首领契多俘获后,契多派人送来消息,说是要跟这边的主帅进行交涉。可雍王派人向勒沁送去消息,表明愿意交涉的态度,只希望契多不要伤害宋将军。 但是紧接着契多送回来的消息—— 居然是拒绝跟雍王谈判! 于是两边派人多次进行沟通,雍王这边也摸不清楚契多的意图,可契多这边从头到尾就只有一句话,要跟主帅交涉。 “他说的,难道是姜侯?”桓婴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一种可能。 契多说要跟这边的主帅对话,但是这个主帅不是指雍王,那就是姜侯了? 雍王一想,觉得大有可能。 于是派人再次送去消息,表示会让人去请姜侯... ... 可过了一天收到契多的消息,居然还是拒绝。 不是指他,不是指姜侯... ... 难道是,姜晏宁? 虽然还不能确定,但雍王还是让人送去了消息,表示姜家的人已到炬陈关,姜晏宁稍候便会赶来。 然而这一次,契多没有再拒绝。 而是在回复的消息里提到,炬陈关的主帅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再细谈。 接着两边就断了联络。 谢媛问姜清伦这是什么意思,契多为什么要找姜晏宁来商议营救宋将军的事,是不是因为他们知道姜晏宁怀着孩子,多有不便。 他们真正的意图是不是想要伤害姜晏宁? 否则为何连雍王提出请姜侯或者姜家其他人来商议,都被拒绝了。 姜清伦思来想去,也想不出契多的用意。 但他觉着,契多的目的并不在伤害姜晏宁的上。 勒沁如今应该已经得知,北萧大军正在赶往边境的途中,面对即将而来的强敌,哪怕萧绮另有目的,他们这会儿的主要精力,都应该放在如何对抗北萧大军上。 可却几次三番扰乱炬陈关,引得宋将军带兵出战。 “听雍王说,勒沁已经不止一次挑衅炬陈关了,先前宋将军带人应战,每一次都扑了空,宋将军对此也是一肚子的火气。这一次大概也是觉得会如此,结果一时大意,反遭勒沁人的围困了。”姜清伦他们一到炬陈关,就已经了解了大概的情况。 契多像是故意设计,引宋将军上钩。 而且之后的计划很明确,就是要见姜晏宁。 在北萧大军当前的这个节骨眼上,他还能分出精力来找炬陈关的麻烦,怎么想也不会是为了对付姜晏宁的。 “算了,想必宁儿他们也该出发了。契多要是有目的的想见她,自然不会在见到她以前,害宋将军的性命。” 目前可以确定,宋将军还是安全的。 这些日子里,京城也是琐事不断。 张嫣带着李秀莹逐个熟悉了酒楼的运作后,将如何算账、如何招呼都手把手的教了。 秀莹是真心想要自力更生的,她学得很努力,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大意。与张嫣刚刚接触的时候,被张嫣大大咧咧的性子所影响,确实也曾惧怕过这急性子的张嫣... ... 但接下来的几天相处,逐渐熟悉了张嫣的性情、为人后,也习惯了和她的相处方式。 有什么不懂的,甚至敢去主动询问了。 她上手很快,就连张嫣向姜晏宁提起的时候,也是频频称赞的。 说是压根没想到,这个李秀莹不论是算账还是经营,当真是一把好手。三五天的功夫,就已经把她那些本事学得七七八八了,也不知这么个宝贝,从前是怎么埋没在谢家的。 还说谢家人如何如何的不识货,愣把珍珠当鱼目,果然是没那个发家的福气。 姜晏宁还特意去看过,秀莹自从接受了张嫣的“特别训练”后,就像是打开了任督二脉,从站在门前招呼熟客,到酒楼里出了任何状况,都能应付自如。 哪怕张嫣不出面,她也能处置得十分妥当。 就连齐大人来了,秀莹也招呼得无微不至。 张嫣把酒楼和秀莹托付给了齐大人照顾,请他在自己不在的时候,帮忙操心一下,免得有人趁着这时候来捣乱,欺负了秀莹,亏了酒楼的生意。 她说可不想回来的时候,看到自己一番心血留下的酒楼,被败光了。 齐大人心里还有她,姜晏宁都看得出来,他为着张嫣倒也答应了。 不久后,张嫣就跟着她的商队出发了。 姜晏宁的大军也在做最后准备,要赶在北萧大军之前,解决掉萧绮这个麻烦。 陆家上下没有一个不为此事担心的。 朱小娘心疼地摸着姜晏宁的肚子,说着本以为这次能等到孩子生下来,再看着他们出征。可没想到又得带着孩子一起出征。 她答应姜晏宁,会好好照顾阿难等他们回来的。 嫁人后的陆司遥挽起了她的长发,有了妇人之姿,更显端庄了。难得回一趟娘家,也忍不住跑到兄嫂这边凑个热闹,抱着年幼的阿难,还要宽慰阿丑他们三个。 若不是要照顾家里,她也恨不得跟着姜清佑一起去前线。 可陆家这边虽说人多不愁,可姜家那边就不同了,孙小娘也上了年纪,不能像从前那般操劳了,大嫂陈明月的孩子又小,往日里多是陈明月和曾允娴在照顾。 家中的事总要有人来费心思,她要是也像谢媛似的,能够丢下这一切,跟着姜清佑去到前线... ...那就不是她了。 陆司遥是宁肯跟姜清佑暂时分开,也绝不会抛下家人不管的。 “谢媛... ...她这一次走之前,突然来找我,可是把我吓了一跳。”陆司遥得空,挽着嫂嫂姜晏宁聊起了家中琐事。 说到谢媛和姜清伦在出发那日的早上,私下里还找过她。 她见着谢媛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还以为是去找不痛快的,却没想到谢媛是向她道歉去的。“她提起当年狩猎场外,害我险些跌下断崖之事,说是对不住我,一直想要亲口跟我说这句话的。我当时回忆了好就呢,险些都把这事给忘了,随后才想起... ...” 没想到当年谢媛无端的一次任性。 险些作为受害者的她都忘了,谢媛竟还一直放在心里。 “嫂嫂,如今瞧着,谢媛真是不一样了。”陆司遥感叹。 “人长大了,就会变的。不是变坏,就是变好。”姜晏宁欣慰地拍拍她的手背,对于谢媛的这一举动,好像也没有觉得多么意外。 在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后,谢媛确实不一样了。 每一个人都在变,或多或少,都不再是当年那般稚气、较劲的样子了。 “嫂嫂就安心去战吧,家里面的事就交给我,我一定会看好姜家和陆家,等着兄长和嫂嫂早日归来的。”陆司遥信誓旦旦地保证。 第728章 再遇萧绮 初一日,姜晏宁率大军出征。 预计在十五日前赶到炬陈关的大军,提前了两日抵达,成功与雍王和姜清伦等人会合。 在得知了宋将军被困,契多提出要与她一见后,立刻让人向勒沁部送去消息。 很快就收到了萧绮的回信。 时隔许久,姜晏宁和萧绮的重逢竟然又是在西境荒原之上,这种感觉让两个人都觉得奇妙。没想到,萧绮也比姜晏宁预想中的老了许多。 “你们还真是不闲着。”萧绮看向她的肚子,摇了摇头,就像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样,十分放松。“当初我本想邀请你们到我北萧来,我觉得你和陆司昀在我北萧应该会有更好的前途,可惜你们不愿意离开中原。” “谁愿意离开故土呢,我们都有自己心中想要效力的一方,不是吗?”姜晏宁说。“你儿子掳走宋将军,又让我来,不会是还想耍当年困我父亲的把戏,再战一场吧?” 萧绮闻言一笑。 也想起了多年前的一战,她抬头眺望远方,目光悠远却黯淡了许多。 仿佛也褪去了当年的锐气。 “我是有心再与你一战的,”萧绮说,亲自斟上茶水,让人送到了姜晏宁面前。抬手请姜晏宁品尝,“说真的,这辈子能让我佩服的人,很少。但你... ...算一个!” “那算是我的荣幸吗?” 姜晏宁端起杯子,直到看见萧绮饮下同样的茶水,才放心一抿。“这茶... ...” “你们中原带来的。”萧绮没有丝毫遮掩的意思,“我一生的目标,都将中原视为唯一,所以我也会研究你们的习性,尝试你们的东西,以便琢磨你们的心思。” 就像这茶一样。 自当初在京城里出现过以后,她便让人弄来了这茶叶,用中原的茶代替了她平日的习惯,就是想要了解中原人的习惯,学着中原人的生活习性... ... 战胜中原人。 当初困住姜侯,胁迫张相和谈,险些拿住姜晏宁的那一次... ...永生难忘! 可也是那个时候,她深切意识到中原人的可怕,意识到姜家人的可怕之处。 这辈子若有机会,她是真想放开了肆无顾忌地跟姜晏宁大战一场,一分高低!她佩服姜晏宁的忠勇无双,那样艰险的情况下,依然可以死战到最后... ... “姜晏宁,我们... ...联手吧。”萧绮说出了这一次邀请姜晏宁来的目的。“你应该知道,北萧是我的心腹大患,不除他们,我北萧永无太平之日。你同样有劲敌南庆!我相信你跟我一样,都不喜欢这如芒在背的感觉,我们联手,我对抗北萧,你对抗南庆,先解决这些没用的男人,你我之间早晚会有一场恶战。” 她想要跟北萧彻底一战。 唯一的担忧也是中原和南庆。 就像姜晏宁意图除掉南庆这个威胁,同样要顾虑北萧和西境。 姜晏宁缓缓将手中茶杯放在了桌上,萧绮的这一提议在她的意料之外,来之前她想过所有的可能,萧绮邀她前来的目的。 可万万没有想到—— 萧绮居然想与她结盟?! “你如何确定,我会相信你?”姜晏宁说,不过从她到了这里开始,就的确有些奇怪了,萧绮这一次带来的人很少... ... 像是诚心来谈结盟之事的。 “为天下。”萧绮说,“为我们的族人。” 她和姜晏宁如果再斗下去,给了北萧南庆更多机会,天下大乱... ... 倒霉的还会是那些无辜之人。 萧绮猜到了姜晏宁的这一反应,她让人将一早准备好的“礼物”送到了姜晏宁面前。 竟是一把... ... 长弯刀?! 萧绮身后的契多,看着他也那这一行为大为不解,先前他劝过很多次了,可没想到也那当着姜晏宁的面居然还是拿出了—— 代表勒沁权力的长弯刀。 姜晏宁看着摆在面前的这把刀,“你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你不信的话,你现在就可以用这把刀,杀了我。”萧绮抬手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十分坦然地看向姜晏宁。 她在赌姜晏宁的反应。 却看到姜晏宁拿起了拿把刀... ... 契多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冲上去挡在也那面前。 怎料萧绮竟然将他劝开,独自直面手握兵器的姜晏宁... ... 一瞬间,姜晏宁的确动摇了。 这或许就是萧绮的决心。 她问萧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说了,为天下,为我的族人。”萧绮坦然坐在姜晏宁面前,丝毫不曾畏惧姜晏宁手里的那把长弯刀。“前半生我总在追逐胜利,我想要证明我自己,比你强,比无数人强。可如今我才明白一个道理,我到底在为什么而战!” 天下! 天下太平,从来不是一家独大,她做不到,前任的勒沁王做不到,北萧做不到,南庆做不到,就连中原也做不到! 区区几年的独霸统治,最后都会被应接不暇的麻烦缠上,若不能均衡势力,矛盾四起,那么各地都会兴起讨伐的大军! 最终只有打不完的仗。 想要让族人永远有太平日子可以享受,想要让手里的权利稳固而坚定,就只有收拢势力,唯一而安! “战争不是目的,和平才是。只不过,打仗打久了,我们都忘了最初的目的。”萧绮如今到了这般年岁方才恍悟! 为了和平而开战,不断的在打仗,最终永无和平。 那一瞬间,姜晏宁突然想起了皇帝姐夫问过她的那个问题... ... 你到底为什么而战! 手里握着兵器,她如果想要杀掉萧绮、杀掉契多,眼前... ...就能做到! 可是杀了萧绮以后呢? 勒沁还会有新的首领,西境这边大地上还会兴起无数的部落,为了粮食、马匹、牲畜... ...继续争斗不休,打个没完没了。 会有更多像多萝一样的孩子,痛失家人流离失所。 她还要再面对北萧和南庆... ... 什么时候是头啊! 萧绮和契多一直悬着一颗心,看着姜晏宁的眼底的情绪变化,直直望着她握在手里的兵器... ... 姜晏宁还记得,她小时候看父亲教兄长们练武,父亲教育兄长们要好好操练,将来上战场保家卫国。她抱着一根特别长的长枪就跑到饿了父亲和兄长身后... ... 那根长枪比她高多了,她都抱不动。 父亲叉着腰站在那里问她,“你要干什么呀?” “我也要上战场!我也要跟哥哥们一起去!”那时候的她,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战场,只知道老爹一去就会去很久,阿娘在家里提心吊胆。 父亲和兄长们笑她... ... 父亲说她拿不动那杆长枪,怎么上战场。 她说拿得动,她说,她要去打仗,打完了仗天下太平,大家就都可以待在家里陪她一起玩了!... ... 天下、太平... ... 不是战,是和。 姜晏宁轻轻放下了手里的长弯刀。 萧绮笑了... ...“我还有另一份礼物要送给你!” 第729章 京里的日子 自打姜晏宁和萧绮战前的那次和谈之后,勒沁不止平安无事地放回了—— 一开始掳走的宋将军。 为表诚意,还主动撤退,避让中原大军。 接下来的日子... ... 姜晏宁拿着萧绮送她的最后一件礼物... ...在西境的战场上,和被萧绮引来的南庆大军交上了手。同一时间,萧绮和北萧大军打得也不亦乐乎。 陆司昀和姜晏宁一商量,往京里传递了秘密消息,齐晋利用北萧还不知道千金楼出事的时间差,向北萧送出去错误的消息,暗中助了萧绮一把。 南庆大军被萧绮引来,本以为可以在西境战场上趁乱捡个便宜,没想到着了萧绮的道,直接碰上了姜清佑和姜清伦。 两边各打各的,一时间热闹无比! 不过南庆大军到底也是有些本事的,很快调整了战备思路,明白了萧绮的预谋,和中原交起手来也并不逊色! 谢媛负责消息的传递,协助已经进入到西境战场的张嫣,完成姜晏宁最初供需补给路线的铺设。在这一场交锋之中,每个人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前线打得火热,后面自然也是忙碌个不停... ... 姜晏宁的皇帝姐夫自从送他们出征以后,身体每况日下,多年来积劳成疾,药石无医。于是从朝堂上退了下来,由太子全权代为理政。 陛下彻底放权给太子,太子殿下的种种表现,也并没有让陛下失望。 他封二弟元晟为硕江王,以硕江为线,将中原大地近乎一半的土地,分给了元晟。 表明与他共拥天下的决心。 元晟忠心辅佐自己的太子兄长,又有像豫国公、李大人、齐大人等一干忠臣良相,太子殿下的日子过得倒也算是轻松。 比起前线状况,每日问得最多的问题就是... ... “姨母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呀。” 一开始,承砚好歹还能接上两句,安抚一下他的情绪,告诉他—— 骁定将军打完仗就回来了。 可是他天天问天天问,连脾气最好的承砚,都被问得没了好脾气。一听他说“姨母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呀”,调头就走,丝毫不带犹豫的。 隔三差五,但凡闲下来,太子殿下总要写信到前线,慰问一下辛苦打仗的将士们,顺便与姨母闲话家常... ... 那心操的... ...姜晏宁光是听陆司昀念,都头大! 太子恨不得把朝上发生的每一件事,大臣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记录下来,告诉给姨母和陆夫子。平时在朝上刚提出些想法,立刻遭到大臣反驳的委屈瞬间,也都全部记录了下来。 一字一句地在“家书”中诉说自己的委屈。 恨不能让姨母和陆夫子知道,他有多么的憋屈... ... 承砚是劝过了的,不止承砚劝过,就连元晟也劝过。 可他不听啊! 他觉得姨母出征以后,去了那么老远的地方,家书是唯一能够连系他和姨母感情的存在,只有通过一封封家书,将这些日常的琐碎和发不完的牢骚说给姨母听... ... 才能连系他和姨母之间,不会因为长达几年时间分隔两地而疏远的感情! 承砚和元晟都觉得很有道理,也就不再劝了,然后把太子房里所有写信用的纸张和毛笔砚台全都藏起来了! 即使如此,太子殿下也总能找到办法,写下一封封包含“思念”和“委屈”的家书,送到前线去... ... 姜晏宁上一次收到的家书,足有六十多页。 陆司昀提取其中重点,进行了概要总结,说给姜晏宁听还说了半个多时辰呢。 姜晏宁彻底被惹毛了,下令从此太子殿下送来的家书... ... 都不看了! 前些日子,太子殿下觉得东南水患始终是个问题,决心重修堤坝!可刚一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立刻就遭到了李大人的反对! 李大人说,东南水患虽是大问题,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前线的战事。 在这样的紧要时刻,需要把一切可以用到的资源,率先提供给前线的将士,保证前线可以再无后顾之忧才行。 李大人的说法,获得了朝上将近九成大臣的支持。 太子殿下只得先作罢。 可回去后怎么想怎么委屈,先是修书一封从晌午写到黄昏,洋洋洒洒写了四十多页。向姨母说明自己不是不注重前线将士的待遇,而是觉得东南水患危及百姓,这些年愈发频繁的水患问题,间接导致了各种事情的发生... ... 所以才想要先解决水患问题,让姨母和舅舅们可以毫无顾忌地在前线奋勇作战。 随后又说起李大人顶撞自己,当着那么多朝臣的面,自己如何如何委屈,如何如何觉得下不来台,甚至说起了他和李大人的诸多“恩恩怨怨”。 甚至连李大人告诉他,不可在午后贪凉多饮寒水的事情,都一股脑儿的抱怨了出来... ... 几天后,太子殿下收到从前线送回的箱子。 本以为是姨母让人给他送回来的礼物,高高兴兴地一打开... ... 发现竟是一封封他送去前线,却从未被拆开的家书。 那天晚上,太子哭得可惨了。 宫里的人都听见了,大半夜硕江王被请进了宫,帮忙劝慰太子兄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陛下怎么着了呢! 秦大娘子和朱小娘忙着拉扯阿难,刚学会走路的阿难那叫一个淘! 常常把身边的人折腾到人仰马翻。 朱小娘到后院,去盯着后厨准备个饭菜的功夫,秦大娘子能差人来请好几次,一把老骨头陪着刚回走路的阿难满园子的跑,生生累得... ... 夜里睡觉都打呼。 国公爷半夜听着奇怪的动静醒来,结果发现秦大娘子在打呼! “这白天干什么去了这是?” 那呼声一声比一声响彻,国公爷翻个身,堵住耳朵继续睡。 晚上没睡好,白天没精神,上朝的时候也是瞌睡不对。 作为妹夫的李大人频频在身后提醒,一见他身形在摇晃,就偷偷伸出个手指戳他一下—— 国公爷就会醒了! 可不多会儿的功夫,又熬不住了,晃悠晃悠地打着盹儿。 最终忍无可忍! 国公爷让人将他的东西搬到了书房去,他前脚搬出秦大娘子的院子,秦大娘子后脚就把朱小娘接了过来。 姐两个住在同一屋檐下,一起照顾着阿难,一起闲聊着过往,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国公爷那日去看过... ... 秦大娘子守着阿难嬉戏,朱小娘坐在凳子上给阿难缝着新衣。 两个人的日子,有他没他一个样儿! 一气之下... ...跑到姜家去找司遥诉苦了! 第730章 打听张嫣的情况 陈明月在家中正和曾允娴商量,天气就要变了,要给宁儿她们准备冬衣冬被了。 说起炬陈关外的天气,直言要早些准备才好。 关外冷起来可是真要命的,说冷立刻就冷下来,一点儿不带有缓和的。 “大娘子也去过关外吗?”曾允娴好奇。 “也去过的。”陈明月看着跟前的汝瑛在写字,转身瞧了瞧还在一旁睡着的惟儿,“那年带着汝瑛一起去的,见了公爹... ...汝瑛的名字还是公爹那时候给起的呢!” 当时还不是最冷的时候,一到了晚上,也觉得大营里冷得不行。 她打算着早些备好冬衣冬被,提早给他们送去... ...“蓉儿,你明天去问问,今年哪儿的棉花长得好,多收些来。” 正说着,家中小厮来报,说是国公爷来了。 陈明月立刻让人前去奉茶,准备点心。 热络地招待着国公爷... ... 谁知,国公爷竟是来向三哥儿大娘子抱怨家中国公夫人和朱小娘的,陈明月被迫留下当起了和事佬。 听着国公爷说,秦大娘子和朱小娘如今好得睡同一张床、盖同一条被时... ...瞧着国公爷一副吃醋的样子,简直跟自家五妹夫一模一样! “... ...你们来给评评理,谁家大娘子看到夫君搬去了书房睡,不得好言好语的再把夫君给请回来?那还得备上一桌好酒好菜,亲自请到跟前来,认个错,说以后肯定不会了... ...然后恳请夫君留下来,不要再回书房了,对不对?理应如此!” 国公爷说到动情处,一副追悔莫及的样儿。 他要是早知道,自己前脚从房里搬出来,秦大娘子后脚就会把朱小娘请到房里去住... ...占了他的地方,他说不什么都不会搬的! 可如今事情弄成了这样,国公爷竟还在死撑着,等秦大娘子主动认错,求他回去! 瞧着秦大娘子和朱小娘反过成了“恩爱小夫妻”的模样,他心里那个不得劲儿啊!怎么想怎么气!又知道秦大娘子肯定不会请他回去,所以就来跟司遥抱怨了... ... 好不容易送走了国公爷。 司遥跟大嫂说道,“父亲同大娘子的感情一向如此,两个人过了一辈子,就闹了一辈子。父亲总觉得在大娘子心里,他不是最重要,还总要证明他就是最重要的,大娘子哄他就像哄个孩子... ...和兄嫂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陈明月被逗笑了,拉着司遥问,“那到底是国公爷和国公夫人闹得更厉害些,还是你兄长同宁儿闹得更厉害些?” 司遥认真想了想,“兄长闹得更厉害些。” 屋子里笑成一片,想象着那位素来拘谨的小公爷和姜晏宁闹的样子,也不知道他们老了以后,会不会像国公爷和国公夫人那般。 明明是陆司昀更年长些,可耍起了孩子脾气,也就姜晏宁能收拾得了他。 司遥偷偷向大嫂透露,说未嫁之前,常听家里的孙妈妈说,兄长又如何如何在跟嫂嫂斗气了,“... ...那个脾气真的是,心里怄着气又不肯说,趁着嫂嫂睡着了,拿着笔在嫂嫂脸上画圈圈画小乌龟,嫂嫂醒来也不知道,往院子里一站。笑翻满院子的人!” 兄嫂的感情好得让人羡慕。 她自小到大,见过的夫妻虽然不多,有像父亲和大娘子的,吵吵闹闹偶尔斗气;有像姑母和姑父的,虽然相濡以沫却难免磕磕碰碰的;也有像她小娘的,独守深闺黯然神伤的... ... 唯独兄嫂的感情,是那种携手以共恩爱绵长的。 兄长要做的事情,从来不需过多向嫂嫂解释,嫂嫂一定会明白。嫂嫂要做的事,哪怕身边的人都在劝说兄长慎重,兄长也是永远都会站在嫂嫂那一边的... ... 比起相爱,更让人羡慕的是他们的相守,和彼此成就。 如果当年兄长娶的女人不是嫂嫂,或许今日的陆家也不会是这般样子。如果当年嫂嫂嫁给的不是兄长,说不定也会被一条条的规矩困死在高墙深闺之中,成不了现在的骁定将军。 陈明月缓缓收敛笑意,感叹道,“当初宁儿要嫁陆小公爷的时候,你们是不知道,家里都闹翻了,人人都以为宁儿是听她阿姐的话,她阿姐让她嫁,她就嫁。其实啊,陆小公爷当初来家里早就把她的魂儿勾走了,清倬说,是宁儿自己点了头要嫁陆小公爷的,所以公爹才答应了这么婚事。” 说起来,一切就跟昨天发生的事似的。 谁能想到一转眼都这么多年了。 蓉儿带了宫里的人进门,说是硕江王又派人给汝瑛送礼物来了。 几个大人相视一笑,陈明月点头,让蓉儿直接把人带去汝瑛跟前就好。 元晟派来的不语—— 果真应了他的名字,话很少,点头与几位女眷见了礼,便随着蓉儿一同去见汝瑛姑娘了。 “瞧瞧,”陈明月苦笑着说道,“有趣的事儿都在发生,这个家里一代又一代的,总有人占尽了宠爱,一生无忧。” 从前是姜晏宛和姜晏宁,后来是汝瑛,姜家的女儿们... ... 总是容易被偏爱的。 酒楼的生意越来越忙,秀莹整日待在酒楼里,把张嫣留下的酒楼经营得有声有色,并不比张嫣在时差。 有时候忙起来,什么都顾不上。 陆文萱作为她的嫂嫂,心疼她没日没夜地操劳,于是闲暇时候就跑到酒楼去帮她。 做生意的精打细算,陆文萱也不在话下,但是招揽生意却不如秀莹那般利落。亲自体会过后,才发现从谢家院子里彻底走出来的秀莹,是真的重获新生了。 她将自己原本可以过得很好的人生拾起,放弃了那被诸多规矩束缚的一生,前半生已过,后半生就看她自己的了。 “来来来,里面还有位置,快往里面请!”秀莹吩咐伙计招呼客人。 忙完了这桌,又到那桌去招呼。 陆文萱瞧着她每一桌熟路招呼的样子,忽而想起,不久之前她被困在谢家庄子里奄奄一息的模样,如今见她彻底走出来了,真是替她高兴。 还在想着,就见齐大人进了门。 “齐大人!”秀莹上前招呼,“齐大人今日怎么得空过来了?快请,楼上给您留着座呢,张家姑娘说了,那是专门给自己人留的位置。” 她让小二去招呼其他人,亲自将齐晋迎到楼上。 说是给自己人专门留的位置,其实就是那靠窗的一间,平日里总有些关系亲近的人来酒楼吃喝,张嫣便把那个位置专门留了下来。 不论是姜晏宁、陆司昀,还是齐晋或者其他什么人的,但凡来了,便往那个位置上领。 大家也都习惯了。 “齐大人今天想吃点什么?还是老样子?”秀莹问。 这位齐大人并不铺张,如今偶尔来酒楼坐坐,也就点上两道小菜,煮上一大碗清水面... ... 就是一顿饭。 “张家姑娘有来信吗?”齐晋颔首同她问起张嫣的近况。 算着时间,张嫣应该快来信了。 第731章 命悬一刻 说起张嫣的消息,秀莹算了下日子,也觉着相较以往而言,张嫣的消息前两日便该送来了,可直到今日也没收到... ... 不知是怎么回事。 “许是路上耽搁了吧,或是有事,再等等好了,该回来的总会回来的。” 秀莹安慰齐大人说。 她明白齐晋对张嫣的那份心思,也可怜这天底下有情的人,自然愿意帮着齐晋些。 既然张嫣不会回齐晋的信,每回张嫣往酒楼送回消息的时候,秀莹也都会跟齐晋说一声,特别是关于张嫣的近况。 所以齐晋得知的大部分有关张嫣的事,都是秀莹偷偷告诉他的。 张嫣在西境替姜晏宁安排运送补给的路线,已经去了有些日子,听说在西境做得还不错,她自己对于自己的成就也是很满意的。 只是在外面闯开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秀莹的那句话,就是在劝齐晋坚定地等下去,总会让张嫣看到他的好的。 齐晋自然明白... ...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此刻的前线远不像他们所想象得那般轻松。 中原和南庆有着血海深仇,这些年南庆不断在积聚实力,随时准备着北上,向中原发起进攻,夺回元氏一族霸占的南庆土地。 姜家大军与南庆交战多时。 南庆几位勇将的武艺和谋略,并不在姜家几人之下,加之他们对南庆的忠心... ... 当年是他们各家的祖辈掩护着南庆国君逃亡,一路护送,如同姜家忠于元氏,他们也有他们的信仰,誓死忠于南庆。 双方的战局之争,已经到了水深火热、难分伯仲的地步。 姜晏宁临盆在即,被迫留在大营里指挥全局,姜清佑、姜清伦各领自己手中的人马出战,和南庆的几支大军打得不可开交。 姜清作和姜清仪跟着郭子敬、梁珏一同,以敌人后路,辅助姜清佑和姜清伦为主。 高衍带着他的大儿子一同上了战场,父子齐心,也多次击退南庆主力发起的强攻! 雍王带着手下几位忠心耿耿的将军,也出战了。 南庆不止有旧朝的忠臣老将,有旧朝留存下来的势力,还有强大的火器... ... 姜清伦几次向南庆关塞发起主攻,可都被南庆的火力压制,节节败退。 迫不得已撤回,与姜清佑会师。 另一边的雍王也遭遇了同样的危机,碰上了南庆的火器营,南庆将当年与元氏一战中并未发挥主要作用的火器,在这些年里深入研究,使之更加精进! 这一次却派上了大用场! 还在最近一次的交手中,重挫雍王所率的主力军。 导致雍王也因不敌南庆的火器身负重伤,右腿伤势严重,危在旦夕。郭子敬送来消息,说南庆大军以火器营压制,致使大家损失惨重,再不想办法,恐怕会不敌南庆... ... 炬陈关内接到这一噩耗的时候,姜晏宁急火攻心,却不慎动了胎气。 好在身边的人都有了经验... ... 九死一生间,心心念念盼着的女儿呱呱坠地,她却因为这次重伤了元气。 关键时候,契多奉他也那的命,送来了至关重要的火器制造图,图上还标注了南庆人手中火器的致命弱点。 姜晏宁刚刚生产,气息尚弱昏迷不醒。 谢媛带来消息,雍王的大军再次传来寻求增援的呼救,情况紧迫,容不得半分耽搁。 为了不耽误前线作战,陆司昀决定亲自带火器制造图,和增援雍王的部队一同前往。 “你疯了?宁儿如今这样的情况,你怎么能离开她呢?”谢媛愤怒咆哮。“还是我去吧!” “你要负责联络各个营及时配合,不能离开大营。” 陆司昀决心已定,他说,“替我照顾好宁儿和孩子。” 随后带上火器图,跟着增援的将士赶往与雍王会合。 谢媛抱着姜晏宁刚出生的女儿,守着元气大伤昏迷不醒的姜晏宁,焦急难安。她不知道姜晏宁什么时候会醒,也不知道姜晏宁还能不能醒... ... 春杏守在姜晏宁的床边哭,哭来了莲萃,却还是什么忙都帮不上。 蔡医士说姜晏宁的情况很不好,也有可能挺不过来的。 “那可怎么办啊?大娘子... ...”春杏嗷呜地扑倒在姜晏宁跟前。 听着帐子里春杏和莲萃的不断抽泣,谢媛紧绷的神经彻底要崩断了。 “姜晏宁,你不是厉害吗?不是人人都说你满身的本事吗?怎么这就不行了?一个南庆而已,你以前可打过比南庆更难的仗!你都忘了吗?他们的情况太危急了,我实在帮不了你,你得赶紧起来啊!” 谢媛也偷偷抹起了眼泪。 那天晚上,一辆马车缓缓驶入炬陈关大营。 被守卫拦了下来。 马车里的人抬手推开了车门,刚露出脸来,守卫急忙行礼放行—— 曹大娘子慌慌张张地寻进了姜晏宁的帐子,望着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女儿,顷刻间眼睛就红了... ...“怎么,怎么会这么严重。” 姜侯摘下了帷帽,守在女儿和妻子的身边,脸色沉重。 “公爹... ...”谢媛上前想要解释姜晏宁的情况。 姜侯转过身来询问,“外面什么情况了。” 听到姜侯这么问,谢媛只好将这些日子以来得到的各路情报,逐一告知。“... ...受到南庆火器的压制,这边被迫一再撤退,雍王也受了伤,而且很严重。陆司昀带着萧绮的人送来的火器图,跟着医士和增援,前去帮雍王了... ...公爹,我们现在可怎么办?” 曹大娘子心疼女儿,抱着姜晏宁哭个不停。 顾不上看那刚出生的孩子一眼,急坏了心思,简直要了她的命。 姜侯也曾见识过南庆火器的威力,只不过那时南庆的火器还没像现在这样,杀伤力巨大。如何应对南庆火器的压制,一时间还真没什么头绪。 接过莲萃抱来的外孙女,悲喜交加无以形容。 怀中的女婴却还安稳睡着,那模样像极了宁儿刚出生的样子... ... 大营有姜侯坐阵,躁动的人心暂时得到了安抚。 在曹大娘子的悉心照料之下,昏迷不醒的姜晏宁也逐渐有了起色,第三天夜里竟然睁开了眼睛... ... “醒了!醒了... ...”春杏大叫。 立时吸引来了曹大娘子和莲萃,曹大娘子扑上去,抚摸着瘦了一大圈的女儿,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激动得说不话来。 莲萃派人将这一喜讯告诉给了姜侯。 姜侯听闻女儿醒来,也是抛下了一切赶了过来... ... “怎么样了?”姜晏宁看到父亲的第一句话,就是问前方的战事。 第732章 曹大娘子的一千万个舍不得 “你怎么来了?” 姜侯站在主帐里,一双眼睛落在沙盘之上,听着谢媛报说前方战事的新线报,不时调整着沙盘上各个营的位置。 连日来的战事吃紧,前方多有不利。 大营里的士气低迷,大多听说了前线失利的主要原因,正是因为南庆战无不胜的火器,几个营都在南庆的火器面前吃了大亏! 炬陈关里巡逻的守卫,也比往日更加安静了些。 偶有三两盏营火,也都难见往日的气势! 就在这个时候,姜晏宁趁着阿娘照顾孩子睡觉的功夫,偷偷地披了件衣裳,从帐子里溜了出来,走到了主帐之中。 姜侯看着女儿尚未恢复血色的脸,眉目间的焦急呼之欲出。 “宁儿,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吧。”谢媛也直怕她再倒下了。 “我是这一次的主帅,我必须在这儿。”姜晏宁却格外坚定,作为主帅她不能倒下,不能在她的将士们在外厮杀之时,倒在这大营里。 见着姜侯点头,谢媛才将最新的线报说给了她听。 “你有什么主意?”姜侯看着她同样望向沙盘,坚定不移的目光,用沙哑低沉的嗓音问道。 姜晏宁气血虽虚,这一次的生产伤及元气。 可连着睡了几天,脑子却格外清醒... ... 她抬头看着谢媛,“你是说,萧绮让契多送来了火器制造图?” 谢媛应声给予了回应。 并且告诉她,陆司昀已经拿着火器制造图,前去支援雍王了。 “雍王的情况怎么样?”姜晏宁尚且算是镇定。 谢媛迟疑... ... 刚收到的消息,雍王的情况不太好。 他被南庆的火器打中了腿,失血过多,而且伤势严重。虽然姚医士已经尽快赶过去帮忙救治了,可据说... ... 恐怕是保不住那条腿了,就算保住了,也不能像从前一样活动了。 “所以,他的腿废了... ...”姜晏宁皱起了眉头。 从谢媛那些尽可能委婉的用词中,确定了雍王的伤势。 “现在的关键问题,是怎么解决南庆的火器。”姜侯屈指瞧了瞧桌面,提醒她,这个时候决不能因为个人的情绪而分心。 越是不利的状况下,越要保持冷静。 她先前已经吃了亏,险些搭上她自己的命,这一次决不能被敌人牵着鼻子走了。 姜晏宁心中一口气堵着,上不来下不去的。她略微抬起双眸,却看向了谢媛... ... 谢媛微微错愕,不知道姜晏宁的脑袋里在想什么。 “... ...早些年,你在马球场上得罪我的时候,可还记得?”姜晏宁心中似是有了主意。 谢媛的脸上有几分尴尬,“这个时候,你提那件事做什么... ...” “当年你父亲为了向我赔罪,曾经送过一样东西给我... ...《火术图》。”姜晏宁也是突然想起来的,当初的谢尚书将苦心收藏得来的《火术图》赠给了她,要她免于计较谢媛惹出来的麻烦。 而那幅《火术图》里,记载着许多关于火器的研究。 姜晏宁当初还为了配制火药,炸过自家小厨房呢。 如今死里逃生,倒好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她记得那幅《火术图》里,就有关于南庆火器的介绍,如果能加以利用... ... 并且,在此基础上动点手脚... ... “南庆目前的火器势力,应该都是现场填充,为了保证更加精准的配比不外泄,肯定不会将真正的配比告诉给使用火器的人。所以他们的配量... ...肯定有特殊的计量方式。” 如果能够加重他们火药的配比量,然后通过外力施压,就能让他们手里压制中原大军的火器,变成他们自戕的危险存在。 “有没有办法,能把消息送到南庆去?”姜晏宁问。 谢媛回头看了看姜侯,不明白姜晏宁要做什么。 “你要联系什么人?”姜侯问她。 “先太子的遗孀,曾经的太子妃。”姜晏宁说。 那位曾经受她救助过的人,娘家便是曙地,如今正是南庆境内。她离宫后,自然会带着她的老娘回到旧时的故居... ... “还有,”姜晏宁把心一横,“老爹... ...” “不行!”姜侯一眼就知道她在动什么心思。 “只有我去,才能重振军心!”姜晏宁信誓旦旦地保证。 这下,就连姜侯也动摇了。“你娘要是知道了,非得跟我翻脸不可。” “谁说的!”曹大娘子抱着姜晏宁那个刚出生的女儿走进了主帐,一会儿功夫没看到人,就知道她肯定到这儿来了。随手将孩子交到谢媛手上... ... 她走到姜晏宁面前,眼底的情绪在起伏。 曹大娘子问,“你是不是非得去?” 姜晏宁看了眼老爹的反应,冲着阿娘重重点了头。“是——” 姜侯想要阻拦却也来不及了,无奈甩了下衣袖。 心想那就完了,他这位大娘子把女儿看得比眼珠子都宝贝,怎么可能答应呢?宁儿也不说收着些,真要去的话慢慢商量也行啊... ... “... ...那就去吧。”曹大娘子一反常态,舒了口气道,“可你刚生了孩子,要小心自己的身子。听到没有?” “你,你答应了?”姜侯不解。 这就答应了?这和他预想的,似乎也有些不同... ... 曹大娘子摸着女儿消瘦的脸颊,满眼心疼地望着她的宝贝... ...“这一场仗,不仅是赢不赢的问题,事关天下安危,事关元氏一族的命运,而我女儿有能力改变这一切最终的结果... ...我永远为我女儿骄傲... ...” 眼中噙着的泪水不由得落了下来。 她舍不得,但她不去拦着女儿,不让女儿去。 “宁儿,你出生的时候,先皇曾让术士来给你和你阿姐批过命,当时那术士说过,一凤伴龙腾。那些年阿娘一直觉得你是那只凤,现在想想,你阿姐或许是对的... ...你不是凤。你是那条龙!你阿姐不在了,你更要努力腾飞,让人看看... ...我的女儿,就是这么了不起!” 曹大娘子捧着女儿的脸,泣不成声。 此一去,非生既死,她明白外面有多么危险,女儿一去九死一生... ... “阿娘。”姜晏宁嘀嗒嘀嗒落下泪来。 阿娘下此决心,一定很难。 “别哭,刚生完孩子,哭会瞎眼睛的。”曹大娘子手忙脚乱地替她擦去眼泪,不让她哭。甚至都已经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她定住了,喃喃说道。“你是阿娘的孩子,他们... ...也都是他们阿娘的孩子。我的孩子最厉害,去吧,把他们都带回来!” 第733章 《火术图》的来源 “五姑娘!!!” 郭子敬听下面的人说,姜晏宁带人赶来增援。 起初还不信,前两日刚收到消息,五姑娘盛怒之下造成难产昏迷不醒、危在旦夕!所以听说姜晏宁要来的时候,还以为是下面的人为了给他们打气,信口胡诌的! 可紧接着就看到扬着“姜”字帅旗,洋洋洒洒赶来增援的大军! 那带头之人可不就是姜晏宁嘛! “五姐!” “五姐!” 姜清作和姜清仪从人群里跑了出来,直奔着姜晏宁就迎了上去,连日来的鏖战让原本意气风发的两位小公子也变得灰头土脸... ... 是看见了他们五姐赶来,才重新打起了精神! 姜晏宁下马,与两个弟弟会合,劫后余生的重逢让大家的情绪十分激动! 郭子敬走到了跟前... ... 其实根本不用细看,都能看得出姜晏宁的脸色有多差。 一瞬间郭子敬心里就明白了,皱起了眉头。“五姑娘,你这是... ...” “别说了... ...现在什么情况了?” 姜晏宁跟着他们回到临时驻扎的营帐中,问起对面的情形。 郭子敬便把这几天交战的过程和结果,一一告诉给了她,面对敌军的火器压制,几次冲上去又都被打了回来。“真的不能再冲了,他们在前方城墙上架起了专门投掷巨石用的杆子,点燃了往下一推,那烧着的大石头就滚出来了,所到之处烧一路啊!咱们这边损伤太惨了!” 郭子敬的身上都留有几处较为严重的烧伤。 他带着头往前冲,可都被打了回来。 “别担心,我知道有一种特制的兽皮,可以阻挡燃烧的火焰。我已经让人给张嫣送去了消息,让她想办法替我们弄来一些。”姜晏宁来之前就考虑到了。 火器的杀伤力所集中的几个要害,当初谢媛的父亲送给她的那幅《火术图》里,就曾提到过有这么一种特制兽皮,可在战场用递来抵御火烧... ... 而张嫣收到姜晏宁的消息时,可是没少骂街。 “... ...姜晏宁你个疯子!你动动嘴皮子,我就得跑断腿地给你找!” 不过骂归骂,张嫣收拢资源的本事确实... ...无人能敌! 凭借着当年跑商的经验,她可以凭借蛛丝马迹找到她要的东西,然后运送上路,借着之前已经搭建出大致的运送路线,仅仅几天的功夫,姜晏宁要的东西就已经送到了她的手上。 虽然... ... 确实不多。 但这已经是张嫣倾尽全力所能找到的全部了。 姜晏宁要和郭子敬一起冲,却被郭子敬拦下了,为了避免误触火源点燃身上的衣物造成更大的伤亡,郭子敬带着几个一身赤胆的兄弟,赤膊上阵。 披着张嫣费尽心思搞来的兽皮,挡住了敌军第一波火力强攻。 接着,没等敌军做出反应,姜晏宁跨在马背上,横着她的长枪带领大军杀出,破了城门,拿下首胜,重振军心! 大家刚经历过一场恶战,哪怕正是青天白日之际,南庆火器造成的浓烟滚滚将整个城熏得暗无天日。 姜晏宁满身疲惫的走到一处,捂着肚子,疼得五官抽搐。 一阵阵侵袭而来的寒意,让她的手脚忍不住发抖,她不断地深呼吸来缓解身上的剧痛。 “五姐!”姜清作和姜清仪忙完了收尾工作,寻了过来。 “五姐,你怎么了?”姜清仪看到五姐满头汗珠的样子,立刻紧张起来。 “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姜晏宁说。 “五姐,你要是撑不住了,就先找个地方躺一下吧。”姜清作伸手去拉五姐起身,却发现五姐的手异常冰冷。 “不必了,不要声张。” 好不容易大军重振士气,决不能在这时候泄了心里的那口气。 郭子敬带人清点城内所俘获的南庆士兵。 前方来报,说是在东南方向十里的地方,疑似发现姜清佑的队伍留下的痕迹。 与此同时,郭子敬在城里发现了南庆人留下来的火器,拿着其中一个就找了过来。“五姑娘,你看!” “郭大哥,你这... ...” 姜清仪深受南庆火器影响,以为随时会炸,作势就要躲。 “没事,那边堆着好些呢,他们既然这样放着,说明不会平白无故的炸了。”郭子敬是有些心思的,他不知道这些火器怎么会炸,却也知道南庆这么放着一定有道理。 他们不能炸自己的老窝吧! 姜晏宁打起精神,从郭子敬手里接过那东西,仔细研究。 “五姐,你懂这个?”姜清作担心五姐受伤。 看着五姐摆弄的那样,生怕会出点意外,随时小心提防着。 姜晏宁琢磨了好一会儿,渐渐明白过来。“噢... ...原来这就是那个筒啊。我在《火术图》上看到过,下面应该还有个架子,然后用的时候会有专门的人在底下按着架子,有人将点着引信的炮仗从这儿放进去,然后从下面一推... ...那炮仗就会从前面这个口投射出去,如果时间赶得正好,那么炮仗落在对面的人进攻的方阵之中,会立马炸开... ...” 这和先前他们的经历如出一辙。 “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东西?”郭子敬大惊失色。 打了半辈子的仗,没见过这么厉害的玩意。 “是啊。”姜清仪附和,“从前可没听说过这个,这东西这么厉害,难怪南庆人那么嚣张,好像认定了咱们打不过他们似的。” 这个东西也可怕了。 “五姐,这个东西是从哪儿来的?”姜清作比较关心这东西的来历。 见着五姐清楚,忍不住好奇。 姜晏宁一边摆弄着那东西,一边解释说。“当初谢大人送给我的《火术图》,是南庆人... ...不,那会儿元氏还未入主中原,南庆还是庆朝,庆朝有个书生尤其擅长钻研此术,他曾经就向当初的庆朝国君进献过《火术图》的初本,说是此物将来在战场上一定能发挥极大效用。可是那时候的庆朝国君并没有当做一回事,就连满朝的大臣都觉得他是痴人说梦,他到死都只是庆朝一个小小的官吏,未受重用。而他临死前,将自己毕生心血汇集在了《火术图》上记录下来,这幅图辗转落到了谢大人受伤,谢大人又因为一些缘故送给了我。” 想来,当初的庆朝人和他们现在一样,一开始也没有见识过“火器”的威力。 所以不知道那人所说的火器究竟是什么。 可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们被元氏赶出中原,在南朝驻扎,这火器竟然成了他们的保命符! 第734章 张嫣被掳走了 郭子敬粲然道,“这么说来,南庆人只拿到了《火术图》最初的一版,就如此厉害了。要是让他们拿到了《火术图》,那还了得?” “不如将《火术图》毁了... ...以后就没人知道这么厉害的东西了。”姜清仪道。 “毁不得。” 姜清作脸色大变,急忙阻止。 “如今战场之上已见火器之物,既已传开,想必将来早晚有一天,这些火器会成为战场上的主要兵器。到了那时就不用真刀真枪的拼杀了,说不准大家隔着几里地就能相互攻击了。” 郭子敬听完大笑,“按照六公子这么说,那以后打仗就用不着拼命了,也不用讲究什么战术方法了,大家互拼谁的火器更强不就完了?” “那也未必。”姜晏宁说,“这火器厉害归厉害,可只要有人就有仗打,说不准还会有比这火器更厉害的东西。但仗总是要人来打的,哪怕双方都有再厉害的火器,也会有配合火器的战术打法。” 话音刚落,就看到姜清仪若有所思... ... 姜清作回眸看向七弟的时候,就发现他眼中闪烁着特别的光彩。 大军只在原地稍作调整,姜晏宁就命令弃城。 离开的时候还带上了南庆人留下的火器。 “全部,杀。”面对南庆俘虏,姜清仪背着先行出发的阿姐,向大军下达了军令。 他狠辣的决断被姜清作看在眼里,来不及阻止。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五姐都没要他们的命,你却杀了他们... ...那可是,多少条人命啊!” “他们是南庆人!”姜清仪怒斥兄长的妇人之仁,“阿姐只是没有说要他们的命,但阿姐也没有说不要他们的命!他们受南庆之命,为南庆厮杀,怎么可能臣于我朝!你别忘了,他们也杀了我们不少将士呢!” 兄弟俩第一次有了意见不合。 姜晏宁和郭子敬在前面开路,很快找到了探子发现姜清佑部留下的线索,因此推断他们先前在此处曾和南庆军交过手,虽然有些伤亡,不过应该也还是想尽办法突围,挫败了南庆军的锐气。 南庆大军避让了他们的锋芒。 “那他们是去追南庆人了?”郭子敬身边的副将推断着,但不能确定。 整个西南已经打乱了,漫天浓烟,原本清澈湛蓝的天空,都因为南庆军的火器而乌黑乌黑的。根本就没办法确定他们朝着哪边去了... ... 姜晏宁一抬手,郭子敬就知道她要地图。 当即展开地图细细研究... ... “前面不远处应该就是雍王的大部所在,前两日雍王部损伤惨重,陆司昀已经赶去了,想来三哥哥应该也得到了消息... ...”姜晏宁稍作分析,指着地图上雍王大部所在的位置道,“他们一定去了这里,走,我们赶去看看!” 终于,要找到陆司昀了。 可这一路上也并不太平,他们距离雍王大部所在的位置,有大半日的距离,大军行动的速度已经尽快了。可惜路上还是三番五次遇上南庆军阻拦,双方进入交战状态,来来回回浪费了不少时间。 姜晏宁愈发觉得不对劲。 这些人就好像是故意在拖他们的时间,阻止他们赶去与前方大军会合。 同一时间,在他们后面赶来的姜清作和姜清仪,也在路上发现了些东西... ... 将尸体和遗留在现场的货物带去与姜晏宁会合。 姜晏宁看到人和东西的时候,脑子嗡一下就大了... ... 因为,那是张嫣的开拓运送物资路线的小队。 翻过他们带回来的每一具尸体... ...姜晏宁强忍着心中的不安和悲愤,紧绷着思绪,唯恐在他们之中找到... ... “阿姐!”姜清作飞奔过来拦住姜晏宁,“五姐,别找了!没有张家姐姐!她不在里面... ...” 要是张嫣在这些尸体里,早在将尸体带来以前,他们就会发现了。 可是张嫣不在! 姜晏宁抬起头来噙着眼泪抓住了姜清作的肩膀,颤抖着声音问道,“那张嫣呢?张嫣在哪儿... ...” “不知道,但她应该没有死。”姜清作也不知张嫣的下落,他们找到这个商队的时候,就没有看到张嫣。 “应该是他们不慎遇上了南庆人。”郭子敬上前试图稳住姜晏宁的情绪,“别担心,既然没有她的尸体,说不定她是逃走了,或者被什么人救走了。” 的确—— 有这样的可能。 “但是说不准,也有可能是被南庆人活捉了。”姜清仪哪壶不开提哪壶。 一句话,让姜晏宁才松懈下的神经再次紧绷。 逃走的可能性很小。 张嫣的商队,虽然有一定的自卫能力,但是在这战场上对上了南庆军,那毫无胜算。张嫣的小队在西境神出鬼没,多数时候都是跟运送物资的补给军同行。 可这一次... ... 她为了探路多收集一些姜晏宁要的兽皮,擅自脱离了补给军的队伍,独自带着商队在西境探险。结果... ... “阿姐。”姜清作说,“我们发现的时候,张家姐姐的队伍应该刚被劫。如果她被挟持了,想来这会儿还没走远,我们带着人在附近找找,或许能够找到他们。” “不行!”姜清仪反对,“阿姐,我们现在不应该分散兵力,一旦分散,再遇上南庆军就麻烦了,他们如果真的抓了张家姐姐,而没有像处决其他人一样当场就杀了她,说明,他们知道她的身份!他们抓她肯定还有用!” 那就不会伤害她... ... “可是张家姐姐在南庆人手里多一刻钟,就多一刻钟的危险!”姜清作没想到,自己的七弟怎么突然间杀红了眼,只顾着往前冲,连陷入绝境的张家姐姐都不救了。 郭子敬看着两位姜家小公子争论不休,似乎在这一刻看出了什么。 “阿姐... ...” “阿姐!” 两人争论半天也没有结果,最后只能回头来找阿姐拿决定。 “五姑娘,既然如此你就拿个决定吧。”郭子敬说。 他们两个说得都有道理。 只是... ... 前面雍王大部的情况或许更加急迫,从拖住他们的一支支队伍,不难判断这一点! 如果此时为了搜寻张嫣的下落,耽误了前面的战事... ... “张嫣... ...”姜晏宁的心在淌血。 “如果是张家姑娘,她会希望阿姐怎么做呢!”关键时刻,姜清仪大喊一声。 如果是张嫣,她肯定会希望姜晏宁先去救雍王! 或许吧,张嫣那边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耽误了前面的战事,几千上完的中原将士会死! 姜晏宁痛下决心,“开拔!” 第735章 天生将才的背后秘密 前路渺茫,大军忙于赶路,前去与雍王大部和姜清佑会合。 “怎么了?”许是瞧出了些端倪,郭子敬放慢了马儿的速度,与姜清作并肩而行。 “郭大哥... ...” 有些心事的姜清作甚至并未留意到郭子敬靠近,直等到他开口,才有了反应。 郭子敬心领神会地一笑,“你是在气你五姐,还是在气你七弟?” “我... ...我在气我自己。”姜清作说,他的声音不大,只有他和郭子敬两个人能听清。转过头来望向郭子敬的时候,满眼迷茫... ...“郭大哥,我错了吗?” “谁说你错了?”郭子敬反问。 就知道刚刚的事情被他放在了心里。 “既然我没有错,为什么阿姐听清仪的,不听我的呢?”在他看来,五姐分明就是选择了七弟的提议,而放弃了他的提议。 这是不是就说明... ...五姐也觉得,清仪的话是对的? “你和他都没错。”郭子敬说,“可你阿姐是一军主帅,她必须做出对全军而言,最有利的选择。” “可是... ...”那是张家姐姐呀! 是五姐最好的朋友!甚至是为了帮助五姐,帮助他们整个姜家大军,才会出现在这个战场上,顶着烽烟杀戮,为他们保障后勤资源,争取一线生机! 她出事了,没有理由放任她不管... ... “别说是张嫣了,就算是你五姐夫,是你爹娘,是... ...你们,甚至是其他更重要的人,在这一刻,她也只能放弃,做出对大军有利的选择。”郭子敬知道他心里在介意着什么。 “为什么,这... ...”这太不公平了。 “当年你五姐打前任勒沁王的时候,身边有一位沈姑娘,她对你阿姐来说... ...也是无比重要的人,要不是有她的鼓励,你阿姐可能会一辈子沉心在后宅里,做陆家的大娘子。但是那一战,他们被勒沁王的大军包围,困在了一座孤城里,还失去了跟外面的联系。”郭子敬说起当年的那件事,转过头看着迷茫中的六公子,憨憨笑道,“我也跟他们失散了,勒沁王的人冲得太狠了,挡不住,你五姐当时还身负重伤,那身上中的箭呀... ...血呼啦擦的,被你家大哥找到的时候还昏迷着呢。” 姜清作听着,眉心紧蹙,感觉到了那一刻的压力。“那后来... ...” 后来肯定是赢了的。 因为最后的结果是当年姜家与勒沁一战大获全胜,他引以为傲的阿姐手刃勒沁王,扬名天下,无人不知! 可过程却没几个人知道,她当初是怎么逃出来的,怎么活下来的... ... 没有人知道。 郭子敬像是早就知道,他会是这种反应似的,苦笑了两声。“当时,唯一的法子就是你五姐冲出来,所有人听到动静会合,一起反抗勒沁大军,兴许还有一丝活路。可冲出来必死... ...你五姐又还昏迷着。沈姑娘披了你五姐的披风,带着当时你五姐身边的兄弟们,就冲出来了... ...” “那沈姑娘... ...”姜清作心一寒脱口而出。 紧接着,其实也想到了。 沈姑娘当年救了阿姐,救了他们那么多人,如果还活着,这些年怎么可能没来往呢? 他低下了头,“我都没听阿姐说过... ...” “那是你五姐心里的刺啊,所有冲出来的人都死了... ...当然,他们可能早就知道,先冲出来肯定是个死,但他们还是那么做了。”郭子敬现在回想当年那一幕,真是惨呐... ...“你五姐从没吃过那么大的亏,之前不论多难打的仗,到她面前都是小意思!唯独那一次,你家大哥在孤城的草垛里,找到被沈姑娘藏起来的你五姐,你五姐昏迷中还叫着沈姑娘的名字。可她被送回大营,九死一生逃过一劫... ...醒来后... ...” 郭子敬也不忍心再说下去了。 当年真的是太惨了! 姜晏宁伤势未愈,所有人都瞒着她,沈姑娘和那些人被杀的事。可她就偏找了过去,翻出了沈姑娘的尸体... ... 那哭声... ... 炬陈关外都听到了。 真是声嘶力竭。 “那... ...”姜清作还想问什么,可话就像是鱼刺一样卡在了嗓子眼里。 “你五姐当年大受刺激,还因为这件事一蹶不振,自觉对不起沈姑娘,自觉对不起兄弟们。她钻牛角尖,想不明白大家为什么舍命救她一个人,因为她一个人要死那么多人。还是你爹和你四嫂骂醒了她,是姜侯告诉她,因为她是一军主将,她是决不能倒下的一个,她的生死决定她和她队伍的命运。他们是在救她,也是在救整个大军,更是在救天下。”郭子敬叹气。 他本来就佩服姜晏宁。 这件事后,就更加佩服了。 能打胜仗是个本事,能在颓废挫败中,重新鼓足勇气站起来,更是本事。 见姜清作沉默,郭子敬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自己想清楚。 这就是他们姜家人的命运,他五姐之所以能被视作全军的希望,就是因为她扛起来了。 世人都觉得,姜晏宁是天生如此。 但只有军中的兄弟才知道,她这一路走的... ...并不比她几位兄长轻松。 明明刚才还在开导姜清作的,却因为想起来很多事,郭子敬莫名觉得胸口的位置沉甸甸的。或许,那里装着每一个战死的兄弟... ... 姜清作抬起头,望向行在队伍前面的五姐,心情突然变得很复杂。 从前只是觉得五姐很厉害,但他没有想到,五姐的背后也有那么多的故事。 少谷关城下,南庆军死守与雍王大部和姜清佑所率大营激烈交锋。少谷关的火器更胜一筹,这边久攻不下伤亡不小。 姜清佑带人几次冲锋打头阵,可都被南庆军打退了回来。 看着身边的兄弟们一个个倒下去,又急又气。 这又一次被打退了回来,临时驻扎的营地里忙着收治伤患,整个大营乱成一团。 才从前面退回来的姜清佑大发雷霆,“赶紧的... ...把人往那边抬!拉走!!都干什么呢... ...快点,这边一直流着血看不到是吗!... ...都干什么吃的!... ...” 陆司昀听着他的嚷嚷声,从帐子里面走了出来。“就听你一直叫喊了,先消消气,别着急。大家心里都有压力!” 听到陆司昀的话,姜清佑的火气才稍稍退了一些。 陆司昀示意跟前的人赶紧去忙活,免得在这个时候惹毛姜清佑,还要挨一顿骂。 第736章 千钧一发 伴随着一声巨响,霎时间草木横飞,沙石漫天。 临时营地这边地动山摇。 姜清佑刚才消停些,回过头来破口大骂,“出什么事了,都等着干什么呢!去看看啊!” 没等他的人去看清楚是怎么回事,薛稚从前面跑了过来。“陆大人!” “薛稚,发生什么事了?”陆司昀觉得脚下的土地在震,勉强能维持身体的平衡。 不过刚刚那一下,大营里一群伤重等着救治的情况更糟了,几乎人仰马翻! “南庆军打过来了!”薛稚赶着回来报信,“我们只能先撤!” 姜清佑刚带兵从前面退下来,未等休息片刻喘口气,南庆军竟然大开城门杀了出来。眼看着就到跟前了... ... 一时间情况无比危急! 姜清佑再也没了先前的好脾气,来不及准备,翻身上马就要带兵再次出战。 他回过身对陆司昀说,“你先带雍王撤,我尽量拖延时间!” 可话音刚落,营里的探子来报,营地后方也有南庆军正在靠近... ... 显然这一次。 南庆大军就是冲着他们来的,设计好了圈套,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大营里受了伤的将士也纷纷起身,逐个去拿兵器,准备好了要跟敌军决一死战! 随着南庆大军的几声震天炮响,落在地上的火光巨石震起砂石四溅,南庆军杀来了... ... 大营瞬间失守,一片乱战。 百里岳和薛稚护着陆司昀前去与雍王会合,要先将伤重未醒的雍王转移才行。 灰尘漫天,到处都在厮杀搏命,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眼看陆司昀这边处境不妙,姜清佑抬手解决掉跟前的麻烦,就冲了过来,握在手中的长刀一翻,便将一人生生劈开! 混乱之时... ... 就听无数马蹄声朝这边狂奔而来! 不知是哪个叫了一声,“骁定将军来了!!!” 陆司昀、姜清佑纷纷回头,姜晏宁、郭子敬策马而来,带来大军增援,一时间加入到乱之中,长枪所向,无一人可近身侧! “三哥!”“三哥!!” 姜清作和姜清仪冲了过来,带人围在他们周围,阻隔开最后一道防线。 “先去救雍王!”姜清佑丢下一句,随后也迅速加入到前方战场。 姜晏宁遭南庆军围住,胯下马儿立身挺起,一声嘶鸣,周遭南庆人的马匹竟都丢了魂儿似的猛地一颤。 手中长枪挑穿敌人胸口。 她仅用一只手,借着长枪之力,竟将那人挑起数尺之高,高悬于阵前! 南庆军锐气顿挫,眼见不敌增援的姜家大军,纷纷狼狈逃窜。 不多会儿... ... 郭子敬将俘获的南庆军全部押到了跟前,足有三四百之数。 全是刚刚没来得及跑的! 营地的危机暂时得到了缓解... ... 有了增援,营地加重防守,赶着救治伤员。 姜晏宁和陆司昀、三哥哥一起进到帐内,查看雍王情况... ... 陆司昀说,“他伤得太重了,虽然保住了命,姚医士说他的这条腿以后怕是动不了了。还有他的腰,这一次可真是损伤惨重。” “他没醒过吗?”姜晏宁有些担心。 方才一战消耗了太多的体力,她看起来有些疲惫。 “醒过了一次,然后就一直这个样子了。” 自从雍王被人从阵前拖回来,伤势惨重被姚方救下,一直到现在... ...这中间他就疼醒过一次! “得想办法先把他送回去。”姜晏宁说。 雍王的伤势这么重,他们总不能一直带着他奔波拼杀吧,这对他的休养也是十分不利的。 他现在就需要回到炬陈关内安心养伤,直至... ... 痊愈大概是不可能了。 腿废了,根据陆司昀的说法,他的腰也在之前一战中受了伤,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养好。 更不知道等他醒来,能不能接受这一现实。 这对雍王来说,得是多大的打击呀。 郭子敬亲自到大营前盯着,南庆军自打灰溜溜回了城后,就再没有了动静。薛稚从郭子敬身后过去的时候,郭子敬本能地保持警惕,还向他看了一眼。 二人神色相交,相互打探了一眼对方的底细,接着各忙各的。 接到前线战报时,姜侯那张阴郁沉重的脸上,才缓缓舒展出笑颜。 长长地舒了口气。 曹大娘子抱着“咯咯”笑个不停的外孙女进来,“你笑——你笑——你这一天不哭光笑,什么事那么好笑——” “来,外祖父抱抱喽。”姜侯起身,搓搓手,上前从曹大娘子怀中接过小小的外孙女。 襁褓中的女婴起初对于眼前的曹大娘子,突然变成了姜侯还显得有些懵,可等到她反应过来,“咯咯”又乐了。 曹大娘子担心着前线的情况,满心忧虑。 可听到这孩子一笑... ... 心下提着的那口气,就松了。“唉... ...” “你也放心吧,刚收到消息,你那宝贝女儿一到前面就打赢了。”姜侯抱着外孙女疼惜得不行,还要转过身来宽慰自己的大娘子。“先是帮着郭子敬破了一关,而且,要不是她及时赶到,佑儿、雍王还有陆司昀那边,说不定就完了。” 曹大娘子有几分不可置信,轻笑一声,但那一声中又透着深深的骄傲。 “你笑什么?”姜侯逗弄着孩子,回头来问。 “到底还是得我宁儿出马!”曹大娘子说,“当年,都嫌弃我生得是个女儿,谁人背后不说我句闲话,我自己也盼着早些生个儿子傍身,免得我们母女两个让人欺负。可你看看,今日还不是得靠我宁儿?” 姜侯瞥她一眼,“呦呦哟,这时候是你宁儿了,也是我宁儿... ...” 曹大娘子瞪他。 钱妈妈瞧着他们这一来一回的,笑了。“侯爷也累了,就交给老奴来带吧。” 说着上前,要将孩子接过来。 “别别别。”姜侯抱着孩子躲到了一边,难得清闲,刚抱上没一会儿呢... ... 谁也别想从他手里抢走。 “让他抱去!别管他,以后就让他一个人抱着!”曹大娘子气道。“可我宁儿到底是伤了身子,只怕这次... ...” 元气大损,真会应了那曾姑娘所说,累及寿命。 “就宁儿那脾气,阎王爷都怕她,不敢收她呢!收她干嘛?闹地府去?”姜侯对此不屑一顾,他才不信那一套呢! “呸呸呸!”曹大娘子连忙作呸。 “起名了吗?这要是还没起名的话... ...”姜侯打算,趁着国公爷那个老贼不在,先把外孙女的名字定下来。 回到京城,他也翻不出什么花样了。 “宁儿说,叫少薇,陆少薇!” “什么?” 第737章 雍王醒了 姜晏宁的增援大军赶到以后,中原和南庆开启了隔城对峙的局面。 少谷关城里的南庆军突然间安静了许多... ... 反倒让人有些拿捏不准里面的情况,难以估计少谷关内的人数了... ... 不过南庆军手里,始终还有更加凶残的火器,在没弄清楚里面的情况以前,姜晏宁结合先前三哥哥在此地强攻所吃的亏。 下令原地驻守,放弃强攻。 另一方面又联系了等候在炬陈关内的谢媛,让谢媛将兽皮御火一事转达给高衍、姜清伦和其他营,联络高衍带大营绕到少谷关的另一侧,帮助他们确认地形和少谷关内的情况。 让姜清伦带人在周围继续打游击,吊着外面的那些个散兵游勇别来捣乱,顺便也找一找张嫣,兴许张嫣还在某处。 “... ...他们到底什么意思啊,要打不打,躲在里面做缩头乌龟!是看见我阿姐来了,害怕了吧!”姜清仪跟着姜晏宁的队伍打过几次胜仗,气势正足呢! 叫嚣着,要跟南庆军碰一碰! “阿姐,让我去吧,我打先锋,先跟他们过两个回合!” 姜晏宁没吭声。 周围熟悉姜晏宁脾气的,悄悄留意着姜晏宁的眼色,觉得不对劲... ...不着痕迹地退了退。 “阿姐... ...”姜清仪又在恳求。 他求胜心切,迫切希望来一场自己领头的主攻战事,立立威风。 姜晏宁被烦得够呛,翻了白眼。“你... ...想去啊?” “想去!”姜清仪忙说,那双眼睛里写满了对这一战的渴望。 “有几成把握打赢?”姜晏宁问。 “七成!... ...不是,九成!... ...五成吧... ...”越说越没底气。他觉得自己肯定可以,可是又没有带兵主攻的经验,确实难以判断。 “那你是觉得,你比三哥更厉害?”姜晏宁的耐心逐渐消耗殆尽。 “这... ...”姜清仪回头看了看还站在一旁的三哥,他怎么敢说,他的经验比三哥多呢?! “那你知道,这一战冲上去的先锋,如果没有足够的战场应对经验会怎么样吗?”她看着姜清仪的时候忍不住在想... ... 当年自己第一次强烈要求上战场的时候。 在老爹和兄长们的眼里,是不是也这样? “会... ...死?”姜清仪讪讪问道,顺便看向“陆夫子”求救。 “你被打死了是小事儿!万一你死他们跟前了,给你收尸都麻烦!”姜晏宁气急败坏,一把捏住了姜清仪的耳朵,怒骂道,“连带着要因为你牺牲几个兄弟,值不值?!” 这泼辣的样子... ... 像极了曹大娘子。 先锋不能败下阵来,唯有死战! 这是姜家几辈人的规矩,冲在最前面的先锋一旦败退下来,这一战就只能往回收,不然锐气大减,还没正式交手胜算就少了一半! 所以打少谷关的先锋,乃重中之重! 这边吵闹不停,百里岳赶了过来,焦急带来了一个消息,“雍王醒了!” 顾不得教训眼前这个臭小子,姜晏宁抛下一切跟着陆司昀同去查看雍王状况。 雍王虽然醒了,可还是很虚弱。 他看到陆司昀和姜晏宁同时进来,第一句话问的就是... ...“我的腿怎么样了... ...” 一下子就把两个人都问住了。 腿... ... “你的腿还在,只是... ...”陆司昀想要安慰他。 沮丧、落寞、绝望、努力想要保持冷静... ...种种神色在雍王脸上交替了一个遍!他克制着自己愤怒悲切的情绪,望着大帐顶上,避免和他们任何一个人的眼神接触。 手指死死攥住身上的被子。 “我的腿,以后是不是没救了。” “... ...”这下,陆司昀也不好回答他了,悲愤之余上前宽慰道,“别想那么多,你尽力了... ...能保住一条命,已经十分难得。以后的事,慢慢再来... ...兴许以后... ...” 会有好转呢... ... 会吗? 陆司昀并不确定。 因为这个机会实在太过渺茫,他不能给雍王毫无意义的决心。 强忍悲伤,从陆司昀口中隐约得到确定,猜到自己的腿多半是没什么希望了。即便如雍王一般,早已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后,仍然很难平复情绪。 没有腿,就意味着他以后连带兵驻守的希望都没了... ... 形同废人一样。 泪珠儿从眼角落下,他甚至不肯多眨一下眼睛,直挺挺地躺在那里,整个人都是僵的。 “... ...这是个意外。”姜晏宁开口劝道,“雍... ...元睿,现在最重要的,是保住你的命,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剩下的事情以后慢慢来。” 像是老朋友一样的鼓励。 当年那样一个活泼爱闹的九皇子元睿,如今... ... “慢慢来... ...”许是再次听到这话,给了他启发,雍王挣扎着要坐起来。 他想要亲自确定自己的情况... ...“我... ...我的腰怎么... ...我的腰... ...” “别乱动。”陆司昀坐在身边扶住了他,将他按在了床榻上,以免加重伤势。“你的腰受伤了,从马上摔下来的时候... ...你先好好养一下,会好的。” “我的腰也... ...”一听说自己的腰也坏了,雍王的情绪开始逐渐崩溃。“我的腰... ...我废了!我是不是废了!陆夫子,你告诉我,我是不是以后都没有机会站起来了!... ...我是不是... ...” 姜晏宁一阵心酸,不忍再回忆,背过身去。 眼眶酸涩得难受。 陆司昀好生安抚,才让他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别担心,会好起来的。我向你保证,一定会想尽办法帮助你重新站起来的!” “我起不来了... ...起不来了... ...我连坐起来都做不到了,我废了,我彻底... ...” 命运对他实在太残酷,接二连三的失去,如今连健康的身体都要夺走。 姜晏宁的心里压了口气,上不来下不去的,从帐子里走了出来... ... 却迎面遇上了宋将军带头的雍王大部。 宋将军拱了拱手,“骁定将军!” “什么事?”姜晏宁问。 “我等听说雍王已经醒了,要来看看雍王殿下!”宋将军年过五旬,声音洪亮,唯一效忠的人就是雍王殿下! 他们也是刚刚得到消息,知道雍王已经醒了。 “等一下吧,雍王殿下这会儿正难受呢,让他先平复一下情绪。”姜晏宁劝说大家先散开,等到雍王那边的情绪好一些,再让他们去探望。 不然真把情绪堆起来,反而不利于雍王养伤。 可方才看到雍王的惨状,她的心里也不好受,说罢就打算找个地方去缓一缓... ... “骁定将军!” 第738章 大局的顿悟 “什么事?” 再次被宋将军等人叫住,原本情绪就不太好的姜晏宁,有些急躁。 “骁定将军,我们大家想知道... ...雍王殿下的真实情况!”宋将军说,他们聚在一起不只是想看看雍王殿下,也想要知道,雍王还有没有站起领兵的能力。“我们一向是跟着雍王的,你虽是圣上亲封的骁定将军,是姜家大营的主帅,可你不是我们的主帅!” 言下之意是... ... 他们虽然打同一场仗,但是他们只认雍王一个主帅。 姜晏宁自然听得出来,心下觉得好笑,转过身来,“怎么了?所以你们的意思是,如果雍王这一次站不起来了,你们也不打了?” “我们... ...倒也不是那个意思。”宋将军带头,他的年纪在所有人里最大,这个时候当然要出头了。“骁定将军,你很有本事,我们佩服你,你还救过我。但是你和雍王之间的关系... ...想必不用我多说了吧,如今姜家一门独大,反倒是我们雍王势微。雍王如果站不起来了,我们在此时听从你的命令,仗打完了,雍王也被你们架空了... ...” 他忠心于雍王,当然不想看到这一幕发生。 所以知道雍王伤势严重,恐怕再难上战场后,就想到要来跟姜晏宁说说清楚。 姜晏宁听明白了。“若是这个原因,你们也不必担心。等仗打完了,你们还是雍王的人。” 她干不出落井下石的事,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趁机夺雍王的权!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呢!” 宋将军丝毫不顾曾被姜晏宁救回来的情义,似乎也是认定了,姜晏宁肯定会趁着这个机会,架空雍王的势力。 毕竟当今太子可是她的亲侄儿! 雍王的处境才是最糟糕的! “宋濂!”帐内传来雍王的声音,尚有些虚弱,却似乎是听到了帐外人的话后,一时气急吼出来的。 宋将军应着雍王的话,钻进了帐内。 姜晏宁看看留下来的其他人,他们似乎没有要上前“得罪”于她的意思,一时无语,转过身离开了这里。 不消半日。 大营里就议论开了,以宋将军为首的雍王大部和姜家大营的将士们无形中对立起来。 因为姜家昔日“背叛”雍王的事,加之小太子是姜家的亲外甥,雍王的处境在整个大营里变得极为谨慎。似乎少谷关内也在留心他们这边的动静... ... 姜清佑风风火火地找到姜晏宁商量此事。 说到这样下去迟早分裂,到时候便会给少谷关里的南庆军可乘之机! 潜心研究郭子敬送回的消息,姜晏宁正结合高衍的密报分析少谷关里的情况,听到姜清佑的话只是抬起头来一笑了之... ... “宁儿,此事不可小觑!需要尽早想办法,解决姜家大军和雍王大部的隔阂!”姜清佑说道,“最好的办法,就是请雍王出面... ...” 让雍王... ...主动让权。 “三哥哥——” 姜晏宁忽然想到一事,“先前你和少谷关里的南庆军交手... ...见过几个主将?” “两个... ...怎么了?”姜清佑愣住,“哎呀!我跟你说雍王的事呢... ...” “不必担心,雍王自己会解决的,他又不是小孩子了... ...”姜晏宁沉思于姜清佑的回答。“他们火力那么猛,那一战可以说是殊死之战了... ...那么大的动作,俨然就是要跟你拼了呀!非要一击即中,端了你们的老窝不可。可为什么,就只见过两位主将呢?会不会是... ...他们早就没人了?!” 先利用火器优势,击退姜清佑的强攻。 趁其不备发动反攻! 然后... ... 姜清佑见她出神已久,伸手在宁儿的面前打了个响指,唤她回神。“你想什么呢?” “如果我是少谷关里的人... ...我在想,我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打法。”姜晏宁说,想来想去就只有一种可能... ...“这一路过来,我们也碰上了不少携带火器的南庆军,可没有像你们说的那样的。” 看来少谷关所拥有的火器... ... 远比其他地方更具优势。 可是姜晏宁清楚自家三哥哥的能力,几次与少谷关交手,却只见过少谷关里两个主将... ... 如果只有两位主将的话,为什么要配那么明显不均衡的火器配备呢? 少谷关不是必守之城! 更加不是从战场直通南庆的必要路线,即使不敌,丢了也不足为惧! 可是少谷关里却下了血本,一副誓死要保住少谷关的样子... ... “你是说... ...”姜清佑也渐渐明白了她的意思。 “如果我是南庆主帅,我不会把重中之重的最强火力放在少谷关这个位置,我会再往后撤一点... ...这里!”姜晏宁指着地图上的函谕关,“这才是南庆对中原的大门!” 一旦函谕关失守... ... 等于他们就打开了南庆的大门,接下来,南庆才是真的完了。 而其他几个据点,或许会配备均衡的火器配置,但不会把所有都押在少谷关上! 守一个少谷关,有那么重要? “如果不是为了少谷关,而是为了人呢?”姜清佑突然开窍,想到了唯一的可能。他和姜晏宁分析着目前整个西南战场的局势,“萧绮在北边和北萧打得火热,这边... ...有一个最适合观望咱们整个战局变化的位置,就是这儿!” 他指着少谷关说。 站在少谷关的角度,能够观望到战场的一切变化。 比如守城失城,战赢战败。 一览全局! “对啊... ...”姜晏宁恍然大悟,站在少谷关就能看到所有局势的变化。 “所以这里一定有个人!”姜清佑继续说道,“这个人还没露过面,但是他的身份绝非一般!而之前的强势火力... ...都是为了保护他!” 说着,又将后方一支队伍的标记,移到了少谷关后面。 “这是你带着郭子敬赶来的方向,正好与我们相反!你是从他们侧后这个位置,绕过这里,然后从我们后方出现!可是我先前吃了少谷关的败仗,接着受南庆军偷袭的时候,南庆军却不是完全从一个方向而来的。” 他们和姜晏宁一样,是赶来增援的! 少谷关里的人... ... 一定很重要。 “所以... ...”姜晏宁顷刻间就看出了问题所在,接连指出地图上重点标记的几个位置,“这几个地方的兵力布置,其实都是均衡的,至少是两个到三个极出色的将领,配以并不弱的火器。而这里纵观全局,但是只安排了两位将领驻守,这两位与你的几次交手,还是以火器为主!他们不是守城的,他们是专门保护一个人的,这个人... ...应该就是南庆国君了!” 第739章 少谷关的秘密 “南庆国君?!”姜清佑也被姜晏宁这大胆推测出来的结果,深深震撼到了。“不会吧... ...” “三哥哥,你看!他们自以为拥有强大的火器,我们拿他们没办法,这一局他们是稳赢的... ...所以你看他们的部署!这里,这里,还有这儿... ...” 姜晏宁指着地图继续说道—— “这几个位置,我们都跟他们交过手,的确也受到了他们火器的影响,不堪一击。但是他们这样部署的目的,就是因为这儿!少谷关的位置正好能够总览全局!” 南庆军这一次来势汹汹,带上了他们的致命装备——重型火器! 原以为这一战是趁火打劫。 打开炬陈关的大门,他们步步紧逼,直指京师! 便能一雪前耻,重新收复中原腹地! 而少谷关这个位置,刚好处于南庆几个要点正中心的位置,原本是受保护的,还能最快最清楚的看到南庆军“大获全胜”“打入中原”的结果! 所以,南庆国君在这儿! 那两位守将也不是为了守城才留下来的,而是为了保护他们的国君。 留在少谷关的强大火器存量,也不是单单为了保护南庆国君的!是为了等到前面大军推进,打开炬陈关大门后,直接往前运送... ... 南庆... ... 整个大军凝聚一起,推着就可以往前走了,前后左右形成周密的包围,无懈可击! 而姜晏宁当时发现了火器的弱点,找到了克制火器的兽皮,抵御了伤害的同时,破了他们后方这个位置的保障,并且钻了进来... ... 雍王大部早一步遇到了少谷关! 可能不知道少谷关里的情况,但是与少谷关交手,吃了大亏。接着是陆司昀和增援部队赶到,姜清佑得知这边的消息也赶来了... ... 他们意外横在了少谷关前,破了原本的局势。 少谷关里临时调动周围的布防,分散姜晏宁的注意,拖延姜晏宁赶到的速度,防止他们会合后,会对少谷关形成无法挽回的局面! 所以才会有一波又一波的,根本不成气候的小队,前去拖延。 他们低估了姜晏宁,也低估了姜晏宁的队伍。 这一路披荆斩棘而来,锐不可当! 少谷关必须赶在姜晏宁抵达以前,解决当下的危机。 然后拿出了准备对付中原的重型火器,在接连挫败姜清佑几次强攻后,发动了“致命一击”!用上了重型火器,还调来了周围的南庆军,可没想到,姜晏宁还是来了... ... 险些一网打尽! 他们现在躲在少谷关里,就是害怕这边知道,少谷关里藏着谁吧! 越想越觉得可靠,姜清佑来了精神,“没想到啊,这么说来,咱们拿下少谷关,就能拿下他们的国君了?那这一仗就到头了呗?” 这就是姜晏宁为什么要让谢媛联络姜清伦,在外侧一圈拖住靠近这边的南庆军支援! 先前只是怀疑少谷关里困着一位身份了得的... ... 想拖拖看,可结果发现竟是条最大的鱼! 最大... ...鱼?! 海鱼入河? 难道老爹... ...早就猜到南庆国君会有这样的计划了? 不会吧,中原和南庆的冲突,那时候可还没决定打不打呢! “我做先锋!”姜清佑痛下决心,要把丢了的面子给找回来。 拿下少谷关,就可以回家了! “但有一件事... ...”姜晏宁的神色再次黯淡。 目前还没收到谢媛的消息,也就是说,四哥哥姜清伦在外面拖敌人的时候,还没遇到张嫣。张嫣至今下落不明... ... 而姜清佑却误会了,以为宁儿指的是雍王大部和姜家大军的冲突。“你放心,我去找雍王谈... ...” “我指的不是这件事。”她一听就知道三哥哥误会了,急忙将张嫣商队遇袭失踪的消息,告诉给了姜清佑。“... ...张嫣至今下落不明,我担心... ...她也在少谷关内。” 就在... ... 南庆国君的手里。 是南庆国君手里最后的一张王牌! 所以少谷关内的南庆军现在静如老狗! 他们知道张嫣这张王牌只能用一次!如果不能助南庆国君逃出生天,南庆... ...就完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陆司昀去寻姚方姚医士商量,想要找到帮助雍王早日恢复的办法,陆司昀这一生所读古籍不在少数,其中也有一些医书。 他想要尽量帮助雍王,免去身体和心里的双重折磨。 即使是腿再也站不起来了,哪怕让雍王的腰早日恢复也好!这样下去,不知道雍王还能撑到几时... ... 姜晏宁从帐子里溜达出来透气。 不经意间又看向少谷关的方向。 少谷关内一如昨日,还是静悄悄的!有灯火,无人气! 好像是一副早就跑了的样子... ... 可实际上郭子敬和高衍都在后面守着,三个方向将少谷关包围得死死的,别说人了,一只苍蝇都飞不出来。 但让姜晏宁最为牵挂的是,不知道张嫣是不是也在少谷关里。 “... ...张相,当初没能保住你,这一次保佑我救下你的女儿吧。” 带兵这么多年,亲身经历朝上的风起云涌、人心莫测... ...方觉当年的张相不易! 只可惜当年岁数太小,看不出他们苦心布下的大局!如今最是后悔... ... 唯有盼着这一次得到张相的保佑,可以平安救下嫣嫣。 突然—— 一些奇怪的动静传来,她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雍王帐外,雍王的影子映在帐子上,好像... ...是在努力翻身,想要坐起来? “扑通”一声,不慎从床榻上跌落在地。 姜晏宁上前相助,费劲将他扶起来,看看周围... ...“怎么没人照顾你?欸?桓婴呢?” 说来奇怪,怎么也不见桓婴? 那家伙不是从小就跟着雍王跑前跑后的吗?这一次雍王受了这么重的伤,他怎么不见了。 “桓婴没了。”雍王语气低落,在姜晏宁的帮助下,靠在垫子上才勉强能斜坐着身子。“他见着我有危险,在我倒下的时候扑了过来,然后... ...被炸得四分五裂... ...我... ...” 他到现在,都没有找齐所有... ... 自小跟着他长大的人,又少了一个。 姜晏宁只觉得吸尽肺腑的空气都是凝固的,桓婴死了...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他,是那年我第一次去宫里参加正旦盛宴。盛宴结束后,我跟着家里人往外走,他叫住了我,送给了我一个灯笼... ...” 桓婴说,那是雍王送给她的。 第740章 当年般若 说起小时候的事,雍王的脸上浮现出了笑意。 他也还记得此时。“当初年纪小,觉得你好玩,怕你就那么跑了... ...正旦盛宴刚一结束,我就带着桓婴跑回去取兔子灯,桓婴跟在身后一直吵嚷,让我慢点、慢点。可刚拿到兔子灯,想要亲自给你送过去,母后身边的宫婢就来了,说母后要见我。桓婴最懂我的心思,他接过兔子灯就去寻你... ...” “原来是这样... ...” 姜晏宁也才知道,当年还有这样的一些事情。 “兔子灯还在吗?”雍王突然问起,不过接着又想到了什么。“也是... ...好多年了,应该早就没了吧。” “... ...我出嫁的时候,春喜替我收拾嫁妆,把我玩的用的全带上了。唯独兔子灯,留在了我娘家院子里。我前些时候回去还看见了,明明放在了箱子里好好收着,纸酥了,灯骨也都裂开了。”她说。 确实是很久了。 雍王大概也可以想见,那是怎样的一幕。“你身边那个叫春喜的小丫头,一向都挺机灵的,她做的也没错,不该带去陆家的东西,留在过去比较好。” 可惜那个机灵的小丫头,如今也没了... ... 帐子里一时陷入了沉默。 陆司昀站在帐外,听着帐子里的人说话。 “... ...不过还有个有意思的事,春喜当初虽然没有把兔子灯带去陆家,但她糊里糊涂的把般若面具带了过去。有一次她把面具翻了出来,还为着般若面具跟百里岳吵了一架,春喜说面具是我三哥哥买给我的,百里岳却说面具是陆司昀的。”姜晏宁回想起当初给他们“做主”的那个场景,也觉得时间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时候。 “般若面具?”雍王问,“是我当初... ...从你手上抢走的那个?” 姜晏宁笑着点了点头,“对啊。” “怎么会?你那个面具如今还在我手上,你怎么还有一个?”他诧异。 当年送给姜晏宁的兔子灯虽然熬不住时间的风化,可从姜晏宁手里抢来的般若面具,如今却还好好的收在京城雍王府的书房里。 姜晏宁怎么还有一个? “这件事要说起来的话,那就长了。”姜晏宁无奈笑道,“当年的花朝灯会上,三哥哥四哥哥确实给我买了个般若面具,结果我转头就遇上了你和桓婴。你抢了我的面具偏让我去追你,可我追着追着就不见了你人,然后这时就看到一个人戴着同样的般若面具走来,我上前去拦他,怎料那人竟是陆司昀!” 说来可真是巧啊... ... 姜晏宁把接下来怎么遇到陆司昀,陆司昀怎么把她送到她家兄长身边,又怎么把般若面具送了她的事情,说给了雍王听。 跑丢的时候手里拿着个般若面具,回来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个般若面具。 家里人不知道两个面具已经不一样了,竟还以为后来拿回来的,竟是一开始的那个... ... 雍王听完哑然失笑。 如今... ... 算是终于弄清楚了当年花朝灯会上发生的一切。 “原来,都是命啊。” 他告诉姜晏宁,那日本是溜着出来的,本想着见她一面,说说话就回宫。 谁知道她竟未把当时的约定放在心上,生生耽误了许久! 等见到她的时候,桓婴一直催着让他早些回宫,免得挨罚。他抢了姜晏宁的面具,让姜晏宁来追他作为小小的“惩罚”。 可不知怎么的,跑在前面一转头的功夫,就看不到她了。 正焦急等着,宫中宵禁时间已到,桓婴拼命催着他回去,还说会替他等着姜晏宁。 没有想到的是... ... 当时的姜晏宁已经遇到陆司昀了。 他抢了姜晏宁的面具,私藏半生。陆司昀将面具赠给了她,却获她携手一世... ... 当真,讽刺。 “阿难还好吗?”雍王自知这个话题不能再聊下去了,于是在气氛变得更僵以前,询问起了他的义子。“好久没见他了,他的身体好些了吗?” 姜晏宁点了头,“回到京城以后,好了很多。我要为出征做准备,怕到时候突然要走,割舍不下,所以也不敢经常去看他... ...我公爹和婆母带过去养着,一开始是司遥和朱小娘帮忙看,后来司遥嫁去了姜家,就剩下我婆母和朱小娘看了。” 雍王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次应该终于可以回京了,回去后,我去看看他。等他再长大些,可以偶尔将他接到我雍王府来小住几日,也陪我这个... ...动不了的摊子说说话。” 他似乎已经认定,自己的后半生都要如此了。 不过幸好—— 现在唯一庆幸的是,他还有个义子,想来那京里的雍王府也不会太凄凉。 雍王府啊... ... 雍王沉寂了许久,几次想问都没能开口,最终还是把心一横,问了出来。“张嫣... ...如今还好吗?听说她在京城开了酒楼,还有位齐大人... ...” 他是不想打听这些的。 可无奈... ... 桓婴那时候总在他的耳边说起,说张嫣这,说张嫣那,生怕张嫣被齐大人抢走了一样,时常提醒他要给张嫣说说好话,送些礼物... ... 时间一久,他便是不在意,也会记得一些。 姜晏宁听到他问起张嫣时的别扭语气,忍不住笑了。“说什么不在乎,其实心里还是放不下吧?好歹是夫妻一场,冷静下来以后,是不是觉得... ...她有时候也没有你看到的那么无理取闹了?” “... ...”雍王似乎还不大想承认。“她那时候就像个疯子一样,我只是害怕跟她争吵,觉着只要躲着她,对谁都好。” 但姜晏宁偏偏说中了他的心事。 张嫣作为他的雍王妃,那时候争吵不休,为着一丁点的小事,也总能吵翻了天。 他甚至觉得张嫣太过无理取闹,唯恐见面。 可有时候,张嫣又确实在帮他,所以让他难以捉摸张嫣的心思。 直到分开了以后... ... 才渐渐觉得张嫣不一样了,她其实也挺理智的,并没有当初那么疯狂、那么... ... “那你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会像个疯子?到底是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发疯... ...是真正的她,还是跟你和离后,一个人也能生活得很好,把所有的事情处理得当,才是真正的她?”姜晏宁笑他。 其实,他并没有了解过真正的张嫣,虽然他们做过一场夫妻。 “嫣嫣的性格,从来不会在她真正喜欢的人面前藏着掖着,你明白吗?” 第741章 陛下之逝 京城,丑时。 大殿内外一片死寂。 听着榻上的人稍微有了响动,一直守在跟前的徐公公立马上前... ... “陛下。” “... ...回来了没有。”陛下的声音很虚弱。 徐公公凑到跟前,才能勉强听清。“陛下,太子和二皇子都在外面候着了。” “回来... ...回来了没有... ...”陛下睁圆了一双眼睛,空洞洞地望着顶上,这一句话他耗费了太多的体力... ... 徐公公一想,“陛下是在问... ...骁定将军... ...?” 只见陛下再没说话的样子。 而是在听到那个名字后,缓缓将望向顶上的眼神,挪向了徐公公。 “陛下,骁定将军还在前线作战呢,一时半会儿的恐怕还没收到消息... ...陛下再等等,骁定将军她一定会赶回来的... ...” 徐公公越说越难过,抬手裹着衣袖去擦拭横流的泪水。 太医已经默认了,陛下恐难撑过今夜... ... 若是临死之前,不能见着骁定将军的话... ...“陛下... ...” 陛下您就再撑一撑,骁定将军她一定会回来的呀... ...陛下... ... 殿内只剩徐公公死命克制的抽泣声。 太子和二皇子,与一干大臣跪在殿外等候召见,低着头,痛心之色无以言表。 “罢了,她是... ...赶不回来的。”陛下叹息,忽而好像清醒了许多,“宁儿... ...那时候,这么小... ...一转眼,都能... ...率军,作战了... ...” 徐公公强忍着哭腔,“是啊,是啊... ...陛下... ...” “徐公公,那... ...下面的匣子里,拿出来。”陛下用尽全身的力气,指向了床末的一个暗格,那里面放着一个匣子。 徐公公急忙擦拭了眼泪,听从陛下的吩咐,上前寻找。 摸索着,好不容易找到了。 擦拭干净,捧到了陛下跟前。 “让... ...太子还有... ...二... ...来。”陛下死撑着最后一口气,吩咐道。 “是!”徐公公又去传太子和二皇子进到殿内。 太子腿软,起身之时险些摔倒,幸亏跟在身后的元晟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住,兄弟二人相互搀扶着进到了殿内。 “父皇!”太子悲切呼唤,扑向了病榻上的人。 此时此刻,泪水再也无法忍住。 徐公公看着陛下的手势,将捧在手中的匣子,交给了太子。 “里面,有一封... ...给,宁... ...宁儿... ...朕故去之后,莫悲,如今乱世... ...萧瑟,更,需得你们兄... ...弟二人,同,心协力... ...” “是... ...” “是... ...晟儿谨记父皇之命,定会全心全意辅佐太子兄长... ...”元晟跪在太子之后,伴随哭腔,身形抖动不止。 陛下缓了好久,才慢慢转过了头,看向他们... ... 兄弟二人泣不成声,悲痛万分。 “晟,晟儿... ...”陛下唤着,“上,上... ...前,来。” 听到父皇的话,元晟先是一愣,随后是太子让开了些位置,将他推到了前面来。 元晟才跪到他父皇的跟前。 “再,近一点。”陛下已经起不来身,哪怕是眼含热泪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儿子,也无能为力,伸出手却还是抓不到... ... “硕江王,您就... ...再往前一些。”徐公公也在一旁比划了下,示意他到陛下跟前。 元晟跪着向前挪动了两下,到了床前,看着父皇颤抖的手,稍稍犹豫了片刻—— 第一次,主动伸出手握住了他父皇的手。 而这一小小的举动,他竟等了这么多年... ...“父皇!” “好孩子... ...”陛下试着一点点用力,想要回握住他的手,可已经没什么力气了。泪珠儿从湿润的眼眶中滑出,“好孩子... ...父皇,一直都,知道... ...你孝顺、恭谨,你聪明... ...善良,你... ...一直都是,父皇的好儿子... ...” 元晟向来坚挺的脊背收起,此时在父皇面前,他好像回到了幼时... ... 一直渴望得到父皇认可的那个小孩子。 他用了这么多年,如今终于等到了... ... “你,瘦了。以后... ...你们兄弟两个,都要好好的... ...好好,的... ...”陛下轻握着他的手,看着哭成一团的两个儿子。 满心不舍,最后看了看着偌大的寝殿... ... 一辈子... ... 为了这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他穷尽一生,算计了一生... ... 到头来,孑然一身... ... 忽而,恍惚间好像看到一个人影。 “宛儿... ...” 听着陛下喊出的名字,徐公公顺着陛下看去的方向,看向了门边。 连带着太子和二皇子,也齐齐回头。 陛下笑了,他看到他的宛儿就站在门前,扶着门边朝着他笑。 一如他记忆中那年轻的样子。 “宛儿... ...” 陛下看到,姜晏宛向他伸出了手,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该走了。瞧瞧他们都哭成什么样了——” 该走了,是啊,该走了... ... 再如何的舍不得,也该... ...走了... ... 只是可惜啊,那个臭丫头没回来,要是能再见着她一眼的话,也安心了。 “宛儿,等朕!宛儿!——” 陛下向着门口伸出了手,就在众人纷纷疑惑之时,那只伸出来的手直直垂落了下来... ... “父皇!!!” 太子率先察觉到了... ... 撕心裂肺地痛哭着扑上前去。 殿内传来太子和二皇子的哀嚎,顷刻间,跪在殿外的人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纷纷痛哭。 “... ...司马,司马将军反了!司马... ...” 却在此时! 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惊慌失措地大喊道! 驻留京城的新任兵部尚书骆大人和司马将军,反了! 趁着姜家大营离京,陛下病危之际,仅以几千人的势力就围了皇城,这个时候已经堵上了姜家的门,欲拿下留守于京中的姜家女眷,以及姜清倬的遗腹子... ... 如此轻易的起势,便能拿下整个京城。 身在大狱之中的谢殊穹听着外面的动静,眉眼之中露出七分窃喜之色。 看向眼前端来毒酒,要送他上路的齐晋。 “齐大人,你若此时臣服于我等,我还可以向南庆国君替你邀个功!说你是... ...” “别做梦了。”齐晋冷笑。“你以为,姜家人像你一样这么蠢?” 第742章 京中之乱 “不可能。”谢殊穹信誓旦旦。 他很有把握,姜家人不可能料到这一步... ... 一定是齐晋在诈他。 “齐大人,你别以为我被关在这里就什么都不知道,姜家人正在跟南庆打仗呢!你应该还不知道吧,南庆可有秘密武器,姜家人绝对打不赢的。”谢殊穹站起来了,他背着手站在齐晋面前,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等到姜家人在南庆一战上惨败... ... 回城后就会发现,天下已经易主! 到时候,他们就会像是丧家之犬一样的... ... “少废话。”齐晋看着身边人端在手上的毒酒,皱了眉头,“弄死他。” “你... ...!!!” 谢殊穹没有想到,到头来齐晋还是要杀他。 齐晋身后的人七手八脚一拥而上,按住了谢殊穹的手脚,生生将毒酒灌进了他的口中... ... “齐晋!齐... ...齐晋!你敢,毒害于我,待... ...待我南境之主,入主中原之时,他定会杀了你的!他会杀了你的!... ...” 咕嘟咕嘟咕嘟... ... 骂是骂了,毒酒也被灌进了肚子里。 刑部的人退到一旁,看谢殊穹狼狈地爬起来,抠着喉咙,先如丧家之犬一样匍匐着,想要将灌进胃里的毒酒吐出来! “别做梦了,你活不到那个时候,你的南境之主,也打不进炬陈关。”齐晋郎朗而道,“我虽不知你南境之主有何秘密武器,但我话放在这里,你们今晚在京中所谋之事,成不得!你那南境之主,也打不赢姜晏宁!” “你... ...” 齐晋转身从牢房里走了出来,看了身旁侍卫一眼,要他盯好谢殊穹—— 直到谢殊穹断气为止! 可一抬眼,就看到陆家二房的陆司徽正错愕地盯着这一幕,惊得久久不能回神。他没有想到,齐晋的胆子这么大,敢毒杀... ... 齐晋看着他。 陆司徽慌忙遮掩,缩在角落里,不敢对上齐晋的视线。 “你要是不想跟他一样,就老老实实的。”齐晋在陆司徽牢前站定片刻,伴随着身后谢殊穹开始毒发痛苦不已的惨叫声... ... 齐晋的每一个字,都清楚传到了陆司徽的耳朵里。 今夜,注定是不平静的一晚。 街上熙熙攘攘,路边人家大门紧闭。 国公爷掩护着太子二皇子躲在殿内,众大臣围在周围,听到外面刀剑相戈令人不安的动静。殿内慌作一团... ... “别慌,都别慌... ...”国公爷护着太子和二皇子,安抚众人的惊恐。 突然,外面的动静听起来愈发古怪。 大门开了... ... 众人惊慌之时,便见陈明月一身戎装站在门外。 “大舅母?!”太子哑然失色,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怎么会是... ...” 众大臣面面相觑,显然也很是意外。 原以为姜家的人都已出战南庆,京中再无一人可带兵反击的了。 “莫慌,贼寇已死!”说着,陈明月一把将随身带来的司马将军首级扔在了殿前,“想必诸位忘了,成婚前,我娘家也是武将出身。” 叛乱一起,司马将军带人围了襄南侯府。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 ... 迎上的陈明月,可不是他以为的柔弱妇孺。 “那我遥儿... ...”国公爷上前一步问道。 “三哥儿大娘子带着人,已经去了国公府帮忙,国公爷不必担心。”陈明月的右手握着她父亲留下的长剑,听着身后的动静转过了身。 向着留下来的玄策营将士高声喝道,“搜查每一处!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叛军!” 在一片附和的呼声中,一个个的火把连成一片火光,照亮了整个京师! 陆司遥带着人赶去陆家。 豫国公府大门紧闭,家丁挡在门内死死顶着,严防叛贼闯入。一干叛贼围在门外,不知里面是什么情况,也不敢冒然往里面闯! 正在双方僵持的功夫,陆司遥带来的人就赶到了。 身后的姜家府卫如倾洪之逝涌上,瞬息间就拿下了叛贼。 陆司遥上前敲门。 门里的人听着是自家姑娘的声音,可又不敢大意,最后透过门缝再三确认... ... 证明危机解除之后,这才敢偷偷地打开了门。 “怎么样?你们... ...都没事吧?”提着裙摆一步跨进家门,陆司遥询问着家人情况,见着他们一个个生龙活虎的样子,才终于长舒了口气。“大娘子和我小娘呢?侄儿们... ...” “姑姑!”陆喻洲带着陆喻泊赶了过来,他们带着家中小厮守在第二道门处。 听说外面的门开了,姑姑带人来了,这才过来确认。 “都没事?都没事就好!” 陆司遥经历这惊心动魄的一晚,魂儿都要丢了。 直到亲手摸着侄儿们的脸,确定他们平安无事,这才放下了悬着的一颗心。可忽而发现,只有陆喻洲和陆喻泊两个人... ... “那泽儿呢?阿难... ...阿难在哪儿?还有大娘子,我小娘... ...” “姑姑别担心,他们还在更里面,我带你去。”陆喻洲握住陆司遥的手,就要带她去寻找祖母他们。 “那我... ...” 陆喻泊听着外面那么多人的动静,好奇,更想去外面看看姑姑带来的人... ... 听说是姜家藏起来的玄策营。 “去吧,别乱跑!还有,别惹事!”陆喻洲已经俨然一副长兄如父的架势了。 陆喻泊一边答应着,一边挥手向他保证。 陆司遥跟着陆喻洲一起来到朱小娘的小院,顾不得诧异,就见陆喻洲已经走进了房里,她跟在陆喻洲身后... ... “大娘子?!泽儿!”看到秦大娘子和陆喻泽的时候,惊喜过望。 还有孙妈妈?! 三人还不知外面的情况,守在门边小心提防着可能闯进来的人,向来大方得体的秦大娘子,竟也手握着姜晏宁练武场上拿来的枪杆子,随时防备着... ... 既滑稽,又让人心疼。 孙妈妈手里握着把菜刀,神情紧绷,此时方才喘了口气!陆喻泽也松了手里的“流星锤”,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可是... ... 跟着秦大娘子进到里间! 就看到陆文萱正护着怀抱阿难的朱小娘,二人尽力将阿难挡在怀里—— 生怕闯进来的叛军会害了孩子。 打着十二万分的精神,紧张兮兮地等着。 直到看见陆司遥的那一刻,朱小娘先是恍惚,随后... ... 陆家姑母顺势接过了阿难。 朱小娘扑向了陆司遥,顷刻间瘫软泪如雨下,“遥儿,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 第743章 玄策营为什么改名? 日出东方之时,后院的公鸡挥舞着翅膀跳上房檐,三声鸡鸣响彻京城之地。 街上,百姓帮着将士一起清理—— 昨夜一战留下来的满街狼藉,照顾伤员,搬运叛军尸体。 宫里丧钟敲响! 太子拿着昨晚陛下留给他的诏书,在国公爷和众大臣的建议下,率先坐上了皇位,以定天下人之心!户部派人下来,向每一家传递着消息。 一家一家的,又都忙着在门前挂上白幡,告慰已故先皇。 秦大娘子、朱小娘和陆家姑母,经过一夜的提心吊胆,惊魂未定地坐在房里守着年幼的阿难。陆司遥留在家中,帮忙指挥着家里的家丁女婢清理打扫。 “所以... ...府卫是府卫,府卫并不是玄策营?”陆喻泽转过头来,诧异地问道。 陆家三个兄弟坐在不成方园的门前,说着话... ... 陆喻泊把他昨晚从门前那些将士们口中打探来的消息,告诉给了两位兄长—— 先前大家都在猜测,姜家的府卫会不会就是天策营前身... ...玄策营的那些个老将们!可事实上,好像也不全对! “姜家的府卫,确实是玄策营留下的将士之后,但他们实际上并不是真正的玄策营。”陆喻泊还在努力向他转述这个“事实”。 陆喻洲和陆喻泽都看向他。 “... ...哎呀,这么说吧。”陆喻泊越解释越乱,索性大手一挥,决定从头说起。“玄策营,是天策营的前身!可为什么,玄策营突然改成了天策营,你们知道吗?” “说!”陆喻洲显然已经没了耐性。 “当年!咱们阿娘出生,那时候天策营还叫玄策营!可是,先皇... ...也不对,应该是先皇的先皇... ...就是英宗皇帝找了个特别厉害的术士,去到姜家给阿娘和先皇后姨母批命... ...” 一凤伴龙腾。 姜家会有一凤,但这个龙是不是元氏之后的,可就不好说了。 姜家又有个玄策营... ... “玄策营,龙... ...玄龙,玄龙是什么?那是皇帝... ...”陆喻泊倒还记得要压低声音。 玄龙是皇帝的象征,为了避英宗皇帝的猜疑,所以玄策营改为天策营! 结果... ... 龙,果然是姜家的龙。 姜侯猜得没错,果真竟在三十余年后形成了“潜龙在天”的局面! “... ...从玄策营撤下来的一些老将,或者是年纪大了、受伤、患病等等原因退下来的这些,外祖母就把他们都养了起来!”陆喻泊说。 起初是让他们留在庄子里做事。 可随着人数越来越多,况且那些跟随姜侯征战一生的老将,就算从最前面的阵线撤下来,也还是有些本事的。 姜侯就想在京中布置一个特别存在的分支... ... 以从前玄策营为号。 曹大娘子就在京中收了许多铺子,看上去富极一时,东西两街从头到尾的铺子看上去都是她的,实则经营这些铺子的老人儿,多是玄策营的人。 他们,是姜侯留在京城里的最后一道防线! 若无战,则天下太平。 若有战,老将当先,褪布衣、换戎装!个个还是当年一样的英勇! 姜晏宁也曾在京中起过势,那时候为震慑群臣,让姜家大军假意入城,清理“闲杂人等”。各个铺子都是得到了消息,迅速将街上的百姓留于店中,避免不必要的冲突! 正如当年勒沁人在京中盯着几位重要大人。 姜清倬知道他们每一个西境人的动向,也是全托这些人的帮助。 甚至后来,他将玄策营的秘密交给了姜晏宁,郭子敬和高衍能在一个晚上,清理完整个京城埋伏的北萧、南庆人,也是如此! “原来是这样... ...”陆喻泽恍然大悟,难怪他读了那么多的书,也不知道其中原因。 “玄策营的老将,都是曾经跟着外祖父征战的旧部老将,大伯母能够率领他们,也是因为大舅母已故的父亲,也曾是他们之中的一员吧。”陆喻洲感叹... ... 姜还是老的辣啊。 外祖父的这些安排,果然厉害!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大舅舅当年必须要娶大舅母的原因吧。 若今日换做了别人,恐怕... ... “你们说,阿娘知道陛下薨逝了吗?”陆喻泽看向天边,率先冷静下来,他现在很想知道,阿娘怎么样了... ... 阿娘知不知道京里发生的事情。 阿娘... ...要是知道陛下没了,她会不会很伤心... ... “应该还不知道吧。”陆喻洲说,“陛下昨夜驾崩,就算立刻派人送消息到炬陈关阵前,这也来不及让阿娘知道啊。” 去往炬陈关,最快也得五六天,还得是日夜兼程,不眠不休! 往日的书信怎么也要小半个月。 送信的人这会儿可能还在路上! 陆喻泊却突然反应过来,“不对!我听说宫里几天前就送消息出去了,那么大的事儿,怎么可能不让外面作战的人有所准备呢!” “别乱说话!”陆喻洲抬手敲了他的脑袋,谨慎地向周围看去。 幸好没人留意到这小子的浑话。 “我那日听祖父和祖母在说,阿娘他们前线打得很厉害,但是好久也没有新的消息送回来了,不知道怎么样了... ...也不知道,咱家小妹出生没有。”陆喻泽有些担心。 阿娘似乎总有阵前生孩子的习惯。 一个个的,非得从前线送回来! 想到没有信送回来的这些日子,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陆喻泊抬头思考了片刻,“万一还是弟弟呢?我还是想要弟弟... ...” “你闭嘴吧!”陆喻洲抬手又敲了他一下,“我跟你说,阿娘一心想要个女儿,最好是像她一样的女儿,你就祈祷她这次如愿吧!不然... ...” 她还得生! 想到这可怕的后果... ... 三兄弟不禁同时打了个冷颤,陆喻泽呆滞地回过头来,也抬手敲了陆喻泊的脑袋—— “让你乱说话。” 少谷关阵前的营地里,姜晏宁一直观望着少谷关方向的动静。 突然—— “阿嚏!” “受风了?”姜清佑随口问她。 “冷不丁的鼻子痒痒。”姜晏宁揉了揉鼻子,没当回事儿。回头看向后方,“陆司昀还在陪雍王练习吗?” “是啊。”姜清佑说。“雍王想要站起来,就只能继续受着,猛药也用了,天意要是不管用了,就得看他自己了。” 他的大部军队和姜家大军因为他的事情摩擦不断,恐怕不能完全配合。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他尽早站起来,哪怕腿不能动了... ... 骑在马背上不动也能稳住他大部之心! 只是这个过程,十分辛苦! 第744章 张嫣被困少谷关 听着外面传来渐近的脚步声,缩在角落里的张嫣猛地打起了精神,握紧了手里的发簪用来防身。她的发髻在先前被掳来的过程中松散了下来,人也灰头土脸的... ... 几天以来,睡不敢睡,吃不敢吃,看起来憔悴了不少。 她屏住呼吸看向门那边。 直到一个人的影子投进这牢房之中,张嫣缩着身子,将发簪锋利的一头对准了自己的喉咙。目光比发簪还要锋利许多! 看到她又是这副模样,来人不屑地轻哼了声,“你敢死吗?” 张嫣二话不说,手下用了三分力气,尖锐的发簪尾部立刻刺破肌肤,渗出鲜红。 “好了!”那人一看,脸色都变了。 他又怎么会想到,关了张嫣这么久,她的脾气一点儿都没有收敛。 更没有因为饥饿和无助,表现出她的恐惧不安,向他求饶。 张嫣的神色十分淡定,她看着眼前的人多半已经猜到了对方的身份。“我知道你是谁!... ...司马昃,南庆国君。” 看着司马昃的目光中,露出那么少许的欣赏。 张嫣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她不肯在司马昃的面前示弱,高高昂起了头,鲜血顺着雪白的脖颈流下,映衬着此刻的光景,却并未显得有多么落魄。 “我赌你不敢让我死。” 昏暗的大牢里,听不到外面的动静,充斥在耳边的,是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滴答滴答声。 司马昃很不爽地看着张嫣。 他一向不喜欢被人威胁、被人拿捏,偏偏这一次... ...他被两个女人拿捏住了。 一个是姜晏宁。 另一个,就是眼前的张嫣。 姜晏宁毁他复国大计,对他来说如芒在背,他恨不能亲手杀了以泄心中愤怒!而张嫣,知道他不敢轻易杀了她,便露出如此嚣张得意的表情。 真是让他恨得牙根痒痒。 可即使如此,他也不敢轻易动这张保命的王牌。 “我猜... ...这里距离姜晏宁他们不远了吧?还是说,姜晏宁就在对面?这里已经被围住了?你觉得姜晏宁并不知道你在这里,所以你得留着我... ...”张嫣摸透了他的心思,脸上露出得意的表情,继而收起。 她定定地看向司马昃,“可是,以我对姜晏宁的了解,她应该不止猜到了你在这里,还猜到了我在这里,她更猜到了... ...你会用我向她,换你的命。” 说完,张嫣就笑了。 “你笑什么!”司马昃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张嫣的每一句话都正好命中他的要害。 “我笑... ...我张家虽然落魄了,可我的命,竟然能换你的命,堂堂南庆皇族也不过如此!”张嫣当面羞辱,她高声呵斥的声音回荡在大牢里。 “... ...你想逼我杀了你。”司马昃猛然间觉醒张嫣的意图。 张嫣是在故意激怒他! 为的,就是让他动手杀了她。 一旦如此,便会解除外面人的威胁,姜晏宁、雍王... ...他们没了张嫣这个软肋,根本不会放过少谷关里的南庆军。 “我还以为,你跟姜晏宁自小就不对付,争了一辈子,斗了一辈子,是天生注定的敌人。曾经你两家势均力敌,如今你因她被雍王休戚,你父亲一死,堂堂的相府千金沦落到在酒楼里招呼客人谋生... ...而姜晏宁呢,她多得意啊... ...” 司马昃的声音,阴沉得让人很不舒服。 张嫣看着他,甚至觉得司马昃的五官和张相,也有一种让她说不上来的不自在。“我和姜晏宁,是对手,是朋友,争了一辈子,较了一辈子的劲... ...但我们,绝对不是敌人。” 司马昃的挑拨失败。 张嫣继续说道,“同为女子,我们会为了一件衣裳争,为了喜欢一个人较劲,但并不因为我们天生都是女子,就注定是敌人!我羡慕姜晏宁,所得皆圆满,她永远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会为了自己的目标不懈努力。但我并不恨她,她姜晏宁铮铮傲骨勇往直前,我张嫣... ...也不差的。” 眼中噙着泪花。 字字,掷地有声。 可手底下确实不敢再多用一分力气。 她明知道司马昃是要用她来要挟姜晏宁和雍王,只要她死了,他们就不会被威胁。但她真的下不去手... ... 看到司马昃的反应,她就更加确定—— 姜晏宁就在外面。 一城之隔,那就是她活下去的希望。她想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她还不想死... ... 但面对司马昃... ... 她不能输了气势。 此时此刻在这里,她不只是她自己,还是... ...中原人。 挺起的脊梁,像极了她父亲曾经巍巍而立的样子。 如今... ... 她终于明白了,父亲那时的心情。 明知前方九死一生,也有向天搏一线生机... ... 这一线生机不是给他们自己,是给离家作战的将士们,是给万千苦苦求生的平民百姓,更是给朝廷和天下! 父亲以她为骄傲的话言犹在耳,好像此刻父亲就在她的身边,默默地注视着她。 为她而骄傲,为她而心疼... ... 撑足了最后一口气,目送司马昃出了大牢后,立时瘫软下来,双腿再也站不住了... ... 她扶着身边的墙缓缓坐下... ... 心底里的委屈一股脑儿的涌了上来,眼泪夺眶而出。 “... ...姜晏宁,你怎么还不来救我呀。” 哭了两鼻子,把头一抬,想起些不对劲来。 嘴一咧接着哭,“姜晏宁你可不要来呀... ...” 与此同时... ... 少谷关外的大营里,守在地图前,撑着胳膊累到打盹儿的姜晏宁,突然听到了一些动静,立时睁开了眼睛。 “张嫣?” 陆司昀将刚刚才放下的羹汤和炊饼重新端起,送到了她的眼前。“做噩梦了吗?饿了一天,吃些东西吧。” “少谷关里... ...”她接过陆司昀递来的炊饼,恳切地望了过去。 希望能够得到一丝好的消息。 陆司昀知道她要问什么,却也只能无力地向她摇摇头。 还是一样。 少谷关里,什么动静都没有。 敌人俨然要唱一出空城计,张嫣在他们手里的可能性很大,但是他们都知道,南庆人此时密而不发,就是要用张嫣和他们做最后的交易。 姜晏宁泄了口气儿,低下头去。 她现在哪里有什么心思吃东西... ... 忽而又想到一事,“雍王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陆司昀将炊饼掰碎了,喂进她嘴里,眼见她又要开口说话。“吞下去。” 姜晏宁只好照做。 陆司昀一边往她嘴里塞着炊饼,一边和她说起雍王的情况... ...“能够保持坐或者躺的姿势,只是还没办法凭借腰的力量去活动,已经是很好的消息了。” 第745章 雍王的自省 炬陈关内,姜侯拿着刚刚收到的密函,在逐字阅过上面的内容后,身体颤抖不已。 “出什么事了?”曹大娘子放下陆少薇,回身就发现姜侯的反应不大对劲。 “宫里的密函,传召宁儿见此消息速速回宫... ...” “什么意思?这仗不打了?前面都打成那个样子了,陛下这又是什么意思,宁儿她... ...”曹大娘子不满,上面让打,自家孩子就得出去拼命。 说一句不让打,这就得收回来? “陛下怕是不行了。”姜侯眉头深锁,情绪难以自控。 曹大娘子满心的抱怨顷刻间化作无言,愣在了那里... ...“这是,这是怎么... ...” “陛下已经病了许久,这密函是以太子的口气所书写的,要宁儿立刻回京。怕是陛下... ...”姜侯低头算算日子,顿时双目狠狠闭上,一副痛心模样。 “陛下怎么了... ...” 曹大娘子隐约猜到了姜侯要说什么,话音越来越轻。 陛下,不成了吗? 可抬眼看到姜侯的那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顿时身子一僵,后退半步。 钱妈妈怀里抱着陆少薇,便是惊觉曹大娘子的异状,也赶不及上前扶住了... ... 幸好谢媛从外面进来,一把托住了曹大娘子。“婆母。” 钱妈妈一口气险些惊得没上来... ... 吓死个人了! 京里变天了... ... 只怕此时,陛下已经不在了。那... ... “别慌。”姜侯道,他相信陈明月定能稳住京中局势,况且,还有国公爷在。 他且将密函留下,断不能在此事令前线分心。 此一战,只能赢! 待心绪稳定,姜侯看向谢媛,“是不是前面又送来了什么消息?” “... ...公爹,我正要同您商量。清伦的消息送回来了,说是,没有找到张嫣。”谢媛缓缓道,“依着眼下境况推测,张嫣恐怕让南庆人活捉了。” 这一结果并不意外。 可难的是... ...如果张嫣在少谷关里,那么眼下守在少谷关外的就是姜晏宁和雍王。 万一敌军以张嫣的性命做要挟,他们俩... ... 能不能豁得出去。 “什么意思啊?这又是什么意思?”曹大娘子语带哽咽,这一会儿的功夫,她不知问出了多少个一样的话,明明什么都听得懂,明明... ... 可怎么就不懂是什么意思了呢。 “婆母,张嫣应是被南庆人掳走了。”谢媛含泪诉说。 张嫣出事,她心里同样难受,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有没有办法救救那个孩子?”曹大娘子拉住谢媛问道,随后又焦急转身,望向了她的夫君,可却在一片沉默之中,得到了答案... ... “公爹,婆母,那我先出去了。” 谢媛唯恐那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落下来,失了分寸,急忙在前一刻匆匆出了门。 可却怎么也擦不掉眼前的模糊。 姜侯叹气,看着曹大娘子无奈道,“你道还有心思,管别人家的孩子。” “那孩子和宁儿一般的岁数,爹没了,家也没了,多可怜呐。”曹大娘子依稀记得,张嫣曾多次上门向她请教经商的学问... ... 那孩子,并不像传闻中一样的不可一世、傲慢刁钻。 又善良又温和,学东西快又谦虚,自家女儿不在身边的时候,曹大娘子把自己毕生经验倾囊相授,俨然也将她视作了半个女儿。 小孩子家家的从前闹些矛盾而已,况且她和宁儿如今情同手足,曹大娘子喜欢她还来不及呢。又如何不担心呢? 张嫣的下落,牵动着每一个人的心思。 夜半时分,雍王躺在床上茫然望向帐子顶上,想起姜晏宁说过的话,他不禁细想,为什么他和张嫣做夫妻的那几年里,他眼中的张嫣便变成那样可怕的样子。 他们三个幼时一起长大。 比起姜晏宁,他甚至认识张嫣更早一些... ... 可最初对张嫣的印象就是一个,世家高门出身的乖巧女子,标准的贵女,温柔和善、举止得体,小小年纪的谈吐... ... 竟和大人一样。 没错,记得张嫣第一次入宫,是随着张相来拜贺他的母后,那时他的母后就有意拉拢张相,所以借着张嫣的生辰赏了一对白玉雕琢的兔子。 张嫣就跟着她父亲前来宫里谢恩。 于是就有了他们的第一次相见... ... 印象中,那时候的张嫣就很懂事,很会察言观色,她的每一句回话都恰到好处地说到了他母后的心里,他母后当时被张嫣哄得,别提多高兴了。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他不喜欢张嫣。 他觉得张嫣小小年纪,就跟宫里那些心机叵测的大人一样,善于心计,虚伪做作。 所以后来面对张嫣的多次示好,也只觉得,在张嫣的严重将他当做继后嫡子一样在巴结,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 反倒是后来在正旦盛宴上遇到姜晏宁... ... 姜家的小五,从没把宫宴上的其他人放在眼里,一落座便挽起了袖子大快朵颐! 从没见过哪个人敢跟姜小五似的,在宫宴上抱着一只蹄膀啃到满嘴油光的!他就感觉姜晏宁和其他人不一样... ... 姜晏宁活灵活现,一身朝气,不像死一般守规矩的宫里之人。 那也是第一个赶在如此盛大的宴会上,当众“出糗”的人... ... 甚至后来,他被母后强行塞到了姜家的课堂上,跟姜家的兄弟姊妹一起随陆司昀读书。他堂堂继后嫡子,竟从未被姜晏宁放在眼里过,面对他的百般讨好,姜晏宁也并不觉得有什么,时常对他吩咐这、吩咐那,他更是为了讨姜晏宁高兴,恨不得连天上星星都摘下来送给她。 但张嫣呢... ... 自己与姜晏宁越走越近,张嫣就频频刁难姜晏宁。 只是姜晏宁从未在意过张嫣的刁难,每每总能出奇招,把张嫣气得更厉害。 那样得意的姜晏宁,就像永远生机勃勃的小太阳一样。 活力四射,耀眼夺目。 她们比试衣裳,各地来的料子汇聚在京城,谁能得到最新的花式,做成好看的衣裳穿在身上“招摇过市”,好像谁在京里的地位就更高一些... ... 女孩子家的“游戏”,他不甚懂其中的乐趣,却对此深有了解。 张嫣的父亲官拜大相公,乃是文臣之首,自然多的是人讨好。 那时候张嫣的母亲已经不在了,她常替父亲游走于各家女眷之间,女眷们也多有礼物上的往来,自是不缺那些个东西。 姜晏宁的生母是江南首富家的女儿,按理说,也是不缺吃喝的。 奈何武将地位,低于文臣,朝上赏赐下来的贡品缎子,也就赏不到襄南侯府头上,曹大娘子得到的宝贝再如何稀有,也不比进贡来得更显身份。 所以,他恨不得半空自己母后的小仓库,去贴补姜晏宁,帮着姜晏宁一次次赢张嫣。 幼时总觉得,每次张嫣落败,是因为姜晏宁才生气。 再长大些才明白,张嫣是气他总在帮着姜晏宁。 第746章 曾经错过的姻缘 是因为姜晏宛退亲后嫁给了他的兄长祁王,成为了名正言顺的祁王妃。 姜家俨然在那一场无声的战争里,选择了立场。 他又在母后的安排下,与张嫣结亲,来获取张相的支持... ... 他曾亲口答应过姜晏宁,不会娶张嫣。 后来顶不住他母后的压力选择妥协,姜晏宁也因此远走西境,从此彻底了断了他们之间的可能。他即使与张嫣成了婚,每每徘徊在过去的遗憾里,总难纾解。 他心爱于另一人,却为了自己本不在意的皇位,而放弃了与心爱之人的厮守。 无法原谅自己的懦弱,又不愿将一切的错过推到他母后的身上,他需要有一个去怨怪,承担他的怨恨... ... 于是这个人,理所当然就变成了—— 已经嫁给他,成为他雍王妃,阻碍他与心上人厮守的... ...张嫣。 曾经的张嫣也是因为温柔、顺从,乖巧懂事,还有善于灵活应变被他所嫌弃。 可后来... ... 他竟觉得张嫣不温柔、不顺从、不乖巧、不懂事... ...每日只知道跟他发疯。 却忘了是他把张嫣逼成了那样。 似乎无论她怎么做,变成什么样子,都无法获得他的满意。 张嫣真的有错吗? 她那时待字闺中,年华正好,作为张相的掌上明珠,也同样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 她在京城一众高门女眷间的口碑极好,没有人不称赞她明事理、温柔贤惠的。 不过是年少时爱错了人。 本以为心爱的人,注定要迎娶她的死对头了,也打算放下这一切,另议亲事。以她的好名声,想要在京城里寻觅一门良缘,不在话下。 可偏巧此时传来消息... ... “死对头”的姐姐嫁给了祁王,她的死对头和她心里最喜欢的人注定成不了良缘了... ... 是继后,是他的母后先找到的张相,商议此事! 张相自然清楚女儿的心意,于是提出回家跟张嫣商量一下。 她突然得知,能够嫁给心爱之人,自然高兴得厉害。可没有想到,她满心期待答应下来的婚事,竟将她以后的生活逼进了地狱... ... 雍王忽而觉得胸口里有股气顶着,十分的不舒服。 他努力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 挣扎了半天,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也只挪动了分毫而已。 紧咬牙关继续努力! 终于,在他的不懈努力之下,他借着上半身的力气,拖着动弹不得的腰,半倚在床边。 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额头滑落下来。 成婚当日,他只进洞房看了张嫣一眼,就让桓婴将他的东西通通搬到了书房去。 犹记得那日—— 在他前脚踏出房门的时候,张嫣抛下了却扇叫着他,追到了门口。 他也回头看向了张嫣,张嫣眼中噙着泪水,绝望地看着他,他径直走去了书房。 可第二日拜见他的父皇母后,原以为张嫣会向他母后告状,将新婚之夜所受委屈一并托出。但她没有... ... 她非但没有在他父皇母后面前让他为难,还大方、得体地陪在他身边,与他走完了整个过场。从此他们各自生活在一个院子里,井水不犯河水。 张嫣对着其他人一如往常。 唯独在他面前,越来越疯。 他闲暇时候躲在书房里绘制不同的兔子灯,亲手编着灯骨,贴着宣纸,在纸上绘下兔子灯的眼睛,想象着那年花朝灯会,那个被花灯映红了脸颊的心上人。 张嫣冲到他的书房里,一通乱砸,砸坏了他悬挂于书房的所有花灯,一边哭,一边闹。 他未曾去想象过,那时的张嫣会有多么委屈。 只沉浸在自己永失所爱的悲伤中,恨不得插上翅膀,追随姜晏宁去西境。 姜晏宁在西境驰骋,立下赫赫威名的时候。 他和张嫣困在内宅之中,愤恨相对。 初次听说张嫣与人有染时... ... 他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不可能,但接下来,他也因为此事而感到松了口气,他在为终于能够摆脱张嫣而庆幸。 可当张相向他提出,让他和张嫣和离的时候。 他突然之间恍惚了... ... 在终于要离开张嫣的那一刻,他竟然动摇了,甚至是替张嫣担心,和离后,满城沸沸扬扬的传闻,她一个弱女子要如何担负起来。 他真的... ...没有喜欢过张嫣吗? 恐怕他自己都解释不清楚。 姜清佑进来探望的时候,正好看到雍王自己起了身,倚在床边。先是一惊,随后看了看帐子外面,确认是否有人进来过... ... “你能起来了?” 瞧那副筋疲力竭的样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撑下来的了。 雍王抬眼向帐子门口打量。 姜清佑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折腾了一天,少谷关里静得连个活物的声响都没有,那两口子休息去了,说要养足了精神才能打好这场仗。” 两口子... ... 听到姜清佑的形容,雍王只是颔首苦笑。“清佑兄不必提醒我,如今斯人已嫁。不知是我记性差还是清佑兄记性差,他两口子的四子喻澜,正是我的义子。” 姜清佑适时一笑,可意外发现,雍王如此称呼那两个厚脸皮的也是两口子—— 觉得很是惊讶。“看样子,你是真的放下了,陆司昀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什么?”雍王似乎没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姜清佑长叹,说起陆司昀的小心思来,先往门口瞅了一眼,确认没有其他人。 直接坐到了雍王床边上,嚼起了陆司昀的舌根。 “... ...你是不知道,陆司昀那个小心眼儿的,表面上看着云淡风轻,这些年一直惦记着,生怕你再回头抢他大娘子!吃起醋来那个劲儿劲儿的呀... ...别看他比我家宁儿大上许多,那脾气耍起来,还得让宁儿哄他... ...” 雍王听着也笑,倒是不曾见过“陆夫子”也有这样一面。 轻咳了两声,“他与你的关系... ...你如此揭他的短,不太好吧?” 彼此,互为妹夫,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互看不顺眼呢。 “他的短还用我揭?整个国公府谁人不知,刚一成婚就天天缠着我家宁儿腻歪,三句话不离他大娘子,整个国公府... ...”姜清佑故意压低了声音,“偷摸”告诉雍王,“就连国公爷和国公夫人,都嫌弃得他不行!” 门口,两个附耳听动静的脑袋缓缓收回。 姜晏宁心虚地看着陆司昀,陆司昀一脸的“委屈”,抬手指向帐子... ... 那手指还在颤抖。 “不气不气。”姜晏宁连忙把他拉到一边,伸手胡噜着他的胸口帮他顺气,“我三哥哥那人就是嘴损,别跟他一般见识... ...” 陆司昀几次咬牙吞下这口气,“等我回去后,我一定把这件事告诉给司遥,让司遥治他!” “就这么办!”姜晏宁答应了。 第747章 一跃而下 姜清作带来郭子敬的消息,说是已经准备妥当,有先太子妃娘家人的鼎力相助,与少谷关内里应外合,把姜晏宁动了手脚的那一批火器,暗中送进了少谷关里。 郭子敬带人潜入少谷关,寻找张嫣下落,只要有蛛丝马迹,一定能救张嫣逃出来的。 但他们的计划,还是随着一个小小的意外曝光了。 郭子敬没有想到,因为两地习俗不同,所以中原人在腰间挂匕首、水袋的方向,和南庆正好是相反的... ... 仅仅这样一个小细节,就被少谷关里的南庆军察觉到了异样。 于是这一战,率先打响! 听到少谷关里的响动,早已集结的大军等候在城下,雍王还是坚持上了战马... ... 他和陆司昀商量过,只要他出现在战场上,他大部的军心就可以安定下来。但是大军如果往前冲的话,他必须停下来! 此时,他也只能靠陆司昀和姜清佑为他安置的一个特殊装置,才能勉强靠着后腰,撑在马背上。以免他不慎摔下来,还用绳索将他固定住... ... 但这么一来,他就绝不能上前了。 否则一旦遇到危险,他的情况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 见着雍王坐定在马背上,宋将军等人也都安心了。 郭子敬混在里面搞事情,搅得少谷关里突然间热闹了许多,里面的人根本就抓不到郭子敬,眼看形势愈发不利... ... 架不住城下的大军猛攻,城门即将攻破! 最后的“秘密武器”被抬了出来,随着一声声炸响,城上被炸得一塌糊涂、四分五裂。直到手下的人来报,说是点燃的火石弹不出去,都卡在了管子里,全都炸了。 司马昃才意识到郭子敬混进少谷关的真正原因! 在一片混乱中,挟持张嫣上到城上,要挟城下大军退兵!否则... ... “张嫣!”姜晏宁大喊一声,抬手制止大军继续进攻。 “我本来想着... ...要是我逃不掉了,我就用她... ...换一条生路。可是现在我反悔了!”司马昃愤怒叫嚣着,形同疯子。 他勒着捆在张嫣身上的绳子,拿刀架在张嫣的脖子上。 “... ...我分散他的注意力,这么远的距离,你能不能一箭射穿他的喉咙?”姜晏宁偏着头,悄悄同陆司昀商量。 “可以试一试。”陆司昀有些把握,不过只能尝试一次,他有些担心会有意外。 “... ...你们在说什么!想攻进来,是吗!你们看看... ...只要你们攻进来,我就杀了她,从这里把她推下去!” 司马昃退无可退,高声咆哮着。 并作势要将站都站不稳的张嫣,从高高的城上推下来。 陆司昀看到姜晏宁火气上了头,怕她冲动,按住了她的肩。“别中计!这个高度摔下来的话,就算张嫣没被他一刀捅死,也会摔死的!” “你到底要什么!”雍王却在这个时候出了声,冲着少谷关城上大喊,“我可以让你走,把她放了!” 姜晏宁错愕之际看向与他们相隔有些距离的雍王。 “他怎么回事?” 陆司昀见着雍王神色,心中有数。“他担心张嫣受到伤害。” “姜晏宁!元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打什么主意!你们想骗我打开城门嘛,然后杀了我!是不是!我告诉你们... ...如今我也不想活了,我活不了,就要拉上一个垫背的!你们自己选吧!!你们俩死一个,换她!” 司马昃这个狗东西,竟然丢下如此难题。 要一条人命换张嫣?! 一听到上面这么说,雍王就已经坐不住了... ... 幸好姜清佑已经赶到了他身边,才将他按住,“别乱来,他撑不住的!” 再拖他些时间,郭子敬肯定会在里面想办法打开城门的! 大军攻入少谷关,便可不费一兵一卒就能降服此地南庆军,虽然有一定危险,但是里外配合得当,便可将威胁控制在最小! 不必无谓牺牲。 司马昃已经在崩溃边缘,他站在城上摇摇欲坠,拉扯得张嫣也频频站不住脚。 一群人提心吊胆地望着。 偏偏张嫣落在司马昃的手里,城下的人无可奈何! 突然一声炸响,点燃的火石从城上掷下,落在大军阵前!一瞬间便炸开了,受火石波及的将士乱了阵型。 城上已经找到了被换掉藏起的火器,再一次拉开阵势,双方的一场恶战一触即发! 张嫣望着城下的人,直到亲眼看见马背上的雍王安然无恙,才终于呼出一口气... ... “姜晏宁!你冲啊!——” 听到张嫣歇斯底里的叫喊声,司马昃一下子就懵了,他挥舞刀背狠狠砸在张嫣的头上。 张嫣的头顶立时涌出了鲜血! 陆司昀瞧准机会,弯弓搭箭,一箭射出! “国主!”司马昃身边窜出一人来,率先察觉这一箭,扑了上去挡在司马昃身前! 那一箭正好射在了他的身上。 司马昃大喊,“高宾!” “坏了。”陆司昀暗道不妙。 司马昃却在此时杀红了双眼,抬起一手准备下令,要让少谷关内的南庆军与他们决一死战!生死大战在即—— “姜晏宁!冲!”张嫣突然发了狠,冲着司马昃狠狠撞了上去。 “张嫣!!!” “张嫣——!” 众人眼看着张嫣和司马昃齐齐从高城之上坠落,姜晏宁飞奔着赶去! 可还是慢了一步... ... 雍王生生挣断了捆在身上的绳子,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他额头青筋暴起,仅有一条腿可勉强伸屈,但每一步的挪动,都会加剧腰上的伤势。 “嫣嫣... ...”姜晏宁顾不得倒在一旁的司马昃是死是活,生前揽起张嫣。 张嫣喷出一口鲜血。 少谷关的大门开了,郭子敬一身是血,后肩上还插着一支羽箭。如此重伤之下,还是带着人硬撑着打开了大门! “杀!”姜清佑带军杀进了城中。 姜清仪跟着三哥冲进城里,清剿南庆军,姜清作留下来挡在五姐和张家姐姐跟前。 “姚方!!!姚方!”姜晏宁抬头大喊,在一片混乱之中焦急寻找军医姚方。低下头,又轻声安抚,“嫣嫣别怕,不会有事的!” 陆司昀让百里岳、薛稚照顾雍王,赶去将姚方带到她们跟前。 张嫣动了动嘴,像是想要说话。 可刚一张口,口中鲜血四溢,她的眼睛看向周围,似乎在寻找什么人。 陆司昀想到了——“雍王!” 姜晏宁便又向雍王方向看去,百里岳和薛稚拖着雍王正往这边赶来。 “嫣嫣你看... ...” 她想要告诉张嫣,雍王来了。 可就回头的这一个功夫,怀里的张嫣已经没了气息... ... “嫣嫣,嫣嫣!!!” 第748章 家族最后一人 陆司昀帮着处理完现场留下的后续事宜,一转身就看不到姜晏宁了。 就连郭子敬、高衍等人,也并未留意到姜晏宁的去向。 “是不是因为张嫣的事... ...”姜清佑听到他们的对话,揉着酸痛的肩膀走了过来。 方才的一场恶战消耗了不少的体力,原本正安静地站在一旁,想要缓口气... ...可听说宁儿不见了,顿时惹他紧张起来,猜测或许是因为张嫣的死,姜晏宁受了打击躲了起来。 “别乱动。”高衍把郭子敬拖了回去。 他这一身的伤如果不及时医治,说不准下一刻就因为流血不止送了性命。 不等郭子敬做出反应,就将他交给了姚医士的小徒弟们,让他们把郭子敬带去处理伤势。 张嫣与司马昃齐齐从城上一跃而下的同时,郭子敬在城内拼死杀出血路,打开了少谷关的大门。随着大军司马昃的死,和大军破城而入,这一场战事并未拖延得太久,就取得了“完美”的胜利。 以“最小”的牺牲,换取了“最好”的结果。 城破之后,大军入了城就忙活着拿下南庆军,掌握南庆火器所在,搜掠每一处,甚至是部署下一个安排。 “你们,找阿姐?”姜清作从城上下来,听到他们好像在说五姐,好奇问了一句。 “阿作,你瞧见你五姐了吗?”姜清佑抬头问去。 这一会儿的功夫,忙活的事情太多了,先是姜晏宁抱着张嫣的尸体不松手,一群人好不容易将她们分开,把张嫣和司马昃的尸体抬下去,又要将加重伤势的雍王送回去治伤... ... 陆司昀同雍王说句话的功夫,也没人留意姜晏宁的动向,结果... ... 这就找不到人了。 “阿姐在上面。”姜清作指了指城上,他刚从上面下来,刚还看到五姐呆坐在那里。 只不过,他觉得五姐这个时候,需要一个人静一静,所以,才没有去打扰。 “我去吧。” 一听这话,陆司昀先一步已经走了出去。 望着他追去五姐的背影,跟在三哥身后的姜清仪,仰起头问三哥。“阿姐不会有什么事吧?” 姜清佑晃了个神儿,但还是把姜清仪的话听了进去,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七弟,只能伸出手来拍拍七弟的肩膀。“... ...这段时间,别招你五姐,不然挨了揍谁也护不了你们。” 姜晏宁的心情,恐怕好一阵子会持续低迷了。 毕竟张嫣,也是那样好的女孩。 陆司昀大步跨上最后一级台阶,回首张望,果然在城上... ... 张嫣刚刚摔下去的地方,看到了坐在那里的姜晏宁。 “宁儿。”他先是小心叫了姜晏宁一声,随后快步走到了姜晏宁身后。 从姜晏宁的视线看下去,正好看到城下忙碌地收拾着战事残局的样子... ... “宁儿,都过去了。” “... ...这一仗,我们真的赢了吗。” 姜晏宁的声音听起来在颤抖,平静中透着心寒。 陆司昀低眉思索,该怎样回答她这个问题。 姜晏宁面上挂着苦笑,手指拂过城上的青石墙,“... ...这么高,她怎么狠得下心往下跳呢?从小我就说,张嫣就是个蠢货... ...她就没脑子,什么事吃亏她一准干!她怎么就不知道,再拖一会儿呢?郭子敬都已经把门打开了... ...” 再一下,明明再一下就好了。 不是让她冲吗?怎么张嫣先放弃了... ... 陆司昀没有多说什么,他走上前将宁儿揽在怀中。 姜晏宁哭得停不下来,直到现在她也没能接受... ...张嫣从城上跳下去的事实。 “方才,郭子敬在附近找到了南庆军的其他两个火器库,从这个位置,正好能够看到这一幕。也许张嫣是发现了,南庆军意识到第一批火器出了问题,司马昃挟持她上了城门,也是在拖我们的时间。”陆司昀说。 城下大军集结。 城上正悄无声息地更换着火器,一旦等他们把新的火器从库里推出来拉开阵势... ... 城下的惨状恐怕不是他们现在所能够想象的。 所以,张嫣要她冲! 多拖一刻,全军都有危险... ... 电光火石之间,张嫣根本来不及做权衡了,她必须阻止司马昃。 司马昃是个聪明人,他明白狡兔三窟的道理,所以重要的火器... ...并没有全都放在一个库里。 要不是张嫣,今日一战不知道会死多少人。 姜晏宁心疼得擦去眼泪。 “而且,司马昃这一批火器,应该原本是用来进击中原时用的,与先前我们遇到的不同,这一批的火药里加了东西... ...是剧毒。”陆司昀继续说。 是高衍带人清理城上那些自爆而死的南庆军时,发现的。 他们身上的伤势,按道理来说并不算致命的,却在火石炸了以后,来不及闪躲身中剧毒。 “那刚刚——” 姜晏宁猛地醒过味儿来,刚才曾有一枚火石弹掉了下去! 陆司昀点头,“此事已经告诉给姚方了,他会看着处理的。” 这本事司马昃的最后一步,但万万没有想到... ... “五姐!”姜清仪三两步跨上台阶,找到了他们跟前,焦急说道。“... ...阿姐,三哥让我告诉你!快点过去看看,先,先太子妃的... ...娘家人,不行了!” 听得此话,姜晏宁脑子里嗡地一声,没等姜清仪反应过来呢,起身就跑! 姜清仪吓了一跳。 陆司昀急忙拽上姜清仪,一同跟了上去。 一处偏僻的角落里,一位年过五旬的中年男子坐在地上,脸色奇差,嘴唇发紫! 周围守着姜清佑、高衍和姜清作。 “怎么回事?”姜晏宁焦急而来。 众人让开了路... ... 姜晏宁看着坐在地上的那个男人,眼生,丝毫没什么印象。 可那个男人却在看到姜晏宁后,露出释然的一笑... ...“终于,终于见到你了。” “你是... ...谁?” 姜晏宁不大确定,可刚刚听姜清仪说,先太子妃的娘家人... ... “你救过的... ...是我... ...堂妹。”他说话都费力气,一副中毒已深的样子,大口呼吸着。 “医士呢!?姚方!”姜晏宁抬头去寻姚方。 男人却摇了头,“来不及了... ...我只是想要告诉你,当年你救我堂妹的恩情,我... ...我今日还了,就算,如今家中只剩我一个,但我也可以... ...” 可以报恩。 他就是谢媛所联络到的人,协助郭子敬将“改良”过的火器,换到南庆国君司马昃其中一个库里的人。 却也因为暗中接触到了司马昃的火器,未曾防范... ... 而中了剧毒。 第749章 先太子妃的下落 “别说话了,医士马上就来... ...” 姜晏宁虽然这么说,但以她多年行军的经验,也不难看出—— 眼前的人,已无药石可医。 他自己也明白的,剩了最后一口气,他不怨谁。 撑到这个时候见姜晏宁最后一面,也只是... ...有些话想要告诉她。“玉珍... ...是个命苦的,要不是为了她瞎眼的娘不被欺负,她才不会答应入宫的。但她能遇到先太子和你,是她的福气,你救了她,这个恩情我家记着了。如今还你... ...” 年幼时的无心之举,竟在许多年后,换得他人以性命相报! 姜晏宁心酸不已,若早知... ...若早知当年无心的一桩小事,牵连到今日,她或许可以... ... 做得更周全些,更圆满些。“她现在在哪儿?你说家中就剩你一人,是什么意思?” “她早就死了。”他说。 当年姜晏宁助他逃出皇宫,去见她老娘,她和她瞎眼的母亲在姜家人的苦心安排下,一同离开京城。 后来回到了她们的故居之地... ... 可仅仅一年之后,她的母亲就过世了。 “... ...后来曙地爆发瘟疫,情况十分严重。可司马家为了掩盖此事,将曙地封禁,逃不出来的人只能等死。我当时在南庆新都任职史官,听闻此事已是一年之后。整个家族除我之外无一幸免,听说... ...她临死之前,还在帮着救治患病之人,最终感染瘟疫,不治而亡。”他哽咽着说道。 而南庆司马一族,掩盖此事,封锁整个城镇就是要他们自生自灭。 待整个城镇死光了以后,下令掩埋! 所有死去的人统统被埋在了一个大坑里,浇上了火油,先烧,再埋... ... 如此才绝了瘟疫。 可司马一族未曾给枉死者一个公道! 后来甚至从那一次的瘟疫中得到了启发,让特定之人,将感染瘟疫之人留下的东西放在身边,使之感染。再将其一路送到了中原之都... ... “你姜家的那一次时疫,也是因此而起的。”他说。 尽管家中只剩下了他一人,但他始终铭记姜晏宁幼时救玉珍的恩情,此次,就是他的报恩。 “对不住了... ...”姜晏宁内疚不已。 一天之内,她“害”死了两个人! “这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要这么做的。”他深吸一口气,如今终于可以安心去见家人了,他觉得甚为轻松。这些年辛苦支撑于世,也是为了这一天... ... 抬起头来打量着姜晏宁,“玉珍说得对,你是个... ...不一样的女子。她要是能亲眼看到,你今日的样子,一定会... ...很开心的。姜... ...姜家姑娘... ...” 话音刚落,人就断了气。 姜晏宁看着他死去的样子,心中悲痛无限。 为什么好人总是不长命? 当年她救先太子妃离宫,从未想过要他们报答什么,可是... ...她救过她一次,却不知她还是陷在了另一个火坑里。 她当初没能救得了张相,今天也没能救得了张嫣! 姜晏宁觉得,其实她根本不值得他们如此信任,到头来,她根本阻止不了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悲剧。 “为什么呀,为什么呀!——” “阿姐... ...”姜清作看着五姐痛哭的样子心疼。 原来身在战场之上,就连他们的阿姐,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连日来看着眼前的一场场悲剧,他开始动摇,或许像清仪那样的想法才更适合在战场上生存吧。 原以为正义就永远都是正义的,是不可战胜不可屈服的,所以正义一定是... ...毫无破绽、毫无瑕疵,凛然立在那里,绝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造成影响。 可现在看来... ... 什么是正义? 张家姐姐为了帮助他们解决后顾之忧,凭一弱女子的身份游走于烽烟四起的战场之上,却落得高城陨落的结局。雍王恪尽职守,驻守炬陈关十余载,未有私心坦荡君子,如今却落得废了一条腿,身负残疾的下场! 而眼前的人... ... 恪守初心,为报恩竟落得一死... ... 他们都是正义的,正义的一方又怎会落得这样凄惨的下场。 明明是打了胜仗,大军返回炬陈关的时候,全军上下无一人出声,落寞之极。 姜清作骑在马背上回头看向最末,马车里重伤不醒的雍王殿下,伤势又严重了。 然后是张家姐姐和那南庆国君的棺椁。 他三哥留在了少谷关继续驻守,严防南庆余孽趁机偷袭少谷关,有何不测。 走在前面的五姐和姐夫,也都低沉着不说话。 这和他想象中,大败少谷关后的场面完全不同! 回到炬陈关,和四哥四嫂会合,匆匆见过了爹娘一面... ...却又听说京里传来的消息,陛下薨逝了。 太子殿下已在京中奉诏继位。 甚至他都没来得及与父亲说上一句话,父亲和四哥就又带了小队人马连夜赶回京城。 独自一个人坐在炬陈关望向关外风景,心中更比远处还要荒凉。 “喂,你怎么了?”多萝也到了,听姜清仪说... ...姜清作好像受到了刺激,所以过来看一看出什么事了。 直到亲眼看见姜清作的表情,才真正确信,姜清仪这一次可没有骗她。 “你怎么在这儿?”姜清作问。 “不在这儿,还能去哪儿呢?外面还在打仗... ...勒沁和北萧打得如火如荼,我们总不能现在回去吧?” 多萝觉得他的问题好奇怪,这些事情换做平日的姜清作,早就想通了。 可今日不知为何,总觉得姜清作的反应怪怪的—— “你到底是怎么了?” 面对多萝的担心,姜清作本来还想再多撑一下,奈何心绪杂乱,也顾不上思考得更多。“你的部落... ...以前打仗也是这样吗?” 多萝迟疑—— 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姜清作的“这样”,具体是指“哪样”。 只是一抬头就看到,正从炬陈关外送回来的将士们的尸体,还有那些奄奄一息的伤员。 再一看姜清作,就什么都明白了。“你以为,关外的生活就是整天提心吊胆打仗?你觉得打仗就是死人、受伤?原来你是在难过这件事啊。”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姜清作当然不信。 多萝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那让我来猜猜好了——”多萝大剌剌地坐了下来,“你以为的战争,是大家齐心协力抗敌,守卫家园。可是却发现到头来,是无数人的生死离别,是一个个熟悉的人倒下,一场场悲剧,根本就保护不了谁... ...所以你不明白这么做的意义到底在哪儿!” 第750章 姜晏宁麻木了 “你、你怎么会——” 然而令姜清作没有想到的是,竟然真的被多萝猜中了他的心思。 多萝怎会猜不到呢? 她自小生活在部落里,这样的事情见得可比姜清作多多了。 她告诉姜清倬,小时候她生活的黜多部到底是什么样的... ...“从那儿,到那儿!大概就这么大的一个地方,就是我们部落的大小,然后一个帐子连着一个帐子。男人们外出狩猎,教孩子们捕猎的技巧,女孩子们跟着娘亲玩耍,学习如何将猎回来的野兽扒皮清洗,用皮毛做成衣裳,抵抗冬日的严寒,如何储存口粮,将肉风干以保存更久... ...” 看着多萝在眼前的关外之地,比划出一个黜多部的大小,向他描绘着黜多部的生活日常,姜清作有那么一瞬间仿佛真的想象到了那种惬意的日子。 沉浸在其中,成为了他们之中的一员。 欢歌、笑语,和黜多部的大家生活在一起。 “... ...战争也不是天天都有的,但是每当战事来临,男人们备战,女人们也会拿起武器,守护家园和老人孩子。”多萝摇晃着双腿,每当说起黜多部的旧事都会很开心的。“我们不是为了打仗而打仗,是为了过更好的、不被欺负的日子,才会迎战敌人。大家全力以赴,守护共同的家园... ...当然,难免有牺牲。难道害怕牺牲就逃避自己的责任吗?” 姜清作未语。 多萝说,“你想想看,这个时候你手里有一把刀,突然对面来了敌人... ...你当然可以丢下刀转身就跑,可是你身后站着你母亲、你家小娘,站着... ...你刚出生的外甥女。你可以轻轻松松躲过去,她们可就要遭殃了,你还躲吗?” 姜清作望着她,半晌,也只是蹙起了眉心。 沉下的双眸愈发坚定了信念。 “谁也不喜欢战争,但是,每一个人都在为了自己的‘家人’而战。”多萝深吸了一口气。 果然,还是这里的空气更适合她。 陆司昀把姜晏宁交给春杏和莲萃,出了帐子,前去查看雍王的情况。 蔡孝正在指引姚方,师徒二人虽都上了年纪,如今为着雍王的伤势挤在一处,攻克难关的样子,又好似回到了姚方当年刚刚拜师的时候... ... “... ...这个伤势,你处理的很好,尽管止血能够保命,但也要记得要先保证止血环境和止血用的东西是干净的,否则伤势感染,就算一时保住了性命,也会无端造成伤亡的。” “师傅,那雍王腰上的伤,还有复原的机会吗?”姚方听到蔡孝称赞他对雍王腿上伤势的处理,顺便又问起了关于雍王腰伤一事,想知道他的师傅是不是有更好的主意。 “这便是问题了!你也是... ...他是你的病人,你明知他腰伤有多严重,怎么还能任由他将伤势加重到如今这副样子!”蔡孝训斥徒弟,“当年你进门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们,一定要对自己的病人负责!... ...不过,当时那样的情况,或许也有别的原因吧。可日后决不能再如此了,听到没有!” “是... ...” “蔡医士。”陆司昀进了门,“蔡医士这么说,可是有救助雍王的法子?” 若非如此,蔡孝怎会上来就教育徒弟呢? “有是有,可以让他不必整日瘫在床上,能够勉强坐起身来。但以后... ...怕是再也不能骑马杀敌了!”蔡孝说,他的医术也只能到此为止,现在没有更好的办法能够让雍王完全恢复的。 唯一的办法,也只是慢慢养着。 蔡孝懂得一门奇针之术,如果能长此以往的坚持施针,假以时日肯定能坐起身来。 但是站起和行走还是会格外困难。 “可是在这儿不行!”蔡孝说,“必须尽早将他送回京城。” 此事... ...陆司昀道,“我明白了,我会和宁儿商量,尽早做安排的。” 雍王离开京城都十几年了。 这十几年来,虽然陛下... ...先帝,虽然先帝也曾多次邀他回京,兄弟重逢。可他总以驻守边境,战事繁忙作为理由,婉拒先帝好意。 如今先帝过世,雍王也落得这样的结局,再回到京城... ... 当真是让人唏嘘啊。 “大娘子——”春杏端了清粥小菜进门,还想着姑娘可能在睡,万一醒来还能吃上一些。 可一进门就看到莲萃正在跟她交代—— 京里不久前发生的事情。 她的皇帝姐夫,过世了。 眼见大娘子沉默,春杏故意开了口,佯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把清粥小菜端到了姜晏宁的面前。“大娘子饿了吧?想必是在外面累坏了,这一回来就睡下了,竟然睡了这么久!先吃点东西垫一垫吧,今日的粥啊,熬得特别好呢,大娘子——” 帐子里回荡着春杏的一声声大娘子。 莲萃没有说话,只是守在姜晏宁身边,担心她不能接受这个现实。“姑娘... ...” 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离世,姜晏宁的神色有些憔悴,双眼无神。 也不知在想什么... ... 若她此时大哭一场,或许莲萃还能放心一些。 可她不哭不闹,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只是一副失魂落魄没什么明显反应的样子坐在这里... ... 莲萃的信都悬在了嗓子眼。 “姑娘... ...”上手握住姜晏宁冰冷的手。“想哭就哭吧... ...” 或许是听到了这句话,姜晏宁隐隐有了反应,瞳仁在微微转动,看向了莲萃。 莲萃向她点头。 表示此刻帐子里没有别人,大可以放声一哭! “莲萃,”她却叫了莲萃的名字,仿佛突然之间连这个名字都变得无比陌生了,“真奇怪啊,你说... ...张嫣从城上跳下来的时候,我大哭了一场,我当时觉得喘不上起来,眼前不停地发黑。后来,先太子妃的娘家最后一人也死了,我也哭了,我觉得世道不公,我替他难过,我可怜先太子妃的命运,我内疚,我明明都把她送出来了,可我还是救不了她... ...” “姑娘,这不怪你。”莲萃甚至顾不得自己的丈夫和儿子,一直守在姜晏宁的跟前。 “可为什么,皇帝姐夫死了... ...我一点都哭不出来呢?”说来特别奇怪,每个人死,她都觉得难过... ... 但听到说她皇帝姐夫死了,她却一滴眼泪都没有。 这才是莲萃最担心的。“姑娘,我的姑娘啊... ...” “也许,他去找阿姐了,说不准都已经见到阿姐了... ...”姜晏宁呢喃着,只觉得心口憋闷得不自在,但是真的没有像张嫣死的时候那种感觉—— 撕心裂肺的疼。 很平静,很理智,只是觉得心里隐隐的疼。 第751章 萧绮要输了 “大娘子,您别这样,您这样... ...春杏瞧了害怕!”春杏也顾不得那粥熬得好不好了,跪在姜晏宁身边,“大娘子,春杏有钱,春杏有好多钱。您好好的,回到京里,春杏天天给您买好吃的蜜饯、果子... ...您千万不能出事啊!” 姜晏宁听了,只觉得好笑。 “这个时候,你倒舍得把钱拿出来了。” 春杏跪在跟前都已经哭成了泪人,张家姑娘没了,她害怕自家大娘子也... ... “我是真的,不知道怎么了。”姜晏宁说,她捂着心口的位置,“可能这两天哭得多了,麻木了。知道皇帝姐夫死了,是难过,心里有一点闷。但是,我真的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了... ...” 她自己都觉得奇怪。 那么重要的人,明明是最该大哭一场的人,怎么这个时候反倒一点儿想哭的感觉都没有了。 一定是这两天哭得太多了,麻木了,所以也挤不出眼泪来了。 陆司昀正巧进门... ... 他听到了姜晏宁的话,也看到了莲萃和春杏关心她的样子。 心中黯然沉下一口气,走向姜晏宁。“是你太累了,还没有缓过来。” 姜晏宁半知半解地抬起头看向他,“对吧,我就说... ...我怎么没感觉呢。” 春杏还想要说些什么,被瞧出不对劲的莲萃拉住了。 莲萃道,“既然姑爷回来了,那就让姑爷和姑娘先说说话吧,春杏,我有点事情需要你帮个忙,来,你来帮我下。” 说着,不等春杏发问,就拖着她出了门。 姜晏宁望着她们出门的背影,眼神中竟透着疑惑。 丝毫看不出有任何掩饰悲伤的痕迹,她回头看着陆司昀的眼睛,像是要从中找到什么答案一样,可是又没有... ... 陆司昀问,“你怎么了?” 她又摇头又叹气,似乎比起悲伤,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说明清楚的无可奈何—— “不知道呢,我也觉得我是不是该哭一场,可是试了又试,挤了又挤,可还是一滴眼泪都掉不下来。我满脑子想着过去的事情,可奇怪的是... ...关于我怨憎他、恨他气他的那些个记忆,好像都不怎么清晰了。反而是更小的时候,他带着我玩,带着我闯祸... ...那些记忆反倒格外清楚了。” 她说不上来为什么。 但就是觉得奇怪,近些的怨气好像在得知他过世的那一刻,全都消散不见了。 而更远些的记忆不知不觉地,那么清晰。 “没事,不想哭就不哭。”陆司昀安慰她,“是你太累了,连日来作战太紧张,后面太多事情,你的心乏了才会如此。” 姜晏宁默默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陆司昀是那么聪明的人,他的聪明是所有人都承认的... ... 所以,一定不会有错。 她长长喘了口气,可心里某个地方还是隐隐作痛。 反正又不是多么厉害的疼,她也就懒得去管了。 雍王伤势不能再耽搁,所以陆司昀派百里岳随着护送雍王的队伍先行回京,留下了薛稚在身边照应。倒不是他觉得薛稚本事大,留在这里更有用... ... 而是以雍王和穆王曾经那样的关系,他无法不担心... ... 薛稚会不会在半路上对雍王动手。 而护送雍王的队伍,以雍王大部的宋将军为首,宋将军亲自点人跟他一同送雍王回京。 刚部署好了这些... ... 梁珏就赶回了炬陈关大营,并且带来一个消息:萧绮要败了。 可以确定的是,勒沁大军已非昔日前任勒沁王在世时一般,萧绮率领勒沁大军反抗北萧大军,一开始还能凭借着出色的计谋和对西境战场了解的优势,侥幸胜上几轮。 但随着北萧大军逐渐进入状态。 勒沁大军开始节节败退,即使萧绮和契多配合再默契,可北萧大军人多势众,双方对峙的局面俨然向一边倾倒。 梁珏被姜晏宁派去看着西北边的战局变化,一察觉到萧绮可能就要不敌北萧,眼看西北也要决出胜负,急着赶回来将这一消息告诉给他们。 郭子敬缠着绷带,还是出现在了主帐内,听说了这个好消息简直兴奋到忽略了身上的伤势。“这太好了!五姑娘,我们现在向萧绮发动攻击,萧绮势必不敌,我们刚跟南庆分出胜负,这时候拿下萧绮,整个西境就都是我们的了!到时候北萧应该也不会再与我们为难!” 北萧此次出战的目的,也不是西境。 而是萧绮! 萧绮一死,北萧和中原化干戈为玉帛,北萧退回自己的地盘,中原将西境收入囊中,接下来就可以再攻南庆了。 北萧再怎么样,跟萧绮耗了这么 久,损失也不小。 这个时候对他们不具任何威胁,也不用担心,他们去彻底收复南庆的时候,北萧趁乱偷袭! 可就是... ... 有点不地道。 “这是拿下西境的好机会啊!”姜清仪也认同郭子敬的想法,这时候绝对不能对萧绮妇人之仁。 二人一拍即合,就等着与萧绮一战了! 放在从前,姜晏宁肯定就一口答应了。 可这次... ... 谁人都能看得出她的犹豫。 出了主帐的门,姜清仪气愤不已,不明白阿姐怎么经历那些事后,变得畏手畏脚了。“... ...肯定是张家姐姐的死,给阿姐的打击太大了。” “也未必。”虽然战术上和他有一样的想法,但是此事郭子敬却有不同的看法。 “四嫂。”姜清仪想到一计,转过身来向谢媛问道,“阿姐现在肯定还没反应过来,你能不能先传消息,让三哥带人赶过去盯着萧绮?” “七公子!”郭子敬的脸色变了。 “不可以。”谢媛一口拒绝了他的“提议”,面对姜清仪的疑惑,解释道。“战场之上,我只听主帅一人的。唯有姜晏宁亲口下令,让我知会三哥带人赶去,否则,我是不会这么做的。” 姜清仪不懂,他还觉着这是自己家里人在商量事情。 可见四嫂神色坚定,也不好再说什么。 “七公子,这件事还是等你五姐的安排吧,她是此次的主帅,全军上下都应该听从她的。若你觉得自己的想法更对,就越过了她,私下下令调动大军,不仅会令天策营产生分歧,严重的,还会影响你五姐接下来的部署。”郭子敬说完,故意又补充了句,“到那个时候,你五姐就只能当众处决了你,以正军心!” 这可不是他们平日里在家中打打闹闹,任何差错,都可能导致战事的直接结果。 第752章 曹大娘子的无奈 “... ...这丫头,真是随了你——能吃能睡的!” 曹大娘子特意把怀中的小丫头抱到姜晏宁跟前,非要她亲自抱一抱才好。 倒也是将小女儿抱在怀里的那一刻开始,姜晏宁的脸上,仿佛渐渐有了表情。 曹大娘子暗自松了口气—— 姜晏宁的一双眼睛就再也离不开怀中的女儿了,听着阿娘跟她“抱怨”女儿的事情,嘴角隐隐上扬。 这是这些日子以来,她最让曹大娘子安心的一刻了。 “阿娘,”姜晏宁说,“我小时候... ...没少让你费心吧。” 曹大娘子一怔,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听岔了,几乎没敢相信。 可想着,或许是宁儿如今也得了女儿,才想到了她自己小时候... ... 心中感慨不已,“可不是吗,你小时候啊别提多费了,你三个哥哥加起来... ...都看不住你一个!” 原以为阿娘说的是,三个哥哥加起来都没有她这样让人费心,结果,是三个哥哥加起来看不住她一个,脑子里顷刻间浮现出幼时的种种画面。 姜晏宁露出了笑颜。 “这仗也打完了,你这身子... ...”曹大娘子上前握住女儿的手腕,满眼担忧,“你便跟我一起早些回去,我让人给你好好调养调养。” 没出月子就上了马,如今身体亏成了这样,脸颊都看不出小时候的样子了。 消瘦得夸张,就连握长枪的手,都没了从前肉乎乎的感觉,骨骼分明,关节凸出。 曹大娘子早就心疼坏了。 “还不是时候... ...”姜晏宁说,她也想跟着阿娘早些回去。 可惜... ... “怎么就还不是时候了,那南庆国君不都... ...不都死了吗?那从前戏文里都说过的,什么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群龙无首方好对付... ...他们南庆现在就是那个群龙无首,让你三哥哥四哥哥去准没问题。你就好好的,跟娘回去养着!”曹大娘子说。 姜晏宁笑了,“阿娘不看账本,如今也读起兵书来了,还知道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了。” “那不都是让你们父女两个逼得嘛。”曹大娘子摆摆手,表示那都不是最重要,但有一事更为重要,得让姜晏宁知晓才行。“晌午我过来的时候,你还睡着,你知道陆司昀在干什么吗?” 姜晏宁刚戳了戳女儿肉嘟嘟的小脸儿,如今怎么瞧着都喜欢。 顺势抬头接了一句,“在干什么?” “他才在看兵书呢!”曹大娘子转身让钱妈妈倒了杯水来。 姜晏宁不明所以,“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像他那样一个儒雅的人,若不是为了你,怎会到这战场上抱着兵书苦读?”曹大娘子点了她一句,以前是觉得陆司昀还不错,可自打早些时候亲眼看见陆司昀翻看兵书... ... 曹大娘子才觉着,当初姜晏宁的这门亲事—— 没错。 姜晏宁也终于明白了阿娘的意思。 连带着一旁的钱妈妈和春杏,也都跟着笑。 “... ...以前呀,是阿娘跟你阿姐过不去,心里始终有个疙瘩。觉着你要不压她一头,她就定会压你一头,你又是个女儿家家的,不像她还有个嫡亲的哥哥护着... ...所以连带着,她为你安排的一切,阿娘都觉着她是在算计你罢了。”曹大娘子有些许的尴尬。 说出这话来,接着就看到姜晏宁面上的诧异。 她难为情地笑笑,可想着事情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 如今人都已经不在了,宁儿也长大了。 是时候当着宁儿的面,解开当年的心结了。“... ...阿娘那时候就觉得,唯有你嫁得比她好,这以后有婆家帮衬着,咱娘俩才不会处处受她的牵制。可她让你嫁陆司昀的时候,阿娘觉着她是在算计你,牺牲你的终身为她自个儿铺路,加上陆司昀那时候... ...所以啊,阿娘那时候才不喜欢陆司昀。” 因着陆司昀的年纪比她大了许多,还有身上背负的那“克妻”之名。 曹大娘子才会觉着,姜晏宛不顾她宁儿的死活,要将宁儿推到火坑里。 “阿娘如今说这话,可是想通了?”姜晏宁向来清楚阿娘的“刀子嘴豆腐心”,今日听到阿娘说起陆司昀的好来,还有些诧异,她和陆司昀都成婚这么多年了,阿娘才终于解开了当初的心结。 也是难得! “阿娘也不是个不讲理的人啊!”曹大娘子嘴硬,“那... ...那搁在从前,也怨不得阿娘那样想。陆家条件是好,谁知道你阿姐是不是拿你做人情,若是陆家的人对你不好,他家里的条件就算是好到了天上去,阿娘也是不放在眼里的!你阿姐到底是惦记你的,她给你琢磨的这门婚事,当真是不错。” 如今是真的瞧见了,陆司昀对她宁儿的好,那是真真放在心里的。 她也就放心了! “阿娘心里可还有比陆司昀更配我的人?”姜晏宁分外无言。 莫不是,阿娘还惦记着雍王? “想听实话?”曹大娘子握着手中的杯子,端到嘴边吹了吹,看着她们都那么好奇,吊足了她们的胃口才故意说道,“在阿娘心里啊... ...没有人配得上我女儿。” 姜晏宁心中一股暖意。 春杏也笑,钱妈妈也笑。 “成了,你该歇着了。我带着孩子回去休息,你莫要再操劳了,听到了没有?”曹大娘子让钱妈妈接过了孩子,才亲手将正好温热的茶水递到姜晏宁的手里,“差不多可以喝了,瞧你那嘴,都干得起皮了。” 说完,就带上了钱妈妈往外走。 好巧的是,正好遇上陆司昀—— 曹大娘子抬眼瞧了瞧向她行礼的女婿,先是轻叹一声,又蹙起了眉头。“你们俩... ...一个比一个瘦,这大营里没饭吃吗?把你们俩饿成这样... ...多吃些!” “是,女婿谨记岳母大人的话,定会... ...多吃些。”陆司昀着实乖巧。 钱妈妈憋着笑,打量着曹大娘子的反应。 曹大娘子每每想在女婿面前展现一下,她作为长辈的“威严”时,陆司昀总是“乖巧”得令她无话可说。 “走走走... ...”曹大娘子实在想不出法子了,只能挥手叫上钱妈妈赶紧离开这里。 看着阿娘“仓皇而逃”,姜晏宁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陆司昀见着她终于与前两日不同的表情,也稍稍松了口气。 可就在这时—— “五姑娘,五姑娘!”门外却传来喧嚣声。 第753章 姜清仪闯祸了 这个声音是... ...高靖阳? 姜晏宁把手中茶水递给了春杏,嘱咐道,“让他进来。” 高靖阳正在门外和他母亲拉扯,莲萃用尽一身的力气,也没办法把他给拖回去,高靖阳放声直呼,到底还是惊扰到了帐子里的人。 气得莲萃捶在他身上—— 偏巧此时春杏就出来了,看了看莲萃,揣着手道。“大娘子请你们进去。” 高靖阳拼命挣脱了母亲,率先走进了帐子,站到姜晏宁面前没等开口,直直地跪了下去,一个头磕在地上! 把姜晏宁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姑娘别听他的,这小子又犯轴呢!”莲萃追了进来,一副要堵他嘴的样子。 “请五姑娘治小人的罪!”高靖阳不肯起身,跪在地上高呼。 姜晏宁莫名其妙,看了看陆司昀,发现陆司昀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这是怎么了?你起来说话,莫要跪着... ...” “五姑娘若不治小人的罪,小人不敢起!”高靖阳道。 “你——”莲萃气炸了,亏得是春杏拦得及时,不然高靖阳指定又要挨打了。 “你说吧,我... ...免你的罪,只要你不是忤逆不孝的大罪,我都可以免。”姜晏宁不以为意,想着该不会是娘俩拌嘴了?求她来给主持个公道? 可高靖阳还是不肯起,“请五姑娘治小人不孝的大罪!” “不孝?” 姜晏宁方才觉得,事情可能没有她以为得那样简单... ... “姑娘,他在胡说呢,您别在意,我这就把他带出去!”莲萃提着裙摆去拖他。 高靖阳的一身拗劲儿上来了,任凭母亲如何拖他劝说,就是不肯起来。 若说这其中没有端倪,恐怕谁也不会相信的。 莲萃越是装得没事,急着想要将人拖下去,就越是说明,是有事情的。 “莲萃,你先别急。” 姜晏宁向春杏递去个眼色,春杏很懂事地上前将莲萃拉开。 她才接着又问道,“我今日心情不错,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治你的罪。说吧——” 见高靖阳迟迟没有反应,陆司昀倒是说了句。“你若是还不肯说,等下她心情不好了,连带着你爹娘恐怕都没办法善了了。还不赶紧说?” 听说要连累爹和娘,高靖阳才迟迟抬起了头,直挺挺地跪在姜晏宁面前,端起了双手,郑重行了大礼! “那就请五姑娘... ...治七公子的罪!” 告清仪的?! 姜晏宁懵了下,抬手阻止莲萃出声,见着高靖阳一副“慷慨赴死”般的神色,才逐渐意识到,真的出事了。“说,怎么回事!” 然后,高靖阳把姜清仪自作主张,天一亮就带了人偷偷溜出城,前去“围捕”勒沁契多的事情说了出来。 幸好,刚刚高衍清点大营人数觉察不对,下面的人就把这件事告诉给了他! 说是天刚亮的时候,姜清仪假借姜晏宁之名,带人前去围捕契多了。高衍一听就知道不对劲,姜晏宁即便要真的围捕契多,也绝对不会让姜清仪主动带人前去! 于是,按下了此事,带人前去阻拦。 莲萃想等到高衍把人带回来,再帮着求个情,私下里把这事给妥了。 到底是自家姑娘的亲弟弟,高衍也没把此事声张了,营里的人也都还不知道! 但高靖阳担心,七公子自作主张会令他父亲和全军身处陷阱,还会坏了五姑娘的计划... ... 便有了母子两个刚刚在帐子前拉扯的一幕。 “你说他自己带兵出去了?!”姜晏宁立时勃然。 怎么都没有想到,姜清仪的胆子竟然这么大! 许是起得太猛了,一时间眼前一片黑,险些站不稳。 陆司昀伸手托住了她。 “郭子敬... ...郭子敬!”姜晏宁大喊。 没一会儿的功夫,郭子敬就赶着跑了进来,尚不知情的他一脸茫然,“五姑娘,出什么事了?” “高靖阳、郭子敬,你们两个... ...现在立刻把姜清仪给我抓回来!抓回来!!”姜晏宁怒道,“立马去!若有不从,就给我把他捆了,拖回来!” “是!”郭子敬虽然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但还是头一次见着她这么生气的,急忙应下。 “是。”高靖阳拱手回道。 “快啊,别耽误功夫!”郭子敬拖上还没爬起来的高靖阳,转身就往外跑。 姜晏宁的心口起伏得异常剧烈。 “先坐下。”陆司昀扶着她坐回到床边。 “姑娘,这都怨我... ...”莲萃上前解释。 “是怨你!”姜晏宁看向她,“莲萃,我是什么样的脾气,你跟了我那么多年,最应该清楚。我知道你们夫妇有心袒护清仪,可你也应该知道,战场之上绝无儿戏!我今日尚未下决定,他就敢自己带兵出去了,明日闯下更大的祸来,你们夫妇也要继续包庇他吗?!” “是是是,都怨我,考虑得不周到了。姑娘可别气坏了身子... ...所幸现在知道的人并不多,咱们关起门来私下解决就好,姑娘可别... ...万一要是耽误了七哥儿的前途,可就不好了。” 莲萃既担心姜晏宁惩治姜清仪,到时候伤了姜清仪的面子,也耽误了他的前程。 还要担心姜晏宁有没有被他气坏了身子。 “战场上,企容得下他这般妄为?!”姜晏宁哪里会想到,睡一个晚上起来,那小子居然... ... 私自调兵?! 这事情搁在哪个大营里,都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的! 今日或许仗着无人知晓,私下里护他一命!那明日呢?他的胆子更大了,闯出更大的祸事,还能再瞒住吗? 况且关于勒沁部一事上,姜晏宁本来另有安排,如今也就盼着高衍能将人拦下来吧! 如果拦不下来,或者慢了一步... ... 他要是真闯出了祸事,便是亲弟弟,也得杀。 看出姜晏宁的心思,莲萃忙劝,“姑娘别担心,将军一听说这事,带着人就去了,定能追上的。一定不会让七哥儿闯下大祸... ...” “但愿吧。”姜晏宁是真的没有算到啊。 姜清仪一上来就闯了这么大的祸。 “别想了。”陆司昀也劝她,现在想再多又有什么用呢?只能盼着高衍将人追上,他又正好愿意听高衍的话... ... 要是乖乖回来了,顶多是挨顿揍。 真要是... ...那可就不好说了。 春杏瞧这情况,上前将莲萃拉出了帐子。“莲萃姐姐,你也先别着急,让姑爷劝劝大娘子吧,兴许什么事都不会有呢!” “不会的。”莲萃瞧出来了,方才看到姜晏宁的反应,她就知道这件事定不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 自家夫君和孩儿... ...唉... ... 这可怎么办啊! 第754章 四十军棍 不出所料。 姜清仪果然是被五花大绑给绑回来的。 就算到了姜晏宁跟前,也还不老实呢。据郭子敬所说,他和高靖阳赶到的时候,高衍正苦苦相劝,奈何姜清仪认准了那件事,和高衍争执不下,说什么都不肯回去。 见着郭子敬和高靖阳全都来了,反而更加兴奋,说什么都要大家跟他一起去偷袭围捕勒沁部。 高靖阳带了姜晏宁的口令,比起那两位的犹豫不决倒是痛快得多,直接命人将他绑了... ... 然后,带回了大营。 可就在大家都以为,这件事会以姜清仪遭到一顿毒打作为结局时,姜晏宁却召集了全军,要在众人面前惩治姜清仪!姜清作得知消息的时候,正在跟多萝说话,了解曾经关外各部的生活和风俗。 只得先丢下多萝赶去确认,奈何姜清仪已经被姜晏宁下令关了起来。 就算是他,也没办法见到。 接着果断去找五姐询问是怎么一回事... ... 站在五姐的帐前,听说高衍、郭子敬和梁珏都来过,都劝过此事,也没能打消五姐的决心。 正替七弟担忧着,就听到了阿娘的声音。 曹大娘子也听说了此事,急着要赶来替姜清仪说情,然而姜晏宁早有预料,一早就派了春杏守在门前,拦下了曹大娘子。可春杏哪里是曹大娘子的对手... ... 眼看失守,姜清作就过去了。 “... ...我就去看她一眼,我就问问她,要她告诉我打算怎么处理她弟弟,她只要跟我保证不会害了清仪,我绝不说什么!”曹大娘子焦急说道,手心手背都是肉。 但也不能放任不管啊。 知道姜清仪这次错得离谱,她也只是想要让姜晏宁高抬贵手轻轻责罚就好。 只要姜晏宁跟她保证,不会害了清仪的性命... ... “大娘子先回去吧,几位将军都在里面呢,都在替七公子求情!您这时候进去,再激怒了她... ...那大家反倒不好求情了!”春杏几乎是在哀求了。 “说得对!”姜清作接着春杏,对阿娘说道,“阿娘要是真想逼死七弟,大可进去一试。阿姐非要处置七弟不可的理由,想必就是要告诉所有人,军营绝非家中可随意儿戏,阿娘却非要进去,那岂不是打阿姐这个主帅的脸?” 到时候结果如何,可想而知。 趁着曹大娘子发怔,姜清作不由分说低头将母亲扛在了肩上,吓得钱妈妈大叫一声——“哎呦!” 接着,姜清作扛起母亲就跑! 可姜晏宁决定的事,谁又能改变呢! 这一刻还是来了... ... 姜清仪被带了过来,当着全军的面,彻底算是清醒了。 任凭周围的人都在替他求情。 奈何下定决心的姜晏宁,还是当众罚了他四十军棍! 姜清仪根本来不及做些什么,就被人按在了行刑凳上捆好了,前两棍子下来的时候,他还能凭着一口气硬挺着,可从第三棍开始... ... 身上的裤子都红了一片。 整整四十棍,当着所有人的面行刑,一棍都没少! 打到最后,惨叫声连天,回荡在大营里。 他自己都不记得,最后被人解开绳子的时候,是怎么从行刑凳上爬下来的... ... 他只记得五姐看他的眼神... ... “... ...从即日起,姜清仪降为高靖阳的副将!日后一切,均听高靖阳调遣!听到了吗?”姜晏宁下了狠心,她要磨练七弟的性子,不然他这样早晚闯下大祸。 姜清仪已经说不出话了,疼得浑身颤抖,嘴皮子打架。 “听到了没有!”姜晏宁转而看向高靖阳,“从今天开始,你,升为宣正郎,他做你的副将,你可以调派他做任何事,他若不服你就可以惩治他,不必看任何人的脸色,不必向我报告。但要是你没看好他,再让他闯出什么祸来,我连你一起罚!” “是!!!”高靖阳的声音尤其洪亮。 姜晏宁甚至没有多看姜清仪一眼,转身走了。 姜清仪一直望着她的背影,痛到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还是梁珏等到所有人散去,才上前将他背起,送回到了他自己的帐子。 曹大娘子心疼得要死,“她也是,怎么下手这么狠啊... ...还要那么多人看着,这可是她亲弟弟!” “大娘子,莫要再嚷了。”钱妈妈劝,“咱家五姑娘又怎会不知呢?今日实在是七哥儿的祸闯得太大了,还好是高将军早些发现,给接住了,不然啊真要是让他动了勒沁部,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一听说要掉脑袋,曹大娘子就吓住了。 莲萃带了蔡医士过来,要给姜清仪上药。 曹大娘子得空把莲萃拉了过来询问,“宁儿这是怎么了?不是说... ...你们那么多人都劝她了吗?她怎么就非得当着全军的面,把她弟弟打成这样?” 瞧那被背回来时,屁股上血呼啦擦的样,看了就让人害怕。 曹大娘子刚刚趁着蔡医士给他上药的时候看了一眼,那肉都被打烂了... ... 四十军棍啊! 还以为她手底下的人知道个轻重,念在这是他们主帅亲弟弟的份儿上,会下手留些情面。 可现在看来,留什么情面啊!那简直是要了清仪的命! “曹大娘子。”莲萃留神了周围,将曹大娘子请到一边说话。“今日的事,先是七哥儿擅作主张在前,虽然跟去的都是自己人,可晌午营里那么大的动静,消息难免会传开。姑娘如此安排,也是不希望等到事情声张以后,七哥儿在营里失了人心... ...” 虽说当众处罚了四十军棍实在严重了些。 可一旦事情传开,说姜清仪假称主帅之命,私自行动围捕勒沁首领。结果也只是被带回来,悄无声息地就没事了,日后如何服众? 战场之上,军令如山。 他闯下祸后非但未受处罚,还将此事瞒下,日后带兵在外,凶险之时反遭手下的兵质疑,他的军令是否真的军令... ... 那才是真的糟了! 所以姜晏宁的处罚,明着是将他拖到人前狠罚了一顿,私下里却还是在救他的。 “... ...大娘子若是得空,还得多劝劝七哥儿才好,莫要因此事怀恨,姑娘可都是为了他。”莲萃只得又劝这边。 “但也不能让我的儿子去... ...”曹大娘子抬眼看看莲萃,心中割舍不下。 也不知宁儿怎么想的,让自己的亲弟弟去给一个女婢的儿子当副将。 还当众提拔了“告密”的高靖阳。 要不是看在高靖阳是莲萃所生的份儿上,当真是要气死她了! “大娘子,咱们到底是自己人,七哥儿落在靖阳手里总好过落在别人手里吧,五姑娘啊也只是想磨磨七哥儿的性子,给他点儿教训。七哥儿好歹是姜家人,难道能在靖阳身边待一辈子不成?”莲萃惯会开解人的,总能命中要害。 经她这么一劝,曹大娘子的心情就好了很多。“罢了,是那小子先犯浑的!” 第755章 姜侯归朝 听见了陆司昀进门的动静,姜晏宁才抬起了头。 “还没睡呢?”陆司昀明知故问,走到姜晏宁面前伸了个懒腰。 姜晏宁等不及,伸手推了他一下。“怎么样了?” “你既然担心,你把他打成那样。”陆司昀刚刚则是“奉命”前去探望加安抚姜清仪的,带着任务去,先是确认了姜清仪的伤势,接着又帮忙劝了半天,好在啊... ...当着姜晏宁的面,还是要把姜清仪的伤势说得更严重些。“你是没看到啊,那血真是... ...哎呀!” 姜晏宁心神不宁。 “不过,蔡医士的医术真是一绝,妙手回春!伤得虽然不轻,好在都处理完了,碍不着性命的。放心吧... ...”他到底还是不忍心让姜晏宁带着担忧过夜。 听说碍不着性命,姜晏宁才安心。“那我阿娘呢?” “被劝回去了,也担心得厉害,不过啊... ...没事的。”陆司昀说。“你让郭子敬和高衍带人前去增援勒沁,清仪虽不明白你这么做的目的,但也知道他险些误了你的计划,他已经认错了。现在,你可以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了吧?” 就连他,听说姜晏宁的安排后也尤为惊讶。 眼看着勒沁就要败了,萧绮面对北萧大军胜算本来就不高。 据说北萧那位国师拥护一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皇子继位,实则大权还是在他自己手上握着,北萧有名副其实的“国君”,萧绮自是被讨伐的那个。 这时候增援勒沁,明摆着是要帮萧绮,战北萧。 刚跟南庆打完,这又... ... 惹上了北萧。 反倒是最初要打的勒沁,现在却莫名其妙地成为了“同盟”? 姜晏宁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连他都忍不住好奇了。 “我只是觉得,萧绮败了,北萧的下一个目标就是中原。萧绮赢了,也未必会是我们的敌人... ...”姜晏宁思来想去,终于做出了这个决定,她当然知道,会受到怎样的质疑。 陆司昀稍一沉思,倒是想通了。 原来这才是她的目的... ...“那你是觉得... ...” “是萧绮提醒了我,我们应该守护一个什么样的天下,到底是为什么而战。但这个道理,她明白,我明白,南庆不明白,北萧不明白。天下之大,以目前的情况根本就不可能做到一朝独大,野心太大的人只会令自己的族人深陷于危险之中,和平更是想都别想。” 所以,她决定援助萧绮。 京城里,小皇帝继位后,确实遇到不少头疼的事情。 每日里最常干的事情,竟还是趁着难得的空闲,躲在寝殿里写信送去炬陈关。 姜侯的归来,仅在几天之内就稳住了大局,朝上有姜侯和国公爷两位老臣的全力合作,小皇帝终于能喘口气了。 今日大殿上,为着姜晏宁派兵援助萧绮一事,吵得不可开交。 有老臣以为,姜晏宁此举甚为不妥。“... ...陛下,骁定将军向西境示和,此举无异于激怒北萧,到时候勒沁未必助我,南庆北萧皆是祸患。还望陛下早日下诏,宣骁定将军回京... ...” “嘁——” 一众大臣里,突然有人发出如此一声。 国公爷和姜侯面面相觑,看到姜侯的表情,国公爷摊开了双手... ...悄声道,“不是我。” “不是你那还有... ...”谁? 姜侯本来以为是国公爷出的声,可瞧见国公爷的反应后就信了。 嗯,应该不是他。 那就奇了怪了,不是他的话还能有谁... ... 二位十分默契地同时转身,看向了后面。 发出那诡异怪声之人... ... “哪个啊?”国公爷还没寻见。 “那个。”姜侯挑着下巴,示意给他看。又问,“那是谁啊?” “噢——上届的状元。”国公爷说罢,和姜侯齐齐收回了目光,低声说道。“就是跟你那俩儿子一起参加科考的... ...” “是那一届啊?哎呦,瞧这岁数可不小了。”姜侯说着,忍不住又瞥去一眼。 嗯,看着是不小了,得有三十多了吧... ... “吴卿因何发笑啊?”小皇帝也看到了他。 “回陛下——”吴长绪站了出来,揖手回道,“臣只是觉得好笑。” “好笑?”小皇帝纳闷,这有什么好笑的... ... “是。”吴长绪面不改色,瞧了眼方才说话的那位大人,明摆着对方的官阶比他高出许多,竟也丝毫未放在眼里,继续回道。“有些人啊,一辈子待在京中过舒服日子,竟觉得比那身在前线的主帅还会打仗。” “吴大人,你——” 殿上传来笑声。 “自己人?”姜侯偏过头,同国公爷悄悄询问。 “什么自己人,他就是个... ...有病。他当初中状元的那篇文章,就是抨击‘宁无一人是男儿’的。”国公爷也悄悄地答。 “那是什么意思?”姜侯有些没懂,听这话的意思... ... “他是说,如今朝上都要女将出战,唯有女将不败,朝上的男将军们就没一个能挺直腰板说话的,这是朝廷的不幸。”国公爷将当初那篇文章的大致内容,说给了姜侯听。 可想而知... ... 当初这篇文章一出,引起了多大的轰动。 但他也不是支持姜晏宁的,就是单纯瞧不起那些躲在女人身后的“将军们”。 李大人道,“吴大人,慎言啊。” 国公爷拉了拉李彬的衣袖,冲他摇了摇头。 “李大人若有不同的看法,大可提出。”偏偏吴长绪软硬不吃,谁上前来,他就怼谁。“陛下,臣想问郭大人,刚刚那话的意思,是不是把那骁定将军换下来,他愿意替骁定将军前去驻守?那要是被打败了,怎么办?” “说得好——” 周怀英站在一旁,高声附和。 “这是... ...”李彬偏过身,悄悄向他大舅哥国公爷询问,说话的这人又是谁。 “周怀英,周太师家的儿子。喏,”国公爷示意了一下站在身旁的姜侯,对李彬解释,“... ...他前面那位周大娘子,就是周怀英的亲妹妹。” “噢... ...”李彬反应过来。 所以他们四个... ... 算下来就是,他大舅哥的亲家公的大舅哥? 绕是绕了点儿,但能理解。 李彬和周怀英对视一眼,尴尬笑笑点了点头,也算是打过了招呼。 退朝后,四人齐齐从大殿里走了出来。 “... ...不过方才说的,也是个道理。”周怀英率先开口,瞧向身旁的姜侯,“你家那五姑娘打仗确实是把好手,了不起。但毕竟才刚生产完,打赢了南庆国君就回来好好先养养吧,怎么又跟北边打起来了。” 实在令人担心,她那身体还能扛住几时。 “说的对,你这当爹的得好好劝劝,早点把人弄回来... ...我还没见着我孙女呢!”国公爷恨不得现在就过去瞧瞧。 都怪姜侯,这些天每次见了他,都要显摆上许久,说那孩子多么多么漂亮,多么多么机灵... ... 跟宁儿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弄得他心里是痒痒的。 “你没见着吧?我见着了啊,我跟你说啊,那孩子呀真是可爱呀,那小脸儿... ...”姜侯就非要气他似的。 国公爷直接把耳朵堵上了。“不听!” 第756章 曾允娴的药 “娘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自己选。”姜晏宁一手拿着颗硕大的珍珠,一手握着把小巧的匕首。 看着眼前“咿咿呀呀”笑个不停的女儿,心有不忍。 眼下战事并未完全平息,她作为主帅更不可能离开前线,于是就面临两个选择... ... 其一,是她阿娘曹大娘子提出来的,曹大娘子要准备动身回京了,显然不放心将外孙女留在这里,就向姜晏宁提出,把孩子一并带回去。 其二... ...便是把孩子留下来。 姜晏宁也不知道这一场战事,要多久才能结束。 要是打个三五年的,她又狠不下心来,和女儿分开那么久... ... 而陆司昀是支持她把孩子留在身边的。 炬陈关内,相对还是安全的,女儿留在身边,闲暇时候他们也能亲自教养。毕竟姜晏宁已经不得已跟自己的四个儿子都分开了,这刚出生的女儿要是再离开她... ... 她能否撑下去都是个问题。 可她自己也拿不定主意,所以就想到了... ... 让女儿自己决定。 “你听清楚。”姜晏宁难得正色道,“珍珠,就是回京,享受荣华富贵,过安稳的日子。匕首,就在留下来,留在爹娘身边... ...但是,可能没办法太安逸。所以,珍珠还是匕首,回京还是留下,娘让你自己选。” 刚还在咯咯直乐的陆少薇,不知是不是听懂了她的话,突然收起了笑声。 看了她好一会儿,伸着小手就要去抓她手里的东西... ... 瞧着女儿抓向了珍珠,姜晏宁心里虽有些失望,却并不意外。 这和她心里预期的最后结果是一样的,送女儿回京,也许是当下最好的结局。 她是明白的。 只不过还想期待一下。 但要是这样的话... ... 她... ...低头的片刻,忽然感到手里的东西被女儿小小的手攥住了,可这感觉分明是... ... 诧异地抬起头看向了最后的结果—— 匕首?! 陆少薇攥着阿娘手里的匕首,“咯咯”地又笑了起来。一大一小两只手攥住同一把匕首,姜晏宁没有松开,陆少薇也不松手,她瞧着眼前的阿娘,笑弯了眉眼。 姜晏宁怔了神,继而一笑。 她明白,这就是女儿的选择。 曹大娘子最终还是独自回京了,姜晏宁派了人沿途护送,没多久,姜清伦从京城赶了回来。还带来了曾允娴托他转交给姜晏宁的礼物—— “... ...到底是什么东西?她说得神神秘秘,一定要我亲手交给你。” 姜清伦纳闷,曾允娴并没有告诉他,托他带的是什么,只要他务必亲手交到姜晏宁的手里才行。姜晏宁打开包裹,里面是大嫂嫂亲手为她缝制的一件里衣,还有一个锦盒,一封信。 她先打开了锦盒,里面竟然只是一颗药丸。 站在姜清伦身旁的谢媛立时便明白了,不等姜清伦继续发问,就将他从姜晏宁的帐子里推了出去。“跟你没有关系,走走走,让他们夫妇二人自己商量吧。你不是说,三嫂还有东西让你带给三哥吗?运送补给的队伍马上就要出发了,你快些... ...” “我还有事要告诉你... ...”姜清伦折了个身又绕了回来。 看着谢媛,却半晌开不了这个口,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谢媛,关于她父亲已经被齐大人处决的事... ... “什么?”谢媛睁着一双眼睛听他“狡辩”,分明还未有察觉。 “阿媛,”姜清伦收起了脸上的笑意,一本正经起来,“你听我说——” 帐子里,陆司昀从姜晏宁手上接过那封家书。 初看一眼,大概就明白了她家“两位大嫂”的心意。“这是... ...给你封身的药。” 姜晏宁懂了,把少薇交给了莲萃带下去。 捏起药丸,细嗅了下—— 立刻就皱起了眉头,“这个味儿真是... ...” “你曾姐姐说,这药丸要用温水化开再服用。服下后,12个时辰之内会有少许不适,食欲不振,偶有恶心之感... ...但要不要服,看你。”陆司昀接过那药丸,也闻了一下。 果然和姜晏宁所说的一样。 确实不怎么好闻。 “... ...算了。”姜晏宁豁出去了,“春杏,帮我准备下吧。” “是。”春杏的脸上透着担忧,也多少猜到了。 既然大娘子做了决定,她也只好这么做了... ... 姜晏宁一回头就看到陆司昀面上淡淡的笑意,“你有什么好高兴的。” “那是自然,松了口气。”陆司昀也并不掩饰,“我真怕你越生越上瘾,最后陆家呀... ...养不起了。” 姜晏宁狠狠瞪了他一眼。“这种事哪有上瘾的!” “那你说,家里几个了?”陆司昀“质问”她,这些年陪着姜晏宁“生孩子”,耽误了不少了时间,甚是委屈。“... ...你知不知道,没娶你进门的时候,我在父母面前也是十分得宠的,别人当着他们的面说起我的时候,他们还会觉得很自豪。可你进了门,我就退了一位,他们逢人便夸赞自己的儿媳多么多么的好... ...后来带着那三个臭小子,从穹城回去,我又降了三位!从前司遥见着我都是毕恭毕敬地喊声兄长,如今见了我,也多是问那几个臭小子去哪儿了。结果又有了阿难,现在又有小五... ...陆小五!” 陆司昀堂堂豫国公府的小公爷,自打娶了眼前这位大娘子后,地位一降再降。 心中怎能没气! 连他都忍不住怀疑,姜晏宁是不是自小在侯府待得,深谙子嗣的重要,真要像她家里一样生下那么许多个兄弟姐妹,将来让孩子们也一起上阵... ... 不敢想象。 姜晏宁听着这些抱怨,忍俊不禁。“你怎么连孩子的醋都吃。” 不过她并不否认,确实是从小受到家人的影响,觉得一大家子在一起,热热闹闹的日子才让人舒服。 就是苦了家里的人... ... 她婆母秦大娘子如今为了照顾阿难,连病都不敢生,硬撑着爬起来帮忙带,唯恐有个闪失。 豫国公府这一支到了陆司昀这一代,人丁稀少,本以为等到陆司遥嫁出去后,家中就只剩陆司昀一个... ... 结果... ... 可怜国公爷一把年纪不敢退休。 就怕家里的粮食... ...养不起那些个孩子了... ... 陆司昀这个当爹的也“不务正业”。 国公爷知道,要是他再不努力,这一大家子明天可吃什么呀... ... 半大小子那是真能吃,况且他们的娘还是姜晏宁,那是真的遗传到了姜晏宁“能吃是福”的本事,家里烹的一锅饭,就没见哪顿能剩下的... ... 可见家族太过兴旺,有时候老的也未必享福啊! 第757章 少薇长大了 用了曾允娴给的药后,姜晏宁确实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胃里翻涌的得厉害,只要低低头都能吐出来似的。 趁着陆司昀哄女儿睡觉的功夫,她溜出了帐子透气。 深吸一口气,顿时觉得舒服了许多,似乎胃里那种明显翻涌的感觉,也减轻了许多。 正打算回去歇着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了些小动静... ... 她寻着声音找过去。 只见谢媛坐在角落里痛哭不止,孱弱的背影映在姜晏宁的眼里,无助且绝望。 “四嫂?”姜晏宁试着叫了一声,有些不太敢确定。 谢媛听到她的声音,第一时间缓了缓情绪,急忙擦去脸上的泪水,遮掩这一身的狼狈。“怎么... ...有什么事?” 尽管她并不想表现出什么,努力克制自己的哭声,可她的鼻音很重,还是能够听得出来。 “该是我问你吧,出什么事了?”姜晏宁走了过去。 谢媛强忍悲痛,得知父亲的死讯,让她一直以来坚持撑下去的那股力气彻底泄了劲儿,就算她在姜晏宁面前再不想表现得这样无助,也还是撑不住了。 “四嫂?” 姜晏宁的心里咯噔一下,急忙跑了过去。 看到谢媛泣不成声的样子,大惊失色。“这是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 “姜... ...姜晏宁,宁儿... ...”谢媛抬眼看向姜晏宁,身子抽搐着直不起腰来,探着肩不停流着泪,似乎一整颗心都被掏空了。 她望着姜晏宁,满眼绝望,深陷悲痛之中,透不过气来。 姜晏宁不过刚刚靠近,谢媛就扑到了她的怀里,嚎啕大哭。 虽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隐约意识到原因,姜晏宁也只好轻声安抚着她。 可恨四哥哥这时候不在,同运送补给的人前去少谷关支援三哥哥了。 谢媛崩溃,哭到失声,姜晏宁守了她大半夜,才将她送回去休息。 从谢媛口中得知,四哥哥带回来的消息—— 原来皇帝姐夫过世的那晚,京里果然发生了叛乱,但也是那晚... ...齐晋在大牢里处死了千金楼的主谋,谢殊穹。 谢媛得知她父亲的死讯,一直以来绷着的情绪,也终于绷不住了。 就算她那父亲再不怎么样,也是这世上她唯一的亲人了。 姜晏宁直等到谢媛睡下,才从她的帐子里出来。 望着高悬于天边的明月,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感慨... ... 幼时,她们这些动辄置气的京城“贵女”们,肯定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们的关系也会变成这样——相依为命。 那个处处透着优越,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的张嫣,会站在那高墙之上,满身狼狈地一头撞向司马昃,与之同归于尽,落在万军阵前,满身是血的躺在那里... ... 那个总是处处维护张嫣的“狗腿子”谢媛,处处与姜晏宁刁难,耍着威风不可一世,会缩在大营的角落里,因为她父亲的死泣不成声。 她的阿姐姜晏宛,那样一个足智多谋,京城里人人艳羡的“女诸葛”,竟落得一个逼疯高墙之内,被活活困死的结局... ... 而她... ... 陆司昀等了许久,也不见她回来,于是从帐子里寻了出来。 就见她站在营里,默然无助地望向天边。 “宁儿。”他唤着姜晏宁的名字,走到了姜晏宁的身后,揽住了她的腰。 姜晏宁一回头便看见了他。 那一刻,坠入深渊的心情仿佛得到了救赎。 她把谢媛父亲的事情,告诉给了陆司昀,这一切都在陆司昀的预料之中,他拥着姜晏宁,知道今夜姜晏宁的心情并不会比谢媛轻松到哪儿去... ... “你知道,我阿娘那天跟我说什么吗?”姜晏宁闭起双眼,眼泪从长长的睫毛下渗出,滑落下来,可心情却是平静的。“我阿娘说... ...她唯一感激我阿姐的,就是阿姐替我择选的婚事。我那时候还觉得阿娘夸张,可如今想来... ...” 才终于懂了阿娘的意思。 这无疑是曹大娘子对陆司昀的最郑重的认可。 “这也是,我最感激你阿姐的。” 陆司昀的声音很轻,他的下巴抵在姜晏宁的额头上,如此亲近的距离,让他感到无比真切的安心。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与心爱的人换来这一世的相守。 关外的战事还在继续,得到中原的鼎力增援,萧绮的大军重振旗鼓,很快恢复了气势又投入到与北萧的战事之中。 南庆国君司马昃葬身于少谷关后,南庆的火器营也尽数遭到天策营的剿灭,元气大伤。 南庆驺王司马誉在万般无奈的情势下,被南庆老臣拥护继位,成为新任南庆国君,继续与姜家天策营苦战。 天策营的势力一分为二,以姜晏宁、姜清佑和梁珏为首的部分,继续苦战南庆,势要一决胜负踏平南庆不可。南庆失去火器优势,先前一战又损失惨重,面对姜晏宁等人的步步紧逼,也是节节败退。 以姜清伦、高衍、郭子敬为首的部分,则继续增援萧绮。 姜侯、豫国公镇守朝堂,作为小皇帝的左膀右臂,协助年幼的小皇帝坐稳了正堂。 这一场战事旷日持久,寒来暑往诸多个轮回,春去秋又来,一年又一年... ... 当年大营里嗷嗷啼哭的小丫头,都长成了能提着根小枪满营里跑着玩了。 姜清作协助他们四哥,与北萧苦战多时。 前日里又打赢了一场,被姜清伦派回来送信... ... 这也是姜清伦特意给他制造的机会,让他回来见一见多萝,顺便替他给谢媛送点东西。 恰好作为高靖阳副将的姜清仪,也随高靖阳一同回到了炬陈关大营,来见姜晏宁。高靖阳带来了郑龙、郑虎兄弟从北萧送来的消息,代替他镇守前方的父亲,来和姜晏宁商量下一步的计划。 兄弟二人再一次于炬陈关重逢,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相隔了一年多。 虽然同在西境战场上,可姜清伦、高衍各自带着队伍,增援萧绮的不同部,配合萧绮的计划作战,很少能够遇到一起。偶尔就算遇到了,也不一定有机会见面! 几年的时间,二人褪去了当年的稚气,都长成了英姿勃发的少年。 个子长起了不少,甚至比姜晏宁都要高出许多了。 一见面打打闹闹,热情洋溢。 “不许打架!”小少薇叉着腰往那一战,眉头一蹙,那样子像极了小号般的姜晏宁,怒气冲冲地瞪着两个小舅舅。 “少薇,来,舅舅抱!” 姜清仪撸起袖子,一把抱起小丫头,点了她的鼻子。“最近有没有听话?” 第758章 哎呀,闯祸了 “陆少薇!!!——” 大帐里,传来姜晏宁的咆哮声。 “坏了!”听着阿娘的吼声,小少薇立马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刚还精神抖擞,瞬间缩在了两个舅舅之中。 一看她这样子,就知道她又捣蛋了。 姜清作摇了摇头,“你又闯什么祸了?” “她还能闯什么祸,她就是溜到了主帐里,险些放了把火,把主帐给烧了,然后悄默默地把烧糊了的帘幔藏在了桌子底下... ...大概是被发现了吧。”多萝走了过来,顺便拆了她的台。 “哎呀,别说。”小少薇上去要堵多萝的嘴。 “烧主帐?!”姜清仪一听,倒吸一口冷气。 好家伙... ... 这小丫头不比她阿娘当年老实啊! 难怪能惹得堂堂姜晏宁都大发雷霆!“这我可救不了你了... ...” “怎么办?哎呀,坏了,坏了坏了... ...又要挨打了。”小少薇急得团团转,直嚷嚷着坏了,这下是逃不掉了。恰好见着高靖阳过来,直接冲上去抱住了高靖阳的大腿... ...“靖阳哥哥,救我!” “你,做什么了?” 高靖阳皱起了眉头,这小丫头每次向他求救,总是闯了大祸。“你又尿床了?” 话一出,立刻引得大家笑成一团。 “没有,才没有呢!”少薇急得涨红了脸,“不许笑,都不许笑!人家早就不尿床了!” “那你做什么了?”高靖阳的个子很高,为了跟少薇说话,只得蹲下身来。 “靖阳哥哥,你带我走吧。我跟你去打仗!”少薇拖着高靖阳恳求,这个时候,她阿娘跟前可比前线危险多了! 前线无非一死,但是阿娘身边... ... 一想到留下来被阿娘发现,小小的少薇打了个寒颤。 不敢想,真的不敢想。 “少薇,你跟着他走,是要给她做新娘子吗?”多萝故意逗弄她,知道她这时候最怕什么,也知道她肯定逃不过她阿娘的毒手,“你要是跟着你靖阳哥哥去了,以后可是要嫁给他的!” “啊?”少薇哪里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多萝。”姜清作提醒多萝,蹙了蹙眉,免得她乱说话。 “嫁给靖阳哥哥,是不是阿娘就不会打我了?”少薇居然认真了,“那我嫁给靖阳哥哥好了!” 姜清仪在一旁笑。 少薇一脸天真,高靖阳却怔住了。 “陆少薇!” 说时迟那时快,姜晏宁已经举着藤条从主帐里追了出来,远远就瞧见他们聚在一起,一下子就猜到少薇在哪儿了。 气急败坏地冲过来,陆少薇已经先一步被两个舅舅护在了身后。 “别别别,阿姐——”姜清作先被推了上来,先挡住了一波。“阿姐,少薇还小——” “小?”姜晏宁气急败坏地举着少薇藏起来的衣裳,这是上个月刚从京城送来的新衣,是司遥亲手给少薇做的。穿了没几天,小丫头玩火的那日刚好穿着... ... 若只是点着了帐子,那也还好说。 可这衣裳都被烧着了许多! 少薇不敢让姜晏宁知道,偷偷摸摸地把烧坏的衣裳藏了起来,结果也被找了出来。 姜晏宁看到衣裳的那一刻,头皮都炸了! 这要是真的出点儿什么事... ... 后果不敢想象! “... ...人家才不是故意的!”少薇缩着脑袋躲在多萝身后,“人家只是不小心碰倒了油灯,油灯就烧起来了,人家救火的时候,不小心弄到身上了嘛!” “姑娘!”莲萃赶来,伸手拦着举起了藤条的姜晏宁。“不论怎么个事,也得先听听咱们小五姑娘怎么说啊。” 五姑娘的小五姑娘,可比当年的五姑娘,更让人操心。 “少薇,你还不赶紧说实话!你到底是怎么弄得?为什么油灯会烧起来?” 姜清仪见识过阿姐的“刚正不阿”,只得催促少薇说实话,早些认错,或许还能侥幸逃过一劫。 “因为阿娘把少薇的糖藏在了架子上,少薇晚上偷偷去拿糖,架子太高了,少薇只能把油灯放在地上... ...就烧起来了!”陆少薇也知道自己闯了祸。 她哪里会想到,她只不过是随手把油灯放在了架子下面,竟然会点着了架子旁边的垂幔,然后烧了起来... ... 幸好她当时还没爬上去。 于是又忙着救火... ... 好在百里叔叔发现得及时,帮她扑灭了火,还帮她把垂幔取了下来。 没想到,还是没能瞒过去。 真气人呐! 都藏得那么低了,阿娘是怎么发现的? “你个兔崽子!”姜晏宁急得抓狂,真让这小兔崽子爬上去,要是被困住了,又正好着起了大火... ... 她这会儿早该给小兔崽子过头七了! 咬着牙,撸起袖子,追得少薇嗷嗷叫着到处窜。“救命啊,救命啊,阿娘又要打人了——” 莲萃和春杏上前拦着姜晏宁,姜清作和姜清仪挡在中间。 多萝推了高靖阳一下,高靖阳瞬间心领神会,一把抱起少薇就跑... ... 这时候能救少薇的,只有陆司昀了。 一盏茶的功夫后,小少薇坐在了陆司昀的“书房”里,等了许久,父亲的注意力却始终在面前的卷宗里,一笔一笔地记着这些年发生的一切... ... “唉... ...唉... ...唉!”少薇学着大人的样子叹气,托着下巴趴在一边的书案上,故意提高了声音。 陆司昀的双眼未曾离开过卷宗,语气也极是平淡。“你又闯什么祸了。” “哪里是人家闯什么祸了,分明是你那大娘子太凶了!”少薇跳下椅子,跑到父亲跟前“告状”,“你说实话,当年你娶阿娘,是不是阿娘逼你的?” 陆司昀一笑,伸手将少薇抱了起来,放在了腿上。 “我就知道,阿娘那样的脾气... ...唉,你受苦了。”少薇揽着父亲的脖子,心疼地拍了拍父亲的脸。 “你点火的事情,让你阿娘知道了?”陆司昀一看就猜到了,“早就跟你说过了,你瞒不住你阿娘的,我还劝过你,早些跟你阿娘坦白认错,或许还能逃过去。可你不愿意啊,你还不让我跟你百里叔告诉你阿娘。” 百里岳自然不会瞒着他的公子。 况且,陆司昀那日早就闻到了烧焦的味道,只是见她没事才未追究的。 少薇一看情况不对,小眉头耸在了一起。 “... ...都这时候了,就别管那些了。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出了事谁也跑不了... ...爹,你就想办法管管你大娘子,别让她整天举着藤条追我了,行不行?” 第759章 初遇姜和惟 从京城里浩浩荡荡而来的队伍,在这一日缓缓靠近了炬陈关。 陆少薇早就听百里叔说过,她祖父和哥哥们就要来了—— 所以一早就骑着她的小马驹,等候在炬陈关东城之外翘首以盼了。“怎么还不来呀?不会是路上耽搁了吧?... ...哎呀,我们再往前迎一迎吧。” “耐心等会儿吧。”高靖阳拿她是一点脾气也没有,是自个儿的母亲叮嘱,让他一定看好小五姑娘,他才不得已跟着来的。“如果他们昨夜里宿在途中客栈,早上出发的话,也要些时候才能赶到啊。” “是这样吗?”陆少薇抬起头,琢磨了一下,觉得有道理。“好吧,那就再等一下看看好了。” 说罢,继续眺望远方。 直等到远处而来的队伍行入视线,无精打采的小脸儿上,才洋溢起了笑颜。 “一定是他们!”陆少薇不顾高靖阳的阻拦,起身跳上她的小马驹,冲着队伍飞奔而去! 一路冲到了跟前。 “吁——”领头的少年勒停了马儿。 已然望见她骑着一匹小红马飞驰而来,一袭娇俏的红衣,五六岁的年纪稚气未脱。 赶到近处,陆少薇勒住了她的小马驹,呆怔地望着眼前马背上的少年... ... 不是她见过的。 “你是谁?”她问。 晨曦间的光芒闪烁在她的眼睫间,明艳、招摇。 她的性子不羁又洒脱,与关外的女子颇为相像,可瞧见她的打扮... ... 姜和惟就猜出了她的身份,“你是少薇?” “嗯!”陆少薇点点头,可还是没想起来,她何处见过眼前的人。为什么他又知道自己的名字?用带着稚气的声音问道,“那你是谁?” “我是... ...” 姜和惟还没来得及说话。 国公爷就从马车上走了下来,“丫头!” “祖父!”一听到祖父的声音,陆少薇哪里还顾得上别的,飞奔着扑了过来。“祖父,人家都想死您了,您怎么才来啊,您都不知道,人家想您想的,是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 ...” 少薇生得一张甜嘴,最会讨这些长辈们的欢心了。 三两句便将国公爷哄得合不拢嘴了,“哎呦,我们小丫头真招人疼啊。” “我看啊,怕是又闯祸了吧。”陆喻泊骑着马从后面跟了上来,一句话揭开了她的小心思,“是怕阿娘怕的,才吃不下睡不着的吧。” “你... ...祖父您看他,每次见了面就欺负我!”少薇转过头去跟祖父告状。 “不理他,我们不理他。”国公爷牵着少薇的小手,狠狠瞪了眼陆喻泊。“丫头,你猜祖父给你带什么好吃的来了?你肯定喜欢,走,咱们回去慢慢吃。” “你也是,一路上念叨着,怎么才一见面又惹了她。当心又像上次一样,几天不理你,你就好受了?” 陆喻洲挖苦三弟道。 这小子... ... “二哥哥和四哥哥呢?他们怎么没来?”陆少薇向后面的队伍望了一眼,不见陆喻泽和陆喻澜,有些遗憾。 “你二哥哥被陛下留下了,有事需要让他去办。至于你四哥哥嘛,是雍王那边这几日要准备前去祭拜章孝皇后,你四哥哥是雍王的义子,理应随行,这才没能来的。” 国公爷解释说。 章孝皇后,是雍王的生母,曾经的继后陈氏。 当初雍王伤重回朝,历经九死一生保住了性命,却也因此落得残疾。 这一世都不能站起来了。 但自先帝故去,他以皇叔父的身份帮了小皇帝不少,稳固朝堂功不可没,如今朝中人人都敬他三分。 小皇帝也追封了他的生母为章孝皇后,今年又恰逢周年,理应前去祭拜。 陆喻澜作为雍王义子,自懂事后便常常出入雍王府,探望义父。 雍王也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关心他照顾他,倒是弥补了阿难自幼离开父母身边的遗憾。 国公爷此次带着孩子们前来探望,也是为了跟姜晏宁陆司昀打听,何时回朝。 当初原以为两三年打完的战争,没想到前前后后拖了这么久,他们总也不在京中,家里总感觉少些什么。听说眼下南庆和北萧的局势都稳了下来,收复在即,国公爷便想到催他们早些回去。 大人们在帐子里说话,两个嫡亲哥哥将带来的礼物送给少薇—— “... ...这是我给你带的,这个,是姑姑给你带的,这个... ...是朱姨娘的。还有这个,这个是姑祖母特地让人给你做的,你看,还有这个!... ...” “少薇,你看这个喜欢吗?”陆喻洲适时插话,将一双缝制精美绣工极佳的鹿皮小靴子,交到了少薇手上,“这个呀,是外祖父府上的孙姨娘,也就是三舅舅的生母... ...特地给你缝的。” 他们带来的礼物装了整整一大箱子... ... 少薇这个也看看,那个也瞧瞧,样样都喜欢得不得了。 可突然想到一个更重要的事情,歪着脑袋凑近了些,向他们问起,“大哥哥,三哥哥,那个... ...是谁啊?” 陆喻洲和陆喻泊顺着她的示意看去,就看到了站在帐子外观察着大营的—— 姜和惟。 “他啊,他是你表兄。”陆喻洲说,“你还记得我们同你说过的,姜家的大舅舅吗?” 陆少薇点点头,自然会记得。 哪怕阿娘身在这边关之地,每年到了那一天,也都会祭拜大舅舅呢。 阿娘说过,她的大舅舅就战死在了这炬陈关外,死在了回家的路上,所以阿娘要平定一切的战乱,迎大舅舅回家。 “他就是大舅舅的儿子,姜和惟。”陆喻泊接着说。 大舅舅的儿子... ... 少薇重新打量着门外的少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趁着没人留神儿的功夫,她从帐子里溜了出来,走到姜和惟身后侧着头看他。 “怎么了?”姜和惟温声问道。 他年纪不大,眉宇间却有一种少年早成的端正,双肩挺括,脸嘛... ...虽不如自己大哥哥那般好看,但也算是不错了。从他的身上,少薇仿佛能看出,那个从未见过面的大舅舅是怎样的风骨。 “我对这里特别熟悉,你要是想到处看看的话,我可以带你去走走。”少薇隐隐觉得,他好像在思念他的父亲。 姜和惟稍稍迟疑,先是看向姑母的帐子... ... 他本有话要跟姑母说的,可姑母和姑父正同国公爷商量更重要的事情,他也不便去打扰。 于是回头看向少薇,笑着点了头。“好。” “走吧。”少薇上前牵住他的手,带他往营地里走去。 第760章 那是他们回家的路 京城的雍王府里,近日来忙着筹备祭祀的仪礼,略显忙碌。 陆喻澜年纪虽小,却打点得极为妥当。 正和雍王府的管事商议具体流程的时候,突然听到轮子的声音,回了身,果然看到雍王坐在改装的轮椅上,正缓缓向这边而来。 “义父。”陆喻澜上前问候,微微欠身。 “这几日辛苦你了。”雍王神色如常,瞧向陆喻澜的脸色关切道。 因为国公爷带着家中孩子去了西边探望陆司昀和姜晏宁,所以朝中的事,多交给了他来协助陛下,陛下有心整治东南水患,这些天频频将他和齐相,以及户部的李大人传召到跟前商议。 所以这祭仪一事,就只能交给了他的义子阿难。 “不辛苦,是孩儿理应做的。”陆喻澜拱手称道,“义父今日一早就被陛下请去了,不知今日可有商议出结果?” “哪有那么容易啊。” 雍王摆摆手,示意其他人继续忙,让陆喻澜在园子里陪他走一走。 随后,陆喻澜推上雍王的木轮椅,走在园中的青石小路上。 “... ...阿难,你可知陛下为何一心要整治东南水患?”雍王偏过头同他说起近日朝堂热议之事。 “孩儿年幼,猜不出陛下的心思。”陆喻澜言行举止受雍王影响较深,素来沉着冷静,不善出风头。 他深知此事非他所能讨论,故而回避。 雍王淡淡一笑,对这个义子的心思也是了如指掌。 只不过这件事,说起来... ...“东南水患,向来是我朝一大心患,沿海地域多是靠海吃海,一旦水患形成,便会有数以万计的百姓流离失所。而这些人定会逃往京城,迁徙途中所到之处皆会受到流民的影响。” 为了活下去,这些人甚至可能为了一口吃的偷盗、抢劫。 更严重了还会三五成群、打家劫舍,民心不安,则牵一发动全身。 沿途所到之处,百姓皆难以恢复正常生活。 “... ...而这些人在迁徙的途中,除了对各地本来安稳的民生造成隐患,他们也会经历饥饿、疲惫、病痛等折磨,大量的人根本逃不出去,冻饿而死在路边多有的是。而且,还会形成时疫。”雍王认为,此时也该让他懂些朝堂之事了。 停下来,看向陆喻澜。 陆喻澜则乖乖站定在他面前。 雍王道,“你这年纪,若生在寻常人家,或许该是玩乐的时候,这些事情也不该你来操心。可你要明白的,你父亲是将来要继承豫国公爵位的陆司昀,你母亲是执掌姜家天策营几十万大军的骁定将军姜晏宁,你既认了我做义父,将来也是要继承我雍王府的人,就注定你将于其他人不同。” “是,孩儿明白。”陆喻澜低头,垂下的眉眼虽显顺从,骨子里仍是不卑不亢、不急不躁。 与陆司昀一样的从容淡定。 “所以朝中事情,你可以装作不知道,但决不能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雍王推动木椅的轮子,继续向前走。“凡事,你都应想在所有人之前,在他人向你提出疑惑以前,你心中便要有了答案。面对不同的人,有时候则要给出不同的答案。” “义父,这又是为何?”陆喻澜到底还是个年纪不大的孩子,有些事情想得也没有太过深远。 所以不是很明白雍王义父教他的这些。 雍王笑着,望见树梢上的鸟儿挥舞翅膀飞向蓝天,“朝堂和学堂不同,重要的从来不是你的答案对或者不对,而是向你提出问题的人,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答案,你只有先摸透他们的心思,才能不被他们算计进去。” 陆喻澜想了想,“孩儿明白了。” 京城的风吹向了苍凉的边关,天边的云彩映着亲人的思念。 偶然抬头,他也会想起远在炬陈关的家人,不知他们如今可还好... ... 而此时,陆少薇正带着姜和惟满处的跑,爬上了炬陈关的城墙,眺望向一望无际的荒原。 “看,那边就是西境。”陆少薇指着关外,向他说道。 望着苍凉的荒原,姜和惟的心境也在一点点发生变化... ... 他的双眼凝视着那边,渐渐浑浊,被一团水雾气包裹,渐而湿润。 “我阿娘说,战死在关外,守护家园的都是勇士!她要把南庆和北萧都打败了,让中原立于不败之地,便可以迎接战死在关外的勇士们回家了!”少薇和她的表兄不同,自小生长在边关,见惯了战事四起、危机四伏还有... ... 那一具具战死后,送回的来... ... “战死后,他们会怎么样?”姜和惟的眼神没有离开关外片刻,他的声音听起来,清冷又有些无助。 “回家啊。”小少薇说道,指给他看。“那边... ...因为打起仗来的时候,会死很多人。这些人的尸体不能一个个的送回他们老家,所以会在那里,把他们变成一个个‘小坛子’,就会有专门的人来送他们回家了。” 姜和惟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想来她也并不知道,那么大一个的人怎么会变成一个个小坛子,只是觉得,他们战死之后变成小坛子就可以回家,是件好事。 看着陆少薇单纯的眼神,姜和惟心中的阴郁仿佛渐渐被驱散了。 “那你害怕吗?”姜和惟问她。 “不怕。”陆少薇说,“阿娘说了,敌人要是打来了,就再把他们打出去!” 姜和惟笑了... ... “惟儿,少薇,你们在这儿啊?”姜清作和高靖阳寻了过来。 这可让他们好找,谁能想到,这两个小的爬到这里来了。 “六叔、高小将军。”姜和惟端起了双手,郑重行过了礼数。 “阿姐寻你呢,一会儿功夫没见,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快去吧——”姜清作只是过来传话,带来了姜晏宁的口信,让姜和惟过去说过罢了。 “是。”离去前,姜和惟还郑重转过了身,同身旁的小丫头说道,“那我就先过去了。” “去吧。”陆少薇点点头,学着大人的样子。“好好说啊,别惹我阿娘生气,她打人可疼了!” 陆少薇可是深深领教过的。 就算有爹爹和那么多人护着,也难逃阿娘毒手。 目送姜和惟远去,姜清作凑了过来,向少薇问起,“你们都说什么了?怎么好端端的,跑到这儿来了?” “我带他看看大营啊,还有关外。”陆少薇轻叹,瞧着蹲在她身边的六舅舅,“唉... ...那种心情,你是不会明白的。” 姜清作哑然。 片刻后,伸手捏了她的小耳朵,“你这小丫头——” “哎呦喂,痛痛!痛痛了!”陆少薇捂着耳朵求饶。 第761章 平定南庆 长达六年的苦战,终于迎来了大胜南庆的一天。 六年内,南庆多次修书向中原示和,表露自己愿退一步,永不再犯。 可每次送出的和谈恳请,都被驳回。 姜晏宁拒不接受南庆人的和谈,势要将南庆斩草除根不可,南庆新君几次被逼到绝处,手下大将一个个死在阵前,眼下南庆退无可退。 直至兵败城破之日,天策营大军杀入南庆都城,闯入南庆王宫。 往日里的繁荣景象不见,那些宫人、宫婢惊慌失措四散而逃。 “杀。”姜清佑高举长刀,目光中渗着阴冷的决绝。 一声令下,冲入都城王宫的大军一个个双眼猩红,举刀而上。 无一例外... ... 这是天策营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屠城。 满城哭嚎之声不绝于耳,四处火光,挥起的长刀劈向了城中的所有的人。 只有一个目的—— 永绝南庆! 世上若有南庆,则战事永无止境,唯有心狠手辣,以绝后患,才是唯一之计! 姜清伦带人冲进南庆新君的寝殿时,南庆新君正举刀残杀他的妻儿,赶在天策营进门的前一刻,最后的一位嫔妃抱着刚刚出生的幼子,倒在了南庆新君的刀下。 他仓皇地站在殿内,四周尽是后宫女眷和幼子们的尸身。 姜清伦简直看呆了这一幕,只见南庆新君司马誉散乱斑驳的衣袍上沾满了鲜血,手中的刀滴落一滴滴鲜血,他憎恨地望着闯进来的姜家大军。 眼见大势已去,突然发了狠,将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恨恨一抹... ... 顷刻,鲜血从脖颈间深深的伤口里涌出。 他在倒在了地上。 瞪圆了一双眼睛,死不瞑目。 “处理掉吧。”姜清伦说。 随后从南庆旧宫里走了出来,听着周围的的一片喧嚣,难掩心底的死寂。 “还好吗?”姜清佑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边。 他听见三哥的声音,偏偏头,甚至没有抬头看去一眼,嘴角露出苦笑,征战多时的疲惫感终于涌现出来。“这一仗打完,应该能换个... ...十年和平了吧?” “别忘了,还有北萧和萧绮呢。”姜清佑说。“战争从来就没有真正结束的时候,只要他们威胁中原,我们就还得战。” 姜清伦笑中透着无奈。“如果我是宁儿,我也会下令灭南庆全族的。” 南庆始终是中原的心腹大患。 唯有如此,才能永绝后患。 灭南庆一族,虽然残忍,可若不如此—— 那些个火器一旦攻入中原,受尽残杀的便是中原的妇孺了。 “有北萧那边的消息了吗?”姜清伦问。 南庆事已妥,而今,就看北萧的了。 姜清佑摇摇头,表示还未收到最新的消息,只知道郭子敬他们援助萧绮,和北萧打得也正如火如荼。 一开始北萧还能仗着优势欺压勒沁。 可是时间一长,弱点就逐渐显现出来了。 从最初单方面对萧绮的压制,北萧大军逼进西境,而今,萧绮都已经打进北萧了,前些天的最后一次消息,说是萧绮占了北萧三个城。 如此逆转的局势,说明萧绮那边也开始翻身了。 眼看大局将定... ... “当年谁能想象,最终平定西境,即将结束天下四分局面的,竟然是两个女人。”姜清伦不可思议的语气里,是为自己小妹感到的深深自豪。 自家先祖都在这片土地上征战了那么多年。 应该也没有想到,最后结束这一切的... ...会是家中一个叫姜晏宁的丫头。 “看来,当初那个术士,还是挺准的。”姜清佑由衷感叹。“你还记得家里当时有多紧张吗?唯恐因此摊上祸事... ...” 回想起当初—— “一凤伴龙腾”的批命,把整个姜家几乎搅得不得安宁。 唯恐此事会招致英宗皇帝的猜疑,认为姜家有不臣之心,玄策营也因此而改名。 简直就是... ... 如临大敌! 可对于当时的姜家而言,只觉得那是术士的胡说八道。 一句凭空的妄言,令自家险些家破人亡! 谁曾想... ...竟一语成谶! 一凤,伴龙腾... ... “你说,二姐... ...二姐也是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她当初会想到今日的局面吗?”姜清伦心里一直有个疑问,这些年他怎么都想不通,当初姜晏宛到底有没有料到,最后会是今日的模样。 这个问题... ...姜清佑思索了许久,“也许,他们都知道吧。” “都知道?那怎么可能?”姜清伦当然不信了。 而今这世道,敢像他们家这样养闺女的,挑不出来第二个了。 文官当道,规矩诸多! 姜晏宁自小也是顶着多大的压力。 “宁儿自小虽然爱闯祸,可最初也只是在家里胡闹,又有曹大娘子管着,动辄就挨顿揍,被罚跪祠堂。然后春喜就会四处求救,给她搬救兵... ...” 姜清佑说到这儿,兄弟两个回想起宁儿小时候那“无法无天”的样儿,不由得默契一笑。 又接着说,“但家中也不会由着她闹出去。二姐当年和卢家退亲,卢喻之追上门来,被宁儿给踢了出去,为了掩盖此事,也是各处都在帮忙跑关系。而后真正把祸闯出去,还是先帝... ...先帝带着她闯祸的。” 是从那以后,宁儿的性子彻底就收不住了。 所以宁儿能像今日这般,指挥整个天策营在西境战场上作战,大获全胜... ... 当年迈出的那一步,至关重要。 若不是踏出那不再墨守成规的一步,她今日也不会有这样的性子。 所以... ... 姜清佑觉得,姜晏宛和先帝应该都对今日之事有过预见,自家小妹也是在他们有形无形的培养中,逐渐变成了今日这般。毕竟,宁儿也不是天生下来就“无法无天”的。 在这女子备受压迫的时代里,她能够从后宅走到大营主帐,绝不是一个人肆意逞能就可以做到的。 身边这些人... ... 缺了谁也不行。 兄弟俩默契地相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的心意。 姜清伦道,“果然,潜龙在天。” 姜家天策营在南庆大获全胜的消息,很快就传回了主帐,姜晏宁握着三哥派人送来的捷报,顾不得还赤着双脚,就急匆匆跑到了主帐里。 望着沙盘上的局势,满心激动。 伸手拔掉了象征南庆的最后一枚旗子。 赢了! 终于赢了! “小心着凉。”陆司昀拎着她的鞋子跟来,放在她脚边。 “赢了!我们赢了!”姜晏宁喜出望外。 “我知道。”陆司昀说,刚刚接到消息的时候,他也在的。 “对了,得把这个消息告诉京里,告诉我老爹... ...别耽误了,你帮我写信,我现在兴奋得手都是抖的!” 她急着要把这个好消息送回京城。 陆司昀摸摸她的头,“好——” 第762章 传回京城的捷报 一抹黑影进到大营之中。 在即将逼进主帐的时候,被薛稚察觉。 上前与之交手数个会合后,薛稚扯下了来人面上所覆黑纱—— 竟是齐豫! 片刻后,齐豫被带到了姜晏宁面前。 “五姑娘。” 陆司昀正伏案于一旁,依着姜晏宁的原话逐句翻译,写成家书... ...这可是要送回京里报喜讯的。 听到声音,与姜晏宁齐齐抬头看去... ... 他不曾有机会亲眼见过这位“齐大人”,只知道姜晏宁身边,曾有这么个人,与如今京中的齐相乃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如今得见,却并不觉得这兄弟二人有相像之处。 无论是长相、仪态、气质,甚至是举止... ... 可以说,相差甚远。 若不是先前知道他们的关系,也定不会有所联想。 “是你啊。”姜晏宁收起方才的笑意,在确认是齐豫后,向前走了两步。“你怎么回来了?” 薛稚看到陆司昀的眼色,主动退到了帐子外守着。 齐豫低着头,比起当年沉默了不少。 “... ...现下,南庆已平,我们正修书,准备送去京里。到时候自会有人来接掌南庆的种种事宜,你在南庆潜伏多年,如今亦可功成身退,你放心,当初答应过你的,我自会... ...”姜晏宁说。 “五姑娘。”齐豫突然出声,“小的不想离开军营,更不想拿了钱去哪个地方过隐姓埋名的舒坦日子。” 当年,他暗中联络萧绮,向萧绮和勒沁王泄露长乐公主的所在,致使姜晏宁险些身陷奉洄郡。 事后,姜晏宁把他送回炬陈关,并未声张。 他自知犯下大错愧对姜晏宁的信任,才受姜侯吩咐,前往南庆做内应。 此番破南庆都城一战,自然有他的一份功劳。 依照当初姜侯向他承诺的,他也该功成身退了,若他愿意,便可得一笔享用终身的钱财,从此隐姓埋名过日子。 可眼下瞧着,他似乎改变了主意... ... “你要留下来?”姜晏宁问。 “是。” 此刻的齐豫无比坚定,几年的时间,他看上去更显得沧桑了。 当年他可是作为逃出炬陈关的“叛逃之人”,逃去了南庆,在得到南庆信任后,一步步升任,直至此次城破... ... 他已是南庆都城侍令营副指挥使。 “可你应该知道,你现在的身份已经和当初不同,就算我们知道你是作为内应才逃去南庆的,可这大营里并非每一个人都知道,你定会十分辛苦。”姜晏宁提醒他。 “小的知道。”回中原,是他心中从未改变过的信念。“这些年在南庆,小的没有一刻不在思念故土。五姑娘,你身边如果还需要人的话,就把小的留下吧,小的愿意从头做起。离开大营,小的真不知道还能去哪儿... ...” 他的目光诚挚且热烈。 先一步拿着姜侯的令牌回到炬陈关内,就是想要赶在姜家兄弟回来前,向姜晏宁说起这些。 “宁儿。”向来甚少干涉大营事务的陆司昀,也一反常态开了口,“他既有了如此决心,你不妨给他个机会,先看看再说。” 这毕竟,是齐相的亲兄长。 姜晏宁犹豫了片刻,果真答应了。“好吧。” 齐豫用了许多年来证明他的忠诚,如今也到了回家的时候。 大破南庆的消息传回京城,捷报自炬陈关一路往京城的路上,每至一城便会高呼,等消息到了京城,沿路城镇皆已知晓。多年鏖战终于有了期盼的结果,众望所归,京中大喜! 闻听捷报的百姓起先还不敢相信,后来宫中传令官命各府衙张贴告示,将这一喜讯传入民间。 京中百姓这才相信! 围在告示栏前,激动不已。“... ...赢了!赢了!咱们赢了,南庆这次再也不能兴风作浪了!” “祖父!!!祖父!” 汝瑛提着裙摆一路跑进姜侯书房,乍一眼见着陆家那位祖父时,也顾不得收起大喜之情,匆匆行了礼—— “陆家祖父安。” 当初的小丫头,如今也是亭亭玉立,站在两位祖父面前难掩心中欢喜。 “什么事啊,跑成这样?”姜侯问。 “祖父,赢了!姑姑赢了!”汝瑛上前,“姑姑打赢南庆了,这一次是真的赢了... ...” 姜侯和国公爷自然是早就知道的。 可瞧见汝瑛如此高兴的样子,也被感染到了。 “祖父,姑姑是不是要回来了?那我们是不是要提前准备一下?姑姑爱吃的,还有... ...”汝瑛盘算着,已然开始着手安排要置办的东西。 她打算要用最盛大的方式,欢迎姑姑回来。 国公爷笑,“姑姑回来,你就这么高兴?” “高兴!”汝瑛丝毫不掩饰她的开心,“姑姑和叔父们在边关征战多年,久未归家,如今天下太平了,终于可以一家团聚... ...” “这个消息,可告诉给你阿娘了?”姜侯提了一句。 先前也只是他和国公爷知晓,前面的战事,国公爷刚从炬陈关回来不久,老哥俩正坐在一处说起呢... ... 谁承想! 这喜讯就传开了。 “弟弟已经去告诉阿娘、曾姨母她们了。”汝瑛和弟弟和惟兵分两路... ... 原本要来将大捷的好消息告诉给祖父的人,是姜和惟。 汝瑛在听到家中下人说起,豫国公府的国公爷也在祖父这边说话后,便提出与弟弟交换,由弟弟去告诉阿娘和曾姨母,她则来到了姜侯的书房外... ... 又故意装出一副并不知道国公爷在这里的样子,一脸天真的跑了进去。 “知道了,这事稍后就交给你阿娘来安排吧。汝瑛啊,你先出去吧,祖父和国公爷还有事情要商量。”姜侯说。 “是,那汝瑛就先退出去了。”姜汝瑛盈盈而退,与祖父和国公爷行过礼后,十分自然地退出了书房。 国公爷自始至终并没有开口,甚至未曾抬眼细细打量过她。 状似无意,却偏偏—— “... ...硕江王的礼已经送来了,再过些时日,汝瑛便要过门了。”姜侯也有意无意地向国公爷提起,“如果正好赶上宁儿他们回来的话,说不定... ...” 国公爷那边摆摆手,“我正要同你说呢。” “噢?”姜侯一愣。 “宁儿让我告诉你,她打算再晚些时候才回来。”国公爷成了姜晏宁的“传令官”,“北萧那边的大局还没定下来,我瞧着啊,她是想一次解决所有的麻烦。” “那可怎么可能呢?那个萧绮... ...真能听她的?”姜侯觉得,希望不大。 “我瞧着有戏。”国公爷心思笃定,“你是不知道啊,原本我也觉得不可能,但我听了宁儿的想法后... ...我觉得,真说不准!” 第763章 齐晋的思念 “咳咳... ...” 酒楼那靠窗的位置,坐着齐晋。 如今的齐大人也是声满朝堂的齐相了,只是雷打不动的... ... 是每个月初一、十五这两日,总要来酒楼坐坐。 续上一壶那味道特殊的果酒,一直坐下去。 今日正好又是十五,赶上了周家的在此大宴宾客,酒楼十分热闹。可齐晋就坐在那个角落里,贴身的近卫守在跟前,不许任何人上前打扰。 趁着得空,秀莹盛了一碟子腌豆子端到了齐大人的桌上。“您每次来,也不说话,搁这儿一坐就是一天,您也知道,有的人不会回来了,何苦等了一年又一年呢。” 当初张嫣死在西境,消息传回来的时候,这位齐大人可是大病了一场,甚至吐了血的。 久病卧床,险些就这么随着去了。 秀莹受他府上老奴的托付,带了张嫣亲手酿的果酒前去探望,他是闻着那果酒的味道,才硬是撑了下来。 这些年每到了时候,他总是会来到这里,思念故人的。 见着他不说话,秀莹接着说,“南庆大捷,听他们说,天策营屠了南庆的都城,也算是给张家姑娘报仇了。” “可这从来不是她想要的。”齐晋终于有了反应。 提起心里的人,他十分自信。 如果张嫣活着,她肯定不希望姜晏宁这么做。 但姜晏宁的做法,他是认同的。 这是他今天为什么会在朝上与吴大人起了争执的原因,吴大人认为姜晏宁屠城的手段太过残暴,而他为了张嫣据理力争。甚至连姜侯、豫国公都被他的气势震惊到了... ... “张嫣之所以会答应姜晏宁,要替她去关外探路,是她希望能用自己的力量帮助姜晏宁,她眼中的姜晏宁是可以平定乱世的奇人。但是如果她知道,因为她,姜晏宁屠了南庆都城,杀了那么多人,她一定不会希望姜晏宁这么做的。”齐晋说,“她很善良,不会希望姜晏宁为了她,名声落下一点的不好。” 今日朝上的态度,便已经说明了结果。 屠城... ... 谁也没有想到,姜晏宁居然会屠了南庆都城。 此举确实残暴,但也是南庆人该付出的代价! “... ...那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我们所知道的姜晏宁,是从来不会顾及他人怎么想的。如今朝上又有谁能威胁到堂堂天策营的主帅,那位不可一世的骁定将军呢?”秀莹劝他—— 他整日这样困于自己的心魔,左也是不高兴,右也是不高兴。 这样下去,只怕会毁了他自己。 “要是张家姑娘还活着,她就愿意见着你现在这样了?”秀莹反问他。 “... ...” 一句话就给齐晋问住了。 “我与张家姑娘算不上多么熟悉,当初是我落了难,走投无路,恰好她又要出远门,急着要将酒楼托付,这才误打误撞地遇在了一起。我不敢说,我有多么了解她,但我大概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堂堂的官家小姐落了难,她没有自暴自弃,也不在乎别人说什么,而是跑起了商队,把商栈经营得有模有样,她在京城里开起了酒楼... ...本可以过得衣食无忧,但她并没有到此为止。” 齐晋的手指紧紧捏着手中的杯子。 “其实她说得对,我们终其一生都在寻找对的事情,如果因为害怕证明自己是错的,就停下了脚步,那么永远都不会得到真正正确的答案。”秀莹说。 她和张嫣的交往虽然短暂,但也被张嫣独特的魅力所折服。 张嫣那样一个人... ... 真正让人佩服的,从不是她停在某个阶段的成绩,而是她永远都愿意为了追求对的事情,而努力在路上的勇气。 要不是张嫣,她现在都可能困在谢家。 说不准早就回去被打死了... ... 京城里的贵女们,真正“贵”的,是她们生来便傲于他人的骨气,是她们的见识、本事还有经历。 超脱世俗,打破墨守成规,总能活出不一样的一生。 张嫣羡慕姜晏宁有那样夺目的光芒,却不知她在旁人眼中,也是十分夺目的。 齐晋定住,“也许,你说得对。” 他给过张嫣一个“退路”,他告诉张嫣,他对张嫣的心意。 张嫣本可以躲到他跟前,逃避后来的一切。 但她没有—— 她明确的拒绝了齐晋,她心里始终有一个人,所以她不可能只是为了生活,就去嫁给另一个人,碌碌无为地过一辈子。对她而言,不能与相爱之人厮守并不算遗憾,但若是心里有个人,却纵容自己的懦弱嫁给了另一个人来逃避... ... 才是遗憾。 本可以自己掌控的人生,她并不会把选择的权利交给别人。 “多谢。”齐晋向秀莹道了谢,感激秀莹和他说了这么多。 “你不必谢我,要谢,就永远记得张家姑娘好了。”秀莹颔首淡淡一笑,转身离开了这里。 从酒楼出来,齐晋还是忍不住回了头。 依稀间仿佛看到了张嫣站在门前,挥手同他告别的样子。 他卸下心中不快,坦然接受了张嫣已经不在的事实,一笑,眼前虚影化作缥缈散去。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没错,有的人... ... 能够遇见已经是缘分了,何苦执着于结局。 张嫣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为他那段狼狈不堪的日子点明了一盏灯,这些年来,他也是凭借着那盏灯的光芒,才走到今天的。 张嫣虽然不在了,但是张嫣留给他的光亮和温暖,其实一直都在。 起身上了马车,齐晋正襟危坐,整理好了衣摆。“走吧。” “大人... ...”驾车的近卫有些茫然。 往常的今日,大人都要在酒楼坐上很久,今日却早早就出来了... ... “大人这是要回去吗?还是等下再来?” “以后,都不必再来了。”齐晋说。 张嫣留给他的记忆,其实根本不在酒楼里。 只要他愿意一直按照现在的样子,努力把事情做好,坐回最初他想要成为的那个“好官”... ... 张嫣就会一直在他身边。 “是... ...”近卫虽然不太懂,但也先应下了。 看样子自己大人是放弃了... ... 那就好,家中跟随大人多年的那些老人儿们前两日还在议论,不知大人要用多久才能走出伤痛,早些成婚生子,像个正常人一样过日子。 如今看来,是不久了。 马车行过热闹的街市,齐晋侧目看向街边的摊子。 许是前线大捷的消息还在兴头上,满京城里都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欢乐祥和。 第764章 萧绮示和 继南庆大捷后,北萧很快也传来喜讯。 萧绮打进了北萧都城,重整北萧大军,如今北萧大部分势力均已投靠萧绮,就连被扶上宝座的幼帝,也在郑龙郑虎的帮助下,落在了萧绮的手里。 国师仓皇而逃。 萧绮堂而皇之入主北萧皇宫,虽说是扶持幼帝,但幼帝年弱,北萧的所有决策都落在了萧绮肩上。 可当她回过神儿来—— 愕然发现当初帮着她一同征战北萧的天策营大军,如今已经防守在了北萧和西境的边界线上。 她突然明白过来... ... “也那!”契多想要向她抱怨,天策营如此安排,恐怕就要是断了她回西境的念头。 尽管帮她复了国,但从此北萧是北萧,西境是西境。 “契多,”萧绮将契多叫到跟前,如今的契多正值壮年,而她早已两鬓斑白不复当年了。“以后,你就是勒沁之主了。” 萧绮明白姜晏宁的意思,而今北萧和西境她只能二选一。 顾了西境,就顾不了北萧,顾了北萧,就要放弃西境。 可她到底是北萧人,亲生的弟弟惨遭国师毒手,北萧的北萧也被国师搞得乌烟瘴气。 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弃北萧于不顾... ... 二者之间,萧绮的心里其实早就有了答案。 “也那当真要舍弃勒沁?也那,我们当初说过的!要霸踞西境... ...做西境的主人!”契多不能接受这个结果,他们明明打赢了北萧,为什么还要分开? “如今也还是一样... ...契多,你还是要做西境的主人,在偌大的西境之上,你要带领勒沁部,统率整个西境荒原。但你不要像你父亲一样,无端杀戮,引起西境各个部落的内乱,合则赢,你要让西境所有部族的人都认可你,你要做出令大家真心拥护你的西境之主!” 萧绮拍着他的肩膀叮嘱。 她相信,契多一定会成为那样的西境之主。 他和他的父亲不一样,契多会成为受西境各部族爱戴、拥护的西境之主。 只不过,她不会再回到西境了。 姜晏宁的意思,便是要她留在北萧,天下共兴。 “也那!”契多理解萧绮的用心,他跪在了萧绮面前,直直地向萧绮磕了头,感谢萧绮这么多年来对他的养育和栽培。“也那放心,契多回到勒沁,定会像也那所希望的一般,率领西境各部落过上祥和富庶的日子,再也不会无端兴起战事了。契多... ...会永远和北萧、中原交好,再无战事!” “契多... ...” 萧绮抚摸着他的脸颊,心中酸涩无比。 “... ...我这一生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你应该知道,我一直都把你当成我亲生的儿子一样。我希望你好,我希望你能茁壮成长、健康平安。你是勒沁的主人,记住,你是你父亲唯一的孩子,你继任勒沁是名正言顺的。你要记住你父亲曾经犯下的杀戮,记住他做错的一切,你要成为... ...比他更好的人!” “是,契多永远记得也那的话。” 如今... ...也许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萧绮带着幼帝,堂堂正正地在北萧立住了脚步。 回到西境的契多,也重整了勒沁的兵马,着力于西境的发展,安抚各个部落。 契多让西境众多部落看到了他和他父亲截然不同的样子,他不再像他父亲一样,用武力强压各部臣服。他帮助各个部落,在战火后重新建立曾经的家园,倒是也赢得了许多尊重。 不似从前的剑拔弩张,西境各部族还是愿意拥护勒沁为西境之首。 转眼又是一年,北萧的萧绮派人送来了约见的邀请。 与姜晏宁相邀于曾经的和谈之地。 姜晏宁再见萧绮之时,只见萧绮已经拄起了拐... ... 萧绮的双眼几乎已经看不到什么了,她仅凭着一双耳朵,就听出了姜晏宁的步子,浅浅一笑,等待姜晏宁走近。 “你的眼睛... ...”姜晏宁问。 “这些年操劳过甚,大病一场后,这双眼睛也越来越不成了。”萧绮的语气里,听不出无奈。 如今身为北萧的大长公主,她握着北萧的大权,幼帝什么都听她的。 她日子过得也还算是不错... ... 除了这双眼睛。 “没找人看看吗?”姜晏宁发现,萧绮已经习惯了用一双耳朵的听力,弥补双眼视力的不足,想来也是请人瞧过的。 北萧不至于连个靠谱的医士都找不到。 至于萧绮的这双眼睛... ... 怕是复明的希望不大了。 然而萧绮却根本不在意这些,这双眼睛对她来说,有则更好,没有... ...如今也不算什么了。 挺过了那么多的大风大浪,如今还能坐在北萧的朝堂之上,稳住北萧,她已经十分满意了。 “姜晏宁,你知道我今天邀你前来,是为什么吗?” 姜晏宁听过不屑一顾,“怕不是要感谢我吧?” “感谢你?哈,哈哈哈... ...”萧绮的肆意大笑已经说明了她的态度,只不过没有那么多的戾气和刻意。 和当年一样,像极了故友一样。 她探着耳朵,听向姜晏宁的方向,“厉声”指责,“姜晏宁,你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说什么要帮我,结果直接把我从西境送回北萧了,你的人挡在北萧和西境之间,你什么意思我会不明白吗?!” 姜晏宁当然知道,萧绮早就看出来了。 不过... ... 她就是故意要萧绮看出来的。 事到如今也只是笑,“那你说,如今这局面是不是最好的?” 中原吞掉了南庆,却并未对西境和北萧下手。 经过那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事,中原、西境和北萧都或多或少损了元气,如今大家各自安好,静静的修补一下各自这些年来的损失,岂不是最好的选择? 要是再打下去... ... 他们打完了,也会有新的势力再起来。 到时候各地揭竿而起,打着什么起义的名号,犯上谋反,那才是真的麻烦。 老百姓一旦被这些人鼓动,元氏朝廷岌岌可危。 如此,点到为止则是正好! 萧绮点头默认,确实和姜晏宁说得一样,如今就是最好的结果了。“姜晏宁,我今日邀你前来,是想要与你商量一事,我北萧与你中原斗了多年,如今... ...大家不如暂且修和。” “修和?”姜晏宁怔住了,虽然她也想过,但是当这两个字从萧绮口中轻易说出的那一刻... ... 她还是很震惊的。 萧绮这是,向她示好? 第765章 姜清作打算离开 “... ...这是我先前,命人草拟出来的议和书。你拿去细看一下,具体的条款如有什么意见的,我们可以再慢慢商量。”萧绮让人将她初拟的议和书,呈到了姜晏宁面前。 姜晏宁看着那厚厚的一卷... ... 当即就皱了眉头。 这么多... ...但为了不被萧绮看出些个什么,以此来嘲笑她,只好硬着头皮当萧绮的面展开。 这满卷密密麻麻的小字啊... ... 姜晏宁心里倒吸一口冷气。 简直要疯了... ... 她尽力将满卷看了个大概,其实不外乎是萧绮对于“议和”后一些事情的构想。 以三地通商为例—— 表明了可以互通的商品,和不可以互通的商品,以及萧绮作为北萧一方,愿意给从中原出发,运送可互通商品前往北萧的中原商人... ...一些优待。 萧绮的构想很好,这应该也是在连年战乱后,帮助中原、北萧还有西境迅速恢复经济的法子。 只不过,这卷初拟定的议和书里,字数实在太多,姜晏宁越读越累,可恨没把她的军师带来... ... 眼下不能确定,萧绮提出的条件是否有利于中原。 “这个我带回去再仔细琢磨琢磨,可以考虑。”姜晏宁让跟来的郭子敬赶紧把东西收起来,以免被萧绮发现她的破绽,要是让人知道她堂堂姜晏宁,连读个这都费劲,可就丢脸了。 “我一直有个疑问。” 萧绮趁着这难得的机会,向姜晏宁问出了一直闷在心里的问题。 她想知道,当初姜晏宁是怎么下定决心派人前来增援她的。 “... ...那时候,我们应该也还算是敌人,我在北萧的强压之下节节败退,想必你也应该得到消息了。想必你身边的人,应该也向你提过,要趁着难得的机会,除掉我占据西境吧?” 为什么姜晏宁会放弃那大好的机会,非但没有对她出手,反而还派人增援于她。 姜晏宁救了她,难道就不担心... ... 一旦她的情况好转,会反过来对付中原吗? 许久未曾听到姜晏宁的回答,萧绮心中更加好奇。“莫不是,因为我们都是女子?” 想来想去,这或许是她看来最接近事实的答案了。 因为她们都是女子,所以姜晏宁偏向于她? 刚刚在听到萧绮那样问她的时候,姜晏宁也确实在思考,该给萧绮一个什么样的答案。可紧接着听到萧绮如此不自信的一句话后,迟疑了片刻... ... 姜晏宁笑了出来。 瞬间,萧绮的脸色更加苍白,她紧绷着上下唇,眉间难以舒展。 萧绮输了... ... 那一句话已经在姜晏宁面前,彻底地暴露了她的不自信。 姜晏宁知道,她也知道。 所以迟了一步才意识到的萧绮,气势上分明败下阵来。 她一生算准了许多事,唯独... ... 在姜晏宁选择助她的这一件事上,过多猜疑,暴露了她心底的自卑和恐惧。 竟会觉得,姜晏宁救她只是因为她们同样是女人。 “我那时候的确想了很多,可我选择帮你,不仅仅是因为我们同样是女人。萧绮... ...我只是觉得,除了你身为女子的身份外,你应该会是一个比那狗国师更合适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而已。” 姜晏宁的声音很轻。 但是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地钻进了萧绮的耳朵里,甚至是心里。 并非同样身为女子的惺惺相惜。 姜晏宁救她,也绝不是因为她是女子... ...当她将女子的身份,视为姜晏宁救她的原因时,就证明她也已经将那“身份”视为优势,可以获取帮助的“优势”。 若她只是偌大后宫里,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女子,这“优势”说不定能帮她立稳脚跟。 可她不是。 她是北萧当权掌事之人,她是立于朝堂之上定夺江山之人。 她居然会认为,女子的身份是作为对手的姜晏宁选择助她的唯一缘由。 那就是她的问题了... ... “萧绮,你曾说过你佩服我的。其实我心里也有佩服的人,你算是一个,曾经你比我先悟出了天下之道,我受你的启发,一度茅塞顿开,也终于解开了我心里多年来想不通的问题。”姜晏宁叹气,毕竟这些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如今的萧绮受困于她自己,这是属于她,注定要她自己来突破的禁锢。 姜晏宁并不打算把真正的缘由告诉她,而是希望有一天她自己能悟到—— 不是因为她是谁,而是因为,她是萧绮,她比所有人都明白太平的意义,她比所有人都要珍视敬仰她的百姓。 从关外回到炬陈关内,姜晏宁刚一落定在主帐内,从郭子敬手里接过萧绮的议和书,正吩咐人去请陆司昀过来,打算让陆司昀帮她看一看这议和书的内容... ... 姜清仪慌慌张张地跑进了帐子。“阿姐!” “何事?”姜晏宁问。 心里咯噔一下,唯恐是自己两天不在,那个臭丫头又闯了什么祸。 “阿姐,你快去看看吧,六哥那边... ...”姜清仪狠了狠心,一攥拳头,就将心里的话吐露了出来。“六哥要跟多萝走了!” “什么?”姜晏宁听得糊里糊涂。 什么叫姜清作要跟多萝走? 遂起身,同姜清仪一起寻去了姜清作那边。 多萝正在试图阻拦于他,“... ...你是真的决定了?可是,那你的家人怎么办?” “即使没有我,也还有清仪。”姜清作思来想去,眼下南庆平了,北萧和西境都定了,大军将不日返朝。 而他... ... “你别这样,等你阿姐回来,你再跟你阿姐好好说一说,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也应该让你阿姐知道。”多萝为难极了,虽然之前姜清作也曾向她提出过同样的... ... 但她一直以为,姜清作就是“心情”不太好,随便说说而已。 现在竟然真的要跟她一起回到关外生活,那岂不是... ... “我跟你说过的,我和他们好像不太一样... ...”姜清作喃喃道。 从前与多萝说过的话,并非玩笑,而是每一句都出自于真心。 但他也知道,多萝其实从来就没有真的相信过他。 姜晏宁却正好在这个关头上走了进来,“我倒是想知道,你和我们怎么就不太一样了?” 面对突然出现的五姐,姜清作一时哑口无言,失了声。 他可还没想好,该怎样把心里的话告诉给五姐... ...“阿姐,您... ...您怎么回来了?” “我要是没回来,你是打算跟多萝一起先离开大营吗?”姜晏宁见着帐子里都收拾妥了,要不是姜清仪前来“告状”,她晚一步知道,恐怕姜清作都已经走了。 第766章 放姜清作出关 跟在五姐身后,上到炬陈关的城上,眺望关外夜景。 姜清作迟迟没有开口。 反倒是姜晏宁,偏过头察觉到他的情绪后,自顾自地说道,“我少年时第一次站在这个地方,望向关外的西境荒原时,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心情吗?” 姜清作没有回答,不过他已然有了反应,抬起头看着姜晏宁。 似乎是在等待姜晏宁的回答。 “我那时觉得心情大好,这里没有京城的纷扰,没有那些总爱在背后嚼舌根的妇人,没有京城的规矩... ...这里简直太自由了,我早上不论睡到什么时候,都不会有人说我。”姜晏宁道。 姜清作听着淡淡一笑,这应该是最符合五姐性情的回答了。 他是一点都不意外。 可静下来后再一想,才觉得哪里不对劲。“阿姐当初到这里来,不是为了打仗吗?” “打什么仗打仗,我当初刚什么年纪啊。我那时候,就是在京城里待不下去了,出了些事情,找了个最光明正大的理由,逃到这里来的而已。”姜晏宁当着他的面,也没有隐瞒当初来这里的原因。“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打仗,也不知道这关外到底每天在打个什么。” 那时候年纪尚小,天塌了都有人顶着,所有的事情... ...自然也用不着她来扛。 姜晏宁打量着六弟的反应,接着说,“我刚来到这的时候,整日就是玩耍,后来一次偶然帮着点了勒沁王的粮仓,被夸了。就觉得,原来我能这么做啊,所以整日在外面,就在找勒沁王的粮仓。” 那也是她当年唯一能做的贡献了。 偏偏她的运气又很好,一次两次三次... ...每次都能让她找到勒沁王藏粮的地方。 一而再地毁掉勒沁王的粮仓。 “... ...没有跟勒沁正面交锋,又可以帮着家里人做些什么,当时可以说是极为自豪的,家里人也没拦着,觉得出不了什么事。可谁知,我接连烧毁勒沁王的粮仓,已经引起了他的注意,直到那一次我们被困在了一座孤城之中。” 当年真是凶险。 她一次次的毁掉勒沁王的粮仓,还不知自己已经被勒沁王盯上了。 勒沁王故意引她入瓮,将她困于一座孤城之中。 打算将她这个小祸害除了! 大哥派去保护她的人,为了救她而死,她看着勒沁王的大军为了逼迫她站出来,一个个的屠杀那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 ... 她告诉姜清作,那时候不停回荡在耳边的,就是勒沁人的笑声,和无辜关外百姓倒下来的声音。 一个人失去生命竟是如此简单的。 随着刀起刀落,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没有了! 勒沁人并不觉得这是在残害无辜,他们以此取乐,看着鲜血横流肆无忌惮大笑。 俨然—— 那话本里的地狱恶鬼。 姜清作听得出神,几乎忘记了呼吸。 姜晏宁说,“先是愤怒,觉得他们怎么可以残害无辜,那都是人啊... ...然后是无奈,我很清楚我什么都做不了,我救不了他们,我只要一露面,很有可能就会被勒沁人给杀了。最后是悲凉,战场上强势的一方便可以肆无忌惮,弱势的一方只能人人鱼肉... ...” 是看到身边的人遭到勒沁王的毒手,她才终于点燃了心里的那团火焰。 愤怒席卷全身,骨子里的热血上涌,从此开启了属于姜晏宁的篇章... ... “阿作,”姜晏宁唤他,“没有人是生来无所不能的,我们都注定会遇到一些坎坷,被困在自己过不去的心结上,丹尼如果不能控制你自己的情绪,让自己走过去,那么毕生困住你的将会是无数同样的... ...困难。” 到头来会发现,其实所有的困难,都是同一件事。 姜清作低下了头,半晌才听到他的声音。“阿姐会觉得我是逃兵吗?” “那要看,你是不是真的要逃。”姜晏宁说。 听他的意思,他似乎也还在犹豫。 “阿作,你为什么会想要跟多萝离开中原呢?是因为喜欢多萝吗?”姜晏宁想要知道。 西境的战事既然已经平定,多萝是肯定要回家的。 如今勒沁的契多首领,与他的父亲不同,他竭力帮助每一个西境人重建部落,以求西境之地多部族的和平共处。多萝这个时候回到西境,其实是最好不过的结果了。 她本就不适合中原,自小就没有那守规矩的意识。 就好像非要把鹰雏关进金丝笼里一样。 “我喜欢多萝,阿姐,我喜欢多萝。但是我想跟她一起去到关外,并不只是因为我喜欢她!” 姜清作一字一句的强调说。 自从和多萝来到炬陈关开始,他见识过了多萝口中所说的那个西境,他亲眼看到过战争,看到过家人们是如何打仗、如何作战的,心底里便更加向往多萝所说的部落生活。 他不像清仪那样,大多数时候他还是会感情用事,反观清仪便能做得很好。 客观、理智的分清楚当下情况。 他甚至羡慕清仪敢闯祸... ...当年闯下了那么大的祸事,连他都忍不住担心,清仪会不会因为那件事影响到了以后... ... 可清仪被五姐派人按着打了一顿,还派到了高靖阳的身边,让他给高靖阳做副手。 没想到姜清仪忍下了这“委屈”,在高靖阳身边踏踏实实地跟着高家父子学打仗,也挣得了属于他自己的荣誉。 其实真正不适合这个大营的人—— 反而是现在正准备要离开的姜清作。 “阿姐,多萝说他们部族很温馨,人和人的关系也很好。那里不必打仗,更没有因为战争而死去的人,哪怕她的部族只有老弱妇孺,她也有信心可以将部族重新建立起来。我想去看看... ...” 他如今已是铁了心的要跟多萝出关。 这下轮到姜晏宁不说话了。 “阿姐,我永远都是姜家的人,如果有一天,姜家需要我,我还是会回来的。但是现在,我想去到那片姜家先祖们世代征战过的地方,我也用自己的力量,帮助他们重建家园... ...” 他希望,那里可以永远和平。 用另一种方式,永远守护炬陈关外的和平。 不必征战,不必再有人付出生命作为代价! 他很清楚,他和家人的想法虽然不太一样,但目的始终是一样的! 他要去证明,虽然清仪是对的,但他也没有错! 本就可以有另一种兵不血刃的方式,留住最后的一丝净土。 姜晏宁缓缓合拢了双眼,一声叹息叹出心里的荒凉,那里比西境荒原还要无可奈何。“好吧... ...那你去吧。” 第767章 汝瑛要成婚了 站在城上,目送姜清作和多萝一行人出关,姜晏宁直至最后一刻还在期盼着他能改变主意。 姜清作骑在马背上,回过头看向城上的五姐,目光中多有隐忍,但很快就释然了。 他向着五姐豁然一笑,随后同多萝和多萝的族人一起,踏上了前往黜多部的新旅程。 “这个家伙,怎么能这样呢。” 姜清仪站在炬陈关内,遥望六哥远去的背影,愤愤不平地说道。 他没办法接受,六哥居然要跟多萝一起离开的这件事。更没办法接受,五姐居然也答应了他这么荒诞的念头! 他们到底都怎么了? “想开点,你们都大了,有自己的选择,有自己要走的路。虽然是兄弟,但也没办法一辈子都待在一起。”郭子敬拍拍他的肩膀劝他道。 “可这算什么选择!” 姜清仪怒道。 这个选择,就是要背叛家人?为着一个西境的女子,远走他乡,永远留在关外的荒原? “阿姐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要答应让他走啊?他这么一走,那何年何月才能回来?以后是不是都要生活在… …” “… …”郭子敬听着他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才好。 谁又能猜到,姜晏宁是怎么想的呢。 抬起头,向城上看了看… … 只见姜晏宁如同一座石雕般伫立在城上,望着姜清作远去的方向,一动不动。 她的心情比预想的还要平静。 事实上,她的确还没有想好,该怎样向其他人解释,该怎样向爹娘交代。但是内心里有那样一个声音,在告诉她,她没有错。 “要是后悔的话,现在派人把他们追回来,也还来得及。”陆司昀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后。 他了解她,所以知道她此刻心里一定在难过。 顺便提了句,“高衍早就带人候着了,你要是现在下令,便可以直接将他们追回来… …” “不必了。”姜晏宁拒绝了。 陆司昀对她的想法更好奇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十分舍不得那个乖巧听话的弟弟,可为什么还是要答应让他离开呢。 陆司昀问,“莫不是,因为你家叔祖父的遗憾?” 姜晏宁诧异回了头,可在看到陆司昀后,眼中的惊讶渐渐化为平静… … 陆司昀能够猜到她的心思,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也是,也… …不是。”姜晏宁说。 “那就慢慢说说看,是什么,不是什么。”陆司昀很有兴趣听她说话,反正今日有些空闲,不妨多陪陪她。 索性往旁边一坐。 “… …清作,是家中嫡子。我家大哥哥过世后,家中嫡子以清作为先,他和多萝两情相悦,我既然知道,就不会拆散他们。” 姜晏宁缓缓说着,早已经看不见清作的身影了,可心中的怅然还在。 沉重得令她每吸入一口气,都会觉得肺腑间沉闷得厉害。 这一战大获全胜。 他们凯旋后,清作正好也到了年纪,难免会被家中有关的和无关的各种人安排亲事,他的亲事势必会被用来笼络朝中关系。 那么他和多萝… … 就会像当年家中叔祖父和那西境女子一样。姜家有过太多这样的悲剧了,姜晏宁实在不忍心,让他们也因此被分开。 趁着现在还没人“盯”上清作,放他离开,去和他心爱的人厮守… … 或许是最好的选择了。 “那不是呢?”陆司昀问。 “… …”姜晏宁还有私心的,这个私心就是… …“比起镇守炬陈关,清作和多萝在一起,更容易拉拢西境,让西境诸多部落看到我们的诚意,也许… …” 相当于,和亲。 只不过和亲的对象发生了些身份上的调换,姜清作冷静、聪明,相信他一定能够处理好和西境的关系。 将来要是再打仗,姜清作也算是… … “而且,清作留在关外,契多肯定不会威胁他。契多会时刻警惕,不敢胡乱声张,影响中原和西境的友好往来。”如此—— 也算是一箭多雕了吧。 陆司昀在默默点头,看样子是和他猜测得差不多。“那你想好,要怎么跟你爹娘交代了吗?” 一阵无力感袭来,姜晏宁无奈看向天边。 这正是她现在最愁的… … 老爹那一关,应该不算太难过。毕竟如果老爹知道,这本来就是姜清作自己的意思,是他自己想要追随多萝,前去黜多部建立新的部族地盘,证明他自己的话… … 老爹应该还能接受。 但现在的问题是… … 阿娘那边。 她该怎么告诉阿娘呢?还是… … 可不论怎么想,她都无比清楚一个结局,那就是阿娘肯定要大闹一场,逼她,想办法把姜清作给接回去了。 “对了。”陆司昀说,“你让我帮你看的,关于萧绮的议和书,我认为问题不大,不过有几处涉及到中原利益,需要再做定夺。” “你看着有问题,改就好了。” 姜晏宁不以为意,这点小事上… … “还有,京中来了消息。”陆司昀说起,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有必要郑重向她提一句。“准确的说,是汝瑛的消息。” “汝瑛?” “汝瑛要成婚了,近来,频频有书信送到。她想问你什么时候回去,她想让你看着她出嫁。”陆司昀挑了挑眉头,说到这句的时候,分明有了不同的态度。 汝瑛,是个聪明人… … “让人备一份厚礼吧,就说我们这边还忙着,大概是赶不回去了。”姜晏宁说。 她又怎会不知道汝瑛的心思。 汝瑛想让她看着出嫁… … 实则,是想让看她出嫁的人,都看一看,她的身后是有姜晏宁撑腰的。 姜晏宁虽然没打算给她撑腰,可那到底是要嫁给硕江王,成为硕江王妃的人。 是姜家的女儿… … 她也实在不忍心,让汝瑛委屈巴巴地嫁给硕江王,再像她阿姐一样,被迫隐忍。 让人挑着些厚礼送去,就算是给汝瑛添妆了,京里的人势必都会知道。 也都会给汝瑛三分薄面。 将来,她在硕江王的身边,日子也不会过得太差了。 “好,你来决定。”陆司昀没有异议。 他能够感觉得到,姜晏宁虽然把汝瑛当做姜家人,却因为过去的事情,难免会对她有所疏远。 汝瑛的心思,是一般人难以拿捏的。 像是姜晏宛,又比姜晏宛更多了几分。 这也难怪… … “天凉了,早些回去吧,别再着凉了。”陆司昀劝道。 第768章 阻止骁定将军回朝 从晌午开始,自徐大人和向大人两位进宫,面见陛下后,他们在陛下的书房内逗留多时,书房外偶尔还能听到内里传来的高呼之声,令庭院之中打扫的宫人不时侧目,多有疑惑。 不难从他们偶尔抬高的声音里听出,这二位大人向陛下所谏之事,正与天策营大军和姜晏宁有关。 众人都知道,姜晏宁作为天策营主帅,南平南庆余孽,北定萧氏之祸,与萧绮所代表的北萧化干戈为玉帛,再加上西境的多部,如今中原、北萧和西境正式进入议和的阶段。 陆司昀已经将萧绮初拟定的议和书,和他改动后的议和书一起—— 命人送回了京城。 天下大定之势初现,姜晏宁不日将返回京城。 原本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却令京中的一些人蠢蠢欲动。 只因... ...姜家势大。 姜晏宁在西边的战场上立下的战功,令她深得人心,如今回朝,恐怕会不利于陛下。 忠于元氏的这些个言官,生怕姜晏宁从西境回来后,会仗着这些和她与陛下的关系,插手朝堂之事,掌控陛下。到时候,元氏江山岌岌可危,小皇帝也都得听她的,想到姜晏宁从前那“无法无天”的性子,不由得令他们深感担忧。 今日这二人代表众多反对姜晏宁的人前来,力争要劝小皇帝改变主意—— 决不能答应让姜晏宁回朝。 “... ...这两位大人当真是糊涂了,他们真觉得劝住了陛下,就能阻挡骁定将军回朝了不成?”外面做事的小宫人议论道,翻了白眼。 “骁定将军打赢了胜仗,凭女子之身,这是打了多少人的脸。他们当然不愿意让骁定将军回来了,不然他们面对骁定将军的时候,多没面子啊。” 另一宫人探着头向书房望去一眼,悄声说道。 “也就是陛下,要是先帝在,莫说是骁定将军要回来了,骁定将军一去这么久,肯定隔三差五的便送去个消息,盼着骁定将军回来不可。谁要是挡着骁定将军回来,先帝能放过他们?” “可是我听说,先帝过世的时候,骁定将军连滴眼泪都没流... ...” “嘘!别乱说,这事哪是咱们能乱说的!?” “是真的,我家里有个远房表亲,在宋将军身边任差,他告诉我的。说是消息送到炬陈关的时候,骁定将军他们正在破少谷关... ...就是杀那司马昃的时候。后来他们回到炬陈关,骁定将军也就知道了,可从始至终也没有为先帝流下一滴眼泪!八成是因着先前的种种,有了心结,哪里还像从前一样... ...” 宫里的人大多知道,那骁定将军是先帝看着长大的,像妹妹,也像女儿。 先帝和先皇后对骁定将军自是宠得不得了。 所以要是换做如今,有人胆敢阻止骁定将军回朝,那先帝定是不答应的。 可骁定将军似乎对先帝,早就没了往昔的情分... ... 当年的少谷关一战,曾经的雍王妃跃城而死,雍王也落得如今身有残疾的下场。先帝是在那个时候过世的,南庆司马昃也是那时候死的... ... 许多事都是从那时候开始改变的。 姜晏宁未曾因为先帝的崩逝而落泪的消息,是当初同时攻南庆的宋将军身边亲信透出的风声,更多了几分可信。 不免令人觉得,先帝崩逝以后,骁定将军真就变了... ... “... ...如此想来,他们反对骁定将军回朝也是有道理的。骁定将军连先帝的情分都不念了,又怎会把陛下放在眼里,回朝之后说不定真的会——” “事情都做完了吗!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在这里偷听,胡乱嚼舌根!”承砚恰好领着硕江王走到边上,就听到了他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当即板起脸来。 宫人们吓得纷纷跪倒在地,求他饶命! “你们,也不适合再留下来了,来人,把他们带下去,重重责罚,调去做粗活!”承砚随手吩咐侍卫将眼前几个宫人拖了下去,待庭院前彻底清净,才回身恭请硕江王道,“陛下已等候多时,您请吧。” 硕江王轻点了头,提步向书房内走去。 承砚亲自打开了门,送硕江王入内,随后守在门前,关起了门。 姜晏宁要回来的消息早就在京里传开了,前日里,国公府上刚命人送去了两筐红果,趁着时令,朱小娘带着府里的人精挑细选,把那好的一个个的挑出来,送去了冰窖里冰着... ... 想着再等些时候,刚好就能赶上吃了。 孙妈妈从前院寻了过来,“朱姨娘,您怎么在这儿呢!?大娘子不是说了,让您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晚些时候一起弄的吗?您这病刚好,可不敢再耽误了... ...” 说着,便招呼人搀扶朱小娘起来。 前些日子朱小娘刚刚生了一场大病,病得那几日险些过去了,可是把秦大娘子给急坏了。 恨不能天天在跟前守着。 这刚好些,听说他们要回来了... ...秦大娘子刚还叮嘱过呢,让她不要太操劳,多休息。 可谁知一个没看住,又跑来后院里带人处理红果了。 “我没事,这不是想着早些弄完就没事了吗,这些鲜果子耽误不得,早些送去冰窖里冰着,我才能安心。”朱小娘起了身也不大放心手底下的事情。“想着他们都要回来了,我也开心,没什么能替他们做的,昀哥儿娘子就好这一口,我也做得的。” “知道您疼惜小辈儿的,但也没什么比您顾着自个儿的身体更重要的呀。您要是累坏了,他们回来了也难受,是不是?”孙妈妈说着,就让府里的女婢扶着朱小娘先回去休息。 直等到朱小娘没办法,只得放弃后,眼看着她们走远了,孙妈妈这才放心,回去同秦大娘子交差了。 大营里。 陆少薇蹑手蹑脚地遛进了自己的帐子,才松了口气。 “呦,我们小五姑娘知道回来了啊。”帐子里传来阿娘姜晏宁的声音。 陆少薇顿时露出苦涩不堪的表情。 跑是来不及了... ...“阿娘?您... ...您怎么在这儿呢?” “说的是啊,我怎么在这儿呢。”姜晏宁没好气的看着她,“昨日我同你说过什么?” “... ...阿娘说,近日要准备回京了。”陆少薇拼命想着。 “嗯,还有呢?”姜晏宁接着问。 瞧她那副机灵模样,就知道她分明都记得。 “阿娘还说,让少薇多跟父亲学习识字,回到京里,要乖一些。不然人家该说少薇不学无术了!” 第769章 少薇的礼物 她是故意的! 在看到陆少薇避开她的眼睛后,姜晏宁立刻就确定了。 这个小丫头分明记得她昨日说过些什么,可就是一次次避开了重点。 近日即将准备回京,姜晏宁是经过陆司昀的提醒才想起来,往日忙于战事忽略了对陆少薇的教导,这孩子性子又野,放在这里自然瞧不出什么,可一旦回京... ... 必将原形毕露! 那时候,难免就让京城里的人看了笑话。 “还有呢?”她接着提醒,就不信陆少薇敢真忘了。 “还有?... ...还有,还有就是... ...”陆少薇心里盼着,莲萃姨母、春杏姨姨或者是爹... ...谁能来救她。“还有就是... ...多学规矩!阿娘放心,少薇真的有认真在学... ...” “有认真在学,怎么就不记得我跟你说过,让你这两天不要往营外跑?”姜晏宁皮笑肉不笑,如今这女儿真是她的报应,她小时候不听她阿娘的,她阿娘便总说让她将来生个比她还不听话的女儿。 如今... ...应了! 这两日大营内外调整换防,要为回京做准备,难免会乱一些。 她叮嘱过少薇,老老实实在大营里待着,跟她爹学学识字念念书,免得一回去就露了怯,被人挑了她的毛病。还要跟莲萃、春杏学学京里的规矩,学习那些世家贵女们平日怎么说话,如何举止... ... 怎料,第一天... ...陆少薇就溜出去了! 丝毫没把她的话放在心里,正好让她抓个正着! 如何不气? “我... ...人家是阿娘的女儿,自然是像阿娘更多一些。”陆少薇装得十分“无辜”,眨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她眼前凶巴巴的阿娘,委屈得好像顷刻间就能落下泪来,瘪瘪嘴,“阿娘是什么样,人家自然是什么样,阿娘也不是读书的人,为何要求人家一定能把书读好了,又不是会读书就会打仗... ...” “你说什么?” 姜晏宁一听,好家伙,这是都推给她了啊。 气得险些跳起来,一下子就站到了陆少薇的面前。 吓得陆少薇就要往外跑。 “我让你好好学规矩,难道是害你不成?你生在这炬陈关,自小就没在京城待过,你当然不知道京里的规矩有多苛刻,非等到吃了亏再后悔吗?”姜晏宁“步步紧逼”。 陆少薇一看情况不对,嗖地一下子溜到了一旁的桌案后面,绕着桌案躲避阿娘的“毒手”。 “爹!爹啊——” 陆司昀还没来,莲萃听着动静就赶了过来,一进到帐子里,就看到陆少薇被姜晏宁堵在了桌案后面,走投无路了。“姑娘,姑娘啊!” 上前拦住了姜晏宁,苦苦相劝。 “咱们小五姑娘向来就是这个脾气,姑娘又何必跟她过不去。” “你问问她,她今天跑哪儿去了!”姜晏宁是得到了消息,才气个半死的。 她是真没想到,这丫头的胆子那么大! “小五姑娘,你又闯什么祸了,你瞧瞧把你阿娘气的。”莲萃很明显是想要圆了此事,拼命给陆少薇递眼色,让她莫要跟她阿娘犟下去,眼下的情况就是姜晏宁分明已经知道了,早些认错才是上策! 姜晏宁让她教陆少薇京里的规矩,她又怎会不知道,陆少薇溜出大营,去了何处? 分明就是有意包庇。 “阿娘我错了,人家真的知道错了!”陆少薇看懂了莲萃姨母的暗示,立马就认错,丝毫没有犹豫。 颇有当年姜晏宁的影子。 “你——你会知道错?!莲萃,你让她跟你说说,她今天到底都干什么了!”姜晏宁喝道。 亏得是莲萃拦着她,不然她今日... ... 她今日非要把这丫头的皮给扒了不可! “... ...姑娘别气,别气!这小五姑娘正是年少贪玩的时候,你便是今日真的揍她一顿,你也气,她也气,可过了这个时候,她该不懂的还是不懂... ...得耐着性子好好教。”莲萃心里叫苦。 小五姑娘真是随了自家五姑娘,一点儿不带有差的。 前日里京里来的蔡大人,一入大营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好一通挑剔。说是带着陛下的圣旨而来,是为了传召的,准许骁定将军回京—— 可那话里话外无不透着一股“优越感”。 仿佛能够答应让姜晏宁回京,是多大的恩赐一般,还说什么京里的几位大人都反对姜晏宁回京,是陛下如何如何力排众议,这才答应了让姜晏宁回去的。 一副要姜晏宁懂得感恩的架势... ... 姜晏宁碍于众将面前,不好当面驳了代替小皇帝而来的蔡大人,便未曾为难。 谁知那位蔡大人,嫌弃大营条件简陋,不愿留宿。 传完了话就走了,回到后面的城里,包下一整个客栈住下! 陆少薇自然忍不得此事,瞧着阿娘被那位什么狗屁蔡大人刁难,气就不打一处来,偷偷让百里叔帮她查了那位蔡大人的住处,于是一早溜出去... ... 姜晏宁刚刚听到梁珏来报。 那位蔡大人可是光着身子,从客栈里跑到大街上的,许多人都瞧见了。 他还惊慌失措的! 又恰好得知,陆少薇今天出去了。 不用想,一准儿跟她有关。 “你把话给我说清楚,那位蔡大人... ...你到底怎么他了!”姜晏宁的头皮都要炸开了,倒不是因为那位蔡大人光着身子跑到街上... ... 而是,万一被人知道,他光着身子跑到街上的事,和少薇有关的话! 传回到京里,难免会遭人议论。 在这偏远的炬陈关,或许人们只是颔首笑笑,觉得她有些胡闹,便过去了。但在京城里,她一个小姑娘把一个大男人弄得... ...那可就麻烦了! 说严重了,可能... ...名节不保! 那在京里可是大问题! 万一被有心之人利用的话,说不准少薇后半生就要被这么一件小事给耽误了。 “我哪有怎么他!我明明就是去跟他讲道理的,谁知道一到了客栈,就见到他跟客栈的小厮耀武扬威的!非要小厮到老远的地方去打来干净的湖水沐浴!... ...小厮只是说了句太远,来回可能要耽误许久,他就打了人!那人家怎么能忍嘛!” “所以,你干什么了?”莲萃听着,也愈发觉得事情不那么简单了。 “嘿嘿。” 陆少薇一笑,令她们深觉头疼。 只见她拍了拍自己随身挂着的小包,得意急了。“他不是要沐浴嘛,我就送了他一条水蛇。趁着他不注意,把水蛇放到了桶里,然后我就出去了。但我没想到,他光着就敢往外跑!天呐... ...” 姜晏宁险些气吐了血,她还有脸叫天呐。 立刻就扑了过去,试图抓住她狠狠教训一顿。 水蛇?!她疯了是不是! 第770章 陆少薇惹下的大麻烦 陆司昀第四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少薇还跟他眼前坐着,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噘着嘴,还故意当着他的面揉着屁股。 显然一副刚挨打的样子。 “... ...又闯祸了?”他故意问。 陆少薇气鼓鼓地坐在那里,屁股还疼着,不时便要挪动一下。“哼!你明明听到人家求救了,下次... ...祖父再找你麻烦,人家也不管了!” 叛徒... ... 亏得从前祖父为难他的时候,她还帮着劝过好几次呢。 如今她落难了,爹爹却一点都不管了!过分,简直太过分了! “你气坏了我娘子,我都没跟你算账呢,你还怪我?”陆司昀顿感荒唐,把手里的书卷放在了一旁,打量着着刚刚被教训过的小丫头... ... 倒也不担心。 她随她阿娘,耐收拾。 这一点可是经过曹大娘子确认的,去年的时候,曹大娘子来过炬陈关,恰好那时她也闯祸了,被姜晏宁给狠狠教训了一顿。 曹大娘子虽然心疼,但见着姜晏宁管教孩子的时候,硬是忍住了没有插手。 可等到完事,去看望少薇的时候... ... 才发现少薇照样能跑能跳,丝毫不受影响。 于是确认,果真是姜晏宁的女儿,这皮实得跟姜晏宁小时候一模一样! “你大娘子,哼!”少薇气得刚要起身,就忍不住叫疼。“你那什么大娘子,你那大娘子就克我!你看把人家打得,那藤条又断了!” 一个月,这已经是第三根藤条了,居然又断了。 “那你要不要告诉我,你这次又是为什么把你阿娘气成这样的?”陆司昀耐心询问。 刚刚听到她说藤条又断了的时候,就忍不住想笑。 “气成什么样... ...就,就那样。”她怎么能告诉爹爹,她把阿娘气得都跳桌子了。真是可怕——“爹,我问你啊,你娶阿娘以前,知道阿娘是这样的脾气吗?” 陆司昀稍稍皱起了眉头。 这样的脾气?“什么样的脾气?” “就是... ...暴躁,爱打人,凶悍... ...”陆少薇掰着一根根手指,细数她阿娘的“特点”。“你以前一定不知道阿娘这样的脾气吧?不然,你怎么会娶她呢,她那么凶。” “我知道的。”陆司昀也很“无辜”的表示。 “啊?”少薇不信。 她觉得爹爹一定是被骗了,如果早知道阿娘是这样的脾气,那怎么会娶阿娘呢。 “你阿娘很小的时候,我就认识她了。你不知道吗?”陆司昀故意问。 “我不知道啊。”小少薇一脸天真。 可说完又觉得哪里不对劲似的。 好像,确实是不知道... ...“所以,你知道阿娘这样的脾气,你还愿意娶她啊。” 陆司昀向她点点头。 “哈哈,那你还真是好喜欢她噢。”陆少薇挤出一丝尴尬的笑来掩饰,本以为是爹爹被骗了,没想到还是自愿被骗的。挪了挪位置,揉着她被打疼的屁股,“哎呦,早知道就不跟阿娘说实话了,这不说实话挨揍,说了实话还挨揍,我真是太难了!... ...” 反正都要挨揍,何必说实话。 “相信我,在你阿娘面前,你最好还是说实话。你现在闯得这些祸,在你阿娘面前根本就不算什么,你阿娘小时候闯的祸可比你多多了。”陆司昀希望她能明白,千万不要隐瞒。 她那些小把戏在姜晏宁面前—— 根本就用不着猜。 陆少薇泄了气,“唉... ...” “公子。”百里岳走了进来,瞧了眼刚刚挨揍的陆少薇,面上忍不住露出三分笑意,方才那叫救命的声音,几乎整个大营都听见了。 “什么事?”陆司昀问。 百里岳看到少薇狠狠瞪他一眼,才好不容易忍下笑意,恢复了正经。“公子,蔡大人来了。” “噢?”陆司昀轻声应过。 倒是比他预想得,来得要早些。 瞧了眼“罪魁祸首”,小少薇只顾着揉她被打疼了的屁股。“他现在在哪儿?” “大娘子刚让人请他去了主帐。”百里岳说。 蔡大人来了,毫无疑问肯定是来找麻烦的。 就算他再蠢笨,也必然能够想到,他在客栈里弄出那么丢人的事情,跟姜晏宁是有关系的。稍稍派人查一下,想要知道姜晏宁的小女儿溜进了客栈,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 自然是要来讨要个说法的... ... 和他们猜测得一样,此时的主帐里,怒气冲冲的蔡大人正向姜晏宁讨要着说法。 “... ...骁定将军,我可是奉了陛下之命,前来传召的!你却纵容你的女儿,趁我不备将水蛇放在我的浴桶之中,害我出丑!此事,我定要回京向陛下说明,请陛下还我一个公道!”蔡大人颐指气使地说道。 本以为这般,就能让姜晏宁软下脾气,跟他求饶。 “是吗?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家小五干的呢?”姜晏宁出乎意料的平静。 蔡大人更加生气了。“我当然有证据!我的人早已经查明了,出事的时候你家陆少薇出现在了客栈里!” “是吗。”姜晏宁点点头,也不觉得奇怪。“只是因为,出事的时候... ...她也在客栈里,你就认定是她干的?你就算要向陛下告她的状,也得有确实的证据,证明是她把水蛇放进你浴桶的吧。” “你... ...”蔡大人暴怒。 他当然听得出来,这就是姜晏宁的诡辩! 难道那小丫头出现在客栈,还不能说明问题吗?非要抓到她往浴桶里放水蛇不可,才能证明水蛇是她放的?! “骁定将军!” “蔡大人!”姜晏宁先声夺人,一巴掌狠狠拍在桌子上,“我说,她、没、有!” “你!”蔡大人怒而起身,“好,那我们就到陛下面前去说清楚好了!还有,这个——” 说着,让人拿出了他的“筹码”。 直到那小铃铛出现在姜晏宁眼前的一刻... ... 蔡大人阴冷笑着,看着姜晏宁的反应。 这小铃铛是他的人事后是窗户底下找见的,他可没有平白诬赖姜晏宁家的小女儿。想必姜晏宁看到这小铃铛的时候,也明白这是最有利指证陆少薇的证据! 只有陆少薇随身背的那只小包上,挂着这么一串小铃铛! 大概是她从窗子翻进室内的时候,不慎掉落的。 再没有比这更能确定的证据了! 蔡大人自以为是,觉得这下是有证据到陛下面前告上一状了! 姜晏宁还没动,堵在门口的郭子敬抢在他们出门前,直接走了进来。 硬生生顶着他们重新回到了帐子里。 “你们,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蔡大人的脸色变了。 “既然是我家小五姑娘的东西——”郭子敬一把从他手上夺了过来,“那就,拿回来吧。” 第771章 骁定将军的威风 “你!——你竟敢!!!”蔡大人的脸色变了,眼看不敌面前五大三粗的郭子敬,回过身来向着姜晏宁发难。“骁定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敢为难我?!” 郭子敬抬头看向姜晏宁,丝毫没把这位蔡大人放在眼里。 “许是我多年不在京城里待着,如今,竟让你们觉着,谁都能欺负到我头上了。”姜晏宁冷笑。 真是有意思啊! 蔡大人倒吸一口冷气,姜晏宁这话—— 听得他心中一阵寒意。 自知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可仍然不想松口。想着他毕竟是代替小皇帝来的,姜晏宁是不敢把他怎么样的,要是此时泄了气,那回到京城,如何在其他大人面前立住呢! “先前想到你是我那外甥派来的,要给他留几分面子,可没想到你蹬鼻子上脸... ...”姜晏宁起身,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挽着袖口。 “你要干什么!”蔡大人心虚了。 郭子敬低头一笑,心说早知道如此,何必搞出那么多事呢。 “你为难我女儿,又问我要干什么?”姜晏宁望着他,忽而提高了音量,“来人!送... ...蔡大人回京!把他扒光了,一路让他走回去!” “是!”郭子敬根本不顾蔡大人的反应。 眼看着蔡大人面如土色,未等他向姜晏宁多说一句。 直接招呼人上前,架着蔡大人就往帐子外,七手八脚地将人扒光了,接着往外赶... ... 好在,倒也没那么绝,还是给他留了个露着底的筐子。 蔡大人就死命地抱着那只破筐,遮挡着重要部位,在郭子敬等人的押送下,出了大营。“... ...你们!你们这是侮辱,朝廷命官!!!我定要,到陛下面前,去告你们!” “走!少废话!” 陆司昀听着动静,抿嘴浅笑。 拍拍少薇的头,“回你帐子里上药去吧,我们这两日就该启程回京了,你要是不能养好屁股上的伤,就只能跟我与你阿娘挤在马车里了。” 陆少薇听得此话,睁圆了一双眼睛。 “不要不要不要... ...我自己骑小马驹就好了!” 让她跟阿娘待在同一辆马车里,一路上... ...简直要了她的命!她宁可骑小马驹颠簸一路,也绝对不要! 说罢,就赶紧退了出去,“莲萃姨母,莲萃姨母!帮我上药吧,求求你了,赶紧帮我上药吧... ...” 陆司昀唇边笑意更甚。 他太懂得如何“拿捏”这不听话的小丫头了。 等到少薇离开,他才径自起身,走到主帐里去见姜晏宁。 语气中颇为调侃,“骁定将军好大的威风,连朝廷命官也都不放在眼里了。” “啧。”姜晏宁挑目轻啧了一声。 “好好好,不闹你了。”陆司昀见状只得安抚,“你可是想清楚了?如今还未回京,便得罪了人。这文官的嘴可没那么好闭上的,他受此耻辱,回去后定会与同僚说起——” “他要是不嫌丢人,由得他说去。”姜晏宁向帐子外瞥了一眼。 那家伙赤条条地走这一路,入了京城的大门... ... 她几乎可以想见是怎样的一道风景。 便是要他受辱,给满京城的看看,她姜晏宁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可都不是好惹的!让那些混了吧唧趁早收起想拿捏她的念头,老老实实把脖子都缩好了。 自然也想到了,蔡大人回京后定会向陛下狠狠告上一状... ... 她也确实想看看,那个隔三差五就要写信来抱怨的小外甥,如今是怎样的心性,会如何处理这件事。 陆司昀轻叹一声,走到旁边坐了下来,“你和少薇,若说不是亲母女,恐怕也没人会信。前脚你才因为她羞辱了蔡大人一事打了她,怎么后脚... ...” 竟也以同样的方式羞辱起了人家? “那自是不同的。”姜晏宁一听,陆司昀竟把她和少薇做的事相提并论,顿时不服。“我罚少薇,是因为她做事并未顾虑周全,而不是她羞辱了谁。她本可以让别人出面,可非得自己闯进人家的房间,若有不慎传扬出去,她的名声... ...” 她打了女儿,是要女儿长个记性,免得以后还是这般胡作非为。 想教训那些找麻烦的人,多的是办法,没必要连自己也搭进去。 如今用这一路的羞辱,掩盖少薇先前所做之事,也没什么遮掩不了的。 可那丫头... ... 实在胆大,要是不教训一番,以后恐怕还会更加变本加厉! “你就不怕打坏了她?”陆司昀刻意与她提起,但其实心里明白的很,姜晏宁每次罚少薇,手底下都是留了情面的。 她可以一手挑起长枪,将一敌人生生挑起。 要是真想打少薇,莫说拿着藤条一下下抽了,手下一分力气便能要了少薇的小命。怎么可能让少薇逃过去,还有机会揉着被打疼的屁股,跑到他面前告状?“还有,你就不怕她心里怨你?” “她若是怨我,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姜晏宁的拗脾气上来,一如从前不管不顾的,“怎么,她又跑去跟你告我的状了?这次说什么,又让你休了我?” 陆司昀无奈叹气,面带苦笑。 这两母女真是... ...“你明明知道,她也只是希望你能对她更温柔些,她也会羡慕别人家的阿娘。” “那她这么胡闹,别人家的阿娘能护得住她吗!”姜晏宁气道。 那个小东西,总会偷摸去告她的状!真当她不知道吗? 就那小东西的脾气,三天两头闯祸,换成别人家的阿娘能护得住她? “她还小,不懂你的良苦用心,你总要与她慢慢讲些道理,让她明白才好... ...”陆司昀总在妻子和女儿间做着和事老,哄完了那边就要哄这边。 这母女俩的性子实在太像了。 不敢想要是他不管了,她们俩能闹翻成什么样... ...又叹了气,又摇了头。 当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他又怎会不知道宁儿的心思? 宁儿自小也是闯祸惹事,没少挨曹大娘子的教训长大的。 所以,她也在曹大娘子一次次严苛的教训中,吸取到了经验。 曹大娘子出身商贾,意外与姜侯结识,因而得到契机嫁入京城的襄南侯府,成为了姜侯的续弦继室。但她也明白,京里那些个贵妇人的,从未将她放在眼里过。 而曹大娘子生性要强,她膝下又只有一个女儿,自是无比清楚女儿一旦出门会得来他人怎样的白眼和讽刺。 表面上是教导和责罚,实则... ... 是要把她的女儿教得不那么容易受到伤害。 第772章 启程回京 姜晏宁自小能免疫来自于外人的讥讽和伤害,曹大娘子功不可没。 练就了那一副“厚脸皮”,一身的钢筋铁骨,丝毫不惧外人所表现出的轻视。故而往昔之时,她与京里那些世家贵女们来往,受人戏弄嘲笑,皆可平常心应对,做出反击。 而非自卑怯懦,三两句捱不住便会躲到一旁偷偷哭泣。 而曹大娘子面上教训她,要么是挨揍,要么是罚跪,总要家里下人瞧见—— 虽说是叮嘱过下人不要声张,可家里的消息却时不时地能散出去,也是要堵那些人的嘴。免得说家中纵容,碍了她以后的前途! 曹大娘子用心良苦,姜晏宁如今是明白的。 所以后来她在处置和弟弟、孩子们的事上,多有借鉴曹大娘子给她的经验。 就好比当年姜清仪擅自调兵,打算围捕契多一事。 她深知七弟的性子,年少、心气高,身在大营之中,却并未认清他的身份和位置,将家中七公子的身份摆着,卸不下面子。故而当着全军的打他,就是要将他最放不下的“面子”,好好的“折辱”一番。 他要是能挺得过来,经历那件事后定会破茧重生,从此放下了面子,潜心于营中好好学本事。 他若是挺不过来... ... 那就趁早送回京里,去做他的七公子。 也免得在战场上闯下更大的祸事。 终是到了启程之日,姜清伦和谢媛留下继续镇守,将会在他们抵达京城后,京里派来其他人继续镇守,进行交接以后,才可做新的打算。 姜清佑、姜清仪则随同姜晏宁、陆司昀一同启程。 中原与北萧、西境的议和书还未正式签署,如今天下初定,过些时候待京里商议好了议和的条件,则会另外派人前往炬陈关,再与北萧、西境签署正式的议和书,从此相互通商,多年内再无战事。 这一路上,他们尽量避免打扰到附近的百姓,故而选择了“不入城”。 行至每一处,均驻扎城外。 可即使如此,也有百姓慕名而来,等候在官道附近夹道欢呼。 他们前脚驻扎,后脚... ...附近的百姓就会送来各种吃食和补给,熙熙攘攘、热闹不休,他们也都知道不能进到大营里,只将东西送到营地前,就远远站着看。 即使是个别较为偏僻,略微穷困的地方,附近百姓也会尽量送来他们所拥有最好的东西。 姜清仪起先还拼命推拒,觉得百姓那点东西存下来不容易,想让他们带回去自己用。 可奈何百姓人数众多,一波接着一波的,铁了心的非要“孝敬”前线退回来的大军,次数多了,他也没辙。 “姐夫,你说他们是不是傻?自己都穷得没吃的了,就那么点东西,还非要送来!”姜清仪跟陆司昀抱怨起来,“我们难道,缺他们那口吃的不成?” 什么地瓜、野菜、粗糠的... ... 他们自己吃的都是这种东西了,竟还豁出去似的,可劲儿往大营里送。 但最让他难以理解的是... ...他五姐居然都让人收了! “... ...咱们明明不缺那口吃的,但阿姐却让人照单全收,我真不明白阿姐到底怎么想的。咱们要是拿了那些东西,他们以后可怎么办?眼看着就要过冬了,他们... ...” 姜清仪心里说不出来的别扭。 明明大营里不缺那口吃的,可有可无的。 却偏偏要收,一旦收下来,也不知那些百姓回去后,要如何过冬糊口。 怎么想都不是个滋味。 这件事,他是怎么都想不通的,可印象中的五姐绝对不是这般贪小便宜之人,那阿姐又为什么要收呢? “那你可知,他们为何要送?”陆司昀反问他。 姜清仪仔细想了想—— “许是,我们前线打了胜仗,平定了南庆、北萧之乱,天下太平!从此他们可以安生过日子了... ...所以,想要向我们表达一下他们的心意?” 这里,倒还是能琢磨明白的。 “那就对了。”陆司昀说,“百姓所图,不过是一个安生的日子。先前连年战事,他们的日子不仅过得十分艰难,还动辄便要抛家舍业的,带着家人逃离故乡避祸。如今天策营打了胜仗凯旋,他们再也不用担惊受怕的过日子了,你说,他们心里会多感激?” “... ...”姜清仪点头。 这些都是可以想通的,但他想不通的是... ... “百姓想要向打赢归来的将士们,表示他们的心意,你阿姐自然没理由拒绝。他们所拥有的虽然不多,但那也是他们想要献给将士们的满腔赤诚,驳了他们的心意,固然不好。”陆司昀接着说,“唯有让他们感受到他们献上的心意,得到了珍视,他们才能踏实。” “可是——”姜清仪锁了眉头,“那他们以后怎么办?” “你阿姐早就想到了。”出发之前,他就和姜晏宁一同上书向小皇帝请命,说前方大胜要大赦天下换取民心所向,所以接下来... ... 用不了多久,各地便会开仓放粮。 足以保证各个城中的百姓,均能过个安稳的冬天。 此举,还能为小皇帝再拉拢一波人心,何乐而不为。 姜清仪渐渐懂了。 原来还是他思虑不周,只看到了一面。 望向营地外又赶来送吃食的百姓,也上前帮忙接应,一副热络亲切的样子,与附近老乡攀谈,说起今年的雨水和收成,仿佛自家亲戚一般。 陆司昀笑望着这一幕,回头就看到陆少薇分得了一个大大的炊饼,一脸认真将炊饼掰开,分给身边的人。 梁珏一块、高靖阳一块,又跑去递给春杏一块。 大大的一个炊饼,掰成了好几份,分给了好多人,最后剩下手里的一块... ... 她才老老实实地坐回到一边,仔细啃了起来。 春杏取来水壶,递给陆少薇。 她喝了口水,继续吞咽干涩的炊饼... ... 陆司昀脑中忽而浮现出一个画面。 当年随着姜侯和姜家兄弟们前往西境打仗的姜晏宁,是不是也像少薇一样,抱着块比脑袋都大的炊饼分给许多人,坐在角落里努力填饱肚子。 忽而晃了神儿,好像一切都不曾改变,但转眼已是须臾。 如今,他与宁儿当真也都老了许多。 “再久一些就好了,今生,再久一些... ...” 口中喃喃自语地念叨着,只盼着时间再过得慢一些,让他和宁儿能多些时候厮守。 正想着,姜晏宁从前面的帐子里出来,远远地就看到他站在这里发呆,盈盈一笑。 第773章 家人重逢 十月初七,姜晏宁陆司昀抵达京城。 大军于城外驻扎。 未等他们安置妥当准备回城,姜家的、陆家的早已经闻风而来,赶到了大营相见。 “... ...大哥哥!二哥哥!”陆少薇打远瞧见自家哥哥们都来了,顿时高兴坏了,扑了过去。“三哥哥... ...四哥哥!” “少薇!”姜侯在一旁拍了下手,小少薇乐不得颠儿地就跑了过去。 被姜侯一把抱起。 “外祖父,人家都长大了。”少薇皱着眉头说起。 如今也是个大姑娘了,可每次见着外祖父,都会被外祖父当成小孩子一样抱起来。 “是吗?”姜侯心里笑开了花,点着少薇的鼻尖,“你不管长多么大,在外祖父心里啊... ...你永远都是小孩儿!” “瞧瞧,瞧瞧——”国公爷不过跟陆司昀、姜晏宁说句话的功夫,一回头就看到那老家伙又在抢孩子了,“每次都这样!上来就抢孩子,你们说说... ...” “老爹!”姜晏宁走上前去,要从老爹手里把少薇给抢回来。“她都多大了,还总抱着她。” “不不不!” 姜侯推开了她,一副绝不答应松手的样子,一脸正色。 “母亲。”陆喻洲带着弟弟们上前,向他们的母亲请安。“母亲一路辛苦了,而今天下大定,儿子也为母亲和天下高兴。母亲洪福,终于可以回家了。” 姜晏宁听得心里暖暖的,抬手摸向陆喻洲的脸颊。 而今的陆喻洲... ... 个子比她还要高上许多,模样生得愈发俊俏,哪里是当年那个令她踌躇不已的“阿丑”啊。“都长这么高了... ...” “母亲,我也是!”陆喻泊不甘示弱,主动站了出来。 他的个子比起大哥可差不了多少,只是不比大哥温润、也没有大哥生得那副好皮囊,但还是... ... 憨憨的。 那股子“没头没脑”的莽撞劲儿,一如当年。 “倒是,瞧着更强壮了。”姜晏宁欣慰,想着不久前也才见过,可不知为何... ...回到京里就觉得,他们又长高了似的,随手捏捏陆喻泊的脸皮,笑了。 “母亲。”陆喻泽跟在大哥身后,比大哥和三弟的个子要略微低一点点,可神态自若气度非凡,眉眼间颇有陆司昀当年的模样,十分的儒雅。 站在姜晏宁面前,比起小时候显得—— 似乎更自信了些。 姜晏宁心中激动不已,伸开双臂,将二儿子拥入怀中,红了眼眶。“真好... ...” “母亲辛苦了。”陆喻泽向低处倾身,以便母亲能够更轻松的抱住他的肩膀。 在姜晏宁的耳边细声说道。 陆喻泊也要凑上来,环住母亲和二哥,顺手把大哥也拉了过来。 一家人其乐融融。 姜晏宁稍抬了目光,看到了站在后面的陆喻澜。 他的年纪是兄弟间最小的,也不过比陆少薇才年长不到两岁,却和那丫头截然不同。 素衣而立,儒雅端庄,他眉眼间的温和透着隐隐的笑意。 只是,并未主动上前... ...见着姜晏宁看到了他,才站定在原地缓缓倾身点了头,“母亲。” 姜晏宁松开三个大的,走到他的面前。“又长高了。” 说罢,轻轻将他拥入怀里,当年为着前线战事,不得已要丢下他。 这些年来分开了这么久,如今心里极不是个滋味。“别怨娘... ...” 陆喻澜莞尔笑着,“阿难从未怨过母亲,母亲在前线征战,也是为了天下和所有人。阿难明白的!” 他深受雍王义父的教养,自然也明白父母在前线打仗的意义。 虽然也曾遗憾,没能像自家小妹一样守在父母跟前长大,可心里从未怨过父亲和母亲,如今终于等到天下大定,父母凯旋,心中也是无比高兴的。 “雍王来信,不时提到你的消息,听说你如今一切都好,阿娘心里也就放心了。”姜晏宁瞧着如今乖巧懂事的第四子,心里的激动久久不能平息。 雍王自打当年受残,从西境退回了京城休养后,也市场关心前线的战事。 不时搜拢各地的情报,加之分析,送去给他们。 偶尔还会子啊书信中提到关于陆喻澜的事情,说陆喻澜如今跟在他身边,替他处理一些事情,他对这个义子可是满意得不得了,称赞他勤恳努力、认真踏实,还说他很聪明,慧根极强,很多事情一点就通透。 有这么义子陪在身边,令他也是多有安慰的。 不然他落得残疾以后,许多事情没办法亲力亲为,也没个贴心的人说话,恐怕日子会更加难过。 正因为有雍王的教导,他们在前线也能松口气。 不过最让姜晏宁担心的,还是陆喻澜的身体... ... 他生下来就体弱,还曾被断言,难以活到二十岁,始终是姜晏宁最大的心结。 可如今看着他,自是健康的,不曾有半分虚弱,姜晏宁也终于长舒了口气。 国公爷背着手瞧着他们母子重逢的一幕,也觉得眼眶有些湿润了,不禁同身旁的陆司昀感叹,“到底是亲母子,你瞧瞧,他们母子终于重逢了,宁儿开心,他们也开心了。” “是啊。”陆司昀附和道。“这些年在炬陈关,宁儿时常会想起他们,总是担忧家里... ...不过,如今瞧见阿难的身体,倒是比刚出生的时候更健康了。” “可不是!你是不知道,雍王那个义父做的真是没话说!”说起阿难的身体,国公爷自是有说不完的话。 他告诉陆司昀,雍王一直把阿难带在身边照顾,特地请了宫里的太医随时为阿难把脉问诊,每日都有精心调配的餐食和补品,硬生生地把当初瘦弱的阿难调理到如今... ... 那可真是下了好一番功夫的。 也就是雍王有这心意,不然阿难恐怕要吃不少苦头了。 “他与阿难能相依相伴,捱过那些日子,也实属不易了。”陆司昀不免感叹。 当初雍王身负重伤,不得已才从前线退了下来,被送回京城休养。 他也听说过雍王的近况,虽然腰部调理得能勉强坐定,可是那条腿到底也是废了... ... 余生很难再站起来了。 况且加上张嫣的事情... ... 当时雍王可是深受打击,连他都忍不住担心,雍王会不会从此一蹶不振。 不过还好,雍王的性情超乎常人坚韧,他挺过了那些常人所难以忍受的悲痛,还是重新振作了起来。当然,这里面也有阿难的功劳,他们义父义子这一对相互扶持,能走到今天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第774章 迎骁定将军 “骁定将军。”硕江王夫妇的到来,打破了大营里亲人团聚的美好时刻。 当年的元晟如今也长成了挺拔而立、英姿勃发的模样。 不久前,他已堂堂正正迎娶了姜汝瑛作为他的硕江王妃,而今夫妇二人同时出现在了姜家大营,是受他的皇兄所托,来进行提前安排的。 “姑姑!”汝瑛见着姜晏宁,脸上挂着无比亲热的笑容,先一步迎到了跟前。“姑姑终于回来了!” 说罢,挽在姜晏宁的身侧,一副恨不得昭告天下—— 骁定将军是她姑姑的样子。 此时,硕江王元晟也走到了姜晏宁身前,丝毫未摆硕江王的架子,反倒是依着小辈儿的身份向姜晏宁客气地问候道。“骁定将军这一路辛苦了,皇兄命我先行前来探望,与骁定将军商量入城的安排。” “入城还有安排?” 姜晏宁诧异,不知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硕江王道,“皇兄想要为骁定将军安排一场隆重的仪式,风风光光迎骁定将军入城,再在宫里为骁定将军办一场接风宴。可又担心骁定将军一路辛苦疲惫,今夜想要留宿在大营之中休息,故而让我来询问一下骁定将军的意思。” 他们想得十分周全。 此刻宫里早已安排好了一切,就等着姜晏宁做决定了。 如果她想今日入城,也是可以立刻安排的,就怕她带着部分人一路赶回来过于辛苦,今日已不胜疲惫,是万没有精力再应付陛下的“迎接之礼”,甚至是之后的接风宴了。 小皇帝又担心此事交给别人来办,会像上次那位蔡大人一样,再惹得姨母生一场气。 于是派出了他的亲弟弟硕江王,携眷同往。 如此一来,如果姜晏宁今夜想要先休息一下,也好说是硕江王陪同他的爱妻先一步探望。 许是见着姜晏宁并未直接做出选择,陆司昀与国公爷说了一声,便提步上前走到了姜晏宁的身边。“硕江王,硕江王妃。” “陆夫子。” 硕江王见着陆司昀时,还是十分恭敬的,没有忘记幼时曾受陆司昀教导的恩情。 陆司昀抬手示意,回过头询问,“宁儿,你若是累了,我们今夜就留在大营里休息一晚,再作入城的打算吧。还是你有其他的打算?” 他见着姜晏宁神色有异,多少猜出了些答案,揽在姜晏宁的身后。 姜晏宁却在此时叹了气。“不必这么麻烦了,我今日只想安安静静地回家,与自家人团聚吃个饭,好好休息一下。回了陛下吧,不必大礼迎接,也不用摆什么接风宴了。” 她对“接风宴”,可没什么好印象。 不如作罢,以免再弄出些不开心的事。 硕江王若有所思,慢了一步。 但这绝非姜汝瑛所希望看到的结果,“姑姑,这也是陛下的一番心意。姑姑若想今日入城,其实陛下早已经... ...” “不必了。”姜晏宁出声,打断姜汝瑛的“安排”。许是连日赶路,的确疲惫得很,脸色稍显暗沉,“我回来的消息大多都知道,不必再兴师动众的弄什么迎接仪式了,告诉陛下,他的心意我领了,只不过我十分不喜欢接风宴,所以不必麻烦了。” 硕江王立刻就明白了姜晏宁的意思。 不由得回想起当年的事情,一时间哑然失色。 “姑姑... ...”姜汝瑛还想再说些什么。 “就这样吧。”陆司昀在中间打了圆场。“宁儿的性格一向如此,她不喜欢这样的安排,还请硕江王回了陛下,就说... ...待我们安顿好之后,定会进宫面见。至于其他的,则省略了吧。” 硕江王点了头,“如此也好,既是与骁定将军商量,总要以骁定将军的意思为主。陆夫子不必担心,我定会将二位的意思准确转达,皇兄也定能理解的。骁定将军为平息天下之乱多年征战,如今天下大定,骁定将军功不可没,想来骁定将军也定是身心俱疲... ...还请骁定将军好好休息。我夫妇二人改日定当上门拜访!” 陆司昀应了声,默然。 看向身边的大娘子,颔首微微笑着,似在邀功一般。 汝瑛本想与姑姑再说些话,奈何见着了身旁硕江王的眼色暗示,只好作罢。 “阿娘!”陆少薇适时出声,走上前来握住了姜晏宁的手,看向硕江王妃的时候多了几分警惕。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阿娘并不是很喜欢——这个称其为姑姑的女人。 先前也从未见过。 纵然这位硕江王妃在阿娘面前表现得多么亲近,但并不似寻常亲人间那种亲近的感觉,反而多了些刻意。 小小的人儿虽然总是莽撞闯祸,却能一眼看出局势的不对劲来。 还说阿娘是她姑姑,可总觉得这位硕江王妃并非真心想要迎阿娘入城,而是借着阿娘的威风,充充自己的脸面罢了。怎么看,都觉得她的心思那样重... ... 只是这样的一面,陆少薇便已确定,自己不喜欢她。 姜汝瑛站在这儿,多少有些窘迫。 只得望向周围,寻求个脱身的机会,却见到姜清仪正在同姜侯说话,连一眼都不曾向这边看过来。 还是硕江王替她解了围,找了个借口,带着她从姜晏宁面前消失了。 “阿娘,”陆少薇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姜晏宁的手,“阿娘别生气了。” 陆司昀俯身将少薇抱起,站定在姜晏宁身边,哄着少薇说起,“阿娘没有生气,阿娘只是想起了些不开心的事情,少薇快哄哄阿娘,我们跟阿娘一起回家了。” “阿娘别想不开心的事,阿娘有少薇,谁惹阿娘不高兴,少薇打跑她!”陆少薇年纪虽小,却也感觉得到... ... 阿娘不开心,并非是因为刚刚那两个人,而是一种很深刻很深刻的不开心,被他们触碰到了。 姜晏宁被她逗笑了,捏了她的脸。“你别犯错惹阿娘不高兴就行了!” “不会的,我们少薇那么乖,怎么会犯错呢。”陆喻洲瞧着父母的眼色上前,接过少薇放下,“少薇,哥哥们给你准备了一个院子,特别漂亮!你想不想去看看?” “想——” 陆少薇立刻拍着手表示期待。 回府的马车里,硕江王侧目看向身旁的姜汝瑛。 姜汝瑛显然为着刚刚的事情在不满。 “你也别放在心上,这个结果是我们一早就想到了的,不是吗?”硕江王劝她。 “我只是不明白,我明明已经很努力了,为什么姑姑就是不喜欢我。”姜汝瑛心里有怨气。 毕竟一直以来,她都很努力在讨好姜晏宁了。 可姜晏宁对她却始终亲近不起来。 “也许,并不是因为你。”硕江王觉得是她想多了,骁定将军方才的反应,但凡知晓当年事的人,应该都明白是怎么回事,绝不是冲着姜汝瑛一人。 第775章 不会有什么事的 “那是什么意思?”姜汝瑛转过了身坐定,看向硕江王。 从刚刚的话里,不难听出他知道些什么... ... 不,不只是他,应该还有更多的人。他们都知道一些事情,恰好是她不知道的,而这件事跟姑姑有关,很有可能决定了她能否取悦于姑姑,所以急着想要知道答案。 眼见硕江王没有要说下去的意思,姜汝瑛心生一计,“我就知道,你和姑姑一样看不起我的出身,你不必解释了,我都明白的。” “不是那样的。”硕江王见着她误会,急忙解释,“真的不是因为你,是骁定将军曾经和父皇之间的不快。” 姜汝瑛立马来了精神,“那是什么意思?” “... ...曾经骁定将军在西境平勒沁一战,后来先行回京,可是父皇为其安排的接风宴上闹了些许的不愉快... ...也是从那时开始,骁定将军和父皇之间就有个隔阂。”硕江王不忍她误会,于是将当年的事情告诉给了她。 试图向她说明,骁定将军今日的不悦,是因为回京一事的安排... ... 接着说道,“正是因为当年的事在前,皇兄唯恐触痛骁定将军的‘旧伤’,才不好直接迎骁定将军入宫,安排接风宴一事的。此事与你无关,绝非骁定将军对你有何看法。” 当年,他陪着自己的皇兄一同迎骁定将军归来,入宫赴宴。 可没想到的是,那场接风宴原本就另有安排,父皇有意杀骁定将军的威风,虽然后来知晓那不过是父皇的计中计,可是对于骁定将军而言... ... 恐怕是再也不想要回想的经历。 从前情同手足的两人,也是因为那一场接风宴开始,有了心结。 骁定将军从此不再视他们父皇为兄长,而是自此退回到君臣的身份,任谁都能看得出来。 “竟还有这样的事... ...”姜汝瑛后知后觉,心生恼怒。“你怎也不提前与我说呢,害得我在姑姑面前出丑,让姑姑难堪了!” 真是的,她要是早知道,定不会在此事上惹得姑姑不悦,现下知道当年还有这样的一出... ... 她该如何挽回在姑姑面前的印象才好。 “其实你根本不必在骁定将军面前,刻意扮演懂事的样子。骁定将军那个人,是世间少有的女子,通透而豁达,聪慧而坚韧,她远比大多数人所以为的更加聪明,能看透眼前人的各种心思。在她面前保持诚恳和真挚,远比想尽办法讨她欢心更能得到她的青睐。”硕江王提醒她道。 连他都看得出来,自己的硕江王妃刻意在姜晏宁面前讨好,却事与愿违的结果。 汝瑛因为生长环境的特殊,所以对周围的关系极其敏感,她自然不像姜家那些亲兄弟亲手足一般,笃定了姜晏宁是一家人。所以处处表现得明显,有意拉拢姜晏宁这位姑姑,向其他人证明她和姜晏宁之间的关系... ... 姜汝瑛垂了眼眸,“我跟他们不一样,我自小便知道,我是仰人鼻息而活的。若不费力去讨好,谁又会将我当成一家人呢,我只有如此... ...才有家啊。” 今日的天气明媚,阳光正好。 原本热闹的街市,也不如往日那样喧嚣沸腾,沿途过往无不侧目望向城门方向... ... 听说骁定将军回来了,可今日却不见朝上有何动静,眼看着天色就暗了。 难不成是打算先不进城? 可就在这时,几辆马车驶过街道,不急不缓地从街市上路过,向着国公府而去。 他们不知道的是,心心念念盼着的人,此刻正坐在马车里,顺着窗子的缝隙看向街边—— “想不到这么久没有回来,京里倒没什么变化。” “那是自然。”陆司昀说,“这几年我们在外面打仗,朝廷源源不断地支援前线,人力、物力、财力... ...尽可能地贴补,都送到前线了。自然没有多余的钱财,重建京城各处了。” 他们在前线打了几年的仗,京里就吃了几年的苦。 多年战事,从不是天策营一家的事,上下齐心,方才有如今的太平。 姜晏宁在西境取得的胜利,是众望所归的。 眼下大家终于可以过上安生的日子了。 马车却在此时突然停了—— “公子。”百里岳坐在前面,为难出声。 “又怎么了?”陆司昀问。 “怕是前面车里... ...国公爷和姜侯又争起来了。”百里岳头疼得厉害。 并非他想要停! 而是走在前面的那辆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所以他不得不勒住了马,远远瞧见前面的马车剧烈晃动,只怕那两位在车里都要打起来了... ... 又在争孩子了吧。 方才是姜侯先哄着自家小五姑娘答应同乘,上了一辆马车,国公爷不肯退让,跟着就上了同一辆马车。 眼下前面的马车都快散了架了,不用看都知道,这两位又在抢孩子了。 从三位公子到四公子,如今又到小五姑娘,这两位老人家好像从未停下过抢孩子,也不知是谁更像孩子。 姜晏宁稳坐车中,纹丝未动。“让他们闹一会儿吧。” 陆司昀也见怪不怪,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比起他们怎么争,他更关心的是,“要不要来打个赌,你猜这两位谁会赢?” 姜晏宁还在思考,反倒是驾车的百里岳出了声,“这还用说吗,那肯定是姜侯啊!姜侯一身武艺呢,国公爷在姜侯面前,可是一点儿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怎么可能抢得赢姜侯啊! 那又不是普通人... ... 只见前面的马车晃动得愈发剧烈,百里岳焦急去唤自家公子,“公子... ...瞧着情况不对劲啊,要不要管管?不然国公爷真吃亏了!” 局势分明不妙! 不会是真的打起来了吧? 停在街市口的头辆马车,在众目睽睽之下不时晃动,还伴有咆哮声... ... 引得街边的人纷纷侧目。 瞧着—— 那不是襄南侯府的马车吗? 成精了啊,怎么在街市口弄成这般? “我去看看吧。”姜晏宁也怕两位老的是真的动起手来,自家老爹的拳脚她自然清楚,公爹在他面前定是毫无招架能力的。 为免公爹吃亏,还是... ... 陆司昀却伸手捉住了她的手腕,“百里,你去前面看看。” “我?”百里岳的语气分明不想。 这个时候去前面看看,那不是找不痛快吗?不论谁输了,都难免会拿他撒气。 那他不成了冤大头了? “去呀。”陆司昀催促。 “不... ...不要了吧,公子。”百里岳的语调都发颤,“反正这两位也斗一辈子了,不会有什么事的。” 第776章 两个老顽童 这就是百里岳说的... ...不会有什么事?! 姜晏宁和陆司昀相视一眼,满头黑线地看向座上的两位“老人家”。 一个眼圈乌青,一个嘴角还有淤痕。 头疼... ... “他们刚才在车上打架了!”陆少薇“告密”,向着厅中所有哑然失色的人说道,“打得可厉害了。” “没有的事,别听孩子乱说。”姜侯捂着乌青的眼圈,试图狡辩。 “我才没有乱说,他们... ...” 陆少薇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陆喻洲一把捂住了嘴,抱到一旁去了。 “你们两位... ...”姜晏宁气得咬牙切齿。 不就一会儿功夫没看住吗?怎么就打成这样了? 他们也太能折腾了吧?! “碰了一下。”国公爷连忙解释,不停地给姜侯狂递眼色,“我们就是太久没看孩子了,这不是高兴嘛。谁知道马车里那么小,就是不经意碰了一下... ...” “没错!”姜侯瞧着气氛不对,赶紧配合国公爷打起了掩护。“就是碰了一下。” “碰一下?”姜晏宁会信吗? “真的是碰了下,你不知道,年纪大了是这样的。稍稍碰一下,立马就变成这... ...就这样了!”国公爷不肯承认他和姜侯在马车里打架的事实,还在狡辩。 眼看着说服力越来越差,拼命示意姜侯赶紧补充,免得引起怀疑。 姜侯的眼神左右闪躲,这个时候他能说什么?“... ...没错没错没错!说的是呢!这个年纪,稍微碰一下,立马就淤青,这都不算什么事的。” 秦大娘子坐在一旁瞧着,忍不住偷笑。 这两位平日斗得天昏地暗,折腾得没完没了,左右姜家和陆家就没有能管得住他们的。 现下到了姜晏宁面前,都老实了! 这画面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心里无比的舒坦!忍着笑,把少薇接了过来,将手上剥去了皮的果子递给少薇。 少薇扬起小脸向她和朱小娘嘿嘿一笑,把她们逗得开了怀。 “... ...所以现在不只是打架,还撒谎。还连起来撒谎?”姜晏宁双手叉腰,心里那个气呀! 这叫什么事儿! 回京的第一天,累得她连脾气都发不出来,还来不及休息,就得处理这两位打架加撒谎的事! “没有!” “没有!” 此时,二位倒是默契了许多,异口同声否认。 百里岳不慎笑出了声,在看到公子眼色的那一刻,急着跑了出去。 国公爷瞧着身旁的“猪队友”似乎打不好掩护,于是开始寻求外援——拉陆司昀下水。“你笑够了吗,还不赶紧帮着解释一下,笑笑笑,就知道笑!” “宁儿,瞧着是得好好管一管了,不然他们下次指不定闯出什么祸呢。”陆司昀被自家父亲凶了,转过头,对姜晏宁说道。 “你——” 国公爷气得撸袖子。 “你看,这么大年纪了,脾气还这么大。”陆司昀分明故意激他。 姜侯瞧了眼女婿,立马有了主意,附和道。“就是!这是关心你,一把年纪了老老实实待着多好,你现在的脾气是见涨,好端端的就要动手。” “说他没说你是吗!”姜晏宁咆哮! 姜侯立马缩了回去。 “你们两位,如今什么年纪自己不记得吗?大街上就打起来了!就算不在乎外人瞧见了会怎么笑话,可是,万一伤着了怎么办!”姜晏宁火气越来越大,倒不是怕丢人,而是瞧着他们现在动起手来... ... 下手如此之狠。 当真后怕! 怕他们一个不慎,真伤到了哪里。一把年纪,如何经受得住! 到时候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该!”秦大娘子状似不经意地附和了声,平日里她也不好说,难得今日可以出口“恶气”,又怎会放过这个机会。即便是国公爷瞪了过来,让她闭嘴,可仗着儿媳在也丝毫不惧。“宁儿,依我说啊,你还让他们坐着?就罚他们站到一边去,什么时候检讨好了,什么再坐着。” “母亲... ...” 陆司昀本也是想小小的取笑一下,万没想到母亲更狠。 “站着,该站着,该站着。”国公爷听说,拉着姜侯站了起来,走到墙边。“我们反省。” “反省什么呀!”姜侯不满,扯开国公爷就要做回来。 国公爷大惊失色,急忙又把姜侯拖了回来,小心翼翼地凑到耳边说起,“你就老老实实地吧,不然她生起气来,把孩子再带到炬陈关去,三年五年的见不到一面,我看你怎么办!” 国公爷最担心的就是—— 姜晏宁又要把少薇带回炬陈关! 那就不是天天能见着的了,说不准三五个月,也说不准三五年的。 姜侯一听,脸色就变了。“你别说,她还真敢!” 国公爷那边挤着眉头,拼命向他示意,要他忍一忍,千万别再火上浇油了。 家里的下人将朱小娘忙活了一天准备的菜色热好,端上了桌,进门的时候就都留意到了那两位靠墙站着的样子,又好笑,又生怕瞧见主人家的窘迫,落得被罚的下场。 一个个强忍着笑,放下食盘就赶紧往外跑。 姜晏宁气得说不出话来,瞧着两个“老顽童”,气得魂儿都要丢了。“那你们就好好反省,握手言和,以后不准再打架了!听到了吗?” “听到了,听到了。” “听到了。” 春杏憋不住了,五官都挤在了一起,强忍着,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就连陛下都万般没有办法的两位老人家,现在因为打架,被关在家里面壁反省,半点不敢反驳。 只怕是传出去都没人敢信啊。 “好好罚他们,非要罚到他们以后不打架、不吵架才行!”秦大娘子继续“火上浇油”。 “啧,你——”国公爷听着来气,刚回头,就被姜侯给拖了回来。 姜侯白他一眼,“你怎么回事,以后不想见孙女了是吗?” 一提到孙女,国公爷的气势就弱了下来,哪里还敢反驳半句。 “... ...祖母,朱姨娘,人家可想你们了呢。”少薇却赖在秦大娘子和朱小娘跟前撒着娇耍着赖,“人家回来的路上,做梦还梦见你们了。” “是吗?那你跟祖母说说,梦见祖母什么了?”秦大娘子被哄得心花怒放。 几个小辈儿的之中,就这个嘴最甜,最会哄人了。 “人家梦见... ...祖母护着人家,还说要陪人家睡觉,陪人家玩。”少薇乖巧地牵着祖母的手,又向朱小娘看去,“人家还梦见,朱姨娘给人家做了好多好吃的!” “你馋了吧?想吃什么告诉我,我给你做。”朱小娘瞧着这丫头,心都化了。 “那祖父呢... ...”国公爷回了头,“你梦见祖父什么了?” “能梦见你什么?梦见你被罚站?”姜侯瞪他,什么时候了还顾着“争宠”呢。 “你这人真是——”国公爷愤愤然地想骂人,可想到身后,语气不自觉地就软了下来,悄声说道,“危机可还没解除呢,你总这么针对我有意思吗。” 姜侯认真想了想,“有意思啊。” 第777章 姜晏宁的绝情 同在京城里,有的人家阖家团圆,无比热闹。 有的人家清冷依旧,沉浸在无限忧思之中。 雍王命人将简单的席面摆在了庭院中,随后又屏退了身边侍候的人,独自一个坐在木制轮椅上,守着一桌四五个小菜,一对酒杯出神。 他夹起一块蛋皮裹着的芋头,缓缓放入对面的碟子中。 仿佛此刻有人坐在那里一般。 “... ...你素来喜欢这一味,尝尝看,府里原来那位厨娘年纪大了,回乡养老去了。新来的厨娘虽是照着原来那位厨娘的法子做的,不知这滋味可还是你喜欢的吗。” “你说过,这一道菜的精髓就在于蛋皮,要用上好的火腿来入味。还有这芋头,也是西南之地运来的,是你从前最喜欢的那一种... ...” “昨日路过你的酒楼,如今的生意还是那样好,听说往来的客人无不称赞你那独有方子酿出来的果酒,果真是别的地方尝不到的。” “阿嫣,大家都从西边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 所有人都回来了,姜晏宁和陆司昀也回来了,唯独缺了一人... ... 望向苍凉的月色,这个问题却永远都得不到回答了。 曾经弃之如敝履般的人,早在多年前就已经彻底被他弄丢了。 可惜他明白的太迟了... ... 到底还是晚了。 豫国公府—— 陆司昀费了好大劲儿,才在百里岳和薛稚的帮助下,辛苦将醉酒的岳父大人送上回侯府的马车,本想劝岳父大人在府中留宿一夜,奈何他那位岳父酒醉发懵,却闹着要回去。 还说什么,要是不回去,他大娘子不会放过他的... ... 陆司昀没办法,总不能任性将人留下,由着岳父岳母再大吵一架吧! 只不过姜侯到底是习武之人,他们三个人弄姜侯一个,都险些弄不住。好容易才把姜侯弄上车,百里岳回身就瘫坐在了门前,喘着粗气。 “小公爷。” 国公爷身边的小厮宝镜跑来传话。 说道,“小公爷,国公爷请您过去一趟。” “知道了。”陆司昀应道。 宝镜欠了身,行了礼,折身往国公爷那边去回话。 陆司昀回头打量着百里岳,拍拍他的肩膀,“怎么样?还撑得住吗?” “没事,公子... ...我休息一下就好。”百里岳如今也是上了岁数的人,纵然比陆司昀年轻个几岁,可也年过四旬。 晚些时候饮了两杯,方才送姜侯上马车又是出力最多的,发了汗,整个人一松懈下来就虚了。 “好,那你休息一下,早些回去休息。”陆司昀说,“我先去见父亲,有事的话让人过来告诉我一声。” 见着百里岳并无大碍,他才放心前去面见父亲。 前脚一进到国公爷的书房,正趴在书案上养神的国公爷立刻就抬起了头,瞧向了他。“送那老东西上车了?” “是,岳父大人已经安然上车,这会儿大概都快到侯府了。”陆司昀答说。 国公爷安心了,嘴上满是嫌弃,可心里是惦记着的。“那老家伙,如今酒量越来越差,他年轻的时候... ...” 他年轻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忽而就顿住了,忍不住苦笑一声,无限感慨。 是啊,都老了... ... 转眼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还记得那时候,他和姜侯两个人,在酒楼里坑张相,联手灌醉了张相拿到了张相的“签字画押”... ... 如今,张相早已不在了,剩下他和姜侯两个也都老了! “父亲差宝镜寻我过来,可是有什么事?”陆司昀瞧出父亲眼中的神伤之色,适时转开了话茬。 免得父亲在这件事上耗费太多心神。 国公爷恍然,差一点就忘了!“对了,那个——近来朝上争论不休,你和宁儿都多留个心眼儿,小心那帮子烂舌头的又给你们挖坑,等着你们往下跳。” 小皇帝“一意孤行”,不顾众人劝阻,执意迎了姜晏宁回京。 不久前,那位蔡大人光着身子... ...就端了个破筐挡着,被天策营的人押送回来,早已是满城风雨。 只怕近来会有些麻烦,有人会趁着他们刚刚回京,再兴事端。 陆司昀沉思片刻,多少也猜到了其中的原委—— “可是为着宋将军那边散出来的消息?” 国公爷听完,没有明确回应他的疑惑,但也算默认了。 当年先帝薨逝,虽然姜晏宁带兵在少谷关与南庆国君司马昃鏖战不休,但之后他们大胜南庆回到炬陈关后,得知消息之时... ...并未见丝毫伤心,更不曾掉一滴眼泪! 这一消息被当时同在炬陈关,又因为雍王一事有了嫌隙的宋将军知晓。 忠于雍王的宋将军,原本就认定是姜家背叛了雍王,姜晏宁更是个没心的,经此一事,更加确定了。 尽管消息并非宋将军授意放出,可也是他身边的人一时没管住嘴,不慎说了出来。 结果在京中兴起了不小的风浪... ... 国公爷说,“宁儿身份特殊,她如今执掌天策营几十万大军。这满朝内外所有的人,自然是希望她顾念旧情,忠于元氏朝廷的,唯有如此大家方能安心。她但凡有丁点让人觉得有机可趁的时候,都难免会受一番猜疑... ...其实,这也是他们所害怕的,怕宁儿当真有了反心。” “我明白。”陆司昀的眉头拧在了一起。 只是还没想好,要怎么跟宁儿说这件事才好。 宁儿的性子也早不如当初那般大大咧咧了,多年来守在疆场之上,苦战无数,难免会更谨慎一些。 “先帝... ...先帝薨逝的时候,宁儿真的... ...”国公爷始终不太相信—— 宋将军那边的人放出来的消息。 觉得怎么都不太可能,宁儿和先帝的感情绝非一般,先帝临终前还挂念着她回来了没有,她怎么可能... ...毫无感觉呢?“应该是宋将军那边的人误传吧?” 一滴眼泪都没掉?国公爷不大相信。 可陆司昀却沉默了... ... 国公爷有点懵了,这么看来是真的了?他不禁喃喃道,“不会吧... ...宁儿,难道真的怨恨先帝?可她要是真的怨恨先帝,又怎么会... ...” “我觉得,宁儿不是不在意。”陆司昀说,“那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先是她阿姐离世,接着又频出变故。少谷关一战之前,宁儿生下了少薇命悬一线,当时南庆倚仗火器优势,天策大军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雍王残了一条腿,张嫣从城上一跃而下... ...所有的担子都压在宁儿身上了,那一仗,已经到了绝不能输的地步。” 第778章 陆司昀的心愿 当时那样的情况之下,那一仗对于姜晏宁来说,是毫无退路的。 已经牺牲了太多人,她是麻木的了。 “... ...得知先帝薨逝这一消息的时候,实际上宁儿处在崩溃边缘,可她深知自己不能倒下,所以... ...”说起当日的情况,陆司昀仍然很是担忧。“甚至后来,这几年间宁儿卯足了劲儿未曾停下片刻,打完了南庆又要帮萧绮打北萧,打了北萧又要断绝萧绮和西境的联合,她不能停下也是为此。” 他了解宁儿。 宁儿不是不伤心、不难过,只是那个情况下她必须保持冷静,极力克制,让她自己变得麻木,然后不作任何停歇的不断进攻,她才能一口气撑到现在。 “这些年,其实我也很担心,我怕她紧绷的那根弦突然断了,那对她来说一定近乎灭顶之灾。不过现在看来也还好... ...”或许是因为频打胜仗,让她悲愤的情绪找到了发泄。 又或者,是她终于圆了先帝和她阿姐的心愿,实现了姜家几代人的理想,平息了一切外敌所带来的威胁。 她在心理得到了满足,那股劲儿也就不知不觉地化解了。 “人没事就好。” 国公爷沉默了许久,由衷感叹道。 风风雨雨这么多年,这才是最重要的。 而此刻—— 不成方园里,姜晏宁坐在她的秋千椅上,身旁坐着小女儿陆少薇,四个儿子围坐成一圈,正好奇地听她说着打赢南庆的经历。 “... ...司马昃仗着火器的优势,压制大军在少谷关前。可他并未露面,但你们三舅舅及时赶到,支援雍王和宋将军,与少谷关里的南庆大军多次交手,没能讨到半点便宜。我醒过来后,就急着赶去和郭子敬会合,和郭子敬一起杀到少谷关下——” 说起当时险象环生的一幕,他们四个听得出神,四双眼睛齐刷刷望着他们的阿娘,甚至... ... 屏住了呼吸。 “前面你们三舅舅刚刚从少谷关前败下阵,撤回营里。满处的伤员还在医治,大营里乱成一团,后面... ...少谷关里的南庆大军突然就向大营又发动了攻击,这一次,甚至拉出了他们最厉害的火器。那么大的火石落在大营附近,噼里啪啦的炸开,火石碎裂四射,营地里彻底就乱了。南庆军从少谷关和大营后方夹击而来,眼看着大营就将沦陷,幸好你们阿娘我... ...及时赶到!” 听到这里,他们才松了口气。 “哎呀,真可惜!人家都没有看到!”陆少薇深感遗憾。 “你那时候才刚出生!”姜晏宁揪着女儿头上的发髻,“你就算看到了,也未必记得。” “万一记得呢!” 陆少薇不服,可惜自己竟然错过了那样精彩的一幕,不然也可以跟哥哥们吹嘘一阵了! “阿娘,南庆的火器那般厉害,那你们是怎么破了少谷关的?”陆喻泊好奇,莫非他阿娘真的水火不惧?! 破少谷关啊... ... 姜晏宁的眼底再次浮现出那个纵身从城上跃下的身影,一时陷在了过去的伤痛回忆中,无法开口。 “我听雍王义父身边的人说,是张家姨母舍身撞向了南庆国君,二人齐齐从少谷关城上摔了下来,才为大军争取了机会。”陆喻澜道。 他整日跟在雍王身边学本事,也没少听雍王身边的人,向他说起此前雍王参与的战事。 少谷关一战,张家姨母舍生取义,救下了所有人。 不然凭借南庆藏在城中那诸多的火器,恐怕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难逃一劫。 听到这里,陆喻洲率先沉默了,他看了看三个弟弟,暗中交换了眼色。 明白阿娘为何突然失了神。 “... ...张家姨母,真是了不起。”陆喻泊喃喃说道。 “只是,张家姨母当着雍王的面,从城上一跃而下,在雍王面前过世,雍王也会很受触动吧。”陆喻泽感叹张家姨母的壮举之时,也想到了雍王当时所承受的一切。 先是自己断了腿,受了重伤,又眼看着自己曾经的雍王妃死在眼前... ... 那该是怎样的打击啊。 “你们在说什么呢?”陆司昀恰好回到院子,看到这一幕出声打断了他们,走到姜晏宁身边,伸手将少薇抱了起来,随后与姜晏宁并肩坐在秋千椅上... ... 又把少薇放在了腿上。 他道,“时候不早了,你们是不是也该回去休息了。你们阿娘连日来赶路,乏得很,今日就先到这儿吧,该把我的娘子还给我了!” 话一出口,引来他们的一阵笑声。 陆喻洲带着弟弟们起身,“既然母亲累了,那儿子们就先回去了。母亲早些休息,养好身子慢慢再说。” 眼看哥哥们要走,少薇扭过头向爹娘问道,“少薇想跟哥哥们睡。” “这——”姜晏宁为难。 “那你得问,哥哥们愿不愿意。”陆司昀告诉她。 少薇又转过头看向了她的哥哥们。 “... ...好吧。”陆喻洲点头答应,上前从父亲手中接过少薇,“少薇,跟父亲母亲道晚安,我们回去休息了。” 难得这么听话的少薇立刻向父亲和母亲说了晚安,被大哥哥抱在怀里,搂着大哥哥的脖子,跟他们一同退出了不成方园。 兴奋极了,“哥哥,哥哥!接下来的事情我知道,我跟你们说——” 看着孩子们远去,陆司昀收回目光望向眼前的大娘子,不等姜晏宁反应过来,直接倒在了她的腿上,枕着她的腿躺在了秋千椅上。 “不是要休息吗?”姜晏宁推了他两下。 “就躺一下,别那么小气嘛。”陆司昀耍着赖不肯起来,“今晚的月亮好圆啊,你看!” “这有什么好看的。”姜晏宁无法理解。 月亮,总不过就是那么几种,京城里看到的月亮和他们站在炬陈关城上所看到的,难道不一样? “你现在一点都没有从前那样的可爱了。”陆司昀说着,望着天边。 想起刚成婚的时候... ... “宁儿,”他唤了姜晏宁道,忽而正经了起来。“等这些事情了了,我们就放下京里的一切,去穹城吧。” 姜晏宁正拨着他发丝间的白发,突然一阵心酸。“怎么想起这件事了?” “就是刚刚,刚刚看到孩子们的时候,猛然间觉得... ...他们如今也都长大了,我们也老了,再不去享受的话,恐怕就没时间了。”陆司昀闭着眼睛,好似在休息。 “什么没时间了,别乱说话。”她抬手捶了陆司昀的肩膀。 明明挨了打,陆司昀却还在笑。“... ...我近来,总是会忍不住想到,我比你年长那么许多,定然是要走在你前面的。我想多留出些时间,就咱们两个... ...好好的去生活一阵子。这样以后等我不在了,你想起我的时候,也不会都是我们忙碌个不停的回忆。” 第779章 人老珠黄?不存在的 虽是打算过两日再入宫面见小皇帝,可没想到,小皇帝思念姨母夜不能寐,一大早就命身边的承砚来传旨了。 承砚见着了姜晏宁,也是替小皇帝说尽了好话,请姜晏宁务必进宫去看一眼小皇帝。 偏偏姜晏宁又是个吃软不吃硬的,面对承砚一番恭敬的问候,自是没了招架的能力,不忍让承砚为难,只好答应今日会进宫面见陛下。 陆司昀自始至终坐在一旁,一副早就看透了结局的样子,笑而不语。 直等到送走了承砚后,姜晏宁气不过朝他发难,质问他刚才为何不拦着些。 陆司昀满脸的无辜,只道是,“我拦着又有什么用。承砚分明是吃准了你的性子,上来先是一通恭敬,把他自己摆得极低,又是称赞又是夸耀的,再稍稍透露出他多么的为难... ...根本就不用他再多说什么了。” 而姜晏宁,是一定会答应承砚的拜托了。 她本不想这么早的就入宫面见小皇帝,可眼下被架在了这里,既然已经答应了承砚,自是不去都不行了。 承砚得到她允诺,临走的时候那副可是松了口气的样子,让她后悔不已。 “走吧,去更衣。”陆司昀起身去牵她的手,像是哄孩子一样的语气安慰道,“我陪你一起去。” 姜晏宁心里还很是不得劲儿,但抬眼看着跟前的他时... ... 长长地一声叹息。 将心中的后悔表现得淋漓尽致。 陆司昀莞尔一笑,牵着她回房更衣,“春杏,来帮大娘子梳妆更衣了。” “什么?”春杏听着姑爷唤她,急着从后院里出来,袖子都还没来得及放下。“大娘子要出去?” “要进宫一趟,你来替她梳妆吧。”陆司昀说。 瞧着姜晏宁那不太开心的样子,就知道由着她,她肯定是不想去的。偏偏刚才耐不住承砚的哀求,又答应了,她自然会十分的为难,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春杏擦了手,赶着过来。“炉子上可还炸了大娘子最喜欢的鳌鱼,晌午不在家里吃了吗?” “炸鳌鱼了?”姜晏宁回城的路上还惦记着这一口来着,没想到春杏得了空就做上了。 可惜—— 要是早一步知道,她就不答应承砚今日进宫了。 “先留着吧,晚些时候回来再吃。”陆司昀已经替她做了决定。 要是再慢一步,说不准她就真的改变主意,吃饱了再进宫了。吃饱了若在发生些别的事情,今日准就耽误了! 倒不如早些完事,早些回来好好品尝。 “大娘子要穿哪一件?”春杏放下手头的事情,翻开了樟木箱子,替姜晏宁寻着合适进宫穿的衣裳,只是这些衣裳多是许多年前的款式了,昨日他们刚才到家,甚至来不及收拾——“这件如何?” 勉强从箱底翻出一身黛蓝色的,瞧着也还行,曾经姜晏宁嫌弃它颜色老气,就压在了箱子底,并没有在人前穿过。 如今倒是可以一穿。 只不过—— 春杏收拾衣裳的时候无意间发现,黛蓝色的这套衣裙放置时间有些久了,上面的绣花都已经糟了。 随便用手一捻,毛躁得就不成样了。 春杏一边叫着“不行不行”,一边又赶紧去翻找其他的。 “这可怎么办,都是几年前的了,哪里还有能穿的。”姜晏宁也着急。 放在箱子里的衣裳也都是需要好好收拾一番的,多年不曾晒过,难免会有些奇怪的味道。 春杏突然想到—— “不然,就去带回来的衣裳里挑一件好了。” “那也不行。”陆司昀否了这一想法,“宁儿穿着打仗的多是些常服,今日入宫面圣的意义不同,需得再正式些才好。” 自是要挑一件稳重端庄的,以免被那些个大臣们抓到把柄,说她不敬。 但临时又要到哪儿去寻一件稳重端庄的呢? 这边正急着,朱小娘就进了院子。“昀哥儿娘子在屋里吗?” 听见了朱小娘的声音,姜晏宁让春杏放下手里东西去迎一下,接着,就见朱小娘捧着一套新制的衣裳进了门。 春杏诧异,“这是?” 朱小娘将手头的衣裳递到春杏手里,上前拉住姜晏宁解释说,“你们回来之前,你婆母就想到了,你多年未曾在家,箱子里的衣裳多是不能穿了。可要进宫的话,自然是得穿件端庄的,所以就让我到库房里挑了几块料子,特地给你做的。你快试试合不合身?” 昨日就应该给她的,可是昨日家中饮酒,闹哄哄的也没找到机会。 就想着今天... ... 可突然听说陛下身边的承砚来过,朱小娘就猜到是替陛下来传旨,让他们进宫的。 于是便赶着将新衣送了过来。 杏黄色的长衫稳重大气,料子也是国公府里能找出来数一数二的了,朱小娘还特意去街上看过时下流行的样式,揣度着姜晏宁的身形定制而成。 朱红的长裙秀丽端庄。 倒也合了她如今的年岁... ... 眼下也没有别的选择,姜晏宁只好谢过朱小娘,换上了这一身。 站在铜镜前仔细打量,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感,不知何时,褪去戎装后也有了年纪,这样的打扮放在前些时候,她是万万也想不到的。 “如今才觉着自己是真的老了... ...”心里莫名失落。 铜镜中,映着她稍显憔悴的面容,再配上这一身,怎么看都像是个中年的妇人。 可细想之下又觉得并无错处,她如今也是年近四旬了,三个儿子也到了议亲的年岁,若不是她常年在外打仗,耽误了给儿子们挑选亲事,说不准和她一般年岁的,孙子都有了... ... 趁着春杏去替她取首饰的功夫,陆司昀瞧出了姜晏宁的落寞。 走到了她身后,扶住她的双肩,“怎么了?” “我如今... ...是不是也老了?”姜晏宁摸着自己的脸颊,心中纠结。 她常年在外征战,西境风沙又大,平日在大营中吃不好睡不好的,这脸色比起寻常京里的妇人,只怕更难看。 “谁说的。”陆司昀低声哄着她,“我大娘子可是京里难得的美人儿。” 姜晏宁回身瞪他,明知道她心里不自在,却还要开她的玩笑。 真是气人! “我说真的。”陆司昀抬手发誓,“我当年可就沉醉你的美貌里,不可自拔了。你是知道的!” “啧,不要脸。”姜晏宁脸色中透着一股羞红,伸手掐在了他的腰侧。 “我当然不要脸了,我要是要脸,怎么娶得这花一样的美娇娘呢?”陆司昀一边躲避着她的偷袭,一边取乐,每每逗得她难为情羞红了脸颊,最是得意。 只有他知道,他大娘子的这副样子,便是再看个二十年,三十年... ...一辈子。 那也是看不够的! 第780章 失落的小皇帝 小皇帝伸长脖子等候了多时。 再三向承砚确认,承砚不厌其烦地一次次向他保证,骁定将军和陆大人亲口答应,今日一定会进宫,这才能稍稍安抚下小皇帝的耐性,让他沉下心来先忙别的。 可等不了多久,小皇帝就会再次起身,向殿外望去,重新担忧—— “承砚,姨母不会后悔了吧?” 承砚道,“陛下若是不放心,小的可再去国公府请他们二位... ...” 小皇帝一听,确实动心,可也还是理智大于一切,连连摆手。“不好不好,若是姨母真还在犹豫,你再去也只会让她觉得为难... ...朕是希望,姨母是心甘情愿而来的!” 而不是被强迫而来的。 承砚想了想。“陛下,小的可去陆家再请一次,但要是让骁定将军‘心甘情愿’而来,那小的实在办不到了。” 这... ... 或许只能盼着陆大人,能够劝说得了骁定将军的了。 正巧此时,外面的小宫人跑来,附在承砚身边将陆司昀夫妇已经进宫的消息告知,承砚瞬间眼前一亮,大喜。“陛下,骁定将军和陆大人来了!” “当真?”小皇帝丝毫不加掩饰,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直接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便要往门外去迎。 “陛下——”幸好承砚拦住了他,“陛下如今贵为天子,不可失了分寸。待骁定将军与陆大人前来便好,若您去迎,让那些文官落了口实,只怕又要怪骁定将军失礼架子大了!” “对!对对,你说的没错。” 小皇帝慌忙认同,感激至极,幸好承砚拦住了他。 不然他恐怕又要给姨母招惹麻烦了。 即使等在殿中,这么会儿功夫已是万分难熬,不断地来回踱步,恨不能将这寝殿搬到宫门前去,也好早些见到姨母... ... “陆大人到,骁定将军到。”殿外传来小太监的通传。 “快,快快有请!”小皇帝可是坐不住了! 急忙吩咐承砚,请姨母他们进来。 消息递了出去,承砚亲自领着姜晏宁和陆司昀进到了殿内。 “姨母!”小皇帝欣喜迎到了跟前。“姨母您可是来了,您都不知道,朕... ...” “陛下。” 姜晏宁出声提醒他。 小皇帝先是一怔,随后反应过来,满脸的失落。 “既然这里没有旁人,也不必过于计较那些礼数了。”陆司昀瞧得出来,这小皇帝为着姜晏宁那两个字,可是“伤”得不轻。“陛下,觉得如何呢?” “对!”小皇帝兴高采烈地应了陆司昀的话,可当他回过头看见姜晏宁的脸色时,瞬间又黯淡了下来。不得已,多了几分稳重,“... ...陆夫子所言极是。” 姜晏宁正抬起头向殿内四处打量,不知不觉地晃了神儿。 好像回到了曾经... ... 这里还是熟悉的模样,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还是熟悉的人,熟悉的... ... 陆司昀恰好看来的时候有些担心,“宁儿——” 姜晏宁回了头,看起来一切都很正常,“我没事。” 陆司昀也瞧不出任何异样,但见着她确实没什么反应,也只是先松了口气。 “姨母在外征战多年,朕送去的书信,姨母可曾看过?”小皇帝抱着最后一丝期待,恳切地望着他难得归来的姨母,想着或许姨母是看过的。 “陛下将才登基,如今天下尚未大定,理应多用心在政事上。切莫因各种琐碎小事而分心!” 姜晏宁的脸色,镇定得不能再镇定了,看不出半分的情绪,也毫不关心。 小皇帝当面被浇了一头冷水,心都凉了大半截,不免想到前两日那些大臣向他谏言所说的—— 姜晏宁对先帝有了心结。 小皇帝鼓起勇气试探着想要向她问清楚,“姨母还在气... ...” “陛下。”陆司昀眼见小皇帝和姜晏宁僵在了那里,小皇帝又即将问出那句可能会让情况变得更糟的问题,及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听闻陛下为东南水患一事,调整了新政,臣刚好有些想法,想与陛下说一说。” 小皇帝回眸看向了他。 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尽管有些不情愿,可心里明白陆司昀是为了他好。“... ...好吧。” “既然你们有话要说,那我出去透透气。”姜晏宁想着,见也见了,反正没什么话要说,索性先离开也好。 小皇帝却有一肚子话,可当着她的面,见她这样的反应也说不出来了。 几次不甘心地看向陆司昀,试图寻求陆夫子的帮助。 可陆司昀的态度很明显... ... 无奈,只好答应。“也好。” 姜晏宁自请离开了殿内,望着她转身既走的背影,小皇帝满眼的期待变成了惆怅。 本以为这一次相见会是极其难忘的,毕竟他和姨母分别多年,如今也是这世上仅有的亲人了! 可却不曾想到,姨母会是这般漠不关心的反应。 “原来,姨母讨厌的不只是父皇... ...”小皇帝黯然神伤。 他宁可姨母再像初见面的那次一样,拎起他来揍一顿,也不想这般冷淡的匆匆一面,毫无感情。 “陛下... ...有时候我们眼睛所看到的并非是全部。”陆司昀静静说道,一如往常那般淡然,可将才收回望向门外的目光,亦是不安。 “陆夫子。”小皇帝犹豫着问道,“姨母究竟为何那样憎恨朕呢?朕究竟做了什么,惹得姨母那样不开心... ...” 或许,只是因为无辜受到波及。 陆司昀听后也是无奈莞尔,“陛下可知,为何我们会在炬陈关待上这般久吗?” 小皇帝又怎会知道。 这些年他不止一次想要弄明白,可每次都找不出真正的答案。“姨母是天策营的主帅,不忍天策营输了吧。可朕送去的家书,都被姨母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朕就愈发想不通了。陆夫子,朕还是不明白,姨母她... ...” “此事说来话长。”陆司昀道,“陛下,骁定将军要刻意疏远的并不是您的家书,而是——关于京城里的一切。偏巧,来自京城的家书不断送到,不论她如何努力想要暂时搁置那些痛苦的回忆,都不得已要被迫面对。” “这是... ...什么意思?” 小皇帝万万没有想到。 他以为送去前线的家书,会让姨母回忆起往昔的美好,可为何到了陆司昀的口中竟变成了对姨母的折磨? 什么叫被迫面对? 痛苦?怎么就成痛苦的回忆了? “陛下不要着急,今日还长,且听陆大人慢慢说来。”承砚在一旁提醒,瞧着今日他们大概有许多话要说了。 第781章 姜晏宁崩溃了 姜晏宁走到廊下,仰头看向天边。 今日这天气,万里无云。 恰逢硕江王入宫,还未来得及请人通传给陛下,就看到了姜晏宁站在此处出神。 他先知会给了身旁的宫人,请宫人代为转告陛下,他要先去向姜晏宁打个招呼,再去面见陛下。 宫人欠身领命,先行离开了。 硕江王从一侧走上长廊,在临近姜晏宁身后之时—— 姜晏宁望着天边突然说了句,“万里无云,适合造反。” 硕江王先是一愣。 可紧接着就看到姜晏宁捂着心口,落下泪了。 神色大变,立刻迎上前去。“骁定将军!这是... ...” 姜晏宁在随口说出那句话后,就像是打开了这些年被“封印”了的思绪一般,顷刻间所有的回忆如同潮水一样涌来,将她的冷静瞬间吞没。 万里无云,适合造反... ... 本来,本来该有人接一句的。 可是再也等不到了! 原来真的少了,心口处的那股不自在,原来从未减轻过。 怎能不想念,怎能不在意。 那是自小就陪在身边的人啊... ... 就算发觉了身后一脸担忧的硕江王,此刻也收不住了,多年来被尘封的记忆,随着往昔的那一句彻底被打开了。她哭得撕心裂肺,紧紧抓住了心口的衣裳,那股撕裂的痛感一直被压抑着... ... 其实它早就有了预兆。 只不过... ... “皇帝... ...皇帝姐夫... ...”姜晏宁浑身颤抖着,同样的地方,同样的天气,同样的... ...可是人不对。无法再重合的时间缝隙,将记忆深处的某些人永远封存,再也... ... 再也回不来了。 特别是当她看到身后站着的硕江王时,那股痛彻心扉的悲伤更加强烈,几乎要将她的心撕碎,喷涌而出。 “... ...不是说,会等我打完回来的吗,我说过会替你元氏平息一切,我会让四海归元,你怎么就不等我了!”她终是做到了的,可惜,明明赢了一切却从未真正开心过。“阿姐,皇帝姐夫... ...” 许是当初,最想分享这一切的人,都不在了。 时间走得那样快... ... 一个个曾经最熟悉不过的人,都停留在了某一刻,如今回首,只剩下无尽的思念和遗憾。 她承诺过阿姐和皇帝姐夫,会平息西境之乱,会打下一个再无战乱的天下,可他们还会知道吗... ... 阿姐死去那晚的记忆翻涌在思绪里。 脑海中铺天盖地而来的,是幼时皇帝姐夫带着她玩耍闯祸的种种。 皇帝姐夫跟她说过最多的一句,就是“不要怕”。 她是不怕,什么都不怕,纵情闯祸,一切都由着性子来。 可今日才知道,原来她真的怕... ... 她怕时间太过匆匆,没等到她反应过来,便已经带走了她身边一个又一个熟悉的人! 她怕来不及告别,没有任何准备就要面对他们的永远离去,曾经熟悉的一切突然变得陌生。 明明什么都对得上,却什么都不一样了! 为什么他们不肯等等她... ... 她都已经那么拼了,为什么还是抢不赢时间,为什么连一句道别都来不及!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她还没有亲口告诉皇帝姐夫,她已经做到了,她赢了!可她没有机会了—— 永远都没有机会了! 她扶着漆了朱红的柱子缓缓坐了下来,哭到失声,眼泪不断涌出,脑子里一片混沌。 那些曾经以为已经被遗忘的一切,都无比真切的回到了记忆里。 想念过于浓烈,可却被时间永远隔绝,无力的遗憾,定格在了这一刻,她再也触不到的那些人... ... 赢了吗? 她真的赢了吗? 可她输掉了这么多... ...这么多啊! 心里空落落的,被生生撕裂了一个大口子,无数的回忆涌出来,却成了一个又一个再也难以圆满的绝望。 硕江王看傻了眼,不知该如何劝。 眼前那个—— 在他印象中从未被打败过的骁定将军,此刻像是输得一塌糊涂,他甚至插不上一句话来劝慰。唯恐骁定将军有恙,招呼了路过同样看傻了眼的宫人,前去寻找陛下和陆司昀来。 就只能守在跟前,支开不时路过的宫人和小太监,免得他们驻足观望,令骁定将军难堪。 屈膝,半侧立于姜晏宁的身边,挡去无关紧要的视线。 瞧着骁定将军泪如雨下的样子,心头一紧,也跟着难过了起来。 姜晏宁哭到失力,满心的绝望吞噬了她,意识模糊,但泪水还在不断涌出。 她眼前频频发黑,几次险些栽倒过去,握不住身旁光滑的圆柱,随手扶着一侧的硕江王,哭到喘不上气。 陆司昀听闻宫人的消息率先赶到,就见到了这一幕... ... 心里虽早有预感,可真正看到姜晏宁哭到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还是揪心的疼。快步上前,从硕江王身旁揽过了自己的大娘子,姜晏宁起身的那一刻脚底发软,几乎没了力气支撑。 靠在陆司昀肩头,顷刻间泪水就晕湿了一片。 “陆夫子,我刚路过,就看到骁定将军她... ...”硕江王想要向陆司昀解释。 他也是无意间发现了骁定将军在这,然后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骁定将军就已经哭成了这样。 “我知道。”陆司昀不敢耽搁,直接抱起了姜晏宁,匆匆出宫。 “姨母——” 紧跟而来的小皇帝,也傻了眼。 只看到那位素来孤傲不羁的姨母,哭到气绝,被陆司昀抱了出去。 他甚至来不及阻拦,问上一句。 徒留在原地喃喃自语... ...“这到底是怎么了?” “许是,触景生情吧。”身后的承砚说道。 他跟在小皇帝身边也许多年了,好的和不好的都经历了许多,见识了许多,也算是有些阅历了。一般的事情,自然不会影响到他的,可方才瞧着骁定将军那般痛不欲生的样子,心里也闷了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的。 小皇帝听着他的话,若有所思。 忽而抬眼,看向了刚刚开始就陪在姨母身边的硕江王。“元晟,发生什么事了。” 硕江王起身,粗略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狼狈,走了过来。“臣弟方才入宫,却在这半路上遇见了骁定将军,原想上前问候一声的,可不知怎么了,就看到骁定将军已经泣不成声。” 他也想不通啊。 这是怎么了? 他过来的时候明明还未见异样,可等到他走到姜晏宁身后,就看到姜晏宁像是打开了某种情绪一般,再难收场。 又说道,“也许,这宫里四处都留有骁定将军幼时的痕迹,令她想起不愉快的记忆了吧。” 第782章 我错了 百里岳正百无聊赖地等在宫门前的马车上。 还以为要等些时候,才能等到他们出来。可抬眼的功夫就看到,自家公子已经抱着大娘子急匆匆地往这边赶了! 立刻有些慌了! 迎上前不是,守在马车边也不是—— “公子,这是出什么事了?” 眼看着陆司昀走到跟前,百里岳一边打开车门,一边问道。 进去的时候可还好好的,怎么一会儿就出来了?而且还... ... 原以为大娘子是昏倒了,可看到自家公子将大娘子抱进马车里的时候,大娘子满面泪痕,不禁抽搐的那一下,更是紧张了。 “先回府。”陆司昀哪里还顾得上解释那么多。 只能让百里岳驾车,先赶回家里再做打算。 一路上怀抱着彻底崩溃的姜晏宁,眼圈泛红。“宁儿,没事的,别怕... ...” 姜晏宁的脑子里还在不断翻涌着往昔的旧事,一件,一件,一件... ... 那些回忆里,全都是身边已经故去的至亲至信,他们一个个的,在她的记忆里活灵活现,她痛不欲生,不愿睁开眼睛面对眼前的现实,贪恋回忆里那一丝丝的牵绊... ... 她心里却格外清楚,他们不在了。 这些人,一个个的都不在了。 怎么会... ...怎么会啊... ... “宁儿,不要去想那些事情了,没事的,不要担心。”陆司昀抚摸着她的脸颊,刚拭去她的泪水,立刻又晕湿了面颊,根本就擦不完。 只能心疼地将她拥在怀里,让宁儿靠在他的肩上,浅嗅她的额头。 如果可以,他愿意替宁儿分担这一刻的绝望,可惜他什么也做不了... ... 在宁儿的那些回忆里,每一个人都是格外重要的。 他们在她的生命里留下了诸多的痕迹,一件件往昔小事堆积起了漫漫回忆,一个个疼爱她的人逝去,不曾给过她接受的时间,她如今到底是撑不住了。 “宁儿... ...” 姜晏宁听着陆司昀一遍遍呼唤她,可她没有力气回应。 一个个人,一个个声音,充斥在她的意识里,她被迫面对他们的离开... ... 每一个人的离开! 崩溃又绝望! “宁儿,不要去想,接受它。”陆司昀不断提醒。 越是抗拒,就越是深刻,越是深刻,就越难释怀。 那些遗憾就像是种子一样,会在心底迅速扎根,迅速生长。 它的根会用特别快的速度,延伸进心口的皮肉里,抓紧每一个空隙,刺痛皮肉,刺穿心脏,扎下深深的根! 然后去扯它的时候,就会是一片血肉模糊。 但是接受遗憾,何曾有说出来的这般容易。 若是容易,她也不会一直抗拒,直到这么多年了。 他懂她,所以懂她此刻的悲伤和绝望,他与她早已融为一体,共有情绪和感情。 姜晏宁心底的大片深渊,他又怎会看不懂呢? 他做不了什么,就像他的宁儿,也同样做不了什么一样。 往事在思绪中侵袭,终将会用那些再难挽回的遗憾,折磨活着的人。 未能说出口的最后一句话,才是心底扎得最深的那根刺。 姜晏宁的手紧紧握住他的领口,分散着心底的悲伤和剧痛,用力之大,连指关节都逐渐发白。 “... ...我错了。” 她的声音很小,在不断的抽泣声中,只有陆司昀清楚地听到了那句话。 我错了... ... “宁儿。”陆司昀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极是冰冷。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姜晏宁如今才得以将心底那句话说出,只可惜,再也没机会说给皇帝姐夫了。 她早就知道错了。 那时候年轻气盛,总以为单方面感受到的,就是对和错。 她误会了皇帝姐夫的用心,误以为那就是不择手段的利用,也曾因此与他生出隔阂,再难亲近。 曾经是那样亲密的人,像兄妹,像父女。 他们之间如同至亲血脉一样的默契,留下的记忆那么深刻... ... 却在一次次变故中,好似都被尘封遗忘了。 可是皇帝姐夫没有怪过她,甚至,直到最后还在保护她... ... 她知道错了,但是那时候说的... ...不全是真心的,她没来得及告诉皇帝姐夫,其实她都明白的。 她以为,只要出去打完西境,平息南庆之乱,立下功劳。 回来就可以堂堂正正地告诉皇帝姐夫,其实她都知道的... ... 但怎么,怎么就... ...没机会说了呢! 她终于知道错了,她愿意面对那时的误会,她怎么可能不知道,皇帝姐夫对她的好呢! 从来都不是利用... ... 他只是在用另一种方式保护她而已! 她明白的,什么都明白的!她想过要跟皇帝姐夫说清楚的,而不是拗着脾气,不情不愿的道歉... ...她想要告诉皇帝姐夫,她一直都明白皇帝姐夫对她的好! 可是没有机会了! 以后都没有机会了... ... 这个世上疼惜她,保护她的人,又少了一个! 阿姐死后,皇帝姐夫也没了!一个个的,全都不在了... ... 她怎么办... ...她要怎么办! 姜晏宁急得不停抽搐,她已经说不出心里那些话了,痛意在不断加深,绝望就像深渊一样,不停地下坠... ... 陆司昀的心都淌了血,见着她这副样子,万分的舍不得啊! 他希望宁儿不要再去想那些事情了。 但他也同样知道,这些记忆早已经不受姜晏宁的控制,肆无忌惮地在她的脑海中横冲直闯。 将她折磨得体无完肤! 忽而狠下了心,一手托住了姜晏宁的身子,一手按在她颈后的穴位处,稍稍用力,悲痛中的姜晏宁渐渐泄了力气,昏死过去,靠在他肩上没了挣扎。 “不会有事的... ...”陆司昀紧紧抱住他的爱妻,心痛难忍,在姜晏宁额头轻轻亲吻,“睡一觉吧,先睡一觉。睡醒之后就没事了,不要担心,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不论发生什么... ...” 虽然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一刻。 但还是没想有想到,会来得如此剧烈。 打开姜晏宁心里那悲愤裂痕的,竟然只是宫里的一个小小回忆... ... “宁儿... ...” 他唤着她的名字,心底同样焦灼。 马车飞快驶过街市,朝着豫国公府的方向飞驰,百里岳不敢有片刻的耽误,不时回头探听着马车里的动静。 直到听不见大娘子的哭泣声,更加焦急。 不断挥舞着鞭子抽在马儿身上,“驾!” 第783章 姜晏宁命悬一线 迷迷糊糊地,她做了一场又一场耳朵梦。 梦里尽是幼时那些“趣事”,一群出身名门的公子姑娘在一起,嬉闹取乐。 她和张嫣比衣裙比首饰,但凡遇上总难免要争个高低出来。 那时候天大的事情,无非就是怎么赢过对方... ... 多数时候,自然是她更胜一筹。 不过是因为她身边护着她的人多罢了,但凡新鲜的、少见的玩意,得了一准儿往她这儿送,而她的新鲜劲儿通常又不会维持太久... ... 在一场场交错的梦里反复,而现实中,她早已烧得浑浑噩噩没了意识。 家中请了医士不成,国公爷又亲自去了太医院,请来如今坐镇太医院的几位太医帮忙,依旧束手无策! 摸过她的脉象后,几位太医的脸色全都变了。 不说话,先是回望一眼,相互间以眼色暗暗沟通,有了七八分猜测,却还是不肯多说一个字。 国公爷卖出老脸一再恳请,王太医才偷偷随着国公爷到了一角,暗自相告—— “... ...这是邪症,只怕... ...挺不过来了。我可以再给您开两副狠药,但这要是灌下去了,三日之内醒不过来... ...那就开始准备后事吧。” 虽然他也不明白,一向强壮的骁定将军怎会染上这“邪症”,可这病症瞧着可是要命了。 可此时病榻上的人身份特殊,他们哪个敢说?! 这狠药只是催一催罢了,催不成,人必死。 向来老辣的国公爷,握着王太医开出的那张方子时,手都在抖。 他万万没有想到,不过是进个宫的功夫,怎么人就不成了?! 这一方子用还是不用,他是怎么都下不定这个决心啊。 陆司昀守在爱妻的身边,握着姜晏宁的手就没有松开过,不停地念着她的名字,试图用这样蠢笨的方式来唤醒她。 陆少薇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听说爹娘回来了,便往不成方园跑。 可刚出自个儿的院子就被哥哥们拦住了。 越拦她,她越是着急,她不懂那么多的道理,只是心里就有一种分外不安的预感,总觉得出了什么事一样。 还是朱小娘赶来劝住了她。 与此同时,秦大娘子和孙妈妈也守在不成方园候了多时,一个个的问询那些为宁儿诊治的太医,想要弄清楚宁儿这突然之间,是如何病得这般严重的。 孙妈妈瞧着太医一个个摆手,缄口不言,拉住了正要向下一位太医询问的秦大娘子到一旁。“大娘子,瞧着情况不大对啊,咱们是不是得送个消息去姜家,让姜侯和曹大娘子知道?” 秦大娘子怔然回头。 孙妈妈愁容满面,“这玩意要是人不行了,也得让亲爹亲娘来见最后一面啊... ...” “胡说什么呢!”一向温和的秦大娘子罕见发了脾气,说不清是气的还是害怕,身子不停地在抖。“不会有事的... ...不会有事的!宁儿自幼习武,她的身体一直都好好的,你知道的... ...她的本事那样厉害,多少人都不是她的对手,她怎么可能... ...” 怎么可能,突然就不行了呢? 进宫前人还好好的,怎么前后一两个时辰的功夫,回来就不行了呢? 就算是忽而生了一场大病,也不可能一下子就病得这么厉害吧,人说不行就不行了? 这是谁家的道理! 难不成阎王爷也不讲理了?! “大嫂,”陆家姑母陪在秦大娘子身旁也劝,“孙妈妈说得有道理,咱们虽不知宁儿究竟染了什么病,可万一... ...就说是万一!那总得让亲家公亲家母来见最后一面吧,宁儿要走得见过她亲爹娘一面啊!” 听了陆文萱的话,秦大娘子心里顿时没了主意,慌了... ... 再三犹豫,还是拿不定心思。 “不然,我去问问昀哥儿?”陆文萱又道,“我悄悄去问问昀哥儿的意思,看他要不要知会姜侯和曹大娘子一声?” “... ...也好,那你同他仔细地说,莫要再让他慌了神儿。”秦大娘子拉住陆文萱的衣袖叮嘱, 这会儿最难受的,肯定还是他家陆司昀。 “放心,我心里有数!”陆文萱给孙妈妈递了眼色,孙妈妈拦住了秦大娘子,她这才得空脱身。 挤进主屋,看到守在床边满眼猩红的陆司昀。 先是吓了一跳,没想到陆司昀竟是这般的反应,接着往床榻上瞧了一眼—— 烧得不省人事的姜晏宁,神情痛苦,五官都拧在了一起。 “昀哥儿... ...” 她低声轻唤道,不断地打量着陆司昀的反应。 比起床榻上那个,坐在床边的这个也不见得好到哪儿去了... ... 昏死的那个没了半条命,守着的这个,也差不多了! 她简直担心,姜晏宁要是出点儿什么事,陆司昀恐怕也... ...“昀哥儿,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陆司昀面如土色,一双眼睛猩红无比,没有表情,只呆怔地望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姜晏宁,毫无反应! 陆文萱叫了多声,也不见他做出回答。 她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我跟你母亲商量,要不要告诉襄南侯府一声,万一... ...” 提到万一之时,格外小心,生怕触及陆司昀此刻逆鳞。 可陆司昀到底是有了反应,瞳孔深处的微微颤动,分明是已经猜到了姑母那没说出口的话。 万一... ... 有了思绪,这才想起—— “让百里去吧。” “公子!”一直守在门边的百里岳听到陆司昀唤他,走了进来。 “你去姜家,先告诉岳父... ...再请岳父大人告知于岳母,顺便,将曾姑娘一并请来... ...”他还是不信,宁儿的情况再无转机,于是想到了曾允娴。 或许... ... 曾允娴能救。 不敢让百里岳直接当面,将宁儿的事情告诉给岳母。 也担心岳母承受不住。 只有如此... ... “是!”百里岳应下,见他再无交代,立刻起身去办。 陆文萱看着他又陷入绝望,于心不忍,上前瞧了瞧姜晏宁,又拍拍他的肩膀。“宁儿... ...一向坚强,她的底子好,断不会这般轻易折损的。你也该... ...好好照顾你自己,别等到她好了,反倒是你倒下了。” 可陆司昀又没了回应。 陆文萱瞧了半晌,也不好再劝,悻悻出了门。 “如何了?”秦大娘子迎上去问道。 瞧着,刚刚百里岳匆匆忙忙出去了,不知是不是去姜家了。 陆文萱摇摇头,“一个昏死在床上,一个没了魂儿,两个人凑不出一条命... ...这不,方才说完让百里岳去襄南侯府送信,魂儿又丢了。” 第784章 蒸 襄南侯府得到消息,迫于情况紧急,姜侯尽可能“委婉”地告诉给曹大娘子,说姜晏宁出事了。 曹大娘子瞬间就慌了,衣服都来不及换,就急着要出门。 姜侯、曹大娘子,加上姜清仪和曾允娴,还有三哥儿姜清佑夫妇,第一波赶到了豫国公府。 曾允娴提着裙摆下车,片刻不曾停歇,直奔不成方园! 踏入主屋,上手摸了姜晏宁的脉象—— 同样,皱起了眉头。 国公爷等候在门口,迎了姜侯夫妇进门,姜侯搀扶着早已经腿软的曹大娘子,三人打头走在最先。国公爷一边向他们说着宁儿昏迷前后发生的事情,一边领着他们往不成方园去。 “别担心,宁儿一向要强。以前也遇到过生死一线的时候,不都挺过来了吗。”姜清佑安慰着身旁的陆司遥。 跟在姜侯和曹大娘子身后,也赶向不成方园。 待众人赶到,曾允娴正将姜晏宁的手放回到被子下面—— “我宁儿怎么样了!”曹大娘子眼含热泪扑上前去。 秦大娘子和陆家姑母上前拦下了她,劝她要有个心理准备。 “曾姑娘。”陆司遥拉住起身的曾允娴,忙着询问结果,“我嫂嫂如何了?” 曾允娴看看陆司昀,又瞧瞧其他人的脸色,先摇了摇头,接着解释说。“早些我便说过,她是伤了元气的,要好好补补身子,或许能多活些时候。可如今耽搁得太久,再厉害的底子也被消耗得差不多了,加上神伤... ...内气四泄,她昏倒之前可是因何事悲痛,大哭过?” “对... ...”春杏答说。“大娘子好好的进宫去见陛下,可不知怎的,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人就不行了!” 一句“不行了”,顷刻间招致许多目光。 “胡说什么!”曹大娘子怒道。 “不要乱说话。”孙妈妈凑上来,将春杏拉到了一旁。 “想来,应是这些年心神过于紧绷,不敢让情绪失控,未曾放松过一刻。今日进宫... ...或许是触景伤情,一时悲愤难忍过于激动了,这便... ...”曾允娴来的路上试想过姜晏宁的情况。 她当时已经尽力将情况往最坏的地方想了。 可没想到啊,见着姜晏宁的时候真是被吓到了,姜晏宁的情况远比她预想的还要糟。 真是什么都凑在一起了! 连着生下阿难和五丫头,底子本就被掏空了,又赶上战事频多,前线吃紧。 曹大娘子提过,她生陆少薇的时候还遇险了,昏迷多日,醒来后拖着那样一副残躯就上了马,出关征战... ... 可谓是十成十的凶险! 她听这些话的时候都紧张到不行,但凡稍有差池,出了血... ... 后果不堪设想! 那已经不是掏空底子了,那完全是拼着寿数上的,不断在折损! 但好在,姜晏宁当时不论如何是挺下来的。 京里都在传,说先帝崩逝之时,姜晏宁身在前线未曾掉过一滴眼泪。曾允娴听着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陈明月还将她叫到跟前细问过,唯恐宁儿是受了什么刺激... ... 她那时便和陈明月说过,这可能是一种心里的病。 过于悲痛的情况下,人本身是会回避剧痛感受的,唯有如此才能保命。 姜晏宁当时面临的情况又是那般... ... 所以极有可能,是她出现了这种征兆以此保命。但出于本能的回避伤害,并不是真的不会受到伤害了,如果有一刻不慎释放了那些情绪,也会是致命一击。 如今,是两种最坏的结果,碰到一起了。 陆文萱忙问,“那还有没有什么办法,现在就别管那么多了,能试的通通试一遍吧!” 她刚才瞧见过姜晏宁和陆司昀的状态,要是一个保不住,那个恐怕也完了。 “对!”国公爷向来不觉得他这个妹妹有多么聪明,但此话却正中他的心思,“对,对!试一试,不管什么法子先试试,不能这么眼睁睁看着她... ...” “曾姑娘,”姜侯在看过女儿如今这般死气沉沉地昏睡不醒后,声音瞬间哑了许多,“依你之间,可还有什么能试的办法吗?” 曹大娘子已经扑到了姜晏宁身上,痛哭不止。 曾允娴为难地回身瞧了瞧,恨不能此刻回想起生平所翻阅过的所有医书。 心中默默祈祷,姜清倬,你帮帮宁儿吧。 忽而灵光乍现,“倒是有一个法子,可以一试!” “什么法子?” “蒸!” 话音刚出口,所有人都定住了。 蒸... ...该不会是他们所想到的那个蒸吧?难道要把人当成饼子、馍馍一般,放到锅上去蒸? 那岂不是要蒸熟了?人还能活吗? 国公爷和姜侯也没了往日斗气时的精神头,深沉到无言,拿不定主意之下向对方投去目光。 国公爷想到那一副狠药... ... 他问曾允娴,“曾姑娘,你可有把握?” “没有。”曾允娴如实说道,“我从未试过这个法子,也是曾经听家中祖辈提过的,如今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么一个办法了。” 要是连这都不行... ...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不过从前并未遇到过这般不听话的病人,闹成这样的!姜晏宁是头一个,她也只有这最后一个办法了。 “那你说吧,我们该怎么配合你。”姜侯狠下了心。 不救是死,救... ...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我需要你们帮忙,寻一处空地,搭个足以能将人放入其中的巨大‘蒸笼’,还要... ...”她努力试图向他们说明,她所需要的蒸笼是什么样的。 并不是真的要把人架到锅上去蒸熟,而是要借助高温,帮姜晏宁散出身体里的淤毒,然后借助蒸的效果,将药效发挥到极致,配上她的针灸之术,护姜晏宁的心脉,打通身体各处淤堵的穴位... ... 如此,或许有一线生机。 可听着不甚危险。 “去办吧!”国公爷说道,招呼来跟前的小厮,传了话到园子里,让人腾出地方准备搭建曾允娴所说的“蒸笼”。 “宁儿... ...”曹大娘子陪在姜晏宁跟前,心疼极了。 明明前些时候还是好好的,如今躺在床榻上,就好像随时都会丢了性命一般... ... 秦大娘子上前扶起宁儿的母亲,两位母亲互相搀扶,拥在一起泣不成声。 陆司遥心里没底,回头望向姜清佑,姜清佑显然也没有刚进门时的淡定了,听到了曾允娴的话后,唯恐这最后的一招也不见效果,那宁儿就... ... “我五姐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反倒是姜清仪,格外坚定地出了声。“我五姐一定能挺过来的!” 第785章 梦醒 一家上下彻底忙翻了。 曾允娴指挥着人又是搭“蒸笼”,又是把姜晏宁抬进去,亲自挑选药材,不敢有一丁点的大意。 直到点火之时—— “陆大人,先出来吧。”曾允娴劝道。 姜晏宁被抬进来之时,陆司昀也跟着一并来了,眼看着要点火了,到时候这“蒸笼”里温度上升,恐怕会十分难捱。陆司昀在这里待着必然会很受罪,她劝陆司昀出去等着便好。 怎料陆司昀却不见动静... ... “陆大人!”曾允娴继续劝道,“一旦点火,这里面的温度会迅速上升,您在这里也不... ...” 就连守在外面的姜侯也劝国公爷,先把陆司昀叫出来。 国公爷却道,“他要是不想出来,就想在里面陪着宁儿的话,就让他在里面待着吧。宁儿要是有点闪失,他怕是也... ...还不如让他守着,也省得最后遗憾。” 姜侯不再言语。 曾允娴也被迫答应,命人点了火。 她也要多次进到“蒸笼”里,为姜晏宁施针的,想着要是看到陆司昀的情况不妙,倒是能及时将人带出来的。 为了救姜晏宁,小皇帝和硕江王调动了宫里,甚至于京城之中所有可用得上的名贵药材,送往国公府。 尽管得到消息的时候有些迟了,作为硕江王妃的姜汝瑛也还是赶到了国公府,陪着曹大娘子一直等候结果,其间端茶送水亲力亲为,无一不细致地照顾着日渐虚弱的女眷们。 整整四日。 姜晏宁在蒸笼里不断出着汗,陆司昀就不断给她喂着水,身上的衣服早已经湿透,也根本顾不上。 外面不断送来清凉的茶水为他解热。 在他的悉心照料之下,姜晏宁从鬼门关前又挺了下来。 退了烧,脸色也恢复了不少。 陆司昀接过被子将她裹起,抱回房中,春杏和赶来的莲萃上手替她换去湿透的衣裳,用温热干净的水擦去身上排出的汗,重新安置妥当... ... 在众人的期盼中,姜晏宁竟真的醒了。 秦大娘子先松了口气,曹大娘子瞬间泪崩。 “宁儿。”陆司昀用发白的手掌轻轻捧着她的脸颊,连日来不眠不休,他脸色比姜晏宁这个病了多日的人还要差,紧张询问道,“宁儿,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我... ...我做了个梦,我做了好多梦... ...”姜晏宁的声音干涩沙哑,意识算不得完全恢复。 但好在,已经在恢复中了。 曾允娴待她情绪稳定后,上前替她把了脉,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 回身,向身后焦急等着消息的人点了头。 “算是暂时度过最危险的时候了。不过接下来,还不能大意,她这才是因先前损耗元气过甚,所导致的,还要将损耗的元气一点点的再补回来... ...” 忙了多日,曾允娴也消瘦了一大圈。 可算是抢赢了阎王爷,没有白费这么许多人的心血。 “明白,明白的。这就是那什么...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得慢慢来!”陆文萱忙应道。 曾允娴点了点头。 “这些时日,真是辛苦你了。”曹大娘子牵着曾允娴的手,相当诚恳的感谢她为姜晏宁所做的一切。“宁儿有你这么个朋友,豁出命的救她,真是她的福气。” “曹大娘子不必客气,宁儿也曾豁出性命救过我,救过许多人,她能够安然无恙的挺过来,相信这也是许多人诚挚祈祷的结果。”曾允娴抬头看了看天... ... 或许此刻,姜晏宁的大哥哥,阿姐还有皇帝姐夫,张嫣... ... 那么多的人也都在保佑着她吧。 姜晏宁自鬼门关前闯了一趟,当日情况便已经好转了大半。 尽管家人们担心她的情况,都想多看一眼,多陪一会儿,可是曾允娴说过,她现在的情况还十分虚弱,需要安静养着,不能过于操劳。 这个时候还是要尽量避免打扰她,让她自己慢慢养养心神,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大家退出了不成方园,只留下春杏、莲萃和陆司昀陪着,衣不解带地照顾着她。 听说姜晏宁醒了,原本想亲自来探望的小皇帝,生怕再触痛到姨母心上的伤口,只好先派了硕江王前来。陆司昀趁着姜晏宁小睡的片刻,听闻硕江王到来,才起身到外面相迎。 硕江王带来小皇帝的问候,向他诉说着皇兄对骁定将军的担忧。 莲萃把春杏交了出去,要跟春杏商量接下来照顾姜晏宁的安排,毕竟病了这么一大场,听着曾允娴的意思,也是要慢慢调养元气,才能一点点的养回来。 以后怎么照顾姑娘,需得更小心些才是。 曾允娴叮嘱过,她们家姑娘是最不让人省心的病人,自然不能像平常那般,再由着姜晏宁的性子来了。 本在小憩的姜晏宁恰好此时醒来,屋子里静悄悄的。 除了她,再无第二个人的气息。 久病多日,她望向窗外,想要出去透透气,于是穿上鞋子下了地。 奈何双腿发软,只能扶着墙边,一点点的向外挪动。 打开门,走到廊下,望着外面,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 仿佛重生一次,有了不同的感受。 在她睡去的这些时候,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她只记得梦里反复出现过的那些记忆,越来越深刻,一个个故去的人,像极了在同她告别一般。 她这一路走得太过匆匆,因为害怕回头,就拼了命的往前跑。 用不断征战来掩盖心里的恐惧。 没想到在不停的杀戮和征伐中,本该是最快乐、最幸福的记忆,都被抛之脑后了。 只剩下那些令人不安的... ... 这一次大病一场,他们说她险些送了性命,她是不记得的。 她只记得,那些梦... ... 梦里,回到了小时候,她肆无忌惮的闯祸,身边的人就忙着给她收拾残局。 那时候真好啊... ... 那时候,什么都不用想,做什么都可以不用顾及后果。 只是,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被迫回到现实,被迫面对所有人的离去... ... 心里到底是空了一大块。 那么疼... ... 那么的... ... “噗!——”猛地,只觉得口中翻涌着一股强烈的血腥味,还没等她回过神儿来,一口鲜血喷出。 顿时,衣襟鲜红。 莲萃和春杏恰在此时赶了回来,瞧见这一幕,脸色大变。 “姑娘!” “大娘子!” 第786章 逢凶化吉 “曾姑娘,这到底是怎么了?不是都已经没事了吗?... ...” 姜晏宁的吐血,引起了 一群人的恐慌。 毕竟她才刚刚转安,情况不过才好起来而已,怎么下个地的功夫就听说口吐鲜血了? 陆文萱代替众人问出了这句话。 “别急。”曾允娴刚才听说姜晏宁又昏倒了,就急着赶了过来。在诊过姜晏宁的情况后,心中大概有了数,比起其他人自是更加淡定一些。“大家都别急,这是正常的。姜大娘子吐出来的这口血,正是淤堵体内造成气血不通的淤血。” 如今看来虽然有些吓人,可情况却是朝好的方向在发展。 大约是受到了药物的影响,在种种刺激之下,不仅发了恶汗,还吐了淤堵体内的淤血。 但她还是忍不住说了句,“姜大娘子是习武的,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见效更快一些。不过,她一下子排出了淤堵体内的淤血,虽是干净了,人也更加虚了,接下来更得仔细地照看着,不能大意了。” 说罢,看向春杏和莲萃。 “... ...奴婢明白,奴婢以后定寸步不离地守着大娘子!”春杏忠心,抢在莲萃前头表了态。 发誓一定会好好照看姜晏宁,绝不会再发生今天的事情,由着大娘子一个人吐血昏倒了。 莲萃愕然看向了她,诧异之余,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 在春杏的身上,瞧见了当年春喜的影子。 或许是因为,她是春喜一手带出来的丫头吧,春喜不但教给了她本事,还将自己对姜晏宁的忠心一并教给了她。又或许正是因为她和春喜天生相像,才能在姜晏宁身边留到现在... ... 完成春喜未完成的心愿。 曾允娴瞧着他们一个比一个更紧张的模样,宽慰道,“都不必太紧张了,如今是往好的方向在发展,姜大娘子已经排出身体里的淤毒,只需慢慢调养,会越来越好的。” 听着曾允娴的话,秦大娘子去拉了曹大娘子的手,相视一眼,相互也都松了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啊!”国公爷算是心里落定了。 听着是好事,至少目前来说,人是保下来了。 他回头望向姜侯的时候,只觉得姜侯也是同样的深吸了一口气,才渐渐冷静下来。 守在门前的百里岳替陆司昀传话,劝他们都先回去休息,说公子说了,会亲自守在大娘子跟前,等她醒来。 毕竟现在谁也做不了什么,免得大家都把体力耗尽,等姜晏宁醒来, 他们反倒都累病了。 “也对,那咱们就先回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下。等到宁儿醒了,咱们再轮流接班来看顾着... ...”国公爷自是明白陆司昀的意思,苦口婆心地劝说道。 要是宁儿还没醒,又累倒一片,可就更热闹了。 秦大娘子说,“对啊,我家朱小娘正在后厨忙着,替大家备了些吃的,都先去休息一下,也好等宁儿醒来!” 只暗中向跟在后面的陆司遥和孙妈妈递去眼色,她们便懂了她的意思,上前帮忙劝说曹大娘子和钱妈妈,这一边推搡着一边将人送去了后院休息。 “请吧。”国公爷对姜侯说。 姜侯的满头发丝更多了些斑白痕迹,“请。” 一群人先后又离开了不成方园。 莲萃抬起头,就看到了仍守在院子里的姜汝瑛。“硕江王妃... ...” “两位先去休息一下吧。”姜汝瑛反倒劝说莲萃和春杏先去休息,听得二人皆是一愣。“两位都是姑姑身边最靠得住的,可千万不能累倒了。汝瑛还能再称一下,趁着现在得空,两位先去好好休息一下,等到姑姑醒来还需要你们更加仔细的照看呢。” “这... ...”这可把莲萃给说动了。 “硕江王妃所说在理,可是奴婢... ...”春杏很是不安,眼前这位怎么说都是堂堂硕江王妃,只留她在跟前照应或许... ...说不过去。 “我身边不还有巧儿呢嘛,我们俩一起照顾姑姑就好。”姜汝瑛看向身后的女婢,这是她母亲陈大娘子特意挑选给她的陪嫁丫头,“再说了,如今姑姑遇上了这样的事情,还分什么奴婢你我的。我们都是盼着姑姑早些好起来的!我自幼就受到姑姑的照拂,跟在姑姑身边学过本事,是姑姑豁出性命在前线征战,才换得姜家人在京里备受荣宠。我们享了姑姑的福,总不能说姑姑有麻烦了,我们便躲得远远的吧... ...两位放心,如果有事,我一定让巧儿去找你们。” 既然姜汝瑛都这么说了,她们也不好再做推辞。 想到以后还要照顾姜晏宁,是场“持久战”,自是不能先累垮了。 “也好,既然如此就烦请硕江王妃看顾着些了。我让人送个消息去给将军,也好让军中担忧的都知道,骁定将军已经无恙... ...我和春杏便后面歇着了。”莲萃松了口。 不过她还要先送消息去给高衍。 城外的将士们还不知道姜晏宁已经无恙,提心吊胆地等着消息呢,也好让他们也跟着松口气。 姜晏宁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傍晚。 是感觉到颗颗像是水滴一样的液体落在手腕上,才不得已睁开了眼睛。 于是就看到陆司昀坐在一旁,握住她的手... ... 趁着屋里微弱的烛光,可隐约看到陆司昀仍挂在脸上的泪痕。 方才落在她手腕上,将她唤醒的—— 想不到竟是陆司昀的眼泪。 她抬手摸向陆司昀的脸,陆司昀惊愕回神看向了她,顿时喜上心头,可眼中却流出了更多的泪水。 “好了好了... ...莫要,莫要再哭了... ...我这不是没事了吗。” 姜晏宁吓了一跳,成婚这么多年,可还从未见过陆司昀哭成这副模样的。 从前觉得他多数时候稳重、端庄、一肚子的谋划,格外坐得定。偶尔会觉得他有些小孩子脾气,无理取闹,但那多是二人私下里闹的时候才有的。 可像今日这般,确实是头一次。 “宁儿... ...” 年近半百,陆司昀竟哭成了这样。 这一次,他是真的吓着了,以为会永远失去他的宁儿,魂儿都丢了。 如今失而复得,自然更多的是喜极而泣。 “... ...我,之前醒来过,可是没有看到你们。我觉着,这屋子里憋闷,才想着出去走走的。可不知为何,胸口处总有一种往上顶的感觉,然后,便吐了血... ...吓坏你们了吧... ...” 她没有亲眼瞧见,但也能想到。 当时肯定又惊着了家人们,特别是他... ... 第787章 消失的齐相 “... ...佛祖保佑我宁儿度过这一劫,安然无恙,弟子愿一世吃斋还愿,只盼着我家孩子们安好。佛祖开恩,弟子愿为佛祖重塑金身... ...” 秦大娘子在佛像前供奉了香火。 身后跟着朱小娘和陆文萱。 此时满屋子里的人都静默不语,一个个心事忡忡的。 孙妈妈从外面进来,卧房里没瞧见秦大娘子的影儿,便猜到了一定是在这边,急着寻了过来。 正巧见着朱小娘搀扶秦大娘子起身,奉上香火,“大娘子,姜家的人都已经安置妥了,曹大娘子已经歇下,姜侯还在书房里和咱们国公爷说话。孩子们有咱家姑娘和姑爷看着,莲萃让人送了消息去给高将军,城外的姜家大营应该都已经知晓咱家昀哥儿的娘子无恙了。还有陛下那边,百里岳也送去了消息,此时陛下和硕江王应也知晓了。” 所有的事情都随着姜晏宁的情况稳定下来,而踏上了原本的轨迹。 “那就好... ...”秦大娘子喃喃说道。“我现在心乱如麻,你们替我想想,还有什么落下的吗?” 众人都帮着想—— “对了,早些时候雍王那边还派了人来问。”陆文萱突然想到,“我们是不是也得派人过去说一声呢?” “这就放心吧,咱家四哥儿已经去往雍王府了,这会儿恐怕都已经跟雍王解释上了。”孙妈妈说。 “还有啊,我家大人过来探望的时候,还说这满城的百姓听说咱家宁儿病重,自发的在城中祈愿,把国公府门前的路都给堵了,是不是得让人去... ...”疏通一下呢? 陆文萱想起她家夫君说的话,十分担心。 万一趁着姜晏宁倒下,京城里再起了乱子,可就麻烦了! “这可怎么办?”秦大娘子一听就傻了眼,光听着就能想见那是怎样的场面。 “大娘子别担心,老奴方才去看过,倒也没有堵得水泄不通。他们只在沿途两侧守着,还点起了长明灯为咱家昀哥儿娘子祈福,虽说已是夜里了,这大门外往街上看去,满街烛光灯火通明的,都在给咱们昀哥儿娘子祈福呢!”孙妈妈当真去瞧过,也被那副场面震撼到了。 危险倒不至于,没有完全堵住国公府的门。 “可是... ...”陆文萱不大放心,她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唯恐有个闪失。 “姑奶奶就放心吧,姜家的七哥儿已经听咱们姑爷的话,前去大营了,说是要加重一下京里的布防。秀莹姑娘让酒楼熬了许多清粥,抬到街上发放给替昀哥儿娘子祈福的人了,外面呀,没您想得那么乱。” 孙妈妈起初也跟陆文萱一样,唯恐趁着姜晏宁重病的机会,京里弄出什么大乱子。 可是出去一看,倒是比先前更加的井然有序了。 心中一阵感慨,想不到从前那个嚣张跋扈、招致许多口舌的姜家五姑娘,竟会得到全城百姓如此爱戴。 全都是自发而来,替她祈福的。 难怪当时都病成那样,瞧着人就要不行了—— 这生生就是众人齐心... ....跟老天爷抢回来的人嘛! “这两日,家中事情繁多,你们都帮我操着些心,我怕我实在是顾不上什么... ...”秦大娘子不安,现下回想起宁儿当时的样子,腿都是软的。 “大娘子也累了好几天了,早些休息吧。”朱小娘劝着,瞧了眼孙妈妈。 孙妈妈很识趣地上前,跟着一起将秦大娘子送回到了卧房里。 忽而听到不成方园的下人来报—— “请老夫人、姨娘、姑奶奶放心,大娘子已经醒了,公子说太晚了就请各位都先歇息,明早再去探望。” 秦大娘子只抬眼瞧了朱小娘一下,朱小娘立刻就懂了,走到门口询问。“可曾派人去告知国公爷、还有曹大娘子他们?” “姨娘放心,自有其他下人去向国公爷、姜侯,还有曹大娘子,司遥姑娘,小公子们那边送去消息。” 陆司昀派了许多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出发,去往各处送了消息。 告知大家姜晏宁平安的事,顺便提醒,今夜就不要过去打扰了,先各自休息。 待明日都休养好了,再去探望。 此刻的不成方园里,陆司昀坐在姜晏宁身旁,由着他大娘子靠在他的肩上,依偎着,将这两日家中的事情慢慢讲给她听,说街上也尽是为她祈福的百姓。 “... ...百里岳出去看过,已经好几天了,自从他们知道你病重开始,便自发地聚集起来为你祈福。你看,大家心里都是惦念着你的,你要早些好起来,不要辜负这么多人的心意。” 姜晏宁听着陆司昀的话,抬眼去看他,唇边带着似酸涩似无奈的笑意,“我以前闯了那么多祸,还以为满京城里的人都讨厌我,害怕我,没想到... ...” “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们也不傻,自然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你为国尽忠,为百姓安身立命血战疆场,护得天下无恙,才有他们如今的安生日子。他们怎会不记你的好,只记着你以前的那些事?”陆司昀将头抵在大娘子的头顶。 此刻方才觉得渐渐安心。 想到前两日,姜晏宁奄奄一息命悬一线的时候... ... 心跳都仿佛停滞了。 只有侧过头,嗅着那熟悉的气息,才缓缓觉得活过来了。 “... ...你刚刚说,那时你和硕江王在外面说话?硕江王来找你,可是... ...出什么事了吗?”姜晏宁心绪逐渐平复,想起陆司昀刚才说的,她吐血再次昏倒之时,他和硕江王就在不成方园外面的花园里说话—— 是听到春杏的叫声,才意识到了事情,急着赶回来。 然后看见她已经昏倒在地,衣襟前尽是鲜红。 那一刻,才松了口气的陆司昀... ...可是又被吓得不轻! “没什么。”陆司昀此刻不想提起那些。 却被姜晏宁听出了什么,她只是侧着头,望向陆司昀。 陆司昀看到她的神色,便知道瞒不过去了,“齐相... ...出事了。” 齐晋原本是奉命前往炬陈关,即将与北萧进行谈判,商量和谈结果,签署休战协议的。 但是... ... 硕江王得到的最新消息,不日前东南水患又起,流民北上。 齐晋被困骧南城,而今已经失联。 陛下派人向骧南城送去消息,可始终未能得到齐晋的回复,此事,姜侯也是知道的,派了梁珏带人前往骧南城查看。但是,目前还未得到消息。 所以硕江王担心,齐相那边出事了。 第788章 硕江王的恳请 “怎么会这样?”姜晏宁怔住。 齐晋失联?! 她不过病倒了几日,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陛下早先多次提出,要解决东南水患的问题,只可惜那时炬陈关外一直在打仗,不仅抽调不出人手,也拨不出款项来,于是耽搁了下来。”陆司昀今日才觉得后悔,那时候小皇帝是对的! 东南水患,对京城的影响是间接的。 但是,绝不是毫无影响。 一旦东南水的问题加剧,东南的流民便会北上,对沿途多个城镇就会造成无法估量的威胁。 小皇帝不止一次提出,要解决东南水患的威胁,可是... ... 没想到这一次,齐晋奔赴炬陈关的路上,竟会在途中的骧南城巧遇北上逃难的流民。 更因此失联多日,恐遭不测! 而齐晋身上还背负着一项重要使命,那便是前往炬陈关,与北萧谈判! 哪怕齐晋出了事,这一事情可是耽搁不得的。 所以硕江王元晟才来和陆司昀商量... ... 他也知道眼下姜晏宁的情况危急,时候不对,但是当下之急,实在挑不出第二个更合适的人选... ... 代替齐晋前去与北萧和谈。 “... ...他是想让你去?”姜晏宁明白了,为什么那时候他们要出去商量。 原来是因为... ...这件事。 “你放心,我不会离开你的。”陆司昀偏过身,在她额头上轻吻了一下。 他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姜晏宁的。 “若齐晋当真出了事,去不得炬陈关了,你能不去?”姜晏宁却显得格外理智,她也想不出齐晋可能遇到了什么事,但是以齐晋的性子而言,如果没有事情,是断然不会轻易失联的。 面对陛下交托给他的如此任务,前去与北萧和谈,这么大的事情... ... 他怎么可能无故失踪呢? 但凡有一口气在,有意识,都是绝不可能不回复消息的。 只怕此时,齐晋的情况更加危急。 “那流民... ...”她问。 “姑父和周大人已经奉命赶去了。”陆司昀说。 那日,姜晏宁还在“蒸笼”里面临生死一线的时候,李家姑父就来探望过她了,只不过是匆匆一面,便要赶着出京,与周大人前去镇压流民,以免生乱。 与他们同行的是宋将军。 “周大人?”姜晏宁的脑子一时间还没转过来,绞尽脑汁也没想出,哪个周大人? “周太师的儿子,你家阿姐的亲舅舅。”陆司昀慢慢解释,嗅着她发丝间的药香,想着那难捱的几日里,她是如何在“蒸笼”里熬下来的。 许是蒸得多日,那药的香气都渗进了发丝之间。 现在她的发丝间还能嗅到那时候的药香味。 姜晏宁顿时反应过来—— 原来是他。 若是那位,她也放心的。 只是齐晋... ...“司昀,你帮我写封信,送去炬陈关给齐豫,将齐晋在骧南城失联一事告诉给他,若他愿意,可带一队人前往增援。我只怕... ...” 只怕齐晋是真的遇险了。 如果是这样,这将会是齐晋和齐豫兄弟二人间的最后一面... ...假如还来得及的话。 “知道了。”陆司昀闭着双眼,唇贴在她的额头上,浅嗅着她的气息,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心安,松懈心神休息一下。“你刚刚才恢复些,不要再想这些了。好好休息,宁儿... ...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姜晏宁听着心中泛起暖意,不过下一刻,她还是推开了陆司昀。 在陆司昀有些“受伤”的神色间,镇定说道。“我知道的,我都知道。我这不是醒过来了嘛,但是... ...你我与其他人不同,南庆、北萧,我们打了那么多年,死了那么多人才打下来的,决不能在这最后关头出什么意外了。” 她知道—— 陆司昀会明白她的意思。 哪怕齐晋真的出事了,也决不能耽误与北萧的和谈,天下大定迫在眉睫! 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因为任何事情耽误的。 哪怕只有三五年的空隙,能换得百姓三五年的安生日子,再无战事,都能好好的休整一番... ... 也是值得的。 “你想让我去?”陆司昀虽早已预想到,姜晏宁会让他答应硕江王的恳请,但亲耳听到的时候,竟还是有些诧异的。 毕竟—— 她才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如今尚且不能算是无恙,怎么就敢让他代替齐晋去那么远的地方。 “我跟你一起去。”姜晏宁说。 “不行。” 陆司昀断然拒绝,她的情况根本就... ... 可姜晏宁却说,“你会照顾好我的,不是吗?” “宁儿,你不能再冒险了, 你不能再有任何闪失了... ...你知道的,你要是再有丁点的意外,我受不住的。”陆司昀直到现在都还在后怕。 他那时,真不该答应让宁儿进宫的。 他也以为,宁儿进宫见陛下不会有什么闪失,可没想到宁儿看见宫里熟悉的场景,竟会诱发多年的隐疾。 怎还会冒险? “我也想... ...再去见萧绮一面。”姜晏宁缓缓叹息,与陆司昀柔声说起,“你知道,我那时做了很多梦,梦见了多少人吗?我梦见我回到了过去,从我很小的时候受家人保护,到我正值年少随军征战,我看着他们一个个的消失在我生命里,好像... ...重新获得了一次机会,去正视与他们每一个人的分别... ...” 她在那个梦里,获得了安慰,得到了重生的机会。 似乎是被梦境救赎,挽救她的一个个遗憾,让那些没能来得及好好道别的人,都有机会去和解,接受他们的离去。 “所以,你也梦见萧绮了?”陆司昀知道她要说什么。 “嗯。”她应声点头,经此一遭心态上也有了变化,目光清澈且柔和。“我梦见萧绮那时跟我说,我算是少有让她佩服的人之一... ...其实仔细想想,我也很敬佩她,如果不是我们生来就注定了的立场,或许我们真的可以成为朋友。” 只可惜,她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没得选。 各自为了各自所效忠的国家,有她们各自要保护的族人百姓。 可她心里明白,她和萧绮如此相像,只不过... ... 她比萧绮更加幸运。 这一场大病,让她正视了一切机缘和分别。 她和萧绮打了那么多年,总也该有个更加郑重的道别吧。 也许以后都不会有机会再见最后一面了。 这一次,陆司昀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拥着她,垂下的眼神里空洞而复杂,呆滞又茫然。 第789章 少薇翻墙 “再吃一点。”陆司昀一手端着只小碗,另一手捏着汤匙。 盛起一口米粥,仔细地吹凉,送到姜晏宁的嘴边。 已经吃了几口的姜晏宁,大病初愈又昏睡多时,着实是没什么胃口,摇了头不想再吃了。 “再吃最后一口,”陆司昀耐心劝着,“你几天都没有好好吃东西了,这样下去怎么会有精神恢复呢,多吃些才能早点好起来... ...这米粥可是莲萃刚刚熬好的,等下她要是进来看到,你就只吃了这么几口,要伤心的。” 姜晏宁听着他如此荒诞的“理由”,忍不住笑了。 不忍他这么一直举着,只好吃了。 这可不是随随便便的米粥,粥里加了鸡丝和火腿,还有剁碎的腌笋和小菜,以慢火炖煮了一个多时辰,直到火腿里的鲜、鸡丝的嫩都和今年的新米融在一起,腌笋特别的口感和小菜的爽脆又添了些特别的滋味... ... 可是莲萃精心熬制的。 她想着姑娘大病初愈,定是没什么胃口,于是做了这道开胃的米粥,给姑娘垫垫肚子。 眼看着陆司昀又要去盛,她连忙推开。“不吃了,真的不吃了。” 都已经吃了半碗了,实在是胃口不佳,吃不动了。 “也罢,确实吃了不少,你多日未进食,也不好一次吃得太饱。”陆司昀便就由着她了。 晨时天色尚早,她醒得早,陆司昀也就醒了。 莲萃送来了垫胃口的米粥,好歹也是让陆司昀喂进去了小半碗,瞧着她慢慢恢复精神的样子,陆司昀心中才终于放下了那块大石头。 可就在此时—— 院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姜晏宁侧耳听去,“出什么事了?” 似是墙角瓦片隐隐作响,好像是有人正在翻进院子。 陆司昀也听到,正说着,“我出去瞧瞧。” 刚把剩下的半碗米粥放在一旁,稍稍整理了衣冠,准备出门... ... “阿娘!阿娘我来看你了。”院中,竟然传来了陆少薇的声音。 “坏了。”姜晏宁暗道一声不妙,示意站在门口的陆司昀快些去,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已经有了预感。 陆少薇叫,“阿娘,我下不去了!——” 陆司昀开门寻了出去,果然在院子一角,看到了正坐在墙头上下不来的陆少薇。 “嘿嘿,爹——”陆少薇有几分尴尬,“我见院门锁了,我就想来看看... ...爹爹,你要不热先把我弄下去吧,我腿软了,我要摔下去了。哎呦... ...” 倒不是真的掉下来了。 只是故意趴在了墙头上,装作一副要掉下来的样子。 “你呀——”陆司昀分外没辙,上前试了一下,院墙之高并非那般容易就将她托下来的。“先别乱动,我去想办法。” 也不知道这丫头是怎么爬上去的。 “呦!这是怎么了?”百里岳也听到了动静,出门跑到院里一看,就瞧见坐在墙头上下不来的陆少薇了。 大惊之余,赶忙找来了梯子,爬到墙头上将人给托了下来,交给了守在梯子下面的公子。 “人家也没有想到,这个墙头上得去下不来嘛,都怪墙头,跟人家没关系。”陆少薇努力“辩解”,却少了些可信度。 百里岳打着哈欠,听着就好笑。 前些时候都累得够呛,昨夜一躺下他就睡着了,一直到今早。 明明听着院里有动静,也听到了公子的声音,可睡得太沉,一时半会儿的竟还起不来。 等到他尽量恢复意识,赶出来一看—— 谁能想到,自家的小五姑娘骑在墙头上下不来了,莫不是排行第五的姑娘,都是一样的性子? 这可真随了她阿娘的。“五姑娘,下次你再想进来,敲门叫我就是了,何苦翻那墙头!” 院子虽说修缮过,这墙头上未曾破掉的瓦片,并不会全都掀了重新铺,他们多年不曾住在这里,那瓦片经历风吹日晒的,早就不结实了。 得亏是没出什么意外。 若真一脚踏空,不慎落下,满院子的人又有事干了! “知道了知道了,人家想见阿娘嘛。”陆少薇小小的个子,被爹爹抱在怀里,坐在爹爹的手臂上耍赖,“都怪大哥哥,不让人家过来看阿娘,爹爹,快带人家看看阿娘嘛!” 陆司昀没办法,这淘气的样子跟姜晏宁小时候一模一样! 不过这翻墙的本事嘛... ... 可就不如她阿娘喽。 “百里,你去把门打开吧。”陆司昀一边吩咐百里岳打开院门,一边抱着少薇回到房里。 陆少薇刚一看到姜晏宁,立刻挣扎着从陆司昀怀里跳了下来,“阿娘,阿娘你怎么了!” 没等阿娘回答呢,手脚并用甩掉了鞋子,直接爬到了阿娘的床上,一溜烟的已经钻进了被子里。动作之熟练,让姜晏宁和陆司昀都没反应过来。 “你怎么来了?”姜晏宁揭开她蒙在头上的被子,看着她露出的半个小脑袋。 那双鬼机灵的眼珠滴溜溜的打转,分明早已经有了计划。 “人家担心阿娘,想要来陪陪阿娘的。”撅着小嘴,躺在阿娘身边方才觉得安心。 哥哥们没告诉她,阿娘病得快死了,只说是病了,没办法照顾她,才硬是将她扣在了陆喻洲的院子里。加上有他们姑姑陆司遥的照顾,还有三舅舅守在院外,一个都跑不出来! 她今早可是趁着姑姑和三舅舅与朱姨娘说话的功夫,偷溜出来的! 他们大概还以为她正在房里睡觉呢吧! 想必这会儿都没有发现,她早已经从大哥哥的院子溜出来的事。 可这些小伎俩,又怎么骗得过爹和娘呢,陆司昀和姜晏宁稍一交换眼色,就猜到了大概。 陆司昀说,“你会那么好心?” “当然了!”陆少薇心虚的很,缠上了阿娘的胳膊,贴在阿娘的身上。却压根不敢抬头去看他们,“人家可不是因为大哥哥留的功课多才溜出来的,人家真的是担心阿娘!阿娘,你就让人家留下来陪你嘛... ...” 姜晏宁无可奈何笑弯了眉眼。 果然啊... ... “原来是因为你大哥哥给你留的功课多啊。”陆司昀作恍然状。 他分明早就想到了原因,却还要故意戏耍少薇,偏要看她自露马脚的糗样不可。 这几日,陆喻洲把他们留在自己的院子里,不禁大家吃住在一起,就连日常的功课... ... 少薇虽说年纪还小,可此前在炬陈关时,任性贪玩落下了不少的功课,陆喻洲便打算趁着这个机会给她补一补,免得日后在京城各家的贵女面前露了怯。 “不是,不是的。”陆少薇越解释露出的破绽就越多,“人家还是觉得,想要跟着爹爹学习功课,爹爹是天底下最最最聪明的人... ...” “你大哥哥多年前便已经考中状元,他教你绰绰有余。”姜晏宁抬手点了小少薇的额头,顺势又将她揽在了怀里。 还说什么要跟她爹爹学,分明是她爹爹更纵着她! 第790章 同为女儿不同命 陆司遥在府里可是找疯了。 一会儿功夫没见,原本应该老老实实待在房里睡觉的小孩就不见了。 发动了全家的下人帮忙寻找,找遍了每一个角落—— 都没找到陆少薇。 于是想到,她会不会跑来找她爹娘了,在赶来不成方园的路上,又遇上了前来为姜晏宁把脉的曾允娴,于是同行而来... ... 一进门,就看到了陆少薇。“猜着你就是过来这里了,我还真当你丢了呢!” “姑姑!”陆少薇正站在床榻上,兴高采烈地向她爹娘展示,三舅舅前日里教她的新招式。 尽管有些花拳绣腿的嫌疑,不过她展示得有模有样,倒真像那么回事。 陆司遥上前将她从床上抱到了一边。“曾姑娘要为你阿娘把脉,你先乖乖等一下。” “对对对对,要先给阿娘治病。”少薇突然想起来,她翻墙探望阿娘的主要原因,一本正经地牵着曾允娴的手,将她请到阿娘的床边。“曾家姨姨快帮我阿娘瞧瞧,让我阿娘早些康复,莫要再生病了。” 那一脸认真的模样,任谁瞧了都觉得怜惜,曾允娴摸了摸她的小脸,转过头对着姜晏宁说道—— “瞧瞧,少薇都担心得不得了,你以后可还敢这么冒险吗?若再有闪失,我可不管了,有你这样的病人当真愁死个人,是非要败坏我这一世妙手回春的名声不可吗。” “知道了,我错了,下次定然不会了。”姜晏宁求饶,“谁敢得罪大夫啊。” 曾允娴笑着上前,替她把了脉。 神色变得严谨起来,并不比前两日更加轻松,等她收了手,陆司昀立刻问起姜晏宁的情况。 曾允娴道,“恢复得尚且算是不错,可还得小心,这元气大伤可不是闹着玩的。我跟你们交个底儿,想要完全养回来是不大可能了,若是好好调理,再撑个十年,我还是有些把握的。” 但多了,连她也不能确定。 姜晏宁这次死里逃生,根本就是运气,那蒸人的法子她先前也不曾试过,就剩这么一条路,硬着头皮闯下来的。 只盼着这位不听话的病人,日后能顾着些她自己的身体… … 见着陆司昀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淡下来。 曾允娴说,“陆大人也不必太过担心,好在当下大局已定,此后十年瞧着不会再有战事,姜大娘子也能好生休养十年… …” “我以后,都不能再… …”姜晏宁心里“咯噔”一下,分明听得出曾允娴的言外之意。 这么说来,以后她都不能再提枪上马了吗?如今这副身子,已经虚到这般境地了? 她实在是没有想到。 不过几年的时间,竟然耗光了她的底气。 “我们慢慢休养,好好养着身子,或许以后还是有机会的。是不是,曾姑娘?” 陆司昀顾不上难过,劝着姜晏宁说道。 不能再提枪一战,对于自幼习武的姜晏宁来说,自然是极大的打击。 “… …应该可以。” 曾允娴话虽这么说,却很是没有把握。 以姜晏宁现在的身子骨来说,莫说是十年了,只怕再养个二十年—— 也未必可以。 二十年后,姜晏宁都多大年纪了,怎么还能提枪上阵呢? 只不过眼下,没办法告诉姜晏宁实情,她才刚好些,如果受不住这些刺激再倒下,情况只会更加糟糕。 不成方圆外,刚刚为姜侯和曹大娘子送去早膳,安抚过曹大娘子的姜汝瑛正赶来探望姑姑。 听说曾姑娘已经去了不成方圆,替姑姑把脉,她急着赶来,也想问问曾姑娘,姑姑的情况如何。 可还没走到门口,就被一突然冲上来的人拉到了一旁。 身边的女婢吓得花容失色,大叫着。 待姜汝瑛看清楚来人后,抬手阻止了女婢唤人前来相救的意图。 “是你。”她看着陆司徽,眼神冷漠至极。 当年是硕江王为了她,才将陆司徽从大牢里救出来。不然,恐怕直到此刻,他还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大牢里艰难度日。 “汝瑛——”陆司徽唤她。 一身的沧桑和狼狈,要不是当年的模样了,他如今身份特殊,厚着脸皮住在国公府里,但没人将他当做个人了。 他也习惯了。 听说硕江王妃来府里照顾姜晏宁,他几次想要来看上一眼,却都找不到机会。 今日好巧不巧地撞见,顾不得想那么多了,直接将人拉到了这偏僻处说话。 上下打量着姜汝瑛,眼见她如今过得风光又得意,眼神里多了些复杂的情绪。 “你现在… …” “放肆!”姜汝瑛怒斥,一把甩开他的手,“本王妃的名讳,也是你可以直呼的吗!你一介罪人,何来的胆子敢到本王妃跟前攀附!” 她怒目圆睁,一副威风凛凛的架势。 怒视眼前的人,憋着一肚子的火气。 陆司徽也被她这反应所震慑到了。“汝瑛,你怎么会… …变成这样了?我是,我… …我是你… …” 父亲两个字,硬生生的卡在了喉咙里。 看着姜汝瑛怒视于他,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深感受伤。“我知道,我如今已没有什么脸面在你面前出现,我也只是,想看看你... ...过得好不好... ...” 这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也是他唯一的牵挂。 “我过得好不好,又与你有什么关系呢。”姜汝瑛甚觉可笑,眼前的人只会让她无比憎恶,恶心到极致。“你不会以为,当年我年纪小,便不记得事吧?我为何要在宫里出生,我亲生阿娘又是怎么消失的... ...这一切拜谁所赐,就算你忘了,我可忘不了!” “当年那是因为... ...”陆司徽试图为自己辩解。“我一时钻了牛角尖,鬼迷心窍... ...” “够了。” 姜汝瑛才不屑听他的说辞。 她当初年纪虽小,却也记得,她的亲生阿娘临死之前... ...都还在等着这个男人,接她们母女回家。 但是他没有! 后来她阿娘被逼得跳湖自尽,换得她被姜家陈大娘子收养的契机。 “你还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呢?我今日,若不是硕江王妃,若不是因着姜家的关系,得了这好前途,你会跑来关心我吗?还不是... ...你一无所有了,想要从我这里捞得什么好处?说吧,你想用我出身的这个秘密,要挟我什么?你想要什么?”在她眼里,她的亲生父亲—— 就是这样无耻的人。 陆司徽哑然看着眼前的女儿,无话可说。 曾经的天差地别,他看不起她们母女,如今的天差地别,却刚好反了过来。 他将手里的东西硬塞到了姜汝瑛的手中—— “你祖母留下的东西,大多被我败光了,这是最后一件,留给你做个念想吧。” 第791章 打开汝瑛的心结 “出什么事了吗?”姜晏宁得空看到姜汝瑛在一旁出神,顺口问道。 从她刚刚进门,就觉着不太对劲了。 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样,让人担心她的情况。 姜汝瑛猛地回过神儿来,扬起那向来开朗的笑容,朝姑姑和姑父摇了摇头,“没事,汝瑛只是担心姑姑的身体,姑姑往后可得千万小心着才好。” 姜晏宁笑笑,略显得有些勉强。 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也可以确定,绝不是汝瑛所说的那样简单。 她看了眼陆司昀,陆司昀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抱起还在床榻上蹦的少薇说道,“少薇听话,跟爹爹去看看哥哥们好吗?” 少薇害怕大哥哥教她功课,不过想着有爹爹陪的话,应该好些。 还是点头答应了。 等到陆司昀带着少薇出了门,姜晏宁随手整理着被少薇蹦跳扯乱的被子。 姜汝瑛瞧着,急忙上前帮忙,替姑姑将盖在身上的被子铺展... ... “说吧,出什么事了?”姜晏宁气色不比往常,但和前两日奄奄一息时相比,简直是好太多了。 汝瑛知道瞒不过姑姑,怯怯的,从衣袖里掏出一只镯子。 递到姑姑面前—— 姜晏宁满心诧异,接过镯子仔细端详了片刻。“玉质通透而温润,确为上品。只是瞧着,不像是新物... ...你从何处得来的?” 她算不上多么了解这些物件。 不过是自小用的好东西多了,也自然而然多了些见识。 瞧着这东西,不像是大嫂嫂给汝瑛的陪嫁之物,倒让她有些好奇,是何处得来的宝物了。 “是陆家... ...二房,给的。”汝瑛站在姑姑面前,那句父亲也是叫不出口的。 绕了一个圈子,险些把姜晏宁给弄蒙了。 姜晏宁仔细一琢磨,那不就是说的陆司徽吗?陆家二房,如今便只剩下这个人了吧?瞧着,汝瑛也是知道她和陆司徽间,不便与外人道的关系... ... “好端端的,他给你这只镯子做什么。” 镯子瞧着算是上品,可若是当了,最多... ...也就值个百十两银子罢了。 算不得是多么值钱的宝贝。 但她听陆司昀说过,陆司徽吃喝玩乐,败光了二叔母给他留下的所有钱财,这只镯子明明能换些银钱救急,但他却没有卖掉,还将镯子送给了汝瑛? 这人,怕不是动了什么歪心思吧? “姑姑——”姜汝瑛扑通跪倒在了姜晏宁的床边,有些急切地想要表明,她和陆司徽之间毫无瓜葛。“汝瑛已经跟他说清楚了,汝瑛与他毫无关系,可他将这镯子塞给了汝瑛,他说... ...” “他说什么?” “他说祖母留下的钱财都让他败光了,就剩这只镯子,让汝瑛拿着做个念想。”姜汝瑛记着硕江王曾对她说过的话,在姑姑面前断不敢有半点隐瞒。 如实,全都说了—— 姜晏宁看着手中这只镯子,也大概明白了汝瑛心中所纠结的原因。“既是如此,你想留着的话,自己留着就是了。” “姑姑,汝瑛绝没有背叛姜家之意,汝瑛也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找上来,又送了这么个镯子给汝瑛。汝瑛已经跟他说清楚了,以后再也不会和他私下里有往来的。” 她急着想要向姑姑证明,她对姜家的忠心,是绝不会背叛姜家的。 姜晏宁淡淡瞧着她,“汝瑛,那你说实话,你对他究竟是怎样的感受呢?” “... ...”汝瑛被问住了,她还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理智告诉她,在姜家和那个人之间,她只有选择姜家才能活下去。 姜家远比那个人更有实力护她周全。 “汝瑛不知道。”她呢喃着说道,没有信心抬头去看姑姑一眼,“汝瑛以为,应当是恨他的。可是瞧见他如今这般落魄的样子,心里却没有半分觉得痛快。若是他和从前一样,是那玩世不恭、招人恨的陆家二房公子哥儿,汝瑛或许能够一世恨他,可... ...” 她也说不清原因,只觉得今日看到陆司徽时,陆司徽满身的狼狈,并没有让她有大仇得报的快感。 明明是那样憎恨的人。 “那你觉得,他是为什么找上了你呢?”姜晏宁又问。 “定是有阴谋的。”姜汝瑛却信誓旦旦地觉着,作为她亲生父亲的陆司徽突然找上门来,肯定是不怀好意的。若不是她今日的身份地位与从前大相径庭,对那个人来说有了值得利用的价值... ... 他应该是绝不会向她示好的。 “汝瑛当年年少,所记得的事情并不多,甚至连汝瑛亲生阿娘的样子都记不清了,却还记得,汝瑛的亲生阿娘至死都在等他来接阿娘和汝瑛回家。可直到阿娘死,他也没有出现过——” 她说得那样受伤,比起陆司徽,她才是真正可怜的那个。 姜晏宁缓缓深吸了口气,这件事,她的确没办法劝说汝瑛什么。 汝瑛继续说,“汝瑛明白,汝瑛的亲生阿娘身份卑贱,他那时是国公府... ...二房的嫡子,自是尊贵得不得了,怎会接纳汝瑛的阿娘,还有汝瑛呢。” 她深知知道,自己和那早死的阿娘,不被亲生父亲所接纳的真正原因。 “那你为何恨他?”姜晏宁问。 “虽然知道,但尚不能原谅。”汝瑛这些年饱受当年事情的折磨,午夜梦回之际,她总会记得当年那具被小太监从湖里打捞上来的尸体。“他曾嫌弃过汝瑛亲生阿娘的出身,甚至,觉得汝瑛并非他亲生... ...他将阿娘和汝瑛拒之门外,使得... ...使得阿娘和汝瑛受尽嘲笑欺凌。阿娘为了汝瑛,不惜自尽替汝瑛铺路。后来,是母亲救了汝瑛,汝瑛感激母亲,感激姜家,如今所拥有的一切,也都是姜家给的。汝瑛只想报答姜家,并不想再与他有何牵扯。” 她说得那样信誓旦旦。 姜晏宁就知道,她绝不是突然想到这些的。 恐怕这些话早就在她心里徘徊了许多遍,如今有了这样的契机才会说出。 “汝瑛啊,我大嫂嫂收养你,是为了你,不是为了让你报恩的。”姜晏宁瞧见她这副憔悴的样子,也不忍心说重话了,“你不必急着向我们表示你的忠心。有个道理我自小就明白,真正忠诚的人,不应该听他说了什么,而是应该看他怎么做。我虽希望你能永远记得我大嫂嫂对你的恩情, 念你顾及她和你弟弟,可你更应该坦诚面对自己的心意,不是说要你一定接受他。可如果憎恨他使你觉得痛苦,你应该主动去化解心中不快,而非将不快掩饰、搁置在一旁,心结是不会无缘无故消失的。如果化解能让你从此松口气,那你应该学着去面对,哪怕会尴尬、会窘迫,甚至会觉得难堪,可你要明白,从此以后你有的,便是轻松的一生。没什么比这更重要的了!” 第792章 国公府里的爆炸声 “... ...你就好好养着,千万别再出什么事了。接着就算天塌了,也不关你的事,你若是非要看着你娘我死,你就尽管折腾!”曹大娘子守在女儿身边,盯着她将整整一碗汤药灌下。 想到她前些天几乎把小命都丢了,气得狠狠抬起了手。 就在春杏和莲萃瞧见,正要上前拦的时候,曹大娘子的手却轻轻地落了下来—— 隔着姜晏宁身上的锦被,打在了她的腿上。 莲萃瞧着,拦下了春杏,暗自一笑。 曹大娘子嘴硬心软,恐怕是满京城里不争的事实了。 “你要是胆敢死在我前头,你试试看。”曹大娘子眼中噙着泪光,愤愤然说道。 回想起前两日,她看着女儿奄奄一息躺在那里,半点意识都没有了的样子,简直像是把一整颗心放在油锅上煎。话虽说得很,自己却先落了泪。 “阿娘,你怎么又哭了——”姜晏宁四下摸不着帕子。 幸而此时莲萃瞧出了她的意思,主动将帕子递了上来。 姜晏宁攥着帕子,手忙脚乱替阿娘擦拭。 曹大娘子擦去眼泪,鼻音略重。“... ...如今你没事就好,我们也就安心了。在国公府叨扰了几日,我和你父亲今日便要回家去了... ...宁儿... ...” 曹大娘子分明还有话要说,她倾身靠向姜晏宁,眼中闪烁着期盼的光彩。 可就在话要出口的那一刻,眸色黯淡,生生将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又吞回了肚子里。 “阿娘,你要说什么?”姜晏宁当然瞧得出来。 “... ...”曹大娘子犹豫了一下,道,“我本来是想问你,姑爷要去和北萧签订什么和约的,你要不要回家来住些时候,我也好盯着你,让你好好地养一养。但又突然想到,你早就不是十几岁二十几岁的小姑娘了,如今这国公府也是你的家... ...” 在意识到这件事的那一瞬间,曹大娘子心中的落寞是无法形容的。 不管过去了多久,不管姜晏宁立下多大的功劳,可在她的眼里... ... 这就是她那个永远都在闯祸的小姑娘啊。 “阿娘,”姜晏宁鼻子一酸,“就算司昀要去与北萧和谈,我也得跟着去啊。” 曹大娘子方才还沉浸在母爱的巨大光环下,转眼间,整个人都清醒了。“你说什么?!你也要去?!你知不知道你现在什么情况,你——” 话音未落,忽而一阵巨大的响声传来,顷刻间便有地动山摇之势。 那动静似乎在不远处... ... 曹大娘子护着病榻上的女儿,春杏和莲萃也扑过来挡着。 “这是怎么了?!” 书房里,国公爷和姜侯、陆司昀、姜清佑正坐在一起商量北萧和谈一事,突然间传来的巨响惊得众人猛然回神。 “出什么事了?!”国公爷惊得脸色都变了,“来人,去瞧瞧出什么事了?” 姜侯恍然,“哎呦,你家后厨锁好了没?别是宁儿... ...” “不不不,不会。”国公爷保证,“宁儿现在都虚成那样了,不会是宁儿。” 唯独这一次,十分确定“罪魁祸首”不可能是... ... 还养在病榻上的姜晏宁。 陆司昀沉眸细思片刻,眼中浮现一抹猜疑,料想不会吧... ...难道是... ... 匆匆与父亲和岳父告辞,快步赶往不成方园。 “咳——咳咳咳!!!” 却正巧在园子里,老远就看到一抹移动的黑色身影。 恰好此时陆喻泊和陆喻澜也赶到了,上前拦住了那黑不溜秋的“小东西”,“还想跑?” 一把拎起—— 眼睛都睁大了,“少薇?!” 陆司昀长叹一口气,提着衣摆走上石阶,百里岳先他一步,已经走到了他们跟前“救”下了小五姑娘,攥着衣袖小心擦拭起她脸上的焦黑之色。 “你这是干嘛了呀?怎么弄成这样了?” “噗——”少薇一开口,喷出一嘴的黑烟,接着又咳了起来。“咳咳... ...” “你又造什么反了。”陆司昀瞧着这本该生气的一幕,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头疼... ... 陆喻澜取来温茶,让少薇先漱口润喉。 小心地照顾着这比他年幼些的小妹,“慢些,先漱漱口,吐了,再饮一些... ...小口,慢慢一点点的吞咽... ...” 陆少薇借着四哥哥的手,碰过杯子,按照陆喻澜所说一小口一小口的吞着。 陆喻泊才移开了目光,看向她被烧焦一片的裙角,接着... ...“这是什么?” 顺手从她后腰处,摸出了被她藏起来鼓鼓囊囊的东西—— “炮仗?!” “还给我!”意识到宝贝被“偷”,陆少薇顾不得多喝两口润喉的茶水,跳着脚的去跟三哥哥抢,焦急之色藏都藏不住!“那是我的,还给我!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 ...” “爹,您看!”陆喻泊将手里的东西举得高高的,越过小妹少薇,递给父亲。 “这是... ...”陆司昀在看清楚他手里东西的那一刻,脑子“嗡”地一下也快炸了。 百里岳同样一眼认出,“这不是大娘子当年做的那些个... ...” 没错! 是姜晏宁当初按照《火术图》自己造的“炮仗”,第一次点就把园子炸了,结果后来不慎烧火的时候扔进去了个,炸塌了灶,搞得整个京城都知道了。 没想到竟还有存货?! “这是人家的... ...”陆少薇完全没意识到这东西有多危险,只觉得阿娘有幅图,和图上的东西很像。 她和往常一样,缠着父亲想要把“宝贝”要回来。 “你从哪儿找出来的?”陆司昀当然不会给她了,举在手上后怕不已。 或许当年他也没有这般紧张过,只是后来见识过南庆火器的威力,不禁毛骨悚然。 如果刚刚稍有不慎,这会儿—— 小少薇最轻也得受些伤了。 少薇哪里肯说,嘟嘟囔囔支支吾吾的,本来就不多,刚刚炸了一个,又被抢了一个,要是剩下的也被抢走的话... ... “姑爷?”春杏紧跟着也寻了过来,没想到这边这么热闹。乍一看到陆司昀,还有些意外,接着看到百里岳,三公子和四公子,然后是... ...“五姑娘?!哎呦,我的五姑娘诶,你这是怎么了?” 立即扑上前去检查,上上下下琢磨了一个遍,直到确认陆少薇完好... ... “春杏,你怎么来了?”陆司昀问。 “刚刚的动静,惊着了大娘子,让奴婢过来看看——”不过这会儿,也不用找了。 八成是眼前的这个小祖宗,搞出来的动静了! 陆司昀瞥见小女儿一脸惊恐,直往两个哥哥身后躲的模样,心中就有了主意。“你若是不说,这东西是从哪里找出来的,还藏有多少... ...我就把你交给你阿娘,让你阿娘审你。” “不要!”少薇倒吸冷气,愕然叫出。 交给阿娘,那她不就死定了?! 第793章 藏在家中的宝贝 看着少薇将藏在院子各处的“炮仗”逐一搜罗出来,一个一个地摆在跟前。 陆司昀已经说不出话了。 除了先前炸掉的一个,还有刚刚没收的那个,竟然又翻出来四个! 陆少薇一脸无辜地站在爹爹和哥哥们面前,“人家就是从后院那个箱子里翻出来的,觉得很像阿娘那幅图上画的——很厉害的东西!” “后院的箱子?”陆司昀想,她说的箱子只怕是后院仓房里的吧。 “不会是当初春喜藏的吧。”百里岳喃喃道,想到唯一的可能。 当年大娘子鬼使神差地炸塌了炉灶后,春喜便将其余的都收了起来,他也不知道余下的是怎么处理了,今日听到小五姑娘的话,才豁然反应过来—— 这难道就是当初春喜藏起来的? “一个,这么大的小箱子,埋在后院那棵树下的... ...”少薇比了个大小,瞧着并不是很大。 四四方方一个匣子,还埋在后院的树下,这么说来,应该就是了! 百里岳哑然,得亏是发现了,不然... ...整个院子都炸没了吧。“这都多少年了,竟然还能点着呢?” “没收了。”陆司昀板着脸,当初闯祸的那个才老实些,这又弄个小的。“百里,你把这些都拆了,硝石火药都倒出来融在水里倒了,其他的... ...埋了!” “这是人家... ...”陆少薇不服。 被陆司昀狠狠瞪了一眼,“你再说一句,我就都告诉你阿娘!” “好了好了,这么危险的东西,便不要玩了。”陆喻澜急忙拦开了小妹,意识到严重性,深知小妹这事闹到阿娘跟前,肯定躲不过一顿毒打了。“四哥哥那里,有牵着就会自己跑的兔子灯,你想不想要?” “... ...牵着就会自己跑?” 少薇年幼,一听说还有这么好玩儿的东西,转眼就把刚刚的“炮仗”给忘了。 忙点头说要! 陆喻澜拉上她火速逃离现场,“走,四哥哥带你去看看!” 看着陆喻澜将那小闯祸精带走,陆司昀眉头紧蹙,并不显得放松。 百里岳却突然笑了。 “你笑什么!”陆司昀正一肚子气没处撒呢,听得这笑声自然觉得刺耳。瘪了眉头,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瞧去,分明脸上就写了“不好惹”三个字。 自知公子尚在气头上,百里岳也不敢去触霉头,摆摆手表示打住。“我是笑啊... ...咱们小五姑娘可真是大娘子亲生的,就连当初惹出来的麻烦都一模一样的,也不知这做饭的手艺... ...” 要是连做饭的手艺都无形中遗传了。 也不知将来谁会跟自家公子一样倒霉了! 陆司昀脸上青一阵儿红一阵儿的,催促道,“还不赶紧去处理了!... ...还有,满处都挖一挖,找一找,别再被翻出来什么了!” 春杏守在一旁快要憋出内伤了。 “行,都知道了。您就赶紧去安抚一下大娘子吧,不然等下大娘子不见春杏回去,该自己找来了。”百里岳随口说着,要真是那样的话,小五姑娘的麻烦可就大了! “坏了!” 只顾着瞧热闹,倒是把这件事忘了。 春杏也顾不得其他了,拔腿就往不成方园跑,生怕跑慢了一步,大娘子真寻了出来! 陆司昀又跟百里岳嘱咐了两句,让他务必仔细的处置好,以免在处置的过程中操作不当,再炸一次!还要他将屋前屋后,整个国公府范围内要全面搜查... ... 当年留下的竟然还能炸了,威力也不容小觑。 嘱咐完百里岳,又得前去和他大娘子解释一番,以免这无辜的怒火当真牵连到女儿身上。 才松懈的那口气,又像是压在了心头。 忍不住抬头望了望天,本以为当年日日提心吊胆就已经够惨的了,如今夹在大娘子和女儿间,还要帮着协调这两个脾气秉性一模一样的人。 最后,自己都忍不住苦笑了出来。 姜晏宁在听陆司昀解释的过程中,眉头就从未舒展过,一听说陆少薇将她当年让春喜收起来的“炮仗”给翻了出来,还点着炸了,瞬时屏住了呼吸... ...“可有伤着人?” “没有。”陆司昀轻声安抚,拍拍她紧握住自己的手,“那丫头跟你一样,瞧着不对就跑了,炸了自己个浑身黢黑,春杏给她检查过,确实没伤着。” “怎么会这样?那么危险的东西,你们怎么敢... ...”曹大娘子气得快背过气去了。 哎呀——这母女两个真是... ... “你当初,让春喜藏了多少个?”陆司昀还是想要确定一下,是否只有被少薇挖出来的这几个。 或许还有没有别的... ... 也不知道她们当年怎么想的,竟然埋自己家里?! 好一个“肥水”不流外人田! 幸亏这些年家里的人没弄出些什么,不然这会儿... ...后果简直不敢想。 “就六个。”姜晏宁说,“不过,这是炸了小厨房以后,另外做的了。没敢再试,我就让春喜替我埋了,谁知道这么多年了竟然还能点着?!” 吸尽肺里的空气都是凉的。 这也太吓人了! 陆司昀的头又大了一圈,“炸完小厨房,你又做了?” “... ...那不是因为,当初的配比出了偏差吗?后来你也帮我翻译了,我觉得可以重新试试... ...”做是做了,但是做完也不敢试了,害怕再弄出那么大的动静,那可就没法收场了。“对了,那可不能烧啊!” 想到刚才陆司昀说,让百里岳去把剩下都处理了... ... 顿时想起当初炸小厨房的动静! 那东西做出来不难,处理起来却麻烦,烧不得的! “我知道。”陆司昀的面相立刻老了好几岁,家里弄这么两个... ...“我让百里把那拆了,硝石和火药倒在水里融了,剩下的直接埋了。” 想来,当初或许是因为春喜把它们收在了防潮的小木匣子里,春喜不懂怎么处理,但她知道这是她家姑娘很宝贝的东西,又怕弄坏了,所以仔细的用油纸包了起来,才埋在树下... ... 于是,哪怕过去了这么多年,也还能点得着。 “你说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曹大娘子听完了全部,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当着陆司昀的面,脸上一点儿都挂不住了。“真是给你添麻烦了,她... ...” “习惯了。”陆司昀淡淡说道。 因为面对的是当年整个京城里最能闯祸的人,所以不论她弄出什么样的事情,也都不觉得意外了。 还好,就藏了六个... ... 第794章 被罚跪祠堂的陆家老幺 豫国公府前脚炸了的事情刚刚平息,姜侯和曹大娘子也都回了侯府。 曹大娘子“开恩”,让陆司遥和姜清佑留下来陪朱小娘再住上一日,八成是心里也猜到了,他们走后姜晏宁定会严惩陆少薇,把他们留下来也有人能帮忙看着些。 否则依着姜晏宁那个脾气... ... 莫说是陆司昀还有他们的四个儿子了,就算上国公爷也不见得能拦下来! 果然和曹大娘子猜得一样—— 他们前脚出门,后脚陆少薇就被关到祠堂去了。 陆司遥看着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片刻也未曾停歇的父亲,出声劝说,“如今想来也是好的,嫂嫂管教少薇,父亲还是不要想着护少薇才好。嫂嫂也没有打她,没有骂她,不过是说要把她关在祠堂里,关上两日罢了,也没说要饿着她,我们晚些时候偷着送点吃的和被褥过去,就算被嫂嫂知道,她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被饿死冻死啊。” 如此... ... 倒真像是姜晏宁小时候一样了。 “是得好好管管那丫头了,”姜清佑附和陆司遥说道,“哪怕是为了她,免得她自己做事情更不想后果,当真伤着了她自己可就麻烦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们的意思,可我就是担心... ...”国公爷急得团团转,但他并不是想要干涉姜晏宁管教女儿。“我是担心,祠堂那样的地方关上一晚,别把孩子吓坏了。” 这样听来,陆司遥也就不好劝了,想想那样的地方她也是从小就怕的... ... 平日里家中祭拜,大门敞开,她站在远远的地方看着兄长和父亲进行仪式,都觉得阴风阵阵毛骨悚然的。 更何况过夜了。 “放心吧,宁儿自小就是被母亲关在祠堂里教训大的。”姜清佑抬手虚掩在唇边,遮去笑意,“不慎”透了自家小妹的底。“她可从未怕过祖宗牌位,就是... ...还是提防着些好,要是少薇的性子完完全全随了宁儿,只怕陆家祠堂的各位祖宗今夜可就难消停了。” 想起自家小妹曾在祠堂里惹出的各种祸事... ... 姜清佑最担心的,还是陆家祠堂今夜能不能保得住。 这娘俩的性子,真是太像了,实在没办法不让人担心! “祠堂里她能闯什么祸。”国公爷不以为意。 当晚,天色将才暗了下来,陆喻洲提着食盒蹑手蹑脚地溜到了祠堂附近,敲敲窗子,还在提防着周围... ... “谁?”里面传来陆少薇的声音。 “你大哥。”陆喻洲也是生怕被人发现,最主要的还是怕被阿娘知道。“快点!” 陆少薇从祠堂里打开了窗子。 陆喻洲一边将带来的食盒递进去,一边交代说,“你在里面别害怕,吃了东西,先休息一下... ...晚些时候,等到阿娘那边睡下了,我就来陪你。你记得别睡着了,我叫你的时候就把窗子打开,等下要把窗子先锁上,还有... ...诶?你手里拿的什么?” 恍惚间瞥见,陆少薇一手接过他递进去的食盒。 另一只手里,还抱着什么东西... ... 待他看清楚,顿时没了好气。“你把曾祖父放下!” 在他之前,陆少薇从诸多牌位里,挑了个最顺眼的抱着,殊不知那正是他们曾祖父的牌位,她抱着曾祖父的牌位告状,说起自己多么多么委屈... ... “这是曾祖父啊?”陆少薇的眼睛都亮了,“我就说嘛,我一眼就看到了呢!觉得跟我特别有缘分,那曾祖父肯定会听到我说话的。” 陆喻洲眼前一阵阵发黑。 “你... ...你把曾祖父送回去,他老人家年纪大了,别为难他。听话... ...” 陆少薇不情不愿地将她曾祖父的牌位送回了供台上,回了头,“别害怕啊,等下我来跟你讲故事,你别太早睡,等着我啊!” “少、少薇。”陆喻洲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保持镇定。 看来把少薇关进祠堂里,真正应该感到害怕的,是陆家的先祖们。 “啊?”陆少薇从供台上往下跳,不小心碰倒了一个,“哎呀——对不住对不住... ...” “你... ...”陆喻洲扶额,“你别碰高祖父了!... ...你老老实实在这待着,什么都不要做,等我,我回去交代一下马上就过来陪你!” 之前或许是担心家里小妹害怕。 但是从这一刻开始,他是放心不下家里的祖宗... ... 姜晏宁从房里起身,在春杏的搀扶下缓缓走出了主屋的门。 春杏忍不住嘱咐道,“... ...就到这里吧,大娘子可别再往远处去了,就在这里透透气,我们早些回去休息。” “知道了,不用担心。”姜晏宁觉得好笑,自从她上次吐血昏迷后,春杏总是格外小心地看着她,好像她随时都会再次晕倒一样。 这边才应了春杏,一转头就发现了不成方园门口隐约涌动的影子。 “那... ...”春杏显然也发现了。 刚要出声,却被姜晏宁一把拉住。 “大娘子... ...”春杏怔然,不知道大娘子在想什么。 姜晏宁只从那细微的动静里,就发现了门口观望的影子,是自家的小兔崽子。 八成,是阿憨! 那身形,还有那沉不住气的样儿,太像了。 至于陆喻泊为什么会躲在不成方园门口,探头向里面张望,大概是因为要替人放风吧,观察着不成方园的动静,以便他的兄长前去祠堂探望那个小闯祸精! 她不打算声张,所以拦住了春杏,也不让春杏出声。 春杏瞧着大娘子笃定的神色,猛地醒过味儿来了,一笑,点点头。 “嘘。”姜晏宁示意她装下去,就让他们以为没被发现好了。 主仆二人笑着。 忽有说话的声音从书房传来,姜晏宁问春杏,“他和谁在书房说话呢?” 听着... ... 不像是熟悉的声音。 “不知道啊,莲萃姐姐说要回家中安排一下,今夜就先回去了,并没有嘱咐说有人来了。”春杏也一头雾水,自从莲萃回去以后,大娘子跟前就剩下她了,“硕江王也将硕江王妃接了回去,应该也不是他们。” 那国公爷? 不会... ...国公爷要是过来的话,身边的小厮肯定会在门口站着,可眼下并不见国公爷身边的小厮。 那还能是谁呢? “会不会是三哥儿呢?”春杏猜测,说不准是姜家三哥儿,姜清佑? “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姜晏宁心中好奇,究竟是什么人,为着什么事大晚上的要跟陆司昀在书房里商量。 叫上春杏一起,走到了书房门口。 第795章 陆司昀前往北萧的安排 宫里。 硕江王缓缓而来,守在寝殿前的宫人纷纷向他行了礼,目送他走进殿内。 “太皇太后。” 他向眼前的人行了郑重的大礼。 而今已经贵为太皇太后的人,早在先帝故去后,已然苍老了许多,先后送走了她的丈夫和儿子,看着当初那些“不成器”的孩子们,如今在这宫里一本正经的主持着天下大事,心中甚觉凄凉。 倚靠在软榻上,满头白发面容松垮,“是你啊... ...” “骁定将军已经无恙,晟儿特地来告知您一声。”硕江王道。 从陆家将自己的王妃接回后,送回到硕江王府门前,并未下车,只是让他的硕江王妃先行回府休息。之后,便让人驾车前来宫里,面见太皇太后了。 “是吗,那姜晏宁的命,还真是硬。” 太皇太后的语气,让人听不出她的情绪,好似是恨着姜晏宁,又好似是心疼姜晏宁... ... 那种又恨又爱的情绪,当真是复杂。 硕江王犹豫着该如何接太皇太后的话。 “... ...且让她活着吧。”太皇太后又说,“姜晏宁虽是个狗脾气,但也是先皇和先皇后精心培养出来的,只要她在,元氏的江山天下就能守得住。” 厌恶了姜晏宁大半生,可到头来—— 姜晏宁的本事,她是认可的。 硕江王暗暗松了口气,脸上也浮现出笑意。 她继续说道,“哀家真的很讨厌她,讨厌死了... ...” 硕江王的脸色立刻绷紧。 “她怎么可以,一辈子都那样得意... ...”她艰难地翻了身,望着寝殿的顶上,双眼发直。“可是哀家又羡慕她... ...这京城里,有哪个女子不羡慕她呢... ...能一辈子,都活得这么潇洒,这么得意... ...” 想来她这个太皇太后,如今虽有了无双的权势,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却失去了身边的所有人... ... 未曾得到过她丈夫的真心,也没有贴心的儿子,没有可以依偎的家人... ... “晟儿谨记太皇太后的教诲,定会善待骁定将军。”硕江王忽略了太皇太后之后的那些话,认真承诺道。 “去吧。”太皇太后道,闭上了眼睛,随便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硕江王见状起身告退。 从太皇太后的寝宫出来,站在高高的石阶上,眺望大半个皇宫。 今夜星辰绚丽,一切都是正好的样子,他满意的笑了。 姜晏宁走到书房门前,就听到陆司昀正在和那个声音说着北萧和谈的条件,细细听着,那声音似曾相识... ... “宁儿?” 陆司昀察觉到门外的人,忽而出声。 春杏瞧着大娘子的眼色,上前推开了房门,搀扶着姜晏宁走进了书房里。 “姨母!”小皇帝看见她的那一刻,一双眼睛都亮了。 “怎么是你?”姜晏宁也没想到,竟会在自家书房见着小皇帝。 书房里,除了陆司昀和小皇帝以外,还站着一人,应是刚刚说话的人。只不过他在看到姜晏宁进门后,便有意退到了一旁,好似“隐身”了一般。 “姨母这话说得真没良心。”小皇帝抱怨,“亏得朕还时时惦记姨母的病情,若不是方才陆夫子说,姨母已经睡下了,朕本来是想要来探望姨母的。” 结果就只换来姨母的一句“怎么是你”。 听着还有些不耐烦似的。 姜晏宁的心思刚从那人身上收回,凭借着她刚刚在门外听到的话,想着应是哪位大人... ...大概是和小皇帝一起来的,要和陆司昀商议关于北萧和谈的事情。 看着小皇帝如今都比自己的个子要高上一头了,却还跟个孩子似的撒娇,姜晏宁一阵无奈。“你都多大了,还弄这一出。” 陆司昀莞尔,起身将她扶到一旁坐下。 才与陛下解释,“你姨母也不是对谁都这样的,只有见着了陛下,才会如此。” “这么说来,姨母心里还是惦记朕的。”小皇帝一听,乐开了花。“朕就知道,姨母一直都疼惜朕的。” “我方才听你们在说北萧和谈的事,可是有什么安排吗?”姜晏宁收回了目光,看向陆司昀问起。 刚刚听到他们说得那样认真,想必是与北萧和谈的条件里增加了不少内容。 小皇帝前一刻还对着姜晏宁热切示好,可一听到姜晏宁问起北萧的事情,当场就沉默了。 “怎么了?” 姜晏宁也察觉到了他们的情绪不对劲。 陆司昀凑上来扶住她的双肩,缓了缓,“将才得知,齐大人已经染了时疫,恐怕——” 这是小皇帝带来的消息。 齐晋为流民一世所耽搁,却不慎染了时疫,也正是因此缘故才会突然失联。他现在的情况十分危急,与北萧和谈一事迫在眉睫,恐怕是不能赴约了。 那么,就需要有人代替齐晋,前往炬陈关,与北萧和谈。 姜晏宁心里有些不大自在,她明白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她握了握陆司昀的手,仰起头去看他,“我明白... ...先前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 这一结果虽然难过,但也在他们此前的预料之中。 齐晋出事后,硕江王就来找过陆司昀了,希望陆司昀能够在这个关头上站出来,担此大任。 小皇帝匆忙间也看向陆司昀,十分惊讶,陆司昀竟已将这件事告诉给了大病初愈的姨母... ... “我会代替齐晋,前往与北萧和谈。”陆司昀说。 姜晏宁点了头,毕竟这也是没有法子的法子了。“我和你一起去。” “什么?!这不行!”小皇帝二话不说,直接否了。“姨母大病初愈,如今应该在京里好好修养,断不能再出什么事了。怎么能经得住长途跋涉呢?这在马车里颠簸半个月,往返又要许久,身体如何能吃得消?!” 他坚决不同意让姜晏宁同行。 “对啊... ...”这一次,陆司昀似乎也站在了小皇帝那边,他俯下身来轻声劝道,“宁儿,你就在京里好生养着,让高衍或者梁珏陪我前去就好,不然,还有你三哥哥、你家七弟。” 姜晏宁听着他这么说,也就明白了。“原来,你们已经想好了。” 连带什么人去都计划好了,肯定不是突然才想到,不带她的。 “宁儿... ...” “我知道了。”姜晏宁叹了口气,“既然如此... ...你便带上高衍、高靖阳还有清仪同去吧。我三哥哥也是刚刚回来的,让他再跟司遥多待些时候吧。” 想来有他们相伴,也不会有什么事的。 第796章 齐聚祠堂 在送走了小皇帝和那位大人之后,陆司昀讪讪回到主屋来“求饶”。 “你不会生气了吧?” 姜晏宁回头,“我为何要生气?” “因为... ...” “因为我们之前商量好了,我要与你同去与北萧和谈,可你私自却已经计划好了一切,要将我留在京城里?”姜晏宁故意板起脸来,佯装生气道。 “宁儿... ...”陆司昀坐到她跟前来,捏起一块点心,送到她嘴边。 “不吃。”姜晏宁转过身去,“我都已经吃饱了,不想再吃了。” 春杏打量着二人,偷笑着退了出去。 “吃吧。”陆司昀小声哀求,“你不吃就是不原谅我... ...” “我真的不想吃。”姜晏宁才一开口,嘴里就被塞了一块点心,那甜腻的味道顿时充斥在唇齿间,她皱着眉头取出,放在了一旁。“我都说了我不想吃。” 陆司昀又去牵她的手,“我知道,这一次是我错了。可我是担心你的身体,你若只是体弱,我定会拉你出去多锻炼锻炼,可你也知道,你不是体弱,你是这些年耽搁的。” 他思来想去整整数日,也还是放心不下。 所以决定... ... 姜晏宁问,“所以你就打算把我留下来了?” “我们虽是恩爱夫妻,倒也不必时时刻刻都黏在一起。”陆司昀故意当着面的“夸耀”道。 “胡说什么。”姜晏宁听得面上一阵羞红,急忙回身瞧向门边,确定春杏已经出去了,并且把门关上后,才稍稍松了口气。“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说话反倒... ...” 混不吝的东西! 她在心里暗暗咒骂一声。 “那你要是实在气不过,这样,你打我两下出出气。”说着,陆司昀就去牵她的手,往自己身上象征性地招呼了两下。“打完了就不能生气了啊!” “啧——” 姜晏宁被他这副厚脸皮的样子弄得没了脾气,哪里还记得刚刚是在生气,气不过笑出了声来。 陆司昀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轻松的表情。 握着她的手腕,借着她的手捶在自己胸口,佯装很痛,又去拨拨她的鼻尖。 哪里有往日那副沉着冷静的模样,分明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还有件事... ...”看她心情不错,陆司昀才敢说道。“这次前去与北萧和谈,我想着把洲儿带上,让他也出去见见世面。你觉得如何?” 姜晏宁仔细想了想,“也好,既然如此,你不如把他们都带上。” 趁着这个机会,让孩子们都去历练一下,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顺便也能跟着陆司昀学些东西。 “... ...那我明日去问问他们,他们要是愿意跟我去的,我就带上一起。”陆司昀应了。 “还有。”姜晏宁想起一事,“明日我让春杏和莲萃帮我去采办些东西,你顺便带去给我四哥哥,让他送去给清作和多萝。黜多部重建,物资定然匮乏,特别是药物。” “好。”他明白姜晏宁心里牵挂着姜清作,握着爱妻的一双手,低下头轻轻吻了一下,“你有什么想要带去给他们的,我都帮你带。” “还有... ...”她又想到了什么。 陆司昀便抬起头来,耐心听着她往下说。 “刚刚那个人... ...我觉得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她所指的,正是刚刚出现在书房里的那个人,毫无疑问是跟着小皇帝一起来的,可究竟是谁呢? 她到了这会儿也还在想,可怎么都想不起来。 肯定见过... ... 但究竟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呢? 还有他的声音,乍听之下觉得陌生,但隐约也好像在哪儿听过似的。 “你真不记得了?”陆司昀反问。 这意思不就是,肯定了他们之前肯定有见过面吗? “想不起来了。”姜晏宁无力摇头,确实是不记得了。 就算见过,或许也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吧,如今要她回想,那么多年前可能只是偶尔见过一面的人,她又如何记得? “不记得就算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等以后慢慢想起来再说吧。”陆司昀分明是松了口气的样子。 并不想和姜晏宁提起此人的身份。 刚刚姜晏宁突然说起的时候,他还吓了一跳,唯恐姜晏宁还记得此人,一时间又不知道该怎样解释这件事。 幸好啊... ... 姜晏宁还想问什么,陆司昀匆匆掩饰过去,叫嚷着累了,搀扶她回到榻上。 “早些休息,明早还得去看看五丫头呢,谁知道你把她关在祠堂里一晚上,明早起来,她会不会把祠堂拆了,就跟你小时候一样——” 姜晏宁顺势掐了他一把。“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你怎么还提!” “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跪祠堂,还是陪你回侯府跪的。”陆司昀“抱怨”着,从未想过,自己有生之年竟然也会沦落到去跪祠堂的地步。 不过,和他预料的一样,此刻的祠堂里热闹极了... ... 陆喻洲如约敲了窗子,窗子也紧接着打开了。 他身手利落地跳上窗子,一双眼睛谨慎地盯着周围,正要往里面跳,顺势看了一眼。 吓得身形晃了晃,“你怎么在这儿?” “我怎么不能在这儿了?”陆喻泊问得一本正经。 “我不是让你去盯着阿娘?”陆喻洲险些从窗子上摔下来,还幸亏是陆喻泊扶了他一把,才稳稳落地。 即使如此—— 也没能换来他的神色轻松些。 他看着陆喻泊探头出去张望,随后关上窗子的样子,诧异得说不出话来。 “吃吧,被褥给你铺好了,等你吃饱了,漱漱口就先睡吧。”另一边,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陆喻洲急忙看去,果然那说话之人,正是自己四弟! 陆喻澜不仅贴心地为少薇准备好了被褥,还为她弄了漱口和洗脸的水来,偌大的祠堂里平铺了几张褥子,像是都做好了准备,要陪着小妹在这儿住一晚上似的。 “你怎么也在这儿?”陆喻洲作为大哥,居然是最后一个... ... 等等,这么说来还少一个。 接着一转身—— 就看到二弟陆喻泽,坐在一边,抱着他的书简正看得入迷。 或许是察觉到了大哥的目光,陆喻泽的眼睛并未离开书简,坦然说道,“我是被拖过来的,反正他们都来了,也不差我一个,不过就是换个地方看书而已。” 手里的书简,是日前姜和惟帮忙找来的,记载了南庆的一些秘事。 他看得正上瘾呢! “你们都在这儿,那半夜里要是被阿娘发现的话,咱们一个都跑不了!”陆喻洲心中憋了口闷气,明明安排好了所有事,让他们各自守在各自的位置上,结果一个没留神儿,全跑这儿来了! “那就不跑呗,要死一块死。” 陆喻泊憨憨一笑,全然不在意被发现后,将会是什么后果。 第797章 少薇喜欢谁 明月高悬,夜色渐深。 五个人一字排开,陆少薇躺在最中间,左边是大哥哥陆喻洲,右边是三哥哥陆喻泊,左边的左边是二哥哥陆喻泽,右边的右边是四哥哥陆喻澜。 不知为何,今夜全无半点睡意,都睁着眼睛发呆。 “... ...其实你也不用太担心,阿娘吃软不吃硬,习惯就好了。”陆喻泊枕着自己的手臂,以为这丫头是在担心被阿娘责罚,于是出声宽慰,“你这样,如果阿娘下次要罚你呢,你千万不要顶嘴,直接... ...去搬救兵。” “搬救兵?”陆少薇对这好像很感兴趣,想问问怎么搬救兵。 “你就不能教她点好啊!”陆喻洲翻身,隔着少薇去拍打这个只会教坏小孩的家伙。“你应该教她,怎么听话,怎么乖巧,让爹娘疼惜,哪有你这样当哥哥的!” 听得躺在最外的陆喻泽和陆喻澜都笑。 “昂——你还怪我了?这哪是乖巧听话就没事的?!拜托,是你不了解咱们阿娘,还是我不了解咱们阿娘?咱们阿娘是讲理的人吗?”陆喻泊说得理直气壮。 陆喻泽道,“好像还真不是。” “那不就完了!”陆喻泊听到二哥都支持自己,更来劲了,躺回到小妹身边,继续教着,“阿娘不讲理惯了,千万别跟阿娘讲理... ...就连爹跟她讲理的时候,都被她打过呢!” “什么?爹也被阿娘打过?”陆喻澜一听来了兴趣。 他算是兄弟间跟阿娘相处最少的,刚出生就被丢给了祖母和姑姑照顾,后来爹娘去了炬陈关,一去就是许多年。 他没有机会像三位兄长一样,与爹娘留下那么多的回忆。 倒是很好奇—— “你别乱说,不然阿娘知道了,又该罚你了。”陆喻洲无奈,也躺了回去。 从前家里被罚的最多的,就是三弟陆喻泊,如今的话... ... 应该算是少薇了吧。 “是真的!我偷偷跟你们说啊,我听百里叔说的,有次他偷看到了。”陆喻泊和他们说起百里叔偷偷跟他讲的那件事,描述起爹被阿娘拧在腰间的时候,简直跟自己亲眼看到的一样。 一边说,一边笑。 就连陆喻澜也忍不住去想象,爹被阿娘拧的那一下,吃痛的表情。 暗自笑着... ... 陆喻泽说,“你又没看到,说得好像你看见过似的。” “我看见过。”陆少薇接了一句,立刻引来哥哥们侧目。“在大营里,爹爹总是挑衅阿娘,阿娘开心的时候,他故意气阿娘,气得阿娘就去拧他。阿娘不开心的时候,他也去气阿娘,阿娘还是拧他... ...你们说,爹爹是不是傻?” 明明知道会被阿娘欺负,又打不过阿娘,还总去挑衅阿娘。 他们几个一听就明白了。 只不过看着少薇气鼓鼓、替阿娘抱不平的样子,也不好现在就告诉她,这不过就是夫妻间的小情趣罢了。 陆喻洲说,“那不是挑衅阿娘。” “为什么不是?”陆少薇才不懂那些。 “反正... ...就不是。”陆喻洲哪里解释得清。“等你长大了,嫁人了,有了自己的郎君... ...你到时候就明白了。” “... ...”少薇似乎没有懂,她一双黝黑黝黑的眼睛转啊转的,“那要是,我将来的郎君真的欺负我,怎么办?” “他敢!” “他敢!” “他敢!” “他敢!” 异口同声,接着大家面面相觑一阵儿,都躺着笑了起来。 “你放心好了,将来你的郎君,定不会比爹差!”陆喻泊揽着小妹,向她郑重其事地保证,“他要是敢欺负你啊,哥哥们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就看他有几条命了!” “这话说得没错。”陆喻澜也非常认可。 家里毕竟就这么一个小妹妹。 “不过,谁敢欺负她呢。”陆喻泽算是比较淡定的,“除了我们四个,还有姜家的舅舅们,硕江王妃是她的表姐,陛下是她的表兄,还有未来的姜侯... ...也是表兄!” “还有天策营那些叔叔伯伯。”陆喻泊说,“高衍叔、子敬叔、梁珏叔... ...还有百里叔!” “还有靖阳哥哥!”陆少薇被逗得咯咯直乐,突然提到了高靖阳。 她无意间的一句话,吸引了四个哥哥的注意,立刻提起了警惕。 陆喻洲和陆喻泊交换了眼色,陆喻泊问,“少薇很喜欢靖阳哥哥吗?” “嗯!”陆少薇手里抱着四哥哥给她带来的枕头,却枕在三哥哥的手臂上,毫无危机意识,竟然随口就答应了。“靖阳哥哥对少薇可好了呢,给少薇好吃的,陪少薇玩儿,还保护少薇!” “保护?怎么保护?”陆喻洲眼中杀气渐起。 莫不是在他们都未曾留意的时候,那小子已经盯上了少薇? “阿娘要打少薇的时候,靖阳哥哥还帮少薇逃跑呢!”所以,她觉得靖阳哥哥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少薇,那你将来... ...想不想,嫁给靖阳哥哥?”陆喻澜试探着问了一句。 “啧!”陆喻泊做出警告。 可不敢给孩子树立这个念头,不能让自家小妹,这么轻易就被拐跑了! “诶?那... ...那当初六舅舅和七舅舅也说过呢,还有多萝姐姐,多萝姐姐说让少薇嫁给靖阳哥哥。”陆少薇哪里明白嫁给靖阳哥哥是什么意思,但她记得这事。 今晚四哥哥提起,她才恍惚记得。 “多萝... ...姐姐?”陆喻泽蹙眉。 家里人都知道,他们家六舅舅和多萝的事情,二人肯定是一对的。怎么一个是舅舅,一个就变成少薇口中的姐姐了? “多萝姐姐说,当着其他人的时候,喊她姨姨,私下里,喊她姐姐。少薇喜欢多萝姐姐... ...” 她倒是听话,当真按照多萝交代的喊了。 “那你想要嫁给高靖阳吗?” 陆喻洲仔细琢磨了一下,好像高靖阳那个人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就是比少薇年长了许多。 但要是做妹夫的话... ... 人品还是说得过去的,而且高靖阳年纪轻轻已经能带兵上阵了,自家七舅舅也在他的麾下,对他的本事多有称赞。 貌似是还不错。 不过,要是他和少薇真的最后走到一起,还得再好好观察观察。 “少薇不知道。”陆少薇也没有答案,和靖阳哥哥成婚好像还可以,但是... ... 陆喻泊忙问,“那少薇喜欢谁?” “少薇喜欢哥哥们。” “除了我们!”陆喻澜嗅到了八卦的气息,也跟着凑起了热闹。 “那就是... ...姜家的表哥。”少薇把玩着手里的东西,实在不知道说谁了,她认得的人也不少。 可是说起喜欢谁... ... 随便提起了一个。 四人交换了眼神,并不记得少薇与和惟有什么私下的接触。 莫非,是真的喜欢和惟? 第798章 宁儿当初的风采 一大早,姜家大嫂嫂突然带着姜晏宁的侄儿和惟来了。 坐在姜晏宁的床边嘘寒问暖了半天,连身上疼不疼,哪里疼都问过来,小心翼翼地将一叠方子递给了她,说是搜集来的养身的方子,已经让曾姑娘瞧过,说是可以慢慢试一试。 还有她特意跑到城外道观里,为姜晏宁求来的护身符,加上她亲手替姜晏宁缝制的一件夹袄,上面用着特别的绣法,绣着她对姜晏宁的祈愿和祝福... ... 那么些个用了心的小东西,零零碎碎摆满了一床。 大嫂嫂握着姜晏宁的手,忍不住掉下泪珠来,说是让她以后可要好好的,不要再受伤,也不要再生病了。 二人寒暄了一会儿,大嫂嫂和她提到听公爹说了,要让七弟姜清仪和高家父子,陪同陆司昀前去炬陈关,与北萧和谈的事。她问姜晏宁,能不能顺便带上她的儿子和惟。 她想借着这个机会,让姜和惟也出去历练一下。 毕竟有陆司昀和高家父子在,不会有什么危险的,这也是极其难得的机会。 姜晏宁拗不过她,便把和惟叫到跟前来问了两句。 比如此去炬陈关,前去和谈定会吃些苦头,不比他们往日在大营里那般自在,若是到了那边才觉得受不了苦,可是没机会临阵脱逃的。 “姑姑放心,惟儿想得很清楚了。惟儿也想去看看,父亲和家中叔父、姑姑们鏖战过的地方,哪怕不能看到当年姜家的风采,也能感受一下姜家几辈人辛苦收回的天下。”姜和惟表明了立场。 他也很向往关外的世界。 想知道他的父亲曾经洒下热血的那片土地,想陪着姑父前去完成最后的和谈事宜,为一切画上个句号。 见他态度坚定,姜晏宁也只好答应了。 嘱咐他到了外面,一定要事事多听高家父子的,“高衍将军和他长子高靖阳的作战经验最为丰富,你去到外面,凡有不懂的,都可以问问他们。还有你姑父... ...多学点东西,对你来说很好。” “是,多谢姑姑。”姜和惟松了口气,拱手向姑姑道谢,看向母亲时眉开眼笑。 “那你先出去等着吧,我和你姑姑还有些话要说。”陈明月支开了儿子。 看着姜和惟告退,走出屋子,姜晏宁心中怅然。“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惟儿都长这么大了, 大哥哥... ...” 竟也走了那么多年。 她不敢相信,这些年的时间过得如此之快,稍不留意就从指尖悄悄溜走了。 “莫说他们了,便是你我... ...也都老了。”陈明月无奈苦笑,拉起宁儿的手。“你可要千万保重身体,莫要走到我前面去,不然待我百年后见着了你大哥哥,真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说他的两个妹妹... ...我都没护住了。” “大哥哥不会怪你的。”姜晏宁握着大嫂嫂的手,一阵心酸。 仿佛一切都还是昨日的事情,眨眼间,就什么都变了。 “对了,我今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想跟你说... ...”陈明月擦去眼角酸涩的泪水,努力挤出笑容,不想误了重要的事情。“你家三个哥儿,还有你侄儿... ...如今年岁都大了,也是时候说亲了。我在京里打听了一下,凡是年岁相当的我都留意了一遍,可实在挑花了眼,你帮我想想哪个合适。”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册子。 上面记载了各家年岁相当的女儿,标记了嫡庶、出身,甚至连同她们的兴趣、爱好、习惯... ... 均有所记录。 内容详细到,姜晏宁看上一眼都要怀疑大嫂嫂是否到户部兼职了。“... ...这么多啊?” “咱家儿郎多,自然要多想着些。万一瞧上了哪个,人家瞧不上咱家的,咱也不能勉强啊。”陈明月想的十分周到,所以但凡中意的,她甚至打听了对方家中有没有意思,要将女儿许配给谁... ... 以免费了那么大功夫,到头来白忙一场。 “话说回来... ...”她突然想到,“怎么今日未见你那几个孩儿?” 往常她来侯府,总是先遇到那几个。 今次说来奇怪,竟一个都没在?! “许是... ...陪着小五在受罚呢。”姜晏宁稍稍动了动脑子,立刻就有了答案。 还用得着想吗? 只怕这会儿,都在祠堂睡着呢吧。 “受罚?”陈明月懵了,她这是赶上了什么,怎么会刚好... ...赶上他们受罚?“不如给我个面子,我难得来一趟,你把他们都叫来,我也好问问他们的意思... ...比如喜欢什么样的,什么性子的,也好私下里替他们寻一寻。” 姜晏宁素来不擅长这些事,指着她这个娘亲替孩儿们寻亲事,只怕个个都没洗。 岂不是都要耽误了? 陈明月想来想去,反正要替自家孩儿寻亲事,索性一个也是找,四个也是找,说不准连阿难的亲事也一并解决了,一劳永逸! 也省得宁儿再去费劲了。 “也好。”姜晏宁琢磨了一番,觉得很在理。 让她学着大嫂嫂的样子,挨家走动去寻年龄合适的姑娘,她可是没这耐性。 倒不如趁着大嫂嫂要给和惟说亲,一并办了。“春杏,来帮我更衣!” 半个时辰后... ... “嚯——这么热闹!”姜清佑看着祠堂里一个个出来的陆家孩儿,发出一阵唏嘘之声,“真不愧是宁儿的孩子,这睡祠堂也学会了。” 说完大笑。 身旁的陆司遥瞧见嫂嫂脸色暗沉,连忙去拉扯姜清佑的衣袖。 提醒他,莫要惹得嫂嫂生气。 陆少薇跟在陆喻洲身后,小心翼翼地躲着,探头却看到了站在大舅母身旁的姜和惟。“是你——” 陆喻洲四个一听这话,齐齐看了过去。 姜和惟! 顿时一股难言的杀气四起。 姜和惟后脊一阵寒意,说不清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只觉得极其压迫。“怎么了吗?” “你和少薇... ...”陆喻泊那个没脑子的就要往前冲,当着众人的面开口就问。 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陆喻泽给拦了下来,一块少薇吃剩的红豆糕塞进了他的嘴里,堵住了他的话。“你非要弄得所有人都知道是吗?” “啊?”陆少薇一脸疑惑,根本听不懂哥哥们在说什么。 “真壮观啊。”迟了一步赶来的国公爷瞧着这一幕,由衷感叹。“看来,得找人来把祠堂修得再大点儿... ...就,这么,这么大好了!” 说着,还比划了一下。 “你们几个怎么都在这里?”陆司昀问。 “怕小妹害怕。”陆喻泊说。 “怕祖宗害怕。”陆喻洲说。 国公爷拍着大腿笑弯了腰,在场之人无不窃笑。 “我就说吧,果然有宁儿的风采。”姜清佑道,“可是比起宁儿当年,还是比不了的。” “你就非得揭我的短是吗?”姜晏宁叉腰怒斥。“司遥,你管管他!” “你——” 陆司遥卡在当间,只能去劝自家夫君。“好了,你便忍忍吧。” 第799章 房中佛像的意义 前脚送了陆司昀出门,望着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发前往炬陈关,姜晏宁因为身体抱恙,只能坐在马车里目送他们远去的背影。 回到侯府,就听孙妈妈来说,秦大娘子病倒了。 待她拖着病弱的身体,赶到秦大娘子的院子时,朱小娘已经守在秦大娘子跟前了。 宫里的太医为秦大娘子把了脉,说是前些天积劳所致,正赶上天气渐凉,昼夜交替染了寒露,因而才会突然病倒。 太医开了方子,府里日日为秦大娘子熬药喂药,闲暇时候姜晏宁就会过来看一看。 朱小娘一直守着秦大娘子,短短几日的功夫,人都瘦了一大圈。 “小娘,”姜晏宁这次来,就看到朱小娘趴在秦大娘子床边睡着了,唯恐朱小娘也病倒,姜晏宁将她唤醒,小声说道。“您还是回去休息一下吧,我在这里照顾婆母就好。” 这几日,甚少见到朱小娘回去休息。 就这么没日没夜的一直守在秦大娘子身边,便是铁打的,也快要撑不住了。 “不碍事的。”朱小娘都已经哑了。“昀哥儿娘子,你还是回去休息吧。你刚好些,莫要再累着了,这里有我守着就好。我若是太累了,便跟孙妈妈换一会儿,我就去休息了。” “可是,您这样熬下去,身体也会垮的。”姜晏宁见她都费劲,上前搀扶。 许是趴在秦大娘子身边睡,着了风,朱小娘的腰酸疼不止。 她也上了年纪,自是吃不消的。 姜晏宁让春杏留在秦大娘子身边照看,自己则扶着朱小娘走到了外间来说话。 朱小娘却没有在桌前落座,径自走到了对面佛堂,像以往秦大娘子一般,跪在佛像前诚心祈愿,再将檀香插进香炉里,口中念念有词,盼着泥塑的佛爷庇佑一家。 “... ...这是你们成婚那年,你婆母特意请回来的。”朱小娘说,这些事情想来姜晏宁是不知道的。“昀哥儿前面定亲那两位命薄,走得早,这京里便传,说是昀哥儿克妻。当时国公爷还有你婆母都担心坏了,落得那样一个名声,将来还有哪家的千金愿意嫁进来的。后来你们成婚了,你婆母始终放心不下,就请了这尊佛像回来,日日供奉不敢停歇,哪怕那时候病得厉害,只要睁开了眼睛,定要到佛像前来求一求的。求它庇护你,保佑你长命百岁,能和昀哥儿相守到老。” “婆母有心了。”姜晏宁对婆母秦大娘子房里的这尊佛像早有耳闻,但并不知是这个意思。 如今借着朱小娘的口,方才知道婆母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她,连声音都哽咽了。 “... ...我嫁进这门里的时候,比你当初年长不了多少。我家中穷困,父亲只是翼州县衙的一个文书,老实本分,个性又懦弱,时常被同僚欺负,也只得默默忍了,不敢反抗,不敢说一个不。” 朱小娘从佛堂里走了出来,和姜晏宁一起坐到外间。 接着说,“后来,你婆母在生下你夫婿后,伤了身子,好久都没养过来,不能再生了。就想到寻个家世清白的,抬进门里替陆家开枝散叶,她到翼州,一眼便瞧上了我。” 姜晏宁听着,陪她笑着,那些陈年往事压在她的心头,日子久了,难免就变得沉甸甸的。 “我那时... ...有个自己瞧上的,可他家里更穷,他那个娘更刁钻。我也知道,嫁过去肯定要受苦的。你婆母将我家里的情况全都打听清楚了,她拿了二百两银子来找我,问我愿不愿意跟她走,嫁到国公府做侧室。若我愿意,这些钱便是给我的聘礼,若我不愿意,这些钱也送给我,她说,她瞧着我就心生欢喜,觉得我像是她家中的妹妹,这些钱便让我拿去寻个好人家嫁了。”朱小娘道。 那些事情好似也不知不觉过去了许久。 可如今想来,心里仍然对秦大娘子感激不已。 姜晏宁伸手握住了朱小娘的手,她不太懂得如何安慰人,这也是跟身边人学得,似乎大家都是这样安慰别人。 朱小娘回眸冲她笑了笑,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真心。 “所以,你答应我婆母,跟她回了京城?”姜晏宁问。 “是。”朱小娘长舒了口气,“既然喜欢的那个指望不上,我总要选择过得舒坦些的日子吧。人若是两头占不得,总要选对自己更有利的一头不是?况且,你婆母当初的那二百两银子,对我家可是帮了大忙,我祖母的病有钱治了,家里那快倒了的两间泥糊的房子也有钱修了,我哥哥也有钱娶妻了,我爹欠衙门的工钱也能还上了... ...” 当初,是她走了这一步,改变了一家人的生计。 二百两银子对于普通的人家来说,可是天降巨款。 她知道家里急着用钱,也知道不能白拿秦大娘子的二百两银子,所以就把自己给“卖”了。 是瞧着秦大娘子人好,定不会苛待她。 不过事实也证明了,她当初选的路并没有错... ... “可是小娘,你好像并不开心。”姜晏宁觉察到了,朱小娘的情绪似乎一直在隐忍,从未真正的开心过。 哪怕是司遥成婚后,她也未曾真正为自己开心过。 朱小娘苦笑着望向她,眼中依旧是头次见面时那样的怯懦和小心,“也许,是我太贪心了。国公爷的心里,一直只有你婆母一人,便是生下司遥... ...也是你婆母再三劝他,给我个体面的。自司遥出生以后,他便不来我院里了,就好像是完成了你婆母交代给他的事情一般。你婆母见我可怜,夜里就让我带着司遥过,白天再将司遥送到她身边来,我就那么守着司遥一天天的盼着,盼着司遥长大,盼着司遥懂事,盼着司遥成婚... ...” 越说,她眼中的光亮就越是黯淡。 一件件盼到了头,如今除了盼着司遥早些生下子嗣,在姜家立稳了脚跟,心中也没有别的好期盼了。 “宁... ...昀哥儿娘子... ...”险些脱口而出,越界喊了姜晏宁的名字。 “小娘想怎么称呼我,便怎么称呼我吧。”姜晏宁听出来了,轻拍着朱小娘的手背,贴心说道。“幸得您的照顾,我可以放心在外征战,家里有您在,我才能安心。几个孩子都被您照顾得很好,您称我一声宁儿,是应该的。” 朱小娘听着姜晏宁这番话,忽而鼻头一酸,差点就哭了出来。 多年来倾尽一切为陆家的付出,在这一刻竟然得到了认可,眼泪夺眶而出,她窘迫地擦着眼泪,有些难为情。 第800章 主母的烦恼 “宁儿——” 试了几次,这个名字才从朱小娘口中叫了出来。 姜晏宁望着朱小娘,认真地点了头,“是,我在。” 朱小娘一时间泣不成声,感动至极。“... ...我曾经,竟还怨过你,怨你对我遥儿的事情不上心。我还想借着你的关系,为我遥儿寻一门好的亲事,结果闯出那么大的祸事,险些连累全家,最后还要你来收场... ...我当真是对不住你呀!” 那些好似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却一直都压在朱小娘的心上。 她是个善良又简单的人,性子或许有些懦弱。 因着出身的关系,她不敢争,不敢出头,唯一能够令她想要去争取的,也就是有关于陆司遥的事了。 为着陆司遥不走她的老路,她拼了命的想要为自己的女儿改变命运。 “我出身不高,眼界有限。在你未嫁进门以前,我整日里就是困在后院,守着我的女儿,过着日复一日的生活。准备饭菜收拾院子,和这府里的下人没什么两样,我哪里能想得到,原来还能像你一样活得这么有劲。”朱小娘能给女儿的不多,她尽力想把一切最好的都给她的女儿。 如今想来,才觉得那时候,实在是有些蠢了。 “小娘,这不是你的错。你也是担心司遥嘛,我那时候年轻,整日里跟个无头苍蝇一样,东鼓捣鼓捣,西鼓捣鼓捣,什么都在意,又什么都没办法集中精力,确实是没有顾上。” 姜晏宁今日听着朱小娘似乎在解开往日心结一般,将往昔那些个事情都拿出来说了,也觉得畅然无比。 她又说道,“不过啊,你和我阿娘一样,我阿娘当初也被人瞧不起,觉得她商贾出身,京里那些个妇人们也都拿她取乐。她为了在我阿姐跟前,为我争得些前途,也是费尽了心思的。我那时不明白,但今日也做了人家的阿娘,有了自己的女儿,才懂了我阿娘那时的心情,若是谁敢耽误我女儿的前程... ...我也是要拼命的!” 故意板起脸来,说得好像多么严重似的。 逗得久未开笑颜的朱小娘,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轻松的神色。 “小娘,如今司遥也算是我嫂嫂,我回了姜家的门,也理应称她一声嫂嫂的。我家里的娘亲、父亲、小娘、嫂嫂、侄儿... ...全家人,还指着她替我操心呢,你也别跟我太客气了,有什么需要的大可跟我开口。你年纪也大了,不能再这样日夜守着了,我正准备跟春杏商量,为家里添些女婢和家丁。顺便,也想在你身边,放个伺候的人... ...” 姜晏宁说着她的打算。 趁着陆司昀去了炬陈关的时候,她留在家中休养,也好将家里的事情打理一下。 毕竟是他陆司昀明媒正娶的大娘子,如今战事得休,也该操心操心家里了。 “使不得,使不得!这是... ...要乱了规矩的,依着规矩我是... ...”朱小娘却格外紧张。 依着家中规矩,她是侧室,如同家中奴婢一般。 虽说比家中奴婢身份要略高一些,可以支使他们做些事情,但她的身边除了娘家带来的女婢外,是不能得到国公府另外的安排。 可她家中,当初并未想到这一点。 所以拿了秦大娘子的钱,给了家里后,只是收拾了个包裹,就跟着秦大娘子回了京城。 “哪有什么规矩的,那依着规矩,我一个姜家的女儿还不能上战场呢。”姜晏宁劝她安心。 她在陆家熬了半辈子,如今这把岁数还能享得几年清福。 总不好让她一直忙前忙后的伺候吧。“就按我说的办吧。” “咳,咳咳... ...”秦大娘子有了反应。 朱小娘闲不住,立刻端着温水上前,一点点地喂进秦大娘子口中。 秦大娘子烧了多时,偶尔会退烧,只不过一到夜里又会再烧起来。 太医说她上了年纪,身体弱了,又不能下狠药,只能一点点的养着。 盼她自己能挺得过这一关。 陆司昀带着陆喻洲和陆喻泽出门,反倒是一向最爱玩闹的陆喻泊留在了家中,而雍王那边,近日在忙东南水患的事情,依照小皇帝的意思,终于把解决东南水患一劳永逸的事情提上了日程—— 可惜能派出去的人,如今都派了出去。 这件事自然就落到了雍王的肩上,陆喻澜作为雍王的义子,当然也要留下来帮助雍王了。 所以他也没去。 整日里往雍王府跑,偶尔忙到深夜,只差人送了消息回来,说是要宿在雍王府里。 姜晏宁都不禁感叹,比起跟她和陆司昀,阿难显然是跟雍王关系更亲近些。 陆喻泊每日带着自家小妹到处闯祸,偶尔还进宫去玩,小皇帝经常在姨母这里碰一鼻子灰,可遇上了自家小表妹,却亲得不行,带着她在整个皇宫里嬉闹。 人人都说,像极了当年的陛下和五姑娘。 京里的人手不足,国公爷一把年纪还要为着国事操劳,早出晚归令人心疼。 时常深夜才进大门,便直接赶去探望秦大娘子。 自从秦大娘子病倒,朱小娘日夜守在秦大娘子身边照顾,家里的事情就都落在了姜晏宁的头上,便是从前再不擅长算账,如今也得学着操持起来了。 可光是冬日里的炭火,她就算得头都大了。 没办法—— 抱着一堆账目溜去找陆喻泊帮忙。 算了三遍,娘俩算出六个数! 姜晏宁火大,“... ...你怎么算得?怎么能是这个数呢?你看... ...厨房里用的炭火和屋里用的炭火不一样,不是一个价!” “你还说我!”陆喻泊也委屈,谁让爹把最会算账的大哥和二哥都带走了,哪怕四弟留在府里也好说啊。 偏偏他们娘俩... ... 指着阿娘的数说,“你这都算得,够在京里买套宅子的了!” “怎么会... ...”姜晏宁也纳闷,为什么越用功,反倒越出错呢。 关键就在于炭火... ... 不同的炭火,不同的价格,每屋里用的炭火不一样,用的炭火数目也不一样... ... 她就算绞尽脑汁,也越算越乱。 试过各种加减法,甚至把每一个屋子要用的单独算出来,再一加... ... 可是和其他的数也对不上! 问题到底出在哪儿了呢? “要不然... ...我们还是搬个救兵吧。”陆喻泊偷偷说道。 这么算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与其指着他们俩,还不如趁早去搬个救兵呢! “好主意,但是... ...搬谁呢?” 姜晏宁不是没想过要搬救兵,可是眼下各家都忙着... ... 她能搬谁来帮忙呢? 正说着,姜汝瑛带着硕江王府新做的点心,就来了,说是要给姑姑尝一尝... ... 第801章 给陆司昀写信 陆少薇跟着陆喻泊从宫里回来,就想将皇帝表哥托她带给阿娘的玉碟酥,送去给阿娘。 陆喻泊瞧了瞧天色,估摸着阿娘这会儿都应睡下了。 可耐不住小妹的恳求,只好答应陪她同去不成方园看看... ... 恰好不成方园夜里正要关门,兄妹俩喊住了春杏,趁着春杏迟疑的功夫,挤进了院子,得知阿娘还在父亲书房里,忙不迭地就跑去书房了。 春杏无奈笑笑,只好暂且先将院门留了缝隙。 百里岳也跟着姑爷去了炬陈关,所以这院子每晚上锁的事情,自然就落到了春杏的身上。 她向大娘子提议过,再从姜家调来个守院子的护卫,不然姑爷不在府里的这些天,不成方园只有她们一些女眷,万一出了什么事不大安全。 当时莲萃姐姐也在一旁,听了她的话,顿时笑得直不起腰了。 只道是,一般二般的人若知道这是姜晏宁的院子,哪个不要命的敢来找麻烦。 这京里难道还有比姜晏宁更靠得住的? 春杏突然反应过来,想想竟觉得是这个道理,难为情地笑了。 不过大娘子虽然并未调派护卫过来,国公爷却授意了府中侍卫,夜里加强巡逻,春杏每晚关门落锁后,总能隐隐听到那府中巡逻的侍卫,一晚上要路过不成方园好几次。 却从不曾有任何打扰。 每日清晨,她开了门,不成方园里一切照旧,好似也并没有什么变化。 但姜家的三哥儿和司遥小姐却隔三差五地会回一趟国公府,三哥儿帮着家里查看一下各处的情况,司遥小姐便会陪着大娘子说说话、聊聊天,将府里此前每年的一些事情和安排,都告诉给大娘子。 春杏也时常见到硕江王妃出入府里,每次来都毫无架子,差遣手下的女婢们帮着不成方园里做些事情,她则会帮着大娘子做一些算账、书写等等的事情。 国公夫人自打病倒后,自家大娘子就请侯府的陈大娘子帮忙,为府里添了些女婢和家丁,连同朱小娘那边也安置了两个聪明伶俐的丫头伺候。 这下可算是帮了孙妈妈的大忙。 曾姑娘常常往来国公府,大多时候,是跟着侯府的曹大娘子一起来。 替自家大娘子把脉开药,每次瞧完了大娘子的身子,总会搬出曹大娘子来威胁大娘子好好休养、好好吃药,自家大娘子也不敢有任何反抗。 随后还会替府里的女眷们瞧一瞧,为国公夫人把一把脉,给朱小娘添上一剂补身的药方... ... 或许是他们都知道,大娘子的身体不如以往那般康健,需要慢慢调养。 姑爷又不在府里,平日里多有不便。 哪怕是屋檐处漏了雨要请人来修,都需得院中有个人在,才能找工匠来修。 所以,他们谁也不曾说明,却都在默默关心着大娘子,力所能及地帮些忙罢了。 春杏看到泊哥儿和少薇姑娘鬼鬼祟祟地躲在门外,向里张望,却不进去与大娘子招呼,觉得十分奇怪。 走到跟前问起,“你们为何不进去?” “嘘!”少薇拼命向她递来眼色,示意她不要出声。“阿娘大概又在算账了,看她的表情不太好,这时候闯进去肯定挨骂!” 以她多年做姜晏宁女儿的经验来说—— 阿娘为着算账头疼的时候,就是火气最厉害的时候! 这个时候是一定不能招惹的。 春杏听着,不记得晚些时候大娘子让她取来账目了,又怎么会在算账呢? 悄悄沿着窗缝向里望了一眼... ... 倒好像,真的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儿,和往日里算账时如出一辙。 那还真是! “谁在门外!”姜晏宁早就听着他们窸窸窣窣的动静了。 他们这点小动静,怎么能瞒过她的耳朵? 道了句,“进来!” 春杏上前打开了门,哄着泊哥儿和少薇姑娘进了门。 “... ...我们只是,来给阿娘送点东西,没想打扰阿娘的。”少薇生怕惹上阿娘,频频摆手,表明自己是无辜的。 “是啊,我们也不知道阿娘在忙。”陆喻泊挡着少薇,接过少薇手里的东西,放到了阿娘面前。“那... ...阿娘先忙,我们就先回去了。” 说完,拽上少薇就打算开溜。 “等等!”姜晏宁叫住他们,“你们怎么回事啊?好像我吃人似的,放下东西就要跑?这是什么呀?” 她放下手中的毛笔,翻开桌上小巧的匣子,竟是几块点心? 捏起一块,先是十分警惕地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好像气味并没有古怪。 她不太确定地问他们道,“能吃吗?” “当然!”说起吃的,陆少薇就来了精神,“这是我们在宫里吃到的,说是宫里的御厨最近才研究出来的呢!人家吃着好吃,就跟皇帝表哥说,阿娘还没吃过,然后皇帝表哥就让御厨再做了一份,人家就带回来给阿娘尝尝了!” 听起来,好像也没问题。 姜晏宁刚刚用了脑子,这会儿也觉得又饿了,小小地咬了一口... ...“嗯... ...” 别说,这东西还有点好吃。 “怎么样?阿娘,是不是特别好吃!”少薇急着想要听到阿娘的称赞。“这可是用牛乳做的,浓浓的一股牛乳味,好香的... ...” 能让她觉得好吃的东西,通常都不会太差。 姜晏宁也觉得新鲜,不禁赞道,“是不错,挺好吃的。” 三两口就解决掉一块,忍不住还舔了舔手指。 “诶?”少薇突然发现了一件事,阿娘手里的不是账本,是... ...“阿娘你在给爹爹写信吗?” 虽然好些字她不认得,但是爹爹的名字她是认得的。 一眼就瞧见了纸上爹爹的名字—— 尽管被阿娘写得歪歪扭扭,像是好多条蚯蚓在爬... ... 姜晏宁立刻反应过来,一下子就趴在了纸上,“没有,别乱说!” “爹三五日便寄封信回来给阿娘,告知路上的一切,还有前面和谈的情况,甚至连关外的野花也夹在信中送了回来,阿娘给爹回封信不是理所当然的吗?”陆喻泊笑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今日在宫中,小皇帝还问起他们呢,他们的父亲有没有送家书回来,可有向姨母透露和谈的情况。 然后就是问他们,姨母是怎么回的信。 可实际上,他们只看到了父亲送回来的信,却压根没见过阿娘跟父亲回信。 原本以为阿娘真的那样不在意,没想到啊... ... “阿娘竟然偷偷地给爹写信。”少薇也跟着三哥哥起哄,嘿嘿笑了起来。“... ...三哥哥,你说,爹收到阿娘的信后,会不会激动到哭出来呢?” 第802章 亲爱的夫君 陆喻泊顺手捡起地上的纸团,悄悄展开,看了眼上面的字迹—— “爹会不会感动到哭出来,我不知道,但我觉得... ...爹能不能看懂,都是个问题。” “啊?”少薇扬起她无知且单纯的小脸,睁着一双大眼睛看向三哥哥。 似乎是没有明白三哥哥的意思。 陆喻泊正要把阿娘写废的信,拿给少薇看,却被阿娘一把夺了过去。 姜晏宁拼命将那张纸再次揉成个团,左右瞧了瞧,地上的纸团一个接一个,根本来不及全都收起来。 索性手脚并用,伸着脚尖将纸团够过来,全都藏进了桌案底下。 “不许动——” 并且警告他们。 “阿娘,你就写了这么几个字啊?”陆少薇却趁她不备,爬到了书案上,看着她留下来的那封信... ... 竟然只有寥寥三行字而已! “吾夫——司——昀,见字如面,前些... ...哎呀!”还没念完,就被姜晏宁一把夺了过去。“阿娘,人家还没看完呢!” “你们不是要回去了吗?!”姜晏宁忍无可忍,转头催促陆喻泊说道,“你也该回去好好读书了,想想你大哥二哥,你大哥是上上届的状元,你二哥是上届的状元,他们如今可都在殿前效力了,就你还不抓紧努力读书,赶着今年科考拿个好名次,早些立业成家... ...” “大哥二哥... ...那是随了爹的,我是随阿娘的。”陆喻泊说得信誓旦旦。 因为随了阿娘,所以不论他怎么样,都有理。 姜晏宁的脸色顿时灰了。“啧!胡说,你大哥二哥才是随我,你... ...你们俩,你们俩随你们爹!” 陆喻泊不屑一笑,随手又从书案下偷出一个纸团来,展开,看了一眼放在阿娘面前,“十来个字,错了一半... ...您倒是敢说!那您出去问问,说大哥二哥是随您的,您看有人信嘛!” “你个,你个兔崽子,我这段时间对你客气了是吗!”姜晏宁看到纸上那歪歪扭扭的字,脸上顿时就挂不住了。 上手就要去揍他! “这京城里谁不知道,阿娘您从小就不善读书,我们俩就是随了您了... ...也不能家里所有的孩子,都随爹吧。毕竟是阿娘您辛辛苦苦生下来的... ...”陆喻泊开着玩笑,几次躲开阿娘的“攻击”。 正庆幸着—— 突然就飞来一个垫子,正中眉心的同时,落在了他的怀里。 “三公子,您就别气大娘子了。”春杏方才瞧见大娘子吃了点心,特意去小厨房里准备了茶水送来。 一进门就看到母子俩又打起来了,担心大娘子的身体,好声好气地劝道。 “他早晚得气死我!” 姜晏宁忍无可忍,正为不知道该写什么发愁呢,这小子还来挑衅他! 如何能忍?! 少薇问,“阿娘真的不知道要写什么给爹吗?” 无心的一句,却引来陆喻泊和春杏齐齐看向了姜晏宁... ... “看我干什么。”姜晏宁心虚,拉了拉披在身上的衣服,“我当然也想好好地给他回封信了,可我想了好几日,每天都在盘算着要在信里跟他说些什么。但每一次提起笔... ...我发现我想说的事情,字我不会写,我就说那就绕开这个字吧... ...” 可绕开了一个,还有下一个。 结果就导致了,一句话十几个字,最后错了一大半。 自己看着那歪歪扭扭的字迹,还有一个个错字,都闹心的厉害,就只能团成个纸团丢在一边了。 哪敢把这样的信,送出去啊! 所以最后,就打算避开那些十分复杂的字,用最简单的字,给陆司昀回封信,告诉他家中一切都好... ... 她会的字都用完了,就写了这么三行。 “阿娘连封信都写不出来,居然还在嘲笑我没考上状元?”陆喻泊终于挺直了腰板。 “可是爹爹,一定很盼着收到阿娘的回信。”少薇嘟囔着。 爹爹都已经写了那么多封信回来,问候阿娘,可是阿娘一封都没有回过。 她望着阿娘,“要是人家是爹爹的话,人家肯定会很难过的。那么想念人家的大娘子,恨不得天天都把发生的事情,写信告诉大娘子,可大娘子却一封都没有回过呢... ...” “是啊。”陆喻泊接着小妹的话,竟然当着姜晏宁的面演了起来。扮成他父亲的语气,自顾自地说道,“... ...是送去京里的信还没收到吗?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吗?我的娘子难道心里有了别人... ...” “打住!” 姜晏宁极力克制,可是想揍他们一顿的冲动根本无法压制。 谁知道他们从哪儿学来的这一套一套。 春杏扑哧就笑了出来。 “那我能怎么办?”姜晏宁无奈将双手一摊,这能怪得了她吗? “阿娘以前是怎么写信的?”少薇问,“遇上不会写的字,怎么办?” “... ...画,圈。”姜晏宁心虚地说。 从前就是圈圈套圈圈,一句话下来,能画好几个圈。 但现在,毕竟也是堂堂的... ... 总不能再画圈了吧。 这夫妻间私密的信件,也不好假手旁人。 想来那会儿,陆司昀也没有要求她一定会写多少字,有陆司昀在的时候,她根本不用自己动笔,只要把想法跟陆司昀说了,陆司昀就会帮她润色、书写。 可如今陆司昀不在身边,好像事情都变得特别麻烦了。 “三哥哥,”陆少薇趴在桌子上,兴致昂然,“那我们今天就帮阿娘,给爹写封信吧。爹爹要是收到阿娘的信,一定会很开心的,要是爹爹开心了,说不定就会早些回来了!” 她盼着爹爹和哥哥们早些回来。 “好啊。”陆喻泊没有意见。 “春杏姨姨,那就麻烦你先帮忙收拾一下吧。”少薇说着,往四下瞧了眼,最后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只能向三哥哥伸出了手臂,让三哥哥将她从书案上抱了下来。 待春杏将书案收拾过后,陆喻泊重新替阿娘铺上一张宣纸。 “... ...开头不要写得那么客气,你们俩都过了半辈子了,突然生分起来,爹怕是要觉得... ...阿娘你要改嫁了似的。” “啧!”姜晏宁举着笔正在斟酌用词,一听陆喻泊这话就气不打一处来。“阿憨你... ...” “亲爱的夫君... ...”陆喻泊想到一个最合适的说法。 “什... ...什么亲爱的夫君!”姜晏宁的脸红了大半,被自己亲儿子调侃了一句,面上哪还挂得住。 “阿娘脸红了!阿娘脸红了!”少薇在一旁拍手叫好。 第803章 司遥有孕了 今日阳光正好,一大早姜晏宁便去探望过婆母秦大娘子了。 虽然比起前些时候秦大娘子好了许多,可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大病一场简直要了她半条命。 现在的气色根本比不上往日,连说句话都要缓个好几次,日日凭靠着曾允娴的药吊着命,她似乎都已经预感到自己大限将至了。 和姜晏宁说起话的时候,总有一种无形间在交代后事的感觉。 家里有多少庄子,庄里有多少佃户,每年的收成是多少,有多少良田,有多少水田... ... 像是怕说一遍姜晏宁记不住,每每见到她都会叨唠个几遍。 还说她以后定是要入陆家祖坟的,但是想让姜晏宁帮忙,将她的衣冠送回老家安葬,她说下辈子想要生在普通人家,一世都过着简单、安生的日子。 说起府里最让她放心不下的人,还是朱小娘。 秦大娘子说,她当初瞧上了朱小娘乖巧顺从,知道朱小娘是个心地善良、隐忍不发的性子,所以明知道朱小娘心里有着别人,也还是向其问出了那句话。 她觉得家里如果一定要进个人,就应该是朱小娘那样性子的,家宅才能安宁。 可到底是耽误了朱小娘的一生,朱小娘错过了和心爱之人相伴一生的机会,就算是进了国公府的门,做了国公爷的侧室小娘,也始终未能得到国公爷的一分关注,这一生过得尤为冷清。 秦大娘子希望在自己过世以后,让姜晏宁寻个机会问问朱小娘的意思,如果朱小娘还愿意留在国公府,就请姜晏宁多多照顾她一下。 如果朱小娘想要离开国公府,她想从自己的嫁妆里挑出个小一些的庄子,送给朱小娘,让她可以在庄子里安然度过后半生。 至于宫里的那位太皇太后,秦大娘子的意思,是等到自己过世以后,再将消息送进宫里。 她们的姐妹缘分,从她妹妹入宫开始,就逐渐淡薄了。 如今,妹妹不是妹妹,是太皇太后,她秦家能够走到这一步,已是难得。 她还特意叮嘱了姜晏宁,哪怕她以后不在了,秦家的人再上门来找麻烦要好处,一概不要管。 亲自在婆母跟前侍候了汤药,哄着秦大娘子睡下后,姜晏宁从婆母的院子里出来,心情沉重了许多。 “大娘子... ...”春杏担心她的身体,想劝她不要再这么伤心了。 “我现在,很害怕。”姜晏宁垂头丧气地,“我好像回到了阿姐过世的那晚,我明明知道,阿姐不成了... ...我盼着她醒来,可我也清楚,她时日不多,过一日便少一日。春杏,你说这是为什么呀,当初在外征战,总觉得打完了仗,天下太平了,我们就能回家过家人团圆的日子了。可怎么... ...好不容易盼到了,却要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的... ...” 多年征战,换来的不只是天下太平。 还有无尽消磨的时间,亲人的老去,如今四海归元,终于实现了姜家对元氏一族的承诺,她也如愿兑现了对阿姐和皇帝姐夫的诺言。 可他们都不在了... ... 一个个的,都离开她了。 看着自己的发丝间也添了许多斑白之色,她才恍然觉得,时间是如此的残忍。 “大娘子不是已经写信给姑爷了吗?姑爷收到大娘子的信,肯定会赶着把事情办完,早些回来的。”春杏搀扶在姜晏宁身边,宽慰道,“大娘子莫要太伤心了,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与其去悔恨那些来不及的,不如将眼下来得及做得更好,莫要再留下遗憾了。” “说得对。”姜晏宁听了她的话,茅塞顿开。 是要把现在的日子过得更踏实些。 恰逢姜清佑和陆司遥来了,前日里姜晏宁刚往家里去了消息,说是北边的院墙因着连续两天的大雨,有些松动的痕迹,担心家里再有人从底下过的时候,被落下的砖块砸伤。 今日姜清佑就带了工匠来,留着陆司遥陪姜晏宁在院子里说话解闷儿,他则盯着工匠做事。 国公爷忙完了公事,从书房里出来,就听到那边传来的动静,背着手走了过来,拉上姜清佑坐到一边闲聊去了。 陆司遥偷偷告诉姜晏宁,自己有了身孕的好消息,才两个多月,想等到再稳一些才告诉家里的人。 但是她忍不住,想要跟姜晏宁分享这个好消息。 不过她年岁大了,又是头一胎,曾允娴同她说过,她会有些吃力的。 “有曾家姐姐在你身边,我也能放心些,你要记得,一定要顾好自己的身子,凡事多问问她。”姜晏宁惊喜至极,感叹当时的选择是对的,留下三哥哥在京里陪司遥。 只不过,她也同样担心司遥的情况。 伸出手来,摸了摸司遥平坦的小腹。 “... ...其实什么都好,就是这些时候总是嘴馋,忍不住的想要吃东西。今日想吃这个,明日又想吃那个,半点都忍不了... ...想到了什么,就一定想立刻吃到,不然心里就跟有爪子在挠一样... ...”司遥说起有孕后的这些事情来,有点难为情,“幸好,他不嫌烦,变着法地给我弄些吃的来。可我听说,女子有孕后明明会闻着那些吃食犯恶心才对,嫂嫂当初是怎样呢?” “我啊... ...”被陆司遥这么一问,姜晏宁也不禁回想起来。“好像每一次都不太一样,像我怀阿丑的时候,什么感觉都没有,能吃能睡的,反倒你兄长替我受了,那时候他闻着些食物的味道,都想吐。也是可怜他了,当时要在衙门里忙事情,还什么都吃不了,整日的清粥小菜... ...” 陆司遥听着,光是想象那个画面都觉得有趣。 “还有啊,因为要给我弄吃的,补一补营养什么的,院子里又是炖肉又是煮鱼,动辄便有味道。你兄长连后院的门都不敢踏进来... ...不过百里岳更惨,明明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他却要跟着你兄长在前面衙门里吃清粥小菜,不然他身上但凡有些味道,你兄长都要恶心得不行!” 姜晏宁补充道。 回想起那时候的日子,当真是有滋有味的。 陆司遥笑弯了腰,“兄长怎么会... ...那百里岳也实在太可怜了,他怎么能熬得住呢?” “所以啊,趁着外出的机会,他就要躲出去偷偷吃点好的,你兄长自然也知道,里外里的也给了不少好处。没机会出去的话,也有春喜偷偷给他留着,等到夜里他忙完了回来,春喜就会将留给他的吃食送去给他... ...”姜晏宁苦笑。 如果后来没出那么多的事情,春喜和百里岳也会是很幸福的一对吧。 第804章 齐豫报丧 齐豫是一个人回来的。 他身上背着一个简单的行囊,行囊里装了个不大的小坛子。 手中捧着的是他兄弟的官衣。 一大早风尘仆仆进了城,跪在国公府的大门前。 姜晏宁在春杏和硕江王妃的搀扶下,命人打开大门,亲自出门迎接—— 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胸口憋闷得几乎喘不上气来。 齐豫看到她的时候,眼眶通红,一身沧桑意,纵有铮铮铁骨,也不再是往昔那般桀骜不驯的样子了。 他高举官衣过头顶,憋足了气力高声呼喝道... ... “给五姑娘报丧了!家中兄弟,病死了!——” 姜晏宁身形微微一颤,不自觉地退了半步,耳畔仿若听到轰隆一声巨响,顿时耳鸣不止,心绪大乱... ... 齐晋... ...死了? 一时间,那口气憋在了胸口处,上不来下不去,生生憋得她脸色惨白几乎窒息。 “姑姑,姑姑!”汝瑛大叫着,第一个发现姑姑的不对劲。 同一时间,姜晏宁勉强撑着的身子失去了倚重的力气,软绵绵的瘫倒下去。 幸亏汝瑛和春杏将她架住,缓缓地让她坐在了门口的石阶上。 齐豫悲痛兄弟的离世,一路上紧绷了情绪不敢外泄,直到那句话喊出来后,坚挺的身影抖动不已。 他在哭,哭那壮志未酬便以身殉道的兄弟。 姜晏宁呆怔地坐在了石阶上,瞬息之间,那张美妇人的娇俏面容就好像迅速衰老了许多,两鬓也多出许多白发。 又走了一个啊... ... 齐晋自当年陆司昀请辞相国一职远赴炬陈关后,便继陆司昀成为当朝大相公。 他满腔热血,一身的抱负,为了不辜负陆司昀的信任,多年来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前线战火不休,朝堂亦难安稳,先帝故去后,他忠心耿耿地扶持太子继位,稳定朝纲。 曾经那个为查兄长下落,孤身入京,却因士不得志险些半途而废的年轻人,区区几年的时间,熬得一头霜白。 终盼得了天下大定之期,作为一国之相,为两地和谈一事自当全力以赴。 可怎料却在赶往炬陈关的路上,遭遇流民之乱,染上了时疫。 多日未有音讯。 姜晏宁九死一生逃过一劫,请陆司昀传话给齐豫,告知这一消息,让齐豫带人前去相助。 身染重疾的齐相,却还是未能活下来。 齐豫说,齐相临终前曾有一愿,想求得张家姑娘的一件东西,与他的骨灰一同下葬。 所以,他背着自己弟弟的骨灰回到了京城,却不知该到哪里求得一件张家姑娘的东西。 “... ...我知道,我知道该怎么做。”姜晏宁哽咽着说道,“你放心,这是他的最后心愿,我自当... ...替他完成。” 如同她和齐晋的初遇一般荒谬,没想到最后... ... 也是这样的荒唐。 竟连最后一面也没能见上,就这么得知他已经去了... ... 当年,张嫣为助他们攻破少谷关,和南庆国君司马昃从城上一跃而下,提前结束了那一场或将令他们损失惨重的恶战。她死之后,雍王便将她所有的东西都带回了雍王府。 为替齐晋圆最后遗愿,姜晏宁第一次踏进了雍王的府邸。 得知故友而来,雍王亲自相迎,坐在木质的轮椅上,把姜晏宁领进了他的园子里... ... 乍见雍王府的风景,姜晏宁稍显得有些惊讶。 “... ...还记得吗,幼时你常常提到,将来要在湖心修一处亭屋,夏日里避暑躲个清凉,冬日里就坐在边上垂钓,屋中还要弄个暖炉,可以一边吃着炙羊肉一边取暖... ...” 雍王提起儿时嬉戏之言。 这些年他从未忘记过,姜晏宁随口一说的设想,他曾卯足了劲儿的想要完成。 可年幼时身为继后嫡子,他一直未能有自己的宅子,直到成婚后... ... 但那时所娶之人,却并非心心念念所期盼之人。 姜晏宁也是在瞧见湖中亭屋的那一刻,才隐约想起儿时好像提过这么一嘴。 她曾经陪阿娘回江南曹家看望病重的外祖父。 外祖父身为江南首富,家中园子可不比京里的侯府差到那里,又借着江南水乡的优势,将湖水引入园中,在湖心盖了那么一处亭屋—— 她看到的时候可是喜欢极了。 但家中园子里就没那么大的一片湖面,可以给她盖那样一个心向往之的湖心亭屋。 后来和雍王无意间说起,她好像提到过,希望自己将来的宅子也能有那么大的一片湖面,可以盖一个湖心亭屋... ... 一个随口说说,一个当做了真。 “当初,我与阿嫣成婚后,你就随姜侯去了西境,我整日都沉浸在悔恨里,总是想着,若我那时再坚持一下... ...若我向皇兄表明,我愿意放弃与他争夺皇位一时,或许,你阿姐也能同意让你嫁给我的。可到底是走错了一步,我怨恨自己的逃避和无能,我怨恨母妃决定了我与你间的命运,自然,也怨恨阿嫣。”他如今似乎全都释怀了。 终于能够坦然面对这一切的因果了。 姜晏宁说,“你这怨恨,好生没道理。与我相比,她是真正心仪你这个人的人,我那时不过是觉得... ...你是少有人能够代替的朋友,若我姜家女儿一定要进宫,嫁给你,或许也不错的选择。可张嫣她从未在意过你是谁,她喜欢的只是你而已。” “可惜那时不明白... ...”如今明白已经晚了。 雍王长叹一声,望向湖面的时候尤其平静。 不记得曾经在张嫣还是他雍王妃的时候,因为无意间得知他造这湖心亭屋一景是为了姜晏宁的时候,与他闹过多少次,每每当他夫妇二人说到此事时,总是争执不休,令他无比厌烦。 可现在,却觉得格外孤寂。 似乎还有些怀念那个曾与他争执之人。 他说,“我那时心仪于你,只想着要娶你一个,与你厮守一生再无其他。可张嫣就像是横在我们间的一道阻碍,她父亲张相的身份也是我母后极力拉拢的势力,任何一点意外,她都会成为我走向你的最大障碍,所以我怨恨她... ...我甚至,怨恨她对我的心意... ...” 想着若不是张嫣心仪于他,张相便不会答应他母后的盛邀,那么张嫣就不会横在他和姜晏宁之间—— 使得他无法迎娶自己的心爱之人。 姜晏宁不可能是他的妾,更不可能是他的续弦,所以娶了张嫣,就注定他和姜晏宁之间再无瓜葛。 “可你伤害了一个,真正... ...眼里只有你的人。”姜晏宁远比他更懂张嫣的那份深情。 想来... ... 她和雍王一样都是不可饶恕的混蛋。 要不是知道张嫣对雍王的情意,她怎么可能次次利用雍王赢了张嫣呢。 张嫣每一次红着眼睛不得不认输的时候,都是他们对她的伤害啊... ... 第805章 盼君早归 和雍王说明了来意,将齐晋对张嫣的一往情深托出。 雍王倒是并未为难他们,只说是当初把张嫣的东西都带回来,放进了张嫣曾经住过的院子,他让姜晏宁自己去挑一件,带给齐豫。 说罢,就把姜晏宁带到张嫣曾经住过的院子。 院子里,每一件东西都在它们应该在的地方,而不是整整齐齐地守在一起。 就好像是张嫣还在... ... 还住在这里一样。 在看到院中景象的时候,姜晏宁先是一怔,随后便什么都明白了。 “... ...你这人也真是矛盾,你说吧,当初我明明没有那么喜欢你,你却总追着我跑,不顾身后张嫣有多么喜欢你。错过了我以后,你整日怨恨,将怨气发泄给了守在你身边的人,待失去张嫣后,你又在怀念她。” 张嫣拢共不过在这院中住了两年。 难以想象,她做雍王妃的那两年里,过得是怎样的日子。 也许她一直都在等待雍王回头。 可最后还是歇斯底里,用撕破脸的方式与雍王和离... ... 若只是为了权势,为了帮助她父亲拉拢雍王,她本可以相安无事耗尽一生。 在这雍王府里,总不会像她在外面过得那样辛苦。 可忍不了... ... 日日见着心爱之人怀念故人,整日煎熬,所以选择离开,哪怕是用最不体面的方式。 雍王沉默了,他没有解释。 直到失去张嫣以后,他才真正意识到,他错过了一个本可以厮守一生的人。 姜晏宁推开张嫣曾住过那间主屋的门,这里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就连床榻上的被褥都好像是今早才收起的一般。每一处细节都透着这里的女主人还活着的假象... ... 仿佛在这里,姜晏宁也感觉到了张嫣的气息。 好像那一日张嫣纵身从少谷关城上一跃而下,都只是他们的一场噩梦。 强忍着心中的悲伤,见着了桌上的一支发钗,勾起了往昔的回忆... ... “这发钗,竟还留着。” 这是... ...张嫣曾经与她斗气时,戴过的钗子。 她们幼时总是各种比较,比衣裳比首饰。 这钗子是张嫣的阿娘留下的遗物,华丽无比,就连坠子都是纯金嵌丝的。 小时候谁见过这么奢华的物件,张嫣当日一出场便赢去了无数赞叹之声,结果那日品春宴上,一个不慎就弄丢了。 张嫣意识到发钗不见了之时,又急又气,当场哭了出来。 她说那是她阿娘留给她的嫁妆,是她阿娘特意在上面命人刻了她的名字的... ... 本来还在为着斗不过张嫣而赌气的姜晏宁,一见她哭得那样伤心,也就心软了。 最后还是姜晏宁帮她找回了这钗子的。 张嫣虽不情愿,但也还是跟姜晏宁说了谢谢。 可是从那次以后,姜晏宁再没见过她戴这支钗子出门,想来也是她心里对于当初要跟自己说谢谢一事,颇为挂怀。今日却在这梳妆台上,又见此物... ... 惹得姜晏宁平白伤心一场。 “就这个吧,这个对她的意义不同。”姜晏宁说。 如今做了女儿的阿娘,似乎也懂了张嫣的阿娘当时的心思。 她在这支钗子上刻下女儿的名字,说要将这只最好看的钗子作为女儿的嫁妆时,一定想的是,将来女儿嫁给一个深爱着她,处处维护她的好男人,女儿能戴着这只钗子出嫁,嫁人后的日子和谐又幸福。 可惜... ... 不知张嫣是不是也明白她阿娘的心愿。 出嫁后才发现自己并未圆了阿娘的心愿,故而,再也没戴过这支钗子。 姜晏宁有私心—— 希望这支带着特殊意义的钗子,随齐晋一同下葬,下辈子能圆了他们的一世情缘。 张嫣如果先遇见的人是齐晋,这辈子定然不会过得这么苦了。 打算离开的时候,她走到门口回了头,留有张嫣气息的屋子里,仿佛有那么一个瞬间,她看到张嫣坐在床边,起身走到妆镜前开始梳妆... ... 但只是那样的一个瞬间。 顷刻间,张嫣的模样就在她眼前消散不见了。 这是她第一次来雍王府,也将是最后一次... ... 回去后,姜晏宁把包裹着锦帕的那支钗子交到了齐豫的手上。 她告诉齐豫,这是张嫣母亲给张嫣的嫁妆,希望这件东西能够陪着齐晋一同下葬。 齐豫含泪接下。 临行前,他向姜晏宁保证,待他将弟弟和张嫣的遗物一同葬回老家后,便会回到炬陈关。 姜晏宁没有说话,只是目送着他骑马而去的背影。 远在炬陈关的陆司昀收到了家中来信。 姜清仪闹着,拿着信献宝一样的送到他面前,说这是阿姐给他的信。 陆司昀迫不及待接过信打开,姜清仪探头看了一眼,就看到了开头那歪歪扭扭的几个字—— 亲爱的夫君... ... 陆司昀面上泛起羞红之色,顿时引起了姜清仪的注意。 他将起哄的姜清仪赶出帐子,才重新拿出信里仔细阅读。 姜晏宁寄来的信里,字迹歪七扭八,有的多一笔,有的少一笔,有的... ...像是一笔一笔抄的,足可见写这封信所用的诚心。真遇上那不会的字时,她会想办法画个类似的形状来代替,一张一张的信纸之上,写得—— 乱七八糟的。 陆司昀一边看,一边笑。 想象着他那位不善读书的大娘子,写这封信时的窘迫模样。 这信里的某些词句,像是阿憨的语气,也像是少薇的语气,不知是不是姜晏宁在写这封信的时候,找了两个最不靠谱的“军师”,替她参谋。 信里,她回复了先前陆司昀送回家中的几封家书里提到的事情。 说家中一切安好,说秦大娘子的病好了许多,但仍然虚弱,还在按着曾家姐姐开的方子慢慢调养。 说已经尽力劝了国公爷勿要过于操劳,可国公爷还是为着朝上的事整日忙碌... ... 说起家中院墙似有松动的痕迹,打算请人来帮忙修缮一下,说起后院里帮忙的人手多了,姜家大嫂嫂帮她寻摸的女婢和家丁都送来了... ... 她的文笔不好,想到什么就说了什么,一字一句尽是平淡,无不是家中琐事。 她还在信中说起,自己大病初愈什么都做不了,如今安心养在家里,被那算账一事弄得手忙脚乱。盼着夫君早日回去,帮她算账,否则冬日的炭火若是备得不够,只怕是要挨冻了。 陆司昀逐字阅读,多日来与北萧、西境的使臣为着互通贸易一事费心费力,却好像在看到这封回信后,将满心的疲惫一扫而空... ... 伸出手来,手指抚过信上的字迹。 想象着姜晏宁伏案书写的模样... ...“我一定早些回去。” 第806章 马球场上的女孩 为了确认各家女儿的情况,切实的考验一番—— 陈明月特意设下了一场马球会,遍邀京中各位世家公子和姑娘。 姜晏宁久病初愈,难得心情大好,也带着家中子女赴了会。 姜汝瑛为了帮母亲搭这“擂台”,更是以硕江王妃的身份向各家送去了帖子。 硕江王和硕江王妃齐齐登场,衬得今日这场马球会格外的热闹。 姜晏宁和陈明月坐在一处,听着陈明月向她一个个介绍场上的年轻少女—— “那个,那个是工部尚书卫大人家的嫡长女,今年14岁,模样生的好,你瞧她在马背上那个架势... ...像不像你?我想着,要是我惟儿娶大娘子,也该是那样性子的。” “年纪,倒是和惟儿差不多,可是不是... ...”姜晏宁瞧着,却不是很喜欢的样子。、 眼见那姑娘在球场上跋扈,输了球,心中不悦险些伤人。 陈明月立刻就懂了她的意思,“... ...也是,这输球赢球的不重要,品性更重要。可惜啊,我入京晚些,没有机会见着你在马背上赢球的风姿喽。” 实在是一大憾事,早就听姜清倬说过,他家宁儿可是从未输过球的。 “要不然,我现在下去打一场,让大嫂嫂瞧瞧?”姜晏宁半开玩笑说道。 “你可算了吧。”陈明月听着就笑了,伸手拍了拍她,倒不是担心她的身体撑不住,而是——“你堂堂骁定将军,别说是马背上打个球了,你若是下了场,谁人赢得了你。你这不是欺负人吗?” 姜晏宁被大嫂嫂哄得心花怒放。 如今这场上,都是年轻一辈活跃着了,回想起她上一次上场,似乎也很多年了。 “嫂嫂,大嫂嫂。”陆司遥来了。 “哎呦,我的祖宗呐!”陈明月打眼一瞧,险些惊出冷汗来,“你这身子... ...我不是跟你说了,让你安心在家里养着,千万别动了胎气嘛,你怎的是一点都不听话呢!” 姜家都已经知道她有身孕的事了,将她当个宝似的护着,唯恐有个闪失。 才一站定,陈明月便立刻让人给她备了软座,扶她小心坐下。 陆司遥瞧向姜晏宁,委屈巴巴地说起,“如今有了身孕,反倒不如从前自在了,走一步喘口气,都要被身边的人问上好几遍,嫂嫂不知道,我在屋子里都憋了好几天... ...正好听说今日有马球会,我就来看一看而已。” “你不听大嫂嫂的话,小心到时候生个更调皮的出来,让你头疼!” 姜晏宁剥了颗葡萄,剃去了籽,塞进了陆司遥的嘴里。 陈明月听了也跟着笑,“再淘气,还能淘得过咱家五妹妹?” “大嫂嫂怎么又拿我打趣。”姜晏宁回头表示不满,她刚刚可还替大嫂嫂说话呢,转眼间,怎么大嫂嫂又来说她了。细看陆司遥的肚子,“我瞧着,八成是个男孩。” “可看司遥这面相,说不准儿跟五妹妹的第二胎一样,一口气生两个!” 陈明月忍不住打趣,这才几日的功夫,陆司遥的双下巴都出来了,一脸的福相。 让人觉着,定会是更好的消息。 “可别生两个,”姜晏宁一听,却立刻打断,十分有经验的向大嫂嫂和司遥说着,“要是生两个一模一样的,真的区分不出,以前阿呆和阿憨刚出生的时候,我瞧着阿呆像阿憨,瞧着阿憨像阿呆,这边喂了两遍水撑个大肚儿,那边渴得哇哇哭,我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 陈明月和陆司遥笑得合不拢嘴。 “那嫂嫂是怎么区分开的?”陆司遥很想知道。 “所以起了这乳名啊,一个呆,一个憨,稍稍一打量,不就能看出来了吗?... ...不过有时候,也看不出来,反正要罚就一块罚,总能罚到该罚的那个!”姜晏宁也有自己的一套心得。 “那喻泽岂不是冤得很?”陈明月望向场上。 难得出来透透风的姜清佑已经跟孩子们玩在了一起... ... 忽而眼前一亮,年纪最小的陆少薇骑在马背上倒是一点儿不怵,勒着缰绳收放自如,还跟着她三舅舅组成一队,跟人打了起来,配合默契,进了一球! “陆司昀也这么说... ...”姜晏宁无奈,“直到他们两三岁那会儿,阿呆和阿憨才渐渐显出不同来,那时我才能分得清哪个是哪个。说起来,这一点陆司昀做得就比我好,他总能一眼认出来,根本都不用犹豫的。” “这是为何?”陆司遥想了想,却仍然没有答案。 连嫂嫂这个亲娘都分不清双生子的身份,兄长是如何区分两个一模一样的孩儿? “不知道... ...”姜晏宁也琢磨不透,“我问过他,可他不肯说啊。或许,是他更常带孩子吧。” 除此之外,也想不到别的了。 “那是谁家的女儿?” 她突然看到场上一个身着青衣的女孩子,猛地一眼,竟有几分像是年少的张嫣! 几乎令她失了神儿。 陈明月和陆司遥也顺着姜晏宁所指看去,果然看到一个八九岁大的女孩儿,正和陆少薇争着进球。 瞧着眼熟,陈明月说,“好像是张家姑娘。” “谁?”那一刻,姜晏宁整个人都有些懵。 张家姑娘... ... “啊——不是你想的那个。”陈明月马上就明白她误会了什么,怕她想起张嫣的时候心里难过,去握她的手,仔细解释说,“她父亲是兵部的,说来... ...她跟张嫣也算是同宗。” 虽然关系隔得有些远,略有些攀不上。 但是说到底,算是张嫣的侄女辈儿。 与张嫣同宗... ... 难怪,有几分像她! 姜晏宁望着那孩子出了神儿,心里恍惚一阵儿,瞧着那模样和气质,甚至是她身上那股不服输的劲儿... ... 都像极了曾经的张嫣。 “要把那孩子叫到跟前来瞧瞧吗?”陆司遥看出嫂嫂的心事,想着嫂嫂或许是瞧上了那个姑娘。 正说着,却看到一旁帐子底下钻出来一个男人,大声叫着那姑娘... ... 她本来正和少薇打得火热,却被那男人叫到了一边。 不情不愿地下了马,被男人扯到了角落里,不知在说些什么,可瞧着像是挨训了。 “蓉儿,你去瞧瞧。”陈明月吩咐了身边的女婢,去替那姑娘解个围。回过头来对姜晏宁说道,“那位就是她父亲,想来是她父亲瞧见,她和你家备受宠爱的小女儿争高低,生怕得罪了咱们两家,这才将自家女儿叫到跟前去训话的。” 第807章 少薇的好朋友 “... ...喻泊,你这骑术没问题,但你这坐骑有些拖后腿了,所以不如你妹妹施展得开。”硕江王在同陆喻泊说话,看过陆喻泊的骑术后,对比在场上“大杀四方”的陆少薇,自然也就找出了他的“不足之处”。 陆喻泊回头瞧了眼少薇那边的情况,正好看到刚刚还和少薇玩在一起的那位姑娘,不知何缘故正垮着张脸,往场边挪动—— 不过看到少薇和三舅舅一起玩得不亦乐乎,他也就并未在意那些。 继续与硕江王说道,“那是自然!少薇的马是爹娘在炬陈关大营里替她寻的,自小跟着她长大的,当然是最好的。” 整日里陪着少薇在大营里奔跑,随了少薇的性子,奔放、自由。 自然要比他这匹京里寻得的良驹,更好一些。 “没事,”硕江王站在一旁安慰他,拍拍他的马鞍,“过两日我替你去寻一匹更好的,你们都是骁定将军的儿女,骑术自然了得,怎能让一匹马儿拖了你们的后腿。” “诶?”旁边的硕江王妃瞧着他们说话,脸上露出安逸的表情。 可接着一抬头就看到母亲身边的蓉儿得了吩咐,正从姜家的帐子里往外走—— 瞧那架势,仿佛是冲着刚刚和少薇一起打马球的姑娘去的。 她向身边女婢递了个眼色,女婢搀扶她走到硕江王和陆喻泊身边。“你们先聊着,我去瞧瞧母亲那边,好像是有事情要安排。” “好,你小心些。”硕江王叮嘱道。 随后硕江王妃就带着女婢向蓉儿走去。 蓉儿刚要走到跟前,就看到那位小姑娘被她父亲拉扯到了帐子后面,于是也跟着走了过去。 “... ...为什么?打个马球而已,我又没有伤了她!”小姑娘明显不服父亲的嘱咐,气着和父亲嚷道。 “伤了她?你要是伤了她,咱们一家都完了!你知不知道那是谁?那是骁定将军的小女儿,是家中备受宠爱的一个!你一直跟她争什么?她就要赢,你配合她输两把,让她赢了,你又不吃什么亏!何故非要跟她争!” 她的父亲也是用心良苦。 族中有个远房堂叔曾在朝中任相国之职,可惜他没赶上好时候,出仕之时那位表叔便已经死了。 听说表叔留下了个女儿,曾经是雍王妃,可惜也死了。 家中也再什么朝中的依靠,如今的一切都是他苦心经营而来,这么点微不足道的官职—— 在顶前面那几顶帐子底下的人面前,根本就拿不出手。 他不过与同僚说了两句话的功夫,一回头就看到自己的女儿已经场上玩起来了,还跟那位骁定将军家最小的女儿争起了马球。 堂堂的姜家三公子在一旁,虽然帮着自家外甥女,可两个小姑娘玩得正是兴起,他也并未过多插手。 更多也只是护着小外甥女,怕她有个意外从马背上掉下来。 他这一身冷汗啊,所以赶紧把自家女儿叫了回来。 “可打马球就是这样啊?她都没说什么,父亲何苦这般小心,连打个马球都要女儿让?既然如此,女儿还不如不上场了!”她气冲冲地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憎恶父亲的一贯谨慎,就连打马球这么点的小事,也要她故意输球,去讨好那骁定将军的小女儿。 可做父亲的,更想把这为人处世的道理告诉给她,知道她在气头上,只好说道,“若是旁的也就算了,这一次马球会是姜家那位陈大娘子办的,而那位陆小姑娘——她是多少人捧在心尖尖上的宝贝,就连皇帝陛下都得讨她开心,才能托她向骁定将军传个话,那样的天之骄女,你跟她怎么比?” 不过是因为这个实在惹不起,他担心女儿得罪了那骁定将军的小女儿,自此断送了他的官路罢了。 “你永远都是这样... ...” 可他的女儿却失望透顶了。 “张家姑娘。”蓉儿在此时出声,打断了她的话。 小女孩气性高,自然不懂得其中的要害,她父亲的担忧固然是朝中为官之人的谨慎,也没有错。 只不过有些话一旦出口,势必就会酿成大祸,所以蓉儿没让她把后面半句说下来。 张大人瞧见蓉儿,长发盘起乃是出阁之相。 先是打量了一番蓉儿的衣裙料子,见着不像是高门里的女眷,又不似是一般人家的丫鬟,心里就有了数。 揖了揖手,“这位娘子有何指教?” “方才姑娘在场上打得好好的,怎么下来了?”蓉儿却同张家小姑娘问起了话,接着抬头同张大人说道,“我家大娘子刚还在说,特意办的这一场马球会,未见着几个打得好的,瞧着正热闹呢,不知姑娘怎的就下来了。让我来问问,可是身子不适?” 一听说是上面那位陈大娘子让人来问的,张大人脸色就变了。 忙揖手客套,“不知这位娘子竟是陈大娘子身边的人,多有得罪... ...我家小女... ...只是有些累了,并无不适!多谢大娘子关心... ...” 匆忙间找的借口,任谁都不会信的。 不过当下他更担心的是,自家姑娘和场上那位陆家小姑娘争得厉害,别是人家家里来算账的吧。 低声下气得有些过分,也还是努力在护着自己的女儿。 “既然如此,我便领她到母亲跟前去休息一下吧。”迟些赶来的硕江王妃,把他们刚刚的话听得了一些,也猜到了母亲的意思,主动站了出来邀请道。 看到硕江王妃,张大人的脸色更不好了。 连硕江王妃都出面了,自家女儿刚刚与陆少薇争输赢恐怕是惹了大麻烦。“硕江王妃,小的... ...” “你在这里啊?” 张大人话音未落,就被一个稚气的声音打断。 陆少薇站在众人身后,抬起一双大大的眼睛打量着他们,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会... ...这么多人。 不过她更在意的还是... ...“打得好好的,你怎么跑了。” “我... ...” 张家小姑娘这会儿也有些慌了,不知道眼前是个什么情况了,下意识看了看身边的父亲,犹豫着该如何回答。 “罢了,正好我也累了,我带你去休息一会儿,然后我们再分个胜负!”少薇走上前去,牵起张家小姑娘的手,走回到蓉妈妈和硕江王妃面前,“表姐,蓉妈妈,那我就先带她去给我阿娘和大伯母看看了!” “去吧。”硕江王妃笑着,上手摸了摸她的头。 看着少薇将那小姑娘带着走远了,才回身与蓉儿相视了一眼,互相笑笑。 才道,“张大人,孩子间的友情远比大人们所想象得更为简单和纯粹,你该庆幸,你那宝贝女儿有着一身打马球的本事,若是被我母亲和姑母瞧上了,便是你家飞黄腾达之期。” 第808章 张家人口中的张嫣 瞧着少薇欢天喜地的将那小姑娘牵了过来,两个娇小的身影穿梭在马球场边,直到跟前... ... 大嫂嫂还在同姜晏宁打趣,说起姜晏宁小时候是不是也这样,跟那张家姑娘玩在一起的。 “才不是。”姜晏宁无奈,额边满是黑线。“我和张嫣小时候,可玩不了这么好,我们凑在一起... ...这么会儿功夫都打起来了,旁边的人拉架不成只会围了一层又一层... ...” 陈明月笑了。“你倒是实诚。” 说话间,少薇已经拉着那位张家小姑娘来到了她们面前。 姜晏宁瞧了一眼,便挪不开眼睛了。 那孩子眉眼间,似有六成与张嫣相似,尤其是那股不服输的劲儿。 她问这小姑娘,“你姓张?叫什么?” “回,回骁定将军的话... ...小女张青念,是兵部侍郎张敬的长女。”到了姜晏宁面前,小姑娘显得很是紧张,倒是没忘了出门前父亲教她的规矩。 可不知为何,在骁定将军面前,隐约感受到了面前这位平定天下的女将军特有的气势,受这股强大气势所迫,心里愈发紧张了起来。 “张青念... ...”姜晏宁淡淡呢喃着她的名字,语气里透着些不可言说的遗憾。 似乎直到这一刻,她才切实接受了这不是张嫣的事实。 “倒是个好名字。”陈明月瞥见蓉儿已经回到了身边,她向蓉儿递去了眼色,才同张青念说道,“方才,我瞧你马球打得不错,蓉儿,赏吧。” 蓉儿略一伏身,从口袋里掏出些银子上前递到了张青念的手里。 姜晏宁问她,“你家中还有何人?” “回骁定将军,小女的母亲过世得早,家中除了父亲和小女外,还有一个弟弟,今年三岁,是家中小娘所生。”张青念不敢抬头去看眼前的人,只低着头如实回答道。 母亲过世得早,除了她和她父亲,就只有一个小娘生的弟弟... ... 这前面的情况,和当年的张嫣如出一辙。 张嫣也是早早没了母亲,所以小小年纪就习惯活络于京中高门的女眷之间,替她父亲拉拢那些高门女眷。 想到张嫣,姜晏宁不由得对眼前女孩,心生几分同情。“听说,你家和曾经的张相是远亲?” 张青念听着骁定将军的问题,有些诧异。 她家和曾经那位张相同宗一事,京里知道的人应该不多,骁定将军却突然提起... ...一时间,她不知道姜晏宁和说起的那位张相关系如何,莫非是有旧怨? 可这时候要是不认,不就等于是... ...“回骁定将军,是同宗远亲。” “那你可知道,你曾有个姑姑... ...”姜晏宁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小丫头有些心思,可尚且单纯—— 心里想的那些个事情,不难从她的脸上看出来。 张青念点点头,“知道,听说是叫张嫣,只可惜小女生得晚些,自小在偏远乡下长大,未能得见那位姑姑真容。” “她跟你很像。”姜晏宁忍不住说了这句话,眼眶略微有些酸涩。 “阿娘,人家喜欢这个姐姐,想再跟她打场马球可以吗?”少薇缠着姜晏宁耍赖。 姜晏宁答应了,忽而想到了什么,伸手招呼张青念上前,从自己头上拔下支钗子,插在张青念的发髻上。“... ...你那位远房姑姑,是我很好的朋友,为了救我才过世的... ...这钗子你戴着很好看,以后就戴着它多来我府上走动走动吧。” 张青念顿时受宠若惊,万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那位远房姑姑过世的时候,她年岁还小,跟随爹爹阿娘住在偏远的乡下,是在那之后—— 新帝登基,她的爹爹才调任到京里的。 关于那位远房姑姑的事情,她也只从家中长辈口中听闻过一些... ... 但也大多是些不好的说辞。 家中长辈说姑姑嚣张叛逆,有违妇道,才让雍王休戚弃了的。 后来又自甘堕落,明明是堂堂官家小姐,却沦为商贾,丢了家族的脸面。 姑姑的父亲过世后,姑姑曾将其父的灵柩运送回乡下老家安葬,可守孝期未过就离开了老家,回去了京城,也让族中长辈十分难忍... ... 明明说姑姑的,都是些不好的话。 可眼前这位骁定将军... ...却说姑姑是她的好朋友,还说姑姑是为了救她才死的... ... 到底谁说的是真的? 瞧见嫂嫂伤心的样子,陆司遥将张青念叫到跟前,“以后在这京城里,要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需要帮忙的,就来找我吧... ...你姑姑和她父亲都是很好的人,你记住这些就够了。” “嗯。”张青念一知半解,但见她们都这么说,于是就信了,郑重其事地点头应了下来。 “那我们去玩吧,再去打一场,这次你可不要半路跑掉了!”少薇很开心,上前拉起张青念就往外跑。 恰逢陆喻泊瞧见这边一幕,正巧赶来,在上下台阶之时险些与张青念撞到一起... ... “小心!” 他及时刹住了脚,才避免了让少薇的朋友闹出尴尬。 张青念抬眼看了看他,低着头,跟着少薇走远了。 陆喻泊的目光随着二人远去,走回到阿娘身边,刚好看到春杏向他阿娘递去了帕子,阿娘正小心擦拭着眼角。“怎么了?” “风大,迷了眼,别担心。”陆司遥说。 “走吧。”尚未靠近帐子的硕江王妃望见帐子里的情况后,眼见姑姑将头上的钗子送给了那个小丫头后,两个小姑娘跑远的样子,便对跟在身边的女婢说道。 “王妃不去看看吗?跟骁定将军和两位大娘子说说话,多亲近一些也好啊。”身旁的女婢献上了主意。 觉得这是难得的好机会。 “殿下说得对,比起虚伪的关心,姑姑更看重的是诚意,明知道她现在不希望被人瞧见难过的样子,我们还假模假样地凑上去关心她,会让她更加反感的。”硕江王妃想通了,比起她,或许硕江王更了解她的姑姑。“姑姑喜欢那个孩子,是因为那个孩子像是姑姑已故的好友... ...岁荷,你替我去准备些彩头。” “是。”名唤岁荷的女婢立刻答应,转身去着手准备了。 硕江王妃望着场上马背上的两个女孩,笑着转过了身,刚打算回去硕江王身边... ... “汝瑛。”有人叫她。 听到那个令她浑身不适的声音,先前还挂在脸上的笑意也是顿时收拢,眼底尽是不耐烦的情绪。 “汝瑛,我终于见到你了。”陆司徽沧桑而来,更显颓废。“你... ...” “多谢你的关心,我过得很好... ...如果你不来给我添麻烦的话,会更好。” 第809章 陆司徽的赎罪 不顾硕江王妃的反抗,一肚子话想要跟她说的陆司徽,硬是将她拖到了帐子后面的角落里。 “... ...你不久前也才病了一场,怎么不在府里好好养着,你难道不顾惜自己的身体吗!” 她听到陆司徽的话,甚觉可笑,一把甩开了他的手。“我的身体,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有什么资格关心我?怎么... ...又闯什么祸了,要殿下替你摆平不成?” 对于这个总将自己当成她父亲的恶心男人,她没有半点好脸色。 始终忘不了当初... ... 这个男人竟然与谢殊穹合谋,犯下那样的案子! 姑姑和姑父前往西境抗敌之时,他还被关在大狱里,后来谢殊穹被齐大人处死,倒是留下了他... ... 或许是硕江王怕她为难,便向陛下请旨,暗中将陆司徽救了出来。 可惜被救出大牢的陆司徽,非但没有反省过先前的所作所为,更是变本加厉,三不五时惹一些麻烦事出来,舔着脸的找上门,让硕江王替他摆平。 前前后后已不知多少次。 硕江王又帮他做事,又给他银钱用, 也算是仁尽义至,但是陆司徽变本加厉,仿佛知道硕江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汝瑛,他仗着这一层关系,占尽了便宜... ... 以至于令汝瑛与他的最后一丝体面也荡然无存。 如今瞧见了他,便像是瞧见了瘟神。 姜晏宁回京的前几日,她成婚后将才大病一场,顾不得休息就一直陪着姑姑,所幸姑姑平安度过了一劫。 她却因为一直拖着,身子恢复得慢了许多。 前两日又病一场,还未养好,今日陈大娘子的马球会,她竟然跟着硕江王一起来了。 陆司徽看到她的时候几乎惊住了... ... 没想到她为了讨好姜晏宁,竟不顾自己的身体。 “可是你这么做,姜晏宁真的领你的情吗?你瞧瞧,她们如今坐在高位上,你呢?你嫁给一个没有实权的硕江王,但凡她真的把你当成是自家人,绝不会如此对你!亏得你病成这样了,还费心费力的讨好她,值得吗?!” 看到汝瑛现在这副鬼迷了心窍的样子,陆司徽不由得想起了她的亲娘... ... 曾经,或许也是这样不择手段的想要往上爬。 所以利用他怀上了汝瑛。 可惜,那个女人并未能够借着肚子里的孩子,进得了陆家的门。 是姜晏宁故意害他,偏要让那个风尘女子生下他的骨血... ... 如今他已经接受了现实,意图认回他唯一的亲人,可汝瑛次次都将他视为仇人,这难道不是姜晏宁在背后挑唆的吗!要不是姜晏宁,汝瑛又怎会这般憎恨他! 汝瑛看着他这副如丧家之犬的模样冷笑,曾经那个自诩高贵,将她们母女赶出去,任她们自生自灭的陆家二房嫡公子,哪里还有半分世家公子的样。 “姑姑对我如何,是我和姑姑间的事,我讨好姑姑,是因为姑姑值得我讨好,姑姑能给我的更多... ...你呢?你除了麻烦,还有什么能给我的?” 她对姜晏宁是崇拜又忌惮。 不可否认,就像她说的,她和姜晏宁的这一层关系,能够令她获得更多的好处。 哪怕是走出了家门,人人也会因为她是姜晏宁的侄女,是曾经小姜侯的养女,而对她客客气气毕恭毕敬。 再也没有人,会随意将她赶出门去,会羞辱她是一个贱婢所生的女儿。 即使是在宫里,谁人敢对她不敬?! 曾经... ...她一觉醒来母亲失踪,她光着脚地到处寻找母亲所走过的那段路,至今难忘! 过往的宫人无不在议论她的身世,就连她那淹死在湖里的生母,也是被宫里的小太监,像是拖一件破烂似的从湖里打捞出来。 那时候她就明白了,权利的顶端就是更高的权利... ... 谁能掌握住更高的权利,谁就能过得更好一些。 而姜家的陈大娘子,虽不是她的亲生母亲,却可以为她改变身份,令她摇身一变成为侯府的嫡女。 她便从此有了追逐更高身份的可能。 她敬佩姑姑姜晏宁,敬佩她的杀伐果决,敬佩她能凭借女儿之身在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敬佩她的狂妄不羁,却得到姜家大营所有人的信赖和忠诚,敬佩她能凭借自己的本事,走到如今的地位。 谁会不想成为第二个姜晏宁呢? 她是自愿去讨好姑姑的,绝非嫉妒,而是... ...羡慕。 无比的羡慕! 她想要复制姑姑的成功,成为这天底下第二个说一不二的姜晏宁! 不止是渴望得到姑姑的亲情,得到姑姑无微不至的保护,还想要成为像姑姑一样的人。 可惜... ... 她没有姑姑那样的父母。 姑姑的父亲能给她绝对的权势,姑姑的母亲又能给她无限的钱财。 再想想自己的亲生父母... ... 怎能叫汝瑛不心寒? 亲生母亲身份卑贱,贱籍的青楼女子,为了给她逆天改命甘愿一死。 而亲生的父亲,自小嫌弃她们母子,不让她入门。待她长大些,好容易有了今日的命运,他竟然又来捣乱! 汝瑛日日夜夜都在担忧... ... 陆司徽不断出现在她的身边,惹下各种麻烦,让她的夫君替其解决,似乎是在时时刻刻地提醒着她,她的真实身份... ... 她这辈子都是陆家二房嫡子所嫌弃的那个... ... 卑贱的娼妓所生之女。 她不是姜家的人,永远都做不成真正的姜家女! 越是想要撇清和陆司徽之间的关系,就越是觉得陆司徽这个大麻烦,一直跟着她,甩都甩不掉。 居然还问她为何病了,还要来讨好姜晏宁,讨好她的母亲? 那是因为她想要做姜家女! 永远都是姜家女! 她不是陆家不要的那个女儿... ... 陆司徽哪里懂她的心思,他只知道汝瑛恨他,可他又不想断了和汝瑛之间的联系... ... “... ...你不必担心,我会再给你惹什么麻烦了,硕江王来与我说过,他替我安排了一个闲职,我有事情做了。我会好好做事,不给你们丢脸,汝瑛... ...你别嫌弃我... ...” “别嫌弃你?”姜汝瑛几乎笑出了声,“那你呢?你嫌弃我阿娘的时候呢?你如今要我别嫌弃你... ...你当初可曾这么对自己说过?别嫌弃我阿娘,给我们母女留条活路吗?” “我会赎罪!我真的会赎罪的!对你做的一切,我都会... ...”陆司徽已是后悔莫及。 “那你就好好赎罪吧,永远,不要让人知道你和我间的关系。” 第810章 山中猛虎 马球会结束后,硕江王妃的脸色不大好。 却还是守在陆家的马车前,毕恭毕敬地候着姜晏宁上车。“姑姑,小心。” 姜晏宁侧目打量了她一眼,“出什么事了吗?” 姜汝瑛很明显地顿了一下,下意识摇头否认。“没,没事的。” 这副表情分明就不只是如此。 恐怕任谁都瞧得出来,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 ... 今日的马球会十分盛大,众人都极给陈大娘子面子,受邀的可谓是来齐了,便是京郊之地的官宦人家,也托着各种关系想尽办法地,带着自家适龄的女儿出现在了马球会上。 姜家姜清作、姜清仪两位嫡公子,还有姜和惟这位小姜侯的遗腹子,都未定亲。 加上陆家四位小公子也未听闻任何消息... ... 京城内外,是个人都能明白陈明月办这场马球会的用心。 场上场下的什么人都有,姜晏宁一时也猜不到姜汝瑛到底是见了谁,脸色会差成这样。“你如今毕竟是姜家女,是硕江王的正妃,有些事倒也不必太容忍了,莫要让人觉得你好欺负才是。” “是,多谢姑姑指点。”姜汝瑛听到姑姑承认她是姜家女,方才还挂在脸上的 晦暗之色,顷刻间烟消云散。 姜晏宁上了马车,刚坐定在马车里。 “姑姑。”汝瑛候在一旁又叫了她,“汝瑛有一事不解,想请姑姑指教。” 马车里传来姜晏宁的声音,“我粗俗愚笨不通诗文,也说不出什么大道理来,你若是觉得我能指教你,那便说吧。” 比起汝瑛身边其他人的学问,姜晏宁的学问自然是其中最差的一个了。 有些问题,哪怕去问陆喻泊这个臭小子,都比问她更容易得到答案。 可汝瑛却偏要问她,似乎这个问题,非她答不可了。 “山中有一猛虎,受了重伤,试问姑姑... ...救还是不救?”汝瑛思考片刻,心虚地开了口。 这问题似乎和今日马球会毫无关系,但她更想知道的,是姑姑对于这样的问题,会是何种态度。 那位不可一世的女将军... ... 会怎么选呢。 “救。”姜晏宁说。 “可是救它... ...待它伤愈,便会再伤人... ...”汝瑛紧接着说道。 不慎将她未作思考的话,说出了口。 姜晏宁坐在马车里,直到刚刚还在闭目养神,却在听到汝瑛这句话后,缓缓睁开了眼睛,像是已经猜到了什么。 马车里沉默了许久,就在汝瑛都想要放弃了的时候,却忽而听到姑姑的声音再次从马车里传来... ...“它若伤人,我再杀它。” 但,绝不会趁人之危。 汝瑛默然。 姜晏宁道,“汝瑛,我不知道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答案,但是别忘了,我姜家武将出身,最忌讳的事... ...就是畏敌于挥刃之前,如若畏惧强敌,只敢趁其失势而背后偷袭,或许你能杀了它一次。但下次面对同样的对手,你还是会想到逃避,你将永远都逃不出自己的恐惧,便难以权衡大局... ...” “... ...” “我幼时也一样,率小队于西境战场偷袭敌军不备,从无败绩。却不懂,为何你的祖父从不肯将真正指挥大军作战的权利交付于我,直到有一次,我选择率军正面应战,才从他看向我的目光中,感受到了欣慰二字。避其锋芒,或许能侥幸一胜,但唯有正面应战,才是武将该有的底气和魄力。”姜晏宁难得与她说了这么多。 “若是败了,姑姑可会后悔?良禽择木而栖... ...”汝瑛心中似在纠结为难,一时间无法安定下来。 “哼。”马车里传来姜晏宁的冷笑,“良禽或许择木而栖,但亦有百鸟朝凰之说,你若甘为世俗,自难沦落于附庸之物。你若大权在握,还不是说什么就是什么。有猎猛虎之力,才可去救那重伤的畜生,不然救了它,就是害了你自己。” “... ...”汝瑛心中暗暗叨念姑姑那最后一句,顿时茅塞大开,“汝瑛明白了,多谢姑姑指教。” “姜家的女儿,没有怂的,我阿姐若是怂,便不会去攀那至高之位,我若是怂,便不会成为骁定将军。汝瑛,你可别丢姜家女儿的脸面啊。” 姜晏宁留下一句嘱托,叫了春杏和莲萃上车,便扬长而去。 留下汝瑛一人站定在原地,若有所思。 “大娘子,喝口水吧。”春杏将水袋取来,递到姜晏宁的面前。 她谨慎地瞧了莲萃一眼... ... 刚刚听硕江王妃和自家大娘子的话,好似听懂了,又不是很明白,那话不像是在说该不该救猛虎... ... 好像是还有别的意思。 “不喝了,刚才坐在那里,大嫂嫂和司遥一个劲儿的让我喝茶,灌了一肚子水了。”姜晏宁摆摆手。 从这儿到国公府,起码还有个把时辰的路程,再喝,只怕路上就要找地方小解了。 莲萃轻声笑着,仿佛是在说姑娘还是那个姑娘。 “你还笑,方才你又跑到哪里去了,全程都没瞧见你。”姜晏宁转头瞧向她,抱怨道。 要是莲萃在身边的话,说不定还能帮她挡着些,不被灌这么多的茶水。 “姑娘好生没道理,奴婢家里不还有三个待娶的儿子嘛,今日受陈大娘子之邀来的那些个姑娘们,瞧着个顶个的都好。我家儿子固然是攀不起场上的那些高门闺女,但场边也有些小门户出身的女儿,知文习礼,乖巧得不得了!” 莲萃求饶,毕竟机会难得,平日里她也没什么机会能见着这些年轻的女孩们,自然要趁着陈大娘子的光,替自家儿子琢磨一番了。 瞧她的那副得意劲儿,只怕是有了目标的。 “什么嘛,不是说好了,你家大儿子留给我少薇的嘛!”姜晏宁一听说,她竟去场边上琢磨那些小门户出身的女儿了,顿时就坐不住了。 早在炬陈关的时候,她和莲萃明明说好了,将来要把少薇许配给高靖阳的。 莲萃心里却清楚的很,“姑娘,咱们小五姑娘是国公府的嫡女,集几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靖阳是什么样的身份,怎敢高攀小五姑娘呢,小五姑娘日后的郎婿,定会是京里最好的男儿。” 曾经那不过是她们在炬陈关时,随后说来的玩笑罢了。 如今回到了京里,自家儿子的身份怎能配得起陆家的小五姑娘呢? 她可不会仗着自己和姑娘间的情分,便妄图让自己的儿子高攀的。 能配得起小五姑娘的,日后非富即贵。 “你这人,太现实了。”姜晏宁撇撇嘴,表示生她的气,不再理会她了。 莲萃却笑得淡然,取了果子哄着姑娘。“别生气了。” 第811章 承砚所托 刚到家中,换好了衣裳。 坐下来还没真正的喘口气,姜晏宁正跟春杏说起,让春杏等下去看看少薇和阿憨。 说是今天的马球会上,少薇玩疯了,怕她累着直接睡了,晚上再腿疼抽筋可就麻烦了。 春杏一边应着,一边替她铺床。 还说起今日瞧见莲萃姐姐在场边,确实瞧上了几个女孩的样子。 跟她们家人聊得热络。 那些女孩不像是大户人家出身,身上的衣料也都一般。 但是瞧着乖巧听话,甚是讨人喜欢。 姜晏宁有些好奇,莲萃算是婉拒了高靖阳和少薇的这门姻缘,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孩能入得了她的眼。 刚准备跟春杏细细打听一下,那些女孩的样貌和行为—— 忽而听到有人站在不成方圆外,试探着呼唤的响声。 春杏放下手里的活儿,起身走到了门前去看,不多时就领着朱小娘身边的女婢过来了。 小丫头是受朱小娘吩咐,特地来找姜晏宁的,带来朱小娘的话,说是秦大娘子又病倒了,本不想惊扰姜晏宁的,可是国公爷不在府里,只有姜晏宁能派人去请太医… … 这才不得不前来打扰。 一听说婆母又病倒了,姜晏宁急忙让春杏向外送去消息,让人进宫去请太医来看诊。 又急忙随朱小娘的女婢,赶往婆母秦大娘子的院子。 进门就看到了焦急万分的朱小娘。 她显然已经慌了神儿。 拉住姜晏宁,心里没了主意。 “小娘别担心,我已经让人去请太医了,我先看看婆母。”姜晏宁安慰着朱小娘,提起裙摆坐到秦大娘子身边。 试了试秦大娘子额头的温度。 确实烧得很厉害。 她又俯身唤了几声婆母,可是秦大娘子都没有反应。 朱小娘说,晌午用饭时人还好好的,说起晚上想喝点米汤,配上老家送来的腌菜,清爽解腻。 朱小娘见她胃口好了,就给她安排了。 可谁知,黄昏前突然就不对劲了,浑身发烫,昏迷没有了意识。 朱小娘让府里的大夫瞧过,也瞧不出什么原因,只能又熬了汤药给她灌下。 听说姜晏宁那边回来了,本来想着姜晏宁辛苦了一天,不忍再去麻烦。可刚刚秦大娘子突然浑身颤抖,情况瞧着十分紧急。 眼见府里的大夫诊不出缘由,便想到去请宫里的太医… … 如此,就只能再去打扰姜晏宁了。 姜晏宁劝她,应早些告诉自己才是。又问起婆母发病前,可有什么预兆,吃了什么东西,为何好端端的,会加重病情。 朱小娘可以清楚说出晌午秦大娘子用过的餐食,吃过什么全能说得出来。 都是先前她特意问过曾姑娘,曾姑娘说秦大娘子可以吃的。 而且秦大娘子吃了什么,她就吃了什么。 并没有中毒的可能... ... 姜晏宁也想不到原因,直等到送去宫里的消息有了回应,承砚带着当晚在太医院里值守的太医来了。 趁着替秦大娘子看病的功夫,太医身边的徒弟也向她们问了类似的问题。 承砚陪在旁边帮忙提醒,问起秦大娘子午后喝了什么样的茶水,有没有吃什么点心、蜜饯之类的。 朱小娘说,“大娘子今日的胃口很好,晌午吃了不少,说是吃撑了。所以便没有为她准备午后的点心和蜜饯,只备了些曾姑娘开的药茶,往日里都喝那个,一直都没事。” “我明白了。”太医的小徒弟逐一记下,准备将这些告诉他的师傅。 看到姜晏宁过于担忧的样子,承砚站在一旁揣着手彬彬有礼劝慰道,“骁定将军不必太担心了,国公夫人定能逢凶化吉,不会有事的。” 姜晏宁点了点头,未有多言。 她也希望如此。 朱小娘许是瞧出承砚几次看向姜晏宁的样子,猜到是有话要对姜晏宁说,于是找了个理由,说过去帮忙。 就匆匆离开了。 “... ...骁定将军。”承砚瞧见附近只有他和姜晏宁,还有姜晏宁身边那个女婢春杏,才缓缓开口说道。 “你有话要对我说?”姜晏宁方才的注意力都在婆母那边,回过头才看到承砚的脸色。 接着支走了身边的春杏,把承砚叫到一旁说话。 承砚接着说起陛下近日的难处,似有人怀疑起了陛下的私事,在陛下身边安插了不少新进宫的美人儿,说是侍候陛下的宫婢,可她们有意无意地接近,更像是在勾引... ... 承砚担心,如果陛下的事情被其他人知晓了,可能会对陛下不利。 姜晏宁问起是何人安排时,承砚也不清楚,但是说到了陛下将此事交给硕江王在查,应该快要消息了。 只是不知道,能在宫里做这些手脚的人,背后是怎样的人在撑腰,他担心是陛下和硕江王对付不了的人... ... 陛下也知道,当初为着这件事,让姜晏宁这位姨母头疼了许久,才艰难做了决断。如今姨母身子未愈,不想再劳烦姨母了... ...“陛下和硕江王势力有限... ...” 承砚思来想去,实在是担心陛下不能安然脱身。 于是自作主张,还是把这件事告诉给了姜晏宁... ... “是什么样的美人儿?”姜晏宁明白承砚的担忧,有能力在宫里布置这一切的,不会是普通人。 “是... ...很美的美人儿。”承砚低头思索片刻,找不出更合适的形容了。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去描述—— 近来出现在陛下身边的那些宫婢,只是觉得她们和普通宫婢不一样,举手投足间,一颦一笑都像是精心设计过的。 姿容甚美。 “我明白了。”姜晏宁说,“这两日,我会着手安排,让人去查一下这些宫婢的底细,你回去后什么都不要说,只需暗中将她们的行为举止一一记下,暗中留意他们和什么人接触过。” “是。”听得姜晏宁这么说,承砚心里就松了口气。 他知道,姜晏宁一定会帮陛下的。 “你的脸色不太好,近来可是未曾注意休息?”姜晏宁又问。 “... ...”承砚没有回答,只是俯下身,轻轻见了礼,算作回答。 陛下身边突然间冒出来那么多不明身份的女子,他要替陛下招架,整日忧心,自然休息不好。 姜晏宁也想到了原因,尽管作为小皇帝的姨母,仍然未能... ...以“伴侣”的身份接受小皇帝身边的承砚,可看到承砚为小皇帝所做的一切,也不是全然不在意的。 “不论怎样,都得养好自己的身子,才有以后的日子。” “多谢骁定将军。” 第812章 假冒姜晏宁的人 太医说,秦大娘子大限将至。 要国公府着手准备她的后事了... ... 姜晏宁在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浑身上下都凉透了。 这些年,秦大娘子的身体一直都称不上多么好,反反复复的病,反反复复的受尽苦楚,家里都知道。 每到秋末入冬之际,天气的变化总会让她病上一场... ... 自从姜晏宁当初进门后开始,一年比一年的情况更加严重,病愈得也越来越慢。 前些年,大家都以为秦大娘子恐怕不行了。 可为着帮姜晏宁照顾阿难,她硬是打起了精神,把陆家老四养得好好的。 但今年... ... 姜晏宁坐在秋千椅上,无比迫切地盼着陆司昀能早些回来,她不知道明天太阳升起时会怎样,也害怕... ... 陆司昀赶不及回来看秦大娘子最后一面。 另一边,又是小皇帝身边的麻烦事,她如今身子才刚刚好些,两件事一下子压了下来... ... 就算她是姜晏宁,也会有用不上力气的无奈。 宫里,承砚带回了陆家的消息,走到殿前刚打算进去... ... 突然被守在门前的侍卫拦了下来。 他呵斥侍卫,怎么敢他的。 怎料那侍卫一副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的样子,冷笑着蔑视道,说陛下在办更重要的事情,他这样的小太监自然不会明白。 还让他识趣些,莫要坏了陛下的好事。 接着,就听到殿内传来陛下的呼喝的声音,“... ...你是谁!给朕出去!出去... ...” “陛下... ...”承砚立刻就明白了,拼了命地想要闯进去救他的陛下。 却被守在殿外的侍卫死死拦下—— “拦住他,不能让他进去!骁定将军有令,守好承阳宫,都有赏... ...” 听到骁定将军四个字时,承砚懵了一下。 接着,他十分确定眼前的这些侍卫,绝不可能是姜晏宁派来的人,因为姜晏宁是最清楚小皇帝秘密的人。方才他与姜晏宁说话的时候,也未从姜晏宁口中听得半句... ... 那么这些人,自然是假冒骁定将军授意的了! “放肆!你们胆敢假冒骁定将军之意!”承砚声嘶力竭地站在殿前怒斥,“我刚刚才见过骁定将军,她并未说过此话!你们是什么人!胆敢在陛下寝殿前,假传骁定将军口谕!若让骁定将军知道,你们一个都跑不了!陛下... ...” 承砚高呼着陛下,希望被困在殿内的陛下知道,他就在殿外! 听说这小太监居然刚刚才见过姜晏宁,守在殿外的侍卫有些晃神儿,为首的一人心狠手辣,向其他几人递去眼色。 意有要掩盖此事,除掉这小太监的意思。 “... ...要是让姜晏宁知道,我们肯定都完了。”他们之中,有人怯怯议论。 显然已经心虚了。 “杀了他。”带头之人恶狠狠地看向承砚,心里有了主意。 除掉承砚,今日的事情... ... 便能遮掩过去。 说罢,就向身边的人递去眼色。 那人得到示意,悄悄解下衣带,步步逼近承砚。 忽而一把缠在了承砚的脖子上! 承砚抵死呼救,被勒在脖子上的衣带死死缠住,发不出声音了... ... “住手!”骤然一声厉喝。 硕江王带人赶到,趁承砚未断气之际将他救下。怒道,“开门!” “硕江王还是回去吧!”守门之人竟连堂堂硕江王的面子都不给了,挡在硕江王面前趾高气昂地说道。“这是骁定将军... ...” “嗖”地一声。 忽而射来的一箭,狠狠刺穿了他的肩头,鲜血滴落在地上。 硕江王也是一惊,回身便看见不远处握弓的姜汝瑛,已经又在弦上续了一箭... ... 姜汝瑛道,“你不会是我姑姑派来的人。不论你是谁,今天把这门打开,不然... ...下一箭,我便用姜家的箭术刺穿你的喉咙!” “你... ...”那人还做最后挣扎。 “姜家军何在!”姜汝瑛高喝一声,“我以姜家女的身份,命你们捉拿奸佞,把他拿下!” “呵,你以为... ...” 那人刚刚还在嘲笑这位“不懂事”的硕江王妃——不自量力。 下一刻,便被人当场俘获。 他被按在地上的时候,仍然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怎么会!” “汝瑛!你怎么来了!”硕江王迎上前去,拿开了她手里的弓,看着她刚刚握弓拉弦的一双手... ... 很明显她不是经常做这件事,手上血痕分明,触目惊心。 “我来救你。”汝瑛望着他,娇俏一笑道,“一直都是你救我,今日,我也救了你。” “你怎么... ...”硕江王出门前特意嘱咐,让她留在家中。 就是担心今夜的情况失控,他来营救王兄会有危险... ... 可万万没有想到,汝瑛还是来了。 看到汝瑛的那一刻,他心里又是不安,又是高兴... ... 一直以为,汝瑛并非真心所愿嫁给他的,直到刚刚,他终于确认了汝瑛的心意。 “我姑姑说过,宫里的侍卫中,有姜家大营的人,是特别保护陛下的人。所以我想赌一把,如果是真正姜家大营的人... ...他们,应该会听我这个姜家女儿的!”汝瑛身子在抖。 天知道她刚刚有多紧张。 不过还好,她赌赢了,姜家大营的人当真把她当成了姜家女儿。 “陛下... ...陛下!”才缓过气来的承砚,爬起来就往寝殿扑,奋力拽开了大门... ... 小皇帝衣衫不整地跑了出来,殿内,两个容色甚佳的美人儿跌坐在地上,同样的惊慌。 “这是... ...怎么回事?”汝瑛惊住了,向身旁的硕江王问道。 硕江王眸色沉重,看向她,却不知该怎样回答她的问题。 天快亮了。 姜晏宁趴在秦大娘子房中的桌子上小憩,听到秦大娘子的动静,急忙睁开了眼睛,飞奔到婆母跟前。“婆母,婆母——” 秦大娘子不停地梦呓,说着胡话,却没有要醒来的动静。 她口中含糊不清,东一句西一句... ... 姜晏宁把耳朵凑上前去,想要听清楚她到底说了什么。 “... ...别害我家孩子,你带我走... ...放过我家孩子... ...” “婆母。”姜晏宁猜到她应是被困在了噩梦里,小声唤着,“婆母,没事的... ...没事!婆母,都是梦而已... ...” “不要... ...不要害我家孩子... ...”秦大娘子说着,眼角落下泪来。 第813章 来自公婆的爱护 才有了些反应的秦大娘子,又沉沉睡去。 赶来的孙妈妈劝姜晏宁也早些回去休息,说是这一家子可不能再有病倒了的。 送姜晏宁和春杏出院子,说起秦大娘子这些年为陆家所做的一切。 孙妈妈说,“咱们国公夫人从前在秦家的时候,也是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哪有如今这样的好脾气啊,就连那位太皇太后... ...也是半点都不敢在这位嫡姐气头上出声的。可自从嫁到了国公府,给人家当儿媳开始,无论长辈教训些什么,都只是点着头答应,默默忍受。所以啊,当年您将过门的时候,家中那些个亲戚说您是武将之后如何如何,要让咱们国公夫人给作为新妇的您立立规矩,咱们国公夫人就说了... ...‘不论这将要进我陆家大门的女子是什么样的,可也是小小年纪离开了自己亲生爹娘,来到陆家跟我昀儿过日子的,那就是我陆家的人。你们日后谁若敢为难她,便是挑剔我这个做婆母的不够好,休怪我翻脸。’... ...” 姜晏宁听完,心头瞬觉得一暖。 “... ...我年幼嫁进了国公府,那时只觉得陆司昀是喜欢我的,正好我也喜欢他,便觉得够了,不明白我阿娘阿姐到底在担心些什么。可如今想想,我那个时候好像真闯了不少祸,惹出不少麻烦,但是像家人担心的事情却一件也不曾遭受过。陆家的人都待我极好,甚是体贴,哪怕是成婚前最担心的睡不得懒觉之事,好像也从未受过苛责。我不知道陆家的宗族亲戚,背后是如何议论我这个不懂事的新妇的,但我却几乎没听到过什么会让心里难受的话... ...如今想来,也自然明白这背后是公爹和婆母对我的爱护,堵住了那些人的口,我和司昀这些年才能随心所欲轻松自在地做了很多事。” 她自然也是明白的。 哪怕是像自家里那般开明的情况,当年大嫂嫂进门,也没少受到阿娘的苛待,姜家远近的亲戚,逢年过节走动之时,也多少会到家里来说一嘴大嫂嫂的出身... ... 后来是大嫂嫂自己,凭借坚韧不拔的个性,还有满腔的热血和诚意,打动了姜晏宁的阿娘。 逐渐在姜家站稳了脚跟的。 姜晏宁自己也想过,如果情况对换一番,以她的脾气定是忍不了那样折磨的,一早就把家里闹翻了天。 可她能在陆家“任性妄为”直至今日... ... 那些本该她作为陆家新妇来承受的,是公爹和婆母的疼爱,替她挡去了。 作为同样经历过那一切的婆母,不忍心再让自己承受过的苦难,落在她的身上,所以以多年病弱之身苦苦支撑,在无数陆家亲戚面前据理力争... ... 是她的宠爱,让那些不知好歹的人,不敢冒犯她家这个年幼爱闯祸的小小新妇。 孙妈妈见她什么都懂,甚是欣慰。 姜晏宁眼眶泛红,深有感触,如今她是真的害怕... ...曾替撑起一切的婆母离开。“想我姜晏宁,自幼跋扈,性情乖张... ...贪吃、嗜睡、偷懒、不学无术,女工女工不会,算账算账不行,世家贵女的本事是一点儿都没学着。就只会闯各种祸,何德何能受身边这么多人的宠爱啊... ...” 难怪,张嫣都羡慕她的命。 “倒也不是您说的这样。”孙妈妈安慰她,“您不知道,自打您进了门以后啊,家中的欢笑声可多了不少呢。就连咱们国公夫人,每每同那些个夫人说起您的时候,也是开心得不得了,喜欢得不得了。说是家中能娶得您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儿,可真是福气呢!” 起码在孙妈妈看来,自家那位秦大娘子是真心喜欢她的。 人这一辈子,能有多少开心事儿啊。 要是跟前有这么一个处处讨人开心的孩子,又真诚又正直,那才是晚年的福气! 秦大娘子跟前毕竟还是离不得人,孙妈妈向姜晏宁欠身示意后,就折身回去侍候汤药了。 春杏紧着将她身上披的大氅拉紧了些。“大娘子,夜里凉了,仔细着别让风钻进衣服里了。” “春杏。”姜晏宁叫住春杏。 “奴婢在,您说。”春杏怕这夜里的风大,大娘子听不见她的声音,故意凑得更近了些回应道。 “若是重来一次,你还会来照顾我吗?”姜晏宁一袭素衣,伫立在院中小路上。 月色余晖散在小路上,沿路零星的灯笼恰如漫漫星空中,那几颗最亮的星。 春杏被这么莫名其妙的问题给问住了。 想了想,接着就笑了。“大娘子说得这是什么话,莫说是重开一次了,便是重来两次,重来三次,重来许多许多次... ...奴婢都不带有片刻犹豫的。反正,奴婢是认准大娘子了,大娘子就算赶奴婢,奴婢都不走!” 姜晏宁起初听着,只当她是开玩笑的,忍不住噗地笑了。 可再看到春杏那表情的时候,就确定了这是春杏的真心话,她握住了春杏搀扶在她手臂上的手。 打趣道,“难道是因为,我的赏赐多?” “那... ...那可不一样,大娘子赏赐多,还... ...还... ...”还了半天,却好像一下子找不出什么别的理由了。“反正就是... ...” “那要是让你用你的私房钱,请我吃些好吃的,你可愿意?”姜晏宁掩嘴偷笑。 就想看看春杏的反应。 春杏一听说大娘子“惦记”上了她攒的那些私房钱,心虚得厉害。“那... ...这些钱也是大娘子赏的,给大娘子买些好吃的,自然也使得。不过,大娘子不要买太多啊,奴婢就那一点钱,攒起来可不容易了呢。” 说着撅起了嘴。 不是完全舍不得,但就是会心疼啊。 “你有这份心就够了。”姜晏宁说,提步往前走去,“你那些钱还是攒着吧,不过也要记得,想吃什么想用什么,也不要太苛待自己。人这一辈子也就这么些年,若是守着这些钱不吃不喝,什么都享受不到,等到老了回想起来,只剩下了钱——那这辈子也过得太委屈了。” “奴婢明白了。”春杏开开心心地跟在姜晏宁身边往不成方园走。“对了大娘子,咱们过两日要不要也在家里办个什么宴什么的,将那张家小姑娘请到家里来坐坐?” 春杏今日瞧着大娘子好像十分喜欢那个小姑娘,似乎有意要将她收了,于是提出—— 京里的那些贵女们,不是常常搞些什么名头的宴席吗。 “再说吧,婆母如今病得这样厉害,我哪有心思弄那些啊,只盼着啊... ...陆司昀早些回来。”姜晏宁说,眼下并不是合适的时候,反正要是有缘的话,总会是一家人的。 “姑爷和大娘子心心相印,定会感知到大娘子的期盼,早些回来的。” 第814章 竟是天策营的人 “什么?!” 天一亮,郭子敬和硕江王齐齐赶来,正巧遇上了陆喻泊,由这位陆家三公子领着一同前往了不成方园。 在听过他们说出昨夜里发生在宫中的事情后,姜晏宁立刻勃然。 想不到有人趁着她病重的时候,竟然在宫里对付小皇帝... ... “昨夜,皇兄派承砚带着太医前往国公府后,便察觉到了不妥,于是让人送了消息给我,我在收到皇兄求救后,也是即刻便赶去相救了。还是险些慢一步,令提前回宫的承砚... ...” 硕江王把昨夜里的事情如实托出。 姜晏宁心里“咯噔”一下,明明昨夜她还与承砚说过话的... ...“承砚怎么了?” “承砚现在没事。我是说,我赶到的时候,他们正要勒死承砚,承砚险些断气... ...不过现在没事了,就是脖子上还留有淤痕。”硕江王急忙解释。 当时他正好遇上那些人要处死承砚。 “在陛下的寝殿前?勒死承砚?”姜晏宁顷刻间怒不可遏。 没想到这群假传她口令的人,胆子如此之大! 竟然敢在宫里... ...还是陛下的寝殿前,就想要处死陛下身边的亲信小太监! 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桌上的茶盏都“跳”了起来。 吓得陆喻泊退到一旁... ... 一双眼睛在屋子里来回打转,还从未见过母亲如此气愤的一面。 “查!给我查——什么人敢有这么大的胆子,假传我的口令!”姜晏宁勒令郭子敬去查。 她昨夜才答应过承砚的,可怎么都不会想到,对方下手如此之快,派了人去勾引小皇帝不算,还敢假传她的口谕,要在宫里动私刑! 她倒是想看看,什么人敢这么做! “五姑娘... ...”郭子敬的声音压得很低,有些不太自然,昨夜宫里出了那样的事情,自然很快就传到了天策营去。 姜家那位汝瑛姑娘以姜家女的身份,在宫中敕令姜家军的事已经传开,当场就拿下了假冒姜晏宁口令的那几个人,已经送去了天策大营。 他也审过一遍了。 是想着姜晏宁大病初愈,情况还不是多么稳定,于是夜里就没来打扰,私下里调查了一番... ... “说。”姜晏宁加重了语气。 郭子敬如实禀报,那几个被押送到大营里后,他就已经连夜审问过了。 也证实了,他们确实是天策营的人。 只不过他们死咬是受了姜晏宁的吩咐,才如此行事,不肯交代出背后主谋。 “受我吩咐?”姜晏宁感到一阵荒唐,先不说他们假传她口令的事情,光是他们本就是天策营的人这一点,就让她格外无语了。 天策营什么时候出了这样的人。 “承砚对皇兄说,昨夜他请求过骁定将军,保护陛下,严查陛下身边的那些人,骁定将军已经答应他了。皇兄和他都相信,骁定将军虽脾气火爆不拘小节,但一向说一不二,此事与骁定将军应无关系。只是在宫里借着骁定将军的名号,擅自做主的人,已经埋伏在了皇兄周围,恐怕是天策营里出了内鬼。”硕江王道。 “五姑娘,昨夜里我已经连夜核实过他们的身份,他们和大营的交集并不深,虽记录在天策营的名单上,但是,是两年前才选入天策营的。而且在天策营不足四个月,便被派到了宫中担任值守!” 郭子敬也觉得这些人的身份有疑。 虽然天策营会不时更换一批禁卫驻守宫中,值守陛下的安全,但是在此之前从未有过,仅仅入营四个月就被派到宫里的。他们在天策营里,也没有留下过多的记载,可以说... ... 他们的资料里,是一片空白的。 天策营选拔将士的标准不算低,况且是要挑选入宫的,更是十分严格。 身家、底细、出身、家中还有什么亲戚,在何处担任什么样的职位... ...等等等,都是会查清楚的。 可这些人的档案里,什么都没有。 入营仅四个月,任何突出表现、获得嘉奖都没有,却无端端的被选入宫了。 姜晏宁明白郭子敬的意思,这些人能入天策营,肯定有问题。“再去查,究竟是什么人... ...安排他们入天策营的,是谁,答应让他们入我天策营的!不惜一切代价,严查!” “是。”郭子敬等的就是这句话。 在这之前,他不确定这些人的身份,所以未敢用刑。 既然五姑娘交代了,他就明白该怎么做了。 姜晏宁思索片刻,将所有可能把这些安排进天策营的人通通想了一遍,可还是毫无头绪。 如果不是昨夜的事... ... 她恐怕还不知道,在她病得快要死了,待在家里养病的这段时日里... ... 竟然有人假传她的口令,意欲在宫中行事。 “骁定将军... ...”硕江王打量着她和郭子敬间的反应,似乎是猜到他们准备要对那些人用刑了。“如今还不知道,他们背后指使的究竟是什么人,要是将他们打死了,就更不知道了... ...” 恐怕还会被人挑唆,说她姜晏宁杀人灭口。 郭子敬憨憨一笑,脸上的疤就更加吓人了。“硕江王就不必担心了,咱们这些年练就的,就是拷问探子的本事,不让他死,哪怕是活活扒下一层皮来,还能让他喘着气活几天。” 硕江王不由得提了口气。 姜晏宁回过神儿来,刚发现硕江王一人前来,加之听他们说的,昨夜里汝瑛也出现在了宫里的事情... ...“汝瑛怎么样了?可有受伤?” “... ...未曾受伤,不过,昨夜里拉弓的时候,磨伤了手。”硕江王已经让人先将她送回府里了。 直到最后,她都还在担心拉弓弄伤了手的事情,要是让姑姑知道了,会不会觉得她丢了姜家女儿的面子。 “那就好,她不常做这些事情,能帮上忙已经很难得了,让她好好养伤吧。”姜晏宁听说汝瑛没事,也就放心了。 剩下的,便是如何查出那些人背后指使的... ... 姜家大营历来严格,未必是旁的什么人随便三两声,就能塞人进来的。 这件事的背后,恐怕... ...与姜家人有关。 硕江王府里此刻也忙翻了天,硕江王妃受伤了,府里请来了太医为她医治。 还好伤在皮肉,太医查验过后说是并无大碍,为她包扎后,还拿了些特制的药粉给她身边的女婢,叮嘱三个时辰便要换一次药,以保不会留疤。 将才送走太医,硕江王就回到了府中,百忙之中抽空赶回来确认她的伤势,在看到她的手后,心疼得说不出话来。 姜汝瑛趁机询问,他刚刚去陆家见过自己姑姑的事,问起姑姑是怎么说的。 第815章 萧绮一生的遗憾 炬陈关外。 萧绮几乎失明,被人搀扶着走了过来,就听身旁的人悄声向她说起—— 前方陆大人独自站在那里。 “陆大人。”萧绮颤颤巍巍地走了过去。 听得这一声,负手而立观望着荒原景色的陆司昀,才转过了身来。“大长公主。” 和谈结束,还以为萧绮已经准备上马车回去北萧了。 陆司昀站在这里眺望西境,将这里的风光尽收眼底,回想起他们夫妇曾在这片土地上留下多年征战的记忆,甚是感慨时间过得飞快。 昨日才见过姜清作和多萝,把姜晏宁托他带来的东西,转交给了他们。 他们还托他带了好消息回京,请他告诉姜晏宁和姜侯,他们二人已经在黜多部族人的见证下完婚了。 看着如今也能独当一面的姜清作,陆司昀心里的滋味很是奇怪。 正出神着,就听到了萧绮的声音。 “姜晏宁的病,可还算好吗?”萧绮向他问道,如今也已经虚弱到要靠身旁之人的搀扶,才能勉强站定。 原本还想着,这一次说不定能再见姜晏宁一面。 可谁知到了这里才知道,姜晏宁也病了... ... “是,回到京中触景生情,大病了一场。劳烦大长公主挂怀,不过日前陆某收到家书,宁儿的病情已经好转许多,恢复得尚且不错。”陆司昀说。 想到之前的那封家书... ... 不禁有些无奈,面上挂着笑意,轻叹着。 也就是她了... ... “唉,还以为能最后再见姜晏宁一面呢,看来是没这缘分啊。人啊,就是奇怪,以前我将她视作最强劲的敌人,研究你们中原的生活习惯,想要更了解中原的想法,甚至,我还分析了姜晏宁所打过的每一场仗,不论是大规模小规模,赢了输了... ...就是想要弄清楚她的心思、性格。到头来啊... ...”萧绮无力苦笑,那时候怎会想到,有朝一日她和姜晏宁之间这种亦敌亦友的关系,竟然也能令她如此牵肠挂肚。 不等她说完,陆司昀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怕是撑不了多久了,这一次,本也是想来见见老朋友的,可没想到,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么奇怪,有些人早就在不知不觉间,早就见完了最后一面。今生,怕是再没机会见到喽... ...”萧绮望向荒原,亦有良多感慨。 曾经就是在这里... ... 她和姜晏宁都那么年轻,肆意挥洒着青春,骑在马背上傲视群雄。 今生... ... 唯一让她觉着值得一战的,也只有中原的那位女将,姜晏宁了。 在萧绮看来,她们都一样,为着家族兴盛背负了使命,在遍地男人的战场上杀出自己独有的一条血路,何其艰辛才能树立威信! 她们的付出,远比男儿们更多了些不为人道的辛酸。 “大长公主保重身体,人生,总有山水相逢时。”陆司昀轻声道。 不过,他也感觉得到,萧绮的身体状况远不如当初了,她比自家大娘子的情况还要严重。 恐怕她所说都是真的。 萧绮感叹于那句总有山水相逢时—— “陆大人,当年我亲赴你们中原,在京城里曾对你和姜晏宁说过的话,你可还记得?我那时说过,希望你们来我北萧... ...确实是真心话。我羡慕你们中原皇帝的运气,能得姜家这一门忠心的武将,还有姜晏宁... ...” 她是真羡慕啊。 要是她能得到像姜晏宁那样赤胆忠心的武将... ... 北萧早就大定天下了,何至于沦落到今日之地。 所以那时候,她向姜晏宁抛出的橄榄枝,是绝对真心的。 但她也知道,姜晏宁绝对不会背叛元氏... ...否则那便不是,让她终其一生都羡慕中原皇帝的运气了。 世间武将何其多,姜晏宁是独一个。 纵然她大半生都在研究姜晏宁的打法,琢磨姜晏宁行军布阵的路数,可总也找不出破绽。 因为姜晏宁总有新的法子,令她捉摸不透。 “我会将大长公主的话,带回中原给我们的陛下。”陆司昀笑道,似乎很是理解萧绮的苦恼和羡慕。 不过... ... 也幸好她和姜晏宁未曾生在同一处。 否则把她们两个放在一起,恐怕是真的要“翻天”了。 萧绮也笑,“那就再帮我带句话给姜晏宁吧... ...我和她之前还差一架呢,这辈子打不成了,下辈子一定!告诉她,下辈子... ...我还叫萧绮!” 未完成的一战,终将会成为一生的遗憾。 可惜... ... 她们都老了,再也不是当年那意气风发的劲头了。 她和姜晏宁之间,还没凭着真本事一对一的打出胜负,应该也再没有机会了。 如今,硬撑着,总算是将和谈书签好了。 罢了... ... 反正,人生难免遗憾。 陆司昀抬手,向这位北萧的大长公主作了揖。 萧绮由身旁北萧的侍女搀扶着,缓缓走远,精致的华服拖在草地上,那象征北萧皇族的刺绣,略过脚下所走过的每一寸青草地。 往日里因战事不休,常年荒废的土地,如今也生出绿意。 仿佛向一切预兆着,新生。 宫里。 夜色黯然落幕,陛下的寝殿里像以往一般平静。 承砚走进寝殿,亲自为陛下铺好了锦被,就见伏在书案上的人挥了挥手—— 承砚领命告退。 前脚刚出了门,紧接着,角落里探出几个人影。 交头接耳一番后,蹑手蹑脚地向陛下寝殿而来,伏在门上向里张望,就见书案上的人一动不动。 他们觉得,这是难得的好机会。 推开门,三个样貌堪称极品,衣着清凉的美人儿遛进了殿中。“陛下——” 紧接着,剩下的人在门外锁紧了大门。 不等伏案忙碌的人抬起头来,美人儿已经莲步轻挪,转眼间来到了“陛下”跟前。“陛下... ...今夜便别忙了,咱们早些休息可好... ...” “谁让你们来的。”低着头的人说道。 美人儿脸色大变,听着不像是小皇帝的声音,立刻起身凑在一起。 姜晏宁从书案前站了起来。 “你,你是... ...”美人儿不识这位京里赫赫闻名的骁定将军。 只觉得是有人闯进了陛下的寝殿,慌张之下,纷纷跑到门边拍打着寝殿的大门,“开门!开门啊!——” 姜晏宁已经走到了她们身后,瞧着她们一个个庸脂俗粉的打扮,似乎也明白了承砚那时为何找不到词来形容。 这样的货色,也敢往陛下寝殿送来?! 大门突然开了。 郭子敬带着一队人手举火把,围在了门前。 已将刚刚门外那几个—— 全都拿下了! 三个美人儿回过神儿来,吓得浑身瘫软跌坐在地上... ... 第816章 封城拿人 天不亮,消息就已经传遍了京城。 天策营的将士满街敲响大门时,闯进一个个高官的府邸,大肆掳人出门。 哭闹咒骂声不绝于街头巷尾,一时间,整个京城沦陷,灯火通明。 满街都是姜家天策营的人,熙熙攘攘,吵吵闹闹。 蛮横无理,根本不在乎那些—— 被他们从睡房里强行掳出的各位大人如何喧哗怒骂。 有百姓好奇,悄悄将门窗打开了一条缝隙,向外张望,瞧见这副四处抓人的场面不禁唏嘘,却无人敢发出声响来。 “... ...我乃朝廷命官!你们竟敢... ...”又一位大人,身着寝衣,被闯进家里的士兵从卧房里拖出,二话不说直接押到了街上,不知拖向何处,高声叫嚣道。 可话音未落,就被人狠狠击中后颈—— 打晕了。 “大人... ...大人!!!”府中女眷哭喊着追出。 只见她那位大人,双脚拖在地上,被两位兵爷一左一右扯着手肘拖走了。 女眷被人拦下,横在面前的是将出鞘的大刀。 看着仅露出半寸的寒刃,那冷光瞧得人心里愈发不安,她护住身边年幼的孩子,悲痛怒斥,“我家大人,是堂堂朝廷命官!你们是什么人!但敢夜闯官员府邸,我要去圣上面前告你们的状!!!” 周围传来士兵们的哄笑。 郭子敬从他们之中走了出来,站定在女眷们面前。 高大魁梧的身材,凶神恶煞的表情,加之脸上刀疤,吓得一众人纷纷心虚退后。 “我家主人——骁定将军,姜晏宁!”说着,他挑起了下巴,看着这些人先后惊住的样子,向身后喝道,“拿了该拿的人,收兵!” “姜晏宁... ...”那位夫人在听清了郭子敬的话后,猛地坐在了地上,眼神涣散吓破了胆。“怎么会是她呢... ...怎么偏偏惹上了姜晏宁那个煞星呢!” 纵然姜晏宁不在京城多年,可她的“恶名”仍传于京城。 夫人不知自家大人,是何事惹到了那位杀人不眨眼的活煞星,但想着自家大人落在了姜晏宁手里... ... 怕是没办法全须全尾的回来了。 “夫人,那咱们还去圣上面前告状吗?”身旁的妾室惴惴不安问道。 告状... ...夫人惊慌失措地回了头,顿时怒起,“告个屁啊!那是姜晏宁,告得了吗!快... ...快收拾东西... ...先去乡下避避风头... ...” 天刚亮,街头巷尾无不在议论此事。 就连那茶馆里的说书先生,也连夜写好了新的本子,无比详细描述了一场昨夜发生在宫里的“宫变”。 晌午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述着昨夜那场凶险万分的内宫之变。 据说,是因为小皇帝自成年后至今未立后,未生育子嗣,繁衍皇室血脉,因而引起了一些老臣的不满,将矛头直指于陛下身旁的小太监,说是近侍怂恿陛下的。 打着“清君侧”的名义,意欲逼迫小皇帝立后。 还将各家身份尊贵的女儿们,暗中送进了宫里,试图勾引小皇帝“就范”。 “... ...大伙儿都知道,咱们骁定将军在外征战多年,平定了南庆、北萧和西境,如今天下大定,咱们中原和北萧、西境正式签订了和谈协议,日后都不会再打仗了,何其功劳啊!可骁定将军也累垮了自个儿的身子,前些时候刚回到京里,就大病了一场... ...几乎要命啊!昨夜在宫里发动宫变的这些人,就是算准了她病重未愈,难以出头... ...可你们知道吗,叛军刚一闯进陛下寝宫,大门一开,站在陛下寝宫里的人——正是咱们赫赫威风的骁定将军啊!... ...” “那骁定将军怎么样了?”底下有人问起。 可不等说书先生回答,一旁就有人接了话。“骁定将军当然不会有事了!否则昨夜里,姜家天策营的人怎么会满街抓叛臣!” “就是!骁定将军什么场面没见过!能平南庆、定西境、扶北萧,匡定乱世,怎么会被那样的小场面吓住呢!... ...” 听着茶馆里议论—— 毫无意外,大家倒是倒戈向了姜晏宁。 茶馆楼上坐着的人面面相觑,表情十分不自然... ... 直到姜清佑的出现,终于打破了两位间相对无言的局面。“父亲,岳父大人。” “又、又怎么的了?!”姜侯心焦。 一大早家门就被堵了,幸好国公爷早有预感一样,架着辆小马车停在了侯府后门,将他接了出来,一并躲在了茶楼里躲清净。 只怕家里这会儿已经乱成一团了... ... 曹大娘子都要在家里骂人了。 “宁儿已经派人拿了周大人。”姜清佑小心留意着父亲的反应,谨慎说道。 “什么?!”姜侯的声音才大了些,立刻被国公爷示意。 要是被人发现他们躲在这里,可就麻烦了。 姜侯也不得不压低了声音,“可是真的?” “是... ...”姜清佑奔波一上午,搞到这些消息并不容易。“我已经见过郭子敬了,他们将周大人和夜里掳去的所有大人,都关在了宫中大牢里,由宁儿的亲信负责看押,其中包括赵龙赵虎兄弟俩... ...只不过宁儿下令,正在严查是何人授意将那些假传她口令的人,放进天策营的。现在就连我也进不去... ...” 他也很意外,自家小妹现在做事雷厉风行。 昨夜里发生的事情,他和家里竟半点也未曾提前知晓,直等到天亮郭子敬登门知会,他们这才知道宁儿大半夜拿了满京城里近乎一半的官员。 何其气势。 “她... ...她胆子也太大了。”姜侯当着国公爷的面,面上挂不住了,说着就起了身。“不行,我得去看看,问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父、父亲... ...”姜清佑想拦。 “哎呀,别去了,连他都不让进了,肯定连你也怀疑上了,你去了也进不去,怪丢人的!”国公爷招呼他坐回来。 似乎已经笃定,姜侯去了也没用。 照样进不去。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你去?”姜侯本也没打算真去,只是顺着这个劲儿,便将难题抛给了国公爷。 “不去!”国公爷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万一我去也不行,那可就是我丢人了。” “你... ...你是他公爹,你这个时候得拿出你做公爹的架势来啊!”姜侯也怕女儿,所以打算怂恿国公爷去试探一下,姜晏宁到底什么意思。 “我是公爹我也不敢啊!你是亲爹你敢吗?”国公爷为难,这要是回去了说不准还得面壁。 现在家里,就连那水里的鱼都听话得不得了! 哪个敢惹她哦! 姜侯镇定下来,想了想... ...“不太敢。” 第817章 陆司昀即将返程 忽有雁从头顶掠过,陆司昀仰头望向天边。 姜清作接着刚刚的话说,“... ...姐夫已经决定今天就出发了吗?为何不再多留两日,去我们黜多部看看也好啊。” 他携新婚的妻子多萝前来与陆司昀见面。 听说姐夫已经决定午后出发,使他有些遗憾。 中原与西境谈妥了条件,小勒沁王大力扶持西境各部落重建,给他们提供了不少便利,他和多萝本想邀请陆司昀这个姐夫去他们黜多部,看看如今重建后的黜多部是什么样子。 “就是啊,前些时候我和谢媛参加他们婚礼去过,如今的黜多部当真是不一样了,咱们小六的一身本事在重新黜多部一事上,可是用上了。”就连姜清伦也替清作说话。 他和谢媛参加了清作和多萝的婚礼。 他们在黜多部成婚,一切都按照黜多部的规矩来的,如今清作是黜多部的新首领,他和多萝两个人携手以共,将他们的部落治理得很好。 作为四哥,当真是替他骄傲的。 “就是啊,也能让家中几位小公子去看看我们黜多部的风土人情。”多萝也盛情相邀。 瞧着除了与自家夫君同胞所生的七弟外,陆家的两位小公子,还有那位... ...小小姜侯,好像都对关外的事物极有兴致,她当然也想让他们去看看了。 “实在是失礼了,诸位盛情相邀,本不该再三推拒。只不过陆某出来已经够久的了,惦念家中恐怕再有事情,既然和谈一事结束,想着早些回家才好。” 陆司昀不好意思地同他们揖手表示歉意。 实在是担心家里... ... 近来左眼跳得厉害,不禁令他担忧,是否京里又出了什么事情。 姜清伦忽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大笑。“说的是,说的是啊,你不在京里看着宁儿,这么多天,她恐怕都要把天捅个窟窿出来了!” 话音一落,立刻引来一阵窃笑声。 谢媛暗中瞪了他一眼,“胡说什么呢!就不能是陆大人想念家中妻子,盼着早些回家了?你总这么说宁儿,当心她知道了让你好看。” “难怪你们俩能玩到一块去了呢!”姜清伦分外不服。 不知从何时起,谢媛和宁儿的关系似乎就不同以往了,如今谢媛还会在他面前维护宁儿... ... 这简直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 还没等到他想起该如何还嘴,就听谢媛对陆司昀说道。“陆大人,我备了些独关外有的礼物,已经放在您的马车上了,还请您转交给我家曹大娘子、宁儿、孙小娘、大嫂嫂... ...还有三嫂。” 那句三嫂,是她对陆司遥的称呼。 陆司昀应声缓缓点了头,“好。” “四哥四嫂不一起回去吗?”姜清仪诧异地问起。 还想着这次和谈结束,四哥四嫂会跟他们一起回京的。 可没想到... ... 就连陆司昀也看向二人,等着他们回答。 姜清伦转头望向身边的谢媛,继而一笑,对他们说道。“我和媛儿商量好了,我们就不回去了,已经向陛下递上了奏请的折子,往后我们就留在这里,镇守炬陈关。” 谢媛笑着低了头,“京城那样的地方,我自小见惯了各种勾心斗角,家里也没什么亲人了... ...倒不如留在这里,每日不用谨慎小心,更多了些自在。” 这是她和姜清佑商量好的。 以后除了必要的回京述职外,他们都不会回京城了。 这里虽不比京城的富贵繁华,但是在这里,他们可以忘却京里发生的一切,重新开始,认真生活。 “也好。”陆司昀轻声道,令人听不出情绪,垂下的双眸仿佛早已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这样也好。” 京里。 姜晏宁亲手喂昏睡不醒的婆母灌下一些汤药,肩膀累得都僵了。 眼见实在是喂不下了,才转身将手里的汤药碗递到春杏手里。 春杏接过汤碗,又递给一旁的女婢,随后上手搀扶姜晏宁起身... ...“大娘子,他们都在门前等一天了,您到底是什么意思,也得跟他们说一声啊。” “公爹回来了吗?”姜晏宁脸上尽显疲态。 昨夜便没休息好,忙碌了一整晚,盯着郭子敬审人,拿到口供又下令捉拿了周大人。 今晨才眯了一会儿,就来替朱小娘照顾婆母秦大娘子... ... 这身子也快扛不住了。 “还没。”孙妈妈忧心姜晏宁的身子,送上最新的消息。“不过国公爷刚刚让人悄悄送了消息回来,说是这会儿正跟姜侯在一起,让人特别告诉大娘子您... ...不论您想做什么,只管放手去做就好了,自有国公爷为您善后,莫要委屈了自己个儿的。” 忽听到公爹派人送回的消息,姜晏宁心里松了口气。 看来... ... 果然还是国公爷老谋深算,八成已经预感到了她想要做什么。“走吧。” “大娘子是要... ...”春杏问她。 “这事,总该有个结局的。”姜晏宁打定了主意,提步向门外走去。 孙妈妈立在门内,双手交叠于身前,欠身目送她出门,门内外的女婢也纷纷欠身相送。 直到姜晏宁的身影消失在院外,孙妈妈叹了口气,“唉... ...这姜大娘子得亏了是个女儿身,不然... ...这天下恐怕要改姓姜喽。” 春杏一路上跟着姜晏宁,不时留意着姜晏宁的反应,不敢多发一言。 直到半路上遇见了赶来的莲萃,“姑娘——” 莲萃扶住姜晏宁的手臂,细心打量着姜晏宁的脸色。 她倒是不担心那些无所谓的事,反而更担心的是,自家姑娘这两日过分忙碌,耽误了吃耽误了睡,身子可还能撑住?到底是大病初愈,还没好利索呢,谁承想又摊上事了... ... 偏偏这时候,能指望上的人,全都不在京里。 “没事。”姜晏宁说,硬是挤出个笑脸来,示意她放心。 “奴婢方才过来的时候,瞧见那硕江王妃也在门口等着了,听说前夜里... ...姑娘,硕江王妃的手伤了,缠着纱布呢。”莲萃将路上遇到的事告诉给了她。 看到姜晏宁的反应后,她便证实了,自家姑娘早就知道了此事。 “莲萃... ...”姜晏宁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姑娘您说。”莲萃静静地等候姜晏宁吩咐。 “... ...”姜晏宁沉默了一阵儿,眼中似有淡淡伤愁之色,令莲萃更加担忧了。“你说,是不是关系再好的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也会暗中起歹心呢?” 第818章 悖逆的下场 天牢内。 周大人听到渐渐逼近的脚步声,稍稍侧耳。 直到脚步声停在近处,他才睁开了眼睛,看向牢房外的人。“姜晏宁,你怎么敢的。” “我怎么不敢?”姜晏宁也直直盯着他,眼里丝毫没有退缩回避之意。“我倒是想问问周大人,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 周大人起身,扑到跟前,要不是牢房隔开了他们,说不准他是不是真的会扑向姜晏宁—— 掐住她的脖子,问问她为什么要害自己。 姜晏宁见着他这副样子,也就更加确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来的路上,我想了一路... ...你是我阿姐的亲舅舅,按理说,也就是陛下的亲舅公,你为何要害陛下?” 能在宫里安排这一切的,必定不是普通人。 郭子敬连夜捉拿与此案有关的官员,严加审问,到底还是让他找到了突破口。 所谓受姜晏宁吩咐... ... 不过是有人借着跟姜家的关系,假传了她姜晏宁的口令。 而这个人,正是姜晏宁阿姐的亲舅舅——周大人。 作为小皇帝的舅公,姜晏宁很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要... ... “你才是害陛下的人!”周大人勃然,指着姜晏宁愤愤道。 跟在姜晏宁身后的郭子敬上前,意欲把姜晏宁挡在身后,避免被这“疯狗”咬到。 可姜晏宁挥了挥手,示意他让开,他也只好退到了一旁继续观望。 周大人诉说着心中不满,小皇帝虽是姜晏宛的血脉,是承载了他们姜家血脉的皇帝,可到底也有着一部分周家的血脉... ... 他父亲周太傅在世时,再三叮嘱他,莫要借着小皇帝的关系,恣意妄为,博取好处。 可周太傅去世后,他被调回京里任职,亦曾得到过重用。 只不过... ... 看着姜侯和国公爷占尽好处的样子,着实让他嫉妒,不过是因为小皇帝和她姜晏宁的关系,陆家竟也能借着小皇帝的关系,青云直上! 看到他们,周大人逐渐心生不满。 说到底... ... 小皇帝是姜晏宛所生,姜晏宛是他们周家的人! 在后来的多次政见不合后,周大人又看到其他人畏惧于姜侯权势,纷纷选择站队姜侯的时候,更加令她心生不满。 “所以,你要害陛下?”姜晏宁注视着眼前这个—— 被欲望和恨意吞噬的家伙。 她有些不大相信,周太傅的儿子竟然... ... 如此草包。 在她对周太傅为数不多的记忆里,也多得是佩服,就好像当年姜家要助祁王宫变之时,周太傅也是早早就明白了局势,他那样通透豁达的一个人... ... 怎么会生出如此小家子气,为着区区政见不和,便心生记恨。 只不过突然间,姜晏宁看到他的表情,顿时就明白了一切... ... “你要为陛下立后,以此来分离陛下和我们姜家的关系?” 难怪... ... 大嫂嫂的马球会上,她看到了周大人。 当时只以为周大人也在受邀之列,前来观看... ... 不成想,他竟也是来挑选合适的官家女儿的,暗中结交那些意图攀附权贵的官吏,而送进宫里,勾引陛下的... ... 姜晏宁明白了。 但同时觉得可笑至极。“陛下... ...励精图治,满心抱负,并不会沉迷女色。” “姜晏宁,你别以为我老了,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周大人看着眼前的她,多了几分憎恶之意,“你的女儿还小,你不想让陛下那么早的成婚立后嘛... ...哪怕陛下与身旁的小太监传出不齿的传言,你也根本就不在意。” 他以为,姜晏宁是在等自己的女儿长大,要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陛下。 所以这些年才鼓励陛下不成婚,不立后... ... 马球会上,他看着那些年轻美貌的官家女儿们,便心生一计,暗中与她们的父亲、亲人来往,向她们的家人发送出可以将她们送入宫的暗示。 而那些本来就指望借着女儿攀附京中权贵的大人们,一听说可以将女儿送进宫,自然愿意与他交好。 “你是什么时候,怎么把那些人,塞进我天策营的?”姜晏宁问。 周大人豁达冷笑。 他和其他人不一样,其他人都是夜班睡梦中,被士兵闯进卧房中,直接拖出来的,故而衣衫不整。 而他... ... 是天亮之后,听说了姜家大营的人,半夜里在京中各种捉拿官员,预感到了什么—— 收拾整齐,穿戴完好,等着姜晏宁的人上门,被请到这里来的。 一身官服,站立在大牢中。 也就成了他的保命符。 郭子敬等人不可能直接对身穿官服的他动刑,否则便是蔑视朝纲,对陛下不敬。 他深知这一点。 “... ...是我大哥哥。”姜晏宁当时没有立刻审问他。 而是派人将他押到了大牢里,独自回陆府休息,给婆母喂药的时候... ...静下来才想到的。 大哥哥当年出事之前... ... 不只是给她留下了玄策营的密报。 还给自己的母家留了条路。 只不过这条路,被周大人用来算计姜家了。 他暗中将自己的亲信送进了天策营,又借着天策营的名义,将自己的亲信送到宫里... ... 筹备多时,安排了这一切神不知鬼不觉! 就是为了等到这一刻,派上用场—— 假借姜晏宁的名义,困住陛下,除掉碍事的人。 姜晏宁深吸一口气,看向周大人的眼神愈发的冷漠。 她相信,当年大哥哥给周家留下这条路的时候,本意绝不是如此,可如今被大哥哥的亲舅舅如此利用,只怕大哥哥九泉之下... ... 难以安息。 “你就算知道了,能拿我怎么样?”周大人十分自信,他伸开双臂,展示着身上的官服。 他输了,但也不算完全输... ... 早就想到了会有这一步,当然,也不会白白成为阶下之囚的。 姜晏宁动动手指,牢头便明白了意思,递上了钥匙。 郭子敬一把夺过钥匙,利索地打开了牢门。 眼看姜晏宁走了进来,周大人不由得被她身上那股气势所迫,忍不住退了几步。“姜晏宁,我身着官服,你敢大不敬?” “我这辈子,什么都做过... ...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我都担了。还怕一个不敬吗?” 说罢,姜晏宁一把抽出郭子敬腰间的长刀。 寒光一闪! 周大人只觉得脖子一凉,再也说不出话来。 鲜血从脖子上的伤口里喷涌而出,直接倒了下去。 姜晏宁看着他的尸身喃喃道,“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借我已故兄长的名义,行此悖逆之事。” 第819章 姜晏宁的胎梦 目送姜晏宁远去,郭子敬擦去刀上的血迹,将长刀收回刀鞘之中。 万分无奈地道了句,“还是那个臭脾气。” “将军。”身边的副将上前回禀消息,一眼就看到了正从天牢里往外抬的尸体,吓得脸色都变了。“将军!这怎么... ...刑部尚未审明定罪,五姑娘私下处决朝廷命官,您怎么不拦着些呢!” 这可惹麻烦了! “怎么拦?”郭子敬偏过头说道,“就五姑娘那个臭脾气,她要是动了杀心,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死。” “可是... ...周大人穿着官服,五姑娘不等过堂审问,私下处决朝廷命官,这要是闹起来,事情恐怕会十分棘手。五姑娘也难脱身!”副将担心。 五姑娘如今的胆子太大了。 这些罪名要是深究下去,陛下想要为难她,她根本难以脱身。 郭子敬轻笑一声,看着不远处春杏搀扶姜晏宁上了马车,才收敛了脸色。“做都做了,有什么好怕的。他们要是敢逼五姑娘,哥几个大不了就反了!” 他明白,当五姑娘确定周大人牵扯上了已故的小姜侯那一刻,周大人就非死不可了。 五姑娘不会让周大人活到过堂的。 她绝不会允许,周大人供出自己已故的兄长,污蔑小姜侯之名。 反正,他们这些兄弟跟着五姑娘东征西战,早就是过命的交情了。 但凡五姑娘说一句要反,绝不会有一人皱眉头的。 姜晏宁的马车停在了姜家门前,下了车,她直奔大嫂嫂的院子。 走到院子门前,正好看到大嫂嫂在跟曾姐姐学习辨认药材,曾姐姐将手里的药材递过去,大嫂嫂便放在鼻息下浅嗅,然后虚心求教。 说起家里近来病倒的实在太多,大嫂嫂和曾姐姐商量—— 打算调制一种药茶,预防变天之时气温骤降,大家提前准备,避免生病。 远远地看着她们有来有往的说笑着,姜晏宁驻足许久,忽而调头对春杏说了句,“回去吧。” “大娘子不去见陈大娘子了?”春杏奇怪。 都已经走到这里来了,怎么又要回去。 可没有听到自家大娘子临时改变主意的意思,只好又搀扶着姜晏宁往外走。 却十分凑巧的遇见了钱妈妈。 钱妈妈瞧见她们的时候也是一愣,“呦,五姑娘回来啦,怎么也不让人提前送个消息来呢,大娘子要是知道了,一定很开心。” “钱妈妈,家中... ...可还好吗?”姜晏宁小心问起。“阿娘... ...母亲一定生气了吧。” 这两日她在京中做的种种事情,要说姜家这边完全不受影响,也是不可能的。 恐怕早就影响到了她阿娘和府中女眷。 钱妈妈听着姜晏宁口中的“阿娘”变成了“母亲”,略有几分辛酸—— “... ...事情闹得那样大,前两日,门口天天堵着一群人,吵吵闹闹的。大娘子自然气着了的,不过比生您的气啊,大娘子更担心您,就连夜里睡着,也光做噩梦,梦见您遇刺呢。” “... ...”姜晏宁心中酸涩。 “五姑娘啊,”钱妈妈说,“您是了不起的人中龙凤,又能打仗,又能... ...戏本子里那话怎么说来着,对,匡扶宗室之乱!您啊,了不得,做得都是大事情。但是娘亲盼女儿,甚至是盼着女儿出人头地,曹大娘子虽有三个孩子,可唯独您是最让她牵挂的。她也只盼着您安安稳稳,顺顺当当... ...” 这才是曹大娘子所愿。 钱妈妈陪着曹大娘子一生,自是最懂曹大娘子心思的。 瞧着这五姑娘长起来,一点点的,再不似从前胡闹闯祸的样子,而今手握大权独当一面。 似有那戏本子里“权倾朝野”的意思。 可这不是曹大娘子所期盼的。 从前曹大娘子希望她出头,不被人欺负,可今日这般... ...也不是她所愿的。 整夜整夜的做噩梦,梦里尽是看着她心爱的小女儿,因牵涉朝政而遭人刺杀,她却束手无策,只能一次次哭醒。 以前姜晏宁闯了祸,她还能尽力给平一平。 可如今,自己的小宁儿实在飞得太高了,便是有心回护,也做不了什么了... ... 一次次从噩梦中惊醒,都深感无力。 “我明白。”姜晏宁知道钱妈妈叮嘱她这些的用意,“我今日还有事,便不留在家里吃饭了,等司昀回来,我们再一起回家好好吃个饭... ...还请您转告母亲,宁儿虽刁蛮无礼,却十分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还请母亲放心... ...” 钱妈妈听着,露出欣慰笑容,既然五姑娘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也放心了。“五姑娘放心去做吧,大娘子和老奴永远都会支持您的。” 说罢,望着姜晏宁出了门,钱妈妈才回了身,要往曹大娘子那边去。 可刚一抬头,就看到了早就站在那里的曹大娘子... ... 已是满眼噙着泪光,心疼不已的模样了。 钱妈妈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扶在曹大娘子身边,“大娘子,莫要难过了... ...” “我一直都知道她长大了,可今日... ...今日我才觉着,她是真的要飞远了。”曹大娘子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钱妈妈将她轻轻拥在肩头,安慰道,“这不是您一直盼着的嘛,盼着她早些长大,早些沉稳,早些能独当一面... ...您瞧瞧,五姑娘如今多威风啊,咱们平日里上街,不也常听人说起多么多么地羡慕您,生了这么好个丫头吗。” 钱妈妈心里明白,曹大娘子那时只是嘴硬,害怕姜晏宁吃苦。 如今瞧着女儿真是长大了,能独当一面了,心里的酸楚是外人所不能懂的。 “我后悔了... ...我如今,宁愿她普通一些,再普通一些,老老实实地待在她夫君身边,相夫教子,莫要再为那些掉脑袋的事情出头了。”曹大娘子深知,她已经劝不住姜晏宁了。 如今的姜晏宁,当真是腾空的蛟龙,呼风唤雨一飞冲天。 三个孩子,一个儿子入赘了关外,一个儿子随陆司昀去了炬陈关还没回来。 最让她担心的女儿,似是要将这京城搅个天翻地覆。 曹大娘子就怕,自己最后护不住她啊... ... “咱家的姑娘,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地做个普通人呢,大娘子忘了吗,当初怀着五姑娘的时候,您不是梦见自己误闯了仙境,遇上一位英俊帅气的神将军吗。还说那神将军犯了事情,变成了颗桃子,要您吃下帮他躲过一劫?”钱妈妈还记得曹大娘子怀姜晏宁时的胎梦。 当初也正是因为这个梦,以至于曹大娘子满心欢喜的以为,自己怀了个一身本事的男孩。 却不想,生下来一个自小就“跋扈”的女儿。 “还真是应着了。”曹大娘子擦着眼泪抱怨,“在天上就闯祸,逃到人间里... ...也不消停!” 钱妈妈被逗笑了,“是是是,也不看那是谁生的丫头。” 第820章 人心最是难测 前两日,姜晏宁在京中的大动作,引得整个京城议论纷纷。 可就在所有人都在猜测她的下一步动作时,姜晏宁却突然没了消息,令人琢磨不透。 与此同时,她杀周大人的事情传开了,周大人的家眷闹到了宫门前,高声叫嚷着,要让陛下给他们个公道。 一时间满城风雨,众人皆在观望姜晏宁的态度。 朝上惴惴不安。 却突然听说,姜晏宁又病倒了... ... 众人这才恍然,难怪这几日不曾听说姜家五姑娘再有何动静,竟然是先前大病一场还没好利索。 有人担忧的同时,亦有人松了口气。 硕江王妃守在府里,不时向门口递去期盼的目光。 在庭院中来回踱步。 许是感知到了她的期盼,硕江王的身影很快就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 望着硕江王一步步走进王府里,她急忙迎了上去。“殿下——” “天气尚有些寒意,你怎么在这里等着?先进去再说吧。”硕江王搀扶着他的王妃,向着厅里走去。 才一进到厅里,她立刻向身旁女婢递去眼色,女婢很懂事地带着人都退下了。 她才问起,“殿下,我姑姑... ...” “并未见到。”硕江王知道她担心她姑姑的状况,可也不忍瞒她,握着她的手轻声说起去探望骁定将军的过程。“我们去到国公府,也未能见到骁定将军本人。只见到了高将军的夫人... ...” 汝瑛仔细一想,不禁脱口而出,“莲萃?” 看到硕江王点头,更证实了她心里的猜测。 她问,“莲萃早就不是姑姑身边的人了,平常若是没事,也甚少会到姑姑身边走动,去打扰姑姑的。就算是姑姑真的没事,不便见客,也应该派自己贴身的春杏来回了啊,怎么会是莲萃... ...” 她琢磨不透,总觉得这其中是有问题的。 “不知道,但是感觉... ...”硕江王回味着刚刚见到莲萃的经过。 汝瑛听得格外认真,似是急切想要得到证实,姜晏宁究竟有没有病倒。“感觉什么?” “感觉... ...高夫人的语气极是勉强,她出来替骁定将军回话,说骁定将军并无大碍,只不过是刚刚喝了药,已经休息了。让我觉得,像是在掩饰什么。”硕江王隐约猜到了背后的答案。 心中愈发不安。 骁定将军在这个紧要关头突然倒下,实在... ... 听出硕江王的言外之意,汝瑛有些失神。 看来姑姑是真的病倒了,也对,姑姑先前病得那么厉害,几乎要了命,养了许久才稍稍恢复了些。 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好利索了,这几日又忙碌又操劳,大概是身子已经撑不住了。 不过... ...“那,你们这次去,可有见着郭将军他们?有没有... ...打听一下,也许姑姑倒下之前跟他们交代过了,让他们下一步怎么做。” 她也不大相信,姑姑会毫无交代的倒下去。 “见是见到了,不过他们也在等着见骁定将军呢,似乎也不太清楚,骁定将军下一步的打算。”硕江王犹豫。 姜晏宁这一突然倒下,令很多原本进行顺利的事情,一下子失控了。 他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偏偏姜家大军又只听你姑姑的吩咐,尤其是郭子敬那几个老将。” “除了姑姑,就没有别人能够调动天策营了?”汝瑛试探着问起。 “只有姜家嫡系才能调动天策营,要么是你祖父,可你祖父早已言明,将天策营统帅之权交给了你姑姑,如今谁人也不知道,他到底躲哪儿去了。要么,是你姑姑的两个同母亲弟弟,不过听说姜清作入赘了黜多部,姜清仪又和陆夫子在一起。除此之外... ...能勒令天策大军的,就只有你弟弟... ...” 汝瑛并非姜家亲生的嫡系血脉,自然没有令天策营为之臣服的机会。 除了她,就只有她的弟弟——姜和惟了。 不过姜和惟也跟陆司昀在一起。 如今能找到的姜家人,就只剩下她的三叔父... ...姜清佑了。 可惜姜清佑庶出的身份,姜家嫡出血脉尚在,他是不能擅自调动天策营的。 “... ...这么说,果然是没有机会了。”汝瑛幽幽说道,看来姑姑突然倒下,天策营也是方寸大乱啊。 她眸底多种情绪翻复不休,闪烁着狡黠的光辉,稍稍侧过头,悄悄观望着硕江王的反应。 硕江王并未起疑,而是满心忧虑地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或许,姑姑在等。”汝瑛说,“姑姑病重也不至于起不了身,只不过当前的状况更为棘手,她在等姑父回来... ...” 姜晏宁病了两日,消息传遍了街头巷尾。 那位曾在马球会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张家小姑娘张青念,特地来到了国公府探望。 陆少薇亲自迎接了她的好朋友,一见面就噘着嘴,将满心的担忧展露无遗。 “你怎么了?”张青念握着她的手,小声的哄着。“你见着我不开心是吗?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来的,我求了我爹好久呢... ...但是我爹说,国公府的门第太高了,我这时候来找你,恐怕要让人怀疑是有意攀附你家。” “谁说的!撕了她的嘴!”陆少薇心里本就不痛快。 听到好朋友这么说,恨不得立刻给她做主,讨回公道。 张青念却笑了,拉着少薇的手摇了摇,“好妹妹,你就别难过了。我听说你母亲病了,一直担心你呢!” “我阿娘真的病了... ...”少薇低着头,好似在为阿娘担忧。“念儿姐姐,你陪我去看看我阿娘吧?” “... ...好啊。”青念有些为难,可是为了少薇还是果断答应了。 跟着少薇来到不成方园,一路上不断打量着陆家的布置。 惊叹于国公府的恢弘之势,她告诉少薇,自己还从没见过这么大的宅子。 少薇也跟她说,让她以后常来,就能经常见到了。 两个小姑娘说着话,来到了主屋前—— 春杏端着大娘子喝剩的汤药出来,正好遇见她们。 少薇和她打了招呼,春杏就让她们先进去,然后走到角落处,将碗里喝剩的药和汤渣全都埋了起来。 张青念故意走慢了些,望见了这一幕。 随后进到了主屋里,见到姜晏宁正萎靡不振地倚靠在床边坐着,一副病重的模样。 她上前行了礼,“小女青念拜见骁定将军。” “咳... ...咳... ...起来吧。”姜晏宁的脸色极差。 张青念看得愣住,果然和街头巷尾传说得一样,她忽而想到了什么,突然上前替姜晏宁掖了掖被子,说道,“要盖好些,才好得快一点。这时候可不能贪凉,贪凉便好不利索的!” 姜晏宁一怔,方才她说话的语气,像极了张嫣。 就连带她进来的少薇,也被她莫名其妙的举动惊到了... ... “你在做什么。” “对,对不住,小女只是见着骁定将军格外亲切,就一时忘了尊卑,还请骁定将军恕罪。” 第821章 莲萃的意外发现 临近黄昏时—— “大娘子一定很喜欢那个小姑娘吧。”春杏将人送走后,回到姜晏宁身边说道。 前两日,姜晏宁确实因过度劳累,引得旧疾复发,又病了一场。 那两天里可是把春杏吓坏了。 就算是大娘子恢复了些,也未见情绪好转,可今日那位张家小姑娘到来... ... 倒是让大娘子开怀了许多。 春杏说,“大娘子许久没有这样高兴了,那位张家小姑娘来得可真是时候。” 她看着大娘子高兴,也就高兴了。 大娘子的病要是能早些好利索,她就更高兴了。 “她很像嫣嫣。”姜晏宁靠在床边上,都忍不住回忆那个小姑娘在跟前的时候,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 像极了她记忆里的那个老朋友。 “奴婢觉着也是... ...说来也怪,她与大娘子不过是才见了第二面,就好像格外熟悉了一样。那怎么说来着... ...注定的缘分!”春杏觉得实在太巧了。 同样姓张,又是同宗。 说话、做事... ...处处都像极了张嫣。 “不过她和嫣嫣小时候倒不是很像。”姜晏宁有些遗憾,那个小姑娘像极了后来的张嫣,却和小时候的张嫣不太像。“我与张嫣自幼相识,却不是从一开始就那样要好的。张嫣以前,也是很刁蛮的,还很有‘心机’。” “心机?”春杏没懂大娘子的意思,但是凑上来陪着大娘子说话,希望能让大娘子更开心些。 “对啊,在我们小的时候,她真的是... ...有一种超乎年龄的心机。那时候就总觉得,她特别擅长讨大人们开心,说话做事像极了大人,就算是站在一群贵妇人之间,也能游刃有余,跟每个人都处好关系,让所有人都觉得她懂礼数、乖巧听话。”姜晏宁拽了拽身上的被子,回忆着过往。 春杏隐约也能想到,大概是什么样子的。 不过,似乎也懂了,为什么那个时候自家大娘子和她不对付。 “... ...可她在我们面前... ...特别是我的面前,就完全不同,她总嘲笑我阿娘出身商贾,笑我不如我阿姐,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处处刁难我。还总笑我不学无术,不通文墨,变着法的取笑我... ...”姜晏宁说。 所以那样子的张嫣,真的让她很生气。 两个人因为维护各自家里,又因为张嫣喜欢雍王,雍王处处护着姜晏宁的事情,针锋相对,各种较劲。 姜晏宁看到那样一个人,偏又在大人面前装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就觉得很“恶心”。“... ...可是后来明白,她母亲去世得早,家中没有撑得起场面的女眷,她小小年纪便要替父亲应酬,笼络人心。所以,比我们懂事得更早罢了。” “那大娘子是何时与她成为了朋友?”春杏问起,好像从未听大娘子说过。 两个原本处处针对的人,怎么突然间就变成了好朋友的? 不是说,张嫣先嫁给了雍王,然后自家大娘子远走西境疗伤了吗? “... ...我当初恨过她的,可是跟着父兄去了西境后,整日里看着大军厮杀,看着跟前护着自己的人倒在血泊里死了,突然就意识到,我们这一生可以做的事情其实很多,生为他人眼中的世家贵女,我们不止可以斗衣裳斗胭脂斗那些花钱便可以得来的小玩意,我们也能做出更多更有意义的事情。也是在那个时候,我忽而醒悟,其实我并没有那么喜欢雍王... ...只是跟张嫣较劲,觉得输给谁都好,偏偏输给了她让我觉得丢了面子。”姜晏宁说,“况且后来回到京城,阿姐为我定下了和陆家的婚事,我本来也就没在想别的,直到张嫣出事,张相来求我,想让我去劝劝她,我才知道... ...原来她一直以来过得那么惨。她才是真正爱惨了雍王的那个人,我恨她恨得没道理,又觉得她其实跟我很像... ...” 大概是那个时候开始吧... ... 她和张嫣之间的矛盾逐渐化解,后来,不知不觉就成了朋友。 黄昏之际,风里夹着些寒意,春杏起身去将窗子关严实。 心中多了些感叹... ... 街上,一辆疾驰的马车停在了酒楼外。 莲萃从马车里下来,秀莹已经等候在门口了,将一早准备好的食盒递上。 “刚做好的,还热着呢。” “多谢。”莲萃说罢,转身上了车。对驾车的小厮说道,“去豫国公府... ...等等!慢些... ...” 马车才刚刚踏上前往豫国公府的路,她忽而在街边角落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立刻让驾车的小厮放慢了速度... ... 那是... ...硕江王妃?! 硕江王妃身边的人,竟然是张大人。 前些时候的马球会上,因为自家姑娘似乎瞧上了那位张家小姑娘,她特意让人去打听过,也远远地瞧见过这位张大人... ... 可是先前竟没有想到,张大人和姜汝瑛私下里还有来往? 马车终是驶了过去,她最后也只瞧见了张大人和姜汝瑛私下里鬼鬼祟祟、偷偷摸摸见面的样子... ... 心中不禁起疑,这两个人怎么会在一起? 瞧着他们的样子,摆明了是回避他人,莫不是... ... 跟自家姑娘有关? 可她急着要将特意准备好的吃食送去陆家给姑娘,也只能先忍了。 下车后,她暗暗交代给身边的人,悄悄去查一下。 就提着食盒进了门。 而当晚,她就听人回禀了消息,说是硕江王妃和张大人私下里的来往已有多次,甚至早在马球会之前,就有人见到硕江王妃私下里见过了张大人和那位张家小姑娘。 莲萃一晚上没睡,思来想去,愈发觉得事有蹊跷。 姜汝瑛面上总是装得一副对姜晏宁佩服得不得了的样子,毕恭毕敬,可私下里竟然与张大人有来往... ... 如果她早就知道张嫣还有这样一门亲戚... ... 那个小姑娘又像极了张嫣,肯定会讨得姜晏宁喜欢。 为何不一早就向姜晏宁说明呢? 甚至... ... 自己去送食盒给姑娘的时候,听姑娘和春杏说起,张家小姑娘午后才来过,陪着姑娘说了许多话。 让姑娘很是喜欢... ... 但她有意试探过姑娘的口风,却并未听说那位硕江王妃与姑娘提过,关于这位张家小姑娘的事情。 可见... ... 姜汝瑛还是隐瞒了姑娘,早前就认识张家人的事情。 莲萃越想越不安。 第822章 春杏和郭子敬 次日一早,莲萃又来到了豫国公府。 拦住正指挥女婢们打扫庭院的春杏,问起姑娘的事情。 春杏说,夜里国公夫人的病情加重,大娘子不顾自己的身体前去守着,一直到天亮。 直等到国公夫人的烧退下来,这才回来休息的。 这会儿,大概是还没醒。 听到春杏说姜晏宁守着秦大娘子到天亮,莲萃不由得替她揪心起来。 犹豫着该怎样把刚刚才得知的消息,告诉给姑娘。 她向春杏问起,张家那位小姑娘当时都在姜晏宁面前说过些什么,又问春杏,姜晏宁有没有对硕江王妃说起过,她和张嫣的事情。 春杏自然说是有。“当初硕江王妃跟在大娘子跟前,说是要跟大娘子学本事,形影不离的跟着,大娘子可是教了她不少东西,也常常会说起和张家姑娘的事情。” 莲萃一听,更加确定了此前的怀疑。 春杏也瞧出她的脸色不对,连忙追问出了什么事情。 “... ...你跟在姑娘身边,一定要格外留意。兴许像极了故人的人,突然接近,可不是什么好事。”莲萃话里有话地暗示春杏,让她多提防姜汝瑛和那位张家小姑娘。 春杏听着起疑,一把拉住莲萃的衣袖追问,“这是什么意思?不是好事... ...难道是坏事不成?你问了这许多,到底是发现了什么?可是有谁要害大娘子不成?!” 莲萃见她神色焦急,于是将自己瞧见硕江王妃与张大人暗中来往的事情,告诉给了她。 说自己已经派人调查过了,硕江王妃和张大人间早在马球会前,就有来往了,而硕江王妃明知道姑娘瞧上了张家人家的小女儿,却并未在姑娘面前提过,她与张大人先前的往来。 恐怕,不是那么简单的。 “她... ...要害大娘子?”春杏有些拿不定主意。 在春杏看来,硕江王妃真心诚意地对待自家大娘子,本本分分,谦卑恭谨,根本就挑不出错来。 怎么会害大娘子呢? “我如今也没有确切证据,但是这两个人暗中勾结,张家小姑娘又好似处处模仿张嫣... ...那是姑娘心上的一块旧伤,他们如果利用那小姑娘来松懈姑娘的防备,趁机做些什么。恐怕姑娘心系那张家小姑娘,而忽略了某些事情。”莲萃担心,她们以至于身边的所有人,都不曾觉得硕江王妃有问题。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滴水不漏... ... 反倒可能是最大的问题。 她清楚自家姑娘和张嫣的很多事,自然也会明白,姑娘对于张嫣的死是有遗憾的。她要是一早就发现了那个,和张嫣同出一宗,长相相似的张家姑娘... ... 并且加以训练,让那小姑娘有意无意地在姑娘面前模仿张嫣的举动、语气。 唤起姑娘对张嫣的内疚,恐怕接下来,她要做的事情,绝不是那般简单的。 “我明白了。”春杏虽然对硕江王妃到底是不是那么坏的一个人,心存怀疑,但是听到莲萃说,有人要害她的大娘子,便立刻就认真起来。“莲萃姐姐放心,便是拼了我的命,我也一定会护好姑娘的。” “你也要小心。”莲萃提醒,“如今姑娘身边只有你,你可不要冒险做第二个春喜,若是姑娘病得厉害... ...你又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你去就跟郭子敬商量。” “他?” 一听莲萃让她去找那个五大三粗的郭子敬商量,春杏心里泛起嘀咕。 觉得他能知道什么。 莲萃说,“他是对姑娘极忠心的人,不然,你要是遇见了姜家的三公子,把这话带给他也好。” “嗯,我明白了。”春杏心里有了主意。 莲萃还有事情要办,她要再去查查张大人背后的事情,看看他和硕江王妃还有什么勾结。 春杏想着莲萃说的话,惴惴不安地往外走,犹豫着要不要把事情告诉给大娘子的时候... ... 结果猛地撞上一人! “哎呦!” 春杏还没来得及喊痛,倒是对面的人先哎呦了一声。 她捂着撞疼的额头,抬起双眼看去... ... 竟看到郭子敬站在那边,捂着刚刚被她撞到的胸口装模作样的“惨叫”。 身后跟着郑龙郑虎兄弟俩,看热闹似的瞧着这一幕。 “你——”春杏气道。 “你这人,明明是你撞得我,你还一副凶巴巴的样子。”郭子敬装得一副委屈相。 其实刚刚,他早就看到春杏一副有心事的样子,低着头一路走过来,故意想要逗逗她,才直直撞了上去。 郑龙郑虎兄弟俩一眼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也就没当场拆穿他。 “倒是我的错了。那... ...你来做什么!”春杏不甘不愿地说道,自己尽管走了神儿,可一路上余光也瞧着眼前了。 刚才可并没有看到眼前有人,怎么就突然冒出来一个? 让她猝不及防地撞上去了? “当然是来见五姑娘的了。”郭子敬还在装无辜。 郑龙嘿嘿瞧着,甚少见郭子敬与哪个女子逗趣的,他也自然知道这是五姑娘身边的亲信女婢,上前解围。“这位姐姐,我们有事要来回禀五姑娘,还烦请您给通禀一声。” “那你们先等一会儿吧,我去看看大娘子起身了没有。” 春杏扶着红肿的额头,狠狠挖了郭子敬一眼,转身回了院子。 心道那个家伙是把什么东西藏在怀里了吗,硬邦邦的... ... 幸好大娘子已经醒了,瞧见她额头的一块红印子,还问了句怎么弄得。 春杏没好意思说实话,只说是自己不小心撞在了柱子上。 姜晏宁叮嘱了她要小心,听她说郭子敬和郑龙郑虎兄弟来了,就让春杏先请他们到厅里坐,自己随后就来。春杏招呼了院子里的女婢,来为大娘子梳妆,随后就去替大娘子传话了。 刚走到院外,就看到郭子敬和郑龙郑虎兄弟,遇上了前来向大娘子请早安的陆喻泊和陆少薇兄妹。 “... ...小少薇!”郭子敬人高马大的,一把托起少薇来,逗得小五姑娘咯咯直乐。 少薇揪住他的长胡须,“郭舅舅,你最近在忙什么呀,都好久没来看少薇了!” “那自然是有事情做了,可是郭舅舅经常来,也不是每次都能看见你的呀。”郭子敬抱着她逗弄着,“怎么样,最近总去宫里玩儿?有人欺负咱们小五姑娘吗?谁要是欺负你,郭舅舅就去揍他,好不好?” “好!”少薇欣然答应。 “郭舅舅,你就别惯着她了,前些时候在宫里,她瞧上了御花园的一个汉白玉雕成的水俑,说什么都要扛回来,可是闹出了不少笑话呢。”陆喻泊趁机爆出少薇糗事。 那水俑足有半人高,雕得是一人形金蟾面的样子,倒是少见。 可那玩意立在湖中,底下连着重达千斤的巨石,谁能给她捞出来。 “是吗?没事,小五姑娘,回头郭舅舅给你找一更好看的水俑,放你院子里玩。”郭子敬倒是宠她,不忍心看她失望的样子,向她许诺道。 “三公子,五姑娘,大娘子已经醒了,你们还不过去请安?”春杏瞧着他那副憨蠢的样子,就板起了脸。说完陆喻泊和陆少薇,才对他们道,“大娘子请你们到厅里稍等,她马上就来。” 第823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春杏!” 姜清佑一路寻来,正好看到才把姜晏宁送到厅里,正打算去准备茶水的春杏,急忙叫住了她。 “姜三公子。”春杏盈盈欠身,倒是和刚刚在郭子敬面前截然不同。 “... ...你额头怎么了?”姜清佑本想问她,姜晏宁去了哪儿。 他刚刚从不成方园过来,原本想去看看自家小妹的情况,却不见小妹,听院中女婢说,她是去见郭将军了,姜清佑便一路寻了过来。 恰好在这里遇见了春杏,可还没来得及问,就看到春杏额头上红了一片... ... 春杏连忙下意识摸了摸额头,还是疼... ... 不禁嘟囔了句,“被鬼撞了。” “什么?”姜清佑没听清,“被什么撞了?” “没事... ...不慎,撞了柱子。”春杏难堪,总不好在姜三公子面前失了规矩,急忙改口。 “还是要小心些,宁儿身子不适,也连累你休息不好,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姜清佑还以为她是因为休息不好,才会迷迷糊糊撞了柱子。“他们在厅里吧?我现在过去... ...” “... ...三公子!”春杏猛然叫住了姜清佑。 见姜清佑不明所以回了身,她犹豫了一阵儿,还是将莲萃先前告诉给她的事情,说给了姜清佑。 “... ...奴婢本想着,要不要先告诉给大娘子,可是想来想去,又实在不忍心。您是没瞧见,那日张家小姑娘来的时候,大娘子可开心了呢,奴婢已经许久没见着大娘子那样开心了,要是大娘子知道,这一切万一最后是别人设计好的圈套,那她该... ...” 多伤心啊。 姜清佑眉头紧锁,听完了春杏的话。 暗暗点头,“你做得对,这件事就先别告诉宁儿了。晚些时候,我等她情绪好些再慢慢与她说,放心吧。” 他也担心,姜晏宁这会儿可能经不住刺激了。 隐约觉着,此事当真有可疑,如果真和姜汝瑛有关的话,那张家小姑娘突然出现在宁儿面前,就不可能只是巧合那么简单了。 听到他这么说,春杏顿时松了口气,“那奴婢就先去备茶水了。” 说罢,转身前往后厨。 一直注视着她的背影直至消失,姜清佑的眸色渐渐暗沉。 汝瑛... ... 如果是真的,那他可真要另眼相看了,一直以来他和其他人一样,都从未察觉出汝瑛的不对劲,当真以为她是把宁儿当成了人生的目标,想要跟宁儿学习如何成长为... ... 可她是为什么呢? 弄那么个像是张嫣的小女孩,到宁儿面前,也不过就是让宁儿想起张嫣来,多几分难过。 难不成私下里,她和那孩子的父亲,还有什么串通? 顾不得多想,转身走向厅里。 正好,郭子敬和郑龙郑虎兄弟都在,正在向姜晏宁说起,这两日的审问结果。 见着姜清佑进门,纷纷起身。 “都坐吧,我也是来跟宁儿商量这件事的... ...”姜清佑说。 春杏上前奉茶,把茶盏递到郭子敬的手里时,还不忘瞪了他一眼。 这一小小举动落在了姜晏宁眼底,也只是轻轻勾起了嘴角。 不等郭子敬做出反应,春杏已然出了门,独剩下他一脸茫然,有苦说不出。 郑龙偷笑。 待到他们将近来发生的事情,都跟姜晏宁说罢,可姜晏宁也只是示意他们继续等消息。 送走了这三人,姜清佑回身到厅里,看着小妹愈发苍白的脸色,皱了眉头。“你怎么弄成这样了?” “没事,只是先前大病一场,元气还没养回来,比较容易累... ...”姜晏宁此时抬头看向了他,忽而觉得他有话要说,“三哥哥,出什么事了吗?” “听说... ...你在马球会上,瞧上的那个姓张的小姑娘,已经来过国公府了?” 姜清佑先是试探着说起那个小姑娘,打算先看看姜晏宁的反应,再考虑继续说下去。 姜晏宁点了头,表情似笑非笑。“不知从哪里听说我病了,特意来看我的。” “那么... ...你是打算把她许给你哪个儿子?”姜清佑问。 “什么?”姜晏宁抬眼瞧他,突然之间有些意外。 “你有四个儿子,澜儿年纪最小,应该不是他。洲儿和泽儿如今还没回来,想来也不是他们,难道是泊儿?”姜清佑觉得,姜晏宁这个时候让她上门,莫不是就像撮合她跟陆喻泊的? “我倒是没想那么多,只是觉着,她和我少薇玩得甚好... ...” 她也只是希望,和那个小姑娘的关系,就这样最好。 不论张青念日后要嫁给谁,如今在这家里,和少薇的关系最好,若能常常走动,作为闺中密友也是不错的。 若是张青念和少薇能够自小便成为亲密无间的好友,倒是弥补了她和张嫣幼时错过的友情。 可惜... ... “这么说来,你如今对她... ...是将她当做了张嫣?希望你的女儿和她,继续你和张嫣间的缘分?”姜清佑稍稍安心,如此听来,宁儿对于张家小姑娘的期待也不是很深。 “她很像张嫣,却又不像张嫣... ...”姜晏宁说着,难掩语气之中的怅然。 “若是有心之人故意调教,想要怎么像,便可以怎么像。”姜清佑隐隐暗示,那张家小姑娘是被人刻意调教成张嫣的样子,来接近她的。 本以为姜晏宁听到这话,会很诧异。 怎料,短暂的迟疑后,他却看到小妹唇边浮现出的笑意... ... 姜晏宁说,“若是教她,那应该是我身边熟悉的人,可惜啊,学了三成皮毛,却并不清楚张嫣到底是个怎样的人,那这个教习之人的身份... ...也就更容易被猜出来了。” “你心里有数便好,我真担心... ...”姜清佑一直留心着她的情绪变化。 担心此事令她大失所望,加重了病情。 “三哥哥,并非她在试探我,也并非我察觉了她在试探我,幼时我们都跟陆司昀学习功课,你可还记得有一篇文章,说的是螳螂捕蝉... ...” “黄雀在后。”姜清佑接了话。 瞬间,眼神变了,他看向姜晏宁,短短一瞬间,从震惊、迷茫到无言... ... “很多年前我便明白一个道理,宫闱之争,从不会有永远的赢家,算计着别人,就会被人算计着,谁也不是最后一个算计人的人,谁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被算计的。我们都已经老了,我倒想看看,他们有多少本事了... ...”姜晏宁黯然。 说得从容,难掩失落。 第824章 双面汝瑛 硕江王妃坐在房里,自己跟自己下棋。 女婢将陆司徽请进门的时候,他就看到汝瑛一袭素衫,跪坐在棋盘前,一会儿手执黑子,一会儿手执白子。 时而握着棋子,蹙眉思索,时而眸色笃定,起身落子。 “你自己跟自己下,有什么意思,来,我陪你下一局... ...”陆司徽说着,便要上前与她对弈一场。 可刚刚落座,汝瑛猛地抬起眼睑,瞧了过来。 眼神愈发凌厉。 陆司徽愣了下,收回了正准备伸出的手。 才看到她的脸色好转了些,继续自己跟自己下着棋。“... ...” 许久,似乎局面已定。 姜汝瑛才缓缓开了口,“你怎么又来了,我不是跟你说过,没有别的事,少往硕江王府跑!我可不想被人看到,与你有来往的样子。” “你倒是沉得住气!”陆司徽说,“你下一步到底打算怎么做,你倒是跟我透个底儿啊,我也好知道,该怎么帮你。” “你帮我?”汝瑛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一个大笑话。 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如今是比前几日看着有些精神了,可惜... ... 还是不自量力。 “... ...你没听外面传开了吗?姜晏宁如今病倒了,你要是想对付她... ...现在是最好的机会!”陆司徽提醒她,莫要错过了这么好的机会。 不然等姜晏宁养好了身子,恢复了,再想要对付她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你帮我对付我姑姑?还是... ...你是想借我的手,对付姜晏宁呢?” 汝瑛冷笑着问他,捏起一颗颗黑子收入白玉棋盒中。 谁不知道,他憎恨姜晏宁入骨,自认为所有的一切都是拜姜晏宁所赐,恨不得亲自将她拉入万丈深渊,以泄心头之恨!却说得好听... ... 帮她? 陆司徽探身靠近,“不管你怎么想,我真的想要帮你。” “好啊... ...”姜汝瑛垂眉顺眼,前一刻语气温和乖巧,忽而挑起双眼,更多了些阴狠。“那你去杀了姜晏宁。” 她如此之快的转变,就连身为亲生父亲的陆司徽也愣住了。 “你不是说要帮我吗,那你去杀了姜晏宁好了。”汝瑛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 陆司徽惊得哑口无言。 她冷笑,果然啊... ... “我,我没办法靠近不成方园... ...”陆司徽为难地表示,姜晏宁虽然病重,可是不成方园外一直有侍卫巡逻。 他根本没有办法接近姜晏宁。 对于这些,汝瑛早就猜到了,“那你说,你能帮我什么?我现在最希望的,就是姜晏宁突然间死去,姜家大军便会落在我弟弟姜和惟手里,有他相助,我想做什么都可以。” 看着她面露狰狞的表情,陆司徽却笑了。 “你笑什么。”汝瑛没好气地问道,他这时候的笑声,真让人觉得刺耳。 “你像我,也像... ...你亲生娘亲。”陆司徽道。 先前还曾经怀疑,她被姜家带去养,性情也会随了姜家人。 可现在看来,更像是他... ...还有汝瑛那个,贱命的娘... ... 像他的卑鄙自负,憎恶手足。 像她娘亲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哗啦”一声,汝瑛抬手掀翻了棋盘,还没来得及收起的满盘棋子落在地上,发出一阵零散的坠地声。 女婢们在外面听到动静,纷纷跑来准备收拾。 “滚!”汝瑛怒视着她的亲生父亲,冲着女婢们大吼。 女婢们又匆匆退了出去。 “我警告你,不准再在我面前提起这件事,也不准你... ...再提我娘!”汝瑛的眼神仿佛要吃人一样,她憎恶从眼前男人的口中,提到她母亲的事。 她的巨大的反应,惊得陆司徽半晌说不出话来。 待逐渐恢复了冷静,汝瑛才接着说道,“我可从没原谅过你,当年要不是你,我娘何至于被软禁在宫里生下了我,她不过是你口中下贱之人,但她生了我... ...” 并非是同情她可怜的阿娘。 只是可怜她自己... ... 若她不是生来就有这样的爹娘,她也可以像姜晏宁一样无比骄傲的长大... ... 但她是娼妓的女儿,是亲爹都不愿意承认的女儿! 自小长在宫里,说是受到了太后的庇护,可却看过了更多的人心,她十分清楚其他人是怎么看待她的... ... 所以她要改变。 哪怕她只是作为娼妓的女儿,是陆家不要的女儿,她也要逆天改命。 先是成为小姜侯和陈大娘子的养女,然后一步步的... ... 可惜,她不能嫁给太子,只能委屈的嫁给硕江王。 这条路上更多了艰辛,但也坚定了她要爬到最顶上的决心! 她要做皇后,将来,还要做太后! 她要做比姜晏宁、姜晏宛更加尊贵的女人! 让曾经所有看不起她的人,不得不在她面前低下头来。 只不过现在,她必须要在姜晏宁面前学得乖巧,让姜晏宁满意,放下戒心... ... 只要熬死了姜晏宁,未来的天策大营就会落到她弟弟姜和惟手里,那时候,她便无所畏惧! 有亲弟弟和天策大营几十万兵马的底气,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既然,你没办法除掉姜晏宁的话,不如想想法子,除掉陆司昀吧。”汝瑛回过了头,又给了他一个选择。 除掉... ...陆司昀?! 陆司徽心中一震,固然他也恨极了陆司昀,可从未想过要除掉陆司昀的。“... ...好,我去想法子。” 除掉陆司昀... ... 似乎比除掉姜晏宁更容易一些,陆司昀如今应该正在返程的路上,只要在他回京的途中布下杀手,或许能要了他的命。他和姜晏宁一向是密不可分的,除掉一个,另一个便好对付了... ... 姜晏宁失去陆司昀,也将会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加上她本就病重,说不定经此一事,彻底一蹶不起,加速她的病死。 等姜晏宁也死了,姜家大军也就名正言顺的归到了姜和惟手里,正如汝瑛所说,她便如虎添翼,再也没有谁可以跟她作对的了! 陆司徽的心意渐渐定了下来。 他已经想好了,要帮汝瑛除掉陆司昀。 望着陆司徽出门的背影,身边的心腹凑上来,“王妃,当真相信他能除掉陆司昀吗?” “除不除得掉,是他的事情,除不掉,事情败露是他担着,除掉了,若是要严查,也是他下的手... ...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姜汝瑛娇笑着说道。 早就算好了这一步。 第825章 翻墙的不速之客 “欸欸欸!” 国公爷端着茶盏刚饮了一口,立刻就发现了不对劲,伸手指着棋盘上的子说道。“我可看着了啊,这原本是有我一子的,怎么我抬头喝个茶水的功夫... ...我白子呢?” “你记错了!这哪有你的白子,竟说胡话,你是不是累了?打盹儿了吧!”姜侯不肯承认,偷偷地往袖里藏着东西。 “拿出来拿出来!我就算再累,也断不可能记差了,我这里再走一步... ...这儿!你就输了!”国公爷指着自己打算好的下一步说道,眼看赢定全局... ... 一转眼的功夫,白子少一个! 这里又没别人,就他们俩!除了姜侯没第二个人会干这种事了! “拿出来吧!”国公爷绕到姜侯跟前,上手就抢被他攥在手心里的白子。 两人闹了好一通,姜侯“拼命挣扎”,最终不敌国公爷取胜之心,丢了手中棋子。 拿回棋子的国公爷咧开嘴就笑了,大摇大摆地走回到位置上,将白子放回到原本的位置上。 这下可是心满意足了! 随后又从盒子里捏起一颗白子,正要落定... ... “不对不对... ...”姜侯抬手制止,“你刚才已经下过一子了,这该我了。” “我怎么?哦,不是!刚才这一子是原本就在这儿的,让你偷去了,我重新放在这儿的... ...所以还是该我下了!”国公爷说,待手中这一子落定,便是他赢了。 这一局下了整整三个时辰,茶都不知喝了多少,争到最后两个人都红了眼。 马上就要有结果了,谁能想到姜侯这老东西耍起了赖! “不是,你方才就下过一子了!”姜侯不肯让,说什么都不行。 “明明就是这儿... ...” 俩人争得难分高低之时,突然,门开了。 姜清佑从门外进来。 趁着国公爷抬头的功夫,姜侯故意手一抖,打翻了棋局。 “哎呀——”国公爷回过头来可是心疼坏了,“你,你你你... ...你就是故意的!” 姜清佑无奈看着两个“老小孩”。 “这局打平,等下咱们再开一局。”姜侯清了清嗓子,瞧向姜清佑,“你去看过宁儿了?怎么样?她好些了吗?” “宁儿只是累的,她还没完全养好,就为着这些事情奔波,今日见她气色虽不算多好,但不是病相了。”姜清佑为难托出。 这是宁儿嘱咐他,如果老爹问起来,就这么对老爹说的。 “你这老东西也是,那么大的事,你就非得推给宁儿去办。她两个月前才从鬼门关前挺过来,如今还没好利索。你是真狠心啊!” 国公爷一边收拢着棋子,一边抱怨。 姜侯斜了一眼,“你以为我舍得啊?那能怎么办?周家跟我姜家的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若去办,那跟周家和姜家有关的这些人,一个都跑不了。没准儿还要顾惜陛下和周家的关系,最后还得让他跑了… …” 只有宁儿,最适合去杀周大人。 他也知道,宁儿一定会杀了周大人。 “父亲,岳父大人… …”姜清佑心思略微沉重,“那依着二位之见,如今朝上声讨宁儿的呼声越来越大,尤其是他们知道宁儿病倒了,更加肆无忌惮,这事最后会怎样解决?” “宁儿让你问的?”国公爷担心道。 可还没等姜清佑回答,姜侯先一步摆手,“肯定不是宁儿问的,那丫头鬼主意多着呢,虽然不知道她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但这会儿,她心里八成有一百个主意在那儿等着呢。” 所以这个问题,是姜清佑担心自家小妹问的,而不是姜晏宁托他问的。 “那倒是。”国公爷也信这话。 “父亲是觉得,宁儿在等机会?”姜清佑经父亲略一点拨,稍微悟出了些事情。 “你呀,就是太拘谨,做事太小心。”姜侯接过国公爷收拢好的棋子,漫不经心地同姜清佑说起,“不过,这也不是你的错,能跟那疯丫头似的实在没几个。你还不了解你妹妹吗,从小闯祸前,她都是先算准了大娘子当日什么心情,家中有没有客人,近来有没有祭祀的节日,或者... ...能保得了她的人,在不在家。” 国公爷听着,也是憨憨一乐。 姜侯继续和姜清佑说道,“你们是从小尽量不犯错,事事都依着规矩来,她呢,是算准了犯错,要是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利她,她就能推迟两日再犯。她打定主意要犯的错,天王老子劝都没用,甚至啊,把心一横非犯不可的‘错事’,她还会算准了大娘子会打她多少下,怎么罚她。” 说着,和国公爷相视一眼,万般无奈。 打小就是这么个性子,她的心思从小就没用到过正地方去。 “那丫头自小上战场,养的狼鼻子,哪怕看不见敌人的影儿,但她能嗅到风里的杀气。”姜侯还是很自豪的,“这一次,八成她是发现了什么,可惜还没证据,最好的办法就是防着、纵着,等对方先露出狐狸尾巴,她就会冲上去,一口咬住对方的喉咙。” 一击绝杀。 “还说我故意纵着她,你不也是?”国公爷笑他,一把年纪了还玩这些花花心思。“你呀,也是只狼... ...老狼!” 姜侯叹道,“老狼已老,她能不能成为新的狼王,还得看她自己的本事啊。” 夜色已深。 姜晏宁走到廊下透气,春杏去后院热汤羹了。 姜晏宁望着茫茫夜色出神,不知为何,今夜总觉得心里十分难安。 那七上八下的感觉,让她不时心虚到手抖,却始终想不明白原因... ... 方才,陆喻泊带着少薇来行晚安。 稍后些功夫,陆喻澜也从雍王府回来了,说是雍王近来因为变天的关系,曾经的伤患处十分难受,他便在雍王跟前多陪了些时候。 秦大娘子烧已经退了,晚上在院里用膳的时候,朱小娘还派人来给添了菜,并且还告诉她,今晚会和孙妈妈一起守着秦大娘子,让她好好休息,不必过去了。 “... ...明明所有的事情都定下了,为何还是觉得... ...”姜晏宁按了按胸口。 心慌得要命。 难不成,是陆司昀那边? 是那边出事了? 正想着,忽而就听到已经落锁的院门外有些奇怪的动静,似是有人在轻轻拉扯,姜晏宁瞬时打起了精神。 接着,就听到一阵极其轻的脚步声,绕到了院墙的一侧,像是在攀爬... ... 这会儿要翻墙进来的人,难道... ... 第826章 陆司昀遇险 丑时三刻,忽听到门外有人低声呼唤。 姜汝瑛只是刚刚有了意识,睡在身旁的硕江王已经起身,直直地走到了门外。 还特意将门关起,与人在门外小声说着什么。 她侧耳听去,隐约听到了陆司昀三个字,然后就听见硕江王随着那人走远的脚步声。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细细思考着,依照时间来算... ... 难道是陆司徽已经动手了? 如果陆司昀一行人平安无恙,硕江王身边的人何至于大半夜急急忙忙来告知?八成是出事了。 想到这儿,难以遏制嘴角的上扬,仿佛她已经看到了—— 待明日姜晏宁得知陆司昀遇害的消息,会不堪一击的倒下,到那时,姜和惟应该也回来了,便可将姜家大军任意调配,姜晏宁再也不是她登上那个位置的威胁了! 想象着即将到手的好日子,抬起头描向屋里的四处... ... 到时候,她便会住在宫里,像姜家那位嫡长女一样,成为皇后! 断不会是如今这般委曲求全的样子。 她做小伏低,在姜晏宁身边老老实实地守了那么些年,不敢有一刻暴露自己的野心,学习姜晏宁的为人处世,见惯了姜晏宁嚣张跋扈的样子。 她不敢有一刻表现得不恭敬... ... 就这么熬了多年,才终于熬到这一日,待她成为了皇后,以后姜家所有人在她面前都要卑躬屈膝... ... 一雪前耻! “姑姑,你可别怪我。当年我向你暗示过的,我要做太子妃,我可以帮你的... ...” 回想着当年的事情,她心里始终有怨。 那时候人人都觉得,姜家会把自家的女儿嫁给太子,成为太子妃。 而当初与太子年纪般配的便是她! 就算她不是姜家的亲生骨肉,可到底是陈明月和小姜侯收养的,在姜家族谱上录了名字的! 她本以为,自己一定会嫁给太子表哥,成为姜家的“棋子”,她是愿意的。 只要能够成为太子妃,借着姜家的身份,她就能够摇身一变,成为皇后... ... 是她先发现了太子表哥和承砚的私情,她故意用荷包引姜晏宁怀疑她与太子表哥的关系,想让姜晏宁察觉,出手推动此事!可怎料太子表哥对她毫无半分男女之情,并转手将她所赠的荷包,送给了对她有心仪之情的二弟元晟。 还被姜晏宁看到了... ... 险些误会了她与元晟有私情。 她又引姜晏宁戳破了太子表哥和承砚的事情,本以为姜晏宁会无比愤怒,出手拆散他们! 到时候为了掩盖太子的丑事,便会匆匆决定让太子迎娶太子妃,最符合当时太子妃人选的就是她! 她知道,就连当时的陛下都在向姜晏宁暗示,让姜晏宁主动提起把她许配给太子表哥!可姜晏宁还是没有这么做,她宁肯让太子表哥和承砚继续苟且下去,也不让她进宫... ... 还把她许配给了元晟... ... 最不受宠的元晟! 分明就是想断了她成为皇后的机会!提醒她,那个位置她不配!!! 每每想到这里,姜汝瑛都憎恨姜晏宁憎恨得要死! 她曾低声下气地恳请姜晏宁,说她愿意做姜晏宁的棋子,即使如此,姜晏宁还是丢弃了她! 也许,还是觉得她不配! 纤长的手指,死死攥着盖在身上的锦被,眼神里渗着恶毒阴狠的光。 她恨姜晏宁! 耳边不断回响着“不配”两个字,让她恨得牙痒痒。 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这两个字... ... 她出身卑贱,生母娼妓的身份令她在所有知情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幼时那些宫人当着她的面议论她的出身,年纪再大一些,得知她的亲生父亲竟是陆家二房的嫡子,是因为她母亲的身份,才不肯认她们母女... ... “不配”这两个字,就像一根根钢针扎进了心里。 她早晚要让所有人看看,她到底配不配。 就这么坐在床上,一直等到了天亮,窗外鸡鸣多遍,晨晓的光照进了屋子... ... 硕江王才迟迟赶回。 一进门,就看到她正坐在床榻上。 姜汝瑛早已换上了另一副表情,“... ...我醒来你就不在屋里了,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夜里走得那样急,也不与我说一声,让我很是担心呢!” 硕江王压着眉头,心事沉重地走到床边坐了下来,迟迟没有说话。 “出什么事了?”姜汝瑛又问了一遍。 期待得到想要的回答。 硕江王说,“陆大人出事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姜汝瑛面上惊慌,心底却乐开了花。 终于... ... “陆大人一行人结束和谈,连夜返回京里,昨夜临近京郊之时,遇上了一伙儿匪徒。”硕江王忧心忡忡地同她说起,“因为对方来势汹汹,又不是冲着钱财而来,像极要杀人灭口一般。队伍被冲散了,陆大人和其他人分开后,下落不明。” 听起来,凶多吉少。 汝瑛问,“所以你半夜里出去,就是为了这件事?” “我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只能加派了人手,帮忙寻找陆大人。”硕江王说。 “这么说来,陆大人... ...还没找到?”汝瑛心思谨慎,没找到尸体之前,总觉得不太放心。“那要不要再多派些人手... ...把所有人都派出去寻找,一定要尽快确定陆大人的情况才好。” 硕江王回了头。 “陆大人下落不明,生死未定... ...姑姑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很难过的。”她不想引起硕江王的怀疑,自然有更好的说辞,“夫君,一定要尽早找到陆大人... ...我姑姑可怎么办啊... ...” 说着,还落下了几滴眼泪。 “你先别担心。”硕江王心软了,“骁定将军那边... ...先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她,她现在病得那么厉害,经不住这样打击的... ...陆大人,恐怕是回不来了。他没有武艺傍身,那些刺客又奔着杀人去的,他和其他人走散,现在都没有消息,或许是... ...” 硕江王已经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陆司昀也许是遇害了。 “怎么办,姑姑一定会很难过的... ...”汝瑛心里简直开心极了。 这么听起来,陆司徽还是有点儿用的,托他的福,至少除掉了一个心腹大患。 没有了陆司昀,姜晏宁就算是再了不起,她也会大受打击的。 不过... ... 该怎样把这个消息,传进陆家,让她知晓呢? 这么个好消息,得先让她知道才行啊! 第827章 连环计 通过陆家采买的下人,姜汝瑛把陆司遥遇害的“好消息”传进了陆家。 接下来就是静等着陆家的动静了。 可她左等右等,等到天黑了,也不曾听到任何消息。 天一亮,她就装模作样地走到屋外,叫来身边的心腹女婢,让她们到外面打听一下陆家的动静。 她在院子里惴惴不安地来回踱步,等待着姜晏宁垮下去的好消息... ... 可个把时辰过去了,她望穿秋水似的等待,并没有等来女婢们的消息,也愈发的沉不住气了... ... 又一个时辰后... ... 女婢香梅急匆匆提着裙摆跑了回来,倒是打听到了一些有用的消息。 说是陆家昨天夜里到宫中请了太医,虽然说是为着国公夫人的病,可直到现在,也没送太医出门,可见... ... 陆家门里,一定有一个病得十分厉害的。 “... ...那就是了。”姜汝瑛喜出望外,觉得病倒的肯定是姜晏宁,只不过这个风口浪尖上,不便对外说是姜晏宁倒下了,所以才假借国公夫人的名义,把太医请到陆家为姜晏宁看病。 “王妃,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香梅问,“要想办法,把二公子请来吗?” 请和惟过来?“不!先不要打草惊蛇... ...” 姜汝瑛阻止女婢去请姜和惟来。 她暗暗泛起嘀咕,“姜晏宁是个绝对不能小看的对象,她太狡猾了,从不按常理出牌,我们还是得小心一些才好。决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中了他们的什么算计... ...” 万一不是,她要是冒然泄露了自己的目的,可就前功尽弃了。 得再试探一下,确保无疑才行。 可这个时候让谁去合适呢? 想来想去,她还是找上了张大人,暗中示意张大人时候已到,可以让张家那位小姑娘借着探望的名义,前去豫国公府打探一下情况。 张大人来的路上也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似乎都是在议论陆司昀遇袭的事情。 认为姜汝瑛说得没错,一回到家就派了自己的女儿前去豫国公府打探虚实... ... 张家的马车刚一停在国公府门前,张青念下了马车将将站定,紧接着,陆少薇就得到了消息,像是防着什么一样,紧着便迎了出来。 “少薇妹妹,你哭过了?出什么事了吗?”张青念明知故问。 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安慰着眼眶红红的陆少薇。 “青念姐姐... ...”少薇还没说出原委呢,忽而鼻子一酸,又要掉下眼泪来。 “好妹妹,别担心,姐姐这不是来了吗?不论出什么事,姐姐都会一直陪着你的。”张青念掏出帕子,替少薇擦拭眼泪。“不急,我们慢慢说。” 少薇将她带到府里,一路上,张青念看着陆家的下人行色匆匆,似乎都在忙着什么。 他们赶去的方向,又恰好是不成方园的位置... ... “少薇妹妹,我难得来一次,不如你先带我去看看你母亲,我向你母亲行礼问安后,咱们再去你的院子如何?”张青念可没忘了父亲交代给她的事情,暗中向少薇提起。 “不好!”少薇的反应过于强烈,她拉住了要往不成方圆去的张青念,“我... ...我母亲... ...正在气头上,为着一些事情,发了好大的脾气!你现在还是不要去了,舅舅们都在呢!” 舅舅们? 张青念发现少薇说话吞吞吐吐的,一看就是有问题。 她很想去确认一下,姜晏宁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可也担心少薇口中的舅舅们... ... 想想也是,姜晏宁要是真的病倒了,她身边那些个将军、副将之类的,怎么也要来看看吧。 万一这时候过去撞上了,她肯定会被怀疑的。 只能先答应了少薇,跟着去了少薇的院子。 可一晌午,少薇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让张青念觉得,少薇就是在应付她。 应该是怕不利于姜晏宁的消息外传吧。 少薇年纪小,越是掩饰,露出的马脚就越多,张青念暗中观察,找了借口趁少薇不备溜到了后院... ... 接着就听到后院里的女婢和家丁们正在议论,说是大娘子的病多么多么严重,昨夜里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就昏厥过去了,急忙请来了太医。 可直到现在,也没有苏醒的机会。 “... ...我听说啊,是咱们公子出事了。你们没听说吗,公子遇袭失踪,下落不明,本来这消息都封锁得好好的,不知怎么就传到了府里来,八成是让大娘子听到了!” “那就难怪了!大娘子和公子成婚多年,鹣鲽情深的,公子要是出了事,那大娘子肯定撑不住的呀!” “嘘!现在不让说这件事,从不成方园那边传来的口令,不让说大娘子病倒的事情,你们出去可都管好了嘴,千万别胡乱说!要是传出对大娘子不利的消息,恐怕那几个带刀的将军,定是要找麻烦了!” “你们说,大娘子还能醒来吗?” “不好说... ...咱家公子要是真的出了事,大娘子就算醒来也完了。恐怕啊... ...” 那语气听着十分遗憾,好似太医已经下了诊断,说是姜晏宁不行了似的。 张青念听进了耳朵里,心中有了主意。 她向少薇说是自己腹痛闹肚子,匆匆告辞离开,上了回家的马车,赶着要将才得知的消息告诉给父亲。 站在门前望着张青念的马车走远后,少薇抬手招呼家里的下人把门关了。 接着眼泪一擦... ...“都出来吧!” 话音刚落,姜清仪和陆喻泊从一侧的灌木丛里钻了出来。 少薇得意洋洋地晃着脑袋问起,“我刚刚装得怎么样?” 二人侧目,相互递了个眼色,笑意不言而喻。 陆喻泊说,“那自然是最好的了!这种小把戏,谁能比我们小五姑娘做得更好呢!” “瞧着,她应该是信了,这便是赶回去要告诉给她家里的人,然后将五姐病倒的消息,再递给幕后真正的凶手。我们只需再耐心等待片刻,他们自然会露出破绽了!”姜清仪的眼神里,多了些凌厉的杀气。 万没想到,有些人歹毒至此,竟然会在他们回京的路上埋伏。 若不是雍王那边早有察觉,借着装病为借口,暗中让陆喻澜联络了雍王府的侍卫,一早有了准备。 说不准... ... 他们是要吃些亏的。 听着他的话,陆喻泊也收敛了面上稚气的笑容。 “我要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爹和娘!”陆少薇得意地准备去邀功了。 “等等!”姜清仪拦下了她,“你爹娘多日未见,让他们腻歪一下吧,小舅舅给你带了更好玩的,想不想去看看?” 第828章 郭子敬的心意闹翻了天 “... ...既然陆大人没事,那咱们可得尽早动手,否则一旦失了先机,可就被动了。”郭子敬十分笃定地和他们分析完局势后说道。 陆司昀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倚靠在一旁,哪里有本分死里逃生的危急样子。 “就是啊,五姑娘,现在他们都不知道陆大人已经回到了家,还以为你也因为陆大人遇险一事病倒了,我们可得把握好时机!”郑龙接着郭子敬的话说道。 今日前来,是他们兄弟已经和郭子敬商量好了。 谁知,又听说张家小姑娘来了... ... 这几个可都是战场上刀光剑影九死一生杀出来的,怎会看不透张家这点儿把戏。 况且郑龙郑虎兄弟俩,此前可是被派到了北萧卧底,躲过了一次次险象环生的危机。 跟他们玩心眼儿... ... 那是自作聪明! 明白对手已经上了台面,下一步必是搂草打兔子,一网打尽。 个个摩拳擦掌,按捺不住了。 姜晏宁暗自踌躇多时,思索着下一步的行动,忽而抬头想要问问陆司昀的想法,结果就看到那家伙一副享乐其间的样儿,倚靠在一旁的软榻之上。 别提多气人了。 一个气不过,她顺手抄起陆司昀刚刚搭在桌上的书册,丢了过去。 “哎呦——”陆司昀被书册砸中,就手接住。 郭子敬等人瞧见了这一幕,也不敢说话,生怕被怒气波及,一时间齐刷刷低头当做没看到。 私下里你看看我,我瞧瞧你。 郑虎刚想抬头去看看什么情况了,就被大哥郑龙一把按了下来,示意他别出声。 “你说说你,脾气还是这么坏。”陆司昀起身,将书册合起放在了一旁,故意逗趣道。“把他们都吓坏了。” “你... ...”姜晏宁刚要开口抱怨,这家伙去了多时,一回来弄出那么大的动静,让她这一台戏更不好唱下去了! “你们骁定将军说了,今日若没旁的事,就都先回去吧。你们的意思她都知道了,定会好好考虑一下的。”陆司昀当着面的把手一背,假传口令。 “我什么时候说... ...”姜晏宁一肚子的火儿还没撒完呢。 “对对对,那我们就先回去了。”郑龙立马领会陆司昀的意思,忙着说道,顺便推了把郑虎,兄弟二人勾肩搭背地往外溜。 走到门口了,发现郭子敬那个憨货竟然还跟屋里杵着—— 郑龙动手拉了他一把,暗道,“走啊!” 难不成还想留下来用饭吗? 谁知,郭子敬居然挣开了他的手,还是跟个木头似的在那儿杵着。 这下—— 就连凑到跟前去和大娘子“腻歪”的陆司昀,都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收回了探向姜晏宁的身子,正了正神色,清了清嗓子,“咳,郭将军还有事吗?” 郭子敬抬了头,却看向了姜晏宁。 原本一张霸气威武的脸,生生憋得通红。 陆司昀疑惑,侧过头看着姜晏宁,好奇这是什么意思。 “想说什么就说!”姜晏宁还在气头上,很没耐心地怒道。 “那个... ...春,春杏... ...”郭子敬问,“今日,怎么没看到春杏。” 郑龙立马一副明白了的脸色。 他们往日过来,都是门口的小厮到不成方园传话,把话递给了春杏,再由春杏告诉给姜晏宁。接着,春杏会转达姜晏宁的意思给他们,亲自去将他们请到厅里或者院里... ... 可今日,竟是陆喻泊这位陆家的三公子,跑去把他们请进来的。 到了院子里,也没看到春杏的影儿。 “春杏?怎么了?”姜晏宁问,有没有看到春杏跟他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你还怀疑春杏,会向人透了口风?” “不是。”郭子敬下意识立即否认。 逗得站在门口的郑龙郑虎兄弟俩偷笑,陆司昀蹙眉瞬间,就明白了什么意思。 他瞧向大娘子,想必大娘子还没往那个方向去想... ... 轻轻抬手虚掩口鼻,向姜晏宁递去了眼色。“郭将军想见春杏,也许是个人原因。” “个人原因?”姜晏宁还没反应过来。“什么个人原因?” 春杏跟了她那么久,况且早已向她表态誓不成婚,郭子敬也早就认识春杏了,这俩人来往那么多次,也从未有过丝毫暧昧,任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郭子敬会对春杏有心! 郭子敬的脸硬是憋成了猪肝色,门口那俩人一个劲儿的笑。 陆司昀拿她没办法。 倒是坐在一旁的姜和惟蹙起了眉头,暗自叹了口气,“姑姑,怕是有人突然间发现,自己心仪于一人吧。” 就连他都看出来了! “什么叫突然间发现自己心仪... ...”姜晏宁起初还觉得他们“眉来眼去”的,一起有事情瞒着她,可话音未落就已经恍然明白了什么... ...看向郭子敬不可置信地问道,“你喜欢春杏?” 郭子敬长舒了口气,脸上的表情也轻松多了。 “你喜欢春杏?!” 姜晏宁再次重复,十分诧异地看着他,试图找出他们诓骗她恶作剧的证据。 郭子敬听出了她的惊诧,“您也不用问两遍吧... ...这还不明显吗?” “这明显吗?!你,跟春杏... ...你们俩认识这么多年了,从来见你们连句私下的话都没说过,谁能看出来你们俩... ...不是,是你... ...你喜欢她啊?!”姜晏宁脑子里一团乱麻。 这个节骨眼儿上,这小子真是会找“麻烦”。 “情不知所起,而一往... ...”陆司昀本想替郭子敬解个围。 “你先到一边念你那酸诗去。” 姜晏宁回了头,一句话就支开了他。 这边郭子敬喜欢春杏的事还没弄清楚呢,他那些情啊往啊的酸诗,听得她头都大了。 姜和惟低头强忍笑意,面上神经不断抽搐。 “你怎么会,喜欢春杏?!”姜晏宁还是觉得难以理解,两个人认识那么多年,如今郭子敬才说心仪春杏... ...“合着你们是... ...一个个都盯上我身边的人是吗?!你们就不能往外瞧瞧啊?我身边,还有谁啊!” 一时气愤,再次抓起陆司昀才收好的书册,朝着郭子敬丢了出去。 郭子敬躲也没躲,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 他或许早就知道,姜晏宁得知这一消息后可能会生气,也做好了挨揍的准备... ... “姑姑... ...”姜和惟冲上来拦住姜晏宁,死命地抱住姑姑的腰,冲郭子敬嚷道,“郭将军还是先出去避一避吧... ...” “今日既然说了,也不怕说清楚些了。五姑娘,我是喜欢春杏... ...” 郭子敬把心一横,原原本本地吐了出来。 事情既然已经说出来了,不好起第二遍开头,还不如一次说个清楚。 第829章 陆少薇发愿 郭子敬与春杏相识之初,确实不曾有过私情。 要说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对春杏动心的,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大概是后来在西境的那些年,他们平息南庆之乱的时候,时不时地回到大营,总能见到春杏。 朝夕相处之间,渐渐的就觉得她跟别人不一样... ... 姜晏宁听之更怒。 他连什么时候开始对春杏上心的,都说不清楚,姜晏宁怎么肯把春杏许给这样对感情莽撞的家伙! 郑家兄弟瞧着情况不对,在陆司昀的暗示下,生拉硬拽地把郭子敬给拦了出去,姜和惟死命地抱住姑姑的腰,生怕姑姑一个脾气上来了,拿起刀再把郭将军给砍了... ... 瞧着郭子敬出了门,陆司昀才稍稍松了口气—— “惟儿,你去看看郭将军吧,莫要让他在院子里发疯,坏了大家的计划。” 姜和惟对这位姑父的话无有不从,可瞧瞧姑姑,又生怕毫无武艺傍身的姑父,恐怕不是姑姑的对手。 万一姑姑再发起火来,姑父可是拦不住的。 “放心吧,”陆司昀见着姜和惟都是这样一副担心的模样,顿觉好笑,只是因为姜晏宁还在气头上,他也不好笑出声来。“你姑姑向来很讲道理,我同她好好说说... ...况且,郭将军要是真在院子里发疯,你姑姑才说不定要砍了他呢。” 姜和惟一想,是这个道理。 起身同姑姑和姑父告辞,立马转身出了门。 “你们刚才就不该拦我!”姜晏宁等到侄儿出了门,才向着陆司昀发起了脾气。 陆司昀点头,回身从一旁取来她的佩剑,双手递上。 “你这是什么意思?”姜晏宁看着他呈上来的佩剑,莫名其妙。 “你不是要去砍了他吗,既然你这么生气,去吧!”陆司昀满脸无辜,坦然一副为她着想的表情,非但没有阻拦,反而递上她的佩剑,怂恿她去砍了郭子敬。 不过经陆司昀这么一说,姜晏宁方才的怒气,不知不觉已经消了大半。 陆司昀就知道,她不是真的气头上非要砍了郭子敬不可,不过是因着有人在场,面子上下不来—— 嘴硬而已! 有人拦着,她便要一直装下去。 能让她自己心甘情愿走下来的“台阶”,绝不是旁人哄着劝着的。 就算是知道她会泄了这股劲儿,也先支开了她的侄儿,免得她在人前丢了面子。 “...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会真的砍了他!”姜晏宁继续嘴硬,却没有接陆司昀递来的佩剑。 陆司昀一笑,顺便将佩剑放在了一旁... ...再远点儿。 毕竟郭子敬的危机不是真的解除了,还是要小心提防,免得大娘子突然炸毛... ... 那可就不好说会不会真的动手了! “我就是知道。”陆司昀的语气十分笃定,瞧着姜晏宁,分明一副将她那点小心思看透了的表情,故意当着她的面,欠嗖嗖地打量着她说道,“你要是舍得砍了他,方才便不会犹豫,你只是担心,他会像百里岳一样摇摆不定,让春杏吃些苦头。” 他还能不知道姜晏宁的心思? 有了春喜和百里岳的事情在前,郭子敬说喜欢春杏,却说不出个缘由来。 自然让姜晏宁觉得—— 他们不过都是盯上了她身边的人,却并非真心。 春喜曾经为百里岳吃了许多苦头,姜晏宁一直都觉得是她的错。“... ...宁儿,你别忘了,春喜当初可是要原谅百里了,她都已经决定要跟百里重修旧好了呢。” “那又如何!?”姜晏宁过不去心里的坎儿,百里岳左右摇摆,耽误了春喜大好的年华,若不是她把春喜推向了百里岳,怎会让春喜凭空生出那么多的期待,最后虚度一生呢。 “这世上的事啊,对对错错,本不是我们这些外人所能替他们决定的。固然有旁观者清的说法,可当局者究竟是怎样的感受,唯有他们自己最清楚。”陆司昀伸手去握他大娘子的手。 却被气头上的姜晏宁躲了过去。 他不恼,只是宠着笑了笑。“春喜和百里岳之间纠缠了那么多年,可她从未说过要另嫁,百里岳也从未说过要另娶,他们都不确定对方的心意,但是他们都清楚自己的心意。当然,在你我看来他们二人或许并非良配,可对春喜、百里岳来说,他们二人也曾有过快乐的回忆,并不会觉得后悔。” 姜晏宁直到听见这话,才稍稍动容,看向了他。 “你还是先问问春杏的心思吧,要是春杏当真不喜欢郭将军的话,那也是郭将军一厢情愿,根本就不会有什么事。你现在生气,也是没有意义的。”陆司昀劝她。 “那万一... ...春杏要是喜欢他呢?”姜晏宁担心,再出一个春喜和百里岳那样的事情。 “让春杏自己决定。”陆司昀终于趁她不备,握住了她的手,得意洋洋地说,“你只需将利弊与他们二人说清楚,他们年纪也都不小了,在不在一起也只是后半生有没有个相扶的依靠,让他们自己决定吧。” 终归,是春杏的一生。 她愿意怎样过,看她自己的选择。 “... ...爹爹?阿娘?”少薇轻轻推开一个门缝,探头进来打量着,嘿嘿一笑,小模样娇俏动人。 “来。”陆司昀招手示意她进来。 少薇提着裙摆跨进了门里,朝着她的爹爹跑了进来。 陆司昀也是一把将她抱了起来,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爹爹,你没事真的太好了。”少薇“认真”地说,凝望着爹爹,满脸的诚恳。 “是吗?我们少薇担心爹爹了吗?”陆司昀也想念女儿。 这么活宝似的个丫头,怎么能不惦记? “担心了!少薇可担心爹爹了... ...”陆少薇说着,还转头看了看阿娘,接着改了口。“不过,还是阿娘最担心爹爹!” 姜晏宁的气才消下去,听着少薇这“谄媚”的语气皱了眉。 天知道她跟哪儿学得这么油嘴滑舌。 “爹爹。”陆少薇说,“女儿发过愿了... ...” “哦?你发过什么愿了?”陆司昀也好奇,她从哪儿学来的这些话。 “女儿请菩萨真人保佑爹爹平安无事,化险为夷,女儿愿意一辈子不学功课,不读书,哪怕做个小笨蛋... ...”陆少薇一本正经信誓旦旦地向爹娘表示。 “陆少薇。”姜晏宁轻唤她的名字,极力克制着脾气。 “什么事,阿娘?”少薇一脸天真。 “你要是不想学功课,我就把你那些玩具,通通都给你没收了!”姜晏宁怒吼。 陆司昀笑得嘴角难以合拢。 这娘俩,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少薇,你这些借口... ...可都是你阿娘从前用过了的。” “啊?”陆少薇看向阿娘,“阿娘你用过的借口真多,好歹也剩两个给我用用啊!” 第830章 姜和惟与陆少薇 “不会的... ...不可能... ...” 硕江王妃在房里急得团团转。 两天了... ... 已经整整两天了,为什么还没有找到陆司昀的尸体?! 如果陆司昀已经死了,那他的尸体到哪儿去了? 不可能凭空消失啊! 难道他还没有死?!如果没有死的话,他又到哪儿去了? 早些时候,张家那边传来了消息,说是张青念去过豫国公府了,亲耳听到豫国公府的下人在议论,说是姜晏宁听到陆司昀遇袭的消息后,重病不起... ... 还说,她恐怕是不行了。 姜汝瑛这边不敢冒然动手,毕竟没有找到陆司昀的尸体,就无法证明陆司昀是生是死! 那个陆司昀比姜晏宁还要难对付,就算姜晏宁已经倒下了,在没有找到陆司昀尸体前,她也不敢随便动手取而代之。万一陆司昀要是突然回来了,她更麻烦! 硕江王此时就在大营里,跟着其他人一起满京郊地搜寻陆司昀下落。 她还在硕江王身边安排了自己的眼线,以便尽快得到消息,确定动手的机会... ... 但是依着刚送回来的消息,说是陆家的两位公子—— 陆喻洲和陆喻泊还在大营里,配合搜寻他们父亲的下落,梁珏和高家父子也在搜寻之中,声势如此之大,定不会有假。还说她那个名义上的弟弟姜和惟已经去了陆家,恐怕是要将陆司昀失踪的确切消息,告诉给姜晏宁了。 动手,还是不动手。 眼下两条路摆在眼前,她实在难以下定决心。 只要错一步,就没有机会了。 要么在姜家人面前暴露自己的野心,要么... ...是万一姜晏宁挺过来了,她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你还在考虑什么呀。”陆司徽有些按捺不住了,“陆司昀难逃一死,姜晏宁又卧床重病,眼下是你最好的机会,趁着所有人都在京郊搜寻陆司昀的下落,此时动手再合适不过!” “大意不得!”姜汝瑛尚有三分理智,“你别忘了,姜家在京城手眼通天,先前几次宫变造反都被平息了,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她不敢想象,如果自己失败了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但是此前不论是襄王之乱,杨妃之乱,还是长乐公主... ...都败在了姜晏宁手里。 他们之中,无一成功。 要说宫变最成功的例子,当然要借鉴当初姜家助祁王宫变,那可是一举将祁王送上了太子宝座,直接架空了当时的陛下!宫变这种事,姜家或许是因为太有经验,所以懂得如何镇压宫变。 她和陆司徽已将这几次的宫变分析了多次,试图找出姜家的破绽。 “他们被平息... ...不过是因为当初有姜晏宁那个麻烦!现在姜晏宁倒下了,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陆司徽无法理解,毕竟... ... 襄王当初是险些成功了的。 要不是姜晏宁那个家伙突然杀出去,坏了襄王的全盘计划,襄王早就在大殿之上亲手杀了先帝,改朝换代了。 是姜晏宁凭一己之力改变了局势,拼死护住了先帝,给姜清倬拖延了时间,放姜家大军入宫... ... 这才令襄王大军惨败,篡位的计划功亏一篑。 这不过是先帝好命得个凑巧罢了! 至于杨妃之乱... ... 败就败在杨妃不够心狠,要是直接毒死姜晏宁和先皇后,怎还有这两姐妹把持前朝后宫,呼风唤雨的威风? 而长乐公主之乱,是因为穆王背叛了他的亲妹妹! 说到底... ...姜晏宁不过是运气好,白白捡了三个便宜,才能得今日这狗屁的骁定将军之称! 姜汝瑛斜眼白他,冷笑道,“你如此轻敌,还不是次次都败在了姜晏宁和陆司昀手里?有什么脸面在这儿瞧不起姜晏宁?” 她是恨不得对姜晏宁取而代之。 但也听不得眼前这人,如此轻视姜晏宁。 那是被她视作一生楷模的人,她终日里模仿着姜晏宁的一举一动,自然,不愿意听到这个家伙对姜晏宁的诋毁。 “... ...”陆司徽吃了瘪,但也说不出更有利的话来反驳,只能恨恨地气道。“那你说,现在怎么办?你要是错过了这个机会,万一陆司昀真的回来了,或者姜晏宁挺过去了,醒来了... ...以后,再想找这样的机会,可就难了。” 说得的确有道理。 姜汝瑛眉心一紧,就连呼吸声都变得格外深沉。“我有主意了。” 豫国公府。 讨好爹爹失败的陆少薇,抱着七八本书册愁眉苦脸地往外走。 冷不丁地撞上一人,摔了个屁股蹲儿不说,就连手里的书册也散落了一地。 闹着脾气嚷道,“谁呀!人家都已经这么惨了,怎么还撞人家... ...撞吧撞吧,索性把人家撞得昏过去算了!也不用再写功课了... ...” 对面的姜和惟一动不敢动,直等到她抱怨完,才向她伸出了手。“我确实不是故意的,你先起来吧,地上多凉啊。” 陆少薇抬起头看到是他,心里的怨气就少了一半。 “是你啊... ...” 姜和惟已经俯下身去,一本一本的替她拾起散落的书册,“你没事吧?怎么拿了这么多书册?” “别提了... ...”少薇撅起了嘴,理直气壮道,“这不是偷懒儿被发现了吗?罚的!” 姜和惟怔了怔,噗地笑出了声,一下子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少薇斜眼瞪着他,“你还笑,你还笑!也不帮帮人家... ...你说,爹爹和阿娘是不是过分?人家都发过愿了,愿意当一辈子小笨蛋被取笑,换爹爹平安归来,爹爹还罚人家... ...” “那怎么办,那... ...要不然努努力,好好读书,每日用功的话倒也不会再被当成小笨蛋了。” 姜和惟认真替她分析了一下。 依着姑姑来推测,少薇也是有可能变成像姑姑一样聪明的人。 可少薇想了想他说的话... ... 努努力?! 好好读书?! 还要,每日用功?!... ...“倒,倒也不必。” 脸上的小表情阴晴不定,但是很显心虚,她宁肯当一辈子的小笨蛋,也不想每日用功。 那不就没有玩儿的机会了吗? “可你甘心,被当成小笨蛋吗?”姜和惟故意提醒她。 “甘心啊。”少薇没有片刻犹豫,直接点头承认了。 宁肯当一辈子小笨蛋,也不要天天用功... ... 看到姜和惟诧异的表情,她招呼这位表哥凑过来,附耳说道,“我想好了,我有四个亲哥哥,还有你,还有皇帝表哥,还有硕江王妃表姐,还有舅舅们... ...以后我可以挨家住一个月混饭吃,不用非得有出息!” 挨家,混饭吃?! 姜和惟懵了,朝少薇竖起了大拇指,“有志气!” 第831章 请君入瓮 太皇太后侧耳听着渐渐行近的脚步声。 还未等来人出声,她便已经确定了来人的身份。 面上淡淡一笑,有些得意,片刻后,只剩失落... ... “如今,朝野内外乱作一团,你还有心来探望哀家,也是不易了。” 听到太后的话,姜汝瑛停下了脚步。 声音轻柔地说道,“都说太皇太后闭门不出不问世事,可这外面发生的事情,竟也丝毫没逃过您的一双耳朵呢。果然厉害!” “哼。”太皇太后轻哼一声,倒是并未提及缘由。 冷漠地看了眼当前这位硕江王妃,不再多言。 反倒让姜汝瑛心生不安... ... 她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依旧笑着问起,“太皇太后这是何意?” “当初为你起名宛宁,是希望你有姜晏宛姜晏宁的气运和本事,借她们的命,改一改你的运,可惜啊... ...你空有她们的野心,却并没有她们的本事。”太皇太后从她进门的那一刻,就明白了她的来意。 这宫外发生了那么多事,陆司昀失踪,姜晏宁重病。 姜汝瑛一向在姜晏宁跟前装得乖巧听话,好似真的一心向着她那位好姑姑。 若真是如此,此刻她便不应该出现在宫里,而是应该去守着她姑姑了。 姜汝瑛莫名被太皇太后识破了她的心思,不由得一阵心虚。 幸好来之前早有准备,她仍然伪装得很好... ...“汝瑛愚笨,不明白太皇太后的意思。” “哀家都能一眼看透的东西,你真以为瞒得过姜晏宁吗。”太皇太后也是觉得好笑,斜眼瞥向她,觉着当初真是高看了她。不禁勾起了嘴角,蔑笑着说道,“你连哀家都斗不过,哪里来的自信,能斗得过那只狼崽子... ...不,如今已不是狼崽子了,应该算是... ...诡计多端、奸诈狡猾的头狼了吧。” “太皇太后何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姜晏宁不过是运气好了些,生在了襄南侯府,自幼得家人爱护,才有今日的好日子。可未必就是斗不赢的!” 姜汝瑛也不再故作怯懦,隐藏本心。 她挑衅似的看向太皇太后,眼看逼近了胜利,也不需要再伪装成昔日的样子。 太皇太后当初没能斗赢的人,未必她也赢不了。 她一定会让所有人看到,她才是笑到最后的那一个! 怎料她如此咄咄逼人,太皇太后瞧着她赫赫威风的神情,却并未像惧怕姜晏宁一样惧怕她,分明是看着她耍小孩子的把戏一般,冷漠笑着。 太皇太后道,“你知道,你们夫妇和姜晏宁他们夫妇最大的区别在哪儿吗?” 她笑姜汝瑛的天真。 以为成了姜家人,就能成为姜晏宁、姜晏宛了。 姜汝瑛也被她问得生生愣住了,实在琢磨不透太皇太后这话的用意,“区别?” “姜晏宁最大的本事,是她天生的那股子赤诚,最容易打动人心,武将家中,人心所向才是勇往直前锐不可当的能力。她不必刻意扭捏装得善良,她的手上染满了鲜血,可就连张嫣那样自小与她势不两立的人,都能和她成为以命相交的挚友。她和陆司昀一搭一唱,夫唱妇随,一个文一个武,一个攻一个守,配合默契从来都是一条心,无论另一个要做什么,这个都是鼎力称好了后方。你们... ...比不了!” 太皇太后穷尽一生方才悟透。 当年的姜晏宛人称“女诸葛”,棋高一招就妙在了此处! 便是她身死多年之后,当初的苦心布局仍然撑起了她想要的一切! 哪怕是姜晏宛和先帝,也未曾有他们夫妇这般默契。 先帝再爱姜晏宛,也不可能拱手将元氏江山相赠,到头来还是要借着姜家力量,替他守这岌岌可危的乱世。 至于先帝对姜晏宁,自是有幼小看护的情谊在,也有对姜晏宛的爱屋及乌,还有便是对陆司昀的忌惮。 任凭谁人都看得出来,那陆司昀就是一个披着圣人外皮的疯子,多年前为了断姜晏宁和雍王的姻缘,极力支持陛下去接近姜晏宛,布了好大的一个局... ... 那年京中,人人皆以为,姜晏宛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势,将异母嫡出的妹妹许配给了年长其十二岁、并有克妻之名的陆司昀—— 可实际上,众人都不过是顺水推舟,做了个人情给陆司昀罢了。 太皇太后笃定姜汝瑛赢不了她姑姑,这般自大的样子,多年来她不知看过了多少,可从未有人能做成过。“你们夫妇... ...你不过是仗着元晟幼时与你相识的情谊,对你的宠爱罢了,他不知你的野心,你也不懂他的忠诚,你们相互都在拖对方的后腿,如何能与陆司昀姜晏宁夫妇相比呢?” “能不能比得了,如今是我说了算。”姜汝瑛箭在弦上,已顾不得那么多了。 现在就是她最好的机会,一旦错过,她必是要后悔一生的。 从腰间缎带里掏出一个极小的药瓶,放在了太皇太后面前。 “你想让哀家喝下?然后,借着哀家中毒的消息,引得宫内大乱趁机除掉陛下,换你那位硕江王继位?”太皇太后已经猜到了她接下来的计划。 “是。”姜汝瑛也不再隐瞒,她已经让人给陛下下了药,只需太皇太后喝下同样的毒药—— 届时宫里大乱,她的夫君硕江王定会赶回来护驾。 她便可以趁机... ... 扶持夫君上位。 明明预料到了她的一切计划,太皇太后竟还是伸手拿起了那只小药瓶,细细打量了一番,拔开塞子... ... “年轻人,果然还是太心急了。” 可说完,一仰头竟将瓶中毒药一饮而下。 她这前后反常的举动,惊住了姜汝瑛,完全没想到太皇太后会如此轻松,就服下了她准备的毒药。 太皇太后轻抬手擦拭着嘴角,挑起眼尾瞧向她,“哀家就给你一个机会,让你看看,你到底能不能赢得了姜晏宁。” 大营里还在如火如荼地寻找着“失踪”的陆司昀,众人忙得不可开交。 忽而宫里传来消息—— 陛下和太皇太后中毒了! 关键时刻节外生枝,人心惶惶。 “硕江王殿下还是先回宫里看看吧,以防不测。”陆喻澜上前劝说。 看出硕江王为着宫里的事情担心不已。 “也好。” 硕江王唯恐皇兄有何闪失,况且苦寻陆司昀多时也没消息,思来想去,还是皇兄那边更为紧要。 于是带着人火急火燎地赶往宫中。 陆喻泊侧目看来,正好看到四弟陆喻澜那副胸有成竹的神情。 瓮已经准备好了,就看“君”入不入了。 第832章 春杏的清醒 烛光摇曳,春杏依着吩咐取来大娘子昔日穿过的盔甲。 费尽力气才将重达几十斤的重盔挂在了架子上,一瞬间,整个人好像连灵魂都空了... ... 累得喘不上气来。 “大娘子... ...好端端的,怎么想到... ...要把盔甲... ...拿... ...拿出来收拾... ...了?” 陆司昀躲在内间的软榻上侧倚着,抱着一卷不知从何处得来的竹简,细细品味着。 姜晏宁和春杏站在外间里,趁着春杏喘口气的功夫,她将置在架子上的盔甲一点点摊平。“就是怀念了,拿出来收拾收拾,也能再好好看一眼... ...” 今夜的宫中,定不会太平了。 可惜她如今这副残躯,再也不是昔日盛时,可身披铠甲上马作战了... ... 只能躲在人后,默默地安排好这一切,看着那些个后生们前去拼杀。 要说心中不遗憾,自然也是不可能的。 “大娘子... ...”春杏跟着她久了,也猜得到她心中所想,担心得不得了。 “放心吧,我以后应该也没机会再穿了。”姜晏宁也坦然在接受自己已经老去的事实,不知道当年老爹把姜家天策营交给她的时候,是不是也像这般怅然。 明明心中还有一股劲儿在,却逐渐从阵前退居到阵后,主持起来大局。 但曾经跨马厮杀时的惬意,怕是再没机会了... ... “谁说的!我们骁定将军可是堂堂女中豪杰!大娘子,咱们先把身子养好,以后的日子还长呢!”春杏担心大娘子再钻了牛角尖,小心翼翼劝着。 “无妨。”姜晏宁已经想通了,阵前作战是为将,如今乃一军主帅,便是不能亲上阵前搏杀,但仍置身“疆场”之中,亦是无憾。“对了... ...” 她忽而想起昨日里郭子敬同她说过的事情... ... 瞧着眼下便是难得的机会,回过头瞥了眼并不曾留心这边的陆司昀,才将春杏拉到身边来。 小声询问起春杏的心意,将郭子敬对她的心意托出,问她愿不愿意考虑一下。 怎料春杏听后,惊讶地半晌说不出话来,她的反应和姜晏宁一开始预料的一样—— 根本就没有想到过,郭子敬竟然会心仪于她。 再三向姜晏宁求证,这不是姜晏宁和郭子敬串通好了要诓骗她的,才认真思考起来。“郭将军... ...郭将军真的说喜欢奴婢?可是,怎么会呢?奴婢和郭将军总共也没说过几句话,而且都是每次他来,奴婢替他传话而已... ...” 要说郭子敬突然喜欢她... ... 春杏实在不敢相信。“那大娘子可是答应了?” 她迟疑片刻,接着不安地问道,似乎有些担心姜晏宁已经做主替她答应了。 “自然还没,毕竟是你的事,我总要先问过你的意思... ...你也不必多想,喜欢他还是不喜欢他,想不想与他过后半辈子,都看你自己的心思。不必考虑你们与我的关系... ...” 这已经很明摆的了。 春杏认真思索... ... “不过这些年,郭子敬跟着你家大娘子西征勒沁、南北征战,也获得了不少封赏,攒下了不少的家底。”一直专心于书简的陆司昀突然出声。 似有帮着郭子敬说话的意思。 春杏疑惑,悄悄问姜晏宁,“郭将军攒下很多钱吗?” 姜晏宁隔着外间垂幔狠狠挖了陆司昀一眼,这个家伙真讨厌,他完全知道春杏最容易动心的点在哪儿嘛! 但细细算过后,“... ...几万两还是有的。” 到底是跟着她征战了那么多年,姜晏宁得的各种赏赐,哪怕只是分给身边人一些,春杏都能攒下那么许多,更何况由副将升为了将军的郭子敬。 攒下几万两,并非难事。 “这么多呀... ...”春杏感叹,一副财迷模样。 可就在姜晏宁都以为她要动心了的时候,谁知春杏还是摇了摇头。 “你... ...不答应?你不是喜欢钱吗,郭子敬这些年攒下了那么多家底,你嫁过去,日子也会像莲萃一样的... ...”虽然不好说是飞黄腾达,但摇身一变成为将军夫人... ... 那是多少女婢心心念念期盼的事。 况且,姜晏宁刚才都觉着,春杏打听郭子敬的家底,是对他动心了呢。 “奴婢没那么好的命。”春杏嘀咕了两声,低垂的眼神瞟向姜晏宁的时候,有那么些卑怯之意,不过却很坦然。“奴婢是爱钱财,自己辛辛苦苦攒下那么许多,怕是从前想都不敢想。如今也有近四百两的体己钱了... ...” 她特意压低了声音,高高兴兴地同姜晏宁分享这个好消息。 姜晏宁很是惊讶,谁能想到她如今已经攒下这么多了! “这些钱,对奴婢来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可要是放在大几万两银子里,那就是微不足道的。奴婢拿着自己的这些个银子,也能过得好好的,何必去贪图人家那么多,反倒把自己有的衬托得微不足道了... ...” 她是清醒的。 固然惊叹于郭子敬的身家,但也知道,她该过怎样的日子。 四百两银子,她的后半生足可以买个小院,颐养天年,过得轻轻松松开开心心... ... 可若是为着贪人家那大几万两银子,就这么脑子一热的嫁过去,那后半生可都是鸡零狗碎鸡毛碎片的事了。不仅要替人家看家守院,伺候人家衣食住行,这零零碎碎的加起来... ... 她能图着什么? 四百两她都花不完,她能花得了大几万两银子? 最后,四百两的福气都享不到,什么也没落着。 姜晏宁听着她头头是道的分析,莫名觉得,其实这些年,春杏才是最清醒、最理智的那一个... ...“可是,你到底是耽误了,若往后也没个自己的孩子... ...” “奴婢虽然没孩子,但是奴婢也兢兢业业地看顾着几个公子还有咱们小五姑娘长大啊,公子们懂事又贴心,咱们小五姑娘吃着什么好吃的,都会悄悄给奴婢带些呢,自己生的孩子都未必有他们这样懂事... ...”春杏想得开。 要什么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孩子要是不听话了,将她这些体己钱全都坑了,她也得认... ... 倒不如就像现在这样,反正公子和姑娘们都是有良心的,她往后的日子也定不会难过的。“奴婢如今年纪大了,不好生养了,这万一生养的时候遇上危险了,再死了... ...那剩下的钱都没花完,到底便宜谁啊?要是奴婢生不出,将来总要给夫君纳个妾回来,自己省吃俭用,还不是把钱都省给了别人生的孩子。没几年奴婢就老了,孤零零地守在屋子里,盘算着还有多少家产,结果那边夫君跟年轻的妾室恩恩爱爱和和睦睦,人家一家人团团圆圆和和美美... ...那奴婢算什么啊?替人家管家的老妈子啊... ...” 姜晏宁再也忍不住了,“噗”地笑了出来。“你想得还挺多,罢了,不愿意便不愿意吧,我替你回了他就好。” 第833章 骑虎难下的硕江王妃 服了毒,太皇太后已经逐渐感受到了毒发所伴随的腹部剧痛。 可她还在强忍着疼痛,努力维持着镇定,平静地看向此刻站在她寝殿里,着急得不停踱步之人—— 堂堂的硕江王妃,只是因为硕江王赶来的速度,比她预期中慢了些,她就已经慌作了一团,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生怕有任何突发意外,打乱她的计划。 太皇太后暗自轻笑。 “你笑什么!”姜汝瑛愈发沉不住气了。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 ...呵。”太皇太后没有说下去,但她那凌厉的目光锁定了姜汝瑛。 答案已经十分明显。 她爹娘便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就这,还想学姜晏宁? “怎么,你想说我出身?”姜汝瑛走到太皇太后面前,说着拔下头上的钗子,就想要狠狠刺下去。 教训一下这个老太婆! 出身的事,向来是她最忌讳的,这个老太婆明明知道,却还是故意用这些话来刺激她。 她忍无可忍了... ... 明明别人造反就容易得多,为什么她不行?! 她算计好时间的呀,为什么还是,这么多让她猝不及防的意外! 怎么办... ...难道硕江王没有赶来宫里?还是,临时出了变故,他在路上耽误了?! 若不能在陛下毒发身死之时赶进宫,就会耽误继位的,不能第一时间控制大局,一旦让其他人察觉... ... “这就沉不住气了?”太皇太后故意取笑她,哪怕因为剧烈的腹痛,导致她后颈处不断冒汗,背上已经湿了大片,仍不肯示弱。“你姑姑当年在这宫里,被人陷害,说她杀了定安郡主的亲孙儿,顶着那么大的压力,她照样该吃吃该喝喝。可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就是蠢,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的时候,才发现她早就留下了能为自己脱罪的线索,故作蠢钝,却在暗中观察每一个人的反应... ...你跟她,真的是没法比呀。” 她不禁对这个自己从小疼爱的孩子寒了心。 当初是真的觉着,那丫头可怜,想要多怜惜三分。 所以即使后来她发现,被送走的女孩莫名出现在了姜家,并且成为了姜清倬和陈明月的养女,甚至是许配给了元晟... ...她都不曾想过,要去揭穿姜汝瑛的身份。 可今日... ... 姜汝瑛听着太皇太后口口声声用她和姜晏宁做比较,也渐渐失了耐心,“太皇太后句句不离我姑姑,可听说当时,您最不看好的人可就是姜晏宁啊。处处刁难,挖苦,怎得如今良心发现了?” 即使如此讥讽,太皇太后也不恼不怒。 意味深长地笑着,“哀家虽然不喜欢姜晏宁,却是佩服她的。她能以一个女子的身份,活成如今这般,那是她的本事... ...世间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姜晏宁了,你想取而代之,也得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吧。” 句句针对,字字扎心。 姜汝瑛愤恨之余正要动手,却被突然闯进来的人打断了... ... 陆司徽惊恐万分的拦住了她,“不对劲,不对劲啊!” “怎么了!”她本就穷途末路,顿时暴跳如雷。“我不是让你在承阳宫外守着吗?陛下中了毒,太医院已经被张大人围了,断不会有人相救。你去拖住他们,只要赶在陛下咽气的时候,硕江王来了就好了!” 原来这就是他们全部的计划。 陆司徽、张大人... ...还有一群,乌合之众。 太皇太后不禁暗自感叹,自己是真的老了,这些年的后辈们一个不如一个,连一场像样的宫变都弄不出来了。 可不像姜晏宁出头的那两年啊... ... 这么一想,那姜晏宁果然还是有些本事的。 倒不愧是先帝一手养大的孩子,那个臭小子迷恋姜晏宛,倒是养出了一个了不得的女将军。 其实她早就承认了,姜晏宛是最适合做皇后的人。 从她初见姜晏宛的时候,就能感觉到姜晏宛身上,有那种大家族里养出来的嫡长女的气势。那年的正旦宫宴上,听说继后瞧上了姜家的五姑娘... ... 在没有见到姜晏宁以前,她还以为那商贾出身的续弦所生之女,定是个被嫡长女处处压一头的可怜受气包。 可后来听着先帝不断向她说起,姜晏宁如何如何时,每一句都会让她想起她那个未能出世的女儿... ... 姜家这两个女儿啊,确实是一个适合稳于中宫,一个适合疆场拼杀。 真羡慕啊,人家的女儿怎么就那么好,要是她的女儿也能平安出生的话,跟姜晏宁的年纪相差不大,说不定两个人还会是最好的朋友。 剧烈的腹痛,让她不断倒吸冷气。 疼啊... ... 是真的疼... ... 姜晏宁啊,这一次,你还能赶得及来救驾吗? “... ...你先走。”陆司徽说,一脸凝重地望着他的女儿,尽管他从来不曾当众承认过她的身份,但汝瑛已是他在世上最后一个至亲之人了。 “... ...” “恐怕事情有变,你先躲起来。如果事成,硕江王赶来了,你再出来。如果事情... ...你就躲着,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以后好好生活,把今日的事全都忘了。”陆司徽扶住她的肩膀,“记住,把所有知情的人全都杀了,不要留活口!今日的事是我与张大人密谋,与你无关!你只是偶然进宫,同样被困在这里了... ...” 他想要给汝瑛留一条生路。 但汝瑛不这么想,“你在怕什么!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马上就要成了!不会有意外的,我们一定来得及!” 她可并不觉得,宫里当下的气氛有什么古怪的。 一切都是暗中进行,哪怕之后有人怀疑陛下和太皇太后中毒与她有关,那时候她已经是皇后了! 谁还敢违背她的意思! 突然想到了什么,“和惟呢?去姜家送信的人... ...也应该回来了,和惟也应该再赶来的路上了,只要和惟到了,我们就能稳住宫中的一切,谁也不用怕了!” 她坚信,不论是处于家族、亲情还是利益的角度,姜和惟都一定会帮她这个名义上的姐姐。 他们毕竟是捆绑在一起的手足同胞。 她若是有事,和惟与姜家都脱不了干系! “来了,来了!二公子来了!”心腹女婢匆匆跑了进来,告知她这一好消息。“王妃,咱们二公子带了人来,已经将内宫全都围了。” “太好了!”姜汝瑛深感大喜,可是松了口气。 “等等。”陆司徽察觉到了微妙的异样,“姜和惟是一个人来的,还是和谁来的?” “... ...二公子是和清仪公子一起来的。”女婢说。 “姜清仪?他怎么也来了?”姜汝瑛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她只将此事告诉给了姜和惟,并没有让他告诉姜清仪啊!而且,她选在动手之后,将消息送去襄南侯府的,就是逼姜和惟不得不与她配合,否则一旦祸连姜家。 都得完蛋! 第834章 秦大娘子之托 “... ...那如果,要是他们几个都没良心呢?”姜晏宁还是忍不住向春杏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如果自家那几个小东西,个个都没良心的话,春杏还会这么信誓旦旦的笃定,后半生的托付能过得好吗? 春杏却一副早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的样子,坦然道,“若是这般,自然也有这般的活法... ...这手里有钱啊,还怕没人喊声娘吗。只不过耳根子不能软,钱也不能放在一处。得找个中间的人儿帮忙看着,若是自家里贴上来的子侄辈儿诚心待我,偶尔探望,待奴婢过身以后,将钱财之物留给他们也合情合理。若不然,便请那中间人做个见证,直接把这钱捐给衙门帮助那些孤寡老人,何尝不可?” 听完了春杏的话,姜晏宁愣在原地半晌没能反应过来。 还是陆司昀先发出了感叹,“想不到你跟着大娘子久了,这脑子里的想法也愈发古怪了。” “这可别赖着我啊,我可想不到这些,我当年若是想到了... ...”姜晏宁急忙撇清。 陆司昀听着不对,合起了手中书简。“若是你当年想到了又如何?你也不打算成婚了是吗?” “那还真说不好。”姜晏宁感叹。 只因当初家里的女子到了适婚的年纪都要出嫁,她便未曾想过,也是可以不嫁人的... ... 如今听了春杏的话,才豁然开朗。 说不准,她若是不嫁人,大可以收个院子,招募一些同样想法的人,年轻些的就照顾年老的,等年老的过世了,就把钱财留下,供其他人生活。 随着一代代老去,一代代过世,总有不同的年轻人加入进来... ... 陆司昀听她的语气,越听越不安,索性将书简放在了一旁,起身从内间里走了出来。“你如今是后悔了?” 姜晏宁确有那么一刻的犹豫。 “你可是后悔了?”陆司昀见她没说话,心里更是着急,急忙又问了一遍。 “... ...怎,怎么会呢!”春杏瞧着这屋里的气氛不对啊,难不成因为她的事,又要惹得大娘子和姑爷吵上一架?可等了半晌也没听到大娘子开口否认,急坏了她。“大娘子之前还说过,这辈子最值得的事情,就是跟姑爷成了婚。对吧大娘子,大娘子?” 私下里,她趁着姑爷没发现,偷偷去拉扯了大娘子的衣袖。 说过这样的话吗?... ...姜晏宁十分不确定。“我方才是在想春杏的话,我觉着可以借此帮助一些无人赡养的老人,好像也不错。” 陆司昀微微眯起了眼睛,盯紧了姜晏宁。 嗯... ...她没有直接回答刚刚的问题,那便是有问题的... ... “春杏,我觉着吧... ...”姜晏宁正要与春杏说些什么,却被突然而来的一阵急切脚步声惊到。 春杏留意到大娘子和姑爷的反应后,先走出了门,迎着来人回到屋里,竟是姜晏宁派去照顾朱小娘的人。 许是一路跑来的,赶得急了些,汗珠儿还在脑门上挂着。 “大娘子,大人,快去瞧瞧老夫人吧!” 顿时,姜晏宁脸色煞白。 “别慌。”陆司昀上前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同来人说道,“慢慢说,怎么回事!” “... ...老夫人醒了!”女婢的表情似哭似笑,看得人心里一阵紧张。 秦大娘子醒了?! 姜晏宁顾不得换上件衣裳,提着裙摆,便急着赶去看望婆母,陆司昀和春杏紧跟在身后。 还是陆司昀先一步追上了她,仔细扶着。 免得她慌慌张张间脚下再踩空了。 一进了秦大娘子的门,姜晏宁慌慌张张看了过去,三两步走进内间,果真看到秦大娘子倚靠在床边,正在和朱小娘说着话。 朱小娘听着他们进门的响动,已是第一时间回了头,等她看清楚来人时—— 姜晏宁已经站在了她身后。 于是朱小娘站起身来,主动让开了位置,由着姜晏宁更靠前些。 “婆母。”姜晏宁瞧着秦大娘子清醒的样子,心生欢喜,一把就握住了秦大娘子的手。 来不及说更多的话,眼泪就扑朔扑朔地掉了下来。 “哎呦,哭什么呀,我这不是还好好的嘛。”秦大娘子像“告状”一样,看向朱小娘和陆司昀说道,“你们瞧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个做婆母的,欺负她了呢。” 朱小娘被逗笑了,连日来守在秦大娘子跟前照顾,让她又消瘦了一大圈。 “... ...咱们国公夫人和昀哥儿大娘子,就好像那亲母女一般,昀哥儿大娘子也是高兴的嘛。” “这话可不敢让曹大娘子听见,不然啊,她又要担心我抢她宝贝女儿了!”秦大娘子回握住姜晏宁的手,“好孩子啊,担心了吧... ...” “母亲。”陆司昀得空唤道。 “你没事了吧?”秦大娘子看去,上上下下将他仔细打量了一遍,“还好,手啊脚啊的都在,没缺胳膊没少腿儿的。” “让母亲担心了,儿子有愧。”陆司昀心情略沉重,想着母亲病中还要为他担忧,甚是不安。 “你们都没事,就是好事。”秦大娘子并不介意这些,她说罢瞧向了孙妈妈,招招手,让孙妈妈取来了一个小匣子。 在众人的注视下,只见秦大娘子慢慢打开手中匣子... ... 从里面取出一小方印,和两把钥匙。 她牵过姜晏宁的手,缓缓将小印钥匙放进了她的手心里。 这是... ... 姜晏宁面带惶恐。 “... ...原本,早就该给你了。可你那时候忙,忙着打天下... ...我便想着,先替你收着,替你顾着家里这些事情,等你闲下来再慢慢教你。谁知道这么一拖就是好些年,你刚嫁进家里的时候,还是个莽撞粗心的小丫头,算个术都要一家子借你手指头来数,我就想啊,我家的宝贝新妇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些,独当一面啊... ...” 秦大娘子眼眶微微泛红。 这枚小印代表着后宅的当家之权,如今她要当着家里这些人的面,正儿八经的交到宁儿手里。 说着,秦大娘子自己就笑了,望着姜晏宁似是偷摸说道,“可有时候啊,我又觉得很自豪,尤其是京中其他贵眷们聚在一处的时候,比起各自家中的儿媳... ...她们就会羡慕我,说我家的儿媳最有本事。不知道吧?哎呦,我心里那个满足哦,心想你们儿媳再如何如何,也不过是家事料理的好,我家的儿媳那是能平定天下之乱的,你们谁能比得了我家的?要不是我家儿媳,早不知道这天下要乱成什么样了... ...心里这么想,可我面子上还得装得淡然,忍得可辛苦了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擦去了姜晏宁滑落的泪水。 “婆母... ...” “可我现在,还是要把这管家之权交给你了。婆母老了,替你撑不住了,往后你得学着自己撑起来才行... ...” 第835章 太皇太后的求救 “母亲,您刚醒来,不要说那么多话,好好休息一下吧。”陆司昀蹙着眉头劝道。 “不碍的。”秦大娘子轻叹一声,目光缓缓移到他的脸上,“你是母亲最骄傲的孩子,从小刻苦、勤奋,每当他人夸赞你聪慧过人学富五车的时候,母亲就心疼你... ...不论是酷暑还是寒冬,你从未懈怠过课业,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可他人短短一句话就抹杀了你的辛劳。” “儿子从未介意过这些。”陆司昀低了头。 “你打小就比同龄的孩子老成,我和你父亲总是担心,你这一生会过得孤苦独傲,难有人能知你懂你,与你携手一生,相依相伴... ...还好啊,你遇到了宁儿,你也过得有了烟火气。从前没体会过的,也都体会了一遭,不再那般清高自立,脸上也有了笑... ...”秦大娘子心满意足地瞧着他们两个。 宁儿真是家里的福星啊。 “您也说了许多话,口渴了吧,喝点水吧。”朱小娘捧着正好的汤水送到秦大娘子嘴边。 秦大娘子自己托着杯子,刚浅饮了两口。 忽而听得院子里外面传来的响动。 孙妈妈稍有不满,这么好的气氛竟还有人来破坏,气得走了出去,要教训教训那些个没眼力见的家伙。 谁知来的竟是宫里的人... ... 待她将人领进了屋里,秦大娘子抬头瞧了一眼,就认出了她。“你是... ...寒露?” 正是太皇太后身边伺候的人。 “国公夫人,国公夫人救命啊!姜大娘子... ...骁定将军,救命!救救太皇太后啊... ...”寒露失态哭诉着,她冒死出宫,将太皇太后与陛下一起中毒的事情说了出来。 太皇太后宫中出事的时候,她正在暗处替太皇太后整理旧衣。 那些人进了寝宫,逼得太皇太后吞下毒药之时,她躲在暗处没敢出声... ... 太皇太后自然也知道她躲在了哪里,趁着吞下毒药的空儿,悄悄向她递去眼色,让她不要出来。等待机会逃出去,找人求救... ... 可当她好不容易从宫里的狗洞爬出来时,望着满眼陌生的街道,一下子就慌了! 她根本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人求救。 到底谁还能信... ... 救太皇太后的心情愈发迫切,忽然就想到了太皇太后被困时... ...频频提到的一个人... ... 姜晏宁! 寒露立马就明白了太皇太后的意思,顾不得满身的狼狈,拼命奔向国公府,将这一消息告诉给姜晏宁。 不只是陛下,还有太皇太后... ... 太皇太后也中毒了,且同样的危险!“... ...骁定将军,骁定将军求求您了... ...救救太皇太后吧!求求您了... ...现在只有您能救太皇太后了,太皇太后已经中毒了,再多耽误片刻,恐怕就... ...” 说着,寒露几乎哭断了气。 她虽是后来才被派到太皇太后身边伺候的人,可也从未被太皇太后苛待过。 纵然宫里人人都觉得,太皇太后的性情古怪,甚少愿意去到太皇太后跟前的时候,寒露在举目无亲的深宫里,待在太皇太后身边与之相依多年,得了太皇太后不少的照拂。 如今她老人家有难,寒露哪怕豁出性命去,也要替太皇太后搏一线生机。 “可是我家大娘子... ...”春杏第一个出声,满心都是替自家大娘子担忧。 自家大娘子也还病着,怎么去救别人... ... “我让百里去把这个消息带给... ...”陆司昀已经做了决定,想着让百里岳去把消息带给郭子敬,或许郭子敬还来得及赶去相救。 “来不及了... ...”姜晏宁喃喃道,她和陆司昀一早就推算出那些人如果要谋害陛下,大概会以下毒的方式拖延时间,但是万万没有想到,那些家伙竟然会去伤害一个对他们毫无威胁的太皇太后... ... 想必此时太皇太后中毒已有一会儿了,再耽搁下去恐怕就... ... 她又担心才刚刚醒来的婆母,焦急望向了秦大娘子。 到底是姐妹一场... ... 秦大娘子暗暗叹气,“宁儿... ...你的身子若是还能撑得住,便去... ...帮一帮她吧。” 怎么说都是自己的亲妹妹... ... 虽然姐妹俩曾经闹过许多不愉快,她无法忍受自己妹妹的愈发偏激,为着后来的许多事情渐行渐远... ...可听说她有危险的时候,还是于心不忍的。 “我没事,撑得住。”姜晏宁紧握婆母的手,“我就是担心您... ...” “昀哥儿娘子别担心,大娘子身边还有我呢,我定会好好照顾她的。”朱小娘深知这件事的轻重,主动提出,“您只管去做您的事情... ...” “我和你一起去。”陆司昀终是不放心她,要跟她同去宫里救人。 “你留下来。”姜晏宁却把他留了下来,“相信我... ...你留下来陪着婆母,我很快就回来。” 说罢,她望着秦大娘子,直到看见秦大娘子含笑向她点头,表示自己没事,她才安心了些。 “婆母放心,我很快就回来... ...等我。” 秦大娘子笑而不语,瞧着她风风火火出了门,脸上的笑意也愈发明显... ...“我就说,我宁儿有本事吧。你看,哪里没了她都不行... ...” “大娘子别再说话了,先休息下吧。”朱小娘也劝她。 “... ...也不知,她还挺得住,挺不住... ...她的身子向来比我好,应该能挺住的吧,只要她能撑到宁儿赶去,一定会没事的... ...她呀,从小就这样,什么事都要跟我争,争衣裳争吃食,争爹娘的宠爱,如今,我有个好儿媳她也要争。”秦大娘子撇撇嘴,一时间好似回到了小时候。 她们姐妹都未曾出嫁,住在一个院子里,整日吵闹。 可过不了多一会儿,又会莫名地和好,腻在一起... ... 阿爹就会板着脸“训”她们,说她们是属狗的,翻脸比翻书都快。 那时候真好啊... ... 可惜后来各自嫁了人,陆家看上了她,定了亲,她那个向来爱争抢的妹妹,却被爹娘送进了宫... ... “... ...她那样要强的性子,什么事都喜欢争个先,知道爹娘把她送进了宫,我就替她担心。她那样的性子在宫里可怎么活下去啊... ...” 毕竟当时,谁人不知陛下宠爱萧皇后厉害... ... 进了宫,坐了几年的冷板凳,碍着秦家的势力,陛下也忌惮于豫国公府,不敢过于苛待她。 “... ...争抢了一辈子,到头来,也还是我的妹妹呀。” 第836章 火攻太皇太后寝殿 姜晏宁赶到宫里的时候,张大人已经被俘。 陛下那边的危机,也在姜清佑、高将军等人的合力营救下暂时解除。 姜晏宁没有看到姜汝瑛的身影。 只有陆司徽,挟持太皇太后于寝宫内,叫嚣着与大军对峙。 “姑姑,您怎么来了?”姜和惟看到姑姑的时候,立刻迎上前来,他和三叔父救下陛下后,听闻太后这边同样危急,便将承阳宫那边交给了三叔父,和七叔一同赶来。 奈何陆司徽挟持太皇太后,躲在殿内,他们不敢冒然强攻。 唯恐陆司徽会对太皇太后不利。 姜晏宁身后跟着的郭子敬,抬手示意,让人去观察周围动静,伺机营救。 “太皇太后也中毒了,不能耽误太多的时间,现在是什么情况?能确定里面都有什么人吗?”姜晏宁焦急询问。 目前... ... 她想要知道姜汝瑛在不在殿里。 “方才叛军挟持太皇太后寝宫里的人出来,假意与我们谈条件,却另有一队人从后面打算挟持太皇太后悄悄离开,被我们发现了,双方交了手。他们冲出来的人差不多都死了,眼见情况不对,又挟持太皇太后退回了寝宫里。”姜和惟说,“现在殿内应该仅剩三五人之数。” “可有... ...什么其他的人吗?”姜晏宁问。 姜和惟立马就明白了姑姑的意思,他看了看周围,将姑姑请到了一边说话,“姑姑... ...我收到了长姐的信,她在信中提到,要下毒给太皇太后,让我收到消息速带人来支援她。可是刚刚,我们只顾着跟后面逃出来的人交手,前面挟持太皇太后寝宫里宫人出来的人乱成一团,宫人打扮的人趁乱逃窜,无法确定... ...长姐是否在其中,或者,还在殿内。” 他观察了一会儿了,认为姜汝瑛留在寝殿里的可能性已经不大。 极有可能,是一早就换上了宫人的衣裳,刚才趁乱躲在宫人之间,逃走了。 “姑姑,现在怎么办?”姜和惟心里没了主意,万一要是抓到了他长姐... ... “如果让你来决断,你会怎么处置?”姜晏宁见他对当下情况已经有了大致了解,索性将这一问题交给了他。 “倘若长姐下毒属实,那么刚才在寝殿之中,一定有宫人看到了,此事... ...瞒不得。”姜和惟心中有了这个主意,刚刚趁乱溜走的宫人有几个,这里面是不是有人看到了姜汝瑛对太皇太后下毒,不好说。 此事,瞒肯定是瞒不住的。 姜家定会因此事受及连累,眼下要想的,是怎么把太皇太后救出来,然后将对姜家的影响减轻到最小。 “首先,你必须在所有人之前,找到你长姐,先将她控制起来。”姜晏宁提醒他,不论姜汝瑛现在人是在寝殿里面,还是已经逃了出去,都必须先控制住她。 姜和惟也已经想到了这一点,“姑姑放心,我已经派人去追了。” “很好。”姜晏宁不由得称赞道,不愧是她大哥的亲生儿子,如此危急之时还能保持冷静着实不易,像极了他的爹娘。“接下来,我们必须迅速解决掉眼前的麻烦,控制局面。太皇太后已经中毒了,多耽误一刻便有多一刻的危险... ...” 姜和惟点头,表示同意。 可是对于如何营救,他没办法。 毕竟那些叛军就在寝殿里,他们冒然闯进去的话,叛军情急之下恐怕会伤及太皇太后。 就更来不及替太皇太后解毒了。 “姑姑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把他们逼出来?”姜和惟记得母亲和曾姨母说过,他的姑姑是个鬼点子奇多的怪才,总会有一些不按常理出牌的招数,令敌人手忙脚乱、招架不得。 所以他想问问姑姑,怎么想的。 谁知姜晏宁听了他的话就笑了... ... “你都说了要将他们逼出来,已经是法子了。” 姜和惟恍然,随之一笑,但紧接着眉头又皱在了一起,“可是... ...” “没什么可是的,让人做好营救准备吧。记住,战场之上,除了分析利弊外,也要顾全大局... ...”最后四个字脱口而出的那一刻,姜晏宁自己都有些怔住了。可顾不得多想,立马收回了思绪,“你要懂得做出取舍,怎样的牺牲能换取最大的利益,当局面僵住的时候,谁先取得主动权,那么谁的赢面最大。” 曾几何时“顾全大局”四个字如此深刻地烙印在了她的心头... ... 如今令她也能这般自然地说出来了。 张相... ... 她永远都忘不了,那年的西境之行,张相一路上频频向她提及的四个字... ... 顾全大局! 一瞬间泪目,那个让她讨厌了很多年的人的样子,就这么莫名地浮现在了泪光之间。 仿佛因为她终于悟透了这四个字,而十分欣慰地向她笑着。 她回身下令,“准备火攻!” 第一支点燃的火箭射入寝殿的时候,殿内的叛军以陆司徽为首皆是一阵惊慌。 可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接下来,成百上千支点燃的火箭射进殿中,射在各处,火苗顺着帘幔瞬时间燃起,不多会儿殿内已经烧了起来。 浓烟吞噬着殿内的一切,令他们乱了方寸,四处逃窜躲避。 更有人直接被火箭射中,倒在了熊熊烈焰之中。 强烈的灼热感,伴随着一阵阵侵袭而来的热浪,最终逼得殿内叛军放弃了抵抗,打开了门。 仅在开门的一刹那,接连被将士们俘获。 “姑姑!”姜和惟只不过一个失神,在他望向叛军暗自清点人数的瞬间,余光瞥见身旁的人影已经冲进了燃起的寝殿之中,立刻下意识大喊了一声。 姜晏宁突然间的反应吓得众人来不及阻拦,姜和惟和郭子敬一起抢在了营救的人之前,冲进殿内。 浓烟滚滚... ... 他们被呛得睁不开眼睛,努力寻找着姑姑的影子。 郭子敬率先发现—— 姜晏宁正扛着太皇太后艰难向外移动。 他跳过倒下的断梁,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了姜晏宁身边,二话不说直接将太皇太后背在了肩上,赶在烈焰浓烟之间,一手死命拖着姜晏宁向外挪动。 姜和惟命人清理着障碍,腾出一条路来。 终是抢在紧要关头,出来了! “姑姑... ...姑姑!姑姑你没事吧... ...” “咳咳... ...咳... ...呕... ...”姜晏宁被浓烟呛到嗓子,狂咳不止,说不出话来。 只能伸手指向太皇太后,让人去看太皇太后的情况。 “来人!来人啊!太医——” 第837章 无力回天 “... ...你们说,这五姑娘是不是疯了?她自己都病成那样了,刚才干嘛还拼命往里面冲啊... ...” 趁着姜晏宁去见陛下的功夫,搜寻宫内叛军下落的天策营守卫议论。 想起方才那一幕就后怕。 谁能想到,姜晏宁竟是第一个冲进去的。 这要是有点儿什么意外,可如何是好?! 但... ... 总不能是为了在太皇太后面前,争得“头功”吧?想好好表现一下,也不可能。 况且,如今太皇太后早已失势,不过就是空挂着一个名号罢了。 何至于堂堂骁定将军拼命去救? 郑龙听着,也深感不解。不过,“别胡乱议论,五姑娘做事总有她的缘由。” “是... ...”守卫急忙正色回复。 待他们走过去后,姜清仪与姜和惟正巧从一侧拐角处走来,将他们刚刚议论之事听了个清楚,同时锁紧了眉头。 还是姜清仪率先打破了沉默,“你也想不通是吧?” “我和郑将军的态度一样,始终相信姑姑这么做,一定有姑姑的理由。”即使想不通,但姜和惟认定姜晏宁是必然有考虑的。“也许,姑姑和太皇太后的感情,是我们无法理解的。” 姜清仪轻哼了一声,“她们能有什么感情。先帝对阿姐疼爱有加,但是太皇太后对阿姐,却是恨之入骨的。” “七叔怎么会知道?”姜和惟十分诧异。 按理说,先帝崩逝之时,七叔... ...年纪尚且不大,又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自然是听家里人说的。”姜清仪坦言道,因为五姐出生时曾被术士料中,太皇太后便认定姜晏宁克死了她的女儿。 因而憎恨于姜晏宁。 姜和惟从未听说过此事,一下子噤了声,不知该说些什么。 可是既然如此,姑姑便更没有理由去救一个频频为难她的人了,为何那时... ... 二人沉思之际,就见一小太监佝偻着身子,脚下紧着倒腾一路的小碎步,朝着承阳宫的方向而去。 姜清仪立刻出声,让人拦住了他。 小太监被带到他们跟前的时候,已然快要吓破了胆... ...“将军,将军... ...” “你是什么人?”姜和惟质问。 “小人... ...乃是太皇太后跟前的太监天宝。”小太监哆哆嗦嗦地回答,刚经历了一场宫变,惊魂未定,又被姜家的两位小将军拦到了跟前,这会儿裤子都要湿了。 “不在太皇太后跟前好生伺候,那你去承阳宫做什么?!”姜和惟眼下看谁都像叛军,十分谨慎。 姜清仪也察觉到了,不动声色在一旁听着。 小太监天宝答说,太皇太后中毒太深,太医束手无策,所以他才来寻骁定将军。 听了此话,姜清仪示意给侄儿,让他当即带着天宝先行去往太皇太后宫里,而自己则去请阿姐。 半盏茶的功夫过后,姜晏宁身后紧跟着姜清仪和曾允娴,匆匆走进了太皇太后寝宫的偏殿。 正殿的大火已经被扑灭,烧得不成样子。 好在偏殿影响不大,太医说是太皇太后身子孱弱,不适宜再挪动地方,以免造成更严重的影响。 所以只好将她暂时安置在了偏殿。 可惜殿前因正殿救火之时泼了许多的水,路面积水严重,狼狈不堪,姜晏宁也是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衣摆上溅起了数不清的泥水点子。 一进到偏殿里,守在太皇太后跟前的人立即让开。 姜晏宁看向曾允娴。 曾允娴没有丝毫停滞,马上上前替太皇太后把了脉,检查状况。 可随着她对太皇太后情况的了解,眉头渐渐紧锁,回身望向姜晏宁之时,眼底已是一片死寂... ... 缓缓摇了摇头。 太晚了... ... 毒已入五脏,来不及了。 就在姜晏宁低头懊悔之时,方才还昏迷着的太皇太后就醒了。 她睁着朦胧的一双眼睛,在身边的人群里,找到了姜晏宁,似是长长地舒了口气。 其间多次醒来,她都试图找到姜晏宁的身影,奈何徒劳无功,只好一次次又睡去,保存仅剩不多的体力。 “您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 姜晏宁见太皇太后向她招手,才走上前去,俯身候在一旁。 病重虚弱的太皇太后缓了半晌,才勉强有了些力气,“哀家... ...哀家就知道... ...你一定会来的... ...” 她用最后的力气,挤出一抹得意的笑容,仿佛是在骄傲地宣示着自己赢了姜汝瑛的这一结果。 “可我还是慢了,来不及... ...”姜晏宁难过。 看着眼前苍老得已经没了往昔高傲的人,心底连那时最后的厌弃感都消失不见了。 也许是可怜她。 也许,是同情她。 这个世上,与幼时的自己有关系的人,确实不多了。 本以为太皇太后会像以前那样,嘲笑她的无能,证实她终于有一件事是难以掌控的了。 可没想到,这位历经三朝,如今已是这后宫里最为尊贵的女子,竟然笑了... ... 纵然姿容失色,她也努力扬起了头来,“这不关你的事,是哀家自己喝下的那个药... ...” “对不住... ...实在是对不住,是我没能更早发现她的事,姜家出了这样的人,害得您也... ...”姜晏宁暗下决心,“我一定会把她抓回来,严惩... ...” “要说识人不清,何止是你姜晏宁啊,哀家才是第一个养育她的人,也没能把她教好不是吗。先帝虽是哀家所生,可论起养孩子... ...哀家到底是不如他啊... ...”说着,她艰难抬起眼睑,望向了姜晏宁。 缓缓提起手臂。 颤颤巍巍地,似乎是要暗示姜晏宁什么... ... 姜晏宁伸手扶住,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你刚才为什么要冲进来救哀家呢?”太后心中也有同样的疑惑。 不同的是,她有了答案,却不确定那是不是姜晏宁的答案。 临终弥留之际,她要听姜晏宁亲口告诉她,不想带着这个疑惑离开... ... 姜晏宁扶着她的手臂,无从躲闪。 短暂的犹豫后,她才说出了真相... ... “从前我进宫,不论是玩耍还是与皇帝姐夫私下说话,每当独处一室时,哪怕是寒冬酷暑,他也会让人将门窗全部打开。我那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后来发现,后宫里的女子更注重名节,当时寝殿失火浓烟滚滚,您中毒在身动弹不得,我若不能第一个闯进去先找到您... ...恐怕,会令您遭宫规百官所刁难。便是百年之后,也落得不贞的名声,难以与英宗同葬。” 她不是生来就懂。 只是,见惯了爱护她的人如何做,才知道该如何保护别的人。 在听过她的答案后,太皇太后先是沉默了一阵儿,随后苦笑出声,眼角泛着泪光。 不得不承认,她被她的儿子说中,到底还是被姜晏宁的诚心打动了。 只是,有些迟了... ... 第838章 秦氏双姝 “... ...姜晏宁,哀家真是讨厌你啊。”太皇太后说着。 如今坦然说出的这句讨厌,却不像以往那般咬牙切齿了。 “我知道。”姜晏宁一直都清楚。 “可是哀家不得不承认,哀家... ...又很喜欢你。” 太皇太后长叹,面上的神情恍惚间轻松了许多。 她安然躺在床榻上,接受了命运的安排,等待着死亡的降临。“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你这个人可真讨厌,年纪不大却嚣张得厉害,跋扈,不讲道理,哀家怨恨过你的命好,不论你多么招人烦,怎么总有人替你善后,每一次都让你安然无恙地躲过去了呢... ...” 害得她,想挑姜晏宁的错处严惩一番,都无能为力。 这边好不容易找到机会了,还没下手呢,就一群人来求情,生生把她变成了那些戏本子里令人讨厌的家伙。 闯了祸的姜晏宁却受到大家爱护,完好无恙的脱身。 人人咒骂姜晏宁的得意,却打不得骂不得... ... “那下辈子,您也托生个像我家那样的人家... ...”姜晏宁笑也心疼,眼看着曾经最为愤恨之人即将死去,心里竟没有半点的喜悦。 “你以为,哀家从前的家里不如你吗?哼... ...哀家那时,家里可不比你差... ...”她还有些骄傲,忽而语气有些轻飘飘,像是在感伤这些年的变化。“哀家,从前也有一个好姐姐,不比你家阿姐差。哀家也是要什么就有什么的,哪怕是陛下宠爱萧皇后,冷落了哀家,哀家的好姐姐知道了,都要到陛下面前去争一争... ...” 她家里没有嫡出的儿子,姐妹俩相依为命,她的姐姐就是她最大的依靠。 英宗皇帝不敢冷待于她,哪怕是宠爱萧皇后,也未曾让她吃过什么苦... ... 其中自然是畏惧于她的那位好姐姐和好姐夫... ... 想到太皇太后和自家婆母这些年的往来,越来越少,姜晏宁心中也有猜测。 多是为着一些事情,早已伤了和气,渐行渐远。 不禁想到自己那位薄命的阿姐,好似是自她们各自成婚后,也疏远了从前的来往。 “... ...如果有机会,你代哀家向你婆母说一声... ...”她的瞳孔渐渐放大,好似有什么东西扼住了她的喉咙,令她呼吸不得,那卡在喉咙里的话变得难以说出,蜡黄暗沉的脸上渐显狰狞。 口中涌出鲜血,却死死拽住了姜晏宁的衣袖,不肯松开。 她无力地望着姜晏宁,几次试着开口留下最后一句话,却被满口的鲜血一次次呛住... ... 姜晏宁无助地望向曾家姐姐求救。 耳边却突然听到太皇太后声嘶力竭的一声—— “... ...幼宣知错了!!!” 接着,那只死死攥住姜晏宁衣袖的手就松开了,姜晏宁下意识想要去拉住她。 可还是慢了一步。 眼睁睁看着太皇太后的那只手垂落下去... ... 她躺倒在了床上,睁着一双眼睛,没气了。 一旁的女婢哭了一声,顿时,整个偏殿传来宫人们的咽咽不绝的哭泣声。 死了... ... “死了”两个字充斥在姜晏宁的意识里。 看着曾允娴上前,用帕子覆在太皇太后的面上,缓缓拂过,合住了太皇太后的一双眼睛。 不似亲人离别那样的痛苦悲切,但姜晏宁的心里,确实变得空落落的。 她尚且不知该如何描述心里的那种怅然之感,眼中已落下了两行清泪。 缓缓走出偏殿。 踏进水洼之间,踩碎了红墙青瓦的倒影,溅落满处惆怅。 有些失意... ... 心口里闷着一股劲儿,就像是空的鼓,泪滴落在鼓面,留下一声声沉默的震耳欲聋。 不禁回想起幼时。 她在长长的甬道间驻足回望... ... 望着来时的路。 空旷无人... ... 耳边仿佛还回荡着幼时弥留在此的嬉笑声。 想她那时初入宫里,见着一切都新鲜好奇,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 ... 这座王宫会见证着她熟悉的人一个个离开... ... 甬道的一头站着年幼时的她,笑容那样灿烂。 另一头站着她的亲人们... ... 阿姐在那里... ...每一个熟悉的人,都站在那里... ... 无限的悲伤席卷而来。 但这并不是一切的结束,随着一阵迫近的脚步声,赶来的姜清佑带来了另一个—— 让她悲痛至极的消息。 秦大娘子殁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甚至比太皇太后还要早一些,消息送进来也是需要时间的... ... 姜晏宁身子瘫软险些倒了下去,被三哥哥一把拎起。 姜清佑凝重地说道,“... ...你这时候不能倒下,陆司昀还在等你,去看看他吧,他是现在最难过的人了。” 陆司昀... ... 想到陆司昀,姜晏宁立刻打起了精神。 挣脱了三哥哥,朝着宫门处狂奔起来... ... 待她赶回家中,豫国公府已经挂起了白幡,门匾上的白幡刺痛了她的眼睛。 就连下马的时候都险些脚下一软,栽倒过去。 大门里传来哭声。 她勉强维持着平衡走了进去... ... 穿过满院子的下人间,走到婆母的院里,陆司昀就跪在母亲的房前。 那坚毅的身影不曾有半分颤动,如巍峨的山躯,挺拔而立。 一如她初见时的坦荡君子模样... ... 姜晏宁一步步走到他的身边站定,没有说话。 陆司昀似是感觉到了,慢慢转过头来,看向了她,一脸的疲惫。 缓缓的... ... 他的身子偏向了她。 轻轻的抱住了她的腰,将头埋在她的腰侧,愈发用力。 直到此时,泄了那股强撑着的劲儿,落下泪来... ...他的身子在颤抖,不断的啜泣着。 用沙哑的声音对姜晏宁说道,“宁儿,母亲去了... ...” 姜晏宁俯身抱住了他,眼眶里满是热泪,不停地涌出。“我知道,我来了,你放心的哭吧,我替你撑一会儿... ...” 陆司昀终于不再强忍,放声哭了出来。 母亲的过世,实在匆匆。 他一直觉着或许还有时间弥补,可惜,总被手头上的事情拖累住,母亲也总是一次次地体谅他,让他先去忙... ... 就连母亲重病昏迷之时,他也为着和谈一事忙碌在外赶不及回来。 如今想来,竟都成了遗憾... ... 他错过了,错过了守在母亲跟前尽孝的时候。 子欲养而亲不待... ... 他再也没有母亲了... ... 第839章 子欲养而亲不待 秦大娘子新丧。 豫国公府上下披麻衣守孝。 尽管秦大娘子的身子一直不好,众人早已有了准备。 可她去得那样突然,还是令大家一时间难以接受... ... 姜清佑陪着陆司遥赶来之时,陆司昀已经知道了此事,哭得双眼红肿,说不出话来。 陆司昀神情呆滞,沉浸在丧母之痛的悔恨里。 姜晏宁从春杏手中接过孝衣,上手替他换上,他一动不动任由摆布,那副落寞的样子让人瞧见就心疼极了。 她仰头望着昔日里一切笃定的夫君,很想安慰他两句,可直到最后也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低下头,为他系好了腰间的带子。 伸手抚平他身上的褶皱,打理整齐。 瞧见陆司昀落下泪来,姜晏宁曲起手指替他擦去,在陆司昀回眸看向他的时候,她也是努力挤出笑容来回应,给予如此简单的安慰。 秦大娘子往日里在京城人缘甚好,受过她恩惠之人众多,与京里那些个高门女眷来往颇多。 所以一听说秦大娘子殁了,赶来吊唁之人络绎不绝。 个个说着她往日的好,都没想到她会走得这么急,况且... ... 昨日宫里太皇太后几乎同一时间崩逝。 不禁令人感叹,秦家的这对姐妹年差两岁,生辰却是同一日,如今又是同一日殁了,当真是说不得的缘分。 “公... ...”百里岳早已换好了麻衣,赶到门口刚要出声唤一句公子,却看到公子那样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禁住了口。 姜晏宁瞧了瞧陆司昀的反应,回了头,“什么事?” “大娘子,外面又来人了... ...”百里岳接到国公爷身旁小厮的嘱咐,特地前来传话。 一早上,国公爷招呼了一波又一波来祭拜吊唁的人,深爱的妻子将将过世,正是身心俱疲的时候,他有些招架不住,便让人来喊陆司昀过去帮忙照应。 可姜晏宁看了陆司昀的样子,知道他这时候,恐怕也难以打起精神... ...“百里,你带公子到公爹那边,陪公爹说说话吧。春杏,收拾一下,陪我去招呼客人。” “是。”春杏应下。 朱小娘守在秦大娘子棺前又哭晕了,陆司遥挺着身孕,又紧着带人将她小娘送了回去。 姜晏宁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如此端庄的站在厅里,迎来送往,与那些前来家中的客人——客套寒暄。 见着国公爷和朱小娘、陆司遥的时候,往来的宾客或许还能挤出滴眼泪哭两声,说一说秦大娘子的事情,感叹好人不长命,说一句怎么走得那样突然... ... 可见着姜晏宁这个活煞星在这儿站着。 哭也哭不出来,扭捏两句也生硬得很。 宫里的事情尚且未完,被天策营抓去的人如今还关在大牢里,就算有人旁敲侧击地想要打探两句,也多是心虚。 冷不丁地听见陈大娘子的名号时,姜晏宁抬起头就看到了自家大嫂嫂已经走了过来。 “好妹妹... ...”陈明月上前就拉住了姜晏宁的手,短短几日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她最心疼宁儿了。“你阿娘本也要来的,只不过公爹说,今日是头一日,亲家新丧,不好让人觉得是娘家人立刻就来给你撑腰,让人觉着你跋扈... ...” “如今我还有什么好在意的... ...”经历了一场场的生死,姜晏宁早已看淡这一切。“大嫂嫂,转告我爹娘,让他们保重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陈明月点了头,“妹妹放心,有我在,定不会让他们有事的。你这边... ...若是有什么需要的,便让人到家里捎个信儿,不论多晚都可以。” 说着,她还认真看着姜晏宁的眼睛,让姜晏宁明白她这些可不只是客套话。 “好。”姜晏宁应了。 “... ...姜大娘子!”忽而有人喊了一声,接着就哭诉着进了门,一手攥着帕子捂在嘴边,“这是怎么了... ...你婆母她,怎么去得这样突然... ...前些时候不已经好了吗?为什么说走就走了!” 姜晏宁不大认得眼前的人,也只能附和地致上谢意,感激对方此时能来送婆母最后一程。 “为什么呀... ...她明明是那么好的人,怎么突然就走了... ...”那妇人哭起来没完,拉住了姜晏宁嚎啕问起,像是自家里死了人一般痛不欲生。 姜晏宁飞快地回想了下,往昔所记得的陆家亲戚... ... 确实不曾记得此人。 可见她哭得这么伤心,又觉得应是与婆母感情甚好之人。 “卫大娘子,莫要太伤心了,人已经去了,眼下让国公夫人走得更安详些吧。”陈明月见着姜晏宁诧异飘忽的眼色,就猜出了她的意思,立刻上前解围,“我陪您去看看,让宁儿在这儿迎一迎将到的人吧。” 说着,她搀扶起这位卫大娘子,就往后面走去。 侧过身,向姜晏宁递去了眼色,示意她安心守着。 “那是谁啊... ...”姜晏宁待她们远去后,十分不解地问着身边的春杏,“是婆母的朋友吗?” “不会吧,如果是国公夫人的朋友,往日里应该常来府中才是,可是奴婢不记得见过她啊... ...”春杏也是一头雾水。 怎么都想不起来,她有没有见过这位卫大娘子。 应该不是经常往来于国公府的人,瞧着眼生,待得空再问问孙妈妈吧。 “... ...那位卫大娘子,是定远县县丞的大娘子。”忽有一人开了口,说道。 定远县县丞的大娘子? 定远县是京郊附近的一个很小的县,勉强也算是京官儿,但是... ... 跟国公府的身份,相差实在太大。 很难想象,她和堂堂国公夫人是怎样的关系。 还未顾得上细想,姜晏宁立刻发觉眼前说话之人,是那日曾陪着小皇帝出现在陆司昀书房里的人... ... 他继续说道,“定远县县丞和这国公府并无往来,不过那位卫大娘子的生母,曾是秦家的一位老妈子,故而也算是和国公夫人一起长大的人。” 原来是这样... ...“可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又是谁?” 姜晏宁之前就很想问清楚了。 不过她记得陆司昀说过... ... 以后会知道。 “我姓李,”他说,“姜大娘子可觉着我有几分眼熟吗?” 像是看出了姜晏宁的心思一样。 “是,上次见你便觉着眼熟了,可惜怎么也想不起来,是在何处见过。”姜晏宁坦然说起。 “姜大娘子应该并没有见过我,但是想必,知道我那位兄长... ...”他说。 第840章 李崇源的劝告 “你兄长是何人?” 姜晏宁还是没想起来,可看着他的神情,又觉得答案就在嘴边了。 是谁呢... ... 忽而,脑子里闪过一个身影,只是短短的一瞬。“书院那位... ...” 新婚第二年初,她陪陆司昀前往穹城,路过甘县时特地造访了陆家老宅,还去看过了陆司卿和沈姑娘的书院。 陆家三叔的长子陆司衡曾经向他们介绍过,同在书院里教书的有一位李夫子... ... 据说是陆家三叔给陆司卿挑中的夫婿。 陆司衡还特意拜托陆司昀看了看此人,是否值得托付。 她与李夫子也只是仅仅的一面之缘,正是因着当初李夫子与陆司卿的关系,才多瞧了一眼。 没想到... ... “是吧?你家兄长,难道是司卿的... ...”姜晏宁不大自信地问道,可到了嘴边的话又猛然间顿住了,忽而想起,这么多年了好像未曾听说陆家三房的司卿成婚了。 莫不是有什么意外的缘由? “确实,下官李崇源,现任礼部侍郎。姜大娘子所说的,正是家兄李崇文... ...”见姜晏宁已然接近了答案,他也不再藏着掖着,直接拱手自报了家门。 然目光之中,却似有难言苦处。 “那... ...你兄长?与我家司卿妹妹,可是成婚了?” 姜晏宁疑惑地问。 想着婆母秦大娘子过世的消息,应也加急送回了甘县,再过几日陆家老宅应会派人前来了吧。 会不会是陆司卿和她的夫婿呢? 在听到姜晏宁的问题后,李崇源显得又落寞了许多。 半晌才听到他说起—— “家兄多年前已经亡故,未能与陆家三房的二姑娘成婚。” 轰隆一声。 姜晏宁不禁自退半步,甚觉意外。 难怪从未听陆家三房传来消息,说陆司卿与那位... ...成婚的事情。“什么时候的事?” “大约是书院里另一位女夫子,出事的一年后。”李崇源道,“家兄日夜苦读,要教学生们读书,也想再考取个功名,入朝为官。那年冬日实在严寒,不幸染了病,他却不肯休息... ...” 沈姑娘过世的一年后,陆司卿的未婚夫婿也因为身染重病而离世。 这是姜晏宁并不知道的。 她还以为,在自己为着西境以外的战事分身乏术之际,每一个人都过得很好... ... 从李崇源的口中了解到,纵然沈姑娘和李崇文都已不在,可陆司卿并未关闭书院。 如今,仍是孑然一身守着她的书院,教导着学生们读书习字。 她说她要把书院守下去,即使只剩他一个人。 “没想到... ...”姜晏宁有些心酸。 “起初那几年,陆家家中的李大娘子,还能时不时地带人来帮衬一些,往山上的书院送去饭菜。前两年,李大娘子也病逝了,陆家... ...便更难了,书院也就更难了。”李崇源话里话外尽是遗憾。 他与兄长相差10岁,父母过世得早。 幸而兄长得陆家那位三叔看重,将兄长和他留在了府里。 还为他们兄弟提供了吃住,让他的兄长得以安心参加科考。 他的兄长有幸能与陆家三房的嫡女定下婚事,而后,陆司卿也是受他兄长和那位沈姑娘的影响,知道读书的重要,决定开设书院,让所有的孩子都有机会读书。 “... ...兄长当初与陆家姑娘真心相爱,情投意合,曾多次表示,陆家那位姑娘是他见过最好的姑娘,聪慧明事理。陆家姑娘要开设书院,兄长义无反顾前去帮忙,二人也是挺过了许多坎坷艰难,才勉强立住了书院,可没想到最后竟还是... ...” 如此收场。 “可惜了,你兄长是个很好的人,司卿也是个很好的姑娘... ...” 姜晏宁实在惋惜,没想到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不过看着如今眼前的人—— “既然如今你已入朝为官,那便要替你的兄长好好活下去,将他未完成之事,好好的做下去。” 李崇源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抬手向姜晏宁抱了抱拳。 “先进去休息吧,来人... ...”姜晏宁说着,便要叫人来请他进去。 “姜大娘子。”李崇源却站定在原地,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姜晏宁疑惑抬起了头。 李崇源直视着姜晏宁,继续说道,“姜大娘子凭女子之身镇守关外,力抗外敌,堪称女子楷模,下官敬佩。只是,如今天下大定,再无外敌,姜大娘子意欲以陛下亲姨母的身份把持朝野,为所欲为,恕下官不敢苟同。如今陛下早已成年,还望姜家交换朝政于陛下,请姜大娘子莫要再扣押朝臣,强权干政!” 字字句句,果决万分。 立在姜晏宁面前,是那样的义薄云天。 他的声音引来周围前来吊唁秦大娘子的人纷纷侧目看来。 气氛,也在那一刻便凝固了。 是小皇帝的人... ... 方才说了那许多,姜晏宁还以为他是来认亲叙旧的... ... 果然啊... ... 不禁湿了双目苦笑... ... “大娘子... ...”春杏不安地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愤然看向了那个挑事的家伙。“你怎么能... ...” 话还没说完,就被姜晏宁给按住了。 春杏气不过,哪有这样趁着别人家里办丧事,跑到人家家里来闹的!“大娘子!” “罢了,罢了... ...”姜晏宁知道这些话是谁让他来说的,看着李崇源的时候,仿佛透过了他,甚至看到了他背后那个... ...自以为已经长大了的小皇帝。 都一样... ... 那小子和他爹,是一样的。 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可她还是要问一句,“这话,是你自作主张说的,还是陛下授意你说的?” “是下官自己的意思,下官是陛下的臣,自当要为陛下... ...尽忠!”他每一个字都是掷地有声的。 “尽忠”两个特意加重了语气,仿佛是在强调—— 他们都只是陛下的臣子,应该为陛下尽忠。 而姜晏宁... ... 越界了。 “今日是陆家大丧之时,我来看看,何人敢在今日登门找事!”说话的是郭子敬。 忙完了宫里的事,连家都不曾回一趟,便急急赶了过来。 正巧赶上了李崇源为难五姑娘这一幕。 他不由分说地走到姜晏宁跟前,黑着一张脸,强压着火气,还是依着往日礼数向五姑娘抱拳行了礼。 随后转身,直面李崇源。“我道是哪个小子,如此不守规矩呢!看来咱们那日抓人,还是没抓干净啊!来人,你们都是瞎的啊,有人敢在五姑娘面前放肆的,一律拿下!” 第841章 失了骁定之名 “郭子敬!” 抢在郭子敬动手前,姜晏宁吼住了他。 郭子敬要拿李崇源,气势汹汹。 就连一旁站着的春杏都觉得出了口气。 谁成想姜晏宁却拦住了他们... ... “五姑娘别担心,这小子敢对您不敬,我不会放过他的。今日是陆家国公夫人的新丧,我得给您面子,不会在陆家生事,我把人带出去解决!”郭子敬的一身浑劲儿上来了。 这会儿谁说都不行了。 怎么着... ... 他们五姑娘昨晚上拖着大病初愈的身子,赶到宫里去救驾,第一个闯进火里把太皇太后救出来的。 解了皇宫之困,拿下了所有的叛军,活捉了陆司徽。 自家里也出了这么大的事,马不停蹄地又奔回来扛着... ... 那是五姑娘啊! 整个京城里最嚣张的人! 少年时便纵马西境,苦战勒沁! 杀勒沁王,平西境之乱。 战南庆,解西南之忧... ... 平定北萧之难... ... 她是先帝亲封的骁定将军啊! 跨上马背何其骁勇! 如今被拖得站都站不住了,那个小皇帝欺人太甚了! 郭子敬可怜自家五姑娘那些不能言说的委屈,气得双目通红,一脸的杀气。 要不是姜晏宁拦住了他,恐怕出了这个门,当街他就会宰了这个臭小子给小皇帝看看! “郭子敬!你给我老实点儿!”姜晏宁拦下了他,走到李崇源面前,按下了所有的脾气,“...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这是你的意思,还是... ...陛下的意思?” “... ...”李崇源当着郭子敬的面,确实心有余悸。 短暂的思考片刻后,他揖手向姜晏宁行了礼。 那一瞬间,姜晏宁什么都明白了... ... 是小皇帝的意思。 “天下大定,我们这些人,自然是没有留的必要了。”姜晏宁深深感叹。 “五姑娘,只要您一句话... ...”郭子敬忍无可忍,咬着牙说。 打从他经由小姜侯的介绍,见过姜晏宁的第一天开始,什么时候见过她受这么大的委屈! “干什么,要造反是吗!”姜晏宁怒喝,喝退了郭子敬的不服。“闭嘴,那句话给我吞回肚子里!永远不要再提!我姜家... ...” 我,姜家... ... 姜晏宁压了压心里的不甘和委屈。 余光已然见着三哥哥正往这边而来... ... “既然如此,你回去告诉陛下吧,从今往后... ...我不会再以姨母的身份,与他有任何私下来往,更不会牵扯朝政。”姜晏宁闭上了一双眼睛,任凭心底一阵翻涌,面上只剩微微抽搐。“当时乱世,我应骁定将军之称而率军应敌,本也是为了天下太平。而今大局已定,我也该功成身退了,这个骁定将军... ...还给他吧。” 说着,嘴角竟浮现了丝丝笑意。 略显苦涩。 李崇源没有说话,再次向她行了大礼。 像是在感激她的大义。 “告诉陛下... ...望他日后,做个明君,我与他... ...至此而已。” 她已经完成了对阿姐和皇帝姐夫的承诺,收复了南庆,平定了西境,给小皇帝留下了一个广阔盛世。 本想为他做更多,铲除所有于他不利的存在。 可意外的是... ... 她竟然才是小皇帝眼中最为不利的存在。 “还请骁定将军... ...交还军令。”李崇源道。 如此迫切的想要拿回当初敕封姜晏宁为骁定将军的圣旨和军令。 要说不是跟小皇帝早就商量好了... ... 谁人能信呢。 “李崇源!”姜清佑怒吼着冲了上来,“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你敢来这儿闹事!... ...” 姜晏宁回身挽住三哥哥的手臂,将他挡了下来。 一直努力不掉下的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宁儿,没事!三哥哥在呢,实在不行... ...咱们就到陛下跟前,当着百官的面好好说一说!”姜清佑怒气正盛,可瞧见小妹落泪,不由得一阵心疼,压了压火气。 语调温和了许多。 姜晏宁摇头... ...“春杏,去我房里,把他要的东西取过来!” “大娘子!”春杏跺了脚,恨铁不成钢的怒道。 “去!”姜晏宁牙缝间挤出着最后的一个字。 春杏才不甘不愿地往不成方园,去取东西了。 当初的诏书和骁定将军之令牌一并被拿了出来,呈在锦盘之上。 姜晏宁死死拽着三哥哥的手臂,背对着这一切,甚至连最后一眼都未曾看过—— 交代春杏把东西还给李崇源。 李崇源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从春杏手中堂而皇之接过了锦盘,端着锦盘里的东西,浅浅欠身,公然走出了豫国公府的大门。 “郑龙郑虎!” 郭子敬面目狰狞,双目猩红,突然大喝一声,叫来了几乎是同样表情的二人。 他一把拔出腰间长刀,“跟我杀出去!!!” 郑龙郑虎兄弟俩也是彪得不行,一听郭子敬带了头,纷纷拔刀就要冲出去。 “全给我站住!”姜晏宁吼完这一声,许是太用力了,眼前略微一黑,身子便不由得向一侧倾去。 好在姜清佑就在身边,一把将她扶住,才免得她当众摔在地上。 “五姑娘... ...” 众人纷纷唤道。 “... ...谁也不要找事!”姜晏宁嘴唇发白,脸上更无半分血色,半天都没能缓过来。唯有死死攥着三哥哥的衣角,“不要... ...找事... ...” “五姑娘!”郭子敬可是一点都忍不了了。 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 小皇帝的所为,当真是寒透了他们的心。 “够了,都老实些,今日陆家大丧这么大的事儿,不能再出什么意外了!郭子敬,你看好所有的人,如果有任何事我都算在你头上!”姜清佑眼见小妹已经撑不住了,冲着郭子敬说道。“她都这样了,你们要是再惹什么事情出来,想要了她的命不成!” 一番话,顿时令一群愤愤不满的家伙逐渐镇定下来。 纵然心里都憋了股火儿,可谁也不忍看着姜晏宁倒下去。 “宁儿... ...三哥哥带你回去休息。”姜清佑扶着她刚站定身子。 刚一抬头,就见着已经赶来的陆司昀。 姜清佑说,“你来得正好。” 陆司昀俯下身,把他那位已经撑不住了的大娘子抱了起来,甚至不曾与众人多说一句,当着络绎不绝前来吊唁的客人的面,抱着姜晏宁扬长而去。 姜晏宁的头,偏向他的胸口,眼泪不断地流。 一个字都没说,就是不停地小声啜泣。 沿途频频有人闻声而侧目,惊讶地望着,不知所措。 第842章 携手相濡的陆姜夫妇 北萧。 荀子风将协定书放在大长公主面前,“大长公主,而今这协定书也签了,便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后悔?”萧绮双目不能视,听着荀子风的语气,却出乎意料地笑了。“你觉得后悔吗?” “... ...姜家已非昔日盛时,连年鏖战,他们的损失也不小。况且姜侯已老,这老将失势,日后军中能替姜晏宁撑着的人少之甚少,我还听说,姜晏宁病得正厉害... ...” 要说不后悔,自然是不可能的。 他近来得到不少关于中原的消息,特别是有关于姜晏宁的病... ... 听说此前险些没救回来,后来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又活了。 而姜晏宁之所以没随陆司昀同行,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想来她病得那一场,一定十分厉害。 “大长公主,臣可是听说了,陆司昀自启程回京之时,便遇到了不少的麻烦,看样子是有人不希望他能平安回去。按道理来说,他们夫妇二人平定了南庆,又跟咱们和西境那边签下了议和的契约,对于中原来说,可是头功一件。可总觉着... ...”荀子风是北萧的老臣荀戚之子,更是忠心耿耿效忠萧绮之人。 他将听来的小道消息稍作整理,竟然就意外发现,明明是立下大功回京的两人,好似... ... 反倒如履薄冰... ... 姜侯已老,再难上阵。 当初那位小姜侯也早已身死不复。 姜皇后病死宫中多年。 一旦姜晏宁倒下... ... “呵。”萧绮冷笑,“有时候啊,容得了你小打小闹耀武扬威,却容不下你胸怀天下、真正做些好事。” 荀子风一见大长公主如此反应,就更加确定了心中猜测,看来大长公主也不是真的糊涂了。“既然... ...那您是故意的了?” “中原人都说,儿子是像父亲的。那个小皇帝啊,早晚有一日,会拼命地想要挣脱姜晏宁对他的保护,自以为天下太平就能够立得住了。姜晏宁对他的种种保护,就会被他视为威胁。这些,也是当他父亲和姜晏宁君臣离心的最大原因,或许那姜晏宁念着对她长姐姐夫的情意,能护那小皇帝一时,我们动不了中原,倒不如等一等... ...” 萧绮说道。 真正能让姜晏宁放弃保护他的,只有他自己。 自古天下之争弱肉强食,北萧元气大伤,此时并非姜家的对手。 与中原暂且搁置争斗,休养生息,待那小皇帝再年长些,觉得翅膀硬了,想要飞了... ... 荀子风明白了萧绮的意思。 “... ...那姜晏宁,委实是个难对付的。我们杀不了她,但是中原人可以... ...可惜啊,我等不到那日了,你且记着,日后扶持幼帝,一旦有机会攻入中原,定不要错失良机。”萧绮说。 她熬不过姜晏宁了。 但姜晏宁也不是什么不老不死的怪物,总有一天,姜晏宁会被中原的皇帝逼到走投无路。 中原的皇帝并无实质兵权,无论是哪一个继位,也会对姜晏宁多有忌惮。 伤了姜晏宁,便会寒了姜家天策营的忠心。 北萧根本不需要做什么,只要暗暗地等下去... ... 那个西境人杀不死的姜晏宁,注定会在诡谲的朝堂之上彻底被打败的。 那一日,便是北萧的机会。 只可惜啊... ... 萧绮苍老的身子缓缓靠在榻上,一声叹息尽显心中的无尽奈何。 此生不能亲眼看见姜晏宁败在自己手上... ... 真是遗憾啊。 身着麻衣孝服,姜晏宁走进灵堂之中。 陆司昀正向铜盆里三五张、三五张地递着黄纸,听到脚步声,稍稍偏了头。 未看去时,他便已经听出来人的脚步声了,此时四目相对,两相无言。 姜晏宁把搭在臂弯间的大氅,披在了陆司昀的肩上,“夜里凉... ...” “你身子弱,回去再休息一下吧。”低沉的声音,难掩语气间的温柔。 只剩下他们夫妇相伴了。 姜晏宁看向婆母置于灵堂上的薄棺,露出苦笑,“身子弱这样的话,真难想象,有一天会被用来说我... ...” 她从小调皮,传遍了所有的祸,阿娘不知道打断了多少根藤条,她说不哭就不哭... ... 那时候家里人都说,这孩子皮实。 后来随军上了战场,小小年纪挑着马长枪到处的跑。 不知道受了多少伤。 那时候大营里的人都说,五姑娘一身铮铮铁骨,刀枪不入。 再后来,兄死姐殁,父亲重伤,她扛起天策大营,担负主帅之责... ... 又受过了多少伤。 至今,身上还留着那许多再也恢复不好的伤疤。 多少次都险些送了性命,鬼门关前兜了一趟又一趟... ... 还是挺过来了。 他们说她命硬,阎王爷不收... ... 真难想象啊,有一天,身子弱这三个字会用来说她堂堂的姜晏宁。 “要是我大哥哥和阿姐在,他们怎么敢这么欺负我。”姜晏宁落了泪。 自是满心的委屈。 要是大哥哥和阿姐在,他们... ...怎么敢... ... 陆司昀抬起手臂,揽住她的瘦弱的肩膀。 今日抱起她的时候,他就心疼不已,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印象中的宁儿已然瘦弱至此。“宁儿,我们送母亲回乡下后,留在乡下住一阵子吧,离开京城,好不好?” 他现在只将带她离开这里。 若是从前,这许多事情刚刚才发生,姜晏宁是肯定是诸多的放不下,犹豫不决。“... ...好。” 而现在,她也想离开这里了。 皇宫还是那座皇宫,满心算计,诡谲无常。 但她所熟悉的人,一个个的都不在这里了。 “孩子们也大了,不论他们选择什么样的人生,都由着他们吧。我们已经老了,若是不能珍惜剩下的时间,会错过更多事情的。”陆司昀轻嗅着她发丝间的隐隐清香,在丧母的剧痛后,方才有片刻从痛苦中抽离的解脱。 是母亲的骤然离世,才让他意识到世事无常。 姜晏宁轻轻依靠在他身边,她的手很凉,握着陆司昀的手臂,隔着层衣裳都立刻就被发现了。 陆司昀握着她的手凑到火盆前,小心翼翼地搓着。 “下辈子,婆母一定会生在一个特别好的人家里,受父母疼爱,兄弟姐妹和善,没有那些糟心的事情... ...”姜晏宁望着棺椁,话还没说完,鼻子酸得就已经说不下去了。 她侧过头,将头抵在陆司昀的肩上,任由泪水落下。 “会的。”陆司昀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摸了摸她的靠在自己肩上的头。“一个晚上,让你经历了两场变故,辛苦你了... ...” 亲眼目睹太皇太后的死,又被告知素来疼爱她的婆母离世。 她的心里肯定很难过吧。 “太皇太后临去前,也在念着她的姐姐,也许这个时候,她们姐妹已经在一起了吧。”姜晏宁只能如此期盼,但愿她们姐妹两个,黄泉路上彼此作伴,一如她们都曾怀念的幼时。 陆司昀回眸望向她。“这辈子有所亏欠的人,下辈子一定会再遇见的。” 第843章 小皇帝大失所望 巍峨的大殿之上,年轻的帝王身着锦衣华服立于高台,俯视百官。 眉宇间有着与先帝一般无二的深沉独断之气,眸色渐深不怒而威。 强压着满心怒火,两侧面颊微微抽动,此刻,恨不得连后槽牙都咬碎了... ... “这是怎么回事?!”他嗓音浑厚,却正在失去最后的理智。 昨日夺了姜晏宁“骁定将军”的封号,罢免了她所有“特权”,本以为如此一来就能平息众怒,令那些指责姜晏宁派人夜闯各位大人府邸拿人的嘈杂声音永远消失... ... 消失是消失了。 但,以往百余人的朝堂之上... ... 今早称病的足有大半之数,顿时空置了一半,而剩下的一半全都低着头,没有一个站出来说话的。 如同死一般的静寂。 让他再也坐不住了... ...“你们是怎么了?不是你们闹着要处置姜晏宁吗!怎么了... ...怎么一个个都不说话了!要造反吗?!... ...硕江王,硕江王何在!” 硕江王从人群里站了出来,“臣弟在。” “他们人呢?一个晚上,病了这么多人?!怎么... ...都病得要死了,上不了朝了是吗!”陛下继续发着火。 眼下的状况并非他预料之中,事态俨然失控,但他仍然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错。 他满足了满朝大臣的愿望,处置了高傲跋扈的姜晏宁,怎么大家还是不满意? “皇兄,今晨... ...陆大人呈上奏请,将在国公夫人停灵满月后,携家眷一同为国公夫人送灵至甘县陆家祖地安葬。”硕江王正儿八经依着规矩转述道。 陆大人?! 陛下当即反应过来,硕江王说的是陆司昀。 那家眷... ... 忽而,身子微倾失重,一下子坐回到了龙椅上,惊得众大臣皆是忧色重重。 按理说,国公夫人过世,灵柩在国公府停置百日,再行安葬不迟。 可陆司昀提出停灵满月,便要带其母回甘县陆家祖地安葬。 似有要尽早离开京城之意... ... 他作为国公夫人嫡出的长子,送国公夫人的灵柩回陆家祖地,合情合理。 姜晏宁作为他的正室大娘子,是国公夫人疼爱的儿媳,陪同夫君一起送国公夫人回乡,也在情理之中。 可他们夫妇偏要在此时离京... ... 应着将才发生的事情,难免会引人猜想。 “准了!”小皇帝赌气答应。 硕江王猛地抬起头来。 “离开他们,难道朕就撑不住了吗?!他们当真觉得,朕就离不开他们了吗!既然如此,就让他们走吧!让所有人都瞧瞧,朕早就不是当初那个要仰人鼻息... ...” “陛下!”硕江王急忙打断他的话。 不再是皇兄... ... 是,陛下... ... 仰人鼻息。 这话竟然会从他的皇兄口中说出,若是从前, 他的皇兄定不会说出此话,甚至不会觉得骁定将军所做的一切,是在威胁他的地位... ... 更不会因为听了几句风言风语,就认定骁定将军悖逆狂妄、专制跋扈、只手遮天、祸国殃民! 曾经的皇兄,不会分不清好坏... ... 用这些词来形容忠心耿耿的姜家。 他不知道皇兄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间会变成现在这样。 难道真的是因为,如今天下大定,再也用不上姜家了,才... ... “算了,退朝吧。”事已至此,陛下不愿再说什么,随手称道。“硕江王留下。” 宫中叛乱刚刚平息。 太皇太后与陆家的秦大娘子先后而去,陛下却在此时褫夺了姜晏宁“骁定将军”的封号,罢免她的一切特权。 不出一个晌午,消息就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茶馆里的说书人,街头巷尾的摊贩,甚至连那歇脚的苦力都在议论... ... 无一不为曾经英勇打下南庆,平息战事的“骁定将军”所惋惜。 “... ...死里逃生,病重救驾,除宵小拨乱反正... ...如今竟落得这么一个下场,你们说说,唉... ...” “小皇帝长大了,要夺权了,骁定将军挡在他前面,从前替他挡刀挡枪挡去所有危险,如今也是他最大的阻碍了。” 就连堂堂骁定将军也未能躲得过“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 如何不让人寒心呢? 不多时,陆司昀姜晏宁即将离京的消息又传来,皆是嘘声一片。 姜和惟代替母亲先行前往国公府探望姑姑,可等了许久也没能见到姜晏宁。 春杏告诉他,大娘子在国公夫人灵前守着,不见任何人。 姜和惟不死心又等了许久,等来了陆喻洲。 帮着家里应付祭拜之人的陆喻洲,听说姜和惟等在自家园子里,母亲却没有要见他的意思。 好不容易脱身就急急赶了过去,一把拉起姜和惟,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 “表兄,姑姑究竟是怎么了?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姜和惟急切询问。 关于姜汝瑛的事... ...他原本还想着,在找到姜汝瑛以前,瞒着母亲这件事。可谁知昨日一早硕江王去了家里,见过了祖父和母亲,将长姐一事全盘托出。 眼下姜家也乱成了一团。 未曾想,姑姑这边也出事了... ... “你都听说什么了?”待四周围安静下来,陆喻洲打量着此处,确定无人才开口。 姜和惟道,“他们说,姑姑被陛下褫夺了骁定将军的封号... ...” “没错。”陆喻洲承认,“昨日陛下派李大人前来,已经拿走了当初敕封的诏书和母亲的印信。眼下,母亲已经不是骁定将军了。” “怎么会这样?!”姜和惟初听闻这些消息时—— 还当是那些人私下里胡乱传的。 没想到竟都是真的!“那姑姑怎么样了?这件事对她的打击一定不小... ...姑姑并非是看重名利之人,只不过付诸一生的心血,被倾力保护的人背叛,她肯定会很难过。姑姑大病初愈,一定因此事受到影响了。” “那是自然。”陆喻洲想到一早去请父亲母亲安的时候,瞧见了母亲的气色... ... 当真是惨白的一张脸,看着就让人心里难过。 “我去找陛下说清楚。”姜和惟转身就要走。 打算进宫面见陛下,将此事分说清楚,势要为姑姑讨回公道。 “等等。”陆喻洲却拦住了他,要不是父亲早上就有叮嘱,让他见到姜家的人一定拦住,他也希望能为母亲讨回公道。“你长姐之事尚未有定论,此时,还是不要强出头的好,以免累及姜家... ...” 第844章 飞鸟尽良弓藏 “不得不说,宁儿此番行事似乎... ...” 姜清佑在姜晏宁那里吃了闭门羹,没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转过头来,还是将主意打到了陆司昀这里。 想着他们夫妇俩向来是“无话不说”,陆司昀必定知道些什么才对... ... 陆司昀端坐于书房,亲笔写着祭文,未曾受姜清佑的影响而扰乱思绪。“你到底想说什么。” 见着陆司昀松了口,姜清佑立马贴了上去。“我是觉着呀,宁儿如今这心思,不似从前那般简单了,会不会... ...她在盘算着些什么?你是她夫婿,她必定与你说了吧?” “那你是以什么身份来问及此事呢?”陆司昀目不转睛,每一笔都恰到好处。 “我自然是宁儿的兄长... ...”姜清佑双手平坦。 难道不像吗? “那不能说。”陆司昀淡然开口,驳了他的面子。“宁儿不想让家里人担心。” “那... ...我是司遥的夫婿?”姜清佑立即改口,如此关系... ...那就可以说了? “既然如此... ...”陆司昀顿了笔,抬头看向他,只见姜清佑满脸的期待。“也不能说。” “你... ...” 姜清佑生生被气得半死。 陆司昀继续写着给亡母的祭文。 “她不说,你也不说,那要是曹大娘子问起,我只能如实回复,说我也不知道了,让曹大娘子自己去问宁儿吧。”姜清佑索性不管了,说罢,便要转身离开。 “等一下。” 如他所料,陆司昀也确实叫住了他。 姜清佑稍显得意。 陆司昀不忍让曹大娘子去打扰宁儿,叹了气,看了眼姜清佑很是无奈。“不是此后还有什么计划,而是目前发生的一切,都在她的预想之中。” “什么?”姜清佑回身,走回到陆司昀面前。 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清楚,也都明白,可放到姜晏宁的身上,他就似乎理解不了了一样。 陆司昀停了笔,“也就是说,宁儿早就料到会有今日一事,她所走的每一步,都是按照陛下当时所希望的。而陛下也给出她一个答案,这个答案便是... ...” “... ...”姜清佑定在了原处。 后脊发凉。 他很清楚宁儿和从前那个憨蠢的丫头不一样了... ... 不,准确的说,其实宁儿从来都不是真的憨蠢。 她一直都很聪明,她能敏锐地捕捉到每一个人的心思,她是最机灵的。 是后来发生的许多事,渐渐地让她露出了本属于她的锋芒... ... 可这一次... ... 陆司昀看了看他的表情,也验证了自己的想法。“你看起来并不意外,应该也是早就想到了吧。又何苦非要来找我确认,如今搅得自己心绪不宁。” 本可以一处躲个清净,继续当什么都不知道。 姜家注定还是要忠于元氏的,有些事情非要弄清楚的话,心就会乱了... ... 姜清佑是姜晏宁的兄长,他们兄妹一起长大,一起读书,一起习武上阵迎敌... ... 他可能未曾谋到全局,但他了解姜晏宁,自然也会察觉一二。 从一早开始,姜晏宁应该就发现了小皇帝所图。 一招请君入瓮,不急不缓,试探她,让她自行进入到局中... ... 那便是小皇帝有危险。 传递这个消息给姜晏宁的,应是小皇帝身边最为亲信之人。 “我查过了,在我离开京城之后,我母亲重病卧床,宁儿拖着生病的身子主持家里的一切,陛下让承砚来家中,告知周大人暗中部署的一切... ...”陆司昀眉眼间的冷漠,看得姜清佑一阵不安。 他还从未见过陆司昀如此一副样子。 似是... ... 猛然反应过来,姜清佑问,“不对啊,周大人的部署我们不是早有提防吗?你特意留我在京城关照,我也做足了准备,按理说周大人不会再有机会往陛下身边安置... ...” 话没说完,他就明白了。 周大人的确没有机会往陛下身边安排美人儿侍候了,但是陛下可以给他制造这个机会。 而周大人也不是最近才开始往陛下身边安排美人儿的,他们早有察觉,布置好了一切。 可偏在这个时候... ... 小皇帝身边的承砚,向姜晏宁透露了此事。 “所以宁儿不知道是陛下... ...所以... ...”姜清佑试探着想要还原整件事。 好像哪里还不太对劲。 “宁儿知道的。”陆司昀沉下双眸。 “你告诉她了?”姜清佑问。 怎么能告诉她呢?她那时还在病着,他们都商量好了,此事先瞒着她... ... “没有。”陆司昀捏起桌角的茶杯,可杯中茶水早已冷透。“宁儿心思敏锐,就算我当时离京,将她身边所有能帮上忙的都带走了... ...还特意叮嘱过郭子敬,郭子敬为着她的身子着想,也万万不会向她说出此事。” “那她是怎么知道的?”姜清佑实在想不出了,他们当初密谋得如此详细,姜晏宁到底是如何知晓此事的。 陆司昀其实也在想... ...“那些天,可有什么反常?” “反常?”姜清佑听他的话细细回想,“没什么事啊... ...会不会是因为,国公爷每日都忙到很晚?” 当初唯一的反常,就是秦大娘子病入膏肓,但是国公爷却整日在宫里忙到很晚。 “应该不止如此。”陆司昀觉得,肯定不止这一件事。 但那时宫里的事情,他也嘱咐过姜清佑,姜清佑定会封锁所有的消息,姜晏宁身边往来的人极少,更不会有机会得知外面的事情。 “所以是... ...宁儿早在陛下布置好一切,让承砚求助她以前,她就知道此事了?她也知道,这其中定是我们安排好的,可承砚还是向她求救,必有缘由。”姜清佑已经放弃琢磨,宁儿是从何处得知消息的了。 她总有自己的办法。 或许就像父亲说的,那是只狼,嗅得到风里的血腥味。 “应是如此,她知道陛下的目的是她。”陆司昀悬于身前的手不自觉地攥了拳头。 这是他无法容忍的。 苦心布局,不希望任何事情打扰到宁儿养病,可没有想到,小皇帝竟然要趁她虚弱之时,拿她开刀警示朝臣。 从小皇帝安排一切开始的那一刻,姜晏宁就已经知晓他的最终目的了。 然后按照他所希望的那般,一步步把事情搞大。 小皇帝借着姜晏宁对他的维护,除掉了那些暗中对他不利之人,然后借由朝臣“胁迫”,只得出手制裁姜晏宁的“暴行”了。当真是好一计啊... ... 第845章 小皇帝绝情的真相 “... ...朕就不明白了!是他们说,骁定将军悖逆狂妄、专制跋扈!是他们说,骁定将军只手摭天、祸国殃民!他们要朕严惩骁定将军... ...朕不是都按照他们的意思办了吗?他们,他们这是怎么了?!” 小皇帝当着硕江王的面大发脾气。 硕江王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淡然地看着气急败坏的皇兄,肆意发泄心中不满。 小皇帝怒斥,“他们要示威是不是?前脚逼得朕罢免了骁定将军,知道没人能再威胁到他们了,他们就要向朕示威了是不是!元晟,你告诉朕,朕真的错了吗?” “陛下又怎么会错,错的自然都是旁人。”硕江王也对他渐渐感到失望。 他眼中的皇兄,一向温厚。 可或许正是常年温厚,才会令一些朝臣无所顾忌的欺压。 皇兄只能在姜家、陆家势力的保护下,艰难坐稳这个皇位,他才一心想要立一立自己的威严,让朝臣改变从前对他的看法,不再说他是借着姜家的关系,才能坐稳皇位的。 他太急着“证明”自己,反倒是... ... “你什么意思?!元晟,如今连你也觉得,是朕不对了?!”小皇帝听出了元晟话里的意思,愤怒质问。 是不是连元晟都要与他离心了。 “皇兄,骁定将军家中大祭,如今身体尚未恢复,又遭... ...皇兄理应顾念亲情,亲自前去探望才是。”硕江王给他出了最后一个主意。 若是此时,他能亲自去看一看姜晏宁,把心结说开。 坦然向姜晏宁道个歉,或许姜晏宁能够看在往日的情面上,体谅他的用心,不至于结成死结。 “... ...朕,朕为什么要去。朕是皇帝... ...”小皇帝自然明白自己心虚。 听到硕江王提出让他去见姜晏宁时,浑身都表现出了抗拒。 要是现在去到姨母面前... ... 他不敢想象,该怎样面对姨母才是。 姨母定然还在生他的气,他不敢... ... “是啊,陛下是皇帝... ...”硕江王也给过他机会的,但最终还是被那一句话给打退了回来。“陛下自然无需讨好任何人。” “... ...朕是问你,他们究竟为何不来上朝!”小皇帝不想揪着姜晏宁的事情说下去了,明明理亏的事情,不论怎么样说他都不占理的。 既然如此... ... “陛下是觉得,他们‘胁迫’您处置了骁定将军,没有了骁定将军的威胁,所以才会变本加厉向您施压?”硕江王孑然一身地站在他皇兄面前,却从未有一刻让他觉得,他距离皇兄如此的远... ... “是啊。” “如果,不是示威呢?”硕江王反问。 “不是示威是什么?” “是失望。”硕江王道。 小皇帝瞬间就愣住了。“失望?” “不管怎么说,骁定将军一身军功,剿灭南庆余党,平定西境之乱,解北萧之困... ...如今大局安定功不可没,深得人心。姜家人更是忠心耿耿于元氏一族,就算是那些朝上老臣,历来看不惯姜晏宁之嚣张的人,也没办法从一个忠字上挑出姜晏宁一句不是!纵然姜晏宁狂妄,闯官门,拿罪臣,严加审问... ...如此种种,哪一样不是为了陛下?!朝中的大臣固然对她有所不满,要求陛下严惩姜晏宁。可如此忠义骁勇之人落得今日下场,陛下也应想想,这是不是他们想要看到的结局。” 硕江王黯然说道。 “陛下,唇亡齿寒啊。” 小皇帝“砰”地一声坐回到位置上,双眼空洞。 私以为拿捏了一个最好拿捏之人... ... 毕竟眼下天下大局已定,姜晏宁又大病了一场,以后恐怕再也没机会带兵上阵了。 他想借姨母最后的利用价值,帮他在朝中树立威信。 竟不想... ... 弄成了今日这样。 “陛下,”硕江王自是看出了他的心思,亦是无奈。“其实陛下心里,也一直不服姜晏宁身为女子,却有盖主之功,不满她的骄傲和跋扈,认为她所拥有的一切都是运气所致。想要在她快要失去最后价值以前,立一立自己的威信,将她一生的传奇经历泯灭之,所以才褫夺了她骁定将军的封号... ...是吗?” “... ...”小皇帝无话可说,唯有侧过身去,避免与硕江王的眼神接触。 “可陛下又是否知道,骁定将军这四个字... ...已不只是当初父皇给姜晏宁的殊荣,而是万千百姓对我元氏屹立不倒的信仰!”硕江王彻底失望了,“陛下觉得骁定将军快要死了,仅有最后的价值可以利用,又是否知道,骁定将军能够转死而生是京城里多少百姓盼望而来的!她活过来,百姓对我元氏、对我朝廷便有信心!因为他们知道,只要姜晏宁在,姜家就会忠于我元氏,我元氏便有希望!可陛下又做了什么呢... ...臣不明白陛下为何变成如今这样... ...” 而后,硕江王又说了什么,他已经听不进去了。 直到硕江王离去... ... 小皇帝颤颤巍巍地起了身,拒绝上前搀扶的承砚,踉踉跄跄地朝着寝宫而去。 他走进了偏殿,这里放着两只箱子。 伸手打开... ... 箱子里是满满的信件... ... 一封一封地,都是当初姜晏宁在关外作战之时,他写给姨母的信... ... “陛下... ...”承砚不安,跟在身后轻声提醒他。 “承砚。”他叫了承砚的名字,心中微微刺痛,“你说... ...姨母,为什么不看这些信呢?为什么,要把朕... ...写给她的这些信,通通都退回来呢... ...” “许是,关外事务繁多,来不及看吧。”承砚用词格外小心。 生怕触痛了陛下心中伤口。 “那为什么要退回来?!”小皇帝至今都想不通,“她根本就没有像朕想念她一样... ...那么想念朕... ...朕失去了父皇,好端端被推上了皇位,朕要面对四面八方的质疑声... ...朕很害怕呀... ...” 一封一封的信,倾诉着他那时的绝望和无助。 但凡姨母看了,就会知道他那个时候多么的煎熬。 可是姨母没有看,一封都没有看... ... 还将他所有送去的信,都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姨母在外征战,说的是为他,可他却丝毫感受不到,只觉得... ... 他坐到如今的这个位置上,终于满足了母后当年的遗愿,满足了姜家的野心。 为什么他们还要装出一副,疼爱他的样子。 他抱着装满信的箱子哭倒在地。 承砚慌忙关上了房门,走到跟前劝说,“陛下... ...都已经过去了... ...” 不论发生了什么,他都会一直陪着他的陛下走下去的。 第846章 求情 姜晏宁的脸色很不好。 听着外面吵闹不休的动静,陪在身边的春杏和莲萃相互递了一眼。 春杏明白了莲萃的意思,轻轻起身,走到外面去一探究竟。 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敢在此时喧闹不休。 莲萃则继续将手中的黄纸卷起,一叠一叠地递给姑娘... ... 姜晏宁接过莲萃递来的黄纸,送入眼前焚烧着的铜盆之中。 守着婆母秦大娘子的薄棺,像是丢了魂儿一般,没有丝毫的生人气息。 不一会儿,春杏就回来了。 焦急地挪动到莲萃身边,附耳说着外面的事情,小声商量起对策... ... 二人的神色都很不安。 像是未曾预料到会有如此情况... ... “... ...出什么事了。”姜晏宁淡淡开口。 莲萃打量着春杏,挪动到姑娘跟前低声说道,“张家那位小姑娘... ...来替张大人求情了... ...” 张大人因着陆司徽、姜汝瑛一事受到牵连,如今下放至大狱,一旦定罪便是死罪,极有祸连全族的可能。不过宫中事变之时,张青念因年幼而留于家中,目前张府被官兵看守,按理说她应被软禁在家里,难以外出... ... 眼下竟不明缘由逃了出来。 还跑到了豫国公府来求姜晏宁。 无非是想仗着往日里,在姜晏宁面前装作张嫣的样子,继续博取同情,为其父换取一条生路罢了。 “姑娘,奴婢去赶她走。”莲萃请求姑娘答应,让她去赶张青念。 这个时候闹到家中来,简直是讨打。 “不必了。”姜晏宁出声,“莲萃,你去请她过来吧。” “姑娘!” 莲萃惊呼,这个时候不把那祸害赶走,为何还要将她请进来? “去吧。”姜晏宁却平静如水。 同一时间,百里岳也将张青念闹着要见大娘子的事,告知给了同在一处商量对策的陆司昀和姜清佑。 二人听说张家这位小姑娘来了,也是立刻便往这边赶。 却还是慢了一步,眼看着莲萃将张青念带到了姜晏宁面前... ... “大娘子,姜大娘子... ...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爹吧... ...”张家小姑娘扑到姜晏宁身边,可怜兮兮地哭诉道,眼泪像极断了线的珠子,娇俏的模样我见犹怜。 姜晏宁迟了半晌才转过头来看向了她。 一见姜晏宁有了反应,张家小姑娘竟又装出一副往日里常扮演的模样来。“姜... ...” “你可知,你父亲做错了?” 姜晏宁的声音,不知是不是因为久病的缘故,听起来有些虚弱清冷。 身着素衣孝服,守在婆母棺前,未施粉黛的一张脸,因为过于消瘦衬得眉眼多了些凌厉之相。 张家小姑娘一双眼睛滴溜溜一转,立刻认错,“是,是父亲错了,可他是小女的父亲啊... ...” “回去告诉让你来的人,我既已不是骁定将军了,此事也容不得我去过问,不论最终是什么样的结果,都是免不了的。”姜晏宁继续接过春杏递来的黄纸,送入火焰之中。 “可是... ...就算是看在小女姑姑的面子上,也不行吗?”张家小姑娘眼见装作张嫣无用,索性直接将张嫣抬了出来,希望能借着这位素未谋面的姑姑,救她父亲一命。 姜晏宁却没有说话。 反倒是一旁的春杏和莲萃更多了些怒气,对于这小姑娘的话极为愤怒。 张青念以为她说动了姜晏宁,姜晏宁没有说话就是她的机会,于是更加变本加厉。“... ...如今张家只剩我家一脉了,若是连我家也出了事,那张家就再也没指望了。姑姑在天有灵,定会十分心痛的,姜大娘子... ...您和姑姑是故交,也不希望姑姑九泉之下难以瞑目吧... ...” “你怎么说话的!”春杏忍无可忍,提步上前一把揪住张家小姑娘,便要往外拖。“我们大娘子念着你可怜,准你一见,你却把所有的事全都推到了我家大娘子的身上。你给我走!走啊... ...” 灵堂内拉扯不休。 陆司昀和姜清佑已经到了门口处。 百里岳见状上前帮忙,拖着那位蛮不讲理的张家小姑娘,就要往外赶人。 “... ...我和张嫣,并非只是故交。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还小,但我知道她是张相的女儿,张相与我姜家素来不和,她父亲与我父亲多数时候都是针锋相对的,所以... ...我和她,自初见之时就站了自己的立场,相互看对方不顺眼。” 姜晏宁却在这个时候开了口。 一边平静地说起她与张嫣的过往,一边向火盆里递着黄纸。 “... ...那年,我从西境回来。有一次张嫣突然找到我,话里话外向我透露,她父亲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要陷我父兄于不利。正巧,我父兄将出征再战,即便我再没脑子也听得出来她话里的暗示,于是我抓着机会想要证实张相与西境勾结... ...我的嫣嫣,是这世上最好、最深明大义的姑娘。纵然她与我不睦,较劲多年,然是非对错她心里清楚得很。知道自己的父亲做错了,她是一定会倾力阻拦,不只是为了张家的面子,那是她身为世家之女的气度和骄傲。” “小姑娘,你受人之托,到我面前来扮演我故友的样子。但那人却不知道,我印象中的张嫣绝非后来的模样,你扮演得出她后来的样子,却演不出她从前与我势不两立的气势,也演不出她骨子里世家之女的孤傲和大义。她是怎样的人,她父亲又是怎样的人,这世间再难找出第二个了。” 姜晏宁缓缓叹气。 不过,还是很感激这位张家小姑娘,要不是因为她装成了张嫣的样子,衬托着过往的不同,姜晏宁都快忘了小时候两个人相互看不顺眼的那些经历了。 张嫣,是这世间再难得其二的姑娘。 没有人能装成她的样子。 从一开始,姜晏宁就察觉到了... ... 东施效颦、弄巧成拙,反而暴露了那个躲在张家小姑娘身后,指使这一切的人。 骁定将军的封号被褫夺,如今城中虽都是姜家大营的将士,但重中之重的几处应已被小皇帝的人所接手。 而小皇帝手中是没有实权的... ... 唯一能在此事上稍有用处的便是硕江王。 硕江王此时应已接手了天牢大狱和对重臣府邸的看守。 那么就是说,硕江王的人看守着张府,而本应被困在府里的张家小姑娘却逃了出来。 表面上是替其父求情。 实则... ...恐怕是硕江王想利用这位张家小姑娘,来探一探姜晏宁对此事的态度,想知道姜家人是打算如何处置姜汝瑛的吧。 同样... ... 也给了姜晏宁暗示。 硕江王应该已经找到了姜汝瑛。 “百里,送这位张家小姑娘回去吧,别让她路上出了什么事。记得,要亲手将她交到硕江王手里。”陆司昀说道。 第847章 请国公爷帮忙 豫国公夫人正丧第四日,国公府内外一切布置妥当,才将府内外大门全部打开,接受往来之人的正式拜祭。 国公夫人为正室嫡妻,又是未来继任国公之位的陆司昀之生母。 过了头祭的三日,方才为大祭之首日。 大祭总共为九日,然后是平祭,小祭各九日,以便迟了或是地方远了的至亲故友,收到消息晚了,可以赶来拜祭最后一面。 而小祭的第九日后,刚好月满。 如要依照规矩,国公夫人的灵要在家中停满百日,再送回乡下老家安葬。 而余下之期为家祭。 可陆家的情况是... ...国公爷尚在,国公夫人先去,故而免了家祭的百日停灵。 待小祭之后,陆司昀、姜晏宁便会扶灵出城,前往陆家甘县祖地安置。 甘县老家也会提前做好筹备,先搭设灵棚,供当地族人、友人前去祭拜,再择选出殡下葬的吉日吉时,将棺椁安葬于祖地之中。 而这长长的一路,其间会有各个与陆家交好的人家,沿途也会设路祭凭吊—— 还能为他们这一路上提供食物和水,以及短暂休整的机会。 从第四日开始,往来祭拜的便是那些有身份之人了。 不再只是攀附门楣的一般人,和那些后宅里走动的妇人了。 姜侯和曹大娘子也是在这天一早,登门拜祭的... ... 趁着姜侯与国公爷和陆司昀说话,曹大娘子赶去探望了女儿,瞧着又瘦了一大圈的姜晏宁,可是心疼得不轻。 “你说说你,病才刚好些... ...”曹大娘子悄悄从袖笼里掏出一只锦盒,捏着帕子,小心打开,锦盒里有正好十颗的药丸。“这是野山参、当归、鹿茸所炼的补药,你要是实在撑不住了,就放一颗到嘴里。” 说完,她将锦盒仔细收起,塞到了女儿的手里。 “阿娘知道你受苦了,可是... ...你这位婆母对你实在是好,如今她人不在了,不论是依着规矩和往日的情分,你也得在跟前撑下去,送她最后一程。” 姜晏宁苦笑着看向阿娘,“阿娘放心,我还撑得住。家中可还好?” “... ...别提了。”曹大娘子叹了一声,出了那么多的事情,要说家中还好也得有人信才好。“你就别想这些了,家中有我和你父亲,再不然,还有你大嫂嫂、有你三哥哥、司遥,有老七在,总比你这边情况要好些。你就顾好你跟前这些事情,别想那么多了。” 曹大娘子抬手拢了拢女儿垂下的发丝,这三两捋衬得她更显虚弱了。 姜晏宁也点点头,既然如此她也不再推辞了。 自己这边确实应接不暇,阿娘说得对,再怎样她还是有家人的... ... “我听陆司昀说,你们待月满之期后,便要扶灵回甘县了... ...也好,你就当过去养一阵儿,把什么天策营、京里的事全都放一放,这些年苦了你了。”曹大娘子握住女儿的手嘱咐道。 满心都是替女儿抱不平。 来前想着有许多的话要说,还要当着女儿的面好好骂一骂那小皇帝,出出气来着。 可当她看到姜晏宁眼下这副憔悴模样时,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生怕姜晏宁心里难受,硬是强忍着全都吞回了肚子里。 她太了解她的小宁儿了,宁儿是不可能放下天策营的,想着如此也好,陆司昀带宁儿离开一阵儿,也能缓解一下她宁儿心里的不自在。 姜晏宁看出阿娘的心思,低下了头... ...“阿娘,我对不住你... ...” 为母方才明白阿娘的不易。 可今日她才觉得,自己一生所追求之事,让身边的人担待了许多。 “哪有什么对得住对不住的。”曹大娘子的眼眶瞬间就红了,悄悄抹着泪,抓着女儿的手却显得慌乱极了,“这当娘的,本来就是注定了要为自己的儿女操心一辈子的。” 她一直都知道,她的女儿是什么样的性子,早就做好了要替女儿担惊受怕一辈子的打算。 宁可自己多吃些苦,也愿意让她的宁儿更轻松些。 瞧着母女俩哭成一团,钱妈妈上前来劝。 莲萃适时递上了巾帕,母女俩纷纷侧身,避过了对方去擦拭眼泪。 当日午后,春杏急匆匆进了门,告诉姜晏宁... ... 陛下来了。 不过陛下并未下车,坐在马车里等在门口,承砚从车上下来,先行进了国公府。 与陆司昀说明了情况。 但陆司昀却告知承砚,要问过姜晏宁的意思。 于是让百里岳将这一消息告诉给春杏,再由春杏传到姜晏宁这里来。 莲萃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姜晏宁的反应。 怎料姜晏宁却说,“既是来祭拜婆母的,便没有赶他走的理由,他若愿意拜祭就让他进来吧... ...莲萃,我累了,你陪我回房休息一下,让阿丑过来替我一会儿吧。” 这分明是没有要见小皇帝的打算。 “好。”莲萃应下,顺势扶姑娘起身,不着痕迹地向春杏递去了一个眼色。 意思是—— 要春杏如实将原话告知给他们。 春杏了然,转身走了出去。 接下来一连多日,小皇帝每日都会前来国公府门前,让承砚传话。 一次次的试探,一次次的等待,他想见姨母一面,把话说说清楚。 奈何每一次等在车里,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 ... 姨母避而不见。 每次都是让陆喻洲兄弟们来招呼他。 即使如此,也从未改变小皇帝要见姨母的决心。 雷打不动。 就连那陆喻洲兄弟几个,也都劝过母亲,见一见陛下... ... 他们都能感受得到,陛下有心向母亲忏悔。 怎料,姜晏宁是彻底失望透了,说不见就真的不见。 她一直守在国公夫人灵前,向每一位前来拜祭国公夫人的人致谢回礼。 夜里的时候,国公爷将陆司昀叫去说话,也是希望陆司昀能够劝一劝她,毕竟小皇帝有心挽回与姜晏宁的关系,总不好一直将人拒之门外... ... 一听便知是中间有人替小皇帝向国公爷说了情。 国公爷不好向姜晏宁开口... ... 不然长辈发话,有些逼迫她点头答应的意思,姜晏宁要是答应了,她心里难受,不答应也会落人口舌,说她不敬。 就想到了这么个主意,让陆司昀在中间传话。 可陆司昀没答应也没拒绝,只说是等宁儿心情平复些再说。 从父亲书房回去不成方园,未见着姜晏宁,他便紧接着又来到了母亲的灵堂之上。 只见宁儿跪在母亲棺前,少薇躺在宁儿的腿上,蜷缩着身子已经睡熟了... ... 儿子们陪在一旁,一片寂静。 第848章 日复一日的赎罪 瞥见父亲将原本睡在母亲腿上的小妹抱起。 陆喻洲兄弟四人起身。 “先送她回去休息吧。”陆司昀说。 “还是我来吧。”陆喻泊上前背过了身,主动要求送小妹回房。 在大哥二哥的帮助下,将小妹背在背上,同父亲母亲先行告辞后,就出了灵堂。 “父亲,母亲,儿子去看看。”陆喻洲不大放心他们。 “去吧。”陆司昀倒是随和。 说罢,陆喻洲跟了出去。 陆喻泽和陆喻澜兄弟相视一眼,陆喻泽出声劝道,“母亲今日也辛苦了,不如先回去休息一下,明早再过来。” “是啊,天也不早了,应该不会再有人来了。”陆喻澜也劝。 任谁都瞧得出来,母亲的脸色已经差到了极限,仿佛随时都会倒下一般。 “怎么样?”陆司昀的手臂环在她身后,扶着她的一双手臂,似有要将她托起来的意思。 “大娘子辛苦一天了,都没吃什么东西... ...”守在一旁的春杏担心大娘子的身体撑不下去,喃喃地说道。 陆司昀余光打量了春杏一眼,询问道,“莲萃回去了?” “回大人的话,莲萃姐姐是去后厨帮忙了。”春杏分说道,大祭每日要准备的祭品糕点是有讲究的,包括数量、颜色、食材等等,都要特别吩咐。 莲萃去后厨里帮着安排明日所需的祭品,眼瞅着也该回来了。 “你们也没吃什么东西,先去吃点东西吧。”因为虚弱,姜晏宁说话的声音都轻柔了许多。 “可是母亲... ...”陆喻泽急忙道。 “你们先去吃点东西,再来替我,我想再待一会儿。”姜晏宁说。 见着大家都不出声,于是陆司昀说道,“既然如此,你们就先去吧,等你们吃完了再过来,换你们母亲去休息。” “是,父亲,母亲。”陆喻泽恭谨揖手,向身旁的四弟递去眼色,二人同时退了出去。 “春杏,你也去吃点东西吧。”姜晏宁说。 春杏的目光在大娘子和姑爷之间徘徊了一遍,心领神会,“是。” 待其他人都退出去后,陆司昀牵起姜晏宁冰凉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 “客人都送走了?”姜晏宁偏过头看向他。 “送走了。”陆司昀望着她点头,“放心吧。” “司遥呢?”姜晏宁忽而想起,这两日府中忙碌的事情较多,她也没顾上去看司遥。 只知道婆母病逝后,朱小娘一下子也病倒了,起不来床。 应该是司遥在身边照顾... ... 可司遥还有着身孕,自然也得加倍小心才行。 “她们的情况再不济,也比你好一些。”陆司昀满眼关切,说得倒是实话。 眼下这个时候了,纵然朱小娘那边卧床不起,瞧着也比眼前的人要好一些... ... 姜晏宁的脸上都没活人该有的生气了。 “婆母病重的时候,一直都是朱小娘在身边照顾,不眠不休的,她一定是累坏了。”姜晏宁却并未在意陆司昀的话,而是自顾自地呢喃起来。“... ...司遥还有身孕,她和三哥哥的年纪也都不小了,更该小心才是... ...家中,还有什么事来着... ...” “宁儿。” 陆司昀出声打断她没完没了的愁绪。 “... ...以前家里的事情都是婆母做主,能把大事小事都布置得当,以后都得我来了,我不能让婆母失望啊... ...不能让其他人... ...”她生怕自己做得不够好,乱了婆母在世时布置周全的一切。 “你一直都很好。”陆司昀说,“不要想那么多,你要知道,母亲一直视你为骄傲,不是因为你做得不够好的那些事情,而是因为你做得很好的那些事情... ...” 但凡活人处事,总有好的和不好的。 每个人都有做得好,做得不好的事情。 总在斤斤计较那些原本做得不够好的事,反倒容易让人忽略了,本来就做得很好的事情。 陆司昀握着她的手,手心里的温度清晰无比。 方才迷失于一瞬的姜晏宁也渐渐平定下来,思绪逐渐清晰。 “宁儿,硕江王找到... ...硕江王妃了。”陆司昀迟了些赶来,正是因为此事,“她现在被软禁在硕江王府里,硕江王... ...想知道,你打算如何处置她。” 处置硕江王妃? 姜晏宁摇了摇头,看来事情和她预想中的大致一样。 先是让张家那位小姑娘来试探她的口风,知道被识破,才亲自登门与陆司昀提起... ... 她不禁好奇... ... 在硕江王眼里,她可是一目双瞳、青面獠牙的怪物吗? 就连如何处置硕江王妃,都要如此小心,三番五次来试探她的意思? 陆司昀明白她的心思了,“我知道了,我会跟他说,此事由着他来处置就好。” 姜晏宁开了口却没有发出声音,缓缓,才僵着点了下头... ... 没错,这就是她的意思。 她如今不想过问那些事情... ... 幸好,不用出声,陆司昀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小皇帝还是每日都会来,甚至连硕江王偶尔也会陪同前往。 似乎每日乘坐马车到豫国公府门前停留片刻再离开,俨然成为了小皇帝的一种习惯... ... 可即使如此,姜晏宁也并没有任何一刻要见他的意思。 好在小皇帝并不强求,只是雷打不动地每日前来,请承砚进门告知询问姨母的意思... ... 其中有一日,小皇帝命承砚送去了骁定将军的印鉴。 似乎有意借此打动姨母... ... 当然,这也是硕江王给他出的主意。 可是没一会儿,承砚就出来了,又将那骁定将军的印鉴捧了出来... ... 纵然府里的人都明白小皇帝的意思,可是没人敢替姜晏宁接下这枚印鉴。 小皇帝看着承砚又捧出来的印鉴,神色失落。 他也明白这就是姨母的意思。 “陛下... ...”承砚瞧出小皇帝的心思,十分担心。 小皇帝摇了摇头,“罢了,今日先回去吧... ...” 于是承砚上了马车,又跟以往一样,回了宫。 如此周而复始,却似乎再也无法打动曾经那位赫赫威风的“骁定将军”,明明是她最想要守住的东西,可如今却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小皇帝反而不知道—— 该怎么办了。 如果姨母连“骁定将军”都不想要了,他不知道姨母真正想要守住的,到底是什么了。 第849章 即将离京 终于还是到了月满之期。 在这之前,便是连那身子不便的雍王,也听闻了陛下褫夺姜晏宁“骁定将军”封号之事。 毕竟闹得那样大,朝上一片哗然,街头巷尾全在议论。 同前去照顾的陆喻澜询问了大概情况,便在陆喻澜和随行的照拂下去到了国公府,拜祭已故国公夫人。 见到了憔悴的姜晏宁,也同陆司昀打过了照面。 于是,陆司昀同他说话时,便将朝廷里的一些事情叮嘱给了他。 说是待自己与宁儿离开京城后,小皇帝所能依仗之人,就只有他这位皇叔父了。 雍王也实在难以理解,为何陛下会突然对姜晏宁如此。 陆司昀心中猜出一些原因,只是觉得当下都不重要了... ... 即便小皇帝已经明白过来,有心向宁儿承认错误,弥补当初。 宁儿只怕是在那位小皇帝身上,看到了他父皇昔日的影子... ... 或许先帝还能以旧情相挟,宁儿心中自会顾虑往日的抚育之恩,可与小皇帝... ... 那不过是她阿姐留下的血脉罢了。 如今小皇帝既然已经“长大了”,天下也已大定,她自然没什么好留恋的。 小皇帝希望她离开朝堂,她便可以离开朝堂... ... 陆司昀叮嘱雍王,说他们离开后,朝上定会惹起一场大风波。小皇帝虽然按照朝臣所愿,处置了“罪魁祸首”,可自家大娘子于众人而言是个极其特殊的存在,小皇帝也会因为处置忠臣一事,遭满朝质疑。 这就需要雍王尽力安抚众人,稳住朝臣之心了。 临行的前一日, 姜侯带着姜和惟来了。 陆司昀搀扶着已经虚弱到连路都走不稳的姜晏宁,来到姜侯面前。 姜晏宁规规矩矩地在老爹面前跪下,叩了三个头... ... 在她离京之后,姜家的天策营还得老爹来担着,待和惟年长一些,再交给和惟来统领。如今老爹年迈,却还要出来辛苦操劳,姜晏宁的心里自是觉得对不住老爹的。 姜侯本也是想替小皇帝说些好话的,心知小皇帝急于一时说错了话做错了事,如今有心想要挽回修正,他自然希望自家人能够和睦相处的。 可见着宁儿是这样的反应,心中也就有数了。 只好答应。 姜晏宁的去意已决,哪怕是姜和惟当面跪地请求—— 希望姑姑重新考虑可以留下。 姜晏宁也没有答应。 此行之前,她和陆司昀已经商量过了,孩子们年纪大了,便留在京中历练,也好照顾陆家和姜家。 阿难年纪尚轻,但他不能离开雍王,所以阿难也留下。 至于少薇... ... 姜晏宁想把少薇留给大嫂嫂,因着少薇年岁也渐渐大了,需得学一些规矩教养,以免耽误日后的前程。大嫂嫂、曾姐姐还有司遥,都比她更擅长教习这些。 所以她和陆司昀会独自前往... ... 顶多带上春杏和百里岳。 姜侯无奈,最终也只能答应下来,但是提出要让郭子敬与姜和惟护他们同行,以免路上再出什么意外。 以姜晏宁现在的身体状况,恐怕是难以应付的。 姜晏宁本是不愿的,是陆司昀不愿拂了老岳父的一番心意,抢先一步,替她答应下来的。 出发的这一日,陆喻洲和陆喻泊兄弟二人也要同行,护送爹娘前往甘县。 莲萃和高将军一家在城门前相送。 小皇帝也来了,甚至下了马车,站在城门前等着。 听着春杏回说看见小皇帝之事,姜晏宁就没有下马车。 承砚上前恳请,希望她能与陛下见上一面。 陆司昀站在车旁,与众人做着最后的道别,回头听着车上的动静,不忍承砚为难,只得说道—— “罢了,我随你去见一见陛下吧。” 待陆司昀与承砚同向小皇帝之处走去,莲萃凑到车前,将一早准备的糕点递到春杏手中,逐一叮嘱着事项。 “骁定将军——” 硕江王突然走到了姜晏宁的马车前,郑重其事地拱手道。 这一声,惊得送行之人纷纷侧目。 高衍没有听到车里的回应,上前解围。“硕江王怕是称呼错了,骁定将军已被陛下褫夺了封号... ...” “在我心里,只有一人能称骁定将军。” 硕江王的语气尤其坚定,他认准了姜晏宁就是他父皇封的骁定将军,是名副其实统领天策营几十万大军战西境南庆的第一人! 他在等着姜晏宁的回答。 “这世上,已经没有骁定将军了。”姜晏宁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硕江王要是为陛下说情而来,还请回去吧。我累了,不想再说此事了。” “不... ...”硕江王虽有心挽留姜晏宁于京中,可眼下他却并非为皇兄而来。“有一人... ...也想见您,希望在您离京之前能再见您最后一面。” 此人... ... 不必说,就都猜到是谁了。 “她也来了?”姜晏宁在马车里轻笑一声,倒是意外硕江王对姜汝瑛的深情,都到这个时候了,竟然还... ... “您可愿,见她一面?” 硕江王小心翼翼地问,是因为姜汝瑛知道姜晏宁今日离京,说什么都要见这位姑姑最后一面,才肯将宫变一事说出。硕江王也没别的办法,他想要查明宫变一事的真相,确定姜汝瑛在整件事情里的身份,就只能带她前来了。 姜晏宁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你甚少有事求我,我记得你当初求我的第一事,是想要娶姜汝瑛。如今第二事,是想让我再见她一面,竟都是为了她... ...” “是... ...” 尽管迟疑,却很坚定。 “我可以答应你三件事,第一件我让你如愿了,你确定,你要用这第二次机会,换我跟她见上最后一面?”姜晏宁坐在马车里继续问道。 “... ...是。”硕江王的答案不变。 姜晏宁一贯说到做到,她说答应三件事,那便只会帮他三次。 如今已经用过一次,第二次... ... 若在旁人而言,自是不值的。 这可是姜晏宁啊... ...她的承诺是何分量,硕江王又怎会不知。 “带她过来吧。”姜晏宁答应了。 “姑娘... ...”守在车旁的莲萃很是担心,那姜汝瑛会再次刺激到自家姑娘。 高衍上前拦住了她。 不多会儿的功夫,硕江王便让人将脚上拖着沉重锁链的“硕江王妃”带到了马车旁。 曾几何时,那位风光无限的硕江王妃,此刻也沦为了阶下囚,失去了满身华彩,神色晦暗。 褪去了金钗华服,一袭布衣虽有些狼狈,倒也十分衬她。 只见她走到姜晏宁的马车旁,丝毫不再顾及旁人围观的视线,缓缓跪了下来,向马车里的人行了大礼... ... “姑姑。” 第850章 输得一塌糊涂 半晌未听闻马车里的动静,姜汝瑛愈发心虚。 就连候在一旁的几人,也不禁侧目四顾。 莲萃的一双眼睛落在姜汝瑛的身上,充斥着难以言说的不满—— 若不是硕江王也在一旁,她恨不能亲自上前,将这位“硕江王”的所作所为数落个清楚。 “姑姑,我错了... ...”姜汝瑛跪在马车前,低着头,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如今方知大错已经铸成。 但... ... 她和小皇帝不同,她可不仅仅是来挽回姑姑的。 马车里传来姜晏宁的声音,“硕江王妃不必如此客气,我不过是因为答应了硕江王,才会让你上前说话。若非如此,你也应该知道,此生... ...我都不想再见到你了。” “姑姑,是汝瑛错了,是汝瑛错了... ...您再救救汝瑛,您再救救汝瑛吧... ...” 姜汝瑛惊慌失措,连连失态。 跪倒在马车前,匍匐着爬到近处哀求。 她深知,要是姜晏宁不肯帮她说句话,她是必死无疑的。 而这—— 也正是硕江王把她带到姜晏宁跟前的目的。 作为硕江王,陛下的皇弟,如今又被托付重任,过问刑狱之事,他本不能再为姜汝瑛一事求情。 可他不忍看着姜汝瑛被定罪处死,于是将人带到了姜晏宁面前。 他深知,姜晏宁陆司昀今日离京,陛下定然会再试最后一次。 但凡姜晏宁松口要保谁... ... 陛下是一定会答应的。 可姜晏宁也看出来了... ... 硕江王在这个时候被委以刑狱之任,而不便替姜汝瑛求情,恐怕也是陆司昀的意思。 否则,他势必会保姜汝瑛。 硕江王开口,“骁... ...” “硕江王妃,”姜晏宁赶在硕江王之前说道,“可还记得你曾经问过我一个问题... ...你说,山中猛虎,伤重将死,救,还是不救。硕江王,今日我倒是想听听看,你会如何回答。” “我?”硕江王突然被提起,面露诧异。 方才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替他的硕江王妃求情,一时间... ... 马车的帘子始终垂着,他根本看不到马车里姜晏宁的神情。 静下来的片刻,却不难想到姜汝瑛当初询问姜晏宁此话的用意... ... 只怕那时,姜汝瑛就有了取而代之的心。 “我,不知。”硕江王也只能硬着头皮回道。 “硕江王妃,当日你所指的,病重将死的猛虎,恐怕是我吧。”姜晏宁自顾自地说道,“想必,你除我之心并非一时,你可还记得... ...我给你的答案。回去好好想想吧,做错了事就要为此付出代价的道理,是我自小就明白的,既然做出了选择,不论结果如何,都应是你该承担的。” 另一边,陆司昀在得知小皇帝的诸多心结,竟都是因为当年那许多被退回的家书时,豁然间就明白了。 不禁苦笑,“竟是如此。” “... ...陆大人也觉得好笑吧。”小皇帝坦诚心结后,自觉得羞愧难当。 可他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 在姨母心中,他是否只是姜家用来稳固权势的一件物品而已。 “陛下当真觉得,当年的信,你姨母不曾知晓其中内容?”陆司昀反问,“陛下又可曾意识到,但凡你信中提过,对你有威胁之人,又都会神不知鬼不觉地被调走呢?为何姜侯与豫国公总能及时出现猜中你的心思,替你将威胁排除... ...这些,你有想过原因?” “... ...” 小皇帝被问得哑口无言。 就连守在小皇帝身边的承砚,听过陆司昀的话,也顿时茅塞大开,露出惊慌的神色。“难道是... ...” 陆司昀见此反应,才继续说起,“陛下只知,南庆被平,西境大捷,又可曾想象过当初为何连你那百战百胜的姨母,都要在炬陈关苦守多年?这世上从来没有好打的仗,也许这一刻是赢的,说不准下一刻就会送掉性命。陛下痛失双亲,临危被推上了皇位,或许非你本意,日常里琐碎的抱怨,一旦你知道有你姨母护着你一切,你又如何能长成独当一面的帝王。唯有让你意识到,你不可以软弱,没了退路,方才是你的成长之机。” 他们夫妇二人要守边关,亦不知何时会身陷险境,性命堪忧。 小皇帝若事事依赖,便永远都不会长大。 可他书信里但凡提到对他有威胁之人,留守于京中的姜侯和豫国公便会替他暗中处置掉。 只可惜,他自己并不明白... ... “那姨母... ...”小皇帝昂起了头,迫切地向陆司昀求助。 “从你布局之时,你姨母就察觉到了,可她还是按照你的意思,一步一步地陪你演完了整场戏。”陆司昀如今只剩心疼,那时候宁儿独自撑着虚弱的身子,勉强维持,该有多难受啊。“她已经完成了你父母的托付,怕是不会再见你了。” 说罢,起身告退。 一回身就看到了跪在车前的硕江王妃,顷刻间蹙起了眉头... ... 这是... ... 陆司昀加快了步伐,行至跟前站定。 “走吧。”姜晏宁说。 不等硕江王一行人再作任何迟疑,陆司昀抿唇浅笑,“好。” 上了车。 百里岳跳上马车的前辕,挥起鞭子抽在马儿身上,缓缓向前而去。 “... ...山中猛虎,山中... ...猛虎... ...伤重将死... ...不对,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硕江王妃跌坐在地上,口中呢喃不休,似乎终于明白了姑姑的意思。 山中猛虎... ... 她当初问姑姑,山中猛虎该不该救。 她所指的,正是病重的姑姑。 而姑姑回她,救,它若害人,我再杀它... ...是指,她? 所以,这一局... ... 根本就没有真正的赢家。 姑姑早就知道她的动机,更知道小皇帝欲借着两件事,将所有人引入局中,利用她姑姑的手除掉一切威胁,然后再以群臣之谏为名,褫夺骁定将军的封号... ... “怎么会这样,不会的... ...不应该是这样... ...”硕江王妃一把甩开硕江王上前搀扶的手,双目圆睁,表情狰狞。“怎么会是这样?!人人都说,姜晏宁蠢笨不堪,盲目自大... ...她不会知道的,她怎么会知道... ...一定是有人告诉她的... ...” 在她的心里,姜晏宁就是这样一个虚伪自负的人才对。 仗着优渥的出身,仗着身边人的宠爱和信任,所以轻而易举得到一切... ... 便是前路艰险,也始终有人为她保驾护航,哪怕再凶险她也能一次次化险为夷! 人人都说她蠢笨不堪! 人人都这么说... ... 她怎么可能料中许多事呢?! 怎么可能... ... 自己还故意挑选陆司昀等人不在京中之时发难,为何还是斗不过那姜晏宁?! 为何啊! 第851章 他们容不下我的妻子 “五姑娘!” 郭子敬带人拦在了城外十里,送葬队伍的前面。 似乎早就知道,那些人磨磨唧唧的劝不住姜晏宁,才特意等候在此,想要再劝一劝。 马车里,陆司昀侧目看向坐在身边的人,片刻后,伸手握住了姜晏宁的手—— “去见见他吧,郭子敬和其他人不一样。要是不给他机会,让他把想说的话说完了,只怕... ...他是不会让我们过去的。” 难怪,刚刚还觉得好奇,为何不见郭子敬的影子。 不过倒也不意外。 姜晏宁是听了陆司昀的话,偏过头看向了他,犹豫片刻,才答应下车去见郭子敬一面。 陆家今日送棺出城的事,一早便昭告过各家,所以今日的官道上,众家回避,往来之人少之又少。 郭子敬看着陆司昀先下了车,又见瞥见他回身扶了姜晏宁下车。 不待二人做出反应,直接带头跪在了姜晏宁跟前... ... 就连陆司昀反应过来的时候,也被吓了一跳。 姜晏宁问,“你们这是做什么。” 春杏在一旁扶着,瞧见这一幕脸色也有了变化,生怕这个冒失的家伙再冲撞了大娘子。 想劝,又没说话的份儿。 “五姑娘,我们跟你走!”郭子敬信誓旦旦地抱了拳。 来之前,他们已经商量过了,带着郑龙郑虎兄弟俩,和几个向来追随五姑娘的,铁了心的要跟着姜晏宁一起离开。 小皇帝褫夺了“骁定将军”的封号,却夺不走他们兄弟对“五姑娘”的满腔赤诚。 既然姜晏宁决心离开京城,离开大营... ... 那么,他们也会誓死追随。 “你们是觉得,”陆司昀上前轻轻拥住妻子的肩膀,柔声说道,“她如今的麻烦还少吗?既是被陛下褫夺了骁定将军的封号,而离开京城的,再将自己于军中亲信一并带走,这犯上谋逆之名便算是坐实了。” “这... ...”郭子敬并没有想到这么严重。 他只知道小皇帝在赌气,应该不会真的定姜晏宁的罪,但是听到陆司昀这么一说,才立刻反应过来,若是有心之人借题发挥,将此事告到小皇帝面前... ... 定会给姜晏宁再招来麻烦的。 “你们都先起来吧。”姜晏宁俯身将他们从地上拖起来。 忽有落雪而至,翩然漫天。 就在众人皆叹今年的这场雪来得比以往都早之时... ... 唯独陆司昀眼中,映着妻子萧然的模样,甚是心疼。 “郭子敬,你跟随我时间最久,当年我大哥哥将你带到我面前,而后你随我一同征战,我们在西境战场上出生入死,杀勒沁王,平定西境之乱,直到天下初定,你算得上是我最信任的人了。” 姜晏宁披着厚重的狐皮大氅,雪花落在衣领的绒毛之上,晶莹透亮。 “是,承蒙五姑娘信任,小的也才有了今日,小的愿至死追随五姑娘,哪怕不做这将军了,跟着五姑娘去到任何地方,做个看家护院的武夫!” “那你会甘心吗?”姜晏宁又问。 她怎会不了解自己带出来的人,是什么样的。 “... ...” 看着他们一个个的陷入了沉默,姜晏宁瞧向了陆司昀,夫妇二人心领神会。 陆司昀淡然压低了眉头,向她稍作示意,她就明白了陆司昀的意思。 姜晏宁开口道,“郭子敬,我此番离京... ...倒还有件事要交代给你们。” 郭子敬尚未有回应,反而是跟在他身后的郑龙郑虎兄弟暗中交换了眼色,像是在猜测,姜晏宁接下来的计划。 “我需要你们留在京中,继续守住我的大营。”姜晏宁的话一出口,果然引得他们震惊不已,她倒是镇定,接着又说。“我走后,父亲年迈,四哥四嫂驻守炬陈关,恐难照应。和惟年少,三哥与七弟恐势单力薄,我需要你们这些老将留下来,稳住军心,即便我不在,也也要如同我在时一样,待和惟成年之时,把姜家天策营完完整整地交到他的手里。” 她需要郭子敬他们,如同拥护她一般,拥护天策营的新主人。 以保证天策营军心不散,姜家,不散。 说罢,姜晏宁折身欲回车上。 “五姑娘,您真的不打算回来了吗... ...”郭子敬哽咽着问。 姜晏宁定住了。 望向身后的路... ... 回来。 还能回得来吗... ... 这个京城,可还有她的容身之地吗... ... 眼底尽是昔日一家兄弟姐妹齐聚嬉闹之象。 骤然,泪涌。“也许吧——” 在一众兄弟的瞩目中,她回到了车上,陆司昀稍欠了身,也跟着回到车上。 春杏打量着郭子敬他们,瞧了瞧百里岳,回身望着京城的方向,不禁叹气。 马车在众人面前缓缓驶过,队伍重新踏上了前往甘县的路。 “五姑娘!!!” 听得那一声声嘶力竭的呐喊,坐在马车里的姜晏宁闭起了一双眼睛,轻靠在身边人的肩上。 陆司昀紧握着爱妻冰凉的手心宽慰,“若是后悔了,待孝期过后,我们再回来就好,不要为难。” 他不忍见姜晏宁如此失落。 姜晏宁摇头作罢,靠在夫君的肩上,一手挽着陆司昀的手臂,一手回握着他的手,冰凉与炽热相接,融于一时。“我尽力了,好在眼下大局安定,我也算是圆了对阿姐和姐夫的承诺。倒是你... ...” 她只是心疼陆司昀... ... 陆司昀满腹才华,这一世本该有更好的前程,奈何遇上了乱世与她,虚晃了不少年华。 如今还要为了她远离京城。 似是察觉到她的心思,陆司昀轻挪身子,将侧脸抵在她的头上,握着她的手—— “他们容不下我妻子,我亦难与他们为伍。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没什么可惜不可惜的。你尽力了,我也尽力了,我们能做的并不多,尽力就好。” 至于剩下的日子,他只想跟姜晏宁回到乡下老家,安安稳稳地过上几年、几十年... ... 姜晏宁心中松了口气,挽着他的手臂更用力了些,依靠在他的身边,踏实而安稳。 陆司昀浅吻她的额头,一如当年初成婚时的样子。 “咳、咳咳... ...” 倒是同坐于一车的春杏,有些窘迫了,背过身去佯装着咳嗽,提醒了他们一下。 姜晏宁笑了,陆司昀的脸上,也浮出淡淡笑意。 陆司昀说,“大娘子既容了你不愿嫁人的心思,你也该懂事些才是,起码要学会... ...装着看不到吧。” 姜晏宁的肩膀浅浅地抖了一下,狐皮大氅下的孝衣愈发素净。 春杏一边将手炉递来,一边应付着,“是是是,大人说的是,奴婢呀什么都没看到!” “你们真是... ...够了,不要闹了。”姜晏宁无奈扶额。 队伍离京城越来越远,离京时的不快也随着落雪掩去地上足迹一般,葬于望不尽的过往间了。 第852章 离京二月后 “义父——” 陆喻澜前脚回到雍王府,正打算去书房里赴约。 路过园子的时候,好巧不巧地看到了义父雍王正坐在亭间,似有赏雪之意。 听得这一声义父,雍王侧耳寻来... ... 身上盖着貂皮缝制的毯子,一旁还放着烧着的炉子取暖,雪落在亭上顷刻间便化作了水珠。 这亭子虽四面透风,倒也算不得多么地清冷。“你回来了。” “是,父亲和母亲,已经在大哥等人的护送下,离开京城了。”陆喻澜身着素服,从落雪间走入亭中,年纪不大,却透着少有的淡然样子。 雍王点了头。 意思是知道了,望向茫茫落雪间,目光忽而变得有几分惆怅。“也好... ...” 陆喻澜张了张口,却没出声。 “你可是有话想要问我?”雍王察觉到了他的心思。“问吧。” “孩儿... ...听说了一些事情,近来有些焦虑不安,所以想向义父问清楚。”陆喻澜不是傻子,外面的人和身边的人如何议论,他装作听不到并不是真的听不到,也并不是完全能够不在意的。“此次事情里,陛下褫夺我母亲骁定将军的封号,逼得我父亲和母亲远走离京... ...义父,义父未曾过问一句,可是因为心中对我父母尚有怨气?” 他的义父雍王,如今有摄政皇叔父之名。 陛下谋了一大局,看似把所有人都算在了其中,褫夺了他母亲骁定将军的封号,逼得他父母离京... ... 而这些事,义父雍王本可以向陛下过问,若有人从中阻拦,事情定不会演变至如今地步。 不只是外面的人议论纷纷,就连雍王府的人也在私下里说着这件事。 “怨气?”雍王坦然大笑,“你觉得,我没有在你母亲被褫夺骁定将军的封号时站出来,替她说话,便是心中对他们尚有怨气?” 周围人的猜疑,他虽行为受限,但也察觉了一二。 猜着以阿难的性子,应该会来问个清楚。 他向来欣赏阿难的坦诚,和姜晏宁是一样的。“若说怨,也是怨过的。阿难... ...我不是圣人,我也有情绪的,许多事情落定遗憾,我也会有不满,我也会想,如果当初不是这样的决定,是否就会是不一样的结果。” 听得陆喻澜心头一紧。 “可时至今日,我忽而想通了一件事,年少不可得之物终将困于一生,那若是年少得意时,得了此物,就能了却一生遗憾了吗?我们始终纠结而放不过的,究竟是什么呢?”雍王品着炉子上烹煮的清茶,望着雪景。 双腿废了,再难像从前一般肆意来往,可心里却开阔了许多,看到了从前所未能看清的一切。 只是陆喻澜并不懂这些,默然站立在一旁,满怀心事。 却听雍王义父说道—— “阿难,这世上再不会有人... ...比你父亲更合适于你母亲的人了。” 年少时,他也曾有过心结的。 “我自问,也曾真心相待那人,愿意付出一切来交换。可不论是当初还是现在,我却都没有你父亲那样的勇气,可以毫无顾虑地抛下一切,毅然决然地选择她。你父亲才是她的良配!” “那为何... ...”陆喻澜刚松了口气,紧接着想到方才向义父发问之事,又不禁多了些担忧。 “眼下离开京城,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选择。”雍王道,“大战方休,朝中那些原本就看不惯你母亲的大臣,更要借着战事损耗之名向你母亲发难,若是先皇还在,虽有算计,但他对你母亲为人再清楚不过,不论发生何事都会坚定支持你的母亲。但是如今这位陛下,根基不稳,急于立势,他并不能像他父皇那样,给你母亲绝对的信任,如此一来,你母亲的处境就会十分被动。” 与其留在京城,倒不如偷得浮生半日闲,躲去乡下逍遥快活来得惬意。 “可是... ...”陆喻澜仍有顾虑。 “你父亲母亲都是聪明人,他们自然早就看破了局势的变化,也会清楚其中利害关系,你母亲身体未愈尚在病重,避其锋芒休养生息更为关键。他们不过是按照陛下所希望的一般,给出一个结果而已... ...而天下方只是初定,并未真的大定于斯,姜晏宁出走一事传出去,定会引来他国的虎视眈眈,你母亲若愿意,早晚都会回到大军之中的。”而眼下最重要的,是姜晏宁能够先养好身体。 他们都知道,天下并未真的归一,朝中尚有用得着姜家的时候。 突然醒悟了一切,陆喻澜顿觉心头畅快了许多。“孩儿明白了。” “你只管去做陛下的臣,不要搅进旁的无关事里,你母亲与陛下是他们的事,你与陛下是你的事,为人臣子,应懂得守分寸,永远都不要越界。” 他叮嘱阿难,说着,又伸手摸了摸阿难的衣角。 像是嘱咐亲生的孩儿那般,说起天凉了,要添衣之事。 朝中离了姜晏宁和陆司昀,兴许一时半刻感觉不出落差,可至多三个月,小皇帝终会明白走错的这一步有多荒唐。 可那是小皇帝啊。 哪怕是错了,作为摄政皇叔父,他都得替元氏一族守住天下和天子。 倒是让陆司昀躲了个清净。 雍王含笑望着飞雪漫天... ... 两个月后,甘县。 赶在正旦前夕,京里送来的东西陆续都到了。 春杏搀扶着大娘子从屋里走出来,站在廊下,看着陆司昀正指挥着孩子们将灯笼挂上。 春杏说,今年的这些灯笼,是四公子特地让人在京里定做了送来的,只是仍在孝期里,不便过于张扬,只能以素色油纸糊制而成,就是外形上多用了些心思。 姜晏宁的鬓角间,又添了些许白发。 两个月来的休养,让她的气色看上去好了些。 “左边,再左边来一点... ...”陆司昀站在院子里,指挥着陆喻泊挪动灯笼。 “姑姑。”刚从梯子上下来的姜和惟,还没来得及将挽起的袖子放下,一回身就见着了姑姑站在那里,急忙上前问候,从容笑起的模样与姜清倬愈发相像了。“母亲本想让我从京中带些姑姑爱吃的点心来,可是想着这一路上要耽误些许时间,怕是放不住,便只带了一点,姑姑可有胃口尝一下?” “亏得你们有心了。”姜晏宁瞧他的模样,眼中满是大哥哥少年时的样子,甚觉欣慰。 要过正旦了,家里大嫂嫂派了他跟着陆喻泊一起来送东西的。 说是陆喻洲他们几个有事情要忙... ... “不对不对,这边,再这边一点!”陆少薇叽叽喳喳的声音传来,引得姜晏宁抬头看去。 他们... ... 把这小祖宗也带来了... ... 皱了眉头,心想好难得才躲个清净。 “哪边呀?”陆喻泊挪动半天,也不知她说的是哪里。 兄妹两个没说两句呢,又吵起来了。 “他们... ...”姜晏宁强压火气,一再告诫自己不要发脾气。 “这边,这边呀!”陆少薇气三哥哥听不懂话,急得直跳脚。 “你说左边还是右边!你这边那边的,我怎么知道是哪边?!”陆喻泊也气,一个灯笼挂半天,下面的还瞎指挥。 “我说这边就是这边... ...你怎么就听不懂呢!” “我,我去看看。”眼见那兄妹吵起来了,姜和惟不敢耽搁,急忙上前去劝。 安抚好了陆少薇,又帮着陆喻泊把灯笼挂起。 “瞧着,还是姜家哥儿能治得了咱们小五姑娘呢。”春杏瞧着陆少薇吃瘪的样子偷笑,与大娘子说起。 第853章 姜晏宁的亲传 “爹爹,等到来年石榴树上结了果子,我想要最大的那个!” 陆少薇望着院子里那棵石榴树,惦记上了来年最大的果子,想想那酸甜的汁水沁满口中的滋味... ... 就激动不已。 陆司昀循声看向院中那棵石榴树... ... 当初他们一路护送母亲的棺椁回到这里,正是冲着院中那棵石榴树,才挑中了这个院子落脚。“那可不行,最大的、最小的、最红的、最甜的... ...都是你阿娘的。” 陆少薇脸上刚刚还分明的笑意,转眼间烟消云散,回身朝屋里瞧了瞧。 确定阿娘没有在听着,才悄悄向父亲讨好似的伸出一根手指来—— “我就要一个。” “一个也不行。”陆司昀偏了偏头,甚至有几分得意。 当时他们落脚于这个院子的时候,院中的石榴树都已经要枯了,是他瞧着姜晏宁喜欢,日复一日的悉心照料,翻遍了古籍记载,也拜访了当地擅长栽种的老人家,这才找出了法子,将石榴树救了回来。 那日,他献宝似的把宁儿扶到这石榴树前。 宁儿瞧着重新伸展开的枝干,露出了许久不见的笑意... ... 回身瞥见小女儿吃瘪蹙眉的样子,陆司昀不以为意,“你要是喜欢,来年春里可以给你也种一棵,但这一棵是你阿娘的,不论是结出的果子还是生出的枝叶,全都是你阿娘的。” 陆少薇司空见惯不为所动,只轻叹一声。“京里人人都说父亲惧内,可我瞧着,父亲自己却享受得很。” 陆司昀闻言,也不由得笑了。 听着主屋里传来的动静,陆司昀回身迎上前去,方才走到门前,正好遇上春杏扶着姜晏宁出来。 也就顺理成章地托起了大娘子的手臂... ... 姜晏宁望着院子里,“那两个呢?” “我让阿憨带着和惟,跟着百里一起去了趟三叔那边。”陆司昀轻声说着。 要将京里带来的东西,分一些送去,也算是答谢三叔那边这两个月来,对他们的照拂了。 “他们有说,何时回去吗?”姜晏宁凑近了些,悄悄问起。 算起来,他们来了也有些日子了。 眼看着正旦将至,倒是觉着,他们并不急着回京... ... 陆司昀未曾问过孩子们,打算何时回京,不过他瞧着,这三个是玩得正得意呢,恐怕一时半会儿是不愿意回去的。 “家里的米不多了... ...”姜晏宁悄悄叮嘱,想让陆司昀找个机会,劝他们赶紧回去。 省得在这里碍眼。 陆司昀凝望着身前的大娘子,面上的笑意愈发明显。“好,我找个机会,把他们都赶走,省得... ...他们吃咱们家的米。” 姜晏宁扑哧笑出声来。 眼底的担忧渐而消散不见。 他们夫妇离京两个月,听闻京里发生了不少的事情。 趁着这一次国公爷命陆喻泊前来送些过冬的棉衣、吃食,正好少薇也闹着要来看看爹娘如何,陈明月便托自己的儿子和惟同行,也好一路照应着他们兄妹,免得遇上些贼寇吃了亏。 顺便,将京里这两个月来发生的事情,跟陆司昀说上一说。 说是自姜晏宁和陆司昀离京后,朝堂一片大乱,小皇帝难免有些招架不住。 秦大娘子的过世,使得原本年迈的国公爷更是有心无力,退居二线。姜家受先前一事的牵连,暂避朝堂上的诸多事宜,不过好在... ... 雍王作为摄政皇叔父,暂时稳住了朝上的局面,也还算是相安无事。 陈明月特意叮嘱姜和惟,将一个消息带给了陆司昀—— 硕江王妃疯了。 那日送别了姜晏宁后,硕江王妃被带回王府后就疯了。 起初大家都不太相信。 到底是母女一场,陈明月放心不下,于是在姜和惟的陪同下前往硕江王府探望。 结果就看到了发疯的硕江王妃。 姜汝瑛不再记得她自己是姜汝瑛,却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姜晏宁。 说话、做事、穿衣、打扮... ... 完美复刻了姜晏宁的一举一动,她对自己的身份深信不疑,就连说起“姜汝瑛”这个人时,也当那是她的娘家侄女。 见着陈明月来,更是一口一个大嫂嫂,叫得陈明月不知所措。 不明白姜汝瑛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硕江王自然也请了太医为她看病,除了身子虚一些外,太医也诊不出关键所在。 所以,陈明月就自作主张,让曾允娴去了一趟... ... 怎料曾允娴看过姜汝瑛的症状后,却说那是心魔。 姜汝瑛一辈子都想成为像姜晏宁一样的,眼看着再无希望,故而发病。 陆司昀听过后沉默了许久,他告诉和惟,先将此事瞒了下来,以免令宁儿挂心。 次日一早—— 姜晏宁听着院子里的动静醒来,推了推睡在身边的陆司昀,让他起身去看看。 可陆司昀去了一会儿,也不见回来,姜晏宁左右想不通发生了什么,也披了件衣服起身,走到门前就瞧见陆喻泊与姜和惟在练功夫... ... 屋里的炭火烧得极旺,站在门前,倒是不觉着冷。 她索性披着衣服倚在门边瞧着... ... 另一边屋檐下,少薇正拦着父亲说起,她随大舅母住在姜家的时候,每日天不亮,和惟表哥就去练功的事。 姜和惟舞得一手漂亮的刀法,身形利落,像极了姜清佑的一招一式。 但今日却偏要试试长枪之法,可惜他的长枪稍微逊色,与陆喻泊过起招来,倒不似刀法纯熟,反而落了下风。 陆喻泊三两下,便将他的长枪挑脱了手... ... “... ...长枪与刀不同,你三叔的刀法精妙之处在于发力,善用小臂,故而回转的速度奇快,可令对手猝不及防。但是长枪的攻法却恰恰相反,要借上臂之力,腰上也得出力才行。”姜晏宁适时出声,点破了他的弱势。 “阿娘!”少薇闻声跑了过来,“阿娘你醒了!” “姑姑,我之前练三叔的刀法,三叔说近战的兵刃讲究灵活,不然被困极难脱身。可是这长枪,确实不大趁手... ...”姜和惟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长枪,“我私下也练了许久,总也找不到趁手的机妙之处。” “你下盘不稳,故而吃力。长枪亦可灵活自如,可首要的... ...是你要控制它,而不是被它舞起来的力道所控制。”姜晏宁指了指他的脚下,暗示道。 陆司昀一手提于身前,不急不缓地走了过来,“姜家的枪法举世无双,你要好好练,才能像你姑姑一样厉害。” “是... ...那我再多练练... ...”姜和惟得了姑姑的指点,心中盘算起接下来该怎么练。 “可惜啊,”却听陆司昀故弄玄虚地说起,“你的悟性远不如你姑姑,若没有人把这姜家枪法亲传于你,你便是再练个十年、二十年,也未必能有你姑姑的成就。和惟啊,你姑姑都已经指点你了,你还不明白吗?” 姜晏宁忽而反应过来,他这是要让自己教导和惟练枪啊。 姜和惟恍然大喜,“多谢姑姑!多谢姑父!” “你——”姜晏宁见状,也只能答应下来,瞥向招呼住百里岳的陆司昀,见他似有出门之意。“你要去哪儿?” “买米。” 第854章 罪不至此 “姑姑。” “姑姑... ...” “姑姑!” “姑姑——” 自从姜晏宁答应,亲传姜家枪法给姜和惟开始,满院子里不断回荡的就是那两个字... ...“姑姑。” 姜晏宁让春杏把她的藤椅挪到了廊下,又将火盆拖到了跟前。 盖着厚厚的毯子,盯着姜和惟练功。 是陆喻泊说,要陪着姜和惟一起练,所以两个人现在... ...一人腰间系着一桶水,正在院子里扎着马步,分明快要撑不住了。 咬紧了牙关,可身子抖动不已。 桶里的水不断溅出来。 看得陆少薇龇牙咧嘴,也忍不住想要向阿娘替他们求情了,“阿... ...” “闭嘴。”姜晏宁光听声就知道她要说什么,“要是连这点苦都吃不了,练什么枪啊。你娘我当初骑在马背上,一枪就能挑起个大活人来,你以为,随便练练就有那样的本事?” 少薇撇撇嘴。 她又没亲眼见过... ...“阿娘带兵出关,又不带我,我怎会见着?不如... ...” 说着,往姜晏宁腿上一趴,谄媚极了。“阿娘何时让我瞧瞧?” 话音刚落,脑袋就被突然出现的爹爹弹了。 “哎呀!”少薇捂着头看向陆司昀,“爹爹欺负人。” “你还欺负我大娘子呢。”陆司昀不甘示弱,将手里的书卷了起来,“你阿娘的赫赫威名传遍军中,你还敢质疑?” 这边说着闹着,那边陆喻泊就撑不住了。 水桶“咚”的一下摔在地上,桶里的水全都撒了出来。 “不行了,我真的不行了... ...”他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浑身酸软,站起来的劲儿都没了。 看向一旁还在死撑的姜和惟,那张脸都涨红了。 “... ...你也别硬撑了,休息... ...休息一下好了,这哪是一天两天就能练出来的... ...” 即使如此,姜和惟依旧不为所动。 硬是悬着腰间的水桶,继续死撑。 陆司昀瞧见这一幕,倒是很有感慨,揣着手凑到姜晏宁跟前—— “你别说,这小子身上有股劲儿,倒是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姜晏宁瞪了一眼回去。 嘴上不说,但也有些欣赏这小子了。 这还能坚持? “阿娘,表哥已经很累了,就让他休息一下吧。”陆少薇看不过去,帮忙劝着,恐怕是阿娘不发声,表哥是绝对不会停下来休息的。 “惟儿,你还能坚持吗?”姜晏宁提了声问道。 “可以。” 姜和惟咬牙答应。 “那就再坚持一下。”姜晏宁把盖在身上的毯子,又往上拉了一拉,回头瞥见少薇愤愤不平的眼神时,也毫不在意。“撑了这么久,你端些水过去让他喝两口,免得昏倒了。” 陆少薇气愤不已,捧着碗温茶就去了,抱怨着,“阿娘真是狠心。” 踮起脚尖,将碗靠近姜和惟的嘴边... ... 努力把碗里的茶水,喂到表哥口中,瞧着表哥额间突起的青筋,阵阵心疼。 又攥着袖子,小心翼翼擦去表哥嘴边的茶水。 “怎么不见你心疼心疼我啊?”陆喻泊坐在一旁,瞧见小妹对姜和惟这个表哥满脸心疼,一肚子牢骚。对姜和惟也是多了几分——嫉妒。 就连看向姜和惟的眼神都发生了变化。 “我心疼你什么!你撑不住的时候,不是自己倒下来了吗!你用得着我心疼吗?!” 陆少薇将闷在心里的火气,一股脑儿的全撒给了三哥。 “你... ...所以你是怪我没撑住喽?”陆喻泊气冲冲地爬起来叫嚣。 “你自己不行,你怪谁!” 姜晏宁瞧着这俩活祖宗就皱了眉头,伸手指了指,看向陆司昀,要他管一管。 “别管了,让他俩闹一会儿吧,吵够了就消停了,不然等下吃饭的时候又不消停... ...”陆司昀可没忘了,这两日吃饭的时候,他们俩是从头吵到尾,没有一刻消停的。 那叽叽喳喳、闹闹哄哄的,想想就头大。 忽而,笑了... ... “你又笑什么呢?”姜晏宁看他如此反应,知道他又是想起了从前趣事。 “只是突然记起,那时受岳父大人之托到你家教授功课,你与你三哥哥、四哥哥也是如此,整日里因为一点点小事闹个不休。”陆司昀叹了气,一切恍如昨日—— 昨日却如白驹过隙。 “我们兄妹自小就是一起长大的,感情自然好得没话说,闹归闹,玩归玩,可向来都是一起的。”姜晏宁提到两位兄长,说话的语气里更多了些骄傲。 不论何时,家里的兄弟姐妹永远是她的底气。 只可惜,她和两个弟弟未能一起长大,虽说不上生分,但与一起长大的情分相比,也是难免会觉得生疏客气了些。 昔日在炬陈关作战,因为为母的私心,她把少薇留在了身边多年。 而后回京... ... 这一次说什么都要把少薇留在京中,也有这样的考虑—— 为父母者,也不能陪伴她漫长一生,趁着年少不如与自家兄弟姐妹,多熟络些。 将来,才好相互依靠。 陆司昀察觉到她情绪的微妙变化,在身边蹲了下来,握着她的手,“三叔那边送来了两只山鸡,等下炖了,配上些新鲜的菌子,给你弄些清亮的汤水喝,怎么样?” “都好——”姜晏宁如今的兴致,早就不在那些汤汤水水上了。 整日里都要喝药,嘴里苦得厉害,舌头都是麻的。 吃什么,都尝不出个滋味来。 忽而心有一主意... ....“要不然... ...” 陆司昀见她神情,当即开口,“你要是想去厨房,还是算了吧,我是无所谓,但孩子们还年轻,罪不至此啊... ...” 罪不至此?! 姜晏宁挖了他一眼,气鼓鼓地别开头去。 陆司昀急忙又哄,“若是不喜欢汤水,不如... ...换种吃法?我方才还在树上看到说,用荷叶裹上,再包着泥巴放在火里烤... ...” “这个时候,你要到哪里去找荷叶?”姜晏宁没好气地回了头。 莫不是当她是个傻的?! 这个时节,荷叶?开什么玩笑... ... “那就没办法了... ...”陆司昀一边遗憾地说起,一边偷偷打量着姜晏宁的反应。“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们姜大娘子是越来越不好伺候喽。” 姜晏宁唯恐院子里的孩子们听着,伸手去掐他。“多大年纪了,没个正经!” 都闹了半辈子了,怎么还没够。 “那你说嘛... ...”陆司昀双手一摊,仿佛刚刚无理取闹的人不是他一样。“你想怎么吃那两只山鸡?那可是三叔的心意,三叔要是知道你根本不在意的话,会很伤心的。” “我何时说过... ...”姜晏宁看看孩子们,被陆司昀气的努力克制着脾气,“你想怎么弄都好,都听你的。” “都听我的?” 陆司昀一双眼睛露出狡黠的光彩。 “那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你当初答应与我成婚的时候,到底是因为那是你阿姐的意思,还是因为,你对我其实也有那么些意思?” 第855章 门前的不速之客 接下来的日子,伴随着孩子们的嬉闹声,日子倒也乐得自在。 每日一早,睡在同一间屋子的陆喻泊、姜和惟就会早早起床,跟着他们百里叔去到山里破冰打泉水,盛在院中水缸里,盛满整整一缸的山泉水。 接着就会在院子里练起那些基本功了。 通常这个时候,春杏就已经要动身前往市集,采买当日的菜和肉。 陆司昀每日清晨起得都很早,依照他的习惯,他会先到主屋隔壁的书房看看书、练练字,抄写孝经为亡母祈福。 而姜晏宁的身子尚在恢复中,差不多要等到春杏采买回来,才会将她唤醒,起身洗漱。 然后,春杏便去准备晌午的餐食。 通常这个时候,陆司昀那边也就都忙完了。 他会叫上孩子们回到房里,一起坐下来用晌午的餐食。 待到午后天气正好,百里岳就会按着陆司昀的吩咐,帮大娘子把藤椅搬出来,备好炭火。 姜晏宁则会在春杏的陪同下,坐在院子里晒晒太阳,看着姜和惟陆喻泊练功,时而还会叮嘱两句,略加指点。 直到李崇源的到来... ... 年末了,作为小皇帝宠信之臣的李崇源,得到回乡探亲的机会,重返甘县拜祭家中已故的亲人。 却好似早已打听过似的,特别路过了陆司昀姜晏宁的门前... ... 说是要上门讨口水喝,生生在门口守了一个上午。 忍无可忍的春杏拎着一桶冰冷的井水冲了出来,打开门就泼了出去。 站在门前的李崇源被浇了个透心凉。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迎着凛冽的寒风继续守在门前寸步不离—— 冻得瑟瑟发抖。 最后体力不支倒在了门前... ... 说来,也巧。 正赶上陆司卿为书院的事,来寻兄长和嫂嫂帮忙,马车还未靠近门前,就听驾车的小厮提醒,说是有人已经站在门前等候了。 她打开窗子向外张望,果然看到一神似故人的身影立在门前。 身后是一辆极其简单的马车。 等她从车上下来,正赶上李崇源倒地,于是上前搀扶。 听着她惊恐的叫声,百里岳从里面打开了门,于是不得已... ... 只得将几乎陷入昏迷的李崇源,抬了进去。 等着百里岳请了大夫来为李崇源把脉的功夫,陆司卿向兄长托出所求,她的学问已经无法教授于学堂上一些资质极佳的学子,故而希望—— 兄长能将那几个天赋异禀的学子,收为学生。 她自然明白,兄长此次回到甘县,是为了给大伯母守孝,还有就是为着大嫂嫂的身子。 可想到书院里那些本可以有更好前程的学子,终究是不忍心耽误了他们的前途,即便兄长曾经婉拒过她,也想再来求求情试一试。 甚至不惜求到了大嫂嫂面前... ... 请大嫂嫂帮她劝劝兄长。 奈何兄长再无此意,于是此番恳请又只得作罢。 昏迷的李崇源也醒了,不论百里岳如何赶他,他都赖在了客房里不肯离开,说什么也要见陆司昀一面才行。 百里岳没办法,就来请公子。 陆司昀叮嘱春杏好好照顾大娘子后,跟着百里岳前去了客房。 打算见一见这位陛下的新晋宠臣。 “嫂嫂,他来做什么?”陆司卿捧着手炉,疑惑地问起。 说起来也有许久没再见过李崇源了,倒是听说过,他已经是陛下跟前的亲信,在京城里颇有威名。 “不知道。” 姜晏宁才抬手扯了扯身上的毯子。 春杏瞧着,立马上前将滑落了些的毯子重新整理好,盖在大娘子的身上。 才听姜晏宁又说,“管他是什么呢,让你兄长打发他走就行了。” “嫂嫂... ...难道不好奇?”陆司卿听着大嫂嫂的语气,心中便有了猜疑,总觉得京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兄长和嫂嫂与那位陛下亲信之间,似乎闹得很不愉快。 姜晏宁轻笑着打量起她来,心知陆司卿敏锐,八成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她只让春杏取来桌上那碟子红豆糕,递给了陆司卿。 “... ...你来一趟也难得,从山上赶来,还饿着肚子呢吧?先垫垫,等晚些时候开饭,让你尝尝你兄长的手艺。” “什么?”陆司卿一听就来了兴趣,“兄长的手艺?莫不是... ...兄长要下厨?这也太难得了,那我可得好好尝尝,从前只知道兄长书读得好,人也聪明,没想到还会下厨。” 她自然明白,这是嫂嫂不希望她问下去的意思。 便也证实了心中所想... ... 李崇源怕是做了什么事,得罪了嫂嫂与兄长。 捏起碟子里的红豆糕,放到嘴边浅咬一口,连连称赞。 又不禁好奇,李崇源如今作为陛下的亲信,为何追到这里来,宁可冻死在门前,也非要见上兄长和嫂嫂一面不可。 但她什么都没有问。 京里那些事情她看不懂,比起李崇源到底是怎样得罪了兄嫂,她更想让嫂嫂帮忙,劝说兄长将那几个学子收为学生,好生教导。 为他们搏个好前途。 当然要见好就收... ... 客房里,李崇源拖着高烧不止的身体,死乞白赖地恳求陆司昀回京,再为陛下效力。 说起如今朝中,姜侯已多日不朝,豫国公也称病在家休养,文官武将人心涣散,全靠着雍王和硕江王费心支撑,陛下的朝堂岌岌可危! 急需陆司昀回京,方能稳住局面,他此次回乡,亦是受陛下所托,前来恳请陆司昀重新出山为相。 李崇源不明白,陆司昀有满腹才华,是国相的不二人选。 为何要放任大好前途,屈尊于甘县小地方,不问世事。 “... ...陆大人,陛下知你身在孝期,可如今国事为重!陛下亦曾受你教导,你好歹也是帝师啊!为何不愿相助于陛下,稳固朝堂之争,莫不是还在为着姜... ...姜大娘子之事,怨恨陛下!?” 他咄咄逼人的质问。 本以为陆司昀定会否认,是为了一个女人,与陛下生出嫌隙因而放弃大好前途。 如此一来,他便可将陆司昀架上高台,逼迫陆司昀答应,回京任职... ... “没错。”陆司昀却道。 “你... ...” “我夫妇二人,从没有任何对不住陛下与先帝的地方,既已尽力,便不问结果,从前是,以后也是。”陆司昀拂袖,坦然相告,“你且回去吧,告诉陛下,我夫妇能为陛下所做的,都已经做了——问心无愧。” 李崇源大失所望,跌坐在一旁。 “可是陆大人,你当真甘心吗?你本有一身的才华,当真要为了一个女人舍弃前途?!” “但她是我的妻子。”陆司昀道,“陆某不过一介寻常人而已,前途皆是虚名,唯有明主,方才有忠心和赤诚,否则,本领和才华只会遭来无端祸事。吾妻半生征战,落得一身旧患,陆某如今只想与她隐居于此,还望理解。” 第856章 被瞧出的两小无猜 姜晏宁见着陆司昀过来,本还在好奇怎么样了,还未顾得上开口,便看出陆司昀的脸色不是很好。 于是将心里的疑问压了下去... ... “怎么才回来,我留了司卿用午膳,刚还跟她说起你的手艺。” “是吗?” 陆司昀的尾音拖长了些。 他在打量他的妻。 忽有一瞬,他想着李崇源带来的消息,心底空有一股寒意,令他恨极了京里那些自私的人。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些年他的妻承受了怎样的苦难。 是如何咬着牙,守住了炬陈关。 而世人仅用一句“天命”,妄图轻而易举否定她身为女子而创下的累累功绩。 接连失去至亲,临危而受命,他的妻从不是一个会贪慕于权势、妄自尊大的佞臣狂将。 朝堂上对她的种种恶言攻击、无端伤害,并不是真的击垮她的原因。 而让她寒心的... ... 他憎恨于那一切。 可这样的心情,却在见到宁儿脸上温和随意的笑容时,将他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 顿时拨云见日。 他只是一步步靠近,缓缓伸出了手臂,他的宁儿便迎了过来,依偎在他的臂弯里,小心翼翼地望着他的一双眼睛。像是预感到了什么,努力想要从他的眼神里,得到些答案似的。 他莞尔笑着,缓缓摇了摇头,示意妻子莫要担心。 站在姜晏宁身边,抬起一臂自然环过她的身后,望着她的眼神里多了些疼惜—— “既然如此,那我便为夫人小露一手?” 一句话,便逗得姜晏宁释怀了心中不安,轻轻一把推在他的胸口。 嗔怪道,“没个正经。” 陆司卿瞧着兄长与嫂嫂一来一往间,羡煞旁人的浓情蜜意,笑着偏过了头去,有些难为情。 “那你们再说会儿话,我去后厨瞧瞧... ...别太辛苦,若是不舒服就休息一下,司卿不是外人。”陆司昀说着,抬手挽了袖子,就要去后厨“露一手”。 叮嘱陆司卿帮忙照应着,三步一回头地又出了门。 陆司卿眼中羡慕之情溢于言表,“兄长与嫂嫂的感情真是好,这么多年了,竟还如当初一般。我还记得,当年举家入京,前往国公府拜祭之时,兄长便将嫂嫂看得如眼珠子般宝贝。” 姜晏宁笑而不语,招呼她坐下。 “这世上的男女之情,缘起时轰轰烈烈、忘我情深,倒是常见。可甚少能见着,将初时的情深似海绵延几十年的,世间男子多薄情,总不过是那三五年的新鲜劲过了,人就清醒了,转过头去又到不同的人身上找寻同样心动的感觉。可怜的向来都是女子,待那黄花落尽,人老色衰,当初的温情也都不复... ...”陆司卿毫不掩饰她对嫂嫂的艳羡。 念着兄嫂的一世之情,除了羡慕,也说不出别的了。 单是那独独瞥向嫂嫂的一眼,眼里也尽是惊羡之色。 对于陆司昀的深情,姜晏宁是最明白的。“你兄长是个专情之人,这也是我的福气。” 陆司卿忽而低了头,面上的笑容多了些苦涩,“嫂嫂也是个难得的性情中人,又何尝不是兄长的福气。说来,我也羡慕极了兄长与嫂嫂几十年如一日的感情,若是... ...” 话说了一半,突然就说不下去了。 若是什么? 若是那人?... ... 若是那人还在的话,他们又是否能像兄长和嫂嫂一样,数十年如一日的相依相伴? 恐怕... ... 用午膳的时候,一群人围坐在桌前。 桌上的铜炉里滚着汤豆腐,炭火发出“滋滋”的声响,偶有三两小火苗跳动。 屋里弥漫着热气腾腾的香味。 陆司昀特意夹了姜晏宁素来很喜欢的炙羊肉,放在她的勺子里,看她缓缓吃下—— “如何?” 姜晏宁侧了头,含笑应着。“好吃。” “那便多吃些,今日做了许多,若是吃不完可要剩下了。”陆司昀故意说着。 引得姜晏宁无奈一笑。 陆少薇和陆喻泊又为着一块羊排吵了起来,争得难分胜负。陆喻泊分明没有很想吃的意思,却偏要逗弄他的小妹,引得小妹与他争执。 一时间席面上好不热闹。 倒是姜和惟叹了气... ... 夹了鱼肉剃了刺,放在了少薇的碗中。 陆少薇懒得再与三哥哥争,看见了碗中鱼肉,得意极了,揽着表哥直夸,把她亲哥哥气得够呛。 打量着这一幕,陆司昀回眸看向妻子,分明有所暗示。 姜晏宁起先并未在意,只道是孩子们间寻常的嬉戏。 可在看到陆司昀的示意后,面上的笑意有一瞬僵住,再看向小女儿与侄儿间... ... 惊得合不拢嘴。 陆司昀却向她悄悄比了个手势,让她莫要出声。 孩子们还小,以后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且由着他们自个儿吧。 百里岳撩起帘子进了门,冻得够呛,不停地搓着手,在他的位置上坐下来。 春杏便将留好的碗筷递了过去。 “百里叔怎么才来啊?”陆少薇这才发觉,刚刚只顾着与三哥哥嬉闹,竟连百里叔不在也没发现。 “噢,那个啊... ...”百里岳有些尴尬,下意识抬眼看向公子。 分明是在悄悄询问,是否要说。 见着公子并未接他的话,他也压下了眼皮,嘿嘿笑了两声,开始吃饭。 姜晏宁知道—— 百里岳大概是去给李崇源送饭了。 看样子,李崇源并没有要离开的打算。 “没事,吃饭吧。”陆司昀察觉到她的心事,盛了汤豆腐到碗中,递到她的面前,故作轻松地说起。“别的都不重要。” 不论是谁来,也不能改变他想要留在这里,和宁儿过上几日简单生活的决心。 不论发生什么... ... 吃过饭后,三个孩子凑在一起说着,留在客房里的那个人。 陆少薇因为好奇,跑过去看了一眼,认出那就是家中治丧之时,从阿娘手里拿走了骁定将军印信的人,不知那人为何会在家里,可想到当时发生的事情,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跑来叫上了三哥哥和表哥,想让他们帮忙,一起去赶走那个坏家伙。 “怎么会是他?”陆喻泊也来了气。 认定母亲所受之辱都是因为那个人,说着就要跟小妹一起去教训他。 “等等。”还是姜和惟保有些理智,叫住了气头上的兄妹俩。“此事,姑姑和姑父并未与我们说,可见是不希望我们知道的。你们现在过去戳破了此事,只会让姑姑和姑父为难。” “那怎么办?!人家都欺负到门上来了,上一次拿走了阿娘的东西,这一次又要拿什么!”陆少薇气得小脸鼓鼓的,胀得通红。 她说什么都不能让那人再欺负阿娘了。 “你们别急,我去见见他... ...他到底还得顾念我是姜家的人,我去问清楚,他为什么而来,我们再作决定。”姜和惟向陆喻泊递眼色,要他无论如何按住了少薇。 第857章 姜小侯爷的威胁 门外传来脚步声。 李崇源立刻打起全部的精神,竖着耳朵听。 直到门开了,姜和惟走了进来... ... 李崇源肉眼可见地失望了。“姜... ...小侯爷?” 陆少薇留在门外守着,陆喻泊则缩在主屋外观察着爹娘与三房一脉的小姑姑说话,兄妹两个配合默契,说好了只要陆喻泊那边察觉不对,立刻学鸟叫—— 陆少薇就会向房里的表哥发送暗号,大家及时撤退。 “李大人为何会在这里?”姜和惟先是上下将李崇源打量了一遍。 估摸出李崇源不是在装病。 “下官... ...只是来拜访陆大人而已。”李崇源还是依着规矩,向这位姜小侯爷揖了揖手。 “你与我姑父、姑母,应当算不上是故友,为何又要来拜访?”可姜和惟不吃这一套,当着面的拆穿了他。 毕竟他与陆家发生的事情,早已经传遍了京城。 别说算不上是朋友了... ... 他母亲可告诉过他,也就是如今他姑母顾虑多了些,脾气好了些,若是放在从前,只怕是要提着长枪活活将人打出门的。如此关系,到了李崇源口中竟变成了可以探望的故友? 分明是李崇源有意隐瞒。 “... ...姜小侯爷,此事,事关重大,你还是不要问的好... ...”李崇源被姜和惟一句话试探的心虚了。 “既然事关重大,我为何问不得?”姜和惟镇定自若,根本不理会李崇源的说辞。“李大人应该知道,你既称我为姜小侯爷,姜家日后便是我来做主的,你为难之人是我姑姑和姑父,又凭什么认为我会置之不理,放任你刁难我姜家人呢?” 分明摆出一副护短的架势。 把李崇源气得险些要从床上跳起来了。“你... ...” 恨不得说一句,你们姜家人就没有讲理的! 似乎不论是哪一个姓姜的当家做主,永远一副护短之相,从不讲理!老的老的是,小的小的是! 闷声气了好一会儿,李崇源的脸都变色了。“呵,姜小侯爷,下官可是替陛下做事的。你要想清楚,你莫不是要赌上你姜家的前程,私下维护你犯了错的姑姑!” 那副颐指气使的模样,好像他才是有理的那个。 姜和惟听着他对姑姑的诋毁,一步一步上前,逼近到李崇源跟前。 李崇源莫名一阵不安,竟被一少年逼得直往床榻更里面躲... ...“你要做什么!我堂堂朝廷命官... ...” “我犯了错的姑姑?”姜和惟口中重复着他的那句话,冷笑一声。“李大人不妨说说,我姑姑到底犯了何错?!是昔日驻守之过,还是平定南庆之过?是几次救驾于危难之过,还是拥护幼帝之过?!” 姑姑生平的每一件事,都是家中引以为傲的。 莫不是到了陛下和这位李大人口中,便成了“错”?! 在问出那句话以前,他强压着心中不快,早已下定决心... ... 但凡李大人敢说一句,这是陛下的意思,是陛下认为他姑姑有过。 姜家与元氏朝廷的关系,他可要重新考虑一下了。 这样的昏君,当真是他们姜家几代人誓死要拥护的吗? 许是从姜和惟的眼神里看出了什么,李崇源心生一阵寒意,话顶在喉咙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这该不会是... ... 原以为推翻了姜晏宁,换姜家更年幼的出来主事,会更容易控制一些。 可没想到的是,姜和惟年纪虽小,一双眼睛透着狠厉,行事... ...更为不拘。 难道错了?!“姜... ...姜小侯爷,你误会了,这并非是陛下的意思。如今朝上人心涣散,陛下只是命下官请陆大人出山,再任大相公一职,绝非是要为难... ...姜大娘子。” “噢,原来是这样。”姜和惟暗自卸下一口气。 看来和他猜得差不多,自姑姑离京后,祖父也告病不朝,听说朝上早已乱成了一团。 要不是雍王与硕江王支撑,只怕陛下难以坐稳皇位。 但也听说过,陛下将那些劝其早日大婚的大臣们,都贬斥了,而与承砚私下往来密切的事,更是不再刻意遮掩,引得朝内外一片猜疑之声。 饶有破罐破摔的意思。 此番果然是派李大人来劝说姑父回京的... ... 只不过,李大人眼下还赖在这里不肯离开,那就是姑父并未答应他了。“我劝你趁早死了这份心,早些离开吧,如果因为你的出现,令我姑姑不快,这个后果应该不是你和你的陛下所愿意见到的。” 他相信,如果父亲还活着,也定会护着姑姑不被外人所欺负。 母亲说过,父亲和姑姑的感情向来都很好。 哪怕父亲不在了... ... 哪怕今日姜家只剩下他这么一个小辈的,也绝不会让外人欺负到姜家人头上。 谁也不行! “姜,姜小... ...”李崇源的声音都在发抖,高烧加上恐惧,令他彻底失了魂。 他知道不可能拿捏得住姜家人了。 从前想的是除掉姜晏宁,姜家这位少主年幼,更好控制,可没想到姜晏宁的离开,反倒令姜家其他人更没了顾虑。 这样下去,只怕就剩一个结果... ... 生生要把姜家人逼反了。 姜和惟已经走到了床边,与李崇源的距离仅有咫尺,“李大人,姜家人从来都是一条心,同进同退。你们欺我姑姑在先,如今又使出这般不入流的手段,逼我姑父回京,可有将我姜家人放在眼里?我不希望我姑姑带着任何一丝不悦过这个正旦,所以... ...等下你自己找机会向我姑父说明情况,离开这里。不然过完正旦... ...” 李崇源吞了吞口水,从那话里已经得到了警告。 颤颤巍巍地缩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直到目视姜和惟出了门,才突然反应过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怎么样了?” 陆少薇刚才一直躲在门外,也没听明白他们在里面说了些什么,见着表哥从客房出来,急忙迎上前追问—— “他说什么?他到底来做什么的,他是不是又要害我阿娘?不行,我得把他赶出去... ...” “好了。”姜和惟的表情继而柔和了许多,看着一脸“凶神恶煞”要去找李崇源麻烦的少薇,忍不住笑出了声,将她拦了下来,“他不会伤害姑姑的,你就放心好了。他... ...就是来看看,他知道当初对姑姑做的事情很过分,所以想要亲口向姑姑说一声抱歉。真的!... ...你还信不过我吗?” “当真?”陆少薇将信将疑,挑着眉头思索半晌。 最终决定相信他。 第858章 李崇源的真心 受了姜小侯爷的威胁,李崇源也是担心他背后的姜家大军,不敢正面再起冲突,故而依照姜和惟的意思,匆匆与陆司昀说明了原委,提出离开... ... 就连陆司昀都有些意外。 还以为他会再耗上几日,折腾些事情出来。 于是赶在天黑前,尚在高烧不止的李崇源就被自家小厮背出了门... ... 站在来时那辆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马车前,唏嘘一声,准备离开。 “李大人... ...”陆司卿得知他要离开的消息,私下里寻了过来,庆幸自己赶上了。 李崇源回了身,定睛辨认许久,才认出她来—— 十分虚弱地向她点了头。 “李大人这是要去哪儿?”陆司卿挂念他是故人的至亲,有些不忍心。 李崇源只剩摇头叹气,连说句话都显得十分费力。 他的亲人都不在了,老家的宅子尚未翻修,也是住不得人的。 现在被人赶了出来,他也在想接下来要去何处... ... 莫不是要去城外住官驿? “... ...城里有间客栈,较为简陋,但是可以作暂时落脚处。你若是实在无处可去,不如去那边吧。”陆司卿追出来是有话要问,只是不知他要去到何处,在哪里说话更方便些。 “也好。” 李崇源稍作犹豫,便答应了。 眼下并无别的去处,眼看着天就要黑了,总得先找个地方安定下来才好。 “跟我来吧。”陆司卿带路,引着他们去到了城里那间十分简陋的客栈。 帮着他跑前跑后,打水清理,又找来了大夫照应着。 一直等到他在客栈彻底安定下来—— “陆... ...陆姑娘,若没别的事,你先回去吧。”李崇源脸色奇差,嘴上没有半点血色,瞧着窗外暗下来的天色,催着陆司遥早些回去,“天色晚了,我让人送你回去,你留在这里会让人说闲话的。” “倒也是不急。”陆司卿倒了茶水端给他,竟在一旁索性坐了下来。“我有事想要问你。” 李崇源刚刚还捧着杯子,一小口一小口抿着杯中的茶水润喉,听到她的话,努力撑着身子坐正了些。“你说... ...” 为着陆司卿和他兄长曾经的关系,他对陆司卿尚有几分尊重。 陆司卿浅浅迟疑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为何要针对我嫂嫂?” 京里发生的事情她知道一点,对于兄嫂的人品她是了解的,可是李崇源是怎样的人,她认为自己也是清楚的,却不知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李崇源针对她嫂嫂,以至于兄嫂离京,如今又在这里相遇,恐怕不是偶然那么简单。 “... ...我说,我并非针对你嫂嫂,你可会信?”李崇源握着手里的杯子,信誓旦旦地看向陆司卿说道。 “可你... ...”陆司卿至少有三分,是怀疑他所说的话的。 “我自小承陆家恩情,受兄长与你的教导长大,然我兄长不幸早殇,未能实现满心抱负。为替兄长实现所愿,我十年如一日刻苦用功,考取功名,走到了今日地步。蒙陛下赏识得以重用,我自然要替陛下鞠躬尽瘁排除万难,助陛下成为一代明君!”李崇源咬着牙,愤愤不平地说起他的宏途抱负。 病弱的身子拖得他有气无力。 可唯独报答陛下的决心,是不为所动的! 陛下赏识他,给了他这样一个毫无门第背景之人希望,让他入朝为官,可以实现兄长与他的理想。 他对陛下感激涕零,誓不二心。 陆司卿听着,道,“你这样是很好,可这与我嫂嫂又有何干?” 不是很理解,李崇源一心报答陛下的赏识之恩,与他中伤自家嫂嫂有何关系? “陛下年幼... ...”李崇源痛心疾首地表示,“朝中大权看似掌握在陛下手中,然而朝臣更加信服的只有姜家和陆家,有战时,姜家大军或是朝廷的倚赖,可无战时,内有老姜侯和豫国公把持朝政,外有姜晏宁带领姜家大军,对于陛下而言是何等的威胁!” 他认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陛下。 为了帮助陛下早日脱离姜家和陆家的控制,独当一面,他煞费苦心。 原本陛下并不答应... ... 陛下对于姜晏宁这位姨母,更多的是顾念往日亲情。 但也是因为陛下对姜晏宁的期待落了空,才让他得空说服陛下,要守住元氏基业。 只有像先帝一样,成为令姜家和陆家都为之信服的君主,才能以君主的身份制衡姜家,避免姜家一门独大时生出异心。陛下被他成功说服,于是就有了京中那场连环计... ... 李崇源向陆司卿笃定发誓,自己对陛下绝无二心,绝不只是针对姜晏宁。 不过是因为姜家的势力俨然要失控了,他才努力唤起陛下对姜家的提防。 陆司卿坐在一旁,听他头头是道地说起他苦心部署的一切,只觉得他陌生极了... ...“也许你是为了陛下,可你所做的一切,就真的没有私心吗?你认为你做的,当真就是对的吗?” “我... ...”李崇源被问住了。 向来温顺的陆司卿竟也有怒不可遏的一面。 “也许,我是有私心... ...”李崇源是把她当做亲人一样看待的,也唯有在她面前,可以卸下伪装说出真心话来。“我是憎恨姜晏宁!我憎恨姜家人!... ...” 陆司卿顷刻间定在了那里。 这本是她预料中的答案,可当她亲耳听到李崇源歇斯底里地喊出来时,还是震撼得难以言喻。 “我恨她... ...我恨她!!”李崇源疯狂叫嚣,痛心至极。 他亦觉得自己狼狈... ... 此刻的样子,一定很颓败。 “你这是为何呀?!”陆司卿诧异。 “因为姜家一直主张打仗!因为姜家,不停的要打仗,不停的要打仗... ...沈姑娘死了,我兄长死了!姜家人看不到民生疾苦,他们只知道不停的打仗,来宣示他们姜家有多了不起!却不知因为一场场的战事,民间百姓因为沉重的赋税苦不堪言!朝廷无力负担,到头来却要百姓为此背负一切!若不是因为前线战事,各地粮草通通送往炬陈关,我们何至于过得如此辛苦!沈姑娘就不会死了,我兄长更不会因为没有药草医治而送了性命!” 是,他恨姜晏宁,恨姜家... ... 姜家人主战,不断挑起战事,朝廷不敢得罪姜家,只能应允姜家人一战的请求。 朝上早已是入不敷出,可姜家人呢... ... 却只顾着打仗! 最终这些苦难落在了无辜的底层百姓身上,如同一座座大山。 他眼看着至亲因此送命... ... 恨透了姜家,誓要推翻姜家! 第859章 可曾后悔 姜家主战... ... 这些年,姜家在外抗敌不假,但战事不休,各地百姓也是频遭无辜连累... ... 回去的路上,陆司卿不断回想着李崇源的话。 独自漫步在昏暗的街头小巷,任由寒冬的清月拉长了她的影子,落寞一人,徒增悲凉。 她确实为着李崇源的话动摇了... ... 心中矛盾至极。 回想起少年初见,这位与众不同的嫂嫂甚是飒爽,虽与她自小受过的规矩和教养不同,但也曾让她眼前一亮,喜爱至极。越接触,越喜欢... ... 嫂嫂不受规矩约束,活泼又洒脱。 尽管不是她认定最适合大房兄长的人,但... ...这世上再不会有第二个人,让她觉得与兄长如此相配了。 可私心里... ... 她又没办法不去想李崇源的话。 如果不是姜家主战,多年战事的消耗,朝野内外何至于如此。 她... ... 她也不会失去她的夫婿了。 回想曾经,她与那人相依相偎,守着小小的学堂,朝与暮相伴不离。 那人懂她,知她,敬她... ... 他将满腹才情寄于诗词文章,他的诗句间有天地千古,也曾是那样的出类拔萃。 即便不如大房兄长。 可那也是这世上找不出第二个的人啊! 却因着一场病... ... 陆司卿的脑海中,不断翻涌着旧时的回忆。 心爱之人重病在床,她为着那一味药引,走遍了城中每一间医馆药店,甚至在举国车马皆受征用的前提下,拖着一双早已经磨烂了的脚,徒步走到了临城。 她用血肉模糊的手艰难敲开一间间医馆的门,哀求着那些大夫帮帮忙... ... 可得到的答案无一例外... ... 关外战事急迫,所有的药材都供着军需送去了前线,尤其是她要找的那一味,前线作战的将士们面临的处境更加严峻,即使全部都供去了炬陈关,也不够所需的一半之数。 朝中各位大人四处奔走,江南曹家更是开出高价收药,只为前线无忧。 陛下为此甚至下了诏书... ... 没有药,哪里都没有药。 陆司卿脚下绊了一下,整个人顿时失力扑了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 她再也忍不住了,痛哭出声。 院子里,陆司昀坐在一旁,攥着烧火棍,翻了翻火盆里的炭火。 接着说道,“... ...等到司卿赶回去的时候,李夫子已经病死了,三叔那边担心她见着难受,便直接命人将李夫子抬进了他为自己准备的棺材里,下葬了。司卿赶回来,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是陆家三叔让她庶弟亲自套了羊车,去到临城将她接回来的。 可等她进了门,才知道李夫子已经下葬了。 失去挚爱之人,加上一路辛苦担忧,陆司卿大病一场险些也跟着去了... ... 是她亲娘守在床边,一声一声的“卿儿”,把她从鬼门关前给唤回来的。 “没想到啊,我们在关外打得热闹,九死一生,他们的日子也如此难过。”姜晏宁轻叹,如今似乎也有些懂了,当时张相极力反对一战的用意。 “她跟着李崇源去了,定会听李崇源抱怨两句,加之她曾经历的那一切,一时间受情绪蒙蔽也是正常... ...你也别多想,早些进去休息。待她回来,我与她解释一番就好。”陆司昀知道陆司卿跟着李崇源去了—— 便猜到李崇源会对她说些什么。 等下陆司卿回来,难免会对宁儿有些想法... ... 他不想让宁儿多心,所以先与她说清楚,待到陆司卿回来,且让宁儿先避一避。 他去和陆司卿解释清楚就好。 可他的话尚有余地,似乎也知道,宁儿不可能在听说这些以后躲起来的。 果然,“还是我去和她说一下吧。” “你去?”陆司昀的语气,意外又不意外,倒是坦然。 “事情因我而起,他们的心结又都在我身上。我没理由躲起来,让你这位兄长去跟她解释... ...”姜晏宁扯了扯盖在身上的毯子,自打病了那一场,身子虚了许多,还没完全恢复,总也觉得冷。“在我的印象里,司卿不是个不通事理的人,她就算为着那位李夫子与我气上一气也是人之常情,有些事,还是当着面的说清楚更好。” 陆司昀点了头,也是认同他大娘子的说法。“那好,等下我就... ...” “等下你先躲起来,有你在,我们反而不好说话。”姜晏宁怪是直接的。 “你让我躲起来?”陆司昀不可思议地问道。 “你若在,她会觉得我把你搬出来是压她的,逼得她如何选择,心里反倒容易落下不痛快。好听的话难听的话,憋在心里,有时候比说出来更伤人。” 姜晏宁在听过陆司卿这些年的遭遇后,也是感慨良多的。 少时的匆匆数面,谁也不曾想过,各自会有后来的这许多境遇—— 同样是高门世家备受宠爱的女儿,各自的人生会走向如此不同结局。 待到陆司卿摇摇欲坠地进了门,站在院中深吸了口气,任由那清冷的空气进入身体里,也未能纾解她心头挥之不去的阴霾。 却在抬起头的时候,望见了等候在院中多时的姜晏宁... ... 一霎,有些失神,她急着避开嫂嫂的眼睛。 但这一幕落在姜晏宁的眼里,顷刻了然。“要不要跟我说说话呢?” “嫂嫂... ...”陆司卿不敢去看她,尤为艰难地出声,下意识想要回避。 “跟我说说话吧,你应该会有很多话想要问我吧。”姜晏宁招呼她到跟前坐,并翻过了一只茶杯,为她盛上了些许茶水放在那里。 她的话正中陆司卿的心思。 确实有很多事情想要问清楚... ... 不过。 陆司卿望了望四周围,院中不见其他人,就连一向跟在嫂嫂身边寸步不离的兄长,也不见了人影。 姜晏宁只一眼就猜出了她的心思,不动声色地随意说起,“年关将至,知县大人也送了不少东西来,你兄长带着百里前去赴宴一见,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 听说兄长不在,陆司卿稍稍松了口气,迟疑片刻走到了嫂嫂身边坐下。 姜晏宁并不急着开口,自顾自地饮着杯中清苦的茶水... ... “... ...嫂嫂可有后悔过?” 陆司卿的目光,从自己面前的那杯茶水上,直接抬起,看向了坐在一旁的嫂嫂。 曾经那样威风凛然的女将军,一把长枪舞得无人能及,如今却躲在这无名县城外,裹着厚厚的毯子瑟瑟发抖。 一生征战,换得如此下场。 她很想知道,嫂嫂有没有后悔过。 姜晏宁短暂的停滞了片刻,缓缓放下手中杯子看了过来,舒展了笑颜。 “那么你想听我说... ...后悔,还是不后悔呢?” 第860章 无愧于心 陆司卿瞬间被问住了,就那么定在了姜晏宁面前。 她眼底透着她的摇摆和不安, 似乎怎样都不是她要的答案... ... 看出了她心里的纠结,姜晏宁也不急着质问,反而从容镇定地将杯子放下,才接着说道—— “我自懂事以来,便受家中影响,我只知道我一家子都是上战场拼命的。我的祖辈如此、父辈如此... ...我的兄长如此... ...我姜家子孙更是如此。我们生来为战,是挡在敌人的刀剑和我朝百姓之间的第一道防线,我们要做的,就是守护疆土不为外敌所侵,守护我朝的百姓不受外敌所欺,守住我朝天子的颜面,守住国之底线。” 陆司卿茫然抬头,似懂非懂。 但是看得出来,她把嫂嫂的话听进去了。 姜晏宁低头瞧见她冻得瑟瑟发抖的样子,便将手里的手炉递了过去。 见她捧着手炉小心取暖,才松了口气。 “... ...那一年,我还未嫁进陆家的门,还未成为他陆司昀的大娘子。有一天我意外察觉张相的鬼祟举动,怀疑他暗中与敌国有来往,故而暗中诱他亲信,想套出话来,却被张相发现,还是公爹替我解的围。”姜晏宁声如喃喃地回忆起来,似乎已是很久远的事情了。“那时候公爹曾跟我说过一句话,他说很多事情本没有对错之分,只有各自的立场。” 因为立场不同,故而有了很多人先入为主的是非观。 与自己认知不同的,便认定是错的。 就如同她和张嫣的幼年,各自为了各自的父亲,难道都是错的? 如今她也身在局中,方才明白各位前辈的良苦用心,张相宁肯背负一世骂名,被他唯一的女儿误解,也要以他一人孱弱之身,挡在乱世与那个囊中羞涩无可一战的朝廷中间,力抗一时。 又或者,是曾死在她面前的那个手下败将——勒沁王。 对于她和身后的元氏朝廷来说,他们都是敌人。 可是对于勒沁来说,他们的勒沁王一统西境,叫嚣中原,带领他们霸踞西境荒原十余载何其风光。 错了吗? 不过是因为立场不同,故而对错也不同。 “只是... ...”陆司卿尚有迷茫。 “世间诸般事,从来不是一个对错便能评判功过的。我幼时十分不喜爱读书,即使是你兄长教我,那书里的规矩道理,或者是历朝历代的过往我都不喜欢... ...”姜晏宁不等她问出口,便与她说了起来,不时瞥向她,打量着她眼底的迷茫不清的雾色。“我那时便觉得啊,什么破规矩破道理的,不过都是用来束缚人的罢了,告诉你这个不能做那个不能做,这个不合规矩那个不合道理,但是,规矩和道理凭什么要由那些个已经死掉的圣明之人来规定呢?” “这... ...”这可把陆司卿给问住了。 像是料定了她的反应,姜晏宁扑哧就笑了出来,“你是读书人,是守规矩的,不必在意我这些胡言乱语的话。我们对待事物的看法原本就不同,所以你不会觉得我是对的,我也不会觉得你是对的,我可以听听你们的看法,你也可以听听我的看法,都不必非要勉强接受不可的。” “嫂嫂,你这... ...你这境界,着实令我开眼了。”陆司卿甚感羞愧。 自己读了一辈子的书,教了一辈子的学生—— 可嫂嫂的一番话,令她茅塞顿开,恍然大悟。 没有绝对对错之事,更不必强求与自己观点不一之人的认知,只需了解,不求认可,亦是... ... 豁达。 姜晏宁摆了摆手,笑言,“哪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嫂嫂,那古今之史对你而言,不是很重要吗?不论带兵从政,都能从过往史书记载学得一二... ...”陆司卿不解。 古今之史对于身在朝野之中,位高权重的姜家而言—— 怎能毫无用处呢? “我倒也不是那混不吝的,这吧,确实是有些偷懒了。不过我虽偷懒不愿读书,但我身边从不缺认真读了书的,他们三言两句便能点醒我,我也懒得费那些自己读的劲儿了。平日里,听他们把书卷里那些文绉绉的话,解释成更容易听懂的大白话,当故事一样讲给我听,对我来说,反而比自己看那书里叽里咕噜搅和不清的文章,记得更深刻。” 姜晏宁急忙解释,免得眼前教书育人的姑娘,误会了她的意思。 随后一笑又说道,“不过对我来说,那些历代王朝更迭的故事,听上几个也就没多大意思了,无外乎一开始的时候开国的先辈如何如何了得,如何如何艰难,承天授命立下一国之本。后代子孙逐渐衰败,最后苛行暴政祸国殃民... ...哪有那么多巧到一样的啊,不过是记载历史的人,都是新朝之臣罢了。当然,也许是我能力有限,天生就不是能肯下功夫能用功读书的料,见识浅薄了。” “不... ...” 陆司卿慌张间叫出了一个不。 纵然嫂嫂的那番话已经吓得她一身是汗,只是听完那些话后,但凡细一琢磨,心底里的惊叹早已盖过了此前她想问的事情。 一时间嘴皮子都算不上利索,诚惶诚恐地感叹道,“嫂嫂不善读书,但悟性过人,只怕随口说出的道理,便是那读了一辈子书的人也悟不出的。” 也许在此之前,她感慨于兄嫂间的感情,惊叹于嫂嫂作为女子的带兵天赋,而此刻,却折服于姜晏宁这个人。 不论是见识还是悟性,她从不输于任何人。 是足可以与陆家长房兄长匹配之人! “嫂嫂,”陆司卿回过神来,心中的疑惑还没找到答案。“你还未回答我... ...你可有后悔过?你半生戎马,都在替姜家和朝廷打仗,如今身子也被拖垮了,还要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亲人朋友一个接着一个的死去。战事刚刚平息,你却遭朝臣为难,遭陛下质疑,落得一个被剥夺称号远走异乡的结果... ...你,可有后悔过吗?” 姜晏宁暗自叹了口气,方才与她说了那么多,本以为能解开她心里的死结。 没想到司卿的心结如此之深... ... “司卿啊,我气过,却从未后悔过。”姜晏宁淡淡开口,字字掷地有声。 正如她所说的,她的确生气过,气过这个世道,气过小皇帝的不争气,气过朝臣卸磨杀驴,气过很多很多事... ... 但是... ... 她从不为自己的选择而后悔。 她的半生戎马,绝不只是为着元氏朝廷... ... 一瞬间。 眼底仿佛出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 皇帝姐夫... ... 一如从前,她还是那个赌气的模样,皇帝姐夫问她,到底为什么而战... ... 此后许久,她一直困于答案,本以为在萧绮面前得到了答案,可此时此刻她才真的理解了皇帝姐夫的用心。 “我想要的,都已经得到了,我——无愧于心!” 第861章 陆司昀带回的神秘礼物 少年持长枪时,她想要护家人平安无恙。 于乱贼宫变之时横刀于殿前,她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姜家人的忠勇,是刻在骨子里的。 “阿卿,我是将,我生来就是做将军的,能够成为将军,带兵上阵杀敌,护我国土子民,便是我的命运。” 姜晏宁深深呼出一口气,心中也觉得轻快了许多,舒坦了许多—— “我无从选择在那之后,旁人如何评断我半生戎马一事的功过。战,是我的本分,我必须要做出取舍,完成我的使命。姜家世代忠勇,不只是勇,还有血脉里的忠诚,忠于一朝,我们始终是臣子!不论朝上的君主作何决断,为人臣子者都不该有二心,只尽本分,不问结果!” 纵然君主有糊涂之时—— 他们姓姜的,都不会有谋逆之心,更不可能因而生恨。 一朝乱,天下乱,则民不聊生! 君要臣死,臣,绝无二心。 陆司卿呢喃重复着那句“本分”,眼底似有曙光照进。 “不过... ...”姜晏宁回眸之时,眼里的坚定柔和了许多,“你与我不同,也不必如我一般。我是将军,所以舍身护卫死在战场上是我的决心,你是女夫子,你的本分是教书、育人,若是有一天如我一般的都死在了战场上,敌军打来了,你也可以为着你学生的性命而妥协,接受新朝的招降,从于新朝,你的学生亦可在新朝任职。这不算你失了本分,而是我们没有守住罢了。” 陆司卿缓缓低头... ... 角落里躲着的孩子们听得也是一阵沉默。 春杏路过,就瞧见他们三个扒着墙角在偷听,哼了一声,挥挥手将他们叫到了跟前,稍一皱眉—— 姜和惟立刻将意犹未尽的那对兄妹拉到了一旁。 春杏无奈叹气,向屋前望了一眼,只瞧见大娘子和那位陆家三房的嫡姑娘还在说话。 没有上前去打扰,径自走去了厨房继续忙碌。 眼瞅着就要过正旦了,自然多的是要忙活的! 等到陆司昀从外面回来,陆司卿已经回去房里休息了,他蹑手蹑脚的进了院子。 接着就看到了仍然坐在廊下的大娘子... ... “说完了?” 姜晏宁抬头瞧他,轻声应了下。“嗯,说完了。” 陆司昀下意识看向陆司卿房间的方向,心里也猜出了个大概,知道陆司卿先回房休息的话,她们这一次谈话应该是个什么样的结果... ... “你不问我,司卿可有接受吗?”姜晏宁等着他回来,就是在等他问。 可瞧着,他没有半点要问的意思,顿时有些不爽! 陆司昀面上泛起笑意,身上带着三分酒气,转身在一旁坐了下来... ... 似乎,享受着寒夜里的清冷,酒意清醒了不少。“大娘子出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那倒是。”姜晏宁嘀咕着。 陆司昀闭目养神,甚是自豪。“我大娘子想做的事情,从来就没有做不成的。” 姜晏宁白了他一眼,听着得意,但是攒了一个晚上想要嘚瑟给他听的话,就这么憋在了肚子里,竟也不好受。又见着他闭起了眼睛,悠然自得的样子—— 心中平白来了气。 起身,抬手一巴掌拍在了陆司昀腿上。 “哎呦。”陆司昀故意装出吃痛的模样哀嚎,“娘子怎么又动手了。” 姜晏宁被他的反应捉弄到了,当真有那么一刻怀疑自己下手重了,可接着回想了一下,方才那手感... ... 面上的迟疑缓缓冷淡下来,“你少来!我哪有打得那么重!” “好吧,”陆司昀也不装了,坐正了身子,顺势握住了姜晏宁那还未来得及收回去的手,攥在手心里,小心翼翼给暖着。“那大娘子说说,是怎么说服司卿的吧。” 他分明知道,姜晏宁等在这儿,想要与他说些什么—— 她的手冻得冰凉,都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姜晏宁得意了,于是将自己和司卿的对话一五一十学给了他,说到她完全将司卿劝服,司卿卸下心里的包袱,回去休息时... ... 虽有些担心,可想着明日一早起来,司卿应该就能释怀了,也彻底放下了悬着的一颗心。 “果然厉害。”陆司昀装模作样地称赞道,这个结果,完全是他意料之中的。 他早就知道,他的大娘子是怎样一个人,司卿定然会被她的气度所折服。 司卿也不是一个小家子气的女子,心里的那个疙瘩,也只有姜晏宁能给她解开! 可还是觉得骄傲—— “别说司卿了,为夫听着你的这些话,都甚觉惊叹,这哪是一个... ...一般人能说出来的话。明日... ...不,等下,等下为夫就把它写下来,让百里送去裱好了悬挂在书房里!” 姜晏宁越听越离谱,抬手推搡了他一把。 哪有他那么夸张的! 陆司昀捂着胸口,仿佛受了“重伤”。“为夫是真的觉着自豪,当初他们不还说什么,我大娘子不善读书如何如何的?如今这番话,有几个读书人能说出来的?裱起来,将来带回京城,为夫要拿去好好打一打那些人的脸面不可!瞧瞧,谁家娘子能有我家娘子的见地?” 借着酒意,握住姜晏宁的手贴在自己胸口处。 姜晏宁被他说得有些难为情了,下意识瞥向四周,生怕再有别的人听了去—— “那是因为,我从小就得了一位好夫子的教导,所以悟性啊,比常人高!” 陆司昀听罢也笑了,又正了正脸色,故意问起,“是吗?那你的这位夫子是何人啊?也很了不起呐... ...我以前也有个了不起的学生,什么时候让你那位夫子与我那位学生见上一面,说不准他们也能凑做一对。” 姜晏宁没好气地摇了摇头,人老了,脸皮怎么更厚了。 拿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你呀——” 陆司昀自知,大笑出声。 姜晏宁忙去堵他的嘴,惊慌道,“他们好不容易都去睡了,你再把他们吵醒了!” “娘子,”陆司昀握她的手,献宝似的凑得更近了些,望望周围,确实听不到孩子们的动静,这才舍得从怀里掏出一物,“为夫给你带了些好东西回来,你猜猜是什么?” “好东西?” 姜晏宁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从怀里取出的“宝贝”,不过是一个小布袋,里面鼓鼓囊囊装了不少圆滚滚的东西。 像是—— 石子?!不过,他是去赴知县大人的宴请,从何处捡的石子?! 难不成是醉了酒,发酒疯? “... ...今日宴上,我就瞧着有这个,都给你带回来了。”陆司昀小心翼翼地打开布袋。 里面露出一颗颗红果。 得意地献到大娘子面前,满脸都写着“夸我”。 第862章 陆司昀的用人之道 百里岳在后院卸好了马车,将马儿赶回马棚里铺好了草料,收拾完这一切,才掸着身上的寒气往院里走去。 一走出后院才瞥了一眼,就瞧见自家公子“没出息”的在大娘子跟前“讨赏”呢—— 不禁眉头紧蹙,嘟囔了两声,“... ...揣那么些个红果,叨叨了一路,还说什么要让大娘子求他不可。结果到了大娘子跟前就沉不住气了吧!” 他可是听了一路。 公子回来的路上反复唠叨,对于让好不容易得手的红果,那可是付了不少的期许。 他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也忍不住想象起来,自家公子把这甘县之地严冬日里极难弄得的红果,带回到大娘子跟前,会怎样“耀武扬威”的跟大娘子显摆一番... ... 果然,还是这样的场面。 只是如今这般年纪,那邀功的模样反倒像个老小孩了。 好歹是一起长大的人,百里岳可见不得自家公子在大娘子面前被“轻视”,于是放下了挽起的袖子,走上前去替公子说话。“大娘子不知道,公子在席上瞧见有红果的时候... ...别提多丢人了!” 说着,揣着手往院里一站,也不上前,就这么抱怨起来。 “丢人?”姜晏宁心头一紧,立刻看向了陆司昀,“你做什么了?” 陆司昀急忙去瞪百里岳。 明明叮嘱过他,回到家里别乱说话。 “百里,你说。”姜晏宁一见这情形,就知道别想在陆司昀口中套出话来了,所以转向了替陆司昀“打抱不平”的百里岳。“你家公子到底干什么好事了?!” 百里岳更是气不过,将陆司昀一路上的叮嘱抛到了脑后。 一股脑儿的,将今日之事全盘托出—— 原是陆司昀本就不想去赴宴。 奈何,他们送秦大娘子的棺椁回甘县老家,甘县知县对他们帮助颇多,忙前忙后不遗余力地帮忙安排,对已故秦大娘子极是敬重。 如今事情妥了,陆司昀没有不去赴宴的道理。 更何况姜晏宁今晚留了司卿说话,让他回避一番。 于是,他就只好带上百里岳前去赴宴了。 甘县平日里借着陆家老宅的光,时常得到京里国公府的照拂,可地处偏远,好东西确实也不多。 但凡有些价值的,自然都往高处送了。 更何况这寒冬腊月,山里猎只野禽都难。 菜式极少,自然不比京城里的席面奢华。 知县大人也是尽力了的。 席面勉强拿得出手,唯恐怠慢了京里来的“小公爷”。 可有一物。 是他千辛万苦花了大价钱求来的—— 那便是,红果。 知县花了些心思吗,命人前去打听陆司昀姜晏宁的喜好,却听说那姜大娘子素爱食红果,京城里那位国公爷疼惜儿媳,往年里红果刚一落成,便要成筐成筐地买入府里,清洗收拾,都弄好了再冻进冰窖里存着。 好在那冬日之时拿出来,给姜大娘子做成糖葫芦。 一时间可把知县大人给难住了。 到哪儿去找呢?! 甘县物资虽然匮乏,可知县口袋里却并非空空,倒也是让他想着了办法。 不过是掏自己的口袋,花了大价钱从别的城里买来的红果罢了。 特意清洗好了放在席上。 果然,引得了陆司昀的注意。 他见着陆司昀的一双眼睛落在那红果上,就知道这钱花的不冤。 “... ...那知县大人一看就有所图,拐弯抹角地跟公子套话,想请公子帮忙,那上面的人问起之时说两句好话,好早日从这偏远的小县城调任出去!公子却为着一碟子红果,掉进了人家的陷阱里!”百里岳也是担心自家公子吃亏。 所以忙将事情告知给大娘子,也好让大娘子暗中帮着劝劝。 席上无一人动那盘红果。 但是筵席结束后,知县却让人把红果装了在布袋里,偷偷送了出来递进了陆司昀的马车里。 “你不像是会为了一盘红果,就茫然答应此事的,是否有别的主意?”姜晏宁听完百里岳的描述,心中起疑,向陆司昀问起。 就算是为了她,如那知县大人当真不堪,陆司昀也绝不会答应替他说话的。 “还是... ...夫人懂我。”陆司昀故作一笑,万般心思都藏在了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眸里了。 若是从前,他对这样的恭维定是不屑一顾。 可如今经历过各种事情,也逐渐改变了态度,那位知县大人并未只会阿谀奉承、中饱私囊的小人,他一个偏远县城的小小知县,面上诚心诚意巴结着陆家三房,借着陆家的光,也为甘县百姓谋得了福祉。 满县城的百姓少有病死饿死的,纵他填满了自己的口袋,也没有祸害无辜百姓,吃肉的同时,也很大方地将肉汤分给了其他人。 鲜少有人对他有怨言的。 看起来中庸无能,可办事干脆利索,能在陆司昀一行人抵达甘县之前,就安排好了秦大娘子后事一切的... ... 这个人也是极有手段的。 陆司昀与姜晏宁说起,他暗中调查过这位知县大人,那也当年殿试二甲的人才,只可惜出身平民,没有背景,无从投靠,故而被分到了甘县这样的地方。 这样的人,帮他往上走走并不是坏事。 “罢了。”姜晏宁听了个大概,明白陆司昀的心思,也不再多问。 百里岳自讨没趣,回去自己的屋里休息去了。 “生气了?”陆司昀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大娘子的反应。“我只是觉着... ...” “若是可用之人,便不该埋没,陛下如今正值用人之际,若能扶持他自己的人巩固他自己的势力,也不必被朝上的那些个老臣牵着鼻子走了。” 姜晏宁的语气平淡,倒是听不出陆司昀担心的情绪。 他豁然松了口气,“还得我大娘子啊,这格局这气魄就非一般人... ...” 可偷摸打量两眼,便也知道提及少帝之时,姜晏宁心中也是不快。 她既希望少帝好,可因着已经发生的事情,想到少帝和朝堂之时,又觉得很不开心—— 左右为难,那纠结的样子,让他打从心底在意。 “罢了!”陆司昀学着她的语气,故意说道,摇了摇口袋里的红果,“家中应还有糖霜,今日为夫亲自动手,为你做... ...你最喜欢的糖葫芦,可好?” 姜晏宁拿他没辙。 无奈被气笑了... ... “来。”陆司昀抖起碍事的长袖,伸手牵起他的大娘子,一前一后,悄悄去往后厨准备。“轻点儿,这红果可不多,别把他们吵醒了。” “明早阿憨起来,要是发现了,定要气一场的。”姜晏宁摇头叹气。 一把年纪了,怎得还像个孩子似的。 也不知这家里... ... 到底谁才是大人了。 角落里漠然而立的一个影子,望着他们牵着手的进了后厨。 第863章 京里来了客人 姜和惟全力舞出一套枪法,立定在原地,等待姑姑的点评。 天寒地冻,他衣着单薄,但方才气势如虹,此刻周身散着缥缈热气,一副并不畏冷的样子立在庭院之中。 “不错。”姜晏宁放下手里揣着的暖炉,“终于有些样子了。” 姜和惟长舒一口气,这算是目前为止最高的评价了。“姑姑... ...” “可是别高兴的太早。”姜晏宁还是忍不住又给他浇了盆冷水,“你如今学得快,是因为你阿娘和你叔叔们替你打下的基础好,我当年练枪也吃了不少苦头,这一招一式都是死的,能不能把别人的东西变成自己的,还是要看你自己的本事。” “是,惟儿谨记姑姑的话。”姜和惟说罢,便要再回去重新练一遍。 “等等。”到底姜晏宁不忍心叫住了他,“先休息一会儿吧。” “是。” 不论姑姑说什么,姜和惟永远是一副笑意盈盈答应下来的模样,将长枪横在一旁的架子上端放好,走回到姑姑身边,直等到姑姑示意后才肯落座。 姜晏宁心疼侄子,将手炉递了过去。“小心着凉。” 自家的子侄辈,唯有这个侄子最让她瞧着喜欢,不仅是姜和惟身上那股子像极了她的韧劲儿,还有... ... 眼下时辰,陆喻泊和陆少薇那俩孩子,还躲在房里蒙着脑袋呼呼大睡,和惟都已经舞完了两套枪了。 这才是一个少年将军应有的勤奋才是! 姜和惟接过了手炉,攥在手里,“姑姑... ...” “什么事?”这几日相处下来,因着喜欢,姜晏宁对这个侄子说话也和蔼了不少。 “昨日接到家中书信... ...”姜和惟暗戳戳地有意在试姑姑的态度。 说是家中书信... ... 其实,是高将军那些人悄悄送来的密信罢了。 自从他姑姑离开京城后,京里乱了不少,朝上也是各种糟心事,陛下苦撑着他元氏一族最后的基业,摇摇欲坠。高将军他们送来给姑姑和姑父的书信,试图询问他们的想法,全都石沉大海... ... 于是便迂回了一波,把信送到了他手上,让他寻机会试试姑姑的态度。 看看这位曾经的骁定将军,是否真的打算置之不理。 “各人有各人的命。”姜晏宁却没等他说下去,“你若想去就去吧。” “和惟永远跟姑姑是同一阵线的。”他却信誓旦旦地说道,从容而率真,“和惟自少年懂事起,便常听母亲说起,父亲与叔父、姑姑们的事,母亲常说,姜家人上一辈的感情很好,最重团结,因而不败。也叮嘱和惟,便是父亲不在了,和惟作为姜家人,也应永远守在姑姑身后,替父亲守住姑姑和姜家。” 姜晏宁只觉得喉咙间哽了下,再抬头看向和惟的时候,眼神里多了些复杂的情绪。 半晌也只化作了一句... ...“你母亲,当真是最合适做我大哥哥大娘子的人了。” 往事已不可追,从前的种种似乎还都只是昨日。 “姑姑当真不打算回朝了吗?”姜和惟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直接问了出来。 这个如今每个人都在关心的事情,自从他姑姑和姑父离了京,京中众人应都看得出来如今局势并非陛下当日所盼了,姜家大营的众位将军依旧只认姜晏宁一人。 而姜晏宁的离京,似乎也让北萧瞧出了可乘之机,眼下跃跃欲试。 怕是—— 还会有一战。 可陛下到底是姑姑一手扶持起来的,姜和惟自幼听母亲说起姜家上一代人的恩恩怨怨,自是清楚两位姑姑的手足之情,哪怕是为着二姑姑,五姑姑都不会放任陛下于不顾。 还是... ... 姑姑当真如京中众人所猜测的那般,有“取而代之”的心。 看出姜和惟的心思,姜晏宁也只是淡然一笑。“和惟,姜家人绝不反,你永远记住。不论是谁坐这个天下,都不会是姜家人,姜家忠于朝廷,庇护的更是天下百姓。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找准自己的位置,明白这个位置的责任才是最重要的。” “那姑姑你... ...如果北萧再有战... ...” “不是如果,是一定有战。”姜晏宁扯了扯盖在身上的毯子,淡然望向院子里,“我和萧绮若有一人先死,当日签下的议和书便难作数,北萧一定会打来的。” 姜和惟黯然低头,似是在下定什么决心一般。 这和母亲给他分析的一样... ... 早晚还有一战。 “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让你孤军奋战的。”姜晏宁笑了,“我如今身子不济,但尚有一分气力,朝中多变故,所以在与北萧最后一战以前,我需得养精蓄锐... ...但我也只有这一次机会了,这将是我最后一次上阵,我会把这一生所得的一切经验都教给你。可是以后,惟儿,就只能看你自己的了!” 她的这副身子骨,也只有最后的一次机会了。 这将是她作为姜家人的最后一战,至于能不能撑到最后,她也不知道。 但她肯定不会让她的侄子孤身前往沙场。 在那最后一战之前,她必须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养精蓄锐调养身子... ... 她不能死在萧绮前面。 若她先死,萧绮定会为了北萧,再起战事。 开了这个头,中原势必吃亏! 若萧绮先死,北萧锐气大挫,哪怕北萧的小皇帝被人架空,有人兴起战事来犯中原... ... 她姜晏宁一日在世,姜家大军人心不散,自有击溃敌军之势。而今,姜和惟尚且年幼,并无震慑全军的功绩,她若能借此一战为侄子立威,从此让姜和惟在军中立稳根基... ... 日后不论谁人来犯,姜和惟便能掌控全军。 她那时若还活着,也能安然而退了... ... “姑姑大义!”姜和惟起身抱拳,郑重其事地向他这位姑姑行了大礼。 这一次不是作为侄子向姑姑行礼,而是他真的佩服姜晏宁的仁义和忠勇,是作为后辈... ...向他所崇敬的前辈致敬。 岁末的最后两日,京里陆陆续续又来了许多人。 先是高将军带着一家子来了,搬来了不少东西,借口说是京里过正月太拘着不痛快,又说是莲萃惦记姑娘惦记得紧,索性如此。 这边先去后院里收拾着房子住,东西还没从车上卸完呢,那边郭子敬又带着人来了。 他那个嗓门,隔着好几里地就听得到他闹闹哄哄的嚷嚷,结果一进门就看到高衍带着儿子已经站在院子里了。 好似这些日子里什么不痛快的都没有发生,几个人像是从前那般无拘无束地吵嚷着闹着,那清冷的小院子便再也回不去前些时候的安静了... ... 第864章 团圆的日子 “去买些精瘦的肉回来,要色泽看上去鲜亮的,别挑那不干不净的。” 莲萃叫来百里岳帮忙到城里置办东西,打算给姑娘做几道新菜式,可嘱咐完后又不放心,于是叫来了正跟着陆家兄妹玩耍的两个儿子—— 高靖阳和高靖忡。 叮嘱了一遍又一遍,这才放心让他们出门去采买。 春杏本想跟着一起的,奈何莲萃另有打算,把她留了下来。 趁着孩子们都在院子里玩耍,她领着春杏回了厨房,又问起了姜晏宁这些日子的情况。 高衍和郭子敬,与郑家兄弟一起在后院里比赛劈柴火,一群半百之数的男人们,较起劲来竟如同那十五六岁的毛头小子一般,纷纷上了头,谁也不服谁。 这边两下劈开,那边就要卯足了劲儿一下劈裂。 起哄的声音此起彼伏。 吵得正在厨房里说话的莲萃和春杏又被打断,气冲冲地走了出来。“你们可真成,多大年纪了还比!” 郭子敬打眼瞧向春杏,莫名一阵心虚,也不敢吭声了。 “有那一身力气,做些什么不好!这里的事情就交给郭将军了,正好,你跟我进来,炉子上炖的大肉,我跟春杏两个人也翻不过来!” 莲萃怕他们吵下去,影响了前院里打盹儿的姑娘,索性将高衍叫进了厨房里。 春杏转身跟着莲萃回厨房前,还狠狠挖了郭子敬一眼... ... 她就搞不懂,这么个五大三粗的人,跟了自家大娘子那么多年,怎么也没学得细致些。弄着一帮人在院子里吵吵嚷嚷,也不想想会不会影响到大娘子的休息。 瞧着郭子敬吃瘪,郑家兄弟俩乐不可支,在一旁打趣起来。 臊得郭子敬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滚滚滚,一边去,莫碍老子的事儿!” 说完抡起大斧头,咣咣咣地砍起柴火来。 厨房里,高衍得了自家媳妇的召唤,抡着大勺翻炖肉忙得不可开交... ... 陆司昀抄写完当日的祭文,走出书房的门,伸展双臂缓解疲惫,正巧瞥见姜晏宁听着后院的动静起疑,像是怕他们闹起来把后院和厨房给掀了,打算起身去瞧瞧... ... 急忙快步走到了跟前,一把扶住。 姜晏宁看到是他,也没在意,探着头向后院瞧去... ... 然后就看到这一幕。 郭子敬劈柴劈得斧头都抡出火星子了,郑家兄弟一个忙着取来木头分好大小块儿,递给郭子敬,一个忙着收拾,捡那劈好的往墙根里摞。 小厨房里烟雾滚滚,渗着炖肉的香气,看到高衍正按照莲萃的嘱咐,积极翻着锅里的肉块... ... “嚯——”陆司昀感叹,“一般人可看不到这场面,亏得是我娶了姜家的五姑娘,瞧瞧,如今家里劈柴的、炖肉的,用的可都是将军!” 姜晏宁暗暗捅咕了他一下。 众人面面相觑,短暂的沉默后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哄笑之声。 笑闹着,去城里卖肉的百里岳也带着两位姓高的小将军回来了,莲萃接过那两挂肉,仔细打量过十分满意,和春杏商量着要弄一半做馅儿,又回了厨房。 跟着进来的高靖阳,不声不响走到陆少薇身后,悄悄递了个糖人儿过来。 那是他们在城里遇上卖糖人儿的摊子,待按照母亲的吩咐买完肉后,又溜了回去特意带回来的。 少薇攥着糖人儿,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看向高靖阳时,都放着光。 姜和惟恰好回眸... ... 还未来得及说话,攥在少薇手里的糖人儿突然被人咬了一块,反应过来的少薇看到手里的“燕子”残缺不全的模样,气得跺脚,怒目圆睁地瞪着“凶手”—— 陆喻泊。 “是我的糖人儿!” “少吃点糖!坏牙!我替你吃了... ...”陆喻泊说着,还要上手去抢。 少薇冲过去,狠狠一脚踢在三哥哥腿上。 瞬间,陆喻泊吃痛倒下,“哎呀!” 孩子们闹作一团,姜晏宁听着声音抬头望来,就见到少薇怒气冲冲地要跟阿憨拼命,高家那两个拦不住她,和惟也只能使劲儿护着阿憨往身后躲... ... 吵嚷个不休。 他们几个围成了一团,在院子里转啊转的。 “诶——”姜晏宁想提醒他们小心些,看好了脚下,免得一群人摔成一团。 可他们闹得正凶,哪里听得见她的声音。 陆司昀倒是淡定,不急不躁地扶着大娘子坐下,悠闲地煮起茶来,“由着他们闹去吧,像他们这样还能凑成一团,围起来打闹的时候不多了。” “都多大了... ...”姜晏宁就算没看到也猜到了,少薇举着个残缺不全的糖人儿,追着她三哥哥打,八成又是被阿憨作弄了!“你瞧着吧,就是为了个糖人儿,也能打一架!那个臭小子,天天就知道欺负妹妹,都该成婚的年纪了,还跟妹妹抢糖人儿!” 甚至牵连了高家两个小子,还有和惟,谁也拦不住。 打也该打! “你小时候就没跟你哥哥打闹过?”陆司昀笑着,将煮好的茶水递到姜晏宁的面前。 夫妇二人廊下对坐,守着炉子,浅饮着烹煮的茶水。 后院里大家忙成一团,前院里又看着一群孩子们闹腾,为着个糖人儿打成一团... ... 这日子过得当真是热闹。 姜晏宁撇撇嘴,“可我从没输过!” “那还不是你哥哥们宠着你,都让着你,不然,他们个个一身武艺,怎么能让你讨了便宜?”陆司昀最清楚不过。 回想当年在姜家教书的时候,时常看到他们兄妹在庭院间嬉戏。 说是她那几个哥哥作弄她,可一边躲着她,一边又护着她。 他从来就只有一个妹妹司遥一起长大,兄妹俩年岁差得不少,又都是内敛的性子,从未有过像姜家兄妹那般肆意畅快的嬉戏,心里羡慕的很啊。 姜晏宁笑笑,歪过头去不说话了。 陆司昀面上也挂着如和煦春风般的笑意,闭起了双目,享受起午间惬意的阳光。 忽而,微微睁开半只眼睛,暗自瞧着身边的人,笑意更甚。 姜晏宁伸手就要去捂他的嘴巴—— 谁让他一直笑的。 陆司昀仰着头躲开,发出畅然笑声。 “要是孩子们都在就好了... ...”姜晏宁突然感慨。 不知是不是真的老了,有那么一刻,突然觉得要是孩子们都在跟前,一定会更加热闹。 陆司昀随着她的目光看向院中,那些嬉闹的孩子们... ... “... ...阿丑如今已在朝中任职,今年的事情格外多,他脱不了身。阿呆在刑部,听说今年的案子也不少,他桩桩件件过问,料理的清楚公正,人人称赞。至于阿难,年纪虽小,但是雍王将他教导的很好,说是正跟雍王过问户部赈灾之事,他将雍王府的事情处理得很好,雍王如今已是离不开他了... ...总有机会的,我们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在一起。” 说不准那个时候,家中的儿子们也都娶了妻,有了孙儿... ... 那该是怎样的热闹啊。 再有些时候,司遥也该生了,还有姜清伦夫妻两个... ... 以后,会有团圆日子的。 第865章 中原之危 京里。 陆喻澜带着宫里来的人穿过雍王府的小路,走向书房。 临近年关日,正值酷寒时,雍王的书房里燃着红罗炭正旺,比外面虽暖了不少,可到底也还是冷的。 坐在轮椅的雍王殿下,如今也是行事沉稳的中年人了,带着多年在边关苦守留下的沧桑,未曾变的—— 还是那双透亮的双眸。 可比起少年时的明媚肆意,稚气而敞亮,更多了些从容坦荡。 是那种历经人间百难后,依然如初的赤诚。 陆喻澜进门的时候,书房里还有几位大人,听着是这位小世子的声音,纷纷侧身见了礼。 众人皆知,这位陆姓的小公子,可是雍王殿下亲认的唯一义子。 已上表元氏宗族,待百年后,雍王府的一切皆由此子继承,雍王对于此子也是十分的疼爱和信任,此子能干,小小年纪便能将雍王交代的一切打点周到。 众人自然而然也愿称其一声—— 世子。 今次大臣们聚在雍王这里,无非是为着今日朝上,陛下又为北萧之事大发雷霆。自陆司昀姜晏宁离京后,北萧人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就连此前签订的议和书,朝上派去与北萧共同执行的大臣,也是许久没能见到北萧那边的使臣了。 看着,像是北萧有意毁约。 朝上的大人们担心会在生变,陛下恐难镇压北萧的势力,于是在散朝后纷纷聚在雍王处,想问问看雍王的意思。 而陆喻澜带来的宫人,则是奉了硕江王之命,前来相邀摄政皇叔父一聚的。 应也是为着应对北萧之计。 好不容易才将他们都打发了,陆喻澜前来向义父复命时,就看到雍王正坐在窗前,遥望着天边出神... ... “义父。” “阿难,”雍王知道他要问什么,但是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若是你的父母,你以为他们会如何解决今次之事?” 陆喻澜一下子就被问住了,先前并未想得那么多。 可既然义父已经提起,他只好现做思考,揖手回道,“父亲和母亲都是经历颇多,身经百战之人,既有往先的经验,亦有高瞻远瞩之先见,他们二人定会有十分周祥的考虑,也会彼此商量取长补短... ...阿难不敢自比父母,但依着阿难推想,大概,会揪其源头,从根本解决此事对我朝的影响。” 雍王静静听着,面上浮出少许笑意。 虽不是他心中最完美的答案,但也可见一斑,不愧是陆司昀和姜晏宁的儿子,受了他许多教导亦未白费。“是啊,连你都想到了,可陛下... ...” 语气中透着极深的失望。 陛下过于自负了,许是和他自幼的诸多经历有关,可惜啊,他如今身在至高之位,更不愿听从他人劝说。 如此一条路走到黑,元氏一族必将毁于一旦! 掌局者,无堪大局之心,无容人之量,无纳谏之胸怀... ... 他的善良就只会是致命的弱点。 “义父... ...”陆喻澜慎重考虑许久,还是揖手问出了心里最想知道的那件事。“阿难觉得不对劲,父亲临去前已经与北萧签订了议和书,而北萧如今频频动作,似有毁约之意,便是如朝中猜测,是因着父亲和母亲失势,才给了他们挑衅之机。可好像... ...还是有哪里不对劲。” “那你便说说看吧,是何处不对劲。”雍王转动轮子,转过身来看向了他。 “... ...阿难只是想到母亲曾经说过的经历和兵法,将身比身,就是... ...将自己代入到对方的视角,去分析对方的心思和谋划。所以我想,若我是北萧掌权之人,得知中原的陆司昀和姜晏宁失势,我会怎么做。” 陆喻澜头头是道地分析着北萧人的心思。 说到此处时,语气顿了顿,有观望雍王态度的意思,见义父并未有阻止之意,才接着说下去。“姜晏宁对中原而言,绝非只是姜家大军之统帅这般简单,她频频立下战功,于边关已是不败的象征。她的失势,是否是中原的又一计划... ...那么,总要先确定一下... ...” 他怀疑,北萧人的种种动作,根本不只是为了挑衅中原。 而是试探—— 试探姜晏宁是否真的失势,试探中原是否真的浪费了一员大将。 “说下去,那你以为他们为何要确定?”雍王有意引他想下去。 “... ...北萧,能与母亲一战... ...不论是带兵还是谋略的,唯有那位北萧的大长公主。可是早先听闻她的身体也出了问题,似乎... ...命不久矣。所以... ...她与母亲不论哪一个先出事,于对方都是有利的。”陆喻澜说。 如果他母亲失势,北萧大长公主借最后气运向中原发动战事,中原恐难有应对之人。 再大胆一些猜测... ... 北萧大长公主可能已经不测,而北萧在这个时候听闻中原的“骁定将军”失势,势必隐瞒北萧大长公主薨逝的消息,借由大长公主的威名和骁定将军失势之机,向中原发难! “你能想到这些已是不易。可惜啊... ...”雍王突然叹气,“人人都看得透的局面,便更不能一而再地向陛下提出,陛下年少自负,越是激他,他非但不前反而退后,于朝事不利。” “若是硕江王在位就好了,反而没有今日的许多事了。” 在陆喻澜看来,硕江王豁达通透、谦虚明理,比今日高位上的陛下更适合做皇帝。 “这话往后不要说了,硕江王小心谨慎,莫要给他招惹是非。皇位当前,亲兄弟也会争得头破血流... ...” 今日又飘了雪,比前日里那一场小多了,但细细密密的雪花落下,阵阵沁凉,仿佛空气里也透着更浓的寒意。 莲萃和春杏忙着将主屋内外收拾了一通,孩子们和往昔一样在院中练着拳脚,这一次又多了高家两个儿子一起,更是热闹。 那送炭火的又来了,郑虎跑来寻了莲萃和春杏过去查验。 待得大家忙完了手里的事情,聚到了前院。 郭子敬拂着身上的土,用一贯浑如轰雷的声音叫嚷道,“五姑娘,可算是把那些个木柴收拾完了,都够用到夏天的了,等到夏天我们再来收拾,劈到又一年夏天的好了!” 说罢大笑。 可几人的笑声戛然而止... ... 倚坐在廊下藤椅上的姜晏宁,竟然没有半点动静! 她盖着毯子坐在那里,脚边放着炉子,一如往常。 可是... ... 一动不动。 歪着头睡在那里。 毫无生气... ... 脸色,苍白... ... 顿时,院中几人浑身发寒,极为不安的情绪浮上心头,在沉默间愈演愈烈... ... “五,五姑娘... ...” 第866章 陆司昀吓坏了 听得院子里的动静,在郭子敬一声声呼唤“五姑娘”的颤音里,坐在书房誊写祭文的陆司昀,忽而心下一震... ... 紧握在手里的笔也掉了下去。 沾染着墨迹,摔在誊写一半的宣纸上,顿时在字字清晰的祭文上摔出一片狼藉... ... 他推开面前长桌,顾不得往日稳重,狼狈起身跑向门外。 院中习武的孩子们也都伫立在原处,望向廊下姜晏宁的方向... ... “阿... ...阿娘... ...”少薇颤颤出声,眼眸含泪。 她在颤抖... ... 陆喻泊强忍着,浑身颤抖不已,一把将想要扑过去的少薇拦住,死死抱在身前。还没有确定... ...不会的! 不到最后一刻,他... ...他是绝对不会相信... ... 阿娘... ... 陆司昀匆匆穿过院子,直奔廊下,几次脚下发软险些栽倒,也未曾停下过脚步。 直至他站在姜晏宁面前,看着眼前纹丝不动的人... ... 似乎,连气息也没有了。 “宁儿... ...”陆司昀小心翼翼俯下身去,浑身透着恐惧。 这漫漫一生,从未有过像现在这般的恐惧... ... 不可以! 老天爷不可以这么残忍... ... “宁儿!”他低沉的嗓音里,透着不安和茫然,缓缓伸手抚上爱妻微凉的脸颊... ... 甚至不敢去确认,他的宁儿可还有呼吸。 许是迟了些才感觉到,姜晏宁气若游丝缓缓恢复了意识,抬眼就望见双眼噙满泪水的陆司昀。“... ...你怎么了?” 众人长舒一口气,春杏惊魂未定,转过身去哭断了气。 “没事了。”姜和惟探身凑到少薇身边,轻轻说了句,还拍了拍少薇的肩膀。 “你们... ...是怎么了?”姜晏宁这才注意到大家的反常。 怎么都在看她?! “没事,没事。”陆司昀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偏过身去,悄悄拭去眼角泪光,紧握着宁儿的手却不肯松开。 “出什么事了... ...你们,以为我死了?”姜晏宁也察觉到了,院中的气氛不同寻常。 仿佛在她醒来之前的那一刻,他们都以为她已经死了。 想到这儿不禁笑了,摇着头,坐起身来,抚着陆司昀的脸,轻轻擦去他的泪痕。 他一向冷静自持,今日却慌得在这么多人面前失了态,可想有多担心... ... 姜晏宁细声安慰,“我没事的。不过是累了,打了个盹儿,睡得沉了些,才没有听到你叫我。” 他紧握着妻子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 姜晏宁病了很久,体虚身寒,即使守着火炉,盖着如此厚的毯子,身上的温度也似有似无,掌心永远是凉冰冰的。 陆司昀当真是被刚刚一刻吓丢了魂儿,仍未完全反应过来。 又唯恐吓到了他的宁儿,只能努力克制着那近乎发狂的情绪,温柔地说道—— “外面太冷了,我送你回屋里,好好休息。” 说完,他俯身将宁儿抱起。 拒绝了他人上前提出的帮助,径自抱着姜晏宁回到了房里。 百里岳和郭子敬帮着将屋里的炭火燃得更旺些,又添了些许火盆,放下屋里厚重的帘子避寒。 莲萃取了更厚的毯子,得和春杏两个人才勉强拖得动,说是今日刚做的,原打算在角上绣些图案还没来得及,便先取来用了。 将毯子铺在床上,看着就暖和。 忙完了跟前的事情,莲萃便将春杏拖了出去,说是要去给姑娘煮些姜汤暖身。 房里只留下了陆司昀陪伴在姜晏宁的身边。 他仔细为躺下的宁儿盖好被子,那紧握在一起的手便没有再松开过... ... 姜晏宁从头到尾一直望着他,将他的紧张和不安看在眼里,当真后怕—— 要是自己没能醒过来的话,他岂不是要疯掉了。“我真的没事了。” “我知道。”他在宁儿的头上深情细吻。 若不是宁儿醒来了,他真不知道此刻会如何... ... 但他知道,他肯定没办法承受失去宁儿的绝望。 “睡吧,”陆司昀另一手拢去她额前的发丝,眼中水色氤氲漾开,映着他妻子虚弱的模样,痛也不能言,满目心酸。却还要为了不让她担心,努力挤出笑脸来望着她,“我就在这里守着你,哪也不去,你若睡得久了我便叫醒你... ...” ——谁也不能将你夺去。 “嗯。”姜晏宁点点头,已无力说更多的话。 她明白陆司昀心里在害怕什么,携手半生,总不能... ... 别得如此匆匆... ... 泪从眼角滑落,她也舍不得就这么离开。 陆司昀探身吻去她的泪,可自己的泪却落在了她的脸上... ... 老天总不能如此绝情,就这般残忍地夺去他的妻子吧。 他在心里暗暗祈祷,再给他一些时间,不要夺去... ...他的宁儿... ... 莲萃和春杏从房里出来,听着房里的动静红了眼眶,又匆忙理好情绪。 莲萃对着春杏小心递去眼色,春杏了然,于是她们紧着去安慰院中呆怔在原地的孩子们... ... “阿娘,阿娘怎么了。”少薇稚气的嗓音里,带着浓浓的哭腔。 方才可真是吓坏了。 “没事的,”莲萃温柔地说着,“阿娘刚刚只是累得睡着了,我们小五姑娘不也是累得常常倒在哪里,就睡在哪里吗?阿娘也是如此。” “我阿娘从不骗人,说五姑娘没事就一定没事,少... ...小五姑娘不必担心了。” 高靖阳见少薇并未放松,于是附和着说道。 只是在出声的那一刻,他看到了少薇抬头望向姜和惟的眼神... ... 胸口隐隐作痛。 他其实早就知道,少时的玩笑做不得数,他对姜家而言只是“家仆之子”,小五姑娘身份尊贵,是姜家和陆家唯一的嫡女,这段姻缘自然是落不到他身上的。 要说无情也有情,要说有情也无情。 不过是一直恪守本分,却又骗着自己过了一日又一日。 自打姜和惟出现那日,他便预感到了什么... ... 而今,看着少薇用小时候望向他时的目光,望向了另一个人,他也只有黯然退出的选择了。 这才是小五姑娘最好的姻缘吧。 他一世都会是姜家的臣,是朝廷的将,是小五姑娘青梅竹马的大哥哥... ... 却... ... 永远不能逾越他的身份,去倾诉他的真心了。 这样,也好。 “别怕,姑姑不是那样轻易妥协于命运的人,她一定会挺过去的,从前那么多困难都熬过来了... ...她还有事要做,断不会在此刻轻言放弃的。”姜和惟的身上透着他已故父亲的影子,和煦又明媚。 他安慰着被吓坏的少薇,眉眼间尽是如朝阳般的暖意温柔。 第867章 不臣之心 主屋的动静渐渐平定,屋外也听不到屋里说话的声音了。 内院门外的石阶上,坐着的人才逐渐安心。 少薇的眼泪都要哭干了,唯恐阿娘有事,今日事之突然,当真是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 ...我跟你说了,姑姑一定不会有事的!”姜和惟也是才放下悬着的心,瞧着身旁这个哭了好久的小丫头,无奈叹了气。“姑姑是那样要强的人,如今北萧还未平定,姑姑是肯定不会不管的。” 少薇抓起他的衣袖,擦去自己的眼泪。 哭了这么久,早就没力气反驳了。 “你们两个原来躲在这呢!”陆喻泊带着高靖阳寻了过来。 亏得他放心不下小妹,找了这么半天! 眼见着少薇没事,才松了口气。 “是啊,刚刚她自己躲这儿哭呢,幸好被我发现了。”姜和惟一点儿都没打算替她瞒着。 当着陆喻泊的面,拆穿了少薇的心事。 被少薇狠狠瞪了一眼。 “小丫头,藏不住个事儿。”陆喻泊嘴上抱怨着自家小妹,遇上点事儿便哭哭啼啼,可心里说到底还是疼着的,顺手将“小丫头”揽在了怀里—— 摸了摸她的头,安慰着被吓坏了的她。 姜和惟问,“你们刚才去哪儿了?” “... ...京里来了人,在后院同几位将军说话,我们寻小妹到后院,顺便听了一耳朵。”陆喻泊说起他们刚刚过来的时候,遇到的事情。“陛下恐怕是又惹出乱子了!” 也是巧了。 阿娘方才发病,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趁着父亲送她回去休息,京里传话的人就来了。 高将军担心会打扰到他们阿娘休息,于是将人留在了后院说话。 他们寻找小妹途经后院,就听到... ... 那人似乎说起朝上又惹出的乱子,不用问就知道是小皇帝沉不住气了。 陆喻泊提到那位小皇帝便满肚子都是气,阿娘弄成现在这副样子,小皇帝可是功不可没!是因着周围没旁的人,才敢如此说话。 姜和惟的脸色立刻凝重许多。 高靖阳立刻解释,“倒也不只是陛下,是因为北萧听闻五姑娘和陆大人离开京城,怀疑他们失势,意图挑衅试探,才会有毁约之意。” “毁约?”陆少薇毛毛躁躁地就站起来了,提着裙摆,仿佛小大人模样。“可是要毁阿爹阿娘好不容易才定下的那个... ...那个约?!” 怎能不生气呢。 她阿娘为了平定边境之乱,落得一身伤病。 她自幼在炬陈关长大,见惯了关外的战事纷争,哪怕是夜里,战鼓一响,大营里匆匆集结,前往赴战。 未曾回京时,她以为所有人的幼年都是一样,可回到京城见着别人是如何生活的... ... 而那些享受着边关战士们舍生忘死换来的太平之人,却还在肆意奚落着鏖战的将士们,那口气如何能忍。 爹娘平定了关外之乱,签订和谈之约,接着就被赶出了京城。 这才几个月啊!... ...京里乱作一团,就连她爹娘辛苦定下的炬陈关之约,也要被北萧人肆意践踏! “嘘!” 陆喻泊忙示意她安静。 阿娘这会儿可还病着,难不成让她把阿娘吵着,再惊动了他们的阿爹阿娘?! “此时应只是北萧人的试探,他们对于‘骁定将军’的恐惧使得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可是‘骁定将军’离朝,是他们唯一的机会,他们又不想如此错过这进军中原的大好时机,唯有试探。”高靖阳有不同的看法。 “可惜,今日之陛下既无城府又无信任,姜家替他出战,当真是又委屈又冤枉!” 陆喻泊极是不满。 今日朝中这般,全拜那位毫无能力,又一心想要做出些事情的小皇帝所赐。 若是换一位帝王在位,或许会是完全不同的局面... ... 只是,换谁才是最好的呢?! 硕江王?... ...他有那么一刻的动摇,不禁想象如是硕江王在位,会是如何... ... 比起小皇帝这个说是有一半姜家血脉的,硕江王为人处世,似乎更适合做一个帝王。 但... ... 未必硕江王就是最好的。 雍王?! 陆喻泊鬼使神差想到这位... ... 如果是雍王在位,那待雍王百年之后,是否连这国君之位也要传给自家四弟了呢? 那元氏的江山天下,岂不就改姓陆了? 陆... ...似是也不错。 “想什么呢。”姜和惟好似看穿了他神游之际,脑子里那些犯上不敬的念头,冷着语气打断了他的念头。 “没什么。”陆喻泊匆匆掩去心中痴妄。 倒是生出新的念头,想来若是自家四弟坐上了那个位置,应该会比陛下和硕江王更为合适吧。 如果这天下改姓陆,姜家应也会像支持元氏一样,支持陆家的天下... ... 岂不快哉。 届时还有谁会阻止姜家人出征呢? 小小的欲望在心里生根发芽,在那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逐渐生长。 初一日,大吉。 两挂鞭炮高高举起,大家围在一起,看着郑家兄弟挑起竹竿,撑起鞭炮举过门头,陆喻泊跟姜和惟上前点燃,一瞬间噼里啪啦炸开,热闹至极。 姜晏宁站在廊下,有春杏和莲萃作伴,看着陆司昀揽过少薇,一群人嬉闹在一起。 炮声过后,孩子们围上前来闹着要压岁钱。 “都有,都有啊!” 陆司昀招呼大家排好队,一个个的领。 姜晏宁笑听着凑上来的孩子们,讨吉利地说着吉祥话,一会儿功夫已是笑得合不拢嘴。 吩咐着早有准备的春杏发放红包。 突然—— 高家兄弟领了红包,欣喜地退到一旁,春杏想着应是都发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面前。 直接挡去了眼前的光线。 她抬头,就瞧见郭子敬憨笑着也凑了上来—— “五姑娘,新春大吉!大吉大利!长命百岁!五福临门!... ...” 说着,伸出手找春杏讨红包。 春杏撇撇嘴,忙将手里剩下的红包藏到身后,生怕被抢了似的。“你做什么!都多大的人了,还讨压岁钱!没有!” “这,这怎么话说的,以往每年都有!”郭子敬不服,不给就不收手。 “大娘子,您瞧瞧他——”春杏赌气,明明是给孩子们准备的压岁钱,这个老大不小的每年都来蹭! 姜晏宁笑倒在陆司昀身旁,挥挥手,“给他罢了,他也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呢!” “哼!”春杏摸了个最小的红包,不情不愿塞给郭子敬。“大娘子,您就纵着他吧!... ...” 郭子敬讨了“压岁钱”,跑到一旁去拆红包。 郑家兄弟也围了上来,“五姑娘... ...大吉大利!” “都有!”姜晏宁一时忘却了先前的不快,笑道。 招呼着春杏,把早就给大家准备好的红包发下去。 都是按人头备的,谁的也不少。“瞧你小气的,快些发给大家,准备中午的席面了!” 第868章 西境生变 正月,初三日。 当中原还沉浸在正旦新禧的氛围里,各城各镇喜气洋洋,一封加急的军报送往了京里。 马蹄声踏破一路安宁平静,自官道以西直奔京城。 急报乃数日前发出,待送至京里的同时,一封加密的飞鸽传书直抵甘县... ... 送到了郭子敬的手上。 郭子敬拿着信,却解不开其中奥义,与高衍商量多时,也不知其中所言。 于是二人只得让百里岳帮忙,偷偷请来陆司昀探讨对策。 陆司昀待妻子睡得正熟才赶来一探究竟,拿着炬陈关的密信,一时间也解不开其中详情,但隐约觉得—— 出事了。 “让我看看。”姜晏宁掀了帘子进门。 突然的一声,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你怎么醒了?”陆司昀语气轻柔,顺势将密信塞回给了郭子敬,有意上前劝说,搀扶她回去休息。 “让我看看,到底出什么事了?”几日的休息,赶上正旦的气氛,姜晏宁心情大好,病气也退了许多,倒不似前几日那般看上去虚弱无力了。 郭子敬那边可怜巴巴地打量着陆司昀的眼色。 没办法,只得将信双手呈递到姜晏宁面前... ... 姜晏宁看了一眼,神色顿时紧张起来,直至最后草木皆兵。 “可是炬陈关出事了?”陆司昀问。 初看那封密信时,他便已知是谢媛送来的消息。 当初谢媛受姜侯亲自教导,授她姜家大营秘密传递消息的本事,谢媛也正是借此本领,才在后来一战助姜家协调各营的配合,大胜勒沁和南庆。 而今次送来的密信,竟也是这种秘密符号。 想来,也应是炬陈关出事了。 姜晏宁手握着谢媛的密信,忽而气急,颤抖不已。“... ...勒沁王抓了清作。” 数日前,作为勒沁新首领的契多频频动作,引得身在黜多部的姜清作有所觉察,后经他多方调查,认定勒沁和北萧枉顾当初萧绮答应姜晏宁的条件,暗中勾结,似有向中原发难的迹象。 他与多萝才成婚不久,为保多萝的安全,姜清作并未将实情告知多萝... ... 只说是四嫂派人来过,让多萝前去一趟炬陈关内,有事嘱咐。又在多萝临行之时,将一封信塞给了她,让她顺便带给四哥四嫂。 就在多萝前脚赶往炬陈关的时候,后脚,勒沁就派人围了黜多部。 而姜清伦和谢媛见到多萝也是一脸懵... ... 直到谢媛把信拿给了四哥四嫂。 他们这才知道,清作已经发现契多的动作... ... 等到姜清伦带人赶去营救之时,黜多部早已被灭。 尸山人海里,不见姜清作的身影。 知道这一消息的多萝几乎急疯了,幸好被谢媛拦了下来。 而契多也派人前来,证实了姜清作被掳的消息,以姜清作的性命做要挟,要与中原重议和书条件! 炬陈关一封紧急军报送入京中的同时,谢媛向甘县发来密信,有意告知此消息。 “他们拿了六公子?!”郭子敬一听就来了气,嗓门儿更大了,撸起袖子便一副要干架的架势。 高衍一把将他按住,“先别急,谢大娘子密信中不是提过吗,六公子已经发现勒沁与北萧暗中勾结的线索,萧绮违背当时与五姑娘之约,恐怕没那么简单。” “有没有那么简单,都得先把六公子救回来!”郭子敬担心,这位小勒沁王行事颇有其父之风,会对姜清作不利。 为了拿六公子,竟然可以灭黜多部! 若非六公子提前有所警觉,让多萝带了消息前往炬陈关求助,只怕这会儿... ... 陆司昀一直没在开口,他慎重思索良多,心里也是倾向于高衍的说法。 默默看向姜晏宁—— 恰好姜晏宁也是有所思考,同一时间望向了他。 “五姑娘!”郭子敬开了口,“还是您拿主意吧,您说救,我立马带人前去炬陈关救人,不管怎么样,都把六公子带回来!” “... ...”可是姜晏宁没有说话。 眉头紧锁,一副仍在思考的样子。 “五姑娘!快些拿主意吧!”郭子敬急性子又上来了,生怕多耽误一刻,六公子性命垂危!“这消息送来,事已是几日前出的了,六公子被困勒沁,多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 陆司昀叹了一声,“宁儿,你怎么想?” “是啊,五姑娘,不论如何得先拿个主意。”就连高衍也在等着。 “... ...契多灭黜多部,活捉清作,俨然翻脸之相,却提出要用清作的性命做威胁,重谈议和的条件。怎么看都觉得,此举的目的并非在和谈之上,恐怕契多和勒沁受北萧控制,因而发难。”姜晏宁心里有些乱。 被掳走的是自家亲弟弟,不止是担心清作的安全,也担心此事传回京里,父亲母亲又该如何。 可还受得了如此打击?! 她看向陆司昀,寻求陆司昀的答案。 而陆司昀—— “我有同感。” 郑家兄弟互看一眼,似有顿悟。 陆司昀接着说道,“此前一直是北萧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而今,阿作怀疑北萧与勒沁私下里又有串通,勒沁却在此时发难。灭黜多部,便如同与中原摆明了翻脸,可却抓走了阿作,条件竟只是... ...重议和谈。恐怕这背后,是替北萧在试探!” “可他们替北萧试探什么呢?北萧先前便频频动作,只不过并未惹出这般大的祸事。”郑龙问。 “... ...恐怕,他们想逼五姑娘出面。”高衍面色冷凝,抬眸看向屋里的各位,最终目光落在姜晏宁身上,甚为不安。 顿时,屋里一片死寂。 北萧的频频动作,并未试探出他们想要的结果。 所以就有了今日之事... ... “但当年萧绮答应过五姑娘,北萧和勒沁再无私下往来,不会再牵涉西境之争。勒沁也在西境独立,统一了局势,怎会平白受北萧... ...替北萧试探呢?”郑虎不解。 北萧也只敢对中原小动作试探,并不敢如此挑起争端。 他们对新任的勒沁王,也算得上是有些了解的,实难相信那么一个—— 好不容易才稳住西境局势的小勒沁王,会向中原发难,灭了黜多部,活捉姜家六公子。 “萧绮?”经他一提醒,姜晏宁猛地想起此人,稍作迟疑后,眼底就蒙上一层晦暗之色。“是啊... ...若是,北萧以萧绮要挟契多的话... ...” 那契多也只能受其要挟了。 萧绮对契多有养育之恩,若她有什么闪失,契多势必倾尽一族之力相助。 姜晏宁眉心紧蹙,“糟了!怕是北萧内变,萧绮那边出了问题!” 第869章 我是夫人的棋子 新的战事或许一触即发,几位将军都是有职责在身的,不好多留,用过晌午的饭食后便暂告离别,动身回营了。 因事出紧急,高衍只得将莲萃留在了五姑娘的身边,带着两个儿子前往大营备战。 郭子敬离去时再三叮嘱姜晏宁,让她务必小心身体,不管京里发生什么事,都有他们几个扛着,切莫逞强。原有一肚子的话想要跟春杏说的,可一次次耽误下来,也没了说话的时机,最后也只剩下跨上马背后的那一句—— 多加小心。 原是他们几个各有职务在身。 一旦朝上下传圣意,命他们点兵着手准备前往炬陈关应战,这擅离职守一事让有心之人拿到陛下跟前一说,只怕又要无端生事。 姜和惟本也要一同回京的。 是姜晏宁把他留了下来,说姜家的枪法尚有最后两招,还未教他,不差这几日,让他一个半大的孩子赶赴前线。 陆司昀便明白了她的用意。 可说来奇怪... ... 向来“不务正业”的阿憨,本有机会跟着一同留下,却出乎意料地要跟着郭子敬一行人离开。 他的托词是—— 担心祖父有恙,要回去看看祖父。 姜晏宁本还想说什么,却被陆司昀拦了下来。 他明知阿憨动了别的心思,可还是什么都没问。 只叮嘱儿子路上要听郭将军和郑家两位将军的话,莫要惹什么麻烦。 待得一行人悄默声的离去后,院子里又消停了下来... ... 莲萃陪着春杏住在后院,百里岳照常打理着外面的事情,姜和惟在院中练姜家枪法,陆少薇偶尔陪表哥习武,偶尔陪母亲烤火,不然就钻到父亲的书房里,百无聊赖地看着父亲抄写经文。 夜深了。 姜晏宁披着厚重的披风自屋里出来,走进了一旁的书房。 抄写好的经文放在桌上,陆司昀坐在桌后按着隐隐发痛的额头,听得那进门的响动,才抬了头... ... “百里... ...” 原以为是百里岳来催他休息,却不成想,一抬头看到的竟是自家大娘子。 立刻换上一副轻松些的神情,起身相迎,“你怎么来了。” 陆司昀扶着她坐到一旁,还在担心她的身体,这个时候她应已经睡下才是。 “你那儿子,似乎生了不该有的心思,我不信你就一点都没察觉。”姜晏宁话里有些怪罪。 按着她的意思,就该把阿憨留下来,待寻得机会与他细细说开才好。 怎得在这个时候放他回去? 陆司昀也毫不意外,他就知道,他的宁儿肯定要找个时机来跟他说说此事的,轻叹一声,坐到姜晏宁身旁。“未必就是坏事。” “怎么不是坏事!”姜晏宁有些急,她是不信陆司昀也有这样的心思的。“他在此时闹着回去,还能真的是担心公爹?我瞧着,他对陛下不满已许久,眼下又似有意与郭子敬那几个冲动的亲近。万一这一路上,他对郭子敬郑龙郑虎说些什么,让他们也萌生了不臣之心,该当如何!” “怎么?你是担心,你的儿子造反?”陆司昀听完就笑了。 笑得姜晏宁一头雾水,只得忿忿掐了他一把。 陆司昀便急忙讨饶,“我错了,我错了... ...夫人呐,你这动不动上手的习惯,什么时候才能改改。”被姜晏宁白了一眼后,陆司昀稍稍直了直身子,规矩了许多。“夫人莫要担心,那小子是个憨的... ...莫说是他了,咱们儿子女儿对陛下做的事,哪个不是满腹怨言的,当真就能劝得了郭子敬起兵造反不成?那郭子敬到底也是听你的!” 话是有道理的。 小皇帝先前所为,确实令许多人为之不满,心有怨气。 但是造反一事... ... 哪有那么容易。 姜晏宁虽因陆司昀的话,一时放松了些许,可当她细细回味阿憨离去时的眼神... ...“可我还是担心... ...” “按照我们多年前的计划,陛下是不可能成婚的,他要隐藏和承砚的关系,势必就要挑选合适的机会退位,继而隐居。届时会推硕江王继位... ...如若陛下初心未改,早晚都要有这一遭的。”陆司昀倒是沉得住气,仿佛他早预料到了一切,就在等这个结局了。 他希望,与西境的战事... ...最好在硕江王继位后,再打起来。 如此,对姜家陆家,甚至是朝上和硕江王而言,都是最好的。 “... ...合着,你是算计好了,把自己儿子当棋子,知他心思,送他回去推波助澜?”姜晏宁恍然,但不免生气,她心里是希望自己的儿子女儿也如姜家家训那般,以忠勇仁义当先。 现下知道了陆司昀明知阿憨有了别的心思,却还推他回去... ... 自是憋了一口气,隐忍着不去发作。“好你个陆司昀,你连自己亲儿子都算计!你还是不是... ...这天底下所有人,合该都是你的棋子吧!” 说罢,伸手便又要去推搡他出气。 “不敢不敢!”陆司昀猜到说出真相时,会惹得她生气,可又不敢瞒着,躲过了她的拳头,死命的攥着求饶。“我就算是算计了所有人,也不敢算计夫人你啊,我啊... ...是夫人手里的棋子,夫人想把我下在哪儿,就下在哪儿!” 一千个一万个不敢轻易松手,他是了解姜晏宁的,只不过姜家传下来的那一套,已让姜家人吃了太多的亏... ...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大娘子,从昔日活泼洒脱至如今这般,这心里也是不好受的。 好容易求得了“宽恕”,松了口气。 “早些回去休息吧。”姜晏宁扯了扯身上的披风,他这书房里冷得要命,不忍地催促道。 是陆司昀觉得书房重地,满是书卷之类易燃物品,故而连那唯一的炭盆都放得远远的。 也不知是如何才能忍着,在这里待下去的。 “好好好,回去休息,这就回去。”陆司昀不敢有耽搁,说罢立刻起身,搀扶着姜晏宁一起出了书房的门。 姜晏宁忽而仰头望向天边。 恰逢阴云蒙去本就无光的弦月,夜空又无半点星辰点缀,阴沉得令人发慌。 不似什么好兆头。 陆司昀立时明白过来,不作停留,搀扶着她进了屋里。“说不准明日只是要下雨而已。” “若只是下雨就好了。”姜晏宁随口应和。 正要透过窗子看向外面确认,却见陆司昀已经上前关严了窗子—— “别想那么多了。早些休息,你养好了身子,大家才能安心,我也才能安心。” 第870章 陆司昀的承诺 “怎么不睡了。” 察觉到身旁的动静,陆司昀也醒了。 窗外的天色还暗着,想来离破晓还有些时候,可睡在身旁的大娘子却不知为何,突然坐了起来。 如此反常的举动,不免令他有些担心,也跟着坐了起来。 挡在了床边上,靠在那里,伸手去揽住了宁儿的肩膀。 姜晏宁浑身虚汗,坐卧不安。 她是被噩梦惊醒的,继而睡意全无,直到陆司昀揽住她肩膀的前一刻,精神紧绷的她犹如一只竖起了浑身刺的刺猬,草木皆兵... ... 屋里只燃着一盏夜烛,光线昏暗。 陆司昀却在触碰到她的那一刻,仅仅感觉到她浑身一颤的刹那,立刻就猜出了其中原因。 他先是将妻子揽在了身前,让她褪去不安依偎在自己的怀里,轻轻安抚着她的情绪,“... ...又做噩梦了吧,你啊,向来是如此,一听说起了战事,就会格外紧张...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别那么紧张... ...” “你知道我做了什么梦?”姜晏宁惊魂未定地问起。 方才的梦可是把她吓得不轻,但此时,听着陆司昀的声音,依偎在他怀里,听着他胸口里那颗心脏不断跳动的声响... ... 才觉得心里渐渐安定。 “是姜家?”陆司昀试探着问起。 其实答案并不重要,他知道,妻子此刻的不安,需要有人跟她说说话,让她逐渐放松才好。 姜晏宁轻轻摇了头。 “... ...是孩子们?”他继续猜。 这一次,姜晏宁虽有些迟疑,但还是摇了头。 陆司昀就有了答案,“那就是我了... ...” 姜晏宁没有再否认,只是默默地闭上了双眸,她的手紧紧抓着陆司昀寝衣的衣襟。 像是深陷于恐惧,唯恐再次失去... ... 陆司昀只是轻轻侧了头,未能映着烛光看清妻子的脸,心里却仿佛有了她的神情。 他伸出手握着宁儿的手,“没事了,没事,我这不是好好的在这儿吗... ...” “... ...我做了一个梦,我... ...带兵出征,下了好大的一场雪,把所有人都埋了起来... ...我拼命的挖呀,挖呀... ...然后,我发现刚挖出来的人,变成了你。我当时都慌了,拼命的叫你,可你就像听不见了,怎么都没有回应。” 她真的吓坏了。 她无法想象,如果这变成真的要怎么办。 是不是,她就真的失去陆司昀了... ... 陆司昀听完神情呆滞了片刻,忽而就笑了,“傻宁儿,梦都是反的,你梦里的我没了,可我不是还好好的在这儿吗... ...我刚才也做了一个梦... ...” “你做了什么梦?”姜晏宁问。 难不成,他们的梦是通的,陆司昀... ... “... ...我梦见了一场好大的雪,我听说你要带兵出征,就去寻你,我在雪地里走啊走啊,走啊,走... ...”陆司昀其实根本没有做什么梦,他向来也不是多么信这些的,但如果能够让他的宁儿安心,他愿意编造一个。“我突然就在茫茫白雪间,看见了一个老神仙。” “老神仙?!”就算她向来不怎么聪明,听到这里也觉得不对劲了。 “对啊,老神仙!一个... ...头发也白了,长长的胡子也白了的老神仙,佝偻着身子,拄着一根拐杖,就站在雪地里。好像等着我过去似的!” 陆司昀越说越真,描述得有模有样。 姜晏宁是一半怀疑,一半信以为真,“那后来呢?” “后来啊... ...”陆司昀认真想了想,接下来要怎么编,“后来他问我,到这里来做什么了,我说,我大娘子在前线打仗呢,我放心不下要去看看。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姜晏宁摇了摇头,坐起了身子格外认真,“他说什么?” “他说,”陆司昀也跟着坐了起来,清了清嗓子,装得一本正经。“咳... ...你这小儿竟说胡话,这历来哪有女子打仗的,你且说说你大娘子姓甚名谁何方人士,让我好好地查一查,如若你敢有半句谎话,我便要将你打下十八层地狱,拔去你的舌头!... ...” 他故意顿了顿,分明感觉到了宁儿的紧张。 接着又说,“... ...然后那老神仙当真去查了,结果,他捧着那长长的卷宗过来问我,噢,原来你大娘子是那姜家的五姑娘姜晏宁啊,那就难怪了!你大娘子是个了不得的,那可是武曲星转世,战无不胜,这战事离了她自然不成!你二人缘定三生,谁也离不了谁,罢了,我也要承那武曲星一个人情,便送你过去吧。所以,我就见着你了... ...” “当... ...当真?”姜晏宁听得云里雾里。 一会儿是老神仙,一会儿是武曲星,刚开始有些怀疑,可又觉得他说得像真的一样。 然后才信了,接着听他说什么武曲星转世... ... 陆司昀自己憋不住了,噗地笑了出来,姜晏宁立刻明白自己被骗了,抬起一拳捶在他胸口—— “你就骗我吧!永远不知道你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的!” 陆司昀却好似十分享受,“可我对夫人的心,永远都是真的。” “你呀!”姜晏宁发泄完了,方才的不安也隐隐褪去,“你就会哄我,可你也要当心些才是,我自小每一次做噩梦,都会应验些什么,大哥哥出事的时候如此,父亲... ...不管怎么样,都要小心,再小心!” 她怎么都担心,这一次会不会应验到陆司昀身上。 “好。”陆司昀没有解释,郑重地答应了她的嘱托,“我会尤其小心,为着我的大娘子,我也不会让自己有事的!要是真见着了那老神仙,我就跟他说,我不能跟你走呢,我大娘子还等着我回去呢!我大娘子胆子小脾气大,又爱做噩梦,我要是不回去守着她,她一定会杀过来找我的,到时候你们肯定被她打得落花流水... ...” 眼见他的宁儿眼角有晶莹滑落,陆司昀轻抬手,小心翼翼地用拇指抹去她的眼泪。 那一刻,心中无比动容。 他抿了抿嘴,格外心疼,“... ...我会努力活到最后,陪着我大娘子到很久很久之后。我会告诉老神仙,我的大娘子... ...可是我一手带大的,她当初的小命是我救的,读书习字是我教的... ...她不能没有我,所以我要陪着她,我不能丢下我的小姑娘。” 第871章 白日星殒 “哎呦!” 偷听的小人儿刚缩着脖子退后两步,紧接着脚下踩到了什么,吓了一跳。 惊呼出声的同时,她已经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接着,又有一只略大些的手,覆在了她的手背上,捂得更紧了些,唯恐惊动房里的人... ... 被捂住嘴的小少薇抬起头来看,果不其然正是她那表哥姜和惟。 这才安心了些... ... 便听房里传来母亲姜晏宁的声音,“... ...什么动静?可是有人在外面?” 少薇的脸色惨白,心想若是阿娘知道她偷听,那还得了?! 就在她不知所措之际,却见眼前的表哥不慌不忙地应道,“姑姑,是我。我晨起练功,本想来看看您和姑父醒了没有。” 少薇看着他的眼色,悄悄躲到了他身后。 “和惟啊,今日天明还早,再去休息一下吧。”房里传来陆司昀的声音。 “是。”姜和惟知道会是这般结果,暗自向少薇使了眼色,示意她不必惊慌。 二人悄摸溜到后院,可算是松了口气。 少薇那兔子一般的胆儿都要被吓破了,姜和惟瞧着她笑,“你啊,没事跑到姑姑和姑父门口,偷听什么去了?” “我哪有!”少薇不肯承认,然而心虚地却不敢去看他。 “若是没有... ...那告诉给姑姑和姑父,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吧,我去跟他们说一声。”姜和惟故意装出一副要去告状的架势,转身就要往前院去。 这一举动可把少薇吓坏了,急忙伸开双臂挡在他面前—— 两条眉毛急得都快连在一起了。“不准,你怎么这个样子啊!” 姜和惟一个没忍住就笑了出来,却还故作镇定地死撑着,“行啊,你要是不想让我告诉姑姑和姑父也行,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大半夜不睡觉,跑去偷听?” 其实他也想知道,这个小丫头到底都听见了什么,才会这样的紧张。 “我... ...”少薇本不想说,又担心他真的会去告状,认真分析了一下利弊,只得招招手,让他把耳朵凑过来,将方才听到的重复了一遍。 姜和惟听到一半,就已经红了脸颊。 原以为会是什么京中要事,不成想却是姑姑和姑父的私房话... ...“咳,你... ...你就听到... ...” “嗯!”少薇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保证”自己绝对没有听错,拉着表哥说起爹娘的感情,当真是羡慕极了。 她从小跟着爹娘在炬陈关长大,见惯了爹娘的相依相守,她的身边就没有一个不羡慕她爹娘的。 “那倒是。”姜和惟说,“姑姑和姑父的感情,我自小便听我阿娘说了许多,便是连我阿娘都羡慕极了... ...” “真的吗?那你跟我说说,大舅母都说什么了?”少薇来了兴趣,抓着姜和惟要听大舅母曾说过的那些故事。 两个不大的身影就这样坐在后院的门边上,依偎在一处,说起往昔那些他们不曾有机会亲眼见过的事情—— 陈明月知道的那些,不外乎是姜清倬曾经说给她听的。 那时他们夫妇刚成婚,并不怎么熟悉,姜清倬为着父亲的承诺娶了她,她为着父亲的遗愿嫁进了姜家的门,二人虽没有多深的感情,但也像其他夫妇一般奔着正经的日子去的,相敬如宾、相濡以沫。 可因着从前没什么感情,平日里独处也不知该聊些什么,她心知丈夫一家宠爱那性子活泼的小妹姜晏宁,便常常借着姜晏宁的话题与丈夫聊起来。 说起自家那整日没个正经的小妹来,姜清倬的话也就多了些,常与妻子说起小妹身上的趣事。 于是渐渐的,凭借着姜晏宁幼时那些个让人头疼的糗事,也渐而拉近了他们夫妻间的距离,她对姜晏宁这个小妹更如亲妹一般疼惜,知道的也更多了些。 姜清倬死后,她和曾允娴一同抚养和惟,便将丈夫的事和姜晏宁这个姑姑的事情一遍一遍地说给年幼的和惟听。 从幼时的趣事,陆司昀以夫子的身份到姜家教和惟的叔父姑姑们念书,到他姑姑因为京中流言而远走西境一战成名,再到陆司昀求娶佳偶天成... ... 语气里尽是刻骨的羡慕。 少薇依偎在姜和惟身边,借着他高高大大的身子挡去部分寒风,听得出神,“... ...将来,我也要像阿娘一样,嫁一个像阿爹一样,心里只有我的夫君。然后,相依作伴,甘苦与共... ...” 和惟听着她的话不禁笑出了声,“你才多大啊,哪里知道像姑姑和姑父这般一生携手,共同进退是需要多大的勇气和毅力... ...” 只不过,那夜里的星辉清冷,照不见少年澄澈望向身边人的目光... ... 离天亮还有些时候,大门外有了动静。 在几位将军赶往京城的同一时候,硕江王仅带了两名贴身侍卫,低调的匆匆而至,赶到了陆司昀和姜晏宁在甘县的宅子门外。百里岳听着敲门的动静,将硕江王带进了院子... ... 硕江王身披暗色披风,遮挡着头脸,被百里岳请到了陆司昀的书房。 待百里岳前去通传给了自家公子后,陆司昀才更衣赶到... ... “硕江王?” “夫子!”硕江王见到陆司昀的第一时间,便如当初在陆家读书时一般恭敬地起了身。 “硕江王怎么会来,可是京中出什么大事了?”陆司昀顿有寒意横生之感,在看到硕江王满面急色之时,便已经预感到了大事不妙。 “是... ...学生此次前来,便是想求陆大人和骁定将军出山,再救一救元氏和这天下百姓吧!”硕江王心知陆司昀的为难,可若不是别无他法,他是绝对不会冒夜打扰的。 而今事态紧急,恐怕只有这二位能力挽元氏衰败之局面了。 “慢慢说... ...”陆司昀示意,“百里,去备茶水过来。” 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硕江王将陆司昀夫妇离京后,京里种种发生的事情一一告知... ... 直至天明。 晓日初升,却是一片昏暗,天边有日之轮廓,却不见日,本应大亮之际,然另一边的月亮却仍悬于一侧,有月而无光。似有日而无日,似有月而无月! 天之异象! 京城里早已经闹成一团,街市上的摊贩、小厮无不驻足观望这一奇景,议论纷纷。 正是晌午之际,却如黄昏一般。 忽然,天边有如白日流星一般的东西,从云层深处骤然降下,划破昏暗的天际,向大地而来! 接连,一个,两个,三个... ... 足有三个之数!落于京郊,引起大地震荡,久久不安。 待此异象过后,便是狂风暴雨侵袭整个中原大地! 茶馆里的说书人故弄玄虚,说起今晨的天现异象,白昼见星殒,接连三颗星辰落于大地,引起震荡,视为预兆... ... “三星陨落,各位,你们知道这代表了什么吗?这预兆着我中原之地上,将会有三位举足轻重之人接连应劫啊!” 第872章 莲萃的祈祷 郭将军他们不过刚出门,当晚硕江王就已经到门前了... ... 听过百里岳偷偷送来的消息,莲萃越想越觉得可怕。 高衍和郭将军他们,是在得到炬陈关线报后,才觉得临时动身前往京城以备战需的。 而线报,是炬陈关的谢大娘子发现不对劲,在递出了送往京城的消息后,立刻就飞鸽传来传到甘县来的。 往京里的消息走的是官道,因为加急而昼夜不停,逢驿站换人换马继续赶路,所以和这边驻守的人收到线报再抓紧送来... ...时间上应该是差不多的。 一封加急军报送进京城的差不多时间,甘县这边收到前线最切实的密报。 就在大家急着赶回去,不过刚刚启程的当天... ... 硕江王就已经到了。 这说明硕江王得到消息的时间,远比大家都要早。 可他就算再提前,也不可能超过谢大娘子送出消息之前吧,难不成,谢大娘子送出消息之前,他就已经知道炬陈关外要出事,急着赶来了? “这硕江王,到的倒是快,可大娘子身子还未痊愈,只怕他带来的不会是什么好消息。”春杏隐隐不安,心慌得厉害随口抱怨道。 六公子被掳,几位将军势必要前去营救。 但这个节骨眼儿上,硕江王却来了... ... “你刚刚给姑爷送茶过去的时候,可有听到他们说了什么?”莲萃小心问起,这件事里太多蹊跷,只怕... ... 不是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她的五姑娘这会儿还没起身,春杏送茶去书房之前,她特意去主屋看过。 姑娘昨夜里多梦惊悸,据说是天亮了才睡着,陆司昀让她们不要去打扰她。 “我压根儿就没进去。”春杏叹气,“大人向来讲究,大娘子不在,他是不让我们女婢近身的,都是等在门口由百里大哥将茶水接进去。书房里什么情况,我根本就没看见!不过... ...硕江王好像不在书房,我听着百里大哥说了一句,大人应是安排硕江王先去偏院的客房休息了。” 春杏仔细回忆着,说不出哪里古怪,但悬着的心就是放不下来。 说完,她见着莲萃沉默不语,心里更没底了—— “莲萃姐姐,大人既然还能安排硕江王先去休息,是不是说... ...事情没那么严重?” 她可不希望再生什么事了。 莲萃听罢却丝毫没有放轻松,“那可说不好,硕江王连夜赶路不眠不休的话,绝不会是小事... ...” 从京城到甘县,就算是再快的马不眠不休也要三天... ... 但如果是从炬陈关方向而来... ... 昼夜赶路,只需要两天便够了! 那和谢大娘子送出消息的时间便差不多... ... 所以... ... 他不是从京城来的!莲萃的眼神瞬间锐利,立刻就想到之后的事情,硕江王连夜赶到门前,又和陆司昀钻进书房里聊了许久,应该都将一切告诉给了陆司昀才对。 可现在陆司昀却只安排硕江王先去休息,中途回过一次主屋,然后就一直守在书房里了... ... 百里岳传了口信过来,让再备一份茶水,春杏送了茶水过去却没有见到陆司昀本人,只见到了负责传递的百里岳。 那陆司昀此刻在书房里,究竟在做什么? 难道是盘算了什么计划?! “... ...莲萃姐姐。” 莲萃想事情想得出了神,春杏叫了她好几声,才引起她的注意。“什么?” “莲萃姐姐,我不知怎的,心里慌得厉害,你看... ...就连一双手脚都在抖。你说不会出什么事吧?”春杏心里没了主意,她自被曹大娘子送去给大娘子做女婢后,这么多年来一直跟着大娘子,还没有哪次像今天似的,手脚不听使唤,心里七上八下的。 “别慌。”莲萃安慰她,“没事的。” “... ...从前更危险的时候也有过,可那时大娘子都是好好的,有大娘子在我心里就不慌。可是这一次... ...我心里就... ...”若是大娘子还好好的,她又怎会慌乱至此。 才安抚好春杏,转身就遇上了同样来打听消息的少薇。 莲萃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些什么事,硕江王又是为着什么来到这里的,只能又劝了劝少薇,让她安心等着,说她爹娘定会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好的。 “小五姑娘不要担心,也许本不是什么大事,你就耐着性子等着,不论是回京还是留下,你阿爹阿娘都会告诉你的。你只管听着就是——” “看吧,我就跟你说了。”姜和惟拉开了缠着莲萃的少薇,本也劝了许多,可少薇生怕有什么意外,非要来问问不可。“现在莲萃姨母都这样说了,你可以放心了吧?” “还不都是你们!整日里有什么事都要瞒着我,人家又不是小孩子了,人家也想知道出什么事了嘛!” 少薇不服气。 在听过莲萃的答案后,稍稍有些安心了。 “好好好,以后什么事都不瞒着你,这下可以了吧?”姜和惟拿她没办法,尽管心里也知道这次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但是在少薇面前他不能表现出来,少薇年纪小,只是担心她阿娘而已,若是真的有什么安排,她嘴里恐怕藏不住事儿。“那你就先陪着我回去练功吧,别在这里给莲萃姨母添麻烦了。” 他同样觉得硕江王的出现,恐怕是新一场风雨的预兆,心里同样不安。 可是,已然做了决定,不论发生什么他都会跟自己的姑姑站在一处... ... 看着姜家的小侯爷哄着少薇离开,莲萃长舒了一口气,只是暂时解决了眼前的危机而已,就怕... ...接下来还会有什么更大的麻烦。 抬头望了望天际,晌午时的异象仍让她心有余悸。 站在后院来,忍不住双手合十暗自祈祷... ...“二姑娘啊,您一向是最疼咱们五姑娘的,不论要出什么事,您可都得佑着咱们五姑娘平平安安,奴婢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您... ...” 姜晏宁这一觉睡得时候可不短,直到黄昏前据说醒了一会儿,百里岳捎来陆司昀的话,让后厨准备了些清粥送去了主屋,陆司昀亲手一口口喂进了她的肚子里。 不过也没吃了多少,她便推说身子乏又躺下了。 是陆司昀亲自照料她重新睡下,看她睡熟了才又回了书房。 休息了一日的硕江王也醒了。 稍稍垫了两口吃食,就赶去了书房与陆司昀议事,二人关在书房里又商量了许久... ... 第873章 硕江王的拜托 一整晚,姜和惟满怀心事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折腾了半宿,好不容易才睡着,一会儿又惊醒了。 定定地望着对面的矮榻... ... 想来这会儿—— 陆喻泊和郭将军他们也该到蔡县了。 如果那家伙在,他们和前几天一样同住一屋,说不定还能说说话商量一下,他也不至于像此刻一般心里没个着落。自打硕江王出现后,这院子里人人都揣着心事,他也不例外。 虽然安抚少薇的时候,他再三保证不会出什么事... ... 可他有感觉,姑父与硕江王之间,一定在密谋着什么! 至于姑姑... ... 他不敢说自己是最了解姑姑的人,但他的姑姑作为历来姜家最会打仗的女人,平定西境之乱,每一场战事都打得精彩无比,他幼时没能得到在战场历练的经验,可跟着祖父,听祖父对他讲述姑姑的每一场战事,分析每一种打法... ... 他是清楚姑姑那些“套路”的。 姜晏宁一定不会是那么容易被打败的人... ... 可是自从姑姑一家班师回京后,却屡屡在京城局势暗斗中失利。其中的确有姑姑因战事耽搁了身体的缘故,但是,不免会让他觉得巧合未免多了些。 不止他母亲和祖父,就连家中待得最久的那些个下人老奴,也跟他说起过姑姑以前的事。 他的姑姑可是经历过多次宫变的人,更是曾经破襄王之局的关键人物,敢一人应对宫中众多叛军及首领的骁勇之人!若不是他姑姑当年以死相搏,说不准这朝中局势都要变多少次了! 如此一个人物... ... 便是他们姑侄多年不曾在一处相处,他认知中的姜晏宁,也绝不可能是一个被那无能的小皇帝耍得团团转之人! 他分析过此前的每一次宫变,也跟随母亲了解过父亲生前留下的京中部署。 结合之前的宫变之乱,而姜汝瑛引起的那一场变故... ...根本就算不了什么的。 包括背后推动这一切,要把“骁定将军”赶下神坛的陛下,所有的一切就像是过家家的小孩子们闹出来的笑话—— 但最后却真的赶走了堂堂的姜晏宁?! 姜和惟始终觉得,这其中看似简单却不简单,并不是小皇帝决定了最后的结果,反而是... ... 看起来输了的人,把事情推动至此。 姑姑... ... 难道真是姑姑和姑父设计好了的一切?! 睡不着,索性起身跑到院子里去练功,手中握着长枪练习着姑姑教的招式,他在姑姑的招式里试图找到一切的答案。 他也想要知道,姑姑和姑父到底在谋划什么... ... 直到天色稍稍亮起,一套枪法耍完也没能找出答案,只隐隐猜到应该是与现下西边的战事有关,收枪的同时收起思绪,回身—— 接着,就瞧见坐在台阶上,正托着下巴呆呆望着他的少薇。 愣是把他也给吓了一跳。 “你在那里做什么?你... ...你不睡觉,什么时候跑来的?” “和惟哥哥,”少薇双眼无神,她也睡不着啊... ...“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想不通。” “你在想什么?”姜和惟被她的话弄得后背凉了一片,不由得心虚了几分,全家都在瞒着她,就怕她那随了姑姑的暴脾气上头,坏了姑姑的什么计划。 可是细想... ... 少薇到底是姑姑的女儿,也是从小跟着姑姑和姑父长大的,她万一要是从姑姑和姑父日常的行为中觉察出什么... ... 也说不定! “我在想... ...”陆少薇的表情更认真了,尾音拖得更长了。 但她没有发现,姜和惟听着她的声音,吓得大气不敢出,就连吞咽口水的动作也变得明显了不少。 陆少薇猛地转头,“我在想,是不是比起我,爹娘还是更喜欢三哥哥?” “啊?”姜和惟的表情僵住了。 什么意思... ... “肯定是啊!”陆少薇自顾自地说,“阿爹阿娘肯定有事,先不说是什么事,可是你想啊... ...他们放三哥哥跟着郭舅舅回去了,但是什么都不告诉我!肯定在他们心里,还是更喜欢三哥哥的!” 因为更喜欢她三哥哥,所以,把要做的事情告诉给了三哥哥,却没有告诉她! 少薇想了一晚上,纠结的就只有这一件事。 至于爹娘到底隐瞒了什么... ... 好像在这件事前面,就没那么重要了。 “不是吧... ...”姜和惟悄悄呢喃。 “肯定是!”陆少薇却更为确定,越想越烦,索性不想了,起身就走。 “你干什么去?” 姜和惟试图叫住她,还没想清楚要怎么跟她解释呢。 少薇却摆摆手,“去睡觉!” 不想再去想了,更喜欢就更喜欢吧... ... 看着少薇回去房里关紧房门,姜和惟无奈叹气摇了摇头—— 这小丫头! 不知道姑姑小时候... ...是不是也是少薇这般的性子。 想到这儿,不禁看向黑着灯的主屋,笑了。 忽而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目光注视着他,他警觉望向那目光的方向—— 是硕江王?! 姜和惟四下看了看,径自走了过去... ...“别在这里惊动其他人,去偏院说。” 说完不等硕江王开口,就先从他身边掠过,走向了偏院里。 “惟儿... ...”硕江王见他在偏院里停下脚步,紧着跟了过去,眼神里透着无奈,欲言又止。 “你若是还想劝我去见她,就算了。” 姜和惟率先开口,仿佛已经预料到硕江王要劝他什么。 他们俩之间夹着一个人... ...姜汝瑛。 自年前宫里的那场变故后,姜汝瑛就疯了。 可硕江王从未休妻。 于是,将她带回了硕江王府照顾。 姜家和陆家因为她和她的亲生父亲陆司徽被牵扯其中,显然也是小皇帝推波助澜,借他们之手,把姜晏宁陆司昀推上风口浪尖。 事后,借满城舆论的压力,废黜骁定将军。 陆司昀带姜晏宁送亡母回甘县安葬,离开了京城。 小皇帝成了那场宫变里最大的“受益者”,他当然也不想立刻就毁掉姜家和陆家,摧毁朝中乱局下能够支持他的中坚势力,所以未再追究到底,而众所周知的一场宫变... ... 在欲盖弥彰的掩饰下,无声无息地被处理掉了。 但姜晏宁在国公夫人的丧礼上被褫夺“骁定将军”封号的事,却是姜家人心上的一道抹不平的疤。 陈大娘子作为姜汝瑛的养母,自觉此事愧对姜晏宁,也未曾想到自己一手养大的女儿,有如此心机... ... 发生事情以后,纵使硕江王几次上门恳请,也不愿再见姜汝瑛一面。 权当... ... 她从未养过这个女儿。 “她到底也是你的阿姐。”硕江王出声劝慰,“她如今病得很厉害,太医说... ...若是能见见熟悉的人,也许对她的病况会有好处。” 第874章 孤独的至高无上 “我不会去见她的。” 姜和惟毫不犹豫地说,没有丁点商量的余地。 将硕江王一早准备好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你怎么... ...那到底是你阿姐,作为姜家的女儿,她也... ...” “作为姜家的女儿,姜家从未亏待于她。她在姜家享受的从来都是嫡女的待遇,姜家也从未有人为难过她,所以,我们姜家的每一个人,不欠她什么。”姜和惟道。 硕江王不是第一次拜托他和母亲去探望阿姐了。 以往在家中的时候,母亲看在硕江王的面子上,也只是借口身子不适来推辞。 想必是在他母亲那里劝说不动,于是硕江王这位姐夫,才趁着难得的功夫来游说他的吧。 姜和惟坦然直视,不似母亲那般挂着面子还要藏着掖着—— “若是硕江王想以少年相伴的亲情作为要挟,也应明白并非是我姜家人先不顾亲情的,她害我姜家至此,我姑姑姑父受其连累,姜家与陛下的关系僵持,无不有她的原因。事已至此,硕江王念及往日情分还愿意接纳于她,我姜家也认你的这份心意,日后不论如何,你若有需要我定会全力相助,可要我姜家认回这个人... ...是万万不可能的。” 生生将硕江王的一套说辞噎了回去。 硕江王站定原处,不由得重新打量起眼前初露锋芒的少年。 印象中那个小孩子,不知何时似乎也长大了。 似是能独当一面,担起姜家了。 他道,“... ...你阿姐,性子要强,确实做过一些错事。有堂堂骁定将军那样的风光在前,谁人不羡慕,谁人不想成为第二个姜晏宁呢?难保你将来不会因此与你姑姑离心... ...” “姑姑的风光是姑姑的,姑姑凭着一杆长枪和数十年华为姜家拼来的荣耀,是没有人可以取代的。而我,将来上了战场,我也会有我的风光!”姜和惟信誓旦旦地说道。 他知道,他的姑姑从不在乎那些所谓的荣耀和风光,数十载征战是为姜家祖训里的那一句“海清河晏”。 祖父为他们起名借此用意,从此姜晏宁就不只是姜晏宁,自她的兄长和姐姐离世,她便要一人担起所有人的命运。 因为他们是姜家的人,从来都是共同进退。 姑姑一世的心愿,也只不过是想要得到认可,认可她以女儿之身在战场上厮杀所立下的功绩而已。 姑姑才是翱翔九天的蛟龙。 硕江王见他态度坚决至此,也放弃了游说的念头。 只能再等等了... ... 姜家人没那么容易接受汝瑛之过,就像姜晏宁难以原谅陛下一般。 纵然姜家人与陛下仍保有君臣之礼,却再难如从前一样亲密无间了,有些情分伤了就是伤了,再忠心的人也难以接受一次次的质疑和算计。 总是需要些时间,让那已成事实的伤害慢慢淡去... ... 但是让姜家人化解和汝瑛的心结,应该会很难吧。 “... ...我也有一事想要请教硕江王殿下。”姜和惟本已要离开,可走到了偏院门口却又停下了脚步,眉宇间阴云密布,慎重犹豫再三。 硕江王回了神儿,倒也从容。“你说。” 他转身却并未走向硕江王,站定在那里向四周打量片刻,接着才开口问起。“陛下如今身体大不如从前,想来... ...硕江王殿下继位已是确凿无疑,到时候,您难道要让一个已经疯了且犯有大罪的原配发妻,成为您的皇后吗?” “不可胡... ...”胡言。 硕江王脸色一变,下意识便想要呵斥住姜和惟。 这话要是让旁的人听去了,只怕又会惹来一场风波... ... 但紧接着,他就锁紧了眉头,陷入了沉默当中。 纵然那话儿越了本分,可不无道理。 皇兄没有子嗣,一旦有个闪失,必将是他继位大统,这是所有人心知肚明的。 可发妻尚在... ... 一旦到了他继承皇位的那一日,难道要让一个已经疯了的姜汝瑛,入主中宫吗? 于公,姜汝瑛是姜家的女儿,他和皇兄不同,皇兄身上便有着姜家的血脉,姜家人自然会维护皇兄,而姜汝瑛是他和姜家唯一的连系。 可偏偏不巧的是,姜汝瑛和姜家已经翻了脸。 就让他处于一个十分被动的局面... ... 若保姜汝瑛入主中宫,姜家脸面无光,若弃之,毕竟姜汝瑛头上还有姜家女的名号,更让姜家颜面尽失... ... 于私,他和汝瑛自小相伴,情分非比一般。 更不愿为了朝堂公事,在她如此艰难之时弃之敝履。 其实更早些的时候,身边的谋士就给他谏了一言,让他向陆司昀和姜晏宁恳请,另娶陆家嫡女为妻。 如此一来,有陆家和姜家相助,何愁坐不稳天下之主的位子。 陆家嫡女... ... 便是,陆少薇。 他清楚其中利害关系,也知这是最有利的选择... ... 然而却迟迟下不了决心。 对他来说,少薇年幼,即使他和少薇不算熟络,但也从未将少薇视作可以当作妻子的人。 加之他也听说过和惟与少薇青梅竹马的事,因汝瑛的关系,他早已把和惟当成了自己的亲弟弟一般,如果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势,而向陆家提出求娶... ... 岂不是,强夺和惟的姻缘。 与和惟反目,是他万万不想要实现的结果。 久久未能等到硕江王的回答,姜和惟暗自失落,他虽年幼,可长在京中侯府,受祖父亲自教诲,又怎会不懂京中高位之人的种种算计。 正打算离开。 却听硕江王开口—— “她... ...是我唯一的妻。” 姜和惟再次停下了脚步,难掩心中震撼。 “和惟,”硕江王说,“汝瑛她或许不会是中宫皇后,但她永远是我唯一的妻,元氏一族走到今日气数已尽,若一定需要一个人来背负元氏覆灭的骂名,那只能是我。我自幼就不受父皇母后看重,更不得生母疼惜,唯有兄长待我真挚,不论如何他都是我的兄长... ...深宫之中,多得是兄弟间的算计,为了那高高在上的皇位,手足相残,再平常不过。而我这一生,只有两个人想要令我豁出一切相守相护的,一个是我兄长,一个是你阿姐,仅此而已。” 他知道,一旦他坐上那个位置将意味着什么。 他很可能就是元氏一族最后的君王了。 可他元氏一族不能毁在皇兄手里,他不愿让皇兄背负那千古骂名,于是坦然接受如此宿命。 算是回报兄长幼年的疼惜之情。 而汝瑛... ... 是他唯一的任性,他很遗憾未能改变汝瑛的心性,但也绝不会让人伤害她。 那个高高在上的皇位啊,断送了多少手足亲情,却还引得无数人趋之若鹜。 权势的斗争不会随着王朝更迭而结束,只会开启新一轮的血雨腥风,往后还会有无数的人,为着坐上那个位置而残害手足,权利之间的斗争会蒙蔽人的双眼。 最终坐上那个位置的人,必定如他父皇一般,精于算计,却永生孤寂。 父母、夫妻、兄弟、子女... ... 皆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罢了。 第875章 姜晏宁之死 硕江王到了甘县的消息,还是传到了甘县县令而耳朵里。 虽然比起陆司昀这院中的众人,他不过是一小小县令,可在甘县这块地方,却也是手眼通天的—— 一大早就赶来问候。 百里岳候在主屋门外请示,说是县令大人到了,问自家公子是否相见。 但屋里却没有回答。 百里岳心中起疑,也不好闯进去一探。 恰好此时春杏和莲萃过来,于是他拜托春杏进屋瞧瞧公子和大娘子是否起身。 别是因着大娘子这几日身体抱恙,连累公子日夜照顾也病倒了。 春杏与莲萃对视一眼,都很诧异,毕竟陆司昀每日一早都会准时起身,在姜晏宁醒来之前,去到书房里为亡母抄写经文超度祈福。 可今日确实古怪。 莲萃见春杏拿不定主意,果断将她拖到了门前—— “姑娘,姑爷,是否起身了?” 确如百里岳所说,屋里没有半点动静。 三人面面相觑,引得在院中练长枪的姜和惟也察觉到了,投来注视的目光,观望后续。 “大娘子,那奴婢进来了... ...”春杏说着,推开了门。 莲萃回身安慰了百里岳一句,要他等着,自己去看看,就跟着春杏的脚步进了主屋的门。 推开门上厚重的帘子,差点就撞上前面愣在那里的春杏。“你这妮子怎么不走了... ...” 话音刚落,就发现春杏正盯着一侧,也随即看去... ... 顿时就傻了眼。 只见陆司昀已经醒了,呆坐在床边,握着床上妻子的一只手,双目血红泪眼婆娑。 莲萃只觉耳朵里轰隆一声巨响,接着,眼前一黑险些栽倒过去,亏得是百里岳站在门外久久没能等到回应,也跟着进了门,下意识将她扶住这才没有摔在地上。 再一看... ...“公子!!!” “大娘子!大娘子!!”春杏先缓过了神儿来,奔向床边。 此时方才看清榻上的姜晏宁... ... 面无血色,早已没了气息。 “大娘子!”春杏哀嚎一声,哭得喘不上气来。 “姑娘... ...姑娘!”听得春杏的哀嚎,莲萃强撑着昏厥之感,步履蹒跚走来,就见自家姑娘的尸身放在那里,连最后一丝的生息也没了。“我的姑娘啊!... ...” 姜晏宁,死了。 姜和惟在门外听得屋里的动静,急急而来,在确认了姑姑已死的消息后,整个人都呆住了。 接着,姜晏宁已死的消息迅速在院中传开。 硕江王的贴身侍卫赶到客房时,硕江王正和甘县县令谈起甘县这两年的民生一事,将如此消息告知给硕江王的同时,引得甘县县令大惊失色... ... 万没有想到,那位骁勇一时的女将军,未能死在战场上,竟然... ... 死在了他们这一偏远穷困的甘县小地方。“哎呀,怎么会这样?” “骁定将军死了... ...”硕江王神色哀婉,震惊到难以言喻。 “殿下,这可如何是好... ...姜大娘子去得突然,臣... ...臣是否得去看一眼,还要向陛下上书,禀明这一沉痛的消息。”甘县县令震惊之外有三分悲痛,剩下七分均是惶恐。 眼下北萧虎视眈眈,战事一触即发。 姜家这位最擅长打仗的将军,却在此时薨逝了。 事情偏偏发生在他甘县境内,他若是不知道还好,这知道了... ...还当着硕江王的面,也不能装不知道... ... 那就得... ...上禀如此噩耗至京里,呈递给陛下。 万一陛下迁怒于他,他恐怕连这小小的甘县县令都做不到头儿喽。 “对,对... ...先去看一眼... ...”硕江王呢喃着,不等甘县县令说话,率先出了门,赶往主屋。 此刻主屋一片哀嚎之声,少薇哭得歇斯底里,姜和惟都险些弄不住她了。 百里岳忙着去备麻衣孝服,还要在宅子里挂上白幡,筹备棺椁等事宜,忙得不可开交分身乏术。而莲萃和春杏抱作一团,哭得几次昏死过去,准备为姑娘更衣送姑娘上路... ... 陆司昀坐在床边,一直握着姜晏宁的手不肯松开,看似平静,泪却从未断过。 似要将一双眼睛活活哭瞎了一般。 场面凄惨,哭声连天。 “怎么会这样呢!”硕江王哀绝心痛,“骁定将军——” 甘县县令原本还悬着一颗心,觉着这事或许有转机,说不定只是误会了。 但看见眼前的场面,就觉得心里一阵堵得慌,彻底凉透了... ... 姜晏宁真的死了,他这甘县县令也做到头了。 别管陛下和姜晏宁之间再如何吵闹,可这位到底是陛下的亲姨母,陛下跟她再有心结,也定不会乐见如此结果。说不准是一定会找个背锅的出来... ... 恐怕这个背锅的,就是他了。 硕江王突然回了身,想起了更重要的事情。“县令大人。” “是,下官在,您尽管吩咐——” 甘县县令仿佛已经预见自己被押上行刑台的画面了,恍惚间听到硕江王唤他,才强撑起意识作答。 “还要麻烦你,向陛下和京里送去消息,告知姜家和陆家,姜晏宁已经过世。还有,再派些人手来帮忙... ...”硕江王逐一交代着需要甘县县令配合的事宜,“就这样吧,尽快去安排吧。” “是。”甘县县令如同丢了魂儿一般的。 应过后,带着人匆匆离开了。 姜晏宁过世的消息在三日后送回了京里,仅仅一个晌午的功夫就传遍了大街小巷,眼看着北萧来犯迫在眉睫,姜晏宁却在此时魂魄归西,京里顿时陷入哗然。 一边为着姜晏宁哀悼,一边又为着天下安宁而担心。 唯恐北萧铁骑踏破城门之日,他们都不得善终。 陛下自得知消息那日起,便不再早朝,终日将自己关在承阳宫中,任何人都不见。 朝野内外不再是从前的一片吵嚷声,如今也只能用死气沉沉来形容。 谁也不知道明日之后会如何,西境来犯,北萧重兵对中原之地虎视眈眈,恐怕这一战... ... 再无从前胜算。 两日后,陛下下令,要把姜晏宁的尸身送回京城,要在京郊附近择选风水宝地,不顾一切反对也要为他这位姨母建陵立碑... ... 言官相劝,去一个打回来一个。 没办法,旨意下达至甘县... ... 第876章 营救六公子 夜黑风高。 一队人马轻装出了炬陈关,直奔勒沁大营。 驰骋在西境的荒原之上,彻夜狂奔不作停歇,一直到次日黄昏之际方才抵达。 等到营内通传,姜家来人了。 小勒沁王急忙道,“快请。” 可接下来,待他看清来人并非他苦等的姜晏宁,而是姜家的七公子姜清仪时,方才还明亮的眼神顿时灰暗了下来。 “是你?”小勒沁王对于姜清仪的到来很是不满。“看来,你们姜家也并不怎么在意那位六公子的死活啊。” 他拿起桌上的匕首,在手中把玩,颇有警告之意。 怎料姜清仪沉眸片刻,却有了不同的发现—— “小勒沁王,你抓了我六哥,却点名要见我五姐。看似当前处境,是你处于主动,我们被动,可实际上只怕你已经是山穷水尽走投无路了吧。” 小勒沁王勃然,手中匕首直指向营帐内的姜清仪,“你说什么!” “北萧人可是以大长公主的性命,或者下落,要挟你向中原发难?”姜清仪直接点破他的处境。 若非如此,他又怎会违背萧绮当初与五姐定下的契约,与中原再战呢? 想来想去,能够要挟这位小勒沁王的,恐怕就只有萧绮的性命和下落了... ... 当初萧绮在北萧掌权之时,为了天下太平,同意与中原化干戈为玉帛,暂时和解,以此来给双方休养生息的机会。 可那时萧绮年迈体弱,境况十分不好。 不久后北萧就有违约之意... ... 然而北萧始终忌惮姜家大营,在经过之前一战,北萧也是损失惨重,若是冒然向中原发起进攻,只怕未必有胜算。 但他们听闻中原朝廷内讧,骁定将军出走,如此良机又怎会不心动。 两相为难之际,于是利用萧绮的性命和下落作为要挟,让小勒沁王做为他们的探子,去试探中原的境况。 如果真的引出了姜晏宁... ... 那就还不是最好的机会。 可如果姜晏宁没有出现,则说明姜晏宁可能真的出事了。 那时,就是他们北萧铁骑入主中原的契机。 小勒沁王当然也不傻,知道北萧人在打什么算盘。 然而说到底萧绮在他们手里,他也确实担心萧绮的安危。 早就有萧绮已死的消息传出,他是怕真有那么一天,萧绮如果死了,尸身落在北萧,他未能尽最后的孝,还要看着北萧人对她的尸身不敬... ... 既受到了威胁,把柄落在了北萧人手里,他也不愿成为北萧人试探中原的那把刀。 因而掳来姜清作,想要借着姜清作引姜晏宁出面。 他不相信北萧人会在利用他之后,将萧绮的下落告知给他,所以借姜晏宁的手,才是他唯一破解此局的机会。 然而,姜晏宁却没有来,来了个... ... 姜家的七公子。 “姜晏宁呢?”小勒沁王眼神阴狠地望着姜清仪,“该不会,她真的失势了吧?还是她已经病得起不来床,再也不能战了?” 姜清仪笑笑,“我五姐征战了一辈子,也该歇歇了,正跟我那位姐夫游山玩水四处逍遥呢。你放心,家里派我出来前,已经想办法送出了消息给她... ...不过,你想做的事情,我也可以帮你。” 听到这儿,小勒沁王来了精神,“你?” “没错。”姜清仪对于他的怀疑早有预料,“你并不相信北萧人,你和北萧大长公主间的母子情份不浅,你是想借我们的手,替你除掉这个麻烦,救回大长公主。我... ...也可以帮你。” 他的态度认真且诚恳,见他如此自信,确实动摇了。 早就听说过,这位姜家的七公子也曾跟着姜晏宁出战,在姜清作离开姜家留在西境后,只有这位七公子一直跟在军中历练... ... 说不定... ... 从营帐里出来,又是深夜。 姜清仪忽而停下了步子,仰头望向天边。 陪同而来的副将闫巍不明所以,“公子... ...” “这西境的夜,就是跟中原的夜不一样。”姜清仪鬼使神差地感叹着,“茫茫西境,群雄逐霸,浩瀚星辰... ...如此气派的景象,谁不想成为这片荒原上独一无二的王呢?” “公子,我们还是先去见见六公子吧。”闫巍提醒。 毕竟还在勒沁大营里,处处都要谨慎才行,小勒沁王好不容易才被他们打动,同意让他们先去见见被俘的姜清作。 可不能再有什么意外了。 “闫巍,你知道吗。”姜清仪却丝毫不急,仿佛沉迷于此,“我少年时便跟着我阿姐来到过这里,那时终日征战,我对这儿竟有了一种特别的向往... ...我想要征服这里,我想要让这片土地上的所有部族,向我俯首称臣... ...” 闫巍沉默了,重新看向了身旁的公子,这一次他从姜清仪的眼睛里看到了... ... 对这里的—— 欲望。 “走吧,我那个仁慈又愚蠢的兄长,还在苦苦等着我们去营救他呢。”姜清仪收起望向天际的目光,说起他那位被掳的兄长,语气间竟有了丝毫不易被察觉的轻蔑。 也许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 那个蠢货,还以为不打仗就能天下太平,不用死人,人人都可以从容自在的过日子了。 终是他的仁慈害了他。 躲到了黜多部,娶了黜多部的小公主,当起了一个落魄部落的首领,又有什么用呢? 一个废物部落,早在多年前就失去了兵力,根本不可能自保。 全都是老弱病残,但凡有点风吹草动... ... 就会像现在这样。 灭顶之灾! 他居然还将怀有身孕的妻子,先骗回了炬陈关内?既有这聪明劲儿,就该看着情况不对及时撤离... ... 非搞得鱼死网破,让局面不可收拾才行吗? 姜清仪由小勒沁王的人领着,向姜清作所在的帐子走去。 闫巍站在原地,望向他的背影,豁然之间后脊阵阵寒意作祟。 方才那话里... ... 只让他觉得无比的恐惧,七公子对于西境的那种强烈欲望,仿佛是盯上了猎物的野兽。 不只是迷恋于权势的感觉... ... 更像是,更... ...更像,嗜血和杀戮,与六公子截然不同的是,他渴望战争,渴望通过战事来结束西境的局面。 他对权力的向往,更多在于战场上肆无忌惮的杀戮,和臣服。 这样的感觉让闫巍很不安... ... 毕竟,他们是受了命令,前来平息这一场一触即发的战事,可六公子如此态度,却一点都不像是来阻止战争的。 第877章 陛下之危 小皇帝派人去往甘县传达圣旨的同时,姜家和陆家也都得知了噩耗。 姜家嫡子姜和惟,会亲自护送其姑母姜晏宁的灵柩回京。 只不过这运送灵柩的队伍,自然比不得快马加鞭赶回,速度上要慢了许多。 甘县县令也是绞尽了脑汁来保自己的项上乌纱,加派了人手一路护送,撑幡起伞,依着最隆重的规矩做了周密部署,也一早向沿途多城送上了文状,早早都设起了路祭。 当队伍停下稍作休息的时候,陆司昀从前面的马车上下来。 那样子苍老了不少... ... 百里岳上前搀扶,也是愁容满面。 少薇跟父亲同乘一车,哭得双眼肿红,嗓子嘶哑。 春杏身着麻衣走过来,将她扶去了一旁。 硕江王与他们同行,也是要护送姜晏宁的棺椁一同入京的。 看了看先行下马,走向陆司昀的姜和惟,紧跟着翻身下了马,双脚刚刚站稳在地面,身边的近卫接到了密报立刻迎上前来,将他叫到了一边—— 小心将消息递上。 竟是京里来的急报! 命他速速赶回。 硕江王稍作犹豫,密报上有皇兄私印,因此心知定是是京里出了大事。 不敢多做耽搁,急忙上前去跟陆司昀、姜和惟说明了情况,便带着人先行赶往京城。 豫国公府早一步接到了消息,除了已经跟随郭子敬前往炬陈关的陆喻泊,陆喻洲和陆喻泽已经等候在京城之外的百里处,设好了灵棚,等待迎接母亲灵柩入京。 雍王身体不好,是最后一个得知消息的,京里的消息早已传开。 听闻他知晓此事后,独自一人在雍王府的园子里坐了整夜,竟无一人敢上前劝说的。 直到天明昏死过去,请了宫里的太医。 醒来已是多日之后的事情了。 姜晏宁的棺椁都快入京了... ... 也因此,只能让陆喻澜替他前往,去迎一迎这位“故人”了。 然而,姜家的不幸却不止于此。 陆家三子迎到母亲灵柩之时,另有一沉痛的消息从炬陈关传来... ... 姜清作,死了。 姜家一夕间,又丧了一双儿女,仿佛是在继续着当年的噩运,老姜侯吐血不起,曹大娘子哭瞎了双眼。 没人知道关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姜家七公子明明已经前往勒沁部去营救自己的六哥了,然而也未能迎回活生生的一个人。 炬陈关传来的消息,说姜清仪中了小勒沁王的计,险些被俘,身负重伤才从勒沁大营里逃出来,是他身边副将闫巍拼死为他杀出了一条血路... ... 然而闫巍未能活命。 姜清伦察觉关外有变,带人增援,就只遇到了重伤昏死在荒原上的姜清仪,于是将人救了回来。 从姜清仪口中得知,小勒沁王早已将六哥杀死,只等着他们去营救,落入圈套。 多萝初有身孕,闻此噩耗几次哭昏过去,谢媛百般劝说,让她为了腹中的孩子也要活下去。 大战当前,姜家折损了两员大将,消息传回中原之地,早已是人心惶惶。 这可不是什么好预兆。 街边茶馆酒肆,无不有人谈论此事,皆叹姜家之陨乃元氏气运将尽的预兆,只怕再无人护边境之地,元氏注定陨落,北萧铁骑也定会马踏中原之地。 三星之陨,就是今日的预兆。 只不过如今两将落,还有一位... ... 众人苟延残喘之际不忘苦笑调侃,不知这第三位会是谁。 硕江王匆匆赶到宫里,见着了病榻上被折磨得没了人样儿的皇兄,大惊失色。 拽住一旁跪倒在地的太医问起,“怎么会病得如此厉害?” 就算是得知姜晏宁的死,也不至于朝夕之间病重得如此啊! “这... ...”太医哆嗦着不敢说。 “说啊!”硕江王怒从中来,都到了这个时候,难不成皇兄身边也没人敢说句真话了吗?! “回... ...回硕江王殿下... ...陛下,陛下是中毒了... ...”太医的声音都在颤抖。 “什么?” 硕江王的脸色变了... ...中毒?! 这并不是他们预谋之中的一环啊,皇兄怎么会中毒呢? “罪臣不知... ...罪臣也不知,陛下是如何中毒的,只不过... ...前几日陛下悲痛万分,将自己锁在承阳宫里,谁人也不见,承砚公公曾经带罪臣欲为陛下诊脉,也被陛下驱赶出来... ...” 太医又跪了下去。 前几日,陛下将自己关在了承阳宫里,不吃不喝不见天日,更别说见那些前来求见的老臣了。 承砚因为担心陛下的身体,将他带到承阳宫里,想让他为陛下诊脉。 怎料陛下将他驱赶出去... ... 没人知道,把自己关起来的陛下是如何中毒的,等到发现的时候,毒已入五脏,药石难医。 “... ...可能解毒?”硕江王忙问,额上沁着汗珠,忧心至极。 “殿下,如今... ...并不知陛下中的什么毒,罪臣也只能先行拖住,再慢慢... ...”太医并无什么可靠的法子医治,整个太医院为了陛下中毒一事,已是忙碌了多日。 可没有人能够确定,陛下中的究竟是什么毒,怎么敢乱用药? 只能一日一日的先拖着陛下的性命,再慢慢的试,药又不敢下猛了,唯恐稍有不慎,害了陛下的性命... ... 那可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了。 “你们!废物!!”硕江王罕见发了脾气。 “殿下... ...”承砚焦灼迎来,“如今最重要的,是先为陛下解毒... ...宫里的太医已是束手无策,不知殿下可有什么法子?” 言外之意,宫里的太医不敢冒险,只能另想它法。 “我倒是想起一人,或许可行。”硕江王说。 承砚问,“不知... ...是何人?” “曾允娴。” 承砚听闻此人,先是一怔,随后忙点头... ...“没错!没错!若是那位,或许可行!” 曾允娴的医术,他们多有耳闻。 当初姜晏宁重伤将死,也是曾允娴想了法子,将人从鬼门关前抢了回来。 “只是... ...”承砚忽而想到一事,面露难色,回头向病榻上的陛下看去。“只是陛下与姜家... ...骁定将军又... ...如今这般,那位曾姑娘可还愿意... ...” “我去请。”硕江王信誓旦旦地下定决心,哪怕是跪求曾允娴答应为皇兄诊治,也在所不惜。 如今能救皇兄性命的,也只有此人了。 “好。”承砚扑通跪倒在硕江王面前,“那就拜托硕江王殿下了!” 第878章 用我的命,换我女儿的命吧 曾允娴是从城外百里的停灵处匆匆赶回京城的。 乘着硕江王准备的马车,一路直奔宫里。 身披宽松硕大的兔皮大氅,疾步走进了承阳宫的寝殿里... ... 小皇帝躺在床幔里不省人事,对于外面的一切浑然没了知觉。 宫人接过曾允娴褪下的大氅,抱到一旁。 承砚从床幔里请出了小皇帝的手臂,一脸感激地请曾允娴为陛下诊脉。 硕江王跟在她的身后,局促不安地等着消息。 眼下,曾允娴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了。 纤纤玉指搭在小皇帝的脉搏上,随着手指的不时挪动,曾允娴眉间紧蹙,拢起一层阴郁之色。 看得寝殿内的人皆提起了一口气。 直到她收起了手... ... “曾姨母,”硕江王随着他的妻子称呼,更显得亲近了些,也好拜托曾允娴帮忙,“不知我皇兄的病情如何?他... ...可还... ...” “你们知道陛下中毒了吗?”曾允娴开口问道。 接着,硕江王沉默了。 见此反应,她心中也有了数,点点头道,“陛下中毒已深,我没有太大的把握,目前不知道他是中了什么毒,所以也只能冒险一试。就怕强行用药,会损及陛下的身体... ...” “曾神医!还请您救救陛下!”承砚没了主意,这些天来早就把眼睛哭坏了。 听到曾允娴如此说,他扑通跪倒在曾允娴跟前,请求相助。 “承砚公公快请起... ...”曾允娴后退一步,才让人去搀扶承砚起身,“你们放心,我自当尽力就是。” “好。”硕江王心里这才有了底。 曾允娴走到一旁去开药方,留下承砚与硕江王面面相觑。 片刻后,她拿着药方走回他们面前,将药方交给承砚... ...“这药方,还请承砚公公亲自去盯着他们抓药和煎药。” “这是... ...为何?”承砚有些不明所以。 看向床上昏迷不醒的陛下,实在不太放心离开。 “因为这药十分关键,有人能给陛下下毒,说明此人埋伏在陛下身边,可接触到陛下的日常饮食,当尤其小心才是。所以从抓药、煎药,到汤药端来让陛下服用,这个过程绝不可假手于人,定要陛下十分信得过的人去做才好。” 曾允娴仔细交代着。 承砚立刻意识到严重性,紧握药方,不断地点头应说——“是这样,是这样。” “硕江王,”交代完承砚,曾允娴转头向硕江王说道,“还请硕江王安排心腹,将这承阳宫保护起来,所有接近陛下的人都需得十分谨慎,避免再有人对陛下不利。” “好,我这就安排。”硕江王立刻应道。 “我需要回侯府取一趟东西,硕江王可能安排人送我一程?”曾允娴身姿绰约,不染尘埃,立于殿下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般。 “曾姨母要取什么东西?不妨我派人去取?”硕江王十分小心。 “还得我亲自回去才好,你的人恐怕不知道我要什么。”曾允娴打定了主意。 “那也好,我就这安排人送曾姨母回府。”硕江王抬手做了个请,陪着曾允娴出了门。 看着承砚从寝殿中出来,急急向太医院赶去抓药,曾允娴与硕江王走在宫中小路上,前后左右一打量,趁四下无人才开口—— “方才寝殿中人多眼杂,有些事情我不便多说。” 硕江王停下了脚步,稍有一怔便反应过来,“曾姨母可是有何难以开口之事?” “硕江王,陛下确实中毒了,毒入五脏,难以辨认。但是...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可明白?”曾允娴已经用特别明显的意思在暗示他了。 小皇帝所中之毒,绝非三两日所染上的。 一直以来,有人长期在他的饮食中下毒,所以令他毒入五脏,如今才至药石难医的程度。 “怎么会这样?”硕江王惊出一身冷汗。“曾姨母的意思是... ...陛下所中之毒,已无力回天?那先前宫中太医,为何都未曾查出?” “下毒之人在用量上尤其谨慎,只定时定量的让陛下服用少许,并不会有明显变化,所以太医不曾察觉也是寻常。应是直至最近几日,不知为何突然加重了药量,引起体内顽毒效果加剧,这才有了症状。”曾允娴已是很小心了,“那绝非一两个月可为,是经年累月所致,所以能持续在陛下饮食中下毒的,绝不是外面的人。” 那就只能是... ... 小皇帝身边的人了。 是跟着小皇帝很多年,能够令小皇帝对其深信不疑的人。 硕江王的脸色惨白,他听出来曾允娴话里的意思了,难怪刚刚当着承砚的时候,她不肯说... ...“是承砚?” “我没有绝对的证据,能够证明此事,除非陛下身边还有其他跟随多年的侍从。”曾允娴在诊出小皇帝脉象之时,也起了疑,随即在想到承砚就是那个多年来一直跟在小皇帝身边,不断在小皇帝饮食中下毒的人时,也大为震惊。 她印象里,承砚深受小皇帝的信任,是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 可是除了承砚以外,她想不到第二个人能有这样的机会... ... “我明白曾姨母的意思了。”硕江王拱手郑重谢过,“曾姨母放心,我会留意此事,追查到底。如当真是承砚所为,也绝不会姑息!” 曾允娴松了口气,释然了许多,乘上了硕江王为她准备的马车急急赶往襄南侯府。 刚一落定,曹大娘子身边的钱妈妈着急忙慌地赶来,听了宫里提前送回的消息,她便来迎曾姑娘,“曾姑娘,您可回来了,您快去瞧瞧老侯爷吧... ...” “老侯爷怎么了?”曾允娴才轻松些的面色又紧张起来,提起裙摆,跟着钱妈妈赶往曹大娘子的院子。 姜侯半倚在床上,有气无力地撑着,早已是病入膏肓。 曹大娘子守在床边,小心翼翼地照料着,不时从那双早已浑浊不清的眼里落下几滴泪水,她又匆忙擦去... ... “别再哭了,眼睛都坏了。”姜侯声音嘶哑。 那些小动作,又怎会逃得过他的眼睛... ... 宁儿身死的消息传遍了中原各个城镇,接着又是炬陈关传来,清作遇害的密信。 接连陨了一双儿女,自家夫君病榻垂死。 便是一向坚强的曹大娘子也扛不住了,那双眼睛哭坏了,仅有微弱视力,朦胧不清,不辨五色,从前那双明亮的眼睛,如今灰蒙蒙的。 “我刚才做了个梦,梦里遇见个白胡子老头儿,我就求他,我说... ...用我的命,换我女儿的命吧... ...” 说着,姜侯也落下泪来,身子因悲伤颤抖不已。 第879章 老姜侯病入膏肓 “你胡说什么呢!他们是我的命,你的命,也是我的命... ...” 曹大娘子哭腔更重了些,尽管握着帕子捂住了嘴,可还是遮掩不住她的悲伤。 那是她的宁儿啊,是她的作儿,她的一双儿女。 可要用她的丈夫去换,也是万万舍不得的。 如果可以选,她宁可用自己的命,去换他们... ... “... ...大娘子。”曾允娴站在门口听得落了泪,擦去了眼泪趁着空隙才走到跟前来,轻轻唤了这么一声。 “曾姑娘,曾姑娘你来了... ...”曹大娘子听着曾允娴的声音,下意识伸手去摸索。 她的眼睛伤得厉害,天色黑下来后,屋里也暗了许多,更是难以辨认。 “大娘子别慌。”曾允娴伸手握住曹大娘子摸索过来的手,望着那近在眼前的人,徒生悲悯,还记得她第一次见这位盛名在外的曹大娘子时,也曾被惊艳过的。 根本就不似京里那些高门女眷所传的那样,说她容貌骇人,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 曹大娘子作为江南首富的嫡女,幼年因家中无所依靠也吃过些苦,她五官端正容貌姣好,既不粗鄙普通,也不艳俗招摇,是那种看起来就很端庄大气的女人。 老侯爷年轻时常年在外征战,自姜晏宛嫁入祁王府成为祁王妃后,京中侯府全靠着曹大娘子在打理。 她不仅将侯府内外打理得井井有条,还凭借过人的天赋,将半个京城的铺子收入囊中,京郊附近的良田庄子,有六七成都是这位曹大娘子的... ... 一个生得出姜晏宁那样女儿的母亲,又能弱到哪里去呢。 可先后经历家中如此多的变故,自己的嫡女和嫡子几日内先后传出噩耗。 相伴一生的夫君也重病卧床,奄奄一息... ... 就算她是铁打的,也终究扛不住了。 双眼蒙上了一层灰白,面容消瘦,形同枯槁,哪里还有往日得意时的样子。 “我先看看老侯爷的脉象。”曾允娴怕自己再看下去,难免会露出破绽,只能硬着头皮走到姜侯身边,请起了脉。 前两日还好些,只不过在接到炬陈关的消息,说是六子被害的时候。 一向沉稳能够掌控大局的姜侯爷,急火攻心吐了血。 使得他原本虚弱的身体,更是雪上加霜。 看出曾允娴神色的变化,姜侯突然按住了她的手,神色凝重地向她摇头示意。 曾允娴定定望着老侯爷,眼中噙满了泪水,难以相信... ... 险些当着曹大娘子的面惊呼出声。 “如何?”曹大娘子看不清,隐约有模模糊糊的一个影子,可不论她怎么努力,都无法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侧着耳朵,试图听清楚所有的动静。 姜侯转而看向了她,方才还十分凝重的神色,顿时舒展了许多。 他的眼眸里尽是绵绵诉不尽的柔情。 “没,没什么问题... ...”曾允娴强忍着已经落下的泪,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和刚刚一样。“受了些风,不严重的。” “那就好。”曹大娘子没听出什么破绽,顿时松了口气。 姜侯也释然了,感激地向曾允娴点点头。 “那我先去准备汤药,晚些时候还要进宫看看... ...”她起身,多一刻可能都藏不住了。 “我送你。”曹大娘子摸索着,在钱妈妈的小心搀扶下,陪着曾允娴出门。 一直等到听见曾允娴的脚步声走远。 曹大娘子骤然落下泪来,泣不成声... ... “大娘子,大娘子这是怎么了!”钱妈妈不知所措,忙掏帕子为她擦拭泪水。 曹大娘子一把拉住钱妈妈的手,让她不要出声惊动其他人—— “... ...侯爷,侯爷怕是不成了。” 她的肩膀不断抽动,本就消瘦的身形,摇摇欲坠,怕是一阵风吹来都要吹散了。 “啊?”钱妈妈大惊,方才听到曾允娴说侯爷没什么问题,她还松了口气,可没想到... ... 曹大娘子却死死拉着她的手,让她不要弄出大的动静,以免被他们察觉她已经知道了。 他们要瞒她,她就愿意让他们觉得瞒过了。 可几十年的夫妻啊... ... 哪怕她看不到,他一个动静,她又怎会不知他是怎么了。 “那可怎么办才好?”钱妈妈也没了主意,曾姑娘的医术如今再难找出第二个,连曾姑娘都觉得没办法了,那恐怕就是真的没办法了。 “我不知他们在谋划着什么,你也不要出声,免得坏了他们的事... ...”曹大娘子哭着,还不忘提醒钱妈妈。 他们总是这样,什么事都不让她知道,觉得她笨,怕她担心。 可她又怎会感觉不到,只不过是不想让他们担心罢了,便替他们瞒着... ... 瞒着,瞒着,就瞒了一辈子。 如今这一辈子眼看着到头了,他竟还要瞒着。 方才在屋里,曾允娴替侯爷把脉,有那么一刹那的功夫,她听到曾允娴那一段段状似抽泣的吐气声,接着就听到曾允娴说,没什么问题。 那一刻,她就知道她和侯爷... ... 没多少时间了。 这一辈子,怎么就那么快啊! 从前他出征的时候,也没觉得时间过得这么快啊。 “... ...老天爷啊,为什么... ...”曹大娘子哭也不敢出声,狠狠地砸着自己的胸口,可心里那个痛啊。 她要怎么办。 “大娘子... ...”钱妈妈见她这副样子也心疼。 这也是她从小相伴的姑娘啊... ... 她陪着她长大,看着她嫁人,守着她生的女儿,然后... ...一天一天,一年一年... ...就这么熬下来了。 老天爷太不公平了。 她的姑娘怎么就受了这么多的苦。 钱妈妈把曹大娘子揽在怀里,“哭吧,姑娘,哭吧... ...没事儿,我替你看着,不会让人知道的。” “钱妈妈。”曹大娘子一头扎进钱妈妈身前,哭得肝肠寸断。 若早知这一生如此凄苦,她定不会来人间这一趟,若早知嫁入侯府要受这么多的磨难,她宁可... ... 可倘若一切真的重来,她明知结局,却未必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 要是问,定然是值的。 她的女儿值,她的儿子值,她的夫君更值。 这一世虽然苦,但是她有他们。 唯一遗憾的,只是时间太慢又太快,他们生在襄南侯府,生在姜家,注定为战,战场捐躯是姜家人的宿命,她哪怕攒下再多的钱,也换不回他们的命... ... 这一夜的月光格外清冷,像极了曹大娘子的漫漫一生。 第880章 小皇帝之殇 “皇兄——” 小皇帝病中忽醒,只是与刚刚气息的微弱不同,立刻就听到身旁一个熟悉的声音唤他。 他用尽浑身的力气,转过头去,就看到硕江王守在床边,满脸的担忧。“你... ...回来了... ...” “是。”硕江王躬身上前,唯恐他的兄长听不见他的声音。 小皇帝说了一句,就喘上半天。 硕江王耐心陪伴在身旁,攥着兄长的手,如同小时候兄长保护他那般... ... “姨,姨母... ...”小皇帝颤颤巍巍地开口,话已是说不清楚了,他强睁着一双眼睛,望向身旁的弟弟。 硕江王从他的神色间,读懂了他的心思,点了头—— “接回来了,就停在城外。兄长,您... ...” 未说完,泪先落了下来。 硕江王擦去泪水,痛不能平。“兄长,您... ...中毒了,宫中太医怕是早就瞧出了端倪,可无人敢说明真相。臣弟只得请了襄南侯府的曾姨母来,曾姨母说... ...她说您中的毒... ...” 硕江王内疚自己未能早一些觉察。 他恨自己的无能,到头来竟是谁也保不住,一把年岁了,守在皇兄跟前哭得像曾经的那个无助少年。 皇兄却笑了,面无血色,却还是努力拍拍硕江王的手背,安慰着自己这个“可怜”的弟弟。“朕... ...知道... ...” 又不是个真傻的。 “阿晟,朕... ...其实一点都不傻的。朕知道,人人... ...都在背后笑朕傻,笑朕... ...无能,他们说,朕和父皇母后相比,简直是耻辱。他们... ...还都在背后,叫朕是... ...小皇帝,朕,都知道的。” “皇兄。”硕江王深感无能为力,守在兄长跟前,哭得直不起身来。 “可朕又有什么办法呢... ...父皇,是那样的厉害,母后,又是那样的聪明... ...在他们之下,朕就算... ...就算再努力,也追不上一二。”憔悴的面容上,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望着偌大的寝殿。 他从父皇手上接过的就是这样一个天下啊... ... 父皇去的那么仓促,他当时年岁也小,只是一个失去了母亲,希望能在父亲跟前多些时日的小孩子而已! 根本就没有做好要继承一国之大统的准备。 那一夜,天下失去了皇帝,他失去了父亲... ... 沉浸在悲痛之中难以自拔,却被一众人推着,坐上了那个位置... ... 高高在上... ... 俯视着殿内跪拜他的众位大臣,他也害怕呀,他也害怕做不好这个皇帝,让父皇失望!他也害怕,自己做错了决策,断送了元氏的江山,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 他多希望,那个时候姨母能在身边... ... 可每一个人... ...每一个人都只是希望,他能早日成为一个... ...独当一面的一国之君! 姨母的狠心,让他没了退路,只能坚定地坐在那个位置上。 但那个位置上的每一个决定又是何其艰难,左也不行,右也不行,不论是什么决断都会有人站出来否定... ... 他在位时,唯一一件按照自己的心意坚定促成的,便是解决了东南水患的后顾之忧! 如今是享受了天下子民的称赞。 又有谁知道,当初他推动此事,经受了多少磨砺坎坷,甚至亲自登门,一个个的去说服那些反对的老臣。 他幼时,可是亲眼看着—— 因为东南水患造成的一切后果。 城外是乌泱泱的流民,每天都有人因疾病和饥饿死去,他无法救下每一个人的命。 姜家也险些因为水患时疫而惨遭灭门横祸啊! 他也是为这... ... 从父皇手里接下的天下,做过一件好事的。 如此,也不算是给青史无名,丢了父皇母后的脸... ...待到九泉之下,见到了元氏先祖,他... ... 他也算是,有自己的功绩。 “... ...只可惜,只,可惜... ...朕原本想要扫清一切障碍,留给你... ...一个干干净净的... ...皇位。可还是没能... ...如愿。”他紧握着弟弟的手,一如当年那个保护弟弟的兄长,满眼都是遗憾和不舍。“不过,如此... ...如此也好,姨母对朕有怨,姜家... ...对朕有怨,朕... ...走了以后,你以新君之名... ...封姨母,为将军,姨母和姜家... ...定会助你,助... ...助我元氏... ...” 他深知他和父皇与姨母间的心结所在,也知在他的有生之年,再难化解。 于是兵行险着,激化他与姨母和姜氏的矛盾,留了最后一步,给他的弟弟... ... 而那,本是他的父皇,留给他的后路。 硕江王泣不成声,哭倒在皇兄跟前... ...“兄长!!——” “你我,兄弟... ...同身共命,同... ...同气连枝,元氏... ...本是... ...一体,血脉相承。如今兄长也要走了,这世上... ...留下你一个,当真对不住你啊... ...阿晟,你不必做一个好的君王,只要... ...你好好的活下去,就够了... ...” 不仅仅是传承王位,也是一个兄长临死前的嘱托。 他说,“... ...承砚,跟了我多时,我... ...一直都是知道的,可他也是个可怜人,受恩于人... ...在先,与我,在后。忠义难以两全,我本就打算,与他离开这里的。莫要为难他... ...放他,出宫就好... ...” “... ...是。”硕江王的肩膀彻底被压垮了,俯身在兄长跟前,痛不能言。 “朕要走了... ...阿晟,你说... ...朕,算是个还可以的... ...天子吧。若是见着了父皇和母后,朕... ...不会挨骂吧... ...” 他突然大笑起来,虚无的笑声回荡在承阳宫里,冰冷刺骨。 忽而仰胫似有要起身之意,放声高呼道—— “母后!儿,真的尽力了!!母后!!” 随后,身子笔直地落在了床榻上... ... 硕江王懵了一瞬,顿时欲喝而无声,痛彻心扉,颤抖着哭嚎道,“兄长——” “小皇帝”至死睁着一双眼睛。 为君数载,功过各一半,他从不是母亲眼中足够满意的儿子,幸得父亲宠爱,姜家庇护。他也曾想做一个普通人,奈何生于元氏,无从选择。 他想与心爱之人隐居世外,相伴一生,却在深宫里蹉跎度日,艰难作伴,终此残烛。 他这一生,有许多对得起的人,也有许多对不住的人。 唯有最后,死于心爱之人的手,堪堪满意。 第881章 承砚的动机 空荡的宫苑里,几处破败的屋舍如残烛般伫立,院中杂草丛生,荒芜萧瑟。 大门紧闭... ... 一个身着太监宫装的人影,颤颤巍巍地爬到宫门前,用那一双血肉模糊的手,努力扒开宫门的一点点缝隙,向外张望... ... 可是门前一个路过的人也没有。 “喂——喂!陛下怎么样了... ...喂,有没有人... ...有没有人告诉我,陛下怎么样了... ...” 忽然传来的丧钟之声响彻皇宫内外,整个京城亦可闻之。 哀绝而庄重。 衣衫褴褛的小太监愣了愣,杂乱的发丝下,一双含满泪水更显疯癫的眼睛露了出来。 不可置信地听着那丧钟的声音,暗自数着... ... “陛下... ...陛下!... ...陛下——” 他数得清清楚楚,是陛下... ...那丧钟,是为陛下而鸣... ... 他想要去见陛下最后一面。 可是如今,他的事迹败露,又有何颜面再去见他的陛下呢? 多年的相伴,最后竟是这般结局,他如疯癫痴魔了一般大笑,却步步后退。 他没有了再去陪伴陛下的身份... ... 新君登基,想必,陛下薨逝前,定会将皇位传给硕江王吧,硕江王登基的第一件事... ...那必然是,杀了他! 杀了他这个弑君的罪人。 然后掩盖先帝最后的秘密... ... 未曾注意到身后的台阶,他踉踉跄跄地摔了下去,滚落在半人高的荒草堆里。 门外却传来了脚步声,接着,有人把门打开了。 硕江王从门外走了进来,只让人将灯笼放下,之后遣退了跟随而来的所有人。 摔在草丛里的承砚摇摇晃晃起身,狼狈不堪,双眼里早已没了光。“硕江... ...不对,如今该是陛下了。罪人承砚,拜见新君... ...” 说着,拖着一条被打断的腿,跪倒了下去。 硕江王的脸色更显苍白,才送走了他的皇兄,紧接着是来处理这个麻烦的,他要赶在所有人觉察之前,依照皇兄遗愿,处理掉此事—— “承砚,你还不肯说吗?你与皇兄相伴多年,究竟是为了什么?你要谋害于他!” 承砚闻听至此,才直起了上半身,落魄两个字在他的脸上清晰可见。 谋害,于他... ...他大笑,“君有君恩,吾有吾报,皆是过往,也分先后... ...” 缓缓抬眸,望向如今已是高高在上的新君,满目荒凉,比这废弃的宫苑更甚。 承砚笑得狼狈。 他的心早就死了... ... 硕江王只觉心头一阵剧烈的不安,承砚的反应,更加证实了他的怀疑,连喘气也是艰难的。 “这一切的一切... ...您难道,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承砚笑他。 “你说什么?” “您该不会忘了,小人当年... ...是怎么到了陛下身边的吧?”承砚苦涩笑着,如今他在世上最在意的人也去了,更加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他还了他该还的“债”,自该让这位新君明白... ... 他当初,可是杨妃送去太子跟前的。 杨妃培养他,一步一步将他培养至如此,送到太子身边,意欲通过他来挑唆姜皇后与太子的关系,加剧他们母子关系破裂的速度。 可惜后来事情败露... ... “杨妃于小人,有大恩... ...”承砚当着硕江王的面,不等他吩咐,已经自顾自地拖着一条早就没了知觉的烂腿... ...站起了身,他的身影孤独地矗立在荒废宫苑之中,如同这里的草木砖瓦一般。 早就没了生命。 当年家乡遭难,发了大水,他相依为命的祖父不过当地区区一小吏,四十年如一日的在衙门担任文书之职,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差错。 奈何膝下唯一的儿子,与其妻在归乡途中惨遭歹人谋害,送了性命。 只留下一个襁褓中的孙儿。 他就这样照顾着年幼的孙儿,过了一年又一年,他唯一的亲人也在一天天的长大。 他们的日子过得拮据又温馨... ... “祖父只是很小的一个小吏而已,俸禄少得可怜,可即使如此,也十分拮据地省下了很多,他说... ...那是要供我读书的钱,他要供我读书,供我科考,让我以后做个更大的官,替百姓说话。” 正是因为身在衙门,见惯了衙门里的往来,所以祖父将希望寄托在了他的身上。 可没想到一场大水毁了一切... ... “当年姜家老侯爷在南边大战数年,朝野内外拿不出多余的钱财来修缮东南的水患问题。那年夏天更甚... ...” 他们老家距离东南水患频发之地尚有些距离,按理说是安全的。 可惜一场连着半个多月的暴雨,打破了原有的平静。 东南水患危及多城,连带着他的老家也遭受了洪水的洗礼... ... 虽处在危险边上,可因着多年都未曾有过水患危机,朝上原本拨派下去加固堤坝的银钱更是因战祸而少得可怜,那些钱早就被衙门里的大官们分了,哪里还有多余的钱加固堤坝。 而多年未修缮的堤坝,也在洪水爆发的瞬间毁之一旦。 “牧县十余万百姓死伤惨重,房屋全部损毁,造成的损失无法挽回,但这事总要有个背黑锅的吧。于是,我那没有背景,没有权势的祖父就被他们推了出去... ...”承砚笑这世间太荒唐。 谨小慎微拮据度日的人,反倒成了替罪羊。 祖父被关进了大牢送进了京里,什么都没什么,就被判了秋后处斩。 他拿着祖父曾一点点省下来的银钱,跟到了京里,可半路上就用完了,一路跟着流民乞讨,才来到了京城,四处伸冤... ... 可是,没有人敢接他的案子。 “这与... ...我母妃有何关系。”硕江王的声音,在这寒夜里隐隐颤抖。 废弃的宫苑太破旧了,仅仅依靠身旁的一盏灯笼,看不清他的表情... ... 究竟是失望还是... ... 悲痛。 “没有人,没有一个人愿意接我的案子,他们相互为对方遮掩,眼看着离我祖父被处斩之期越来越近... ...我到处求告,只落得一遍遍毒打,被赶出去。我像是个残废一样,被丢弃在大街小巷的角落里... ...那是,无比繁华的京城啊!!!是富贵高门才可见其繁华的京城!... ...我在等死,我以为我死定了... ...那样也好... ...” 可就在他最无助的时候,却遇到了,兵部的杨大人。 那时候的杨大人,也只不过是兵部区区一个小人物而已... ... 在其一生无数的罪孽之中,可能,那是仅有的一件善事,却也落得一个忠心耿耿的家伙,往后几十年的相报。 第882章 承砚殉葬 当年的杨大人四处奔走,求了许多人,终盼得了为承砚祖父翻案的机会。 这件案子当初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也得以昭雪,杨大人是借着这个机会,落得个秉性忠良刚正不阿的印象给那位,才在这个案子之后被破格提拔,成为了兵部尚书。 承砚不知杨大人当年究竟是求到了何人门下,才得到了这样的机会,他只知杨大人是他的恩人。 可惜... ... 他的祖父年迈,在大牢里关押多日,久病不治。 在得以沉冤昭雪后没多久,便过世了。 还是杨大人帮他处理好了祖父的后事—— “... ...杨大人收留了无处可去的我,幸得他的庇护,当初年幼的我才得以长大。后来听说杨大人的女儿在宫中为妃,要寻一个乖巧听话的孩童,还要聪慧过人的进宫相助,为报杨大人的恩情,我便自请入宫。” 净了身,成为了宫里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太监,断送了他的前程,只为报当年沉冤昭雪的恩情。 承砚道,“杨妃派我潜到太子身边,她说太子顽劣不堪,令皇后和先帝大为头疼,隐有母子不和的迹象。杨妃命我误导太子,激化太子与姜皇后的矛盾,从中离间... ...” 只不过后来,杨妃还是失算了。 许是姜晏宁的归来,使她自乱阵脚,那毕竟是雍王心爱之人。 面对姜晏宁时,她没了往日耐心,倒让姜晏宁陆司昀瞧出了破绽,姜皇后设局引她入了圈套,她暴露了。 从此,被囚于莲音观中。 “可你那时年幼,怎会... ...”硕江王大为震惊,当年的事情他知道一些。 但也不曾想到,他母妃的种种算计,竟布下层层迷障,直至今日... ... “... ...我父母当年遇害之时,我尚在母亲腹中,不足八个月,幸得一村中赤脚大夫剖腹相救,于是才活了下来。可怜我父母横死,赤脚大夫用我父亲的外袍将我裹上,跋山涉水送到祖父手中。幼年凄苦,衣食不足,我身形较常人矮小许多,看上去犹如幼子一般。” 如此,杨大人才选中了他进宫。 改了他的年纪和名字、籍贯,托了关系,送到杨妃身边。 看似幼童,实则比入宫时登记在册的年纪,年长了整整九岁之多,心智较于幼童更加成熟,比那半大的孩子可是聪明多了。 入宫时,年岁时至舞象,容貌姣好娇小伶俐——我见犹怜。 因此,杨妃对他很是满意。 “你不止瞒过了皇兄,也瞒过了所有人。”硕江王语气颇为沉痛。 宫中内监多是自幼净身,伤害小些,成活率却更高些。 而承砚,年至舞象方才净身,只是为了报恩,就断送祖父曾希望他参加科考进入仕途的前程,实在可惜、可恨。 如今想来,这么多年过去了,承砚的身形仿佛确实不曾再变过。 只不过他们都没有想到,竟是如此缘由。 他从不是一个天真无邪可怜无辜的小公公,而是杨妃一早为皇兄准备的万劫不复。 承砚自然明白,杨妃授命他做的是何事,为了报当年杨大人的恩情,他义无反顾地去到了“小太子”的身边。 杨妃自然对后面的事,是极其满意的。 否则当年事败之时,便不会不惜一切代价撇清与他的关系,命他不择手段地留在太子身边。 想要让姜家姐妹彻底颜面扫地,毁掉姜家人的希望和名声,就只有让姜家人充满期待的小太子彻底毁了,若只是好女色哪里够呢,说不准随便封个贵人之类的封号,塞进冷宫里便可破局。 唯有如此。 彻底断了姜家人的念头才是最好的。 “所以我母妃出事以后,你全身而退,向我兄长和父皇上表忠心,获得了继续留在我兄长身边的机会。因为我母妃知道你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有你在我兄长身边,早晚都能毁了我兄长。”硕江王顿为醒悟,却已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母妃对于姜家姐妹的憎恶,毁了几代人的命运。 甚至不惜断送元氏的命脉。 今日的种种,都是当初的报应... ... 这宫里,果然够冷... ...“承砚,这么多年你可有想过,当初那位杨大人究竟是求到了何人门下,才为你祖父换得了平冤的机会吗?” “... ...”承砚落寞站在院中,任由荒草将他吞噬埋没。 缓缓抬眼—— 硕江王无奈苦笑,既同情他,又憎恶他。“你就没有想过,当年杨大人不过兵部区区一个难有出头之日的小吏,既无身份又无背景,面对的又是强权联合的镇压,他究竟能接触到哪一个足以翻案的人?” 兵部... ... 足以翻案... ... 那必是一个与兵部关系密切,且手段更加厉害,背景足够强大,正义凛然不拘泥于朝堂,敢于对抗勾结在一起的众多官吏... ... 姜侯。 唯有此人。 当初杨大人不过一介兵部文官,要权没权要势没势,然而他唯一能够接触到的,足有如此分量的人... ... 只有姜侯。 襄南侯府如今的老侯爷,姜崇晦。 姜侯把杨大人举荐给了先帝。 可惜后来,先帝想要扶持杨家上位,平衡朝堂上姜家一门独大的局面,杨承示也有了野心,为助女儿杨妃起势,将自己曾经施恩过的承砚送进了宫里... ... 到头来,承砚所害的,却是真正救了他祖父的人。 也毁了他自己的一生。 “承砚,我皇兄临终之前留下口谕,要我放过你。现在其他人并未注意到这边,此时离开是最佳时机。我会遵从我皇兄的意思,如果你想要离开,我立刻安排人送你出京。从此,这世上不会再有承砚,后半生你就带着一辈子的悔恨遗憾,隐姓埋名地活下去吧。” 硕江王的脸色,一如深秋的湖水平静无虞,未见半分波澜。 却是那样的寒冷。 眼眸中不见往日和善,一侧面上隐有三两下抽动。 承砚闻之,却坦然一笑。 他抬手,踉跄地跪了下去,面对着硕江王... ...正正经经地行过一大礼,“陛下的心意,是要承砚活,可是承砚已经死了。杨家于我之恩,我已经报了,姜家之恩,我再也没机会相报了,可于陛下... ...” 于陛下。 多年相守... ... 纵然初时是受了杨妃委派,命他蛰伏于太子身边,毁了太子。 可是... ... “我愿为陛下殉葬,只求死后千万载相守。还有一事想要劳烦于您... ...”承砚也终是动心了的。 也许早在很久以前,他就是真的想要和陛下,相守千万载,不绝于朝暮的。 他的任务完成了,他的陛下也不在了。 这世间于他再无意义。 面如清风拂过,恍如初相见... ... 硕江王留下贴身的匕首,走出了废弃已久的宫苑。 承砚缓缓拾起放在地上的匕首,面带笑意,掠过那一抹寒光之色—— “陛下,黄泉路上太孤寂,承砚来陪您了。” 第883章 新君继位 一切虽都在早些时候的计划之中,但皇兄的死,却是硕江王始料未及的。 可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唯有将原本的计划进行下去... ... 丧钟长鸣,帝王薨逝。 依照先前安排好的一切,豫国公早已率百官等候在殿前了。 姜清佑身着盔甲,率领城内玄策营老将们把控住了京城里的局面,天将亮时,百官得诏入殿,豫国公请出陛下遗诏,拥硕江王继位为君。 待得一切大定,天亮,城门开。 梁珏陪着姜清佑前来传话,新君要请陆司昀进宫议事。 守着姜晏宁的棺椁,说起小皇帝薨逝的真相,承砚为报杨家之恩,净身入宫,隐去了原本的姓名和年纪,被杨妃送到当时还是太子的元昭身边... ... “... ...后来,杨妃事迹败露,承砚也是受杨妃吩咐,与杨妃一党撇清了所有关系,只为得德宗信任,继续留在太子身边。待太子继位后,承砚暗地里挑拨陛下与姜家的关系,在陛下的日常饮食中下毒... ...” 姜清佑说。 谁也没想到,承砚依旧是杨妃的人。 他藏得实在太深了,骗过了德宗皇帝,骗过了陛下,就连硕江王也未曾怀疑过... ... 为了让陛下毒入五脏,难以解毒,他十年如一日的守在陛下身边,每次只在饭食茶水里下一点点的量,直到无力回天,加重药量,致使毒性彻底发作。 哪怕是华佗在世,也束手无策了。 “... ...杨家真是找了个最忠诚的,可惜陛下了。”梁珏说。 “其实陛下一直都知道。”姜清佑见过今日登基的那位了,也从他口中知晓了他昨日见过承砚的事。 小皇帝一直都知道,承砚在对他下毒。 可他却从未表现出来... ... 他一心想要离开皇宫,离开京城,按照大家原来的计划,小皇帝将以假死获得离开京城的机会,梁珏已经为他们安排好了一切,只等他们出宫后,便会护送他们前去一处再也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重新生活。 但还是差了一步。 小皇帝死在了他永远逃不出去的皇宫。 一心报杨家恩情的承砚,也还是真的动心了,偿了杨家的恩,也遂了小皇帝的愿。 生不同衾死同穴,他以近侍的身份为小皇帝殉葬了。 “... ...陆夫子,还是早些进宫吧,别耽误了正事。”姜清佑催促道。 他们之后还有更重要的安排。 “好,你们先去准备,我马上来,一起进宫。”陆司昀缓慢起身,几日的功夫又苍老了不少。 姜清佑点头,目光落在了一旁的棺椁上,迟疑许久。 他有太多的话想要说,可现在并非说这些话的时机,沉重地长叹了口气,抬起手摸了摸那冰冷的棺椁,一双眼里尽是悲痛... ... 拍了拍棺椁,转身走向了停着的马儿。 陆司昀望着他们先去一步的背影,走到棺椁旁。 “宁儿... ...” 百里岳看懂了他的意思,上前挪开了棺材盖,随后也朝着姜清佑他们走去。 “宁儿,我要进宫一趟了,事已至此,唯有将这出戏唱下去,新君继位,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陆司昀抚摸着棺椁,万般惆怅。 小皇帝死了,或许是最好的结果。 在整个计划里,再也没有需要掩饰的部分,那就不会留下致命的破绽。 哪怕千百年后,后人追究起今日之事,更不会留下历史悬案,去猜疑当年之事的背后真相,试图在无数史书记载间,找到神秘消失的那个人最终去处。 但陆司昀知道,这... ...绝不是宁儿想要的结果。 她本都已经决定了,要放她阿姐唯一的血脉,活着离开京城,和心爱之人长相厮守。 那是何其艰难的一个决定啊,就连杨妃当年设下此计时都知道,一旦事情声张了,小皇帝必将成为元氏一族的耻辱,对于姜家,那将是最为致命的一击! 一个有着不堪绯闻的皇帝,注定遭千古诟病。 那一夜,唯有陆司昀知道,她有多么煎熬才做了那个决定。 哪怕拼尽一切,她也是想要守住—— 她阿姐唯一血脉的。 那是阿姐留给她的,最后的亲人了... ... 然而千算万算,却仍有疏漏。 从此,姜家二姑娘的一脉后继无人。 可这个结果对于所有人来说,又何尝不是最安全的... ... 他自顾自地说着,恍若神游九霄之外。 “宁儿,我知道的,你从未想过要害他。哪怕是他不听话,是你知道他对你设下圈套,你对他寒透了心,你也想用自己拼了半生的荣誉换他安心。可是你尽力了,我们都尽力了... ...你阿姐和皇帝姐夫,他们不会怪你的。” 未能守住她阿姐留存于世的最后血脉。 她的心里,一定不会好受吧... ... 像她未能守住她阿姐时一般,此后便只能拼了命的去守住阿姐留下的那个孩子... ... 对姜晏宁来说,从她阿姐过世的那一刻开始,那个孩子就不只是他自己了,那也是她对阿姐最后的一丝情感寄托。 这么多年了... ... 她至亲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薨逝。 每一个人的离开,都会带走她的一段记忆。 在她的心上挖一个大大的窟窿,从此再也没什么能够填补那一处的空洞。 过去的一切都是心上难以释怀的伤疤,如今,又添一条... ... “宁儿... ...那是他命中终有此劫,是他自己选的路。他早就不是那个需要我们保护的小孩子了,他和他的父亲一样,都是一国之君。也许他也知道,唯有他按照承砚的愿望真正死去,才能够令所有人再无后顾之忧。” 陆司昀的泪落在了打开的棺材里。 他盼着棺材里的人能够回应他,盼着她痛哭一场,哪怕像当初她阿姐过世那般,哭得昏天黑地也好。 也好过... ... 如此安静。 曾经那个爱笑胡闹,肆意张扬的姜晏宁啊,怎么也有一日变得不声不响,安安静静的了。“宁儿... ...” 他又何曾没有变过。 回想与她的曾经,那点点滴滴之间,每一段记忆里,她笑着,他都自以为算计得足够好。 可今时今日,竟也变得爱哭了。 一颗颗的泪珠落下。 他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一方巾帕,空悬于棺材上... ... 半晌。 打开的缝隙间,伸出了一只手,缓缓接过了帕子,收进了棺材里... ... 陆司昀拍拍棺椁,转身走向了姜清佑。 第884章 不能让宁儿知道 前线最新的战报送回京城,战况远比想象中来得要凶猛。 姜晏宁已死的消息,按照他们先前预判的那样,在短短的数日里,就已经传到了北萧。 眼下元晟刚以新君的身份,坐上皇位,却因他乃罪妃之子的身份,遭受老臣质疑—— 悄无声息殉葬而死的承砚,仿佛更加坐实了他的罪证。认定承砚受杨家蛊惑,毒害先帝元昭一事,与元晟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否则也不会在事情败露后,先帝元昭尸骨未寒,元晟便急着去处理掉承砚。 忠于元氏嫡系血脉的老臣,认定元晟心怀鬼胎,不可为君,上万言书,奏请罪人元晟退位,改立英宗之子,德宗之地——雍王元睿为帝。 可雍王早些在讨伐南庆一战中,落下了残疾,此一项,在另外一些老臣看来,更加不符合继任天子的条件。 他们便商量着,是否能在元氏其他嫡出的血脉里,找到更加合适的人,来继承皇位。 元晟的人将老臣们的种种谏言回禀给他的时候,他无尽苦涩的笑着... ... 更是终于明白了,他的生母当年为何要认罪,留下承砚这一支的谋划。 从来都不是为了他... ... 如果想要把元氏的皇位还给雍王的话,就必须除掉德宗皇帝所有的血脉,为雍王扫清一切障碍。 而德宗皇帝仅有两个儿子,一个是遭承砚影响和毒害的先帝元昭,一个就是他... ... 哪怕他是庶出的。 但有他这个儿子在,身为皇叔父的雍王,便不可能坐上那个位置。 母妃铤而走险发动宫变失败,认下所有的罪状,是为了让他成为罪妃之子,失去继承帝位的资格。 一旦承砚毒害姜皇后所生之子元昭,成为事实,翻出的过往,定会揭露承砚与杨家的种种关系,到那个时候... ... 他作为杨妃之子,更加无法从朝堂的旋涡中脱身。 那么德宗再无其他子嗣可继任帝位,成为一国之君,朝中老臣定会将目光放到英宗其他的儿子身上。 只不过,杨妃当年应该未曾料到,在她终于实现所有计划后... ... 雍王殿下会因为落下的终身残疾,同样失去这些老臣眼里继承皇位的资格。 原来他... ...才是真正不受疼爱的那个。 父皇不疼母妃不爱,姜皇后以他为眼中钉,他的身份无比尴尬。 母妃多年谋划,竟也只是为了她心底里的那个男人。 可惜... ... 当初他的父皇联合姜家发动宫变,篡位成为一国之君,引得英宗其他子嗣多为不满,在位期间手足相残,数不清的宫变之中,英宗的其他子嗣大多都因造反被处死了。 再往前数... ... 成宗、宣宗、仁宗... ...之后。 便是同出嫡系的,也都旁得远了。 老臣们自然也不想把元氏的天下,拱手交给那样的人。 接到炬陈关的消息,北萧大军压境,时不我待。 姜家六子命丧勒沁大营,小勒沁王已集结西境众多部落,向炬陈关发起进攻,他们来势汹汹,似乎是要赶在姜家遭受如此重创之际... ... 一举拿下中原腹地。 “为今之计,也只有按照先前我们商量好的,进行下去了。”纵然腹背受敌,元晟依旧苦苦支撑,他不忍这才从皇兄手上接过来的江山天下,立刻就断送了。 “好,那我们就赶回去,着手安排。”姜清佑道。 脸色冷峻超乎寻常,听闻他开口,一旁站着的陆司昀只缓慢将目光移向了他。 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陆夫子。”元晟问,“陆夫子可还有何想说的吗?” “没有。”陆司昀道。 “既然如此... ...陆夫子,今晨,国公爷与我商议一事,他说自己老了,已经再无心力参与朝堂之事,想将国公之位传于你。我想着也是如此,国公大人一把年纪却还要为着国事奔波操劳,实在不妥,不知你意下如何?” 元晟小心翼翼地转告着国公爷的想法。 于他看来,国公爷上了岁数,本该颐养天年,这些年又发生了如此多的事情,时至今日还奔波在前。 令他愧疚不已。 陆司昀的年岁也大了,陆家几个儿子也都不小了,是时候该继任国公之位了。 “父亲年逾耄耋,早该是安心休养的年纪,身为人子臣亦自责。不过眼下北萧犯境,勒沁大乱,臣想着,还是等到此事终了,臣从西境归来再说吧。”陆司昀又怎会不明白父亲的意思。 可惜此时不是他继任豫国公之位最好的时机。 “攘外必先安内,当初这可是陆夫子亲自教我们兄妹的,如今到自己身上怎么就忘了。”姜清佑却开口劝道,“你接下国公之位,与前往炬陈关并不冲突,也可以豫国公的身份前去督战,岳父大人年岁已高,是万不能再奔波了。” 果然,很奇怪。 陆司昀今日见着姜清佑的时候,就十分疑惑,他的种种反应似乎都在说明出了什么事。 可是... ... 又万万让人看不懂,究竟是出了何事。 难道种种算计里,除了小皇帝的死,还有什么事情是他遗漏了的? 元晟看出陆司昀,似乎还在因为是否继任国公之位而犹豫,像是仍有顾虑的样子,只好出声打了圆场。“不过这承袭爵位也不是简单的事情,过程繁琐,不可乱了规矩礼数,否则被那些老陈们抓到错处,免不了日后会拿出来大做文章。陆夫子便随军先赴炬陈关吧,我会命人着办此事,待尔凯旋,再依礼承袭。” 也不差这些时日了。 现在的国公爷,便是在老国公丧后,才承袭的爵位。 那时候陆司昀的年纪也不小了。 陆司昀深知父亲想借承袭爵位一事,让他留在京里,可他早已下定决心,要同赴此战,更没有临阵退缩的道理。 与姜清佑一前一后的出了大殿,走在宫里的青石路面上。 他终是因为好奇,忍不住开口询问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听他之言,姜清佑也停下了脚步,回身望向了他。 “果然出事了,说吧,是什么事?”陆司昀把心一沉,想来事情已经坏到了如此境地,也不会更糟了。 “这事,不能让宁儿知道。”姜清佑为难,一早见着棺椁的时候,他便险些没能忍住脱口而出,只不过深知,此事一旦让宁儿知晓,他们部署多年的计划,恐怕就要功亏一篑了。“是曹大娘子嘱咐的,定要瞒着宁儿才行。” 悲伤的气氛渐而弥漫开。 与这哀嚎四起的宫中,浑然天成,难舍难分。 陆司昀没有追问,从姜清佑的眼睛里,他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不能,让宁儿知道的事。 第885章 国公爷的小馄饨 一只手在棺椁一侧敲了敲。 片刻后,只留有一个缝隙的棺材板从里面被推开了,再有片刻,里面缓缓坐起一个人来—— “什么事... ...公爹?” 她以为是陆司昀回来了,却不想,来的人竟是国公爷。 国公爷瞧着她睡的这个地方,狠狠皱了眉,“你们两个可真是... ...怎么,先感受感受睡这棺材是什么滋味?怎么想的... ...” 时至此刻,他也想不通—— 为什么这两个非得鼓捣个棺材回来。 送个棺材走,又送个棺材回来,多大的心呐,一点忌讳都没有! 心里是这么想的,可嘴上却是说... ...“出来吧,没外人。给你带了小馄饨,饿了吧?” 说着,拎起特意带来的食盒,在她面前示意了下。 “好,您等我下。”姜晏宁话音刚落,就从棺材里翻了出来,动作之利落不亚于当年翻墙的时候。 国公爷早早就支开了旁的人,坐在简陋的矮桌旁,看着她吃得那样香... ... 顿时有种错觉,恍惚间回到了很多年前,他带宁儿去吃街尾那家小馄饨,作为陆家的大家长,开导这个刚入陆家门的小丫头。 没想到一转眼,竟是这么多年过去了。 “好吃,我刚才在里面打盹儿,还梦见了公爹当年带我去吃的那碗小馄饨呢。自那以后,我就喜欢上了,夫君也时常偷摸给我带一些回来... ...”她其实胃口不怎么好,只是为了不让公爹担心,故意装出一副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 先前病得差点就死了,好不容易挺过来,可嘴里吃药吃得发苦,吃什么都尝不出滋味。 又为了瞒天过海,整日躺在这棺材里装死,也没个机会动一动... ... 怎么可能有像当年一样的好胃口呢。 她怕公爹瞧出端倪,忙岔开了话题,“不过这好像不是那家的了,没有当年那家好吃,汤头也不够鲜亮,这小菜... ...也没有当年的滋味了。” 说着,一勺一勺地往嘴里送。 “那都是多少年的事了,当时你刚嫁给昀儿,如今呢,孩子们都多大了。”国公爷轻叹一声,似有意似无意地看看姜晏宁的反应,“那摊子都不知道换多少人了,当年那位老板早就过世了。” 姜晏宁一怔,抬头看向公爹。 忽而反应过来,确实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她望向京城的方向... ... 她在那里长大,生在侯府高门,父亲是执掌天策大营的襄南侯,母亲是江南首富之女,坐拥大半个京城的财富。 人人都羡慕她... ... 家中兄弟姐妹和睦,小娘疼惜,姑祖母宠爱。 外面又有张嫣那样的死对头,天天比着斗着。 闯了祸也有人给收拾烂摊子... ... 每天最大的烦恼,就是怕阿娘打。 这一切就像是做了一场梦,忽而梦醒,那里已经不是她最熟悉的地方,梦里熟悉的那些人,音容犹在却触不可及。 “宁儿啊... ...我虽然一早就知道,这些都是你们商量好的,你要借假死回到京城,骗过北萧那些人,使他们放松警惕。可我刚刚一踏进这里,看到那样的一口棺材时,你知道我这心里有多难受吗。” 国公爷恍惚间,竟好像真的... ... 以为她已经过世了。 那一瞬间,心脏都险些跳停了。 年前送走了陪伴自己多年的大娘子,年后又送走儿媳,那他可真的是承受不住啊。 姜晏宁内疚苦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内忧外患闹个不休,只怕人还没回到京城重新受命,消息就已经传到了外面,谁知道北萧还会搞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再说了,当初褫夺她骁定将军封号的,是小皇帝,为了配合小皇帝的计划,她和陆司昀只得远走甘县。 要是大摇大摆的回来,恐怕会折损小皇帝的脸面,一国之君的脸面丢了,元氏、中原可就丢了大脸了... ... 本想借着早先安排好的,待梁珏送小皇帝和承砚离开京城后,对外宣称小皇帝病故,由硕江王继位,再由硕江王以皇帝之名下令,安排姜家前去迎战... ... 可小皇帝的死,却还是他们预料之外的。“... ...本应为婆母守孝三年,可因为局势有变,只能提前赶回,又借如此荒唐的名义,着实是我们不孝。婆母病重之时,也未能在跟前端水送药... ...实在愧对婆母一番疼惜。” 这世上,怕是再难找出像她婆母那样好的人了,那是世上最好的婆母,从未因她是武将家里的而有怠慢,还处处维护她。家里的事情也是一点点教她,从未嫌弃过她笨... ... 是因为遇上了那样好的婆母,所以当年在京中满负“恶名”的她,初嫁到陆家,才没受过什么罪,吃过什么苦。 但她甚至没能来得及报答婆母的疼爱,就... ... 国公爷先是一愣,面上泛着苦涩。 “宁儿啊,你婆母从未怪过你,你也无需因此而自责。她在世时便常说,你是个有本事的,若只是困在后宅里,也只能平白蹉跎一世,倒不如放出去,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姜晏宁低头吃着有些冷掉的小馄饨,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你婆母从未掩饰过对你的喜爱,她甚至说过,要是能重来一世,她也想像你一样,从那琐碎间纠缠不休的破事里杀出去,做个马背上赤诚的‘大活人’。”国公爷轻声转述着已故妻子对这孩子的疼爱,“她羡慕你,她们都是受过苦的,被种种规矩束着,没那胆子做个破除一切规矩的人,在老辈人的约束下艰难支撑。所以在看到你的时候,她们都羡慕你,是那样鲜活的一个人儿,蹦啊,跳啊,笑啊,闹啊... ...哪怕是闯祸,都是活生生的,不像是个画儿,家里人让挂在哪儿就只能挂在哪儿。所以啊,她们都想护着你,就像是护着她们心里的那个希望,护着她们来不及长成的自己... ...让你可以自由自在的,去做女子也能做成的事情。” 她的眼泪还是落在了碗里,混着馄饨汤,稀里糊涂地往肚子里吞。 “你婆母一直视你为骄傲,你做成了她没敢做的事,你有比男儿还了不得的本事,哎呦... ...京里那些妇人们聚在一起,哪个当着你婆母的面不夸你的。你婆母心里那个得意呦... ...” 国公爷想到,他大娘子那时候得了别人的羡慕,夜里高兴得都睡不着,偏要把他拉起来,一遍一遍重复着同样的事情,别提多高兴了。 可话锋一转,“但是宁儿,在你婆母过世前,我自以为我已经看开了,想着我跟你婆母都已经是那么大岁数的人了,早一天晚一天的,那一天肯定要来。可你婆母突然过世了,我才发现,原来被丢下的那一个,真的是最难受的。” 第886章 解开陆喻洲的多年疑惑 大半辈子过去的人,自以为看透了生死离别,接受了世事无常... ... 可直到相伴多年的妻子愕然离世。 身边总是空落落的,觉得少了什么,又说不上来。 从前的每一处习惯里,都有她,可这突然之间又找不到她了。 处处都是她的影子,抓又抓不住... ... 后来他常常在天亮之前醒来,一个人在屋里坐上许久,不似白日里那般从容,与谁都能说一句没关系。 午夜的落寞,像是那把刮骨的刀。 他这才知道,生命的最后,被留下的人——才是最孤独的。 “公爹... ...”姜晏宁听出他话里的百般忧思,不免为他担心起来。 “宁儿,谢谢你。谢谢你还活着,谢谢你... ...还在昀儿身边。”国公爷说。 一句谢谢,把姜晏宁说懵了。 国公爷语带哽咽,摆摆手,意味深长地说道。 “人生在世常有遗憾,忠孝二字实难得两全。你们... ...理应将身上的责任视为首要,待到将来天下太平百废俱兴,或许那时... ...你便能释怀今日的种种。公爹只盼着你记得今日的这番话,能够一直陪在昀儿的身边。” 她不知道公爹这是怎么了,但总觉得有事情发生一样... ... 心里坠得生疼,可见着公爹这副模样,又不忍问出口。 国公爷与她说起,早些时候曾与今日新君商量过,本打算让陆司昀留在京中,承袭陆家的国公之位。 可他想了想,又觉得陆司昀这会儿定是不会答应的。 “公爹,我明白您的意思... ...”姜晏宁知道,这些日子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公爹本已年迈,理应卸下一身的负担颐养天年。却还要为着朝上的各种事奔走,终究是有些吃不消了。 他早就动了想要让陆司昀承袭陆家爵位的念头,可心里却明白,陆司昀这个时候是绝对不会留在京里的。 “罢了,我这一身老骨头,倒是还能再撑个两年。你们此去征战北萧,可要早些回来才是... ...”他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孩子们,生怕他们走在了他前面。 落得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下场。 当年第一次答应让宁儿出征,那时候他与他大娘子尚且年轻,宁儿和司昀也缺些历练,所以做决定的时候—— 虽然担心他们,但也答应得痛快。 可转眼许多年过去了,眼瞧着他们夫妇也到了他当初的那般年岁,自是担心的。 国公爷起身摆了手,“别送了,别让人瞧见... ...如今都还觉得你没了,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大意,不然白白算计了那么许多。” 他示意了一下,然后落寞地走出了帐子。 曾经笔挺的脊梁是他的铮铮傲骨,如今也直不起来了,半驼着背,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 目送公爹离去时的背影... ... 姜晏宁心口处总隐隐痛着,像是被什么东西奋力撕扯着一般。 “母亲。”陆喻洲眼看着祖父走了出来,本想亲自送祖父回国公府,却见着祖父向他摆手示意,只好知会二弟去送,随后走入帐子看望母亲... ... 只见母亲背对着他,似乎是在擦拭眼泪。 “嗯... ...”听到洲儿的声音,姜晏宁急匆匆擦掉眼角的泪痕,转过了身。 但她不知道,此刻她双眼赤红一片,任谁瞧了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母亲,您... ...还好吗?”陆喻洲小心翼翼地问。 他刚守在帐子外面,对于母亲和祖父间的对话,也听到了一些。 只是看到一向坚强的母亲竟然落了泪,不可避免地有些担心。 “没事。”姜晏宁的鼻音落重,还是故作平常,不想被孩子瞧出些什么。 “... ...母亲若有心事,也可跟儿子说说。”陆喻洲自然知道近来发生的所有事,甚至不少于父亲所知,“儿子也不是小孩子了,理应为父亲母亲分忧才是。” 听得这话,刚刚还在犹豫国公爷那番话,黯然神伤的姜晏宁好像突然反应过来... ... 她愣了愣,抬眼看向身前这个高出她一头的大儿子,似乎在等着她开口一般。 这些年她与陆司昀忙于各种事情,甚少陪伴自己的孩子,忽而他们就长大了,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如今听到向来懂事的洲儿开口,期盼着她能不再将他当做小孩子一般哄着,也想要得到母亲的信任,加入到“大人们”的各种事情中来... ... 姜晏宁笑了。 伸手摸了摸儿子的脸... ...“洲儿。” “母亲从前,都是唤我阿丑的。”陆喻洲“不满”道。 “... ...你这不是长大了吗?怎还能像小时候那样,喊你阿丑呢。”姜晏宁已经无力吐槽了,刚觉得他是个大人了,结果他又使起了小孩子的脾气。“好... ...阿丑!” 母子俩相视一眼,会心一笑。 “母亲,我小时候当真那么丑吗?”陆喻洲这么许多年来一直在意着这个问题,可他也不好问别人,只听父亲说过,他们兄弟的乳名都是母亲起的。 便想问问清楚,难不成是真的那么丑? 姜晏宁被问得一怔,脸上有些许窘迫。“这... ...” 本想随便找个由头搪塞过去,总不能让儿子知道,当初他母亲为他起的这个乳名有多么随便吧。可看到陆喻洲那样热切祈盼中的目光时... ... 于心不忍。“阿丑啊... ...你知道的,你是母亲的第一个孩子。” 陆喻洲点头表示清楚。 “那... ...母亲当初也是第一次做母亲。”姜晏宁继续解释。 陆喻洲迟疑片刻,又点了点头。 “所以... ...母亲当时怀着你的时候,其实是想着,等到自己的孩子出生以后,会多么的漂亮、好看。”她尽量说得委婉,每解释一句,都会刻意停下来看看,儿子有没有跟上她的节奏。 “然后呢?”陆喻洲觉得自己把母亲的每一个字都听清楚了,但仍是没有理解母亲究竟要说些什么。 “就是... ...当年发生了一些意外,我和你父亲在赶回家中的时候,不小心的... ...把你生在半路上了。”姜晏宁表示这个过程很尴尬,但也不是她能控制的。 生孩子就跟解手一样,说来就来... ... 只见陆喻洲那张精致好看的脸上,分明抽动了几下,“然... ...再然后呢?” “那时候还下着大雨,我们就只能找了个破庙,你父亲亲手为你接生... ...周围什么都没有,就只能随便找了个东西把你给裹起来。”姜晏宁越说越羞愧。 谁家生孩子这么草率呀。 陆喻洲的嘴动了动,极力克制着—— 眼前的人要不是他的亲生母亲,说不好就真的就骂人了。 “... ...我那会儿已经很累了,又疼,唯一盼着的,就是生下来的孩子一定要好看。可是你被抱到我跟前的时候,浑身上下血呼啦擦,蒙着一层白色的东西,油了吧唧又黏黏糊糊... ...我都差点吐了。” 姜晏宁至今都觉得,肯定是生产的过程有问题。 第887章 大儿子的心上人 “... ...”陆喻洲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作为兄弟中最早出生的,竟是这么来的。“母亲... ...可真是疼惜儿子啊!” 字字清楚,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之前为什么要那么好奇——这个问题! 真欠呐! 问什么问!好好的真扫兴。 “... ...倒也不全是因为你刚出生的时候丑。”姜晏宁丝毫没有察觉儿子的情绪变化。 陆喻洲再一次燃起了希望,说不准母亲为他起名阿丑,像是乡下庄子里的人,给孩子起名阿猫阿狗一样,为了让他好被养活,早些长大... ... “是因为你后来也丑。”姜晏宁说。 陆喻洲脸上扬起的笑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了。 “... ...是他们跟我说,孩子刚生下来都丑,养养就好看了。我就每天过去看你一眼,今天看,这么丑,明天看,还那么丑。你是不知道我当时有多着急,我就害怕我生了个丑孩子的事儿,让家里知道了,我后面不好交差。养了个把月了,还是皱皱的,这要是你姨母舅舅们瞧见了,定要数落我乱吃东西了!我就想着... ...算了,赶紧再生一个,这个丑就丑吧,下一个好看点儿就行了。” 姜晏宁自顾自地说着,当年那些不好明说的心思,如今回忆起来,就像是开闸泄洪一般... ... 滔滔不绝。 陆喻洲已经在悄悄调整自己的呼吸了,内心里一股难以消解的洪荒之力快要爆发了。 想想父母这些年也不容易... ... 嗯,对,要到处奔走,为国事操劳。 确实不容易... ...那谁容易?!哈哈哈,忙点好,忙点好啊!什么国事,什么兵力,什么北萧... ...全见鬼吧! 死吧,都死,谁也别活了! “不过丑的也不光你自己。”姜晏宁但凡多看好大儿一眼,她都不至于接着说下去。“我本来以为是我的问题,就想着再赶紧生一个弥补。到时候回京,掏出来一个不好看,我还有第二个!可谁知道你弟弟生出来也那么丑!我还一下子又多了两个丑孩子!... ...那就不是我的问题了,我长这么好看,是你们爹的问题。” 说着,她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 陆喻洲瞧着她,“父亲能有什么问题,父亲也不丑。” “反正就是他的问题。”姜晏宁重新强调了一遍。 就是绝对绝对... ...不可能是她的问题。 “所以... ...生完二弟和三弟,母亲隔了好久才生四弟。是因为... ...对我们失望了?”陆喻洲已经无法控制他自己的面部表情了。 知道母亲生他们的时候年纪还小... ... 但也有生以来经历的最大的打击,竟然是现在。 “那当然了。”姜晏宁叹了口气,“连生了两胎,三个丑孩子,谁还敢再生第四个。越来越丑怎么办?” 不过后来... ... 她也是瞧着几个孩子逐渐长开了些,没有小时候那么丑了,在知道自己有了老四的时候,才敢坚持生下来的。 “我就多嘴问这一问。”陆喻洲后悔了。 这些事情不问还好,顶多一辈子好奇罢了。 这下好了,心都死了。 凉得透透的... ... 谁又能想到,刚生下来被生母嫌丑的那个孩子,如今是京城里公认—— 长相最美的男子呢。 阿丑这个名字,倒也是一乐。 “对了... ...”姜晏宁说着想起一件事来。“你们兄弟本来早该议亲了,都怪我耽误了... ...若是我同你父亲再去了北萧,怕是又要耽搁许久了,你要是有心仪的姑娘... ...” 她想着,不行的话就请她的母亲曹大娘子出面,去替她的儿子们议亲。 只是不知道... ... “有了。”陆喻洲说。 姜晏宁刚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突然就定住了... ...“有什么了?” “有心仪的姑娘了。”陆喻洲说得极其自然,没有半点慌张。 他那从容镇定,心有谋算的样子... ...像极了当年陆司昀在马车里与她许下婚事的模样。 有... ... 心仪的姑娘了?! 她觉得,自己这个母亲做的实在有些失败,她竟然都不知道... ... 但陆喻洲也有他自己的苦恼... ...“只不过,她不喜欢我。” “啊?”姜晏宁这下更加懵了,她刚知道她大儿子心里有了个姑娘,然后那姑娘... ... 还没瞧上她大儿子?! “她嫌我长得太好看了。”陆喻洲有些泄气,和母亲说起自己的心事。 “噢... ...”姜晏宁长叹一声,“是个傻子啊。” “啧!”陆喻洲轻啧了一声,他可不喜欢母亲这样说他喜欢的姑娘,“她才不傻!只不过... ...我不是她喜欢的,她说长得好看没用,是花架子。她喜欢踏实的... ...朴素的... ...门当户对的。” 他有意用最后一句话,去引起母亲的怀疑。 “是,你这张脸看起来... ...确实不踏实。可朴素嘛... ...家里又不是没那条件,能过得好些,为何要朴素呢?难不成非要把自家银子全贴出去?只要不奢靡浪费就行。不过啊,你们几个都不是那花天酒地胡作非为的... ...”姜晏宁分析起来,也不知那姑娘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终于... ...“门当户对... ...这姑娘的出身很高吗?还有咱家攀不上的?” “... ...”陆喻洲诧异,急忙解释。“不是比咱家高... ...” “那就是比咱家... ...低了?”姜晏宁反应过来了。 原来那姑娘不是嫌国公府的门第低,而是嫌国公府的门第高。 陆喻洲担心母亲误会他喜欢的姑娘,又想解释,“她不是那贪慕虚荣的人,她... ...” “其实她顾虑的也没错。”姜晏宁大概能想到,那姑娘心中顾虑的是什么。 把她的大儿子都给惊住了。 她则给儿子分析道,“你一个男子,自然不明白女儿的那些个难处。这嫁人嫁人,嫁得不只是什么样的人,也看的是嫁人后,嫁得是什么样的日子。选的不只是夫君,也是自个儿的后半生... ...她家里,门第不高?” “她父亲,是虞县知县。”陆喻洲也没想到,母亲开明至此,对他看上的姑娘并无挑剔之意。 也暗自松了口气。 “那就难怪了,虞县知县家的女儿,与京中国公府的嫡长孙自然有些差距,她肯定要担心与你在一起后,受不得这京中的许多规矩约束,难以担负起将来国公府的一门荣辱。也会担心以她的出身,进咱们家的门会受人欺负... ...” 姜晏宁都能理解。 她生在侯府,母亲是续弦继室,但也因商贾出身曾遭人为难。 在她的婚事上,母亲曾有的顾虑,她也是知道的。 “你当真喜欢她?就认准了她,以后都不变了?不论经历何事,都有与她甘苦与共,携手一生的信心?”姜晏宁觉得,还是要先确认儿子的心意。 不然高门低娶,看似是那女子高攀,以后毁的可是人家的一生。 第888章 幡棺入城,青甲出征 新君继位,一纸圣意命襄南侯率大军出征,前往炬陈关迎战西夷北萧。 特封姜清佑为永诚侯,随军同往。 不消半日又传一旨,命陆司昀同赴炬陈关督战。 正值城外停棺满七日,陆家三子迎亡母棺椁入城之时! 曹大娘子率侯府女眷皆着以素衣,送襄南侯一行人出城。待侯府马车出了城门,钱妈妈为首的侯府老人儿们上前,一个个的将早已备好的苎麻蓑衣... ...披在了女眷们的肩上… … 再候... ...棺椁入城! 陆家老大陆喻洲走在迎棺入城的队伍最前,手执白幡引路。 身后的队伍无不强忍悲痛。 个个哭红了眼睛,失魂落魄的跟着队伍行进的速度,缓慢向前移动。 满城百姓自发而来,想送一送出征的老侯爷,迎一迎曾以女子之身—— 血战沙场、立下骁勇之名的… … 姜家五姑娘! 夹道两侧水泄不通。 素衣送君去,青麻迎女归! 棺与车马擦肩而过。 生不见生,亡,不见亡! 两支队伍在城门处短暂相遇,却不曾有一人侧目他处,只识眼前路即是脚下路。 个个视死如归,不曾有怯! 马车里的人自始至终都没有露面,城中送行的百姓猜测,大概是那位垂垂老矣、被迫又披甲出征的老侯爷自知有去无回,不忍看他最疼爱的小女儿躺在棺椁中... ... 被送回来的样子。 送行的家眷们强忍着悲痛,暗自哭泣。 此一去便是背水一战,也不知有生之年是否还有重聚之日!终是青丝换白发,姜家人铮铮傲骨一个个昂首挺胸的去,一具具尸体往回送啊... ... 城中百姓感叹老侯爷如此年纪,膝下儿女逐一早丧,却还要披甲出征。 也不知,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曹大娘子迎棺入城,身后众娘子泣不成声。 她看似坚强… … 只怕魂魄早已随着队伍去了。 那双精明了一辈子的眼睛,此刻蒙上了一层薄雾,仅有微弱的视力—— 算是彻底的毁了! 她的至亲之人,一个个的都为着那该死的炬陈关倒下了… … 今日迎一个,过几日还要迎一个! 一个,又一个... ... 一个进了城。 一个还在路上... ... 骨肉至亲啊,谁人又看得到她那颗破碎不堪,淌着鲜血的心啊... ... 可那出城的… … 还能不能回来呢? 那驮着棺椁的马车才进了城,马儿却怎么也不肯再往前走了。 先是守在棺椁旁的陆喻澜发现了,立时惊出一身的冷汗,急忙偷偷去拽了一旁二哥的衣角示意,紧接着陆喻泽也注意到了这一异状。 他们兄弟俩默不作声地行到马儿两侧,悄然用力拉扯。 可马儿纹丝不动,如同定在了当场… … 突然! 一双前蹄曲跪于地面,惊住了所有的人! 幸而!人群里高声呼喝,只说是连马都舍不得他们的骁定将军。 便有人带头,一声声附和着,跪倒在地放声嚎啕。 “骁定将军!骁定将军啊——” “五姑娘… …你不能就这么走了啊!五姑娘——” 一时间哭声震天! 继而乌云压顶,云层间轰雷阵阵,如有巨兽咆哮。 不多会儿的功夫,黄豆般大小的雨点子就倾洒了下来,密密麻麻! 曹大娘子在钱妈妈的搀扶下,摸索着,走到马儿跟前。 她上手轻轻抚摸着战马,任由雨水打在脸上,与夺眶而出的泪浑然难分—— “我知道… …我知你舍不得她!我又何尝舍得呢?可她... ...有她要去的地方啊,哪怕前面的路是火海是刀山,她都得去了... ...她是姜家的人,她是… …姜家的人啊... ...” 字字句句,都是一个母亲的无奈。 那便是她的宁儿,非去不可的理由啊!姜家需要她的宁儿,天下需要她的宁儿。 自宁儿小的时候,她盼着宁儿早些长大,她盼着宁儿有拿住命运的本事... ... 可当她的宁儿果真有了那般滔天的本领,她又恨不得,她的宁儿还是当初那个犯了错... ...就会爬到树上去躲着的孩子啊... ... 身为襄南侯府的正室大夫人,作为堂堂襄南侯的大娘子,这个节骨眼儿上,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明知前面是死路一条,她也得看着至亲之人披甲出征了... ... 再没别的选择。 那是姜家人的使命啊! 一个个地送走自己至亲至爱的人,没有人比曹大娘子更懂这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明知山有虎… … 她还是得放自己的女儿去了… … 哭肿的眼睛蒙着灰靡之色,望向雨水坠落的云端。模模糊糊的,还是什么都看不清楚,雨水落在一双浑浊的眼睛里,混着泪往下流! “... ...老天爷呀!——你怎能,就这么夺走我的一切啊!你太狠心了啊!你,太——狠——心——了——!!!” 曹大娘子声嘶力竭的哭嚎着。 钱妈妈护着她那脆弱不堪的姑娘,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风雨里摇摇欲坠。 曹大娘子哭到气绝,不断捶着心口。 哭诉着她的绝望… … 就连路旁的百姓也忍不住抽泣。 马儿却在此时骤然站了起来! 陆家兄弟上前搀扶外祖母和钱妈妈起身,连忙让到了一旁。 陆喻洲挥袖高呼,“走——” 迎棺的队伍继续向前走。 依照新君特赦,称姜晏宁本为姜家女,陆司昀被指派随军前往炬陈关督战,姜晏宁的棺椁可先安置于姜家,待一切后事布置妥当,再定入葬事宜。 朝上百官皆表示理解。 于是就由亲娘领路在前,将“她”的棺椁一路迎回了姜家。 曹大娘子孱弱的身姿,在倾盆大雨间饶有被吞没的架势,却还是在钱妈妈的搀扶下,一步一步地走在队伍最前,领着幡棺进到了姜家大门里。 待抬棺之人入了门,曹大娘子回过神来站在大雨间,她缓慢移动脚步,向着每一个前来送行的人—— 郑重鞠了一躬。 众人皆还以礼,哭声道,“大娘子珍重啊... ...” 大雨未有停歇的迹象,频有轰雷响彻大地,那消瘦的身影站在侯府大门前,苦苦支撑。 一如她的一生... ... 当初,她也是从这大门嫁进来的, 这一辈子当真是... ... “噗”地一口鲜血从胸腔里喷出。 惊得众人瞪大了眼睛。 “外祖母!——”陆喻澜快步上前,托住了曹大娘子倒下的身子。 鲜血还挂在唇边,衣衫早已被雨水浸透。 “孩子... ...别、别怨你娘... ...”曹大娘子放心不下,“别怨她,她也可怜... ...” 曹大娘子可怜自己的女儿呀... ... 为着姜家女的身份,豁出了一生,人人都只羡慕她活得那样洒脱自在,却不知... ...却不知她也是满身的伤,多少次浴血奋战,拼了命杀出来的... ... “不怨,不怨。”陆喻澜见外祖母这副样子,心疼得唇齿打颤。 他早就不怨了。 第889章 姜晏宁察觉到了 姜家大军出了城,一路延茅县、旬邑向西,以小路赶往炬陈关。 姜清佑骑在马背上,领路在前,回身向马车方向看了眼,稍稍低下了头,抬手抹去眼角细微的痕迹。 梁珏一眼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凑上前来低声说道,“好歹现在是成功骗过了她,这瞒天过海的一计虽然险,但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你且看吧,等她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咱们一个都跑不了。”姜清佑从答应这事儿以来,就已经预料到了后面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就小五那个脾气,她还不得把整个大营都给掀了啊。” 梁珏默然,没有说话,心中一片荒凉。 与其说,京中这一幕是为了瞒骗天下人,倒不如说是做戏给姜晏宁看... ... 五姑娘若是知道... ...那恐怕才是大劫! “梁珏,”姜清佑忽而红着眼唤他,“按照天意所示,三星齐陨——先帝、老六,再加上... ...如今也算是都应验了吧,不会再出什么事了吧。” 如果说,天意原定将要陨落的三颗星星,其中之一就是姜晏宁。 如今也算是他们老爹用自己的命,换回了宁儿吧,那分量绝不亚于宁儿。 三星齐陨的天意已然应验,那么之后... ... 是不是就不会出别的事了。 “或许天意所示,本就如此。”梁珏却说。 那时天象所示的三星齐陨,并未言明将会是谁的陨落,众人算计了一圈,要保哪个争哪个... ...说不好本就都在天意之中了。 此去炬陈关,应西夷北萧之变,或许也正是天意。 姜清佑看了看他,目光闪烁,仔细回想其中用意,觉得确有梁珏所说之可能。 天意啊... ... 若是再年轻个二十岁,是他意气风发的那几年,定不会信什么天意不天意的,只觉得一切命运尽在掌握,只要努力就能胜过天意。 可如今呢? 家中兄弟姊妹几个接连传来噩耗,一个接着一个的陨殁,他也不得不信了这天意... ...“不论如此,此战小心,我们万不能再出事了。” 梁珏抬眼瞧向三公子,家中瞒着的事,除了侯爷的死,还有一件。 便是... ... 陆大娘子生了。 就在老侯爷咽气的那一晚,一死,一生... ... 家中乱成了一团。 可为着不乱前线布谋,陆司遥拖着刚刚生产的身子跪在了曹大娘子面前,恳请她先瞒下此事,以免扰乱兄嫂西征的计划。 陆司遥深知姜清佑此去的凶险,可她还是支持夫君与兄嫂同去。 姜家可用之将帅越来越少,若想于此战中决胜,唯有姜家人齐心协力。 这个道理,哪怕她不是姜家的人,也是明白的。 而且... ... 若姜清佑因着她和孩子的缘故,而留下了。 这一战不论胜负,都会是他心里永远的遗憾。 她宁可带着刚出生的孩子等在家中,也不希望她的夫君抱憾终身浑浑噩噩。 如果姜清佑那样蹉跎一世,便不是她曾经心向往之的姜三公子了。 她一眼动心的姜三公子,本就是年轻有为、傲骨英姿的将军! 马车里,姜晏宁推算着队伍行进的速度,觉着此时应该安全多了,于是抬手打开了车窗,向外张望... ... “还是小心些吧,”陆司昀在一旁提醒她,“沿途不知有多少探子等着呢,万一被人发现,我们先前的一切计划可就都功亏一篑了,你也就白受那么多罪了。” “我还是觉得不太对劲。” 姜晏宁的一双眼睛向前后扫了一圈,就有了察觉。 她的这一句话,可把陆司昀吓了一跳,就连在马车里煮茶的动作,也明显一晃。 好在陆司昀还稳得住,状似随意地问了句,“哦?哪里不对劲?” “说不清楚。”姜晏宁退了回来,接过陆司昀递来的茶水,捧在手心里,认真回忆着每一个细节。“说不清楚哪里不对劲,但是... ...真就觉得,哪里都不对劲。” 她未曾去看陆司昀,所以错过了陆司昀眼中短暂而过的悲痛之色。 只觉得今日的一切,不论是哪里都透着一些古怪... ... 她问陆司昀,“你不觉着吗?三哥今日见着我,竟一句话都没有多说,站在那儿定定瞧了我一眼,惊讶不是惊讶,高兴不是高兴,那么冷淡地说了句... ...上车吧。” 仅仅是三哥哥的一句话,那平淡的语气都让她察觉出了问题。 “许是,你三哥早就知道你没有死... ...”陆司昀当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但他不能告诉宁儿,还得替姜清佑瞒下去。 他们还想要像以前一样,把宁儿当小孩子一样哄骗,肯定是不行的了。 “那也不对。”姜晏宁的直觉很敏锐,抓住了三哥哥的破绽,觉得肯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先前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可他再见到我时,哪怕早就知道我没死,也不会是这样的反应。” 所以... ... 三哥哥的反应,可能恰恰证明是家中出了什么事! 但她更加想不通,她觉得军中氛围也有微妙变化,不似往日出征那般士气饱满。 这一战,按理说是大家翘首以盼的,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前去与北萧大军决一胜负了,她带出来的兵崽子们她最清楚,这会儿应该个个都兴致盎然,生机勃勃的才对! 可这低落的士气算怎么回事? 精气神不足往日三成,这不该是天策大军出征的状态! 三哥哥的异常反应,加上低迷的士气... ...姜晏宁心中顿起恐慌。 老爹?! 说来... ... 她确实没有见到老爹。 这么大的事情,老爹怎么可能不出来部署一番,交代些话呢? “其实... ...”陆司昀只从她的神情上就看出她在想什么了,唯恐她再想下去,所有人费尽心思瞒着她的事情,就要被她想出来了。只好找了个理由,“司遥生了。” “什么?!” 姜晏宁大惊,先是错愕,接着舒展了笑颜。 是她预计会发生的,可听到的时候还是很意外。 “嘘。”陆司昀伸出手指抵在唇边,做出噤声状,又瞧了瞧马车外面。“不要声张。我虽不知姜家为何瞒下了此事,但是想来,是你三哥和司遥决定了的,不想让这一次的计划有何纰漏。” 姜晏宁细细听着,稍加琢磨,觉得陆司昀的话有道理。 司遥生产却瞒下了这个消息,恐怕就只有这一个原因了。“所以,三哥哥才看起来怪怪的?” 为保出征计划,瞒着所有人。 却还在担心他的妻儿吧... ... “可你是怎么知道的?”姜晏宁都不曾听谁透露这一消息,既然姜家有心瞒着,那陆司昀又是怎么知道的? 第890章 老侯爷留下的嘱托 “各位!” 曹大娘子姗姗来迟,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颤颤巍巍地走到棺椁前,拦住了家中众人几乎快要拦不住的几位大人。 她的一双手在半空中胡乱摸索着,只能凭借他们微弱的喘气声,去辨别所在方向。 “姜晏宁”的棺椁停放在了姜家。 因而,朝中那些素来与姜家、陆家交好的老臣们,各自携带家眷低调而来,只为看上一眼,送上一松。 怎料却在棺椁前,被陆喻洲兄弟几个拦下,眼见几个小辈儿的拦不住,这姜家女眷们也纷纷出面,就连陈明月也不得已露了面... ... 可惜,却怎样也劝不走那些感慨“骁定将军”为国尽忠的一生... ...前来拜祭的人。 没办法了,惊动到了曹大娘子。 曹大娘子只好让钱妈妈扶着她过来,以身挡在棺椁之前。 “曹大娘子,我等绝没有质疑骁定将军的意思!姜家世代忠勇,就连骁定将军一介女流之辈... ...我等是真心感怀骁定将军的,这才来拜祭... ...”户部的严大人字字铿锵。 他也曾是受陆司昀提拔上来的,关于骁定将军的事听得了不少。 可叹那姜晏宁一世骁勇无双,却落得如今结局,为报旧恩故而前来拜祭。 却不曾想... ... 姜家拦着他们,不让他们送这最后一程。 院前到府拜祭之人拥堵在一起,纷纷表露决心,愿送骁定将军一程。 “曹大娘子... ...可是有何难处?”裴大人似是从曹大娘子的反应里瞧出了什么,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问道,“曹大娘子,下官是兵部侍郎裴赞,得姜侯爷相助方才有今时出头之日,若非姜侯爷相助,恐怕我仍蒙冤在狱难逃一劫,家中老母更得府上三公子救济,才撑得到我沉冤昭雪的一刻。姜家于我有大恩,曹大娘子若有难处,尽可告知下官,刀山火海定全力以赴!” “... ...各位,你们都是好人。你们... ...今日能来姜家拜祭,老身谢过各位了!”曹大娘子说着,便要挪动身子行大礼,感谢他们能在今时今日这样的情况下,还来姜家探望! “曹大娘子... ...不可,不可啊!” “各位——” 曹大娘子用力平衡着身子站定,中气略虚,一巴掌按在了棺椁之上,最上一层还未钉死。 她这么一按,倒是使得那些——想要上前见见最后一面的人,皆退了回去。 事情已然闹得这样大,凭借姜、陆两家的名声,今日便是将这些人好说歹说地劝回去,只怕明日还会来,后日还会来... ... 不见到这最后一面,定是不会罢休的。 只怕真到了那般地步,想瞒也是瞒不住了。 “婆母,您先回去休息,这里有我。”陈明月伺机上前扶在了曹大娘子的身侧,又交代钱妈妈将婆母曹大娘子扶回去,免得受了惊扰。 “罢了,瞒不住了。”曹大娘子轻叹,忽而高声对院中众人恳求道,“各位,我家确有事情相瞒... ...” 众人沉默,你瞧瞧我,我看看你,不知曹大娘子所说何意。 只见曹大娘子挪动脚下凌乱的步伐,移身到棺椁旁,仔细抚摸着那棺椁... ... 随后道,“开棺。” “外祖母!”陆喻洲大惊,试图阻拦。 却被陆喻澜一把拉开,向他缓缓摇头... ...这一幕也是义父早有预料的,特意让他来守棺也是为了这个原因。 姜家小厮上前,挪开棺盖,直等到在众人的沉默间,打开最里面的棺材... ... 待看清棺材里躺着的人时,纷纷露出惊慌之色。 层层棺椁里躺着的人,不是曾经那位骁勇善战的骁定将军姜晏宁... ... 而是... ... 姜家,老侯爷... ... 姜崇晦。 严大人震惊之余率先回神,踉跄上前,凝望着睡在棺材里的姜侯爷,脸色顿时惨白,面无血色。 就连伸出的手都在颤抖,未有胆子冒犯半分... ...“侯爷... ...侯爷!!” 棺中的姜侯,已病死多日,垮下的面容如同蜡像一般。 再无往日生机。 “各位... ...如你们所见,这棺椁里躺着的人,并非我家小女晏宁,而是... ...我家... ...侯爷!”曹大娘子字字泣血,悲痛万分。 “那此刻,坐在马车里前去炬陈关的人难不成是... ...”裴赞恍惚间反应过来。 既然棺椁里的人是姜侯,那么受命前往炬陈关的人难道就是... ... “是我家女儿,晏宁。”曹大娘子道,“实非得已,我家频出事端,我宁儿拖着残病的身体只得以假死之名回到京里,再次率军增援炬陈关。今日能到府祭拜我女晏宁的,都是我姜家之至交,老身在此恳请各位帮忙,莫要声张... ...我家侯爷临终前留下了话,直至我宁儿安全抵达炬陈关挂帅之前... ...不得,发丧!” 一定要拖延到那一日... ... 姜侯一日不发丧,外人便一日不知马车里前去炬陈关的人,并非姜侯。 如此,尚能为他们此一战博得些许生机。 此刻正是凶险之时,只要北萧确定姜晏宁已死,因而轻敌,便有决胜之机! “... ...可是姜侯。”裴赞痛心,只为着前线三分胜算,老侯爷的身后事如此寒酸。 实在令人痛心啊! “这也是为了我家宁儿... ...”曹大娘子恨不能跪在地上祈求,为了她的宁儿,她决不能让这事情传出去,“各位,求求你们了!我宁儿尚不知侯爷过世的消息,因而才能提一口气前去赴战,若她得知她父亲过世,她... ...她受不住啊... ...” 她的宁儿是千万人里的骁勇者,是所向披靡的女将军。 但唯有对她而言,那是个虚弱得不堪一击的女儿。 决不能如此关头上,让她遭逢这般的打击! 堂堂襄南侯病逝,不发丧、不入葬,只为与天争一线生机,换他的女儿活下去。 众位大人眼含热泪,久久未能发声。 接二连三地点头,算是答应了曹大娘子的恳请。 直至姜晏宁抵达炬陈关之前,绝不让姜侯过世的消息传开... ... 曹大娘子颓败消瘦的身躯,如同风雨中历经千万磨砺的枯枝,微微颤动。 棺椁里的人,是她相守了一辈子的侯爷,她又怎会安心。 不过是为着赶赴前线的女儿,才不得已答应了侯爷临终前留下的最后嘱托... ... 哪怕只剩她,也要... ...保护他们的女儿... ... 不能再有人死了,姜家真的不能再有人死了... ... 第891章 北萧王庭的绝境 偌大的北萧王庭,禄参踏步其间,享受着北萧人的敬拜。 踱步至一间奢华无比的宫殿前,只一个眼神,便让守门的内侍打开了门。 “你们,都到那边等着!” 跟着禄参而来的,是他的狗腿子闽忠。 眼见禄参大人走进殿内,闽忠正要跟上,却被禄参抬手制止,随后他留在了殿外,示意其他人到一旁守着。 北萧王庭人尽皆知,闽忠是禄参的义子。 数十年前,禄参是前任勒沁王身边的亲信,是净了身留在前任勒沁王身边的。 兄嫂死的早,本有一位侄儿相依为命,名唤闽都。 却在一次勒沁王部署的偷袭计划中,惨死于炬陈关内,杀他的正是名声赫赫的前骁定将军——姜晏宁。 闽都死后,禄参不知何故离开了前任勒沁王。后来,北萧大长公主萧绮与前任勒沁王各奔东西,前任勒沁王也在伏击姜晏宁之战中,被天策营围剿反杀。 那位中原的女将军正是因为此一战,留下骁勇之名,此后数十年间在西境荒原再无人敢提她的名字... ...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北萧王庭的人更清楚的是,禄参在前任勒沁王死后,便投奔了曾经是勒沁部大拙那的... ... 北萧大长公主萧绮。 萧绮曾在勒沁与之共事,对他的能力和本事多有了解,于是将他留在了北萧。 后来,机缘际会之下,禄参收养了一个孤儿,取名闽忠。 他在北萧王庭匍匐数十载,卑躬屈膝做小伏低,不敢有出头,一直等到萧绮重掌大权后,重新发现了他... ... 然后得到重用。 那时候,萧绮垂垂老矣,辅佐小皇帝的事,尽数交给了禄参。 禄参对小皇帝照料无微不至,小皇帝对他也是十分信任,一日复一日,终于让他熬到了萧绮快要不行的时候... ... 北萧王庭的一场宫变在所难免。 萧绮的寝殿里空荡荡的,静得不像是活人待的地方。 清冷至极—— 禄参一步步走到殿内,双脚站定,脚步声还回荡在殿中。 寝殿的各处门窗,早就按照他示意的封死了。 眼下白日朗朗,寝殿内却漆黑一片,弥漫着潮湿腐烂的味道... ... 他抬手在鼻前挥动,驱赶着异样的味道,蹙眉,随后又勾了嘴角,发出“啧啧”的声音。 半晌,昏暗的角落里才传来动静。 矮榻上一个垂死的身影仿佛有了反应。 在此之前,她犹如一摊烂泥般倒在那里,毫无存在感。 “... ...我的大长公主。”禄参轻蔑地嘲笑着,“您这是怎么了?... ...您可得好好的才行,在看到我大胜天策营,踏破炬陈关之前,您可不能死啊!” “呵。” 角落里,传来萧绮的冷笑声。 依旧是那么轻松... ... 明明已经身处至此,只能苟延残喘,可面对禄参的“豪言壮语”,竟还能发出如此清醒的嗤笑声。 禄参的笑僵在脸上,确有那么些许的不爽,他看向角落的眼神又凶狠了几分—— “... ...你不信?” “你这样的小人,也想挑起西境之乱,攻下炬陈关?”萧绮吊着一口气,映着大门处照进来的光线,隐约能看到她满头白发的样子。 憔悴,狼狈... ... “随便你怎么说好了。”禄参故意摆出一副自己并不在乎的样子,把手一摊,就好像他已经是这一场战局的胜者了一样。“我只是来看看,要确保你还活着... ...如此一来,你亲手教养出来的那位契多世子,才能乖乖听命于我... ...不,是北萧国君!” 如今小皇帝还在位,他裹挟年少的小皇帝对抗萧绮的势力,将萧绮软禁在此。 留着那个听话的“孩子”,自然还有用处。 不过... ... 等到他拿下中原后,就没什么用了。 “你想自立为帝。”萧绮察觉到他的阴谋,只恨自己未能早日发现他的野心,竟被他一贯做小伏低的样子所骗,还将幼帝交给他来照顾,才落得今时今日的绝境。心中猛地一紧,接着,又想到了什么... ...“哈!你也不想想,谁家的皇帝是个阉人!... ...我老了,没用了,被你所囚是我大意。不过,你想要借着幼帝的名义,向炬陈关发动战事,你以为就能凭借着北萧大军打赢天策营吗?” 禄参低头狞笑,“我的大长公主,你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别忘了,北萧大军... ...可是你一手培养出来的... ...也对,当初你培养北萧大军,是想要帮助你那位皇帝弟弟坐稳这北萧之主的位置。后来,还是你亲手把他给推下去的!你就当真这么看不起你的北萧大军?” “将帅无能,大军再强也无用。”萧绮冷言道,“兵马,要看落在谁的手里,才有可能发挥出最大的优势。你这个只会卑躬屈膝,借助权势的小人,怎会懂得带兵?一次次借假死之名逃脱,北萧大军到了你手上,恐怕离我北萧覆国不远喽!” 她心里是有遗憾的。 有生之年未能使北萧立于不败之地,未能为北萧择选明君继位。 不论是她弟弟,还是今日的侄儿,都是一样的无用。 哪怕她算计一生,几次与姜晏宁打个平手,甚至... ...让姜晏宁都在她手上吃了亏... ... 也无法改变北萧注定走向覆灭的结局了。 可恨她不是男儿身! 更可恨的是... ... 她若再年轻些,能够重来一次,有姜晏宁那般女子之身挂帅的勇气... ... 她愿以萧氏女儿的身份,亲自登上北萧之主的位置! 可惜啊... ...那时候,她没这个决断,她只想扶自己的兄弟坐稳皇位,哪怕她明知道... ... 她的亲弟弟没有长远目光,没有身为君主的头脑和理智! 却还是遵从一贯的规矩,几次艰难相扶! 姜晏宁... ...若能早些遇见,见识过姜晏宁的胆色和气度,说不准,她当真会生出自立为君的决断!可惜幡然醒悟之时已经老了,瞎了... ... 可惜啊!可惜! “若是姜晏宁还在,我当然不敢。”禄参道,脸上洋洋得意,“不过,姜家频遭祸事,自顾不暇,中原皇室内乱危机尚未解除,新君刚刚继位... ...对了!您还不知道吧,您一心惦念的那位姜晏宁... ...死了!” 初闻姜晏宁的死讯,萧绮心中咯噔一下,顿时凉了大半截。 死... ...死了?! 她故作镇定,不愿相信。 “姜晏宁死了,那棺椁都送回京城了,说是病了很久,活活拖死的。她家六弟也死了,还是你那养子... ...契多的手笔。姜家接二连三的损兵折将,如今面对我们这些‘外患’,新君只得把那位老姜侯派出来迎战了。大长公主,您说... ...这一战,我们有几分胜算啊?哈... ...哈哈哈哈... ...” 禄参笑得夸张,前仰后合。 他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终于,要为闽都报仇了! 第892章 队伍里的异常响动 “怎么了?”队伍停下休整的时候,姜清佑正好路过,就看到姜和惟正对着后面拉的箱子琢磨。 听到三叔的声音,姜和惟回了头,“三叔?” “出什么事了?”姜清佑很小心,马上就要到炬陈关了,他可不想在这之前出任何一点差错。 走到姜和惟刚才琢磨不定的那口箱子前,摸了摸绑着箱子的绳索,倒是还算捆得紧,又敲了两下... ...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这才向姜和惟问起,“你是发现什么了?” “我总觉得... ...这里面有动静。”姜和惟说,一路上他紧跟着带的这些物资,一直觉得哪里有窸窸窣窣的响动,好不容易等到队伍停了下来,侧着耳朵听下来—— 愈发觉得是这口箱子里发出来的动静。 “是吗?”见和惟的态度坚定,原本并未察觉到什么的姜清佑立马谨慎起来,重新回到箱子旁,仔细听着。 可确实没听到... ... 不对! 他又凑近些。 隐约是听到了些动静,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撞着箱子... ... 而且这一次,是他们叔侄两个一起听见的。 姜清佑一把拔出腰间长剑,周围休息的几个兄弟,见状也围了上来,掏出家伙随时防备着... ... 敌人总不可能提前躲在了这里面,伺机偷袭吧? “和惟... ...你去,把箱子打开。”姜清佑说,眉头压得极低。“打开箱子立马退下去!” “嗯!”姜和惟重重点了头,跳上马车,掏出身上的匕首一把挑开捆着箱子的绳索。 “呼——”一下子就掀开了盖子。 他才退后半步,里面腾地窜出一个人影。 幸亏是姜清佑反应快,拦住了防备的其他人。 转眼就看到憋了半天的陆少薇浑身瘫软,趴在箱子边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样子狼狈极了。 姜和惟一惊,“少薇?怎么是你?” “憋死了,憋死我了... ...”陆少薇“死里逃生”,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却不忘得意于自己耍的小聪明。“哈,你们还想丢下我!做梦——” 姜清佑招呼兄弟们散了散了,遣退了周围围着哄笑的人,上前一步把她从箱子里给抱了出来。 故意吓唬她,“你阿娘不是不让你跟出来吗?你个小丫头不听话,让你阿娘知道了,定要狠狠罚你。” 陆少薇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吓得连忙往姜和惟身后躲—— “可是,可是人家不放心你们嘛。” 说话间小嘴儿就嘟起来了。 这可怜兮兮的小模样,惹得姜清佑和姜和惟瞬间也都没了脾气。 姜清佑啧了一声,抬手指着陆少薇的小脑袋瓜儿,半天才蹦出来一句... ...“跟你阿娘一个臭毛病!” 不论是这认准了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劲儿,还是满脑子鬼主意的样儿,跟当年的小宁儿真是如出一辙!姜清佑瞧着少薇这古灵精怪的模样,仿佛看到了当年的宁儿。 玩笑过后,甚觉一阵失落。 在他的印象里,小宁儿明明还是少薇这般的样子,可忽而眨眼间,便是几十年的时光匆匆而过。 似有失落,似有惆怅... ... 若是家人都还在,小宁儿本也该是这般无忧无虑的样子,她会是京城里最得意的姑娘,谁人都宠着,嚣张跋扈的长大。而不是现在这般... ... 现在的宁儿虽然能够独当一面,肩负一军主帅之责。 但这绝不是她的爹娘兄长和阿姐姐夫,希望她长成的样子... ... 姜和惟不经意一眼,似乎看出了三叔的怅然,没有说话。 陆少薇扑哧笑了,脸上洋洋得意,背着手晃着她的身子,仿佛身后有条小狐狸的尾巴在那儿摇啊摇的,“那当然了,人家是姜晏宁的女儿嘛!” 姜清佑无奈又宠溺地笑了,抬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是,是是是,你是姜晏宁的女儿,可你娘都要喊我一声三哥哥,你敢不听我的话?” “... ...那,人家没有嘛。” 陆少薇瘪了嘴,三分不服,七分气不过,猛地,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她立刻就有了主意,蹦出来抱上了三舅舅的大腿,“人家知道,三舅舅最疼人家了!既然这样,三舅舅就帮人家跟阿娘求求情嘛,人家也想去炬陈关!” 先前求阿爹和阿娘,怎么求都没用,还是被家里四哥哥押着送回了国公府。 可她想去得不行,就跟祖父耍赖... ... 国公爷拿她一点儿脾气都没有,于是帮她想了个办法,带着干粮和水让她躲进了箱子里,然后把箱子混进了队伍中。想着等到了炬陈关,一打开箱子发现她也在... ... 那时候也没别的法子了。 就只能任由她留在炬陈关了。 谁知道这一路走的都是小路,颠得不行,本来箱子里空间就有限,她吃饱了喝足了,手脚伸展不开,差点被憋吐了。想要出来透透气,奈何箱子被绳索牢牢固定在马车上... ... 要不是姜和惟发现后面有动静,然后找到了她藏身的箱子,保不齐等到了炬陈关,她就要被活活闷死了! 可她现在目的还没达成,也没想好该怎么跟爹娘说,万一阿娘生气还是要把她送回京城的话... ... 就功亏一篑了! 好在她聪明啊,借着三舅舅的话茬,立马就想到让三舅舅替自己去求情了! 忍不住都要在心里夸自己一句,还得是她最有办法了。 姜清佑和姜和惟无可奈何地对视一眼,算是拿这个小东西没脾气了。 “三舅舅~~三舅舅~~~世上最好的三舅舅!”陆少薇趁机扇风,抱着姜清佑的手臂那个摇啊。 姜和惟躲过去避开脸偷笑。 “好好好——”姜清佑被她摇得没了气,叹了一声,“罢了!小时候我就怕你阿娘撒娇,现在又怕你撒娇,真是的,注定栽在你们娘俩手里了!... ...和惟,你... ...看着她点儿,别让她乱跑。我去找你姑母说说这事儿!” “是。”姜和惟这边刚刚应下... ... 陆少薇已经跳起来了,可是高兴坏了,“三舅舅出马,这事儿准成!” “你啊,就会添乱!”姜清佑没好气儿地瞥了她一眼,转头准备去找宁儿说说,顿时心情又沉重了。 这怎么开口啊... ... “... ...你怎么还是跟来了,不是说好了,乖乖在京城里等着,要跟我母亲学习绣花写字吗?曾姨母还说要教你认药材的。”等到姜清佑走远后,姜和惟拉着少薇好一通检查,一直到确认她在箱子里关了几天也没什么,这才放心。 “人家是姜晏宁的女儿!当然不能在大战前退缩了!北萧敢犯我炬陈关,人家也要阿娘一样,苦守边境,势不退让!姜晏宁的女儿,绝不认怂!” 陆少薇信誓旦旦。 单是“姜晏宁的女儿”这个头衔,就让她无比自豪。 那么阿娘要上战场了,她也绝不要做那闺阁中只会读书绣花的丫头。 “唉... ...”姜和惟这一声还没叹完,就见少薇转身要跑。“你做什么去?三叔说了,让我看着你... ...” “你... ...你别跟来!人家憋了好几天了!再不解决,就,就麻烦了!”少薇忍无可忍,匆匆忙忙寻找无人之地解决眼下麻烦。“你不要跟来!” 第893章 和稀泥的陆司昀 姜清佑跟姜晏宁、陆司昀把事情说了,姜晏宁坐在马车里险些被气炸,与其说是担心少薇跟来,不如说是担心少薇在箱子里闷了几天,差点把她自己闷死。 可事出突然,也不能露了相,现身下马车去揍那丫头一顿儿。 好在陆司昀劝了又劝,才把姜晏宁的火气压了下来。“那丫头做事,跟你以前一样不计后果,咱们也不是没想到,她会找法子跟来,只是她找的这个法子太冒险了而已。别气了,你瞧她事迹败露,都不敢来见你了。” “她敢过来我打死她!”姜晏宁怒道。 那丫头胆子也太大了!躲在箱子里?! 幸亏是被和惟发现了动静,把她救了出来,不然等到了炬陈关打开箱子,说不好里面就是一具被闷死的尸体! 也不知她那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 “还不是随了你。”就连姜清佑也看不下去了,这娘俩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谁要说少薇不是宁儿的亲闺女,他第一个不服。“行了,她刚才抱着我好一顿儿求,我瞧着她自己也知道闯了祸会让你生气,你好歹看在我这个舅舅的面子上,别太苛责她了。” 陆司昀抬眼,就瞧见姜清佑向他暗示的眼色。 是让他帮着说说好话,免得宁儿再这么气下去,一会儿见着了少薇,免不了一顿毒打。 “唉——”陆司昀也叹气,这些年夹在她们娘俩之间,当真是操碎了心,只要一会儿不注意,准有一边出状况。通常就是少薇不知死活的惹了她阿娘,然后跑来求救... ...“先把少薇叫过来吧。” 一听陆司昀松口,姜清佑忙应着好,就吩咐人去把姜和惟跟陆少薇叫过来。 转过头来,又忍不住叮嘱马车里的姜晏宁道,“等下人来了,可不能打她啊。” “她倒是会找救星。”姜晏宁愤愤道。 “是啊,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陆司昀苦笑,这点儿可真是遗传。 还记得她小时候但凡闯了祸,准能在第一时间想到最适合救命的人... ... 只是一转眼的功夫,当初那个闯了祸就会到处躲的姑娘长大了,也变成了举着小棍儿追女儿的阿娘。 陆少薇被带过来的时候,死死攥着表哥的袖口,躲在她表哥姜和惟身后,是铁了心的不论如何都要跟去炬陈关。 有姜清佑和陆司昀劝着,姜晏宁的气也消了大半,隔着马车的窗子看向躲在和惟身后的女儿,也是没了发火的心思,“罢了,既然跟来了,也不好打乱计划送你回去,上车吧。” “我不乘马车。”陆少薇早就打算好了,“怯生生”地躲着。 “不乘马车,你走着去啊?”陆司昀眼见大娘子火儿又窜上来了,急忙站出来打圆场。 可陆少薇左右瞧瞧,“我要跟表哥一起骑马过去!” 刚才那一会儿的功夫,她就决定了的。 她又不是不会骑马,才不要憋屈在马车里呢! “这... ...”陆司昀打量着他大娘子的反应,向着小女儿稍一挑眉。 陆少薇当即就反应过来了,噌地窜到马车边上,撒起了娇... ...“阿娘——人家会骑马,人家只是想... ...” “够了。”姜晏宁向来是吃软不吃硬,光听那一声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连忙打住。瞪了一眼陆司昀,就见身旁的人装作无事般挪开了眼睛,满腹牢骚也只剩下一声叹息... ...“你一个人骑马,还得让你三舅舅和表哥看着,大家都在赶路,你再出些状况怎么办?” 毕竟不是平时... ... 由着她怎么闹都行。 少薇素来不是什么老实的孩子,尽管接下来的路程并不算远,可也保不齐她会突然想到什么,擅自离队。 那可就麻烦了... ... “人家保证,绝对听话!只要让人家骑马去炬陈关... ...”陆少薇当然也知道阿娘在担心什么,瞧瞧身旁的表哥,立刻一把拦住表哥的手臂,“阿娘放心,有表哥看着,人家绝对绝对会听话的!” 姜和惟被她磨得没了办法,只得向姑母表态—— “姑母,不妨就让少薇跟着我吧,我来看着她。” “... ...”姜晏宁正要开口。 “和惟,那就麻烦你了。”陆司昀率先抢过了话茬。 看着宁儿在陆司昀面前错失一步,怒气冲冲的样子,姜清佑强忍着笑意。 “没事的。”姜和惟表示。 话音刚落,就被少薇拖着去到队伍后面玩儿了。 “那我也... ...再去检查一遍,免得夜里生乱。”姜清佑看着宁儿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找了个借口开溜。 见着三哥哥走远,姜晏宁回身向身边的陆司昀发难,“... ...你也是,她骑马哪次老实了,这不是给和惟添... ...” “天黑了,”陆司昀望着天色,打断了姜晏宁的话,故意说起,“瞧着天气不错,等下天完全黑下来,咱们也下车走走吧。好久都没这么轻松了... ...” 轻松什么轻松。 姜晏宁又瞪了他一眼。 待到夜幕降临,姜晏宁从马车上一步步走了下来。 病了太久,身子还是有些发虚,可是经过这段日子的调养,比起前些时候已经好太多了。 想着再过两天,等到了炬陈关,兴许能再好些。 与北萧的一战终于要来了。 仰头望向漫天星空,今夜的星辰十分绚烂,却唯独不见玄月所在,故而要比以往昏暗一些。 趁着陆司昀从车上取大氅的功夫,忽而一阵没来由的酸楚涌上心头... ... 心口处,格外的难受。 此刻远在数百里之外的京城侯府中... ... 曹大娘子站在棺椁前,算着日子,想着他们也应该快到炬陈关了。 手指拂过棺椁,借着两侧的长明灯,隐约有一点点光亮可以透进她的眼底,但她却再也看不清侯爷的脸了... ... “别担心,咱们的宁儿肯定会打胜仗回来的。她那个脾气啊,随你... ...我以前,总是不希望她去,我觉着她一个女子,能安安稳稳的成婚生子就好了,那打仗什么的,都是男人的事情。可她偏不服输,她说不想等在家里,不想只能干等着父兄的消息,宁可跟你们一起去,大家拼了命的把事情做好,就都能平平安安的回来... ...” 可如今,已经由不得他们了。 “... ...以前,宛儿瞧不上我,觉得我出身商贾,注定目光短浅,只要做好这侯府里的大娘子就好。后来想想,她也没错,我一生所图之大,从不是你姜家如何如何... ...我只是希望,我的丈夫平平安安,我的儿女们平平安安,一家人安安稳稳的把日子过下去,平平淡淡就好。那些什么宏图霸业啊,家国天下啊,自有别人去理的... ...可是,可是到头来... ...我的丈夫死了,我的孩子死了,我的女儿还要上战场... ...侯爷,你在天之灵要保护好我们的孩子啊,保护这家里的每一个人。” 第894章 陷入悲痛之中 钱妈妈领着陆喻洲和国公爷走来,站定在灵堂之外,国公爷突然出手拦住了陆喻洲。 一脸茫然的陆喻洲正要询问祖父为何停下,却见国公爷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接着,他们就听到了从灵堂里传来的—— 曹大娘子的呜咽声。 妻子思念骤然离世的丈夫,声声都哭断了肠。 听到这哭泣声的人,又怎能毫不动容。 钱妈妈抬手,擦拭去眼角流下的眼泪,尤其心疼,快步走了进去,一边劝说曹大娘子,一边替她擦去泪水。待曹大娘子情绪平稳些了,才请国公爷入内祭拜襄南侯。 曹大娘子扶着钱妈妈的手臂,寻着国公爷的方向还了礼,语气中难掩悲痛。“国公爷深夜而来,可是想再与我家侯爷说说话吗... ...钱妈妈,你去让人准... ...” 刚想要吩咐钱妈妈去备些酒水,好让陆喻洲陪他祖父,最后送送他的外祖父。 “曹大娘子不必麻烦了,”国公爷拦下她们,知道这些天里曹大娘子苦苦支撑襄南侯府满门,已是心力交瘁,不忍再添麻烦给她。“我原本只是想来家里看看,送送我这老伙计,顺便给你带来两个消息。” “什么消息?” 突然听国公爷说带来了两个消息,曹大娘子心头一紧,唯恐是前线又出了什么意外。 “是这样的,宁儿他们大约明日便可抵达炬陈关,昨个儿晌午,陛下已经派出了传令官秘密前往炬陈关传旨了。陛下将昭告天下,封她做骁定侯,亲率大军讨伐西境众多部族和北萧。”国公爷深夜特意前来,就是想要将这个消息提前带给曹大娘子。 他知道,曹大娘子压下了老侯爷的丧事,一直在等大军抵达炬陈关,已是到了崩溃之际—— “陛下本想着派人到姜家来传个旨意的,可念及姜家当下的处境,我便揽下了这个差事,也省得曹大娘子你们辛劳一番。此事,知道就好... ...” “骁定侯?”钱妈妈失声瞧向身边的曹大娘子。 面露惊慌。 曹大娘子虽瞧不见她的神色,可也能从她的语气里听出慌乱,又怎会不知这位跟了自己几十年的人在担心什么。 她故作镇定,试着向国公爷问起,“骁定侯?是侯?我家宁儿... ...区区女子,怎可为侯?国公爷,这别是什么... ...” 陷阱吧。 只不过这最后三个字,她没敢说出口。 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自元氏一族开国起,就从未听闻女子封侯之事,曹大娘子素来谨慎,自然会担心,这别又是什么算计什么阴谋的,临了了再坑她宁儿一番。 “大娘子放心,陛下是真心感念姜家忠勇,敬佩宁儿舍身为国的大义... ...况且今日之天下,他元氏唯一可以倚仗的只有姜家的天策营大军了。姜侯故去,元氏一朝接连折损气运,便是此后天策营交到了和惟手中,但以宁儿在军中威信,恐无人能出其右。”国公爷叹这世态炎凉,唯有说到姜家天策营时,情绪才有了不自觉地起伏。 哪怕陛下不是真心,他也没有别的路了。 钱妈妈也适时相劝,“是啊大娘子,咱家五姑娘赫赫威名,一身的功劳,前一百年后一百年恐怕都挑不出第二个了,就算是被封个侯,也是受得起的!” 封侯挂帅,重振军心,曹大娘子心疼的是,这一战恐怕不打个天下一统... ...不罢休了。 “... ...我从前,是最不愿意让她上战场的,我想着她一个女儿家,好好地待在家里养着不好吗?可她愿意去,我也知道,她啊... ...最大的心愿,就是像她父兄那样,堂堂正正挂帅,让人都认可她女儿家的身份。不是非得扮作个男人,才能上战场的,她说,她要让所有人看看,她就是个女将军,能做和男人一样的事,一样可以建功立业,收复疆土,成就海清河晏天下盛世。” 待陛下诏书一到,骁定侯的爵位加身,堂堂正正挂帅... ... 宁儿这一世的愿望,就算是全了吧。 也好,也好的... ...她的女儿虽没活成她期望的样子,却活成了自个儿想要的样子,也是值了的。 曹大娘子摸索着回身,抚摸着姜侯的棺椁,眼中莹光化作颗颗晶莹坠落,“夫君,你听到了吗?我们的宁儿... ...她要封侯了,骁定侯... ...你说你要是还在,那孩子拿着诏书到你跟前,得多高兴啊。” 可你,怎么就不在了呢... ... 曹大娘子泣不成声,哭到绝望之时,趴在了老侯爷的棺椁上。 国公爷将这一幕收在眼底,微微抬眸,不忍落泪。 心中一阵酸涩,斗了一辈子嘴的老伙计,怎么就说没就没了... ... 人生走到了这个时候,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故去,仿佛已经成了常态。 只是可怜他还活着,要面对曾经再熟悉不过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离开。 钱妈妈擦去了眼泪,忙向国公爷问起,“国公爷,您刚刚说两个消息?” “是,还有一个消息,”国公爷克制着悲痛的情绪,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曹大娘子,明日... ...六郎的棺就要运回来了,多萝小郡主也在随行的队伍之中,陛下已经命礼部着手安排了后续的事宜,您看... ...” 是为着姜家六郎和老侯爷的丧仪,原就是打算着等到大军抵达炬陈关,京里为老侯爷发丧,风光大葬。 以慰姜侯一生戎马之功! 这些事情,虽然陛下已经交代了礼部着手去办,可还是要问过曹大娘子的意思。 相守了大半生的夫君,和年迈得来的幼子一同入葬,说到底,最难过的还是曹大娘子。 “就依着陛下的意思办吧。”曹大娘子不愿从棺椁上离开,再过几日,姜侯入葬,他们就彻底的天人永隔了... ... 夜而无月,星辰漫天。 如九天之外的神明泣下的盈盈泪光。 与京城数百里之距,姜晏宁抬头望着天际的星辰,骤而眉头一紧,紧接着泪一颗颗落下... ... 待陆司昀从马车里取了大氅回来,披在她的肩上,才看清她遍布满脸的泪水。 略微一惊,强作镇定。“宁儿。” 姜晏宁却紧紧按着心口,止不住的泪水往外涌,哭到无力... ... “我爹... ...我爹是不是不在了... ...” 陆司昀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早就想到的,他的宁儿是那样的聪慧,这一路走来,尽管人人都瞒着她,可仍然让她瞧出了许多端倪,猜到真相是早晚的事。 “爹,老爹... ...”姜晏宁缓缓跪倒在地,所有的一切都对上了。 她不是这一刻突然反应过来的,只是这一刻的感觉分外强烈,她的老爹不在了,她的老爹... ...真的,不在了。 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扑簌扑簌地沾湿了衣襟。 痛到开不了口,撕心裂肺的挣扎,好似有把尖刀刺进了胸口,疯狂搅动。 老爹的一言一行皆历历在目,那样疼惜她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第895章 契多叫阵 契多率领西境众多部族,于夜时突然向炬陈关发起进攻。 幸而,姜清伦和谢媛早有准备,面对西境部族一次次猛攻,死守炬陈关,一次次击退敌军。 临近天明时,却已是疲惫不堪。 又一次将突袭的队伍击退后,谢媛在后方有条不紊地指挥着营内救治伤员。 炬陈关外一片硝烟狼藉,关内大营里也是人来人往忙成一团。 夫妻两个短暂碰了个头,姜清伦向谢媛询问援军何时能抵达,谢媛也不确定具体时间,只知道按照原定的计划,当日就该到了的。 还没来得及多说两句,忽而又传,北萧增援西境的大军已经到了炬陈关外,契多联合北萧大军,再次向炬陈关发起进攻。 姜清伦爬上城墙眺望,关外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涌动来势汹汹。 看样子,契多是押宝了这一战,集结所有西境的勇士,配合北萧军发动进攻,势有大破炬陈关之意。 营内,郭子敬和高衍正统计着各自营中战损的兵马,突然听闻北萧大军抵达,跟着上了城墙。 望着城外泱泱而至的敌军,便是一贯好战的郭子敬,杀红了眼之余,也难免心中发虚... ... “他们人数太多了,这一战,恐不好直面迎击。” “是啊。”高衍望着城外西境和北萧集结的大军,再回头向城内大营瞧去,不免唏嘘。“他们先前以车轮战的方式,消耗我军士气,我军虽击败他们前几次的猛攻,可也损失了不少人,从昨夜到现在,大家都还没休息过,如果这时候两军对垒,我们不占优势。” 关内大营里,众将士皆显疲惫之态,如此气势,怎能正面敌得过西竟众夷部与北萧的联合进攻。 “是我失算了。”姜清伦愤愤不平地道,一拳打在城墙上,指关节处立刻就见了血。 是他轻敌了,没想到契多会用车轮战的打法,消耗关内大军的战力,更没有想到北萧人来得如此之快,竟与西境迅速联合,直逼炬陈关。 一直没说话的高衍站了出来,连番应战也使得他未能来得及缓上口气,看起来颇为颓败,“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错,与其想这些,不如咱们好好商量一下,在增援大军赶到之前,当如何应战... ...先把眼前这一波扛过去再说。” “是啊。”郭子敬附和。 现在追究谁对谁错没什么意义了,重要的是,得在增援大军赶到之前,守住了炬陈关! 才跟上来的郑龙郑虎兄弟俩相视一眼,也都疲惫不堪,郑虎瞧着每一个人的眼色,突然冒出了句... ... “要不然,试试五姑娘的打法?” 此话一出,当即引来众人侧目,齐刷刷的看向了他。 “说下去。”郭子敬连忙示意他,眼下这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五姑娘的战术,通常都是打人个出其不意、措手不及。这些人摸不清她的套路,所以总被她打个正着,每一次都打在要害上,出手那叫一个稳准狠,防不胜防。所以他们都怕五姑娘!咱们要是用五姑娘的打法,兴许有险胜之机!”郑虎见状,如此说道。 姜晏宁那独树一帜的战术,每一次都能稳中求胜,让关外这些个恨到牙痒痒又抓不到破绽,神出鬼没,直取要害。 “可是... ...”姜清伦不确定,能否如自家小妹一般,算计到毫无偏差。 “五姑娘的打法,就算只学得三五分,也够震慑他们一把的了。”高衍出声表示支持郑家兄弟的想法,“北萧大军敢在这个时候前来相助契多,恐怕是得了五姑娘薨逝的假消息,没有那满肚子鬼点子的五姑娘在,让他们觉得能跟咱们打个平手了。眼下兵力悬殊,咱们试试五姑娘的战术,先打他们一个不知所措,让他们觉得五姑娘就在炬陈关里... ...等到他们反应过来,咱们的增援应该也就到了。” 众人一合计,确实靠谱。 接着,就按照商量好的法子,果真打了北萧一个措手不及。 眼见炬陈关内的打法颇为熟悉,勒沁主将惊觉不对劲,急忙调头。 果然蒙圈! 消息也是立马就送到了契多的营帐里,一听说对面使出了姜晏宁惯用招数,契多心里也泛起嘀咕,忙与北萧主帅商议,怀疑姜晏宁诈死,又出现在了炬陈关。 “不可能!”禄参赶来,站在营帐外面就听到营帐里议论之事。 厉声喝止他们的猜疑,大步走进了帐子里。 看到禄参的那一刻,契多的一双眼睛里直冒火星子,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了。 禄参冷笑着瞧向他,“契多世子... ...不,如今该是勒沁王了,怎么,你竟如此害怕一个姜晏宁吗?你就不想替你父王报仇,杀进炬陈关,杀死姜家的每一个人吗?” “禄参... ...”契多这两个字,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勒沁王,眼下我们有共同的敌人,还是应该联手一致对外,等到大仇得报,你自然会得到你想要的。”禄参并不惧怕契多的威胁,此刻箭在弦上,为闽都报仇迫在眉睫—— 杀进炬陈关,屠戮每一个姓姜的! 他根本不在乎契多是不是恨他,是不是想要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对啊!”北萧主帅道,“姜晏宁明明就死了,棺椁都运回家去了,怎么可能出现在炬陈关内!要我说,这分明是炬陈关里那几个在濒死挣扎!想要扰乱我方军心,故意装出来的样子!大不了我... ...” 方才想说,下一轮他担主攻。 就被禄参狠狠一眼,瞪得不敢出声了。 就算知道姜晏宁不可能出现在炬陈关内,禄参也断然不会让自己的人冒险,姜家那些个也不是一般人,谁先扑上去,势必损失惨重。 这就是他非逼着契多起势的原因,他要让勒沁部打头,先去啃那块难啃的骨头。 待西境与炬陈关内两败俱伤之时,他便趁势—— 渔翁得利! 炬陈关内方才险胜,可没等到回过神来得以喘息片刻,立刻就听前方探子来报,契多亲自率军强攻而来。 分明... ...没有中计! 城下契多率军叫阵,西境那些夷人莽夫哄堂大笑。 “... ...让你们主将出来,别做缩头乌龟!怎么,姜晏宁不在,都不会打仗了?!” 一声声一句句,偏要臊得人羞愧难当,仗着身后数目悬殊的大军,挑衅城内守将。 “我去!”郭子敬一张脸气得通红,双目透着要吃人的光,撸起了袖子... ...气冲冲的要出城,“大不了跟他们拼了!杀一个老子不亏,杀两个,老子赚一个!” “别冲动!”高衍死命地拽着他,几乎拽不住这个人高马大的家伙,“他们现在就是在激我们,我们不能中计!” “难道就让他们在外面这么喊下去吗?!... ...” “爹!”高靖阳挎着长剑匆匆登上了城楼,急着赶来,跑了满头大汗。 他抬手指向关内方向... ...“你们看,谁来了!” 第896章 大战将止 城下勒沁部叫阵,见炬陈关的大门迟迟未有大开之意,愈发嚣张。 叫嚣声、哄笑声不绝,尽显夷人的野蛮无礼。 “... ...出来啊,躲在城里做什么?早晚都有一战,难道要一辈子夹着尾巴吗!乖乖打开城门,跪在地上叫一声爷爷,说不准爷爷心情好,放你们一马... ...”契多手下的一个莽帅纵马上前,在城下不断徘徊。 趾高气昂挑衅着关内大军。 他们认定了炬陈关内不堪一击,经过昨夜的车轮战早已疲惫不堪,溃不成军。 这会儿只怕是在死撑,如强弩之末。 故而里面越是不出声,外面的就叫嚣越狠。“... ...什么天策营,什么姜家的,要我说啊,就是一群缩头乌龟!没有一个会打仗的,只敢夹着尾巴躲在城里!” 话音刚落,就引得城外围攻的西境众部狂笑不止。 “吱——” 炬陈关的大门突然开了。 就在西境人得意忘形之际,城内涌出大军向门外两侧列阵,丝毫不乱。 勒沁人正要上前。 只见契多抬手示意,让他们停在了原地。 契多皱着眉头努力向关门内看去,他好像看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即便逆着光仅仅瞧出一个不清不楚的轮廓,连五官身形都不清楚... ... 只是那一种感觉,瞬间一阵寒意涌上了后脊,他像是受到威胁的小兽一般,不自觉地竖起了浑身的防备... ... 可心底里那股惧意,却愈发强烈。 大门内侧,一个身着主帅盔甲的身影骑在马背上,手中紧握长枪,枪头抵在地上,缓缓而出,化出一道火星子。 发出刺耳胆寒的声响。 身后跟着炬陈关内驻守的众将。 逆光而至... ... 城外的叫嚣声戛然而止,两军阵前鸦雀无声。 直到关内主帅勒马,停于城下。 禄参的马车距离两军对阵的中心较远,一直听着勒沁部的叫嚣摇头晃脑,无比惬意,直到那声音停下,两军无声... ...忽而心中一阵极寒之意。 发觉不对劲,禄参手忙脚乱从马车里钻出,在一阵掠起的砂石尘土间艰难望向炬陈关处。 挥了挥手却拂不去碍眼的沙尘,蹙眉而望,只见那道影子再熟悉不过。 顿时心中大惊,一步险些从马车上栽倒下来,车身猛晃。 心,凉了大半截... ... “不可能... ...不可能!她怎么... ...她怎么还活着?她不是应该死了吗!姜晏宁为什么还活着?!” 无处发泄的怒火,让他崩溃又愤怒,无能地抓起车夫厉声质问。 可车夫又哪里会知道... ... 明明大局已定胜利在望,怎么就突然杀出来了个早就应该已经死掉的人?! 怎么偏偏... ...是她... ... 姜晏宁手持长枪立于阵前,昂首挺胸一如当年。 她轻挑眉尾,不屑地瞧着契多。 曾经,她在这里杀了契多的父王,今日,又将会在这里终结勒沁的一切。 清作,阿姐来给你报仇了... ... “... ...不行。”恢复理智的禄参急忙躲回马车里,一双眼珠子来回打转,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疯狂想着办法,“我不能死在这里,不能... ...” 原来姜晏宁真的是诈死,这一战恐怕早已是他们算计之中,姜晏宁带着援军抵达,局势顷刻间翻转,西境胜算大打折扣。他不能陪契多死在这里! 趁着前面两军对阵一触即发,“走!快走。” 禄参留下大部分北萧军,继续对抗炬陈关,自己则带上了部分兵马从战场最末... ...神不知鬼不觉地撤离。 逃了。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他此前也逃过无数次,每一次都能绝地重生,这一次也可以! 只要留下大部分北萧军增援西境各部族,与炬陈关内天策大营死磕,还是能咬下一层皮来的,就算是姜晏宁,受此一战也必定损耗极重,他只要再找机会杀回来,定能取姜晏宁的性命,为闽都报仇! 为此,他不惜北萧军战死多少,哪怕是打光了,也无所谓。 闽都... ... 他一定要为闽都报仇! 姜清伦挥手示意,城上战鼓声轰隆作响,如同九天憾雷,引脚下大地颤动。 战旗狂舞,天策营出。 双方立时间投入战场,嘶吼声交迫,泼洒的鲜血染红了挥舞的战旗,地上血流成河,一个个英勇的战士倒下,活着的人奋力厮杀... ... 半空中乌云笼罩,天昏地暗。 战场上弥漫着硝烟和鲜血的气味。 这是一场殊死之战,从初晓到天黑,再到黎明... ... 一天一夜,直至战火渐而平息,满目疮痍,遍地死尸。 终于,炬陈关内鼓声再起,鸣金收兵。 姜晏宁活捉契多于阵前,一双杀红了的眼睛,恨不得能把长枪刺进契多的胸口,为惨死的六弟报仇。郭子敬和高衍等人就在一旁站着,谁也没有去拦。 “宁儿... ...”姜清伦手握战戟,停在了她的身后,看出小妹心中的纠结才出了声。 为了六弟,姜晏宁有一定要杀契多的理由,但是为了昭告天下,他们就一定要把契多活着押送到京里,作为战俘接受天子的审判! 让他以勒沁部首领的身份,堂堂正正死在天下人面前,从此不再有勒沁部。 好过让他战死沙场留英勇之名,多少年后西境再起硝烟,又有人秉先烈之名起势... ... 契多还是被姜晏宁的样子吓到了,这些年他自认为经历了不少,可对上姜晏宁的时候,心底里的那种恐惧却难以克制,发自本能的惧怕,让他在看到姜晏宁发狂时手脚不自觉地瘫软... ... 连呼吸都是颤抖的。 “把他拖下去。”姜晏宁留有最后的三分理智,还是克制住了杀他的欲望。 她要杀的是西境众部族的王,而不是一个契多。 她要永远终结与西境的战乱,让西境的版图归于中原! 郭子敬派人上前,将契多押了下去,随后向高衍、姜清伦看去。 姜清伦上前试图搀扶宁儿,她本就大病初愈,身子还没完全好利索,经过这一天一夜的鏖战,只怕是有些吃不消了。他担心小妹的身体,一手握战戟,一手去拉小妹... ... “宁儿,都结束了。” 结束了... ... 乌云散尽,天色大好。 抬头望向荒原,硝烟遍地还未消散,只剩下一地战死的将士,天策营正在收敛战死之人,救助重伤伤员,将西境各部族战死的堆在一起,叠的足有一人之高,淋上燃料等着一把火彻底烧光。 郑龙郑虎兄弟俩,已经带人去追战场上逃走的西境人和北萧人。 只待将他们全部俘获... ... 姜晏宁低头莞尔,从她十余岁头次随父兄踏上这片荒原,开启征伐的一生,直至今日,终于是结束了... ... 数十年间无休无止的战乱,也带走了曾经手把手教她这一身本事的人。 “老爹!——大哥!——你们看到了吗!!!——” 第897章 伏击禄参 禄参的队伍在赶回北萧的途中,遭提前埋伏的姜清佑、姜和惟联手阻拦,意识到自己中计的禄参,留下大批兵马拖延伏击,仅仅率领几名近卫,抄小路再次逃离战斗的主场。 而被他留下的两万兵马,在姜清佑与姜和惟的完美配合下,尽数沦陷。 死的死,俘的俘。 再次侥幸逃脱的禄参,既狼狈又愤怒,坐在颠簸的马车里发着脾气。 “这个姜晏宁... ...杀也杀不死,总是神出鬼没的!她到底是什么变的!难不成真像他们说的,是个怪物吗?!” “义父,”闽忠胆战心惊地守着禄参,献上一计,“义父别担心,等到我们回了北萧,自然还有卷土重来之日,想杀了姜晏宁并不难!” 禄参“啪”地一巴掌甩了过去,怒气冲冲地瞪着他。 闽忠又匍匐着爬到禄参跟前。 禄参尚不解气,这小子和当年的闽都简直没法比,闽都面对姜晏宁时,还曾亮过兵器的。 这小子,躲得比自己还快! 想到这儿,禄参抬起一脚将闽忠踹下了逃难的马车。 “... ...义父!义父!” 闽忠重重落地,连打了几个滚儿,才从地上爬起,冲着马车追了过去,拼命叫喊。 怎料禄参逃难的马车停也未停,只留下沿途扬起的尘土,以极快的速度消失了... ... 闽忠惊慌地打量着周围,生怕被姜和惟的人追上,立刻找了个地方藏身,换掉了衣服,混进了西境各部逃难的百姓之中,大气不敢出一声。 炬陈关内,经过一场恶战,正在平静地进行清点。 郭子敬得了消息,匆匆往姜晏宁的帐子跑,正巧遇上了刚从帐子里钻出来的谢媛,谢媛一看他着急忙慌的架势,抬手将他挡了下来,“... ...还睡着呢,有什么事等一会儿再说吧。” 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姜晏宁,被自家四哥搀扶回了大营,之后一睡便睡到了现在。 谢媛想着她必定是累坏了,这才挡住了郭子敬去打扰。 “还睡着?”郭子敬向里张望了一眼,没听到“活人”的动静,便也就放弃了。突然哈哈一笑,把谢媛都吓了一跳... ...“我跟你说啊... ...” 谢媛急忙将郭子敬推到了一边。 郭子敬自顾自地说起来,“谢大娘子,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 早在姜晏宁出现在炬陈关的那一刻,郭子敬就十分纳闷,明明说的是将率援军赶至,怎么到了炬陈关,就剩那么点儿人了?! 好在姜晏宁计划周密。 将带来增援的人,安排在了最前面,当她跨着战马出现在炬陈关前时,契多等人的注意力就全都放在了她的身上,又看到跟着她紧接着出城列阵的将士们,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的架势,定然就以为是姜晏宁带着大批增援到了。 西境众部族的气势瞬间被压倒。 所以也无暇顾及,其实放在后面列阵的,竟都是原本关内驻守的兵马。 交手没多会儿,西境各部族人心就已经散了,自认为毫无胜算,纷纷动了撤离的念头,开始为自己布署退路。 而郑龙郑虎早就接到姜晏宁的命令,以追击各部进行围剿为首要任务。 姜晏宁出关前就放了话出来的—— 这一战,决不能放走任何一个参战的西境部族! 天策营众将士见到姜晏宁还活着,一时间士气大盛,紧接着关外战场胜败局势的扭转,一扫先前颓态,杀起来一个比一个有劲儿! 夺得稳胜! 而姜晏宁似乎是一早就知道,禄参眼见不敌,定会带着北萧军心腹撤离关外的战场,所以这一次在途中就有了另外的部署,让姜清佑、姜和惟带着大批援军,按照他们推测的禄参逃亡路线,埋伏在途中候着。 所以当郭子敬得知,从关外战场上撤离的北萧军遭到伏击,尽数沦陷的那一刻... ... 大喜过望,就要来找他的五姑娘问问,究竟是怎么想到这些的。 谢媛作为联络各营的关键枢纽,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姜晏宁确实是个打仗的天才。”谢媛也不得不佩服起姜晏宁了,那样险象环生的场面,姜晏宁仅带着少许人赶来增援,便能立刻控制住大局,不由得一笑。“我也是在她赶到的时候,才得知她计划的。” “诶?不对,”郭子敬突然想起,然后四处寻找,“三公子和小小侯爷去伏击北萧军了,不在营里,怎么七公子和陆姑爷也不在?” 回过神儿来才发现,向来跟五姑娘寸步不离的那位陆大人... ... 怎么不见了身影。 这几个跑到哪儿去了? 谢媛低头淡淡莞尔,多年来随着姜清伦驻守边关要塞,早已将她的性子磨得随和恬静,再也不见当年的刁钻跋扈,“他们去北萧了。” “什么?”郭子敬一听,有些急了。“他们怎么能去北萧呢?那我... ...” 只一听就明白,这是兵分三路,同时灭西境众部、断禄参退路、收复北萧。 可如此重要的一环,怎么能少得了他呢?! “你呀,就先歇歇吧。”谢媛早就知道,如果把姜晏宁的计划提前透露给他们,他们个个都会不顾连日来苦战的疲惫,要赶去北萧的。 可姜晏宁已经做出了安排,陆司昀正赶去和姜清仪会合,同去北萧。 一方面是要收复北萧,一方面也是要确认萧绮是否还活着。 姜晏宁认定萧绮还活着,所以... ... 如果是北萧内乱,陆司昀定能在姜清仪的配合下救出萧绮,换了其他人,未必会以萧绮性命为重。 虽是多年的对手,也舍不得让她就这么死了。 眼下也只过了第一关,平定了契多所率领的西境众部对炬陈关的威胁。 所谓阎王好过小鬼难缠,接下来扫清西境所有障碍,降服西境众部族,一统西境荒原,解决北萧之乱,彻底收复北萧,还有不少的事情要忙。 郭子敬明白姜晏宁安排这一切的苦心,点过头,算是答应。 “她也是累了,先让她也好好休息一下吧。”谢媛劝道。 曾经她也是最恨姜晏宁的人之一,可今时今日竟也成了最担心她的人之一,不忍让人去打扰她,只盼着她能早些恢复震慑大局,以保姜家天策营立于不败之地。 要是张嫣还在,就好了... ... 突然冒出来的一个念头,惹她红了眼眶。 可这边还来不及回忆更多,姜清伦派来寻她的人就到了跟前。 匆匆忙忙说是京里的传令官,已经到了... ... 谢媛与郭子敬面面相觑,不知何故,只好立刻赶往主帐,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以备不时之需。 第898章 骁定侯 京中来的传令官,带来了陛下的旨意,昭告天下,敕封姜晏宁为骁定侯,率天策营大军平定北萧之祸。 姜晏宁不止以女子之身获得侯爵敕封,担一军主帅! 骁定侯的侯爵之位,还可世袭传承,待到她的百年之后,她的女儿、女儿的女儿... ...皆可承袭爵位,留于军中受用,享有与男子同等权利,有自己的食邑、府邸、近卫编制,可以骁定侯的名义领兵挂帅,挂骁定侯府的帅旗。 无异于昭告天下,姜晏宁就是堂堂正正的一军主帅! 不再只是姜家的五姑娘,一辈子只能依附于父兄和姜家之名,她有自己的身份,立于沙场之上。 她可以以她女儿之身出入沙场朝堂,大半生的征战,终于等来了可被堂堂正正认可的这一日。 这个结果虽然是大家早就预料到的,可这新继位的天子竟然封了姜晏宁做骁定侯,还是引来了不小的震惊。 等姜晏宁一觉醒来,他们就急不可耐地将这一好消息,告诉给了她。 从此,她可就是有自己编制、食邑的“侯爷”了。 “... ...不对不对。”趁着一群人闹哄哄起哄,郭子敬站出来打断了他们的话,“男人是侯爷,可咱们五姑娘是个女人,陛下都认可了她以女人的身份站在这里的成就,怎么能是侯爷呢?” 侯爷分明是男子的称呼。 话一出口就引来众人的一阵沉默... ... 高衍无奈摇了摇头,“那你说,咱们五姑娘以后,该怎么称呼?” 女儿家亦可顶天立地,这是姜家老侯爷对他女儿们的叮嘱,不要拘泥于女儿的身份,但也不必以女子的身份而卑怯,女儿家也是可以堂堂正正立身军中效力的。 这是姜晏宁多年来的心结,她要站在战场上,成就自己的使命,守护疆土河山。 但绝不是以女扮男装的身份,她要世人认可她女子的身份,要以这女子的身份为天下女子证明—— 女子,亦担得起“海清河晏”的责任和使命。 不只有困在四方宅院里的命。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若有一身的本事,便不该束之一生犹豫隐忍,亦可为四海归元尽绵簿之力。 “侯奶奶。” 郭子敬想了又想,冷不丁冒出来一句,洋洋得意。 这男子封侯,称侯爷,女子封侯... ...岂不就是侯奶奶吗? 高衍眉头一皱,先是觉得哪里不妥,细细叨念... ...“侯奶奶... ...” 姜晏宁拿着诏书,还未回过神来,“侯奶奶,侯... ...” 突然,抓起一旁的饼子丢向了郭子敬。 “你才猴奶奶!” 众人反应过来,难怪刚刚觉得哪里不对劲似的,顿时笑得前仰后合。 好一个猴奶奶。 “... ...也不一定就非得是侯奶奶,”姜清伦笑得眼泪都飚出来了,欣慰地看向自家小妹,“倒是可以称女侯爷嘛,谁说这‘爷’字,就只能男人用了?” “对啊!”高衍一拍大腿,十分赞同姜清伦说的“女侯爷”称呼,“从前虽只有男子做将军,也没说将军就只能是男子了,咱们五姑娘不照样做了将军吗?” 如今封了骁定侯,还是世袭的爵位,称一句女侯爷并不为过。 于是纷纷附和“女侯爷”的称呼。 姜清伦回头去寻谢媛的身影,只见她站在不远处,一会儿瞧向这边,一会儿又忙着别的事情,各营的联络还全指着她来配合,所有人静下来的时候可以休息,唯独她... ... 从一片哄闹声中悄无声息的退了出来,他走到谢媛身边,正听谢媛跟人吩咐,要再去准备多些喂养信鸽的粟米,补充传递消息的鸽子,以免之后各营追击西境残存部族时配合不及时。 谢媛转过身,就看到了姜清伦。“你怎么过来了?不陪宁儿他们多说说话?” “不用那么紧张,剩下的事情虽然繁琐,但问题都不大,只要等到扫清各部族残存余孽,清缴完成... ...”姜清伦的声音越来越低,因为他发现谢媛的心思并不在这些事情上。 她望向宁儿的时候,眼里有着快要溢出来的羡慕。 只在那一瞬间,姜清伦就明白了。“你羡慕宁儿获得爵位?” 谢媛匆匆回神,从姜清伦的语气里听得了那很小心的试探... ... 姜侯离世,姜家的爵位定是姜和惟继承,他们此番赶来增援前,三哥也受封永诚侯,如今就连家中小妹也成了“女侯爷”,唯有他们这一支... ... 姜家未曾得封的,只有姜清伦和姜清仪了。 姜清仪年少,又是曹大娘子嫡出,以后多得是建功立业的机会,出头指日可待。 倒是他们这一支... ... 既非嫡出,又没有特别的功劳,姜清伦如今也上了年纪,日后,怕是无望了... ... “我是羡慕她,但,并不只是羡慕她的爵位。”谢媛当着她夫婿的面,豁然一笑,极是坦然。“... ...从小我们就羡慕姜晏宁,那时候仗得无非是有个出身士族的母亲,便觉得自己应该是极尊贵的,我们也不是看不起她,只是那时候应该就是羡慕,她那样的肆意张扬、无拘无束,来去都像是一阵风,像是暑时的太阳,明艳刺目。她没有规矩,也根本不守规矩,做着各种荒唐无礼的事情,将我们自小受教的一切踩在脚底下,任性妄为,可即使如此也依然有家人护着。哪怕知道她回去后也会被曹大娘子威胁,挨揍,可心里就是气不过,然后慢慢的,那种不服气就变成了一种小心思,想要去挑剔她的无礼,找出她身上的错处,去证明她的‘低贱’。于是便将一切归罪于她那个出身商贾的母亲,来证明她的无礼,是因为出身... ...而不是,她本来并没有错处。” 姜清伦认真听着,从谢媛如今渐而舒展的眉眼间,看到了她历经一切的从容。 只见她淡淡笑着,继续说道—— “你知道吗,所谓的士族贵女,并不像看上去的那样风光。我们从小是衣食无缺,出身在不错的门第里,挂着贵女的头衔,却从没有真正的自由。反倒受许多约束,要时时刻刻谨记自己的身份,维护家族的脸面,不能做想做的事情,不能表现出自己的喜好和厌恶,学什么做什么,与什么样的人成婚,都是家中权衡利弊后的决定,我们就像是物件,联系着一个个高门的裙带关系。维系着世家大族的往来... ...我曾以为,所有人都该是这样的,那便不觉得委屈。直到她姜晏宁的出现... ...” 不是姜晏宁错了。 而是她做了从前没有人做的事情,所以让她们意识到,原来是可以这么做的。 那么从生来所受的教导,隐忍的委屈,就变得... ... 不值一提。 以为做出反抗的姜晏宁,势必会成为家门之耻,遭姜家人厌弃。 可是没有... ... 她有疼爱她的父母兄姐,不论她做的哪一件荒唐事,都会得到她家人的理解和支持,他们疼爱她,不忍拘束着她,给了她乘风而起的双翼,又能她每一次高处坠落时,不遗余力地接住她,保护她。 然后再一次护她乘风而起... ... 她们厌恶她,排斥她,其实从来不是她错了。 是她挑战了压迫她们这些贵女的世道规则,却没有受到惩罚,让她们羡慕。她们将自己对于命运的无能为力,转嫁成恨意,投射到了姜晏宁的身上。 也许张嫣早就明白这个道理了... ... 谢媛说,“阿伦,我羡慕她,我羡慕她张扬肆意,活成了她自己的样子,我羡慕她有家人支持,我羡慕她从来都知道她想要做什么,所以才获得了今日的一切... ...身为女子,我也同样以她为骄傲,若能重来一次,或许我们跟她都会在一开始就成为很好的朋友,接受她生而优秀的事实,一起活成不一样的样子。” “这世间的男子与女子,本就不是天生的敌人,从来都不应该是谁尊谁卑,谁压谁一头。若都能坦然接受对方的优秀,发挥各自所长,也会像今日一般,彼此成就,共同努力,守得天下太平海清河晏。无论能力大小,我们每一个人都有自己存在的意义,姜晏宁是这样,你谢媛也一样,我们都一样。” 姜清伦从容望向自家小妹,再回眸瞧向身边的人,眼底是愈发深沉的爱意。 第899章 令人意外的礼物 入夜,姜晏宁回到营帐内,刚在床边坐下,就听到外面渐近的脚步声。 她顺手将刚刚还拿在手中的诏书,又放到了一边, 接着就听到谢媛站在帐外唤她,小心询问她是否已经睡下了,等姜晏宁请她入内,只见她抱着一个半大的匣子进了帐里,好像是什么宝贝一般的小心。 “这是什么?”姜晏宁笑了,“你不会,是来贿赂我的吧?” 谢媛还没来得及将匣子放下,忽然听得这么一句,微微愣住,随后蹙了眉头无奈瞥她一眼。 嗔怪道,“你啊,从来就没个正形,如今儿子都该议亲了,还浑了吧唧的。” 姜晏宁也笑,“这世上如今能令我觉得轻松,还开得了两句玩笑的人不多了,自然是习惯了的。” 谢媛也不是真的怪她,很随意地就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捧着的匣子放在中间,缓缓打开... ... 姜晏宁探头看着,一直想弄清楚,她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像是一早便算准了她会是这般反应,谢媛也不卖关子。 只是静静的将那匣子里的一双护臂取出,呈到了她的面前... ... 姜晏宁看清那双护臂后,随意一笑,自以为明白了谢媛的意思,“怎么,还是来给我送礼物的?是想贺我获封女侯爷,还是... ...” “确实是贺你的礼物,但并不是我送的。”谢媛主动拿起护臂,在她的身上比了又比,像是极满意的。“我呢,就是替人跑个腿,来将东西送给你,但这护臂,却是另一个有心之人为你准备的... ...” “谁啊?”姜晏宁问。 想来想去,也不知谢媛所说的这位神秘至极的,究竟是何人。 “她... ...”谢媛也犯了难,悄悄留意了姜晏宁眉眼间的情绪,犹豫着该怎样把陆家那位大外甥的拜托,说给她这个亲娘。这要是跟姜晏宁直说了,也不知会不会把人给气死... ... 好一个大外甥,当真是快要为难死她这个四舅母了。 姜晏宁试了试谢媛送来的护臂,不论是大小,样式,都很满意。 还在等着谢媛揭开谜底,说清楚是什么人送的,却没听到接下来的声响了... ...疑惑地向谢媛看去,“怎么不说话了?究竟是什么人啊?我认识的吗?” 在她的印象中,有这等绣工的,大概只有昔日的那位小娘了—— 四哥哥的娘亲。 忽而也怔住了,难不成这是叶小娘留下的遗物? “你... ...你四哥哥,”谢媛犹豫着还是开了口,这事也是姜清伦交代给她做的,说她们都是女的,有些话说起来自是方便一些,趁着宁儿刚打赢了一场胜仗,又得封了骁定侯,正是高兴时候,最是说这些事情的机会。“你四哥哥的生母,你家叶小娘... ...出身薛州,你可还记得?” “嗯。”姜晏宁点点头,果然是叶小娘留下的? “叶家... ...叶家当年把女儿送去了你家,给你父亲做小娘,然后又过继了一个儿子... ...算起来,也是你四哥哥的舅舅了。”谢媛兜了好大一个圈子。 差不多都快把姜晏宁给绕懵了。 “所以呢?” “... ...这位叶家舅舅,后来生了个女儿,与你们是平辈,这女儿又生了个女儿。”谢媛马上就要说到关键处了,生怕惹了姜晏宁不高兴,也是特别小心。“她家这个女儿吧... ...跟你家洲哥儿,就... ...” 姜晏宁眉头一皱。 听出了谢媛的弦外之音。 “是说叶家舅舅的外孙女,与我家阿丑... ..是叶家舅舅的意思?想让他家外孙女... ...” “不是!”谢媛急忙撇清,“不是叶家来托我帮忙说情的。” “... ...是阿丑?”姜晏宁的反应也是很快的。 难怪,她说这事谢媛何苦搅和进来呢。 敢情是阿丑找到这位四舅母帮忙,来向她这个亲娘说情的? 谢媛面露难色,还是点了头。 果真如此... ... “所以,出征前阿丑曾跟我提到,他有一个心仪的姑娘... ...”姜晏宁倒是没忘了这事,试探着向谢媛确认。 得到了谢媛的确定。 果真是这个! 这小子!卖这么大个关子!原来是瞧上了叶家舅舅的亲外孙女,难怪那时候他很犹豫,怎么问都不肯说,还说那女子... ...看不上他?! 原来,他私下里早就求了四舅舅四舅母帮忙! 心里虽有些不大自在,姜晏宁长叹一声,“罢了!既是他自己看上的,若那姑娘愿意,由着他们吧。” 她相信自家儿子的眼光,能被阿丑瞧上,那姑娘必有可取之处。 若真是品行端正,倒也不是非得计较什么门第的。 曾经她的出身也是遭人议论的,如今还不是过得好好的? “... ...”谢媛的话显然还没说完,真正令她为难的,也不只是这些,若只是这些,她也不知道为难成这般了。 忍不住在心里迁怒姜清伦,偏把这难为的差事交给她... ...“可是,她有一点不一样。” “噢?”姜晏宁所能想到的不一样,无非就是... ...出身不高,长相一般,或者... ...随便是点什么不起眼的小问题。 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她... ...许过人家。”谢媛试探着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姜晏宁倒吸一口冷气,“那... ...她现在,该不会也是跟人家定着亲的... ...” 难不成是因为那姑娘早就定亲了,她家阿丑一厢情愿?!非得... ... 插只脚进去,破坏人家的好姻缘?! 要是这样的话,她是要打死阿丑的! “不不不... ...她现在没有。”谢媛也慌了神儿,连忙解释,看着姜晏宁情绪逐渐稳定,然后接着说道,“但她不是订过亲... ...她,嫁过人了... ...” 才松了口气的姜晏宁险些炸了。“被休了?不会是因为阿丑吧?” 要是这样的话,一对两个蠢货,通通打包滚蛋! “不是,她不是被休了,她是... ...丧夫。”谢媛仅仅说这么几个字,都觉得耗尽了几天的力气,内里的衣裳都快湿透了,汗珠儿大颗大颗往下落。“她原本那夫君是个命薄的,过门后第三年,人就病死了,婆家将她赶了出来,洲哥儿为公务路过与她相识,因此结缘。她先前为着孩子,确实不愿意拖累洲哥儿,可偏偏洲哥儿认定了似的,这才使得两个人... ...” 姜晏宁光听着,就觉得眼前一阵阵儿的发黑。 寡妇... ...丈夫病死的... ...被婆家赶了出来... ...还有个孩子... ... “宁儿?宁儿!”谢媛看着姜晏宁笔直倒了下去,惊得大喊。 脸色都变了... ... 第900章 杀入北萧 姜清仪率军开路,护送陆司昀一路进了北萧王宫,直奔软禁萧绮的宫殿。 所有冲上来阻拦的,即刻都被绞杀。 天策营所向披靡,所到之处尽数无人可挡。 姜和惟负责善后,前面的大军开路后,他便带着人逐一占据北萧王宫的每一处宫殿,擒拿宫中所有的北萧人,眼看着北萧王宫即将沦陷于天策营之手。 正在姜和惟带人搜掠到一处偏僻宫苑外,突然,杀出一伙儿埋伏已久的北萧近卫,只片刻,便与姜和惟一行人交手打在了一起,难分高低。 原是他们护送着北萧年幼的小皇帝,正准备从暗道撤离,却被搜掠而来的天策营逼得藏到此处。 姜和惟一眼就锁定了人群中的北萧小皇帝,奈何这些近卫武艺并不差,将他们缠得死死的。 这些北萧近卫,曾经是萧绮特意挑选出来保护小皇帝的,自是个顶个拔尖的。 放眼北萧也没人比他们更强了! 总共三四十人,如果没有意外,在天策营杀进北萧王宫的那一刻,他们就应该护送着小皇帝从密道出宫了。 奈何小皇帝到了跟前,叫嚷着非要找萧绮。 说什么也不肯先离开,没办法,为首的那个只能带着他去找萧绮,准备迎了萧绮这位大长公主后,再想办法一起撤离。可没想到的是... ... 天策营闯入北萧王宫,以陆司昀为首、姜清仪开路的这一伙儿人,竟也是直奔着萧绮的寝宫去的。 为了避免硬碰硬,他们只好带着小皇帝先躲在了这边。 谁知,又碰上了赶来搜掠的姜和惟。 秉着先下手为强的原则,他们不愿意坐以待毙,于是跳出来准备杀姜和惟一个措手不及。 姜和惟不顾自身安危,奋力脱离天策营的配合,拦住了正打算护送小皇帝脱困的那几个人! 却也从而使得他自己,与天策营的人被分隔开来,在北萧近卫的围困下失了照应—— 落了单! 三十几个北萧近卫,逐渐拉开了天策营与姜和惟间的距离,其中十来人明摆着... ...是有意要围剿姜和惟的! 面对这些出类拔萃武艺不凡的北萧近卫,姜和惟也渐显吃力。 凭借一杆长枪,与围困他的十来个近卫杀得难舍难分! 可双拳难敌四手,姜晏宁当初那般嚣张勇猛,也曾在萧绮手底下因寡不敌众吃过亏的,更何况姜和惟的枪法远不如他那位姑母精湛,纵然枪头舞出了火星子,也奈何不了这十余人的精妙配合。 好在他临危不乱,胜在一个稳! 便是寡不敌众之际,也没让这些狡猾的北萧近卫讨得便宜,没丢了姜晏宁的脸! 自知拖延下去会惹来大麻烦,为首那人向其他人示意—— 速战速决。 在得到命令之后,北萧的近卫们豁出去背水一战,蛇形索绕上了姜和惟的长枪,长剑立马刺来,姜和惟下意识后退,于是长枪失手而落,他立刻俯身去拾,又被长剑挑开。 关键时刻,一枪破阵而来! 横入阵中,挑伤一名北萧近卫,同时,姜和惟下意识握住了这杆递到跟前的长枪,紧接着,陆少薇就闯了进来。 她将手中长枪递给了姜和惟,孤身一人入了困住姜和惟的阵中心,面对北萧虎视眈眈的数十近卫! 姜和惟大惊,“你怎么来了!” “我来帮你的!”陆少薇说,一双眼睛盯紧了围着的人,不敢有片刻耽误。 “你不是... ...”姜和惟握紧手中的长枪,方才都不觉得有这般紧张。 此刻,当真是悬着一颗心了! 他不知道少薇怎么会来,按照姑母和姑父的计划,少薇这会儿应该留在距离炬陈关还有半日路程的县城里... ... 她怎么会跟着天策营赶到北萧来呢?! “别说了,先想办法吧!”陆少薇也怕他继续问下去,催他先解决掉眼前的麻烦。 “... ...你会耍枪?”姜和惟偏过头,悄悄地问。 毕竟,他也不确定陆少薇是不是真的能保护她自己,从前只见她闹过玩过,但要说上战场应敌... ... “呵,你也太小看我了!我,可是姜晏宁的女儿!我的本事可都是娘胎里带来的!”陆少薇得意地抬起头来。 她可不觉得害怕,从小就盼着能真正上战场呢,今日是多难得的机会呀! 这会儿正兴奋呢! 姜和惟以眼色示意,少薇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趁他佯装攻向另一侧,引开北萧近卫注意的时候,俯身去捡姜和惟刚刚落下的那杆长枪。北萧近卫当场察觉,回身攻向陆少薇。 却不曾想正中姜和惟的下怀,转身一记回马枪,重击那人的同时,挑起地上的长枪抛给了少薇... ... 二人背对着对,四双眼睛守着周围十来个人,煞如黑夜里的饿狼,一双双眼睛透着阴狠毒辣的光。 他无奈道,“没办法了,便是你要玩儿,如今也只能撑下去了。” 萧绮半倚在寝殿里,大门突然被打开,接着,她就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 ... 脸上露出隐晦莫测的笑意。 瞬时间放松了身体,背靠在一边,更自在了。 “我就知道你们会来的。” 陆司昀定住脚步,望着四开的窗户,却对她的话没有丝毫意外。“大长公主,许久不见了。” “姜晏宁呢?她怎么没来?”萧绮竟还有心问起了姜晏宁,眉头一蹙,像是嗔怪老朋友那般说道,“如今要灭我北萧了,她应是最高兴的那个!这等热闹,能少得了她?她是不是还在外面打着呢?哎呀... ...把她叫来,多大年纪了,叫过来说说话... ...” 陆司昀甚觉头疼,故作正经清了清嗓子。“她本来是要来的,可临时改了主意,她留在炬陈关... ...收拾你那养子呢。” “噢... ...”萧绮默然一声,像是方才反应过来,“那就难怪了。” “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反倒是陆司昀有些诧异,本以为萧绮知道姜晏宁在对付契多的时候,她会为契多求情,哪怕是留契多一条命。 “说什么?” 萧绮反问,倒是比从前更加从容镇定了。 倚靠在榻边上,瞎了一双眼睛,明明什么都看不到,竟不显半分卑微胆怯之色。 她问陆司昀,“你是想让我替契多求情?饶他一命?” 陆司昀打量着这位曾经令西境和北萧都为之敬佩的女子,“凭你和宁儿的交情,也许... ...” 怎料,萧绮摆了摆手。 陆司昀更为不解,难道她不想为契多求情? “成王败寇。”萧绮道,“他爹没能胜了姜晏宁,选择了自戕,不算丢人。他也没能胜了姜晏宁,被俘,也是他的命,自古成王败寇,胜便是胜了,输便是输了,怎可兵败求饶苟延残喘地活下去?那呀... ...太丢人了!他以勒沁首领的身份,被姜晏宁打败,不丢面子,也算是为了我,为了西境,为了勒沁堂堂正正战过一次,这叫——英雄!” 第901章 萧绮之死 “你是不会明白的。”萧绮轻叹,双眼瞎了多年,倒是练就了一副好耳力,听着寝殿外面传来的动静,就知道北萧大势已去,今日已是最后期限。“或许你家娘子在这儿,她会明白我的意思。” 苟活至今,本以为能再见上姜晏宁最后一面。 不成想还是错过了... ... 自然是会觉得有些遗憾的。 陆司昀毕竟是个文官,他又怎会理解武将的骄傲呢。 未曾听到陆司昀的回答,萧绮竟然笑了。“这世上,竟也有陆大人想不通的事情吗?” “是。”陆司昀不解,明明前面就有生路,为何偏向死路去。而萧绮又说,宁儿定能明白她的意思,这是何意? “你等文臣,为个‘理’字而活,为的是天下公道。沙场武将,为的便是征服和忠诚,可叹我与姜晏宁自生于世起,便注定了家国立场的不同,难为挚友,我们之间为着征服和忠诚,永远都夹着国仇家恨,不可同路而行,只可为战场上的敌人,也注定了早晚都是要分一高低出来的。” 萧绮心下唏嘘,这大概也是她最大的遗憾了。 风华正茂时,她也有她的骄傲,骑在马背上,替自己的兄弟守着北萧天下何等威风。 北萧铁骑也是她的毕生心血。 她与姜晏宁何等相似... ...却无奈为敌,为着各自所效忠的权利,数次交锋。 算得上是最了解彼此的人,为了揣摩姜晏宁的心思,她甚至学习中原人的生活习惯,饮茶、吃食... ...就连她的寝宫,也跟中原的布置陈设一模一样。 她说,“今日我若是开口求情,也不会改变什么,中原要一统天下,必定要打下西境和北萧,若只是为着姜晏宁一人的家仇,她或许会留契多一命,可是为着元氏的天下,她势必会将契多以勒沁首领的身份送回你们的天子面前,由中原的天子公然处决,才能昭告天下,剿灭了西境之主,从此西境归于中原。日后西境再有起势的部落,也只可称造反,再无公然挑起战争之名,不然,名不正言不顺,难获拥立,人人皆可讨伐。” 她早就明白,不论姜晏宁会多恨契多,她一定会把契多送回去交给中原天子发落的。 “那你呢?”陆司昀问。 她既然一切心有成算,知道契多最后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可有想过她自己最后的下场吗? 谁知,萧绮大笑,伸手指向头顶大梁。 陆司昀向姜清仪递去眼色,姜清仪即刻命人搬来梯子,上去检查... ... 接着将一锦缎包覆的匣子捧了下来,交到了陆司昀手上。 陆司昀似乎已经料到,这匣子里的东西会是何物。 缓缓打开,果然见到了北萧的镇国之玺。 “你要把这东西交给我?”陆司昀问,“可是要换... ...北萧国君的生路?” 萧绮一直把这东西藏在梁上,禄参怎么都找不到,今日她竟主动将北萧的镇国之玺交给了陆司昀! “作为他的姑母,我尽力了,虽然他还年少,但是作为一国之主理应战死,而不该苟且偷生。这,才是我们萧氏一族的气节!”萧绮否了陆司昀的疑惑,“我大限将至,也只能做到如此地步了,北萧注定亡国,是为运... ...还请陆大人将此印面呈你中原皇帝,萧绮愿以此... ...换我北萧百姓一条生路。” 自古王权之争,频起战事,受难的都是百姓。 北萧不论是与中原还是姜家,都有着不可磨灭的仇恨,她将死,唯一所愿便是她北萧数百万的百姓。 王权可以死,萧氏族人可以死,但黎民众生... ... 不该死! 她愿以此物,换取北萧数百万人的生路。 以免他们遭逢屠城之祸。 “我答应你。”陆司昀道。 正如萧绮所说,萧氏一族与中原立场相对,可于北萧而言,他们并无过错。 只盼着这一场战事彻底终结... ... “陆大人,萧绮感激你,能在末了之时来送我最后一程... ...可惜啊,未能得见姜晏宁一面,终是有些遗憾的。不过你来了,也够了。当年勒沁初见犹如昨日,我曾想说服你和姜晏宁一同入我北萧也是真心,奈何,终是走到了今日局面,都是命啊。”萧绮长长的舒了口气。 她真的累了,苦撑至今日,也是到头了。 唯一记挂于心的,还是当年身在勒沁部时与陆司昀的初见。 那样一个孑然而立,坚定又从容的郎君... ... 怎会不喜欢呢。 可惜啊,初见时他是别人的夫,她也是别人的妻,比起小情小爱,她还有许多要做的事情,自是不能抛下一下全心全意的去心爱于一人。 萧绮的心里,萧氏一族的霸业占九成,唯有一成属于她自己。 但那仅有的一成里,只有一个人... ... 如今将死,陆司昀能来送她最后一程,也是心满意足了的。 够了,如此便都够了。 她是喜欢陆司昀的,但她喜欢的陆司昀,却是心里装满了姜晏宁的模样。 感情不该成为困住手脚的羁绊,所以当年她无怨无悔的放下了心中爱慕,选择为了北萧付出她的一生。 可她和她的丈夫从不恩爱和睦,若说不羡慕姜晏宁,那必是违心的话。 人生若能重来一次,或许她也会想要寻一相爱相知的郎君,从青丝到白发相守一生。 罢了... ... 都罢了。 萧绮缓缓垂下了她的头,少许青丝混在白发之间,更显沧桑。 她把自己的一生奉献给了北萧,也在自己生命的最后,将北萧给了中原。 叱咤西境十余载,那位深孚众望、德才兼备的北萧大长公主的生命,终是走到了头。 陆司昀沉默地看着咽了气的萧绮,心底是一片怅然。 这般的结局,绝不是当年那个英姿飒爽的萧绮所期望的,他们以不同的立场,代表了北萧和中原斗了数十载。 萧绮输了,但他们,也没有赢... ... 天下归元,并不是终结,而是新的开始。 这世上最不缺的,便是对权力有着绝对欲望之人。 “... ...七公子!”天策营的探子着急忙慌地跑来,“七公子!陆大人!出事了... ...姜小侯爷跟陆家五姑娘,被困了!” “什么?!” 陆司昀脸色大变... ...陆家五姑娘是... ...少薇?! 少薇何时跟来的北萧,他也不知道! 光是听着... ... 就觉得天都要塌了!“快,快!——” “来人,跟我去营救小侯爷和五姑娘!”姜清仪忙道,点了兵,立刻赶去相助。 唯恐慢一步,他们俩再出点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