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碧蓝航线第一高手》 第1章 幸运与幸运舰 “姓名?” “苏翰。” “性别?” “男。” “右手臂伸过来,让我扫一下,好了。请收好单据,往前就是2号窗口,到时候把单据给那个服务员就好了。下一位。” 苏翰接过面前白胡子大爷递来的单据,瞥了眼自己右手臂上的二维码,摇了摇脑袋,磨磨蹭蹭地离开了1号窗口。往后看去,仅由云雾打造的单向自动扶梯仍源源不断地将形形色色的人们从遥不见底处送上这“分流大厅”。 摒去杂念,苏翰一边浏览着这如玉器般温润的单据,一边赤着脚走在冰冰凉凉的云砖上。腿旁云雾缭绕,白色的水雾交织着螺旋着向着上方不断地攀升上去,在炽烈却没有温度的阳光下折射出斑斓的色彩来。苏翰手中的单据也随着步伐而变换着其斑驳的颜色,苏翰不由得想起了小时玩的万花筒来,先是最开始的白色,接着是蓬勃的绿色,而后是热烈的火红,当这红色就要散发出它光辉般的热时,颜色的变换戛然而止了,周围呼呼的风声,身后那白胡子老头一丝不苟的询问声,及再远些人群嚷嚷的声响,都停止了,就像他戛然而止的人生一样。 “请给我您的单据。” 恍然抬头,苏翰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2号窗口前,周围安静得像是沉谧的夏夜,明明没有半点声响,但却有种沁人心脾的安逸。 “请给我您的单据。” 服务员是位西方面孔的青年,棕色的头发被梳成大背头,身上穿着白色的衬衫,绷地笔挺挺的,他靛色的双眼仿佛在温和地笑着,嘴唇却抿得紧紧的,那领口处的蝴蝶结在苏翰的视野中摇曳着,像只顽皮的精灵。隐隐约约苏翰仿佛看见了十字架项链在向着他做着鬼脸,见鬼了,十字架怎么会做鬼脸?等等,不是蝴蝶结吗?苏翰揉了揉眼睛。 “请给我您的单据。” 服务员又重复了一次。他的言语中有种令人镇静的力量,苏翰使劲甩了甩脑袋,把单据交了过去。服务员扫了眼单据,不知怎的,苏翰觉得服务员略带怜悯地看了他一眼。 “苏翰,男,17岁,死因溺水,无大善大德,看见流浪的小狗小猫会施舍些吃食,无作奸犯科,喜欢上网浏览……,这些数据没错吧。” 苏翰木然地点了点头,不知怎的,明明听着他人如数家珍地念叨着自己的黑历史,却脸不红心不跳。 哦,对了,我已经死了。 回过神来,服务员面前多了三个大转盘。“请转动这三个转盘,您将由此进行转生,这是您早逝的补偿。” 啊,异世界转生,还有这等好事? 苏翰走到第一个转盘前,这个圆不知道被分成了多少等分,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苏翰只能依稀看见些什么“斗气化马”“葵花宝典”“乾坤大法”“偷天换日”“熟读唐诗三百首”。 这看样子是获得能力的转盘。苏翰轻轻一碰转盘的边缘,转盘却自己飞速地旋转起来,苏翰看着指针划过一个个逆天功法,盼着能给自己落个像模像样的能力来。 “幸运。”服务员轻声道。 好像还行。苏翰想着,走向了第二个转盘,还没等他看清,转盘就自动转了起来,看着指针划过一个个“跛脚”“失明”“脑疾”“生儿子没XX”……苏翰寒毛都立起来了。 喂“夭折”是认真的吗,这不是瞬间重开? “惧水。”服务员轻声道。 苏翰悬着的心还没来得及放下,看到重量级的第三个转盘,一下子呆立在原地。 “战地1”“战地5”“战地2042”“战舰世界”“英雄连”“怪物猎人”…… 完了,苏翰已经开始想着自己如何靠着幸运在枪林弹雨的世界中活过一刻钟了。 “欢迎来到,碧蓝航线。”服务员笑到。 啊? —————————————————————— 听到出乎意料的回答,苏翰猛地从一战炮灰的幻想中回过神来,抬头看向服务生。可哪还有什么服务生,引入眼帘的是一道玲珑的身影,金色的双马尾在周围蔚蓝色的灯光下仿佛是迷路于室内的两道阳光,碧蓝的双眸透露出清澈的傲娇,黑色军式披肩下是白色的贴身长衬,领口的红色丝带映衬着她洁白的面庞。再往下,金黄的穗带,黑底橙边的短裙,绝对领…… “砰”的一声,苏翰被狠狠地踹倒了。 “你这个变态在看哪里啊!” 面前的少女羞红了双颊,叉着腰,恶狠狠但又有些可爱地盯着苏翰。 “不是吧,连女将教官都下得去手吗” “这不会是‘请问你要来点兔子吗’的变态社员吧” “不会吧那不是邪教吗” “大就是好,大就是美” “喂是宪兵队吗,对对今天又要劳烦你们了”…… 周围传来了纷纷的议论声,身旁矗立着几台深蓝色的大罐子,时不时发出蓝色的闪光,随之而来的是痛苦的哀嚎和痴痴的狂笑,然后马上被“非酋人,非酋魂,非酋都是人上人”“欧吃矛”之类的喊声给压下。苏翰感觉自己好像一下子被丢入沸腾的水中,周围的纷乱好似那不断上浮的气泡,刚刚摔的那一跤现在才后知后觉地火辣辣地疼起来。 “我这是真的穿越了?太抠了吧,好歹也从婴儿开始吧。” 苏翰喃喃道,忽然又被猛地拉起。 “好了你还要发呆到什么时候,赶快建造,后面还排着好多人呢。别想着那些歪门邪道的建造仪式了,闭上眼睛,聚精会神地按下这个按钮就行了。生死有命,唉,新生就是麻……等一下!后面的那个,建造大厅不允许跳大神,脱衣服也不行,你们这些……” 金色的少女握紧了拳头化作了一道金色的闪光,冲向了队伍后方的裸着上身的“不明生物”,随之而来的还有“爱宕,我的爱宕~”的哭嚎。 好吧好像真的到碧蓝航线了。 苏翰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走到面前的巨大蓝色罐子前,踌躇地环顾四周,心里头向黄鸡深深拜了三拜,不顾身后残念般挥之不去的“驱逐”“嗨少年”等的低声吟唱,吸了一口气,按下了之前金发少女,或者说女将所指的按钮。 湛蓝色的光芒瞬间覆盖了苏翰的视野,贝多芬的C小调第五交响曲缓缓地从耳边响起。苏翰感觉自己站立在舰首,朦朦胧胧中,仿佛听见了舰船建造完工时水手们震耳欲聋的欢呼,仿佛听见了火炮发射击中敌舰嘶哑的轰鸣,仿佛听见了夜幕下涡轮紧张的心跳,仿佛听见了舰艉爆破的呜咽。忽的,苏翰觉得自己被无数根锁链拖拽着,固定着,感受着天空中,海面下,有什么炽热得如同像太阳一样的,一下又一下地锤击在自己身上。而苏翰所能做的,只是随着海面起起伏伏,昂着自己的脑袋,却又只能任那宽广无际的大洋,裹着自己起起伏伏。 最后,已经不知过了多久,苏翰被那锁链拉着,向那蓝色的,不可违抗的,既定的命运沉去,带着平稳与悲伤,和那戛然而止的交响曲。 湛蓝的光亮褪去,蓝色的粒子飞舞着,如同蝴蝶破茧而出般地构筑成一道人影。 “我是铁血第三帝国的奇迹,希佩尔海军上将三号舰——欧根亲王号,无论是怎样的战斗都能够存活下来,嗯……你就是指挥官吗,你能让我愉快到什么程度呢?我可是很期待的呢~” 最后的最后,苏翰听到了她的声音。 第2章 初识 银色的双马尾上还附着着残存的蓝光,发梢处那一抹鲜红如同跃动的火焰,身着红黑相衬铁血军装,那如墨般的十字彰显着她为之骄傲的出身。头顶的几根呆毛中和了其一身的肃杀氛围,那略带微笑的白玉雕琢的面庞美丽到令人窒息。苏翰就这样直直地站着,看着欧根亲王那褐色的狡黠的眼眸,还没有从刚刚的幻境中回过劲来。 联想到欧根亲王舰船的历史,原来我刚刚所体验的是欧根亲王舰的一生吗? 苏翰正开着小差,眼前的欧根亲王却突然凑近了身子,扑面而来的矢车菊香淡不可闻,但却一下子让苏翰回神。他看着欧根亲王醉人的眼睛,那褐色的瞳孔好似一道旋涡,苏翰感觉自己即将坠入其中。那双眼睛是多么的明亮,多么的深透,里面含着无比热烈的光。 和无比的疲倦与迷茫。 “哈哈,指挥官是被欧根迷住了吗?” 欧根亲王笑着,左手的食指抵着嘴唇。 还没等苏翰回答,周围的人群突然涌了上来,一双双被嫉妒晕染成赤红的眼睛猛地盯住了他。 苏翰突然怀恋起服务生那双靛色的眼来。 “等等,我觉得……” “欧吃矛!!!” “欧根亲王救我!” —————————— 苏翰正在奔跑,欧根拉着他的左手,不像是常年被海水击打的钢板那样冰冷,如今欧根的手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温和而有力。她跑起来就像拂过原野的一道秋风,凌冽又飒爽。 苏翰回想起逃亡一路上的光景:建造大厅外的长廊上,并排挨坐着的人与舰娘构成了一队长龙,有抱着斯彭斯一起痛哭的,有被兰利叉着腰训斥的,有被内华达一句“呦,少年”而“感动”地痛苦流涕的,有被波特兰缠着问印第在哪的,有抱着如月露出了猥琐微笑但被宪兵包围的……这么一看,出了金皮的自己好像能跑出来已经是幸运的效果了。 突然间,欧根撒开了苏翰的手,慢悠悠地往前踱起步来。苏翰这才发现二人早已跑出了相当远的一段距离,此时脑袋里才逐渐浮现起关于整个世界的资讯。 当下的星球在二战后马上又经历了塞壬的入侵,那超出了世界太多的科技一下就让所有的国家都失去了领海。而与塞壬天生相对的舰娘更是完全凭空出现的产物,她们由心智魔方建造而来,无关政治,只为驱逐塞壬而生。统治者们当然不愿意有这样第二股不可控的势力出现,这比失去领海更令他们难受。毕竟塞壬从不离开海洋,而舰娘却仍能在大陆上自由行动。而舰娘天生也只服从于指挥官——于是人类与舰娘间的桥梁便这样应运而生。 而苏翰就读的便是Z国最大的指挥官培养学校——东海大学,简称东大,学制为2+1,两年的学习期,1年的下放实习,三年毕业马上奔赴沿海地区成为一名光荣的炮灰,不,一名光荣的Z国海军指挥官。 不过指挥官并不听令于Z国的海军体系的指挥,而是听令于碧蓝航线驻Z国的总办事处的总指挥,各个海域又由不同的分办事处统辖管理。而碧蓝航线是由最初降临的几位舰娘创办,以舰娘为主体的独立于人类政治机构之外的舰娘组织,包含了所有阵营的舰娘。 照道理人类政府是绝对不会允许有这样的以为舰娘服务为主旨的组织存在,但自从铁血的德意志在某次谈判大会上失手走火开了一炮后,碧蓝航线的建立变得出奇的顺畅。 就这样,人类与舰娘在指挥官这浆糊的几十年的粘合下,又碰上了塞壬这一催化剂,从一张七拼八凑的破纸变成了一张有点默契但不多的破纸。 就这样,三者跌跌撞撞地迎来了二战结束,与塞壬相遇的第一百年。 “指挥官?” 苏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完全靠着肌肉记忆走回了宿舍楼栋前,眼前的是一栋30层左右的住宅楼,门口还立着一块金布里的等身立牌。 我记得是1702来着。 苏翰摸了摸口袋里的门禁卡,带着正好奇着四处张望的欧根穿越了宽广的休息厅,绕过吧台与一排排的书架,目前整栋楼就住了苏翰这一级的男性新生,像苏翰这么早跑回来的一个人也没有,整个一楼空空荡荡的。 走进电梯,按下17楼,看着电梯门合上后倒影出的欧根的俏影,苏翰突然间意识到自己好像还没来得及做自我介绍。 “啊差点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苏翰,扶苏的苏,翰林的翰,请多多指教。”苏翰转过身去,脑袋好像自建造的幻境后还没有完全缓过劲来,那肃穆的威压仿佛还残留在欧根身上,苏翰硬生生压住了对欧根深鞠一躬的冲动,匆忙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哈哈哈指挥官不用太拘谨,毕竟我们是最亲密的伙伴不是吗?”欧根仿佛是看见什么有趣的景象,掩着嘴笑着与苏翰轻轻握了握。 宿舍是标准的三室一厅二卫,每个房间都有自己的小阳台,过了玄关左手边就是厨房,右边摆着一张贴着白色大理石的餐桌。墙上贴着哑光的暖黄色大理石砖,静静地反射着温暖的光。灰色的皮革沙发上躺着几个黄鸡玩偶,正呆呆地看着走进屋里的一人一船。 “欧根你就两间剩下的房间挑一间吧,我睡的是靠近厨房的这一间。” 欧根点了点头,抱着宿舍门口的一整箱生活用品和简单的衣物——当舰娘被建造出来就开始由机器人分拣配送至指挥官宿舍门口,欧根就这样搬着快高过她头顶的纸箱子走进了剩下的采光最好的房间。 这个世界的科技看样子比原来的先进多了,还有这个建造罐子连建造出来的舰娘的身体数据也记入在档案的吗? 苏翰一边思考着,一边架不住刚建造完的疲倦,稍稍靠在沙发上,一下便打起盹来。 第3章 狗托 苏翰只觉得自己被冰冷的海水包裹着,在黑色的大海里径直向下沉去。苏翰困乏地想要使劲睁开自己的双眼,但大海早已汲走了他所有的气力,他就像被巨人温柔地裹在掌心,缓缓地,安静地,坠入大海的心脏。 朦胧地,苏翰仿佛看见,海面上星星点点的白光,如同绵延的白色火焰,就那样静谧地燃烧着,在唱着淡淡凄婉的悲歌。 苏翰真的要睡着了,他在海水的摇篮中蜷缩起身子,慢慢地,阖上了双眼。 “指挥官?” 忽的,苏翰感觉到自己的右手被人紧紧地握住了,那人的手并不大,无茧,倒有些出乎地柔软,却带着一往无前的坚毅,扛着刺骨的逆流,硬生生地将苏翰拉出了水面。 苏翰恍惚地睁开了双眼,映入眼帘的是欧根略带关切的褐眼。 做了个噩梦啊。 “指挥官是太累了么,需要欧根给指挥官点特殊服务吗?”欧根半是调笑半是关切地问道。 “没事,晚上睡一觉就好了。”苏翰摆了摆手,坐正了身子。 “收拾好了?那一起去吃饭吧。” ———————————————— 苏翰从来觉得,跟着陌生人一起走路向来是一项痛苦的事情。那种绞尽脑汁不断地抛出二人之间的共同话题,但寥寥几句后又陷入了无言的沉默。当嘴巴停止了工作,眼睛与四肢都随之变得干涩与僵硬起来,在无声的压力下,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好似对对方的冒犯。 但这次或许是因为和下属伴行的原因,又或是指挥官与舰娘之间冥冥的联系,苏翰并没有感到尴尬。苏翰跟欧根亲王一样四处张望着,这座舰娘与指挥官共存的学院。由于是新生,刚到学校报到没有几天就被赶着去建造,苏翰原身对这座建于塞壬入侵的第一年的学院并没有太多的印象。头顶上空是悬挂的空轨,车头印着碧蓝航线的旗帜,温吞地行驶着,更像是观光的缆车。再往上。是密密麻麻如同绽开的蓝色焰火般的轨道,一份份的各类的物资被牢牢地固定在轨道上输送到各个区域。轨道灯的闪烁,物资自身发出的标识的荧光,来来往往,散发着暖和橙色光芒的空轨,这仿佛就是一朵永不熄灭的烟火,静静地燃烧着。 这就是赛博2045吗? 苏翰正漫不经心地想着,突然被欧根揽着手臂往左侧拉了拉,还没等苏翰反应过来,眼前便闪过一个眼熟的笨蛋身影。 “指挥官快看萤火虫大人的百万头槌……哎呦” 苏翰看着对空气做出头槌攻击的驱逐舰萤火虫,和那远远跑来的一边做着抱歉的手势的指挥官,歪了歪嘴角。 看来我是真到碧蓝航线了啊。 —————————————— 食堂反倒有点像上一世的上流宴会,长长的矮餐桌上摆放着侍者送来的餐点,还有一整排的窗口来提供定制的餐品。零星的开放圆桌与方桌点缀在大厅的四周,中央是装修成军舰样式的吧台,美少女酒保正展示着其高超的技巧,旁边围绕着几个萝卜头驱逐舰哦哦哦的叫着,那摇着的原来是果汁吗。不过整个食堂指挥官的落座倒是泾渭分明,带着驱逐舰的与驱逐舰的扎堆,带着大炮巨舰的也扎堆坐了一排,虽然没有非酋那样乌压压一群的压迫感,但有种怡然自得的从容感。 可恶,好闪的狗托,等等我好像也是。 苏翰随便取了盘意面和猪扒,拿了碗乌鸡汤,学着大部分的新生找了个容纳二人的卡座,便静静等待去定制特色铁血餐点的欧根来。 为什么是意面猪扒加乌鸡汤?苏翰本能地觉得不喝汤浑身难受。 不知道当前世界版图是不是更前世一样,我还能回以前家里看一看吗,话说我以前家在哪里来着?苏翰漫无目的地想着上辈子的事情,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你好?” 苏翰抬起了头。 —————————————— 付康严格来说并不是一名欧皇,作为一名二年级生,手下的舰娘就只有着名的金坷垃圣地亚哥,虽然是SSR,但反倒是最为常见的SSR金船,有着笨蛋的脑袋和与外表不相符的恐怖身材,与其说是一名舰娘不如说是一名不放心的女儿,天天下了课就跟隔壁驱逐班的笨蛋萤火虫厮混。 但付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一名欧皇,毕竟他的晒船至今仍未尝一败。 听三年级的前辈说,每年的这个新生建造后的第一个晚上来食堂总是晒船的黄金时间,想当初那个带着Z1就敢直接飞龙骑脸最后落荒而逃的学长,付康天天因圣地亚哥捣蛋而拧作一团的眉头也不由得舒展开来。 现在,是时候为我的晒船刻上20连胜里程碑的时刻了。 “看你这样是大一新生吧。” “是的?” “我是大二的,毕竟只有大一新生会坐这样的双人卡座,后面大部分都是指挥官坐一起,舰娘们坐一起。” “为什么呢?” “毕竟舰娘也是需要社交的,指挥官之间相互认识以后分配到了相近的防区也有个照应。” “原来如此。” “我当初也是像你一样啊怀揣着对舰娘的憧憬报了东大也是经历了许多困难曾经有段时间实在是抗不住了但最后还是坚持过来了通过了东大的笔试和体检还有面试跌跌撞撞地成为了一名指挥官学生虽然大一建造出来了的是圣地亚哥是个出了名的笨蛋天天冒冒失失老是给我捣蛋考试也不及格平时测试也就只有防空还马马虎虎但相处就了就觉得是个稍微有点可爱的笨蛋我作为指挥官也就只能尽全力去培养她了你呢今天建造出了哪一位舰娘呢是航空母舰?又或者是战列舰?新人的运气总是不错的我可以为你推荐几位这方面优秀的指挥官前辈……” 怎么样这就是我付康19连胜所培养出来的高速吟唱,目前所有人都只能在我这千锤百炼的连招下支支吾吾羞红了脸地吐出自家的小驱逐的名字,并最后加入“请问要来的兔子吗”的社团,我这招新效率差点都成了名誉社长。 就这样成为我20连胜战绩上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笔吧! “欧根亲王。” “啊拉原来是驱逐舰啊不要灰心我这里有一个驱逐舰舰长共同创建的舰团你一定能受益……等等你刚刚说什么?” “欧根亲王。” “不好意思,能在重复一遍吗?” “欧根亲王。” “Excuse me?” “欧根亲王。” “K?nnten Sie es noch mal sagen?” “欧根亲王。” “……” —————————————— “指挥官,久等了,刚刚那位是?” 苏翰看了看仿佛行尸走肉般远远离去但由突然被自家圣地亚哥猛地撞到在地的付康。 “是个好心的前辈,来给了我很多的建议。” “哦?” 欧根意味深长地瞟了正板着脸教育圣地亚哥的付康一眼,回过头来冲苏翰笑了笑。 “我们吃饭吧。” “好。” 第4章 幸运与明石 “指挥官,明天开始是就要正式上课了吗?” “嗯,我看学校的安排舰娘是实践中穿插理论学习,指挥官的话好像是学习各种装备还有港区的运营,以及后面跟各类人员打交道等方面来着。听说成绩优异的还能获得额外的建造机会。” “那欧根可就要为了指挥官好好努力了。” “欧根亲王我是最放心你的,但不要太勉强自己了。” 欧根自顾自地向前走着,并没有回话,晦暗的眼里淡漠地映着周围明亮的灯。舰娘并不完全是二战的舰船转化而来,但她们往往受其影响颇深。历史上被戏称为“幸运舰”的欧根亲王号在二战的海洋上辗转腾挪,但也没有逃过战后沉没的宿命。或许是这样的缘故,欧根的性格有些捉摸不定,被命运玩弄于掌心的她更是认为许多事情是没有意义的。 就这样, 刚从食堂吃完出来的二人陷入了突然的沉默,但马上被绿色猫猫头的吆喝声给击碎了。 “哼哼哼,平日里辛苦积攒就是为了这一刻喵!明石的小店推出新生大礼包喵!只要7000物资币,就能自选5个任意T3科技箱(紫)喵。还有紫色武器与蓝色武器一起打折捆绑出售喵。” 明石难得卖力地吆喝着,但摊子上面挂着的“因擅自涂改科技箱黄牌警告一次”已经劝退了大部分的顾客。 “完蛋了喵,百年明石小店难道就要因为这样破产了喵。不要呀喵。” 明石颓然地坐在小凳上,任凭绿色的长发散乱地垂在地上,领口处金色的铃铛随着耷拉的脑袋一下一下地晃着。 “明石,我买一个T4科技箱。” 苏翰看着指挥官卡上显示的1万物资币,想着自己的幸运能否通过这样的方式进行变现。 身旁的欧根倒是有些吃惊,饶有兴趣地问道: “指挥官这么有信心?” “算是吧,能建造出欧根亲王不正说明我相当的幸运吗?” “指挥官嘴真甜,如果最后血本无归可以来找欧根帮忙哦~” 欧根一边调笑着,眼神却静静注视着兴奋地从仓库里抱来金色科技箱,一路尾巴摇着都快出现残影的明石。 “感谢同学喵的支持喵,作为明石小店本学期开业的第一名顾客,明石含泪给你打9折喵。诚惠4500物资币喵。” 明石金色的双眼简直要成了金币的模样,伸出小手就要接过苏翰递来的指挥官卡,却被欧根按下了。 “等下,你能担保这个科技箱没有被重新刷漆吧小明石。” 明明练度高于欧根,但在皮笑肉不笑的欧根面前,明石却差点化作一滩液体倒在凳子上。该说不愧是铁血舰船的威压么。 “没有呀喵!一定没有呀喵,明石已经认识到错误了喵,放过明石喵。明石可以用船命担保绝对是金箱子喵,但金箱子也可能出紫是大家都知道的喵。” 欧根看着战战兢兢的明石,收回了手。 明石颤颤巍巍地刷了卡,几乎是双手捧着金箱子到苏翰面前。 “同同同同学请请用喵。” 看把孩子吓的。 苏翰哭笑不得地接过科技箱,深吸了一口气,这毕竟是一个月的口粮换来的金箱,如果开出个紫武可就真的血本无归了,毕竟紫色武器之间的价格也有所不同。当下市面上流通的最高端的为紫色装备,金色装备基本上算作有价无市,只有资深的舰娘的舰装上才可瞥见这堪称奢侈的金光,更别说彩武了,那是百年来指挥官们口口相传的存在,但至今也仍然没有人真正见过。 同时金箱子并不同于原来碧蓝航线的金箱,原因在于它甚至可能开出夺人心魄的蓝光,因此开金箱更像是氪佬与欧皇的游戏。 如果真开出蓝光,那可能接下来一个月都得靠欧根亲王来接济了。 科技箱缓缓打开,金色的光芒几乎要亮瞎苏翰的狗眼。 “这个是……155mm三联装炮T3。”在游戏里被称为废物的轻巡炮,但在这个世界却有着让明石留着哈喇子的价值。 “明石这么多年卖出了上百个金箱喵,但这是头一次看见有人开出金武喵。” 明石就差挂在三联装炮炮身上了,正像只真正的小猫一样依依不舍地蹭着炮管。 “明石你店里还有多少金箱?” “啊?还有四个喵。” “我用三联装炮跟你换剩下的四个箱子怎么样?” “喵!真的可以吗喵!同学你以后就是明石小店里的VIP了喵,以后来买啥都打9折喵!” 只见明石一下子跃回了仓库,在一阵“砰砰锵锵”的翻箱倒柜声中,抱着四个金科技箱猛地扑到苏翰身前。 “给你喵给你喵。” 明石迫不及待地将科技箱垒在地上,将手掌放在了一旁的三联装炮上,一瞬间原本与明石齐高的舰炮一下子缩小到能放在手心的尺寸。 这就是舰娘的特有能力吗? 苏翰一边想着,一边打开了剩下的四个金科技箱。一时间绽放出的金光甚至要将整个小店淹没。 双联装113mm高射炮T3,试作型三联装240mm主炮,四联装533mm磁性鱼雷,高性能舵机,等等这真的是金箱子里开得出来的东西吗?而且全是欧根所需的几乎顶配了,这个幸运这么逆天的吗? 看着面前金闪闪的四件套,就差一个饭盒(维修工具)了。 苏翰的脑袋里百转千回,一下子就握住了已经看呆了的明石的手。 “明石,我们一起做个生意如何?” “喵?” —————————————— “指挥官。” “嗯?” “真幸运呢。” “是啊。” 苏翰苦笑道。这可以说得上是他第一次主动利用幸运,在开了五个金箱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视野的右上角出现了除了“惧水”以外的另一个debuff:心悸(10日)。 看来幸运并不是可以短时间内不断使用的。 “指挥官为什么最后选择和明石五五开呢?其实指挥官应该可以拿更多的。” “我的好运也不是一直都有的,五五开就是考虑了没有出金的可能。况且那可是明石,稀有的维修舰,打好关系以后才好找她帮忙啊。” “指挥官只是单纯的想要捞船吧。” 被无情地戳破了。 苏翰哂笑,挠了挠后脑勺,顾左右而言他。 欧根看起来心情不错,沉稳的铁血军装也难以掩盖她雀跃的心,果然没有任何舰娘能拒绝金装。 苏翰就这样静静地跟在欧根的身后,看着月光流淌在她银白的长发,突然想起了那句话。 “欧根亲王。” “怎么了指挥官?” “难得看见欧根亲王你笑。” “——缺少笑容?那指挥官要试试吗,看能不能把我逗笑?” “我尽力吧。” 望着眼前挺拔卓绝的黑红的背影,苏翰突然觉得,成为一名指挥官其实也挺好。 “指挥官,再发呆欧根就要丢下你了。” “好好好来了。” 苏翰向前迈步。 第5章 墨镜 苏翰喜欢睡觉,前世自有记忆起,自己打小就是在渔船上长大,在海的怀抱中成长,荡漾的涟漪是天然的摇床,呼啸的风暴是勇士的洗礼。作为全渔村最好的游泳好手,苏翰后来加入了海军,每日枯燥的训练,出航,只有睡眠时苏翰才能享受到真正的安宁与平静。 就这样,出航,归港,护航,归港……苏翰就这样颠沛着,在这汹涌的波涛中,在随风而散去的硝烟中,溺亡。 毕竟,钢铁不会背叛,人会。 于是,苏翰喜欢睡觉。 绝对不是因为想要赖床。 ——————————— “指挥官,我先走了。” 欧根先行去了舰娘的教学区,苏翰则是独自一人晃悠着往指挥官的教学楼走去。 “新人,请问你要来点兔子吗?” “啊?” “是这样的,我们‘请问你要来点兔子吗’社团是一个旨于为驱逐舰服务的社团,相关的活动有但不限于陪驱逐舰妹妹散步,吃饭,举高高等等,周末还有多名指挥官及其驱逐舰娘一同野餐的活动……” “不是你们这社团正经吗,在宪兵队报备过了吗?” “宪兵队不过是一群迂腐之人,她们难以理解我们对于驱逐舰无私真挚纯洁的爱,一群上了年纪的阿姨天天板着个脸来突击检查我们社团的集会,我们明明只不过是正常地进行社团活动,跟驱逐贴贴……” “找到了!铐起来!就地抱头蹲下,不要抵抗,你也不想让如月跟你隔窗相望吧。” 美好的一天,从目视着萝莉控指挥官被押走开始。 —————————————————————— 教室是有点像前世大学的大的阶梯教室,苏翰习惯性地在后排找了个角落,但估计是整个学年的百来名指挥官都来该教室上课,不一会儿整个教室便“嗡嗡”地吵起来。 “同学?” “嗯?” “请问要来点……” 苏翰换了个位置。 “你好。” “你好。” “同学能告诉我你建造的舰娘是哪一位吗?” “欧根亲王。” “啊,运气真好啊,建造真的是比语文还玄学,我对比了网上的上千种建造学说,最后选择了最靠谱的,但还是没有建造出想要的舰娘。” “啥方法啊?” “女装再跳特定的舞蹈,那个舞蹈可是长达10分钟呢,要不是最后女将教官过来,让我跳完的话我说不定就能建造出爱宕了。” 原来当时在我后头跳大神的是你啊。 “咳咳,安静!” 原本空无一人的讲台不知何时突然出现了金发双马尾的身影,英梨梨(划掉)女将教官将手往上一划,其身前的半空中突然投影出一块巨大的蓝色告示板。 “这就是你们这学期的主要学期安排了,这学期你们主要是初步学习舰装的各个属性与数值,以及哪些舰娘能用,哪些舰娘不能用,舰装的各个等级与分类等等,这些资料已经传送到你们的学习终端了,都带了吧,对就是那根跟两根筷子一样的东西。 按住两头拉开,中间是不是出现屏幕了,对,现在松开,是不是跟几十年前的手机差不多,多了些功能罢了。好了其他功能你们回去再自己研究,今天讲的是最强的驱逐炮——B-13双联装130mm主炮B-2LM。 什么?你说双联100mm98式高射炮改,那是传说中的东西,没有船见过。” 就这样,苏翰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原本应该是傲娇担当的女将在讲台上口若悬河,甚至还时不时点几个人起来回答问题。 “后面的那个,对,别回头看了就是你,张开嘴巴一副不大聪明的样子,当初在建造时也是这样发呆,你来回答B-13的优势是哪些?” “社会主义130,秒天秒地秒空气,大和都给你殉爆,能抢走塔什干炮的只有零破塔什干……” “回答的是什么东西,终端上直接搜索B-13……” 就这样,苏翰上午的课程就在女将的不断念叨中结束了。 中午和欧根亲王草草解决完午餐,还没休息多久,下午的课程就又开始了。指挥官在东大享受着极为奢侈的资源,自然学校的要求也更为严格,每一天的课程都安排得相当紧凑,今天下午是人类教授来讲授关于东大各个海域的地理人文知识,虽然都是终端上能查得到的东西,但苏翰还是老老实实地做着笔记。毕竟苏翰不想后来到港区后看着终端上冰冷的介绍头疼。 不过学校并不禁止指挥官学员捞船,秉着不提倡也不反对的态度。就光是上午下课女将教官那就里三层外三层围绕了嘘寒问暖的新人指挥官,后来当然被女将羞红了脸胡乱挥舞着她的那把欧式小剑给驱赶开了。 就这样,苏翰终于迎来了期盼已久的下课铃声。台上教授讲得眉飞色舞,正至兴头上却硬生生收了回来,绷着脸喊了声下课戚戚地拎着包近乎是跑地走了。 “为啥教授不拖堂,这么人性化的吗?” “你没逛过论坛吗,听说这个教授去年拖堂拖了整整一个小时,走出教室时差点没被站在门口的某个指挥官的赤城的低气压吓个半死。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拖堂了。” 赞美赤城。 —————— “是苏翰喵,你昨晚订的东西到了喵。说好抵一个金武的,不能反悔喵。” “好好好,倒是这个东西质量没问题吧?” “你可是VIP喵,明石骗谁也不会骗你……不对,明石从来不骗人喵!” “OK,我最相信明石了。” “没错,请今后也多多光顾明石的小店喵。” 苏翰看着手中的长方形礼盒,突发奇想,自己的幸运能不能转移一部分到这个礼物上呢? 心念所至,苏翰发现自己右上角又多了一条debuff:不近美色(6个月),这严格来说算是debuff吗? 而苏翰手中的礼盒里,出现了“幸运+10”的词条。 这应该不能无限刷吧,往后有时间可以试一试。 “指挥官怎么在这里?” 苏翰吓得一个激灵,背对着欧根将礼盒不动声色地揣进口袋里。强装镇定着,苏翰转过身,左手顺势薅了薅明石的猫猫头。 “啊,我们下课早了,我想着离你们下课还有时间,就先过来看看明石。” 我为什么要藏起来啊,直接现在送给她不好吗? 或许是不想在小卖铺直接将礼物送出,苏翰临时扯了一个触之即破的借口。 欧根的视线给到了明石。 “…ny…nya?嗯……zzzZZ” 摸头太舒服睡着了?苏翰低下身来仔细打量明石,却发现对方垂着的小手伸出了一根手指头。 就这样,苏翰再又付出一次金箱的代价下,成功地自以为地蒙混过关了。 ———————————————————————————————— “总觉得指挥官有什么事瞒着欧根呢。” “啊!” “哈哈,只是逗逗指挥官而已,指挥官今天真有意思。” 苏翰低下头,不敢直面那倒映着狼狈的自己的褐瞳。食堂依旧是那样的喧闹,食物的热气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氤氲,指挥官与舰娘来来往往的脚步声,交谈声,不时传来几阵银铃般的笑声。食堂好像新入驻了一支舰娘乐队,舒缓的声乐缓缓地流淌开,小驱逐舰围着手拉手缓缓地和唱着。苏翰感觉周围暖洋洋的,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的渔船上,就那样晃啊晃,没有任何的忧愁和寂寥。 要不要现在就送出去呢,这么简陋的礼物欧根会介意吗? “无论指挥送什么欧根都会接受哦。” “啊?很明显吗?” “指挥官演技很差呢。” “是这样吗?” 苏翰无奈地耸了耸肩,从口袋里轻轻地掏出礼盒递到了欧根的面前。 “毕竟欧根亲王作为我第一位舰娘,不有所表示……呃呃,我希望能送出这件礼物留作我跟欧根亲王相识的纪念。 打开看看?” “是指挥官送给欧根的爱的项链吗?” “这样进展也太快了点吧!” 欧根打趣着,打开了礼盒。 苏翰只看见欧根那眼睛中眸光流转,仿佛一下要绽放出持久的光来。有一股被压抑的生气在她脸上流露,在她那亮晶晶的眼睛和把她的朱唇弄弯曲了的轻微的笑容之间掠过。仿佛有一种过剩的生命力洋溢在她的全身心,违反她的意志,时而在她的眼睛的闪光里,时而在她的微笑中显现出来。她故意地竭力隐藏在她眼睛里的光辉,但它却违反她的意志在隐约可辨的微笑里闪烁着。 苏翰突然想起《悲惨世界》中的一句话来:眼睛在眉毛下面炯炯发光,正像荆棘丛中的一堆火。 这火焰的热情好似要把苏翰完全燃尽,她就这样耀眼地燃烧着,竭力地绽放着,如同明天即将到来的旭日,将那往日的幽灵燃烧得一干二净,仿佛要不留下任何的遗憾。 这时,苏翰才觉得名为欧根亲王的舰娘真正地坐在自己的面前,她不再是空有姓名的无根浮萍,不再是那任凭命运摆弄的旧世界的幽灵,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不再兀那独自坐,雨打芭蕉冷。 她就在苏翰面前散发着热,一如当时砸向她的太阳。 欧根亲王带上了礼盒里的墨镜。 “指挥官怎么知道我喜欢墨镜?” “秘密。” “诶,好看吗?” “好看。” 那是一双普通的,据明石说在驱逐炮下都能毫发无损的墨镜,右眼的镜臂上坠着一颗小小的雕成矢车菊样的蓝宝石。 “指挥官,我喜欢你哦~” “啊?” “开玩笑的,心跳加速了吗~?” 苏翰哂笑着,演示尴尬般地抿了口橙汁。 却听见,欧根轻轻地,轻轻地,但又像是倾尽全力般地吐出一个个词来。 “指挥官,谢谢你。” 第6章 自那日后的日常 自从那天送出墨镜后,欧根亲王仿佛被按下了另一个开关,她不再平时冰冷冷地绷着一张脸,或者做作地笑着。她的性格依旧那样变化无常,但眉眼间多了些许真挚。 这或许是好的转变,苏翰由衷地想着。 但这也对苏翰造成了些许的困扰。 “指挥官,~今天想要我怎么管教你?” “指挥官,要一起洗个澡放松一下吗?” “指挥官,欢~迎~回~来~” “嗯?什么啊,原来是指挥官啊,我没醉…难道说,指挥官想趁着我喝醉的时候,对我做些什么吗?嘻嘻…” “指挥官~~” 不是这欧根是不是变得不大对劲? 不过苏翰倒也不存在把持不住的情况,先不说欧根一根手指头就能将苏翰放倒,就光是“不近美色”就让苏翰清心寡欲,整个人就差梵音环绕了。 “指挥官。” “嗯?” “学习不要太过度哦~不然的话……会——死——的。” “啊,毕竟要期中考了吗,我也希望能考个好成绩,听说期中成绩优异的指挥官可以获得5次舰装+3升级的机会,刚好这些天从明石那里拿了个饭盒(维修工具),欧根亲王你……” “嗯——!” 欧根笑着眯起了眼睛,这回的笑容不带着一丝温度,她的目光扎得苏翰脸上生疼,明明室内空调调的是最舒适的温度,苏翰的后背也沁出一身的冷汗来。 “呃呃欧根,我是希望能借此机会将欧根你的舰装统一升级一下,毕竟舰装的升级明石那边也无能为力,需要专门研究舰装的舰娘。” 欧根仍直直地盯着苏翰好一会,苏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能低着头一个字一个字地胡乱看着终端上的学习资料,期盼着欧根这次发的脾气能自己消下去。 忽的,欧根原本绷地笔挺的坐姿一下子垮下来,上半身无力地贴在桌子上,双手托着如月光般皎洁的脸颊,无奈地说道: “指挥官。” “怎么了?” “指挥官觉得欧根好看吗?” “当然,欧根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舰娘。” 看我这满满的求生欲。 “那指挥官喜欢欧根吗?” “呃呃呃,作为一名指挥官,喜欢自己的舰娘是当然的吧。” “狡猾的回答……欧根对于自己的外貌是很有自信的,身材也是,也听同班那智的建议喷了香水,买了好多衣服,为什么不能吸引到指挥官的一点点目光呢?只有最开始指挥官把欧根建造出来的那几天指挥官会时不时地偷瞟欧根,心跳也会突然加速。怎么送完欧根墨镜后跟变了一个人了似的。” “欧根我……” “这样就捉弄不了指挥官了,每天都平白无故失去了好多乐趣。” 合着我在你眼里就是移动的乐子来源吗? 苏翰叹了一口气,合上了终端,折起来放在了胸前的口袋里,使出了杀手锏。 “喝酒去?” “好啊。” —————————— “没想到已经这么晚了。” “指挥官学习起来总是忘记时间。” 深夜11点,本该是学校里大排档生意正浓的时候,但由于学校里许多店铺都是舰娘开设的原因,出了名的随心所欲,更何况今天是中秋,没有指挥官的舰娘们大多三三两两的与好友聚在一起欢度中秋,共同赏月,于是学园平日里喧闹繁华的CBD今天反而只剩下街边的路灯在尽力散发着暖光。 “失策了,看来只能回去喝了。” 轻轻地甩着袋子里装着的从无人超市买来的几罐铁血啤酒,苏翰不留痕迹地打量着欧根的侧颜,明明平日里喜欢去的店没开门,吃了个闭门羹,现在却看起来怪开心的样子。 真难懂。 较平时略显昏暗的街道上却出现了一抹淡淡的,近乎要黯去的橙色暖光,苏翰才发现那原来是明石的小店。远远地就听见她兴奋的“大丰收大丰收”的喊声。 “明石,还没休息吗?” “噢,是苏翰喵,今天明石卖特质月饼大丰收喵,大丰收大丰收喵,这样明石又离有自己独立的小店更近一步了喵。” “这个店不算吗?” “这个是当初贷款租下来的喵,虽然现在明石已经完全可以买下好多店面了,但明石想要有一栋自己的商业楼喵。” “这么宏伟的目标吗?” “是的喵,不过有苏翰你开出来的金武的收入,目标很快就能达成了喵。” 明石兴奋地摇着尾巴,今天的明石好像格外地开心,明明月饼赚的钱可能还没有一两件金武赚的多。或许对于明石来说,无论多少,她都会乐在其中吧。 也许就是因为天天忙于她的挣钱大计,明明作为全校最欢迎的小店老板娘,中秋之夜却也只能一人对着卡里成山的物资币欢呼吧。 苏翰习惯性地薅了薅明石的猫猫头,看着她像只真正的猫一样舒服地打起了呼噜。 “苏翰你们是买完东西要回去了吗?” 明石的尾巴一时间突然停止了晃动,缓缓的垂到了地上,不一会又好像打起了精神般,一下子从柜台的抽屉里掏出了一盒精美的月饼来。 “这是特地为苏翰和欧根准备的特质月饼喵,快感谢明石大人喵。” “不用钱?” “明石可不是唯利是图的商人喵!” “欧根的上面刻着带墨镜的欧根的Q版小人像,还不错,可我的怎么是个戴着指挥官帽的泥土人样啊?” “不像吗喵?明石觉得很可爱啊喵?” “欧根也这么觉得。”欧根捂着嘴笑着应和了一声。 “不要和明石客气,带回去吃吧喵。原本是想着今天如果遇见刚好给你们的,没想到苏翰宅在家里一整天都没出门喵。” “你这里有没有啥下酒菜?” “明石的小店应有尽有喵。” “太好了,今天就由明石大人做东,在你店门口喝一顿吧,明石大人只能喝果汁哦。” “苏翰不回去吗,明明宿舍里看月亮更清楚点吧。” “酒就是要人多才好喝,不是说举杯邀明月,对饮成三人吗?” “那句诗难道是这个意思喵?” —————————————— 坐在小板凳上,明石看着苏翰对着欧根和自己大倒苦水,说着什么女将教官天天针对他,告诉自己要小心‘请问要来点兔子吗’的社员。明明做生意时能够熟稔大方地对待顾客,此时明石却略显拘谨地缩在自己的小板凳上,用衣袖揣着橙汁,小口小口地啜着。喝的确实是橙汁,但明石的脸上却呈出一抹醉人的酡红,她那金黄色的瞳孔里迷糊地倒影着苏翰和欧根的笑容,还有那天空上金黄的圆月。一种从未拥有的体验不断冲刷着明石,她只觉得遏止不住的情感不断地从心中涌出,盈满了整个身体,胸口好像要绽放出一朵花来。 会是怎样的花呢?明石觉得自己一定是故障了。 明石觉得自己有点醉了,小脑袋一点一点地,猫耳也无精打采地贴着脑袋。只觉得苏翰和欧根的打闹声也逐渐的远去,远去,荡漾在这安谧的夜色里。 最后明石只听见 “欧根要把指挥官吃掉了哦,真甜。” “这月饼原来是红豆馅的啊。” 明石安心地蜷缩在板凳上睡着了。 第7章 女将小姐想要与人正常交流 “苏翰啊你说你是第几次被我叫到办公室了?” “第8次?” “你是我从总署调到东大来这个学期里见过的最多次的学生了。” “那在下还真是不胜荣幸。” “少贫嘴,我实在想不通,明明每次的装备配对测试你都答得近乎标准,有些理论甚至让我们这些十几年教龄的教官都耳目一新,但为什么涉及到装备由来和研发历史的普通背诵题目你就答得一塌糊涂?” “谁上wiki看这些。”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女将深深地叹了口气,扭头看了看窗外,舰娘教学那边今天应该仍然在为10月份底的第一次出海巡逻作准备,估计要很晚再下课了,这家伙的欧根亲王应该还没法过来。 话说这家伙还真是幸运,居然建造出SSR的舰娘,整个一年级第一次建造出金的也不过5人,更别说那可是欧根亲王,大名鼎鼎的丹麦海峡战神,命运垂青的不死舰船,毫发无伤地创击了胡德和威尔士亲王,其威名赫赫导致现在部分的皇家舰娘看见欧根就有点发憷。 当然这不包含我们伟大的A级实验型驱逐舰,女将小姐。 女将收回了发散的思绪,重新看向面前的苏翰。这是一个不像东方人的东方人,他有着东方人黑色的碎发,此刻毫无打理的像个鸡窝一样胡乱地搭在额前,白皙的,如玉般温润的面庞,笔挺的鼻梁,越人特有的厚唇,白衬衫下的是颇有些纤细的的身板,但却遮不住其棱角分明的肌肉。可他却有着一双完全不像东方人的绿宝石般的翠眼,站远些瞧时,有些像是天空的蓝,走近了看,却又像是一片碧绿的湖泊。苏翰就这样在她面前眨着眼睛,仿佛那湖泊在荡漾着涟漪,那静谧又沉稳的绿色有着让人安宁的力量。 女将喜欢看杂书,什么书都看一点。她突然想起了最近读过的梭罗写的《瓦尔登湖》来。 ‘瓦尔登湖甚至从同一视点看去,一时间是蓝色的,而另一个时间却是绿色。这湖面横亘于天地之间,所以天地之色兼而有之。’ ‘湖边的树是眼睛边上细长的睫毛,而四周郁郁葱葱的群山和悬崖,则是眼睛上浓密的眉毛。’ 梭罗说湖水是大地的眼睛,观看它的人也可以衡量自身天性的深度。女将看着眼前的这一汪小小的湖泊,正应了东方人说的那八个字“临湖自照,明鉴己心”。 不得不承认,苏翰确实长得人模人样的。 原本因苏翰课堂临时测验0分而焦躁的心也逐渐在他眼中碧波荡漾的湖光中宁静下来,女将并不是想故意找苏翰的茬,只不过在总署作为教官工作了那么多年,有快20年了吧,手底下教过了上百位流浪舰娘,又有多少的面孔永远也无法再见。虽然外表仍然像个女孩,但已经见识过世间冷暖的女将并不希望自己的学员将来在面对塞壬的时候留下任何的遗憾。 碧蓝航线,碧蓝航线,舰娘如果会流血那想必就是蓝色的吧。 即使是在塞壬攻势一年比一年疲弱的今天,仍然有太多令人扼腕叹息的疏忽与失败。 这个世界,不是死人就是死船。 “那你解释解释为什么全班都满分只有你一个人0分?” 女将甩开思绪,痛心疾首道。 “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只有我一个人老老实实自己写?” “……” 女将陷入了沉默,在科技日益发展的今天,作弊的手段也是层出不穷,更何况只是临时测验并没有安排反作弊手段,别说那些带着微耳机以互相帮助为由指使小驱逐舰场外援助的人渣指挥官。 “那我还错怪你了?” “不敢不敢。” 女将“唉”地吐出一口郁气,开始怀疑起自己到底适不适合指挥官教官这个职位,明明在总署与其他舰娘交谈时没有太大的问题,虽然常常被当做小孩,但最后也通过几年的努力证明了自己作为舰娘教官的合格。结果意气风发地被东大特聘,以为要在这三川五湖之地焕发自己事业的第二春,结果先不说半路杀出苏翰这个天天背诵测验0分的程咬金,就连平时自己与人类指挥官的交流也经常以自己先害羞得面红耳赤结束。 这样可不是一名合格的指挥官教官啊。 女将虽然在苏翰面前强绷着身子,但心里早已想像往常一样在桌子上咸鱼打滚了。 等等,跟苏翰这家伙交流好像就没有太大的问题,虽然一开始觉得这家伙是个下流的变态,但后面相处起来才发现是个意外认真的学生,在背诵方面除外。 听说他还和明石关系挺好,那可是明石,狡猾的小商人,虽然卖的东西确实不错。看起来与顾客很亲近,听说好多指挥官都尝试着捞过她,但都被她以赚钱为由拒绝了。平时里天天捣鼓她的生意计划,也很少跟其他舰娘来往。就是一个这样的明石,苏翰居然能经常去店里薅她的猫猫头,简直不可思议。 况且他和班里的其他同学也处得不错,感觉自己在他面前也总是更平静些…… ———————————————————————————————————— “这就是女将教官想要让我教你如何与其他指挥官交流的原因?” “要……要你啰嗦。” 苏翰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女将。 “女将教官终于意识到傲娇已经退环境了?” “你你说谁傲娇,我只不过是不擅长跟你们指挥官交流罢了。” 女将仿佛一下被戳到了痛点,“噌”地一下站起,通红的脸颊让苏翰想起了中午意面上的番茄,还怪好吃。她绕过书桌,径直走到了苏翰的身旁,1米5出头的个子和稚嫩的面庞为她平添一点青涩。 她就这样抬起头,仰视着少年碧绿的眼。 “你可真是幸运,从今天起,本小姐决定任命你成为我的交际随从,负责我与其他指挥官交流的准备工作和场外协助。” “啊?” “期末综合成绩加分。” “使命必达!” 第8章 女将小姐今天也要做自己 “深呼吸,准备好,按照我们之前演练好的来,相信自己你可以的。” “知道啦知道啦,不要把我当小孩子一样。” 微耳机的另一头的声音隐去了,女将的心里再一次打起鼓来,她望向了这次练习的目标。那是自己班里的一个女指挥官学员,苏翰说先从女性开始由简到难,听他嘟囔最后的BOSS是什么兔子社团的名誉社长,什么奇怪的社团。 韩涵,女,18岁,Z国江东人,舰娘是轻巡阿瑞托莎,性格文静,爱好是绘画和美少女舰娘贴贴,梦想是和100位舰娘贴贴,擅长各类舰娘历史和装备数据的记忆,但总是把配装在一些奇怪的地方搞砸,比如在测验题里给航母萨拉托加设备选着为VH装甲钢板T0,同时在起飞时间,装填时间的计算上也缺乏天赋。 这便是女将的切入点,先过去简单地问个好,然后关心起她的学习,最后以让她继续忙结束,虽然她现在正趴在课桌上痴痴地笑着好像也不怎么忙的样子。 朴实无华的计划往往有更好的效果。 女将稍稍地挥了挥拳头,迈步向韩涵走去。 “韩涵同学,请问你现在有时间吗?” “嘿嘿,阿瑞托莎酱,哧溜,昨天晚上好可爱。” “韩涵同学?” “啊,是傲娇……是女将老师。” “韩涵同学现在有空吗?” “有空有空,女将老师无论什么时候找我都有空,嘿嘿。” 这真的没问题吗?看不出来有一点文静的样子啊。 但微耳机并没传来任何指示,女将只能硬着头皮把对话进行下去。 “韩涵同学,你这次的装备配对测验出现了一些问题,你在萨拉托加航空母舰的……” “女将老师喜欢白色还是红色的婚纱?” “啊?不是……” “结婚地点是要在教堂里还是在海滩上举办呢,果然还是应该在教堂里举办吧。在大家的共同见证下,我为女将带上誓约的戒指,嘿嘿。” “韩韩韩韩涵同同同学你你你在说什什什么么……” 女将早已被这惊天之语羞得宕机的脑袋上冒出了蒸汽,支支吾吾地全然已经忘记了苏翰原先的吩咐,更别说注意到耳机里苏翰的“是痴女啊,快跑女将教官!”的呐喊,女将觉得自己就像去了水的金鱼,只会嘴巴一张一合地吐着泡泡。她就像个提线木偶般地站在韩涵面前,手足僵硬地怪异地舞蹈着,面颊随着韩涵毫不掩饰的注视下红的仿佛要滴出血来。 女将的早已成为浆糊的脑袋做出了最后的挣扎。 “韩涵同学我是来教导你……” “女将,我们结婚吧。” “你这个宇宙超级无敌大变态!” 女将落荒而逃。 —————————————————————————————————————— “你这家伙的情报完全不对啊!” “我也没料想到会是个痴女啊,平时上课的时候看着文文静静的,没想到底下是这样一副恶魔的面孔啊!” “难道你们指挥官表面上人模狗样的,私底下都是痴汉吗?” “不全是吧,不要因为一片树叶就烧了一整座森林啊!” “这真的是简易的难度吗?” “出了点差错,这应该是噩梦级别的BOSS。” “不合格的随从!” “这次确实是我的疏忽,但我们的循序渐进的思路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女将教官,想想我们一起熬夜制定的计划,想想我们平时一次又一次的对话训练,想想……哎呦” 女将给了苏翰一记小拳。 “你你你这家伙突然说些什么肉麻的话,我只是看你顺眼才让你当我的临时随从来辅佐本小姐,不要误会了。” “好好好,总而言之,这个第二个目标相比韩涵完全就不是棘手的人物,以你第一次的表现应该是没有太大的问题的。” “是吗。我姑且大发慈悲地收下你的赞美。” “女将教官,之前的训练已经提到过了,请坦率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尽量不要用高高在上的语气。” “呃呃呃,好的,本小……我会注意的。不要用那种女儿长大了的目光看我!” 女将侧着脑袋,避开了苏翰欣慰的目光,双手来回地扭着军装的衣摆,半是羞恼地蹬了蹬地面,甩了甩马尾,随意地朝后头挥了挥手。 “走啦。” “武运昌隆。” —————————————————————————————————————— 第二位训练目标是班上的一名普通的路人甲,相貌平庸,成绩平庸,舰娘也是普普通通的斯彭斯,性格有些腼腆但不内向,也不会一个人念叨着“影之实力者”什么的,也不是什么成绩在及格线上不多不少的怪胎,就是一普普通通,丢到大街上就会瞬间被人群淹没的路人。 大概。 女将向目标走去,带着出击塞壬时的战意,等等,是不是有点用力过猛了。 简单地聊几句就好,掌握一击脱离的精髓啊女将教官。 终于,女将走到了正在课桌前翻着小人书的陆仁贾身前,按照几日前的训练打起了招呼。 “你好,陆仁贾同学,请问你现在有时间吗?” 陆仁贾费力地从小人书中挣扎出来,微笑着抬起头看向来人,他那厚重的,啤酒瓶般的镜片闪烁着名为Lv0的光。谢谢你,陆仁贾同学,就这样让女将教官积累起自信吧。 但当陆仁贾发现站在身前的是女将教官时,他的笑容凝固了。 “陆仁贾同学?” “不……不对。” “啊?什么不对?” “不,你不是女将教官。” “啊?” “真正的女将教官根本不是这样子的,她可是被称为东大驱逐的傲娇担当,是一年级教官中最耀眼的明珠,东大不能失去女将,就像皇家不能失去伊丽莎白。她那欲拒还羞的风姿,那经典的,灿如金丝的发梢,那为了掩饰害羞而强装出的高傲,那不坦率的话语下所掩藏的炽热的心。平时以高傲的言语建立起独特的距离感,在关键时刻又会一边违心地解释一边伸出援手。这才是女将,这才是傲娇,这才是世界第一赛高的萌属性。女将教官才不会这么礼貌地来询问,她应该用尖锐的话语将我刺得体无完肤,最后说着‘真拿你没办法,本小姐就大发慈悲地教教你好了’,来完成灵魂上的升华。哈哈哈没有人比我更懂女将,快说你到底是谁,是塞壬吗,被我识破了吧,伪装成女将教官有什么目的?我潜心扮猪十余年,终于还是掩盖不了我主角的光辉吗?哈哈哈……” 陆仁贾就这样旁若无人地手舞足蹈着,突而大笑起来,桌上的小人书也被打翻在地,封面上赫然写着《傲娇女将绝不会爱上路人指挥官》。 ‘女将教官,冷静!冷静!他只是陷入自己的臆想太严重了,只要你证明自己的身份他应该就会恢复正常了。’ 听着耳机里苏翰急促的喊声,女将反倒一下子镇定下来,即使飞红了脸,也长吸一口气,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教官资格证来。 “你你你看,本小……我就是女将教官本官,哪是什么塞壬,再说这里可是东大,怎么可能有什么塞壬潜入学校。” 癫狂的笑声戛然而止。 “你是女将教官?” “是。” “不是塞壬?” “不是。” “那你的傲娇呢?那才是你的身份证啊!” “你这家伙在说什么胡话,我,我讲话本来就是这样。”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女将,女将怎么可能变成这样呜啊啊啊啊……” 一位失去了梦想的阿宅夺路而逃,只留下仍红着脸的女将呆呆地杵在原地。 —————————————————————————————————————— “原来,你们指挥官都是变态” “无法反驳。” “累了,本小姐要回去休息了。” “等一等女将教官,还有最后一位,最后这一位你一定能成功的。” “最后这一位不是你说的什么大BOSS吗,连前面小鱼小虾都失败的我怎么能……” “不一样,前面真的是意料之外的事故,最后这一位学长我相处过,是个温和善良的正常人,虽然喜欢晒船,但本质不坏。” “真的?” “我用人品担保。” “最后信随从你一回。” —————————————————————————————————————— “付康学长,按之前说好的来,无论女将教官说出怎样的污言秽语希望你不要介意。” “当然,这可是我后辈难得的请求,这也是为了女将教官,放心我有分寸。那之前说好的报酬……” “放心,恶毒的素描已经准备好了。” “OK。你就放心吧。” —————————————————————————————————————— “你好,我是女将,这次来是希望你能给一年级的新生提一些关于学习生活上的建议。” “你好,我是付康。很荣幸能收到女将教官您的邀请。” 付康站起身子,刚想和女将握一握手,衣袖里的暗袋却飘出一张泛着蓝光的玻璃纸片来。 “这个是……” 女将俯下身,并没有注意到付康“刷”的一下变得惨白的面色,弯腰将其捡起。 校内驱逐舰人气投票,快来给你认为最可爱的驱逐舰投上最真挚的一票吧。——请问要来点兔子吗社团主办 这是由请问要来点兔子吗社团牵头主办,这张不起眼的纸条上却实时流动着一条条的弹幕和目前的人气top10排名,在纸条的左下角还有投票,转发等选项。 人气top10中,女将赤红着脸的照片赫然其上。 “你们指挥官都是宇宙超级无敌大变态!” 女将小姐再一次落荒而逃。 —————————————————————————————————————— 东大的港口,已是黄昏。 在学园里跑了半圈的苏翰终于在这里找到了坐在码头木板上的女将。她双手撑着底下的木板,使劲地探出身子,双腿在半空中像钟摆似的晃呀晃。她就这样,出神地眺望着海平面尽头的那一轮夕阳,看着它残喘地沉入海底,没有一丝声响。 苏翰就无言地站立在她身后,也看着那落日,日轮的光彩虽然淡薄一点,不过究竟还有光辉,它挂在天边,用着火一般的光线,同时把天和大海都染红了。大海仿佛也在燃烧,贴着斜阳的海上跃动着赤红的火焰。苏翰朦朦胧胧间,好似听见了落日的呐喊,它好像要把自己最后一丝的光和热也无私地放射殆尽,把这天烧得火红,不让夜晚到来。 “我还是回总部算了。” “为什么?” “我这别扭的性格不适合教导指挥官。” 苏翰沉默了一会,仿佛默认了这个事实。 “女将教官为什么想要改变自己呢?” “我从苏醒到现在也有40余年了,从一开始的懵懵懂懂,到后来练度够了加入了战斗组,每一天都是在炮火中度过,看着身边的伙伴一个个地减少。我本身就不是很厉害的舰娘,白值不高,又是驱逐,火力不够,很快就有优秀的后辈顶替了我的位置。我也慢慢从一线退下来,先是后勤,后面又到医疗部打打下手,最后到总部去当教官。我希望,就算不在一线,也能为抗击塞壬贡献出属于我自己的力量。就这样日复一日,不知不觉已经做了20年的教官了。 最后来到了东大,我希望我手底下的指挥官将来在面对塞壬时都能不留下任何的遗憾。因此我认真地备课,认真地准备你们的每一份测验,认真地分析你们每一个人的不足,但没想到最后问题却出现在了沟通上。” 女将怔怔地看着那只剩下了半个躯干的太阳,仿佛听见了它无声的呜咽。 “其实女将教官你很受欢迎。” “诶!为——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其实同学们都很喜欢你,严谨但不死板,虽然有点傲娇但又不失温柔,我们都认为你是个好教官。” “啊——” “所以女将教官你完全可以挺起胸膛来,自信一点,虽然沟通上你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害羞对学生大打出手,但你想传达的意思我们其实都能体会。” “本……我才没有大打出手。” “女将教官其实有点钻牛角尖了。” 女将不作声了,继续无言地望着残阳。 海上的火焰就这样在沉默中燃烧着,燃烧着,最后熄灭了。那日最终还是落了下去,但 霎时间万道金色霞光渲染了半个天,海哪,树哪,云哪,霞哪,都打成金色的一片。 这是黄昏赠与今日的最后的金色。 女将站起,转过身来,她的脸颊宛若被最后的晚霞映得通红,像一朵盛开的芍药。 “你说得对,本小姐可是古希腊神话中的亚马孙族女战士,A级实验型驱逐舰——女将号,不需要因为些许无伤大雅的失败而改变自己。” 女将心情似乎一下子好起来,脚尖轻点着地,如蝴蝶般掠过了苏翰的身旁,头也不回地向通往堤岸的台阶走去。 “不过念在随从这么多天辛劳的份上,特别允许你直接以女将称呼我哦,这可是本小姐大发慈悲,不——不要误会了。” 抛下这句话后,女将明显加快了脚步,金色的双马尾快要甩出花来,她几乎是用跑的踏上了台阶。 “女将。” “干——干嘛?” “虽然大家都能领会到你的意思,但还是坦率点好哦。” 女将打了个趔趄,逃也似地离开了。 苏翰转过身,继续眺望着那海面,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海面上星星点点地泛起灯光。 就算夜晚到来,海上也有灯光。 苏翰心里想着,突然想起一首歌来 “你站在日落的海平面, 风吹动裙摆撕裂孤单。” 下次喝酒也叫上女将吧。 吹着湿润的海风,苏翰这样想着,远处已经传来了欧根的喊声。 “指——挥——官。” “来了来了。” 第9章 番外:明石一天的新开始 房间的窗户半开着,清晨的曦光透过白纱小心翼翼地点亮了房间,温暖的光斑就先从窗户边,向下,匍匐在米白色的地砖上,缓缓地攀上床沿,温柔地拂过明石的面颊。 就这样,穿着印着铁血十字的大号睡衣的明石,皱着眉,慢慢地睁开了双眼。 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气味,明石只记得自己昨日在与苏翰和欧根一同赏月的过程中,耐不住一天的疲惫先睡了过去,醒来却不在自己宿舍里铺满了红尖尖点缀的小窝里。 洁白的天花板,没有任何褶皱的床单,自己的衣服整整齐齐地叠放在床头,和那叠成了豆腐块般的被子一起。床边就是有着一面半身镜的梳妆台,台上整齐地排列着寥寥无几的化妆品和香水。 房间里的椅子上却躺着一个小小的卡通样式的指挥官玩偶,他正靠着椅背,用那黑豆般的塑料眼珠子呆呆傻傻地瞅着明石。 “明石是被苏翰绑架了喵?” 明石去卫生间里换回来了原来的衣服,抱着欧根的睡衣走出房门。 “啊,小明石醒啦。我的衣服放洗手间里的洗衣机上就好。洗手间里有一次性的洗漱用具,洗脸刷牙后来吃饭吧。” 欧根正将今天的早餐摆在餐桌上,听见了明石趿拉着拖鞋的声音,回过头笑着说。 “苏,苏翰人呢?” “指挥官还没醒呢,明明酒量很差,还天天为了哄我……陪我喝酒,真是没办法。” 欧根一边收拾着餐具,一边浅浅地笑着,她的笑容带着晨曦所不及的明媚,却一下便收敛了。明石只看见欧根的嘴角仍保持着一个愉悦的弧度,那随着身体的摇晃而一同跃动的发尖张扬着她清晨的喜悦。 欧根吃着手手,颇为得意地看着眼前的早餐,嘴里小声嘟囔着什么“爱心早餐”“心跳加速”等让明石摸不着头脑的话。 “小明石,饿了就先吃吧,今天的早餐是牛奶吐司和铁血熏肉哦,我去叫指挥官起床。” 欧根随手摘下围裙,将其挂回厨房,洗了洗手,敲了敲苏翰的房门。 “指挥官,起床啦。” “指挥官?” 没有回应。 “真是,每次都叫不醒。” 欧根一边轻笑着,一边推开了苏翰的房门。不知怎的,或许是对苏翰的好奇,明石踩着拖鞋亦步亦趋地跟了进去。 苏翰的房间里萦绕着股淡淡的檀香,一进门就能看见书架上摆着的密密麻麻的大头书。在这个书籍基本电子化的时代,不知为何苏翰仍对旧时代的纸质书情有独钟。 明明床大得能再躺下一个人,但苏翰却蜷着身子缩在床的角落,被子将身子裹得严严实实。欧根蹑着脚,小步踱到床边,背着手,轻轻地,俯身在苏翰耳旁哈里哈气。 “指挥官,起床了。” 苏翰晃着脑袋,不大情愿地睁开了眼。欧根的褐眼中倒映着苏翰绿宝石般的瞳孔,明明两人凑得如此之近,欧根甚至能看见苏翰面上的细嫩的毫毛,和那沉重炽热的呼吸。 “早,欧根,还有明石,等我先换个衣服,你们先出去吧。” 原以为能久违地看见指挥官害羞的场景,没想到双目相对了许久,感受着苏翰炽热的鼻息,和注视着那波澜不惊的,碧绿的瞳孔,欧根首先自己忍不住羞意败下阵来。 欧根掩饰着捋了捋额前挑染的头发,重新挺直了身子,又仿佛是不甘示弱地理了理苏翰鸡窝般的头发,强装从容地走出房门。 ‘难道我真的对指挥官来说一点魅力也没有吗?’ ‘难道他们两个已经交往了吗?’ 一船一猫,走出房间,陷入了沉思。 ———————————————— “所以明石为什么会在苏翰你这里喵?” “你那时睡着了,我们也不知道你宿舍在哪,只好先把你带回来了。衣服是欧根帮你换的,你昨晚和欧根睡得是一个房间。” “欧根想和指挥官睡一间指挥官不答应呢。” “你们,你们原来是不纯的关系吗喵呜?” “欧根只不过是在开玩笑罢了。” “哈哈哈,指挥官,欧根特意给指挥官做的爱心早餐,指挥官觉得怎么样?” “很好吃,没想到欧根你意料外地挺擅长厨艺的。” “指挥官如果喜欢的话,欧根可以天天——做给你吃哦~。” “天天,还是不必了吧。” 明石小口小口地啃着吐司,看着谈笑晏晏的两人,这是从未见过的早晨光景。明石就这样慵懒地靠在椅上,时不时附和着几声,又回想起平日早晨自己一人火急火燎地冲刺去开店,在店里随便泡了杯奶粉糊弄过去的早餐,突然觉得这样崭新的早晨也不错。 嗯,开店? “糟糕了喵,今早太晚开店了喵,这样就挣不到早起党的小钱钱了喵!” 明石三下五除二猛地把牛奶喝完,跳下餐椅,连蹦带跳地跑到玄关穿起了鞋。 “谢谢苏翰的招待喵,明石先去开店了喵,再见喵。” “路上小心。” “会的喵。” 风风火火的,明石的声音远去了,苏翰和欧根相视一笑。 “以后多叫明石来玩吧。” “感觉就像和指挥官养了个不省心的女儿。” “啊?” “开玩笑的,哎呀,指挥官的心跳加速了,原来要这样啊。” “咳咳咳,我只是呛到了而已。” “哈哈哈哈哈哈。” 不近美色这次没能发挥作用。或许就是像这样普通的日常,才是心动的原因吧。 附:你怎么知道我十发出克莱蒙梭? 第10章 番外:欧根小姐不想吃醋 欧根最近几天有点郁闷,原因无非是指挥官天天抛下她这个正牌下属舰娘不管,一有空闲的时间就通过终端或者面对面地和女将讨论什么《和蔼女将教官培养计划》。虽然不至于生气,欧根也知道指挥官天天主动联系女将是为了顾及那位蹭的累的面子。本来学校里的日子大部分是枯燥无味的,大量的知识被团团挤压在短短两年的时间内。指挥官又为了给自己争取更多的资源而更加刻苦,每一天都要复习到半夜,整个人也愈发憔悴起来,本就白皙的面孔又多了点病态的苍色。同班的那智偶尔看见指挥官甚至劝说自己不要索取过度,说什么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指挥官明明是个怎样挑逗也没半点反应的木头。 欧根也知道指挥官在给女将出谋划策时浑身上下都焕发着久违的光彩,身为资深乐子人的欧根知道,指挥官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第一个乐子。 虽然这个乐子有点傲娇难伺候,但又怎样呢。 欧根本来就没有什么立场阻止指挥官找乐子捞船,便也放任指挥官这样去了。但每次独自一人坐在宿舍里,客厅的桌上少了那打开终端一丝不苟地做着笔记的身影,欧根便觉得生活少了点什么。自己的心里仿佛兀地缺了一角,怎么也找不着。脑中的思绪也常常不受控地发散开来。无论是静坐在沙发上,又或是起身打算整理宿舍,欧根都觉得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焦虑的热气,明明开着空调,欧根却觉得周身的空气一下一下刺挠着自己的心,无数只蚂蚁仿佛是在自己流淌着石油的血管中畅游。 我这是故障了吗?罗恩病? 欧根觉得这不过是玩具被夺走了的不安的反应。 没错,是玩具。 欧根决定出门散散心。 —————————— 十月底为期三天的出海巡逻马上就要到了,说是出海,但为了考虑新建造舰娘的安全,巡逻的范围离岸并不远,沿途还在多个港区的管辖范围内,也有高练度的教官同行保驾护航,可以说得上是小学春游了。 听说女将也在这次的护航舰队编列,虽然外表看起来仍然有些稚气未脱,但女将毕竟是从总署被特聘来的练度80左右的战斗经验丰富的舰娘。 欧根无所事事地漫步在学园里的商业街上,打量着橱窗里各类各样的商品,思考着给指挥官的回礼。 指挥官会喜欢什么样的礼物呢? 欧根食指抵着嘴唇,漫无边际地想着。 指挥官在宿舍里除了学习就是看书,就算被自己拉出来逛街也没有表露出明显的兴趣。 要不给指挥官送一个欧根的玩偶? 欧根恶趣味地想着,走进了家玩偶店。 店里有点过于亮堂了,明明是下午,欧根却觉得比窗外的阳光还要刺眼些。雪白色的吊顶,黑色的货架,玩偶被整齐地排列在浅褐色的木板上,货架上小小的彩灯点亮了玩偶们的笑容。再往里走还有供人们休息的沙发,沙发上几只黄鸡玩偶抱团躺在一起,旁边还有一只呼呼大睡的奥利克,啊,不是玩偶,是真的舰娘。 欧根的目光掠过一排排的货架,企业,俾斯麦,光辉,独角兽,威尔士亲王,胡德,阿芙乐尔,镇海,逸仙……为什么没有我欧根亲王?! 欧根感到有股莫名的挫败感扑面而来,抬起头想问问店员,可柜台后空无一人,整个店里除了她就只剩下睡得正香的奥利克了。 罢了,还是不打扰小驱逐的清梦了,下一次来再问问吧,或许可以带上指挥官更有趣些。 欧根轻轻地走出了店铺,带上了店门。 —————————— “书屋?” 随意地徘徊着,欧根不知不觉地走到了一家书店的面前。 想起指挥官书架上密密麻麻的厚重的书籍,欧根突然觉得纸质书作为礼物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 不知道指挥官为什么对旧时代的事物情有独钟,纸质书也是,洗碗时甚至用手洗,一开始还不大适应全自动家务机器人,真奇怪。 “啊,居然是欧根亲王,我们铁血的顾客可真少见。” 刚踏进店里,欧根便看见了那标志性的银粉色长发与红框眼镜。她没有带着舰装的船型帽,扎了个马尾,上身穿着件白衬衫,胸前被撑得鼓鼓的,饱满的身姿被下半身的紧身牛仔裤越发地彰显。她的声音平静得有些严肃,蓝色的瞳孔中看不见情绪。 “是格奈森瑙啊。” 欧根亲王号在历史上与沙恩霍斯特级战列巡洋舰姐妹有过交集,格奈森瑙曾跟随姐姐沙恩霍斯特随同欧根亲王执行塞博勒斯行动,要大胆地于白天从鸢尾港口出发,穿越皇家海峡回到铁血。最后只有欧根亲王以不愧于“幸运舰”的名号全身而退,而二姐妹却因触雷而不得不进坞修理。 “想要买什么书呢,需要我给你提一些建议吗?” “历史类的吧。” 欧根并不清楚指挥官更偏好于哪些类型的文学书籍,他的书架上汇集了旧时代各国大家的着作,什么《罪与罚》《雪国》《舞女》《我是猫》《基督山伯爵》《莎士比亚》《红楼梦》《鲁迅全集》……欧根觉得指挥官什么都看些。 “是送给指挥官的吗?” “嗯。为什么这么问?” “毕竟很多来我书店的舰娘基本都是抱着这个目的,毕竟在这个新时代,已经很少有人留心这旧时代的残党了。” 格奈森瑙放下正读着的书,走出了柜台,站在书架前帮欧根仔细地挑起来。欧根这时才注意到她的柜台上摆满了棒棒糖罐。 “这本怎么样,《欧根亲王舰史》,作为送给指挥官的礼物再适合不过了吧。” “感觉意外的不错。” “在我们舰娘出现后,像这样研究舰船历史的书籍也开始多起来了呢。” “就这本吧。” “谢谢惠顾。” —————————— 买完书后,由与格奈森瑙坐着聊了一会,走出商业街时已经是傍晚了,那天上的一轮斜阳正缓缓地向着视野的尽头坠去。想要看一看这日落,欧根便换了个方向,漫步拐过几条树影婆娑的小街,一望无际的海洋一下闯入眼帘。 欧根静静地站在堤岸上,看着夕阳溶入大海,那天边,先是从光亮的橙,渡到有些晦暗的红,最后连亮光都慢慢地褪去了,只剩下残存的余晖绘成霞光,如波纹般从天空泛开。 后来,霞光也力竭了,连喘息也没有剩下,就这样消散在了夜色的侵濡中。 海面上泛起了灯,起起伏伏,闪闪烁烁,那是还未归港的船,构成了海的呼吸。 欧根漫不经心地扫视着码头,突然看见了指挥官。他就那样孑孓独立在那温润的海风中,衣摆翻狂,看不见面容。 欧根觉得这风好似把自己心底最后的一丝焦虑也摘出,糅碎了,随手洒在空中,化作了闪闪星光,只剩下些许的无奈和悄然不觉的欣喜。 “指——挥——官” 欧根挥着手,用力地喊着,听着自己的声音与海浪声混合,搅拌,最后又被推回到指挥官的面前。 苏翰转过了身,欧根看见了他面上的笑容,不知怎的,自己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来了来了。” 欧根还在挥舞着手,仿佛要抓住那呼啸不断的海风。 第11章 没有金装怎能叫金船? 女将的改造计划失败了,苏翰又回归到了平时的生活,每天宿舍——食堂——教室三点一线地奔波,虽然有时候会被欧根以“转换心情”,“再读下去就要死掉啦”等为由拉出去逛逛学园,吹吹海风,探探校园里不知名的舰娘小店,最后却因欧根毫无分寸的调笑而被赶出门外,又或是买了些下酒菜去明石的小店里胡吃海喝,天南地北地大侃一通。苏翰从不提起自己的过往,毕竟这世界的苏翰是一名孤儿,没有过去,简直像是量身定做的容器。 这世界的舰娘的诞生有两种,一种是指挥官通过心智魔方进行建造,另一种由于塞壬亦是心智魔方的产物,于是在与塞壬战斗之后打扫战场有时会出现心智魔方的残骸汇聚成新舰娘的情况,这便是打捞。不过后者的情况相当稀少,能打捞出舰娘往往是欧皇的象征。 明石便是东大舰娘在十年前的一次出海巡逻中打捞上来的,所以“百年明石小店”的招牌完完全全就是在夸大宣传,欺骗消费者! 由于维修舰是没啥战斗力的舰船,明石被打捞上来后就地留在了东大,靠着给舰娘维修和贷款开起了自己的小店,跌跌撞撞地走过十年,然后遇上了苏翰这个开箱必出金的金主大大。 苏翰甚至能从紫箱子中开出金装,不过那次开完箱子之后苏翰一下子就晕倒了,在医务室里躺了一天才醒。因此明石被闻讯赶来失去表情管理的欧根好一顿胖揍,再也不敢让苏翰开紫箱了。 而苏翰的前身曾出海到世界各地执行军务,虽然不知道这颗星球与原来的星球是否相同,苏翰还是把永夜的极光,由砂砾构成的陆地与山丘,永日的冰原,巨石一样的山脉,飞鸟难越的高峰……就像讲着神话一般,狠狠地在没啥见识的二船面前显摆了一把。 “指挥官说得跟自己去过一样。” “要不怎么说书中自有黄金屋呢?” 苏翰觉得这样的生活很惬意,比起前世在海上望不到头的奔波,回到队伍里又卷入望不到头的倾轧,苏翰觉得与纯粹的舰娘纯粹地对抗塞壬,不用理会人类的弯弯绕绕更适合自己。 就这样喝着小酒吹着风,苏翰的期中测试也取得了优异的成绩,成功给欧根的舰装都升了“+3”。铁血的舰娘好像都是力量至上的崇尚者,反正欧根在那之后做早餐时都哼着微不可闻的歌儿。 除了少了点人前显圣,苏翰自认为也没给穿越者丢脸,毕竟只听说过有金手指,没见过像他这样自带一个跟自身职业八字相冲的debuff。 苏翰觉得指挥官的日子真不错。 —————————————— “指挥官之前抛下欧根天天和女将谈情说爱,日夜不归,哥哥大抵是倦了欧根吧,每日竟待我如此敷衍……” “等等等停下,我血压要上来了,欧根你去哪里学来的这些?” “瞧你忽冷忽热的样子,怎么,与我聊天是委屈你了?我就知道,别人不冷落你,也不会轮到我。” “欧根!” “哈哈哈哈,不逗指挥官了。我明明是从指挥官书架上的《红楼梦》里学的,指挥官不是挺喜欢看的吗?” “喜欢看不代表就喜欢它那里面的人物的说话方式啊。你一个2045年的舰娘去学18世纪的人的说话方式合适吗?” “欧根以为这样能逗指挥官开心的……” 欧根那褐眼里一下泛起晶莹的光来,原先还挂在脸上的笑容眨眼间褪去了,只剩下紧紧抿着的薄唇和那低垂的眉角。一股凄婉的哀愁一下从她那皱着的额间流淌出来,罩住了她的脸。 但苏翰不吃她这一套。 “好了好了,欧根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欧根“扑哧”一笑,那原先的哀容一下便消散在了温暖的灯下和苏翰的苦笑中。 “欧根只不过是想让指挥官明天来看看欧根在测验上大杀四方。” “这不是本来就安排在我的课程表里的吗,所有指挥官不都会去看自己舰娘的期中测验吗?” “指挥官的话,说不好呢。毕竟指挥官看见可爱的舰娘魂就跟被勾走一样,可为什么不多看看欧根一眼呢?明明……” “不要夸大事实,我可是指挥官里的三好学生,学习好,品德好,命好。每天都扶老奶奶舰娘过马路,送迷路的小驱逐舰回到自己的指挥官身边,扭送形迹可疑的兔子邪教人员到宪兵队,我的恶名……我的事迹从宿舍楼到演习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好了好了指挥官又在开自己的玩笑了。欧根只是提醒指挥官一下,这个点很晚了,指挥官身体一直不大好,要早点休息。” 欧根打住了话头,直起身伸了个懒腰,堪堪到下腹的印着波斯猫的T恤也随着身子提起,露出了光洁的小腹和马甲线,朝着苏翰抛了个媚眼。 “指挥官,晚安,需要欧根提供……” “晚安,欧根。” 苏翰轻轻弹了弹欧根的眉头,打断了施法,带着得意的笑容溜进了房间。 欧根呆呆地站在原地,目光直直地看着指挥官房间那紧闭的门,有些难以置信地抚了抚额头,随后嘴角难以抑制地扬起,感觉好像有谁在喊着自己的名字,然后朝自己敞开的心口丢了一朵玫瑰花进去。 欧根轻轻地转过身,步伐也忍不住雀跃起来。她的嘴里哼着铁血的民谣,唱啊唱,那样的温柔,那样的喜悦。待她走回房间关上房门后,客厅里仍留着她萦萦的歌声: “在我的故乡住着一位姑娘。 她的名字叫, 艾丽卡。 她是我最心爱的人儿, 她给我带来好运, 艾丽卡。 当紫红色的欧石楠盛开, 请把我的歌儿传去给她……” 欧根的期中测试在校外的演习场上进行,指挥官们则是在岸边码头的台阶上随意地坐着,抬头天上便是无人机现场摄影传输回来的投影。 眼下是波特兰与北安普顿的演习,由于使用的是演习弹的缘故,因此不必担心舰娘受伤的意外发生。 舰娘的测验有点像是淘汰赛的赛制,这一届的重巡舰娘大概有三十多个,一套全比下来,从中午开始也要到傍晚了。 苏翰对欧根很有信心,毕竟欧根本身就是这届重巡班唯一的SSR重巡,本身白值就高,更何况苏翰还给她准备了一身+3的高配,只要不遇上氪佬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但好像真的有位氪佬。 苏翰正凑在人堆里,听着几位消息灵通的指挥官的分析。 “这次测验应该是林大总督的那位侄女的铃谷拿下第一了。” “怎么说?” “听说她舰娘身上的装备全部都是+8紫色。” “什么氪佬,氪就算了还欧,后面有个大总督的长辈,居然还建造出SR的舰娘来。” “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我的青叶身上只有一件+3紫色,这已经是我全部的身家了。” “不应该吧,每个月给的物资币也不少,我两个月吃土都给什罗普郡都整来了三件+3紫,你物资币花哪去了?” “赌箱子去了。” “你真该死啊。” “呜呜——我真该死啊。” 忽然间,人群一下子沸腾了。 “等等,我没看错吧,那个铁血舰娘身上的怎么除了饭盒全是金装?” “这投影仪坏了?” “怎么可能坏,你没看见她一炮就把对面青叶给干倒了吗?” “呜呜呜——我的青叶,我真该死啊。” “那舰娘是SSR的欧根亲王吧,到底是哪个有钱的欧狗。” “不是说金装都是有价无市吗,怎么这欧根亲王身上一下四个,居然还有高性能舵机。他刨了塞壬的祖坟了?” “哼,欧狗,定叫他有来无回。” 苏翰只觉得身后一紧,周围全是如狼似虎般红着眼的非洲人,来来回回地审视着,甚至有几个已经在岸边找着材料制作长矛了。 苏翰正想躲去个偏僻的角落,突然手腕被紧紧地攥住了,转过头,对上了双非酋的眼。他的眼里有对命运的不甘,有满腔无处宣泄的哀愤,有满怀希望打开金箱却只开出个紫维修的落寞寂寥。 “你的舰娘是?” “……” 苏翰沉默了,他不愿编织一张谎言将这被命运作弄的可怜人再一次罩在自己的世界里。他手中的长矛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着,仿佛一不留神就要脱出手去,将这不公的天给捅个对穿,那刚刚削尖的矛头还残留着绿色的汁液,就像眼泪。 “不会吧,你是怎么做到的。” “幸运。” 他的沉默震耳欲聋。 “尔谓吾刀为不利乎!” “天下健者,岂唯汝乎?吾剑也未尝不利!” 两个人捡着树枝,打闹起来,一个哭着,一个笑着。 毫无疑问地,欧根在决赛对上了铃谷。 苏翰有些担忧,毕竟+3的金装在+8的紫装面前仍是逊色不少的。 只见投影上双方遇敌,调整航速,开炮,转向。欧根湛蓝色的不破之盾挡下了部分的炮弹,但仍被数枚演习弹击中了。 “就算是+3的金装,和+8的紫装比起来也有点刮痧了。” 然而,演习弹却没有炸开。 “等等,为什么演习弹里还能有哑弹的判定?这鱼雷怎么也不引爆?” “不会欧皇的舰娘也是欧皇吧。” 苏翰这才意识到,欧根的幸运白值是78,如果她身上带着自己送的墨镜的话,那幸运便来到了惊人的88。要知道那位一船敌一国,被称为“灰色幽灵”的Luck E的幸运白值也才93。 欧根就在对方铃谷(幸运15)震惊的面孔下吃着一轮又一轮的哑弹,硬生生地顶着火炮对其一顿输出。 最后,就只剩下欧根仍站在硝烟弥漫的海面上,小心地从舰装空间里掏出苏翰送的墨镜来,戴上,迎着燃烧着的落日,面上映着晚霞,抬头看向了无声飞着的无人机,露出了轻松的笑。 她的笑容通过数千米的传输,投影在了满是暮光的天空中,倒映在苏翰的脸上。 “还笑,欧吃矛!” “啊,痛死了,你真打呀。” “打这欧狗。” 海岸边传来了熙熙攘攘的笑声,和着归港的笛鸣。 第12章 作战准备近海巡逻 “这就是你说的作战准备?” “指挥官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我还以为是保养舰装什么的。” “那样的工作欧根早就做完了,作为指挥官,让自己的舰娘在作战前保持好的心情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你说得好像有点道理,但我一直以为让欧根你心情好起来只有一起喝酒这条法子了。” “指挥官你疑似有点太极端了。总之,在作战之前,欧根只想让指挥官陪着逛逛学校。难道指挥官连欧根这小小的,小小的请求都不愿意吗?” “别再搞怪做出那样的表情了,我没有说什么不愿意,不过我们得先去明石那再检查一下你的舰装,小心点准没错。” “这么关心欧根~指挥官,我爱你哦。” “少来,我们俩什么关系,那可是在碧蓝航线伟大旗帜下宣誓过共同对抗塞壬的袍泽战友,情比金坚,肝胆相照,生死与共,我不关心你谁关心你,塞壬吗?” 两人刚走到门口,苏翰却一下转过身,双手按住了欧根的肩膀,语调突然变得高昂起来。欧根较苏翰稍稍矮些,因此只能抬头迎向苏翰的目光。他的眼睛好近,欧根能清晰地看见他那细长纤弱的睫毛,就像衬着眸中碧绿湖泊的,围成一圈的灌木。苏翰的鼻息悄悄地拂过欧根的脸,欧根反觉得有些痒,却强忍着,毫不示弱地看着苏翰碧绿的瞳。他那幽深的瞳孔中泛着令人平静的涟漪,欧根仿佛就站在湖面中央,周围只剩下树叶被风吹动的“飒飒”声,阳光暖洋洋地照着,整个绷着的身子慵懒地好似要一下子就垮掉。 欧根突然间不想出海巡逻了。 两人就这样不甘示弱地对视了许久,忽然一下子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苏翰松开了欧根的肩膀,想着挂着buff都只能不相上下,6个月后自己不被吃得死死的? 欧根突然回想起两人刚见面时苏翰提到的那一句话来。 “难得看见欧根亲王你笑。” 这又是自己的第几次笑容呢? 想着,欧根轻轻推了苏翰一把。 “指挥官又在故意夸张地搞怪了。走吧走吧。” —————————————————————— “明石,生意怎么样啊?” “啊,是苏翰喵,最近生意可好了喵,你每次开完剩下的金箱子都卖脱销了喵?只是那些人好可怕,眼睛都是红的,嘴里全都念叨什么‘金四件套’,‘我命由我不由天’,‘欧狗能出我为什么不能出’之类的,不知道是受什么刺激了喵。” 苏翰汗颜,前几天被围在码头暴打的死去的记忆又开始攻击他。 “那不是挺好的吗。欧根明天就要出海巡逻了,你帮忙看看她舰装的保养情况。” “好的喵。” 明石接过已经缩小成模型大小的装备,不知道从哪里捣鼓出来一根扳手,轻轻地敲了敲,饶有滋味地点了点头。 “没有任何问题喵。” “那行,我们两个先走了。” “诚惠100物资币喵。” “你这家伙……” “开,开个玩笑的喵,头发要被薅完了喵。” “走啦。” “小明石再见。” “欧根姐一路顺风喵。” 检修完装备后,苏翰被欧根领着,拐进了商业街。红砖铺就的街道,路旁栽着两列的银杏,此时正值夏季,银杏郁郁葱葱,树下的长椅上三三两两地坐着几位舰娘,等等,刚刚从身边闪过去的是什么,萤火虫吗? 苏翰看着一名指挥官一边不断大喊着“对不起”,一边奋力跟上身前绿色闪光的身影。 苏翰看得有些牙疼,以后自己不会建造出像这样不省心的舰娘吧。 不过有欧根来管教,应该问题不大。毕竟那可是铁血的笑面虎,观胡德、威尔士如插标卖首,俾斯麦的第一马仔,往驱逐舰面前一放可止小儿夜啼,别说区区萤火虫,就算是圣地亚哥也得乖乖地被按在五指山下,不得轻举妄动。 欧根冥冥间感觉自己仿佛受到了恶意的揣测,想也不想地瞪了苏翰一眼。 指挥官与舰娘间的心神相通,有时候也不尽是好事。 “就是这了。” 苏翰抬头看了看店名,“弗莱彻玩偶店”,旁边还有一缀小字:“玩偶的种类就像弗莱彻级一样多哦”。 不知怎的,苏翰好像在字里行间中看见了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疲惫。 “撒切尔!不要再欺负斯彭斯了。” “斯彭斯,别哭了,也不要拿头撞撒切尔了。” “撒切尔,不要发出飞机‘乌乌’的声音,你知道布什最害怕飞机。” “啊,欢迎光临,我们有全东大最多种类的玩偶,请问您需要什么呢?” “全都是姐姐自己做的哦,姐姐最厉害了。” “撒切尔,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如果你不要再捣蛋就更好了。” 真是辛苦啊,苏翰想着。 “指挥官想要哪一个玩偶呢?是企业,还是俾斯麦,还是那个看起来就很好摸的长门呢?又或者是想要欧根我呢?” 欧根就这样站在苏翰面前,吃着手手,盈盈地笑着,但店里一下子没了声响,无论是布什,还是斯彭斯,又或是最捣蛋的撒切尔,全都正襟危坐在沙发上,噤若寒蝉。 明明苏翰现在只有欧根一个舰娘,但为什么莫名却有种修罗场的感觉。 “是的,本店最近应顾客要求最近上线了欧根亲王的同款Q般小人玩偶哦,还附赠一副给玩偶戴的墨镜。” 弗莱彻很有眼色地接上了话头。 “那就欧根玩偶吧。” “这样欧根出海巡逻指挥官还有小欧根陪着就不会孤单了。” 欧根的笑容一下就变得温柔起来,店里又一次恢复了小驱逐的打闹声。 苏翰这下是完全不担心自己将来建造出顽皮的舰娘来。 “谢谢惠顾。” 给苏翰买完玩偶后,欧根拉着苏翰走进了格奈森瑙的书店。 “这是……实体书书店!” “欢迎光临,原来是欧根亲王啊,这位就是你的指挥官吗?” “没错,怎么样,很优秀吧。” “看上去确实是一表人才。” “我原本以为现在的实体书店已经基本看不到了呢,没想到东大居然有这样的一家书店。我的书大部分都是从网上购买的。” 苏翰有些吃惊。 “确实,这些年顾客越来越少呢,大部分进来也只是好奇地看看,没有太多人买书。我只能偶尔跟着学院的舰队一起出去打打秋风来维持生计了。” “那为什么还开着呢?” “总得给自己找点事做吧,我们舰娘就是这样,找到指挥官的指挥官就是她们的意义,像我这样没有指挥官的流浪舰娘,如果没有做些事情的念头的话,说不定哪一天就消散了。” 苏翰有些沉默,这一瞬间他觉得舰娘与人类是如此的相似,多少年来,人们一直在为自己的生活赋予意义,仿佛如果停止思考就会随着时间消散。 似乎有点怀念的,或者与欧根的关系确实不错,毕竟铁血的舰娘非常的稀少,格奈森瑙回忆起自己的过去来。 “我是在海上苏醒的,当初的舰队好像没有仔细打扫战场就走了,便把我这新生的舰娘给落下了。我在海上漂泊了好多天,躲着塞壬,终于看见了灯光,登上了大陆。我无法忘记那个夜晚,那甚至不能称之为夜晚。那个晚上是那么的亮,好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月亮。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到处都是鸣笛声,人们的谈话声,天上广告牌也放着声音。那声音是那么大,却传不到大海上。 人们都好奇地看着我,毕竟我身上还展开着舰装。很快警察就把我带走了,后来被移交到宪兵队,成为了碧蓝航线北区分署的一名普通舰娘。我并不排斥战斗,便加入了战斗组,后面练度逐渐提高,但生活也逐渐枯燥起来。毕竟现在很少有塞壬突袭海滨城镇的事情发生,日复一日地沐浴在炮火中好像并不是我的追求。铁血的舰娘大多力量至上,但大部分并没有痴迷到每天都去找塞壬茬的地步。练度拉满后我便开始负责文书工作,战略谋划。后来离开了分署,到处走走看看,最后在东大这里开了家小店。可能过几年感到无趣后又会重新出发吧。 毕竟我们流浪舰娘更容易改变些,像我以前可是奉行简单高效的交流方式,如今也会像一般的舰娘一样一开口就停不下来了。” 格奈森瑙自嘲地笑了笑。 我之所谓生存,并不是苟活。 苏翰突然想起这句话来。 “不管怎么说,改变多半是一件值得欣喜的事。” 苏翰撇过脑袋,目光刚好落在一旁书架的《马克思主义》这烫金的五个大字上。 “‘世界上一成不变的东西,只有“任何事物都是在不断变化的。’吗?欧根的指挥官,好像还没问过你的名字。” “苏翰,扶苏的苏,翰林的翰。” “欧根真是有个好指挥官。” “过奖了。” 两个书呆子相视一笑,颇有一种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感觉。 欧根觉得事情有点超出自己的控制。 看着开始跟格奈森瑙拌起嘴来的欧根,苏翰走到书架前随意地浏览着,想到 “如果我死了,那欧根,我的舰娘又该去哪呢?” 是像格奈森瑙这样四海为家,又或是在某一天消失在清晨的水汽里呢? 苏翰无力地想着,突然领会到余华那句“最终我们离开这个世界,是因为不得不走”中藏着的无奈与苦涩来。 哪有那么好的事,又不是写小说。 苏翰回过头,看了欧根一眼,又转回来,随意地翻了本书囫囵吞枣地看着。 欧根好像感受到了什么,看了苏翰一眼。只见苏翰背对着她,翻着书,没有被窗外的太阳照到。 第13章 出海巡逻 欧根觉得指挥官从格奈森瑙的书店里回来后便有些许的郁结,明明两个人在奇怪的地方对上了莫名的电波。回来时格奈森瑙还送了指挥官一本梭罗写的《瓦尔登湖》,说什么跟指挥官的眼睛般配。格奈森瑙明明是铁血里难得的理性派,什么时候也会打出情感上的直球了呢? 难道舰娘真的是易变的吗? 欧根并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她只觉得,指挥官回家后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比起往日多了些无力与迷茫。 问了指挥官,他也是支支吾吾地应付过去了,明明自己与他是指挥官和舰娘的关系,是彼此生命中最为亲密的两人,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欧根觉得一切都超出了自己的预期。 但无论如何,欧根已经起航了。 出海巡逻的舰队在凌晨出发,有一年级的级长金刚级高速战舰二番舰 比叡带队,几位练度高的教官护航,还有学校里零零散散的流浪舰娘作为佣兵陪同,航母甚至达到了10位。 百来位舰娘以航母为中心被分成了10组,每一组里都有一位教官和航母,比叡居中调度,同时还有量产型陪同各个小组关键时刻可以分担塞壬伤害。 这就是东大吗,一次小学春游都这么大的手笔。 欧根难以忘记,当指挥官不顾自己的劝告,执意要在凌晨送自己一程时,看见整个码头外浩浩荡荡地挤满了各式各样的舰娘那目瞪口呆的模样。想到这,欧根便忍不住露出笑容来。 离港时,欧根强忍着回头的冲动,她知道指挥官就在身后的码头上看着自己,自己的背影,连同冉冉升起的初旭,和海面上滚滚的金涛,想必一同倒映在指挥官碧绿的眼波中罢。 指挥官的性子,估计要站到看不见自己了。 欧根想着,驶向了太阳,耳边传来了斯彭斯的抽泣声。 ———————————————————————— “苹果小队,不要畏惧深海,请在你们的教官的指挥下做好外围的布防,不要挤压内部舰娘的空间。” “查理小队,太远了,回来。” “国王小队,请维持好阵型,不要让贪玩的驱逐舰脱离队伍。” “各航母保持制空警戒,轮流来。” 微耳机里不断传来级长的指挥,平日里明明是位温柔和蔼的长辈,在作战时言语间却多了些许的严肃和令行禁止的威严。 欧根一边漫无边际地想着,一边巡游在小队的外围,在人类历史上,重巡更像是条约束缚下畸形的产物。而对于舰娘来说,重巡的作用便是保护队伍内皮薄馅大的驱逐舰和轻巡舰,同时用自己强大的火力击穿塞壬的装甲。 但已经巡游了半天了,倒也没有遇见半点塞壬的影子,航母的舰载机也没有发来任何的塞壬踪迹。 这倒也正常,巡游的航线在平日里已经被各大港区和碧蓝航线分署扫荡巡逻得干干净净了,这条巡游路线也就比一般商船的航线更靠近海洋一些,安全性比平日里港区巡逻的航线还要高。更何况还有位练度高达100级的比叡坐镇,哪有什么塞壬赶过来触霉头。 尽管如此想着,欧根还是一边仔细听着耳机中比叡级长的调度,一边警惕地观察远洋。100级舰娘的指挥若是离开了学校可能就很难再遇到了,欧根希望自己能在级长的指挥中努力地学点什么,以后和指挥官有了自己的港区,自己作为元老也能帮上点忙。 就这样沿着航线巡游了一天,欧根除了偶尔看见近海的商船外什么也看不见,商船上甚至跳下来几位舰娘航行过来询问情况,得知只是一年级生的巡游后松了口气地走了。确实无论是谁看见了这阵仗都会觉得这是要和塞壬打一个小范围的决战了罢,若不是整只队伍的平均练度还不足50的话。 不过原来商船也会聘用流浪舰娘作为护卫。 就这样在风平浪静的一天的航行后,欧根到达了预定的停泊在海面上给舰娘们休息的豪华商船上,一年级生不需要值夜,不仅仅是因为其经验不够,一天下来的精神可能更为疲惫,更是担心其晚上警戒时不能及时发现敌情耽误战机。当然航母还是得苦哈哈地轮流进行制空的警戒。像欧根这样的重巡舰娘在登上商船后便可以休息了。 吃完饭后简单地冲了个澡,欧根便依旧穿着铁血的军装制服来到了休息大厅。 一年级的舰娘大多都三三两两地扎堆地坐着,谈论着各自指挥官的话题。欧根先是去饮品窗口拿了瓶铁血的罐装啤酒,还没转几圈,便被同班的重巡舰娘给招呼过去了。 “欧根这里这里。” 那智站在沙发上,挥着手喊着。 欧根走近,环形的沙发上坐满了舰娘,中间还铺了张地毯,几个舰娘正在那打着牌。 “杀” “我看看,我的舰娘卡是欧根亲王,发动被动‘幸运舰·不破之盾’,进行判定,如果为红色……啊黑色。” “嘿嘿我的舰娘卡是企业,发动被动‘LUCK E’,造成伤害时进行判定,骰子单抛点数大于2就造成两倍伤害,所以你扣两滴血。” “完蛋了,我的欧根!” “别怕,我舰娘卡是明石,等到我的回合就可以奶你了。” “哼哼,装备‘归航信标’,本回合可以多出一张杀,石油杀!” “判……判定,啊又是黑色。” “嘿嘿,4点,双倍扣四滴血,再见啦。” “有没有损管啊各位。明石救一救啊明石。” “我就一张红牌不够啊——” “不,我的不破神话。” 什么画风迥异的游戏。 “来来来欧根坐这里,最近怎么样啊?”那智问道。 “什么最近怎么样,我们不是天天一起上课吗?” “就是你和你指挥官怎么样,我说过你要节制一点,我看你指挥官都快被吸成土了,今天早上来送你的时候一脸菜色,脚步虚浮得好像都快被风挂跑了。” 话音刚落,打牌的不打牌了,聊天的不聊天了,十几双眼睛直溜溜地盯着欧根。在坐的基本都是重巡,没有驱逐小学生,每一位舰娘脸上都不约而同地泛着八卦的姨母笑。 “哪有,指挥官完全就是个木头,怎么挑逗他都无动于衷。而且指挥官平时就身体不大好,昨天晚上突然加重了,真是令人担心。” “真的?” “真的。” “不应该啊。我一回宿舍指挥官就用色眯眯的眼神盯着我,虽然是指挥官但也太过分了吧。” “我记得那智你的指挥官是女生来着。” “对啊,就算是女指挥官,也不能一回宿舍就上下其手吧,还美其名曰交流感情,算盘珠子都快打到我脸上了。一点都不优雅。” “来搞个大新闻吧。标题就叫《震惊,某指挥官与舰娘共处一晚后便憔悴不堪!》。” “青——叶——” “对不起,开玩笑的啦,不要摸我的耳朵。” “欧根要来打舰娘杀吗?” “好啊。” 欧根在地毯上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抽了张舰娘卡。 是皇家的斯库拉。 “初始4张,每个人回合开始往牌堆里摸2张牌哦。” 欧根看了看手里的76mm火炮T3(类似诸葛,轻巡专用)和5张杀,露出了微笑。 于是没玩几把,欧根便因为运气太好而被踢出了游戏。 第14章 幸运MAX “东海最外围的航线昨晚官方与塞壬发生冲突了?” “对啊,听说打得昏天暗地,天地无光,神鬼皆惊,海枯石烂呢。” “最后一个词不大对吧。” “不过我们不是巡逻近海吗,离第一线还有好远的距离吧。” “谁知道呢,塞壬总是神出鬼没的,还是小心一点好。” 第二天一早集合时,欧根才得知了塞壬对第一防线发动了局部突袭的事。 “出发,各小队注意警戒,驱逐舰记得打开声呐,航母的制空警戒范围再扩大,昨天晚上塞壬对第一防线发动了突袭,虽然被击退了,但不排除有些小鱼小虾和潜艇混进来。各个港区已经开始摸点排查了,我们虽然巡逻的路线在近海里,但也不能松懈。” “收到。” 欧根一边听着耳机里比叡的提醒,一边看向海的尽头。无论塞壬是否到来,无论战役成败,太阳总是照常升起。 整个出海巡逻的路线就像是一个椭圆,来时靠岸,归时靠海。回去时的路线较来时长了近一倍,又由于更加靠近防线外围的缘故,整支舰队航行得更为谨慎些。欧根小队里只有一位驱逐舰携带了声呐,毕竟一开始并没有料想到塞壬发动了今年对东海的第一次袭击。只见斯彭斯航行在小队的外围,害怕地蜷着身子,不安的脑袋不停地转着看向四方,生怕哪里窜出来一艘潜艇抽冷着给她一排鱼雷。 欧根护在斯彭斯的周围,防止这位探查潜艇的低练度排头兵突然暴毙。 海面依旧如同昨日一般地风平浪静,海风自由地拂过每一位舰娘的面颊,清晨独有的曦光温柔地洒在欧根银白的秀发上,烫上一层金边,浑身暖洋洋的,宁静祥和的大海似乎有着令人嗜睡的魔力,一点点地,磨平这些新手舰娘的警惕。然后一声惊雷炸起。 “乔,乔治小队遇到塞壬潜艇5艘,方位103区,请求支援。” 斯彭斯的胆颤的求援声把和平的归航行程撕得粉碎。 欧根只看见远处的水下渐渐地露出黑影的轮廓,那就像将墨水掷入清水般晕染开来,那黑影狰狞地向四周扩展开去,升起,最后露出黑洞洞的炮管。 “那……那是什么?” “潜艇……战列舰?” “迎战!练度低的驱逐释放烟幕后退!重巡顶上,轻巡掩护,航母准备投弹。” 但有些迟了,对方黑红的护甲迸发出悚然的光,那炮口蓄着的红光散发着夺人的耀眼。对方仿佛赴死般,开足了马力向欧根的小队冲来。斯彭斯的烟雾发生器刚刚启动,塞壬预装填的炮弹就如同一道道赤雷,划破了尚为雏形的烟幕,像晨曦透过薄雾的第一缕光,但又远比其炽热和耀眼。就这样,406mm的炮弹狠狠地穿过不破之盾,砸在了拉着斯彭斯急速后退的欧根身上。 欧根只觉得一股巨力猛地袭来,仿佛被山撞了一下,整个身子被炮弹裹挟着,一头扎进了水里。迷迷糊糊地,欧根听见了舰载机巨大的轰鸣声,在薄薄的水层上方,支援的舰载机就像迁徙的候鸟般密密麻麻地呼啸而过,随后便是炸弹投下尖锐的破空声。 世界仿佛安静了一瞬,但山崩地裂的震动通过海浪清楚地传递到欧根身上,巨大的声浪化作汹涌的波涛,搅着混乱的旋涡,海水仿佛都要沸腾般“咕咕”地冒着泡泡。欧根听不见巨大的轰鸣声,只觉得耳边嗡嗡地响个不停。世界一下变得好吵,人声,呼喊声,爱哭鬼的哭声,海浪的滔滔声,更远处传来的残骸砸入水中的扑通声,还有自己的心跳声,和滋滋作响的世界的杂音。 欧根觉得这一幕好像似曾相识,就像好久,好久,就到将近百年以前,自己也曾这般沉入水中。 我如果沉没了,那指挥官该怎么办呢? 蓦的,欧根的脑中闪过了,那天书店里,指挥官背对着自己,颇为无奈和担忧的背影。 欧根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 突然间,欧根被握住了手臂,拉出了水面,看见了远方那一成不变的太阳,和熊熊燃烧的火焰,还有猛地向自己跑来,眼泪鼻涕撒了一整片大海的粉毛爱哭鬼斯彭斯。 “女灶神,欧根在这里,快来!” ———————————————— “以前一直以为‘不破的幸运舰’只是一个开玩笑的绰号,没想到是真的!” “夸张了。” “5艘塞壬战列舰一轮炮击打出了15发炮弹,5发命中了掩护斯彭斯的你,居然全是哑弹,这运气也太……不过幸好对方的强度并没有超出你太多,不然五发战列舰的哑弹全中就不是轻破这么简单了。你的损伤基本已经修复好了,舰队因为这件事取消了巡逻,现在已经全速赶往学校了,估计下午就到了吧。” “我知道了。” “呜呜呜呜——” “好了斯彭斯别哭了。” “对不起欧根姐,都怪我……” “好了好了,谁也没想到塞壬会有潜水战列舰这样奇怪的量产型,更何况我的任务就是要掩护好你们啊。” 欧根轻轻抚了抚斯彭斯不断啜泣的脑袋,可她的眼泪依旧是流个不停。 “好了好了,小斯彭斯,病人需要休息,跟我一起出来吧。” “再,再见,欧根姐。” “再见。” 门被轻轻地合上了。欧根这才知道原来供舰娘休息用的商船上居然还有一个这样的医务室。半躺着靠着床头,欧根眯着眼,好像还没有从被炮击的恍惚中恢复过来,随着船一同颠簸地晃着,欧根渐渐地有了睡意。 只是好想快点见到指挥官,欧根怀揣着这样的念头,静静地睡着了。 “欧根,醒醒,已经到学校的码头了哦。” “到,到了吗!” 欧根一下做直了身子,揉了揉眼睛,站起身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制服,没有破损。 “女灶神,谢谢你的照顾,我先走了。” “不客气。” 欧根快步走出病房,焦急的步伐在走廊的木板上噔噔地响着。到最后,欧根干脆跑了起来,来到甲板上,越出护栏,展开舰装,踏着海面走上码头。 码头上此时早已密密麻麻地站满了舰娘与指挥官。欧根费力地拨开人群,四下不断地张望着。 暮色像一头小熊,笨拙漂亮地攀爬着天空的梯子。码头镀上了温人的橙光,仲夏的海风总是那样的肆意张扬,它撩拨着欧根肆意飞舞的银发,伴着人群的熙攘。欧根只觉得人们挡住了夕日的余光,阴影中每个人都一样,这个不是指挥官,这个也不是,不是,不是,不是,……忽的,欧根看见了那个熟悉的,挺拔的背影,他也如同自己般焦急地在人群中埋头寻着。烦躁一下子便随着海风散去了,欧根觉得满心的欣喜好似要溢出来,自己奔向他的脚步像是风中摇曳的铃铛。近了,近了,指挥官好像也听到了自己的脚步声,半转过身来,欧根却直接扑了上去,紧紧地抱着,像是要感受着指挥官的存在般,使劲地吸着他身上阳光的气息,抬起头,看着指挥官那泛着喜悦的碧绿的眼眸,欧根觉得自己的世界一下被重新点亮了。 “指挥官,我回来了。” 似乎是没反应过来,过了半响,指挥官的声音才在欧根的耳畔响起。 “欢迎回来,欧根。” 第15章 欢迎新成员 “明石,欧根真的完全没事吗?” “没问题的喵,女灶神的练度和经验可比明石高得多,她说没问题那就是完全修复了喵,满血复活喵。” “好啦指挥官,别用那样不安的眼神看着我了,欧根不会离开指挥官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还有欧根你怎么巡逻回来这么粘我?” 苏翰扯了扯手臂,但被欧根紧紧地揽着。 “欧根当时可是被塞壬狠狠地打进了海里呢,还以为自己就要沉没了,以后再也见不到指挥官了。现在回来连这样小小的任性都不行吗?” 欧根仰着脸,眨着那晶莹的褐眼,那纤长的睫毛一下一下地拨动着苏翰的心弦,那褐色的瞳孔中好像多了些出航前没有的情感。是对自己的依恋吗? 苏翰并不明白,他只是单纯地受不了欧根的泪眼攻势,撇过脑袋去。 “我……没有说不行,你想粘着就粘着吧。” “嘻嘻,欧根最喜欢指挥官了。” “少来了,这个月里平均每天你至少都说了一遍,别捉弄我了。” “那就由指挥官来判断是真心还是玩笑吧。” 苏翰可不觉得自己能在两个月里将欧根的好感拉到80,难道这个世界出击也加好感的吗?这么魔幻? 苏翰不明白。 “两位的关系还是这么好呢,既然如此,虽然Z国的七夕节已经过了,但明石这里还有一些存货喵,首先就是这款‘比翼双飞’的戒指喵……” “戒指是不是有点太快了,我跟欧根也不是恋人的关系啊。” “难道苏翰以后不想和欧根姐发展成那样的关系吗?” 苏翰一下子噎住了,对面的明石传来了揶揄的目光。不仅如此,身旁的欧根更是笑眯眯地看过来了,苏翰一时间分不清欧根到底是不是想看他的囧样,可这目光中除了揶揄外分明还带了一分审视。 苏翰咽了一口唾沫,越晚回答欧根揽着的手就仿佛越紧一分。苏翰赶紧干笑一声,打断了明石的滔滔不绝的推销。 “那,那就来一份吧。” “谢谢惠顾喵,物资币明石就直接从给苏翰的分红中扣了喵。” “行吧。” “指挥官原来对欧根有这样不轨的意图啊。” “什么叫不轨的意图啊,你污蔑我啊,指挥官婚舰娘的事情能叫不轨吗。” 随后便是些什么指环王,锁子甲,我只是想看看婚纱的之乎者也的话来,引得在场的两船直直发笑。 “呃呃,女将教官发消息来了,她叫我去建造室一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明明二年级开学时才有第二次建造机会。” “欧根也陪指挥官去看看吧。” “行,那我们走了明石。” “小明石再见。” “再见喵。” 苏翰转过了身,没有看见欧根亲王给明石比的大拇指。 ———————————— “奖励给我一次建造机会?” “对的,学校为了奖励欧根亲王这次的功绩,特地给你批了一次额外的建造机会。巡逻舰队若是没有这次欧根亲王挡下了大部分的攻击,成功做好了掩护,争取到了时间,不然估计会有不少低练度的舰娘大破甚至沉没。跟这比起来一次建造机会也就不值一提了。这也算是学校对欧根亲王受伤的补偿吧。你也可以选择将所有的装备升级到‘+6’。不过要知道心智魔方可是战略物资,外头买都买不到的东西。” “欧根觉得呢?” 苏翰没有立刻选择了建造这一所有指挥官都难以拒绝的选项,而是扭头问了问一旁仍然揽着他手臂的欧根,要知道他这一路走来不知道受了多少熟人咬牙切齿的注视。 欧根也犯了难,一方面她当然希望指挥官能建造出新的舰娘充实实力,但另一方面欧根又希望能继续和指挥官难得的二人时间。毕竟随着指挥官舰娘的增加,以后能陪自己的时间想必也越来越少了,有些事情也不大方便做。 欧根只想了一瞬,便做出了回答。 “指挥官还是建造吧。” “这样可以吗?” “毕竟装备升级以指挥官的成绩这次期末考试应该也是可以争取到机会的,但心智魔方错过了可就很难再得到了。还是说指挥官想要和欧根继续共度二人世界呢?” 苏翰不说话了,他总觉得欧根回来后两人间的微妙的平衡被突如其来地打破了。 女将若有所思地瞥了两人挽着的手臂一眼,转过身,不动声色地去建造池那个巨大的蓝罐子前一边调整参数,一边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苏翰和欧根已经交往了吗?” “欧根表白了指挥官,但指挥官一直没有答应呢。” “不回应舰娘的感情,渣指。” “不是,欧根你那不是天天作弄我的手段吗?” “变态渣指。欧根真可怜。” “喂——” “哈哈不逗指挥官了,话说回来,女将教官为什么这么关心指挥官和欧根的关系?” 欧根的眼中久违地泛起了乐子人的光芒。 “谁,谁关心他了,本小姐……我只是,只是作为他的教官来关心学员罢了。” “哦,原来只是教官和学员的关系吗?指挥官说他交到了新的舰娘朋友,还高兴了好一阵,原来不是女将教官啊?” 喂,欧根,收手啊,要变成坏女人人设啦。 苏翰的内心在呐喊。 “不是……我……我只是……其实……呜呜呜呜呜参数调好了按下按钮就建造了本小姐有急事先走了。” 女将涨红了脸,眼里几乎要泛出泪来,支支吾吾了一阵便抛下苏翰化作了黄色闪电逃走了。 “欧根你明知道女将她就是那样的性子还故意作弄她。” “欧根只是想给指挥光创造捞船的机会。” “少来,你都快忍不住笑了。” “嘻嘻。” 欧根松开了挽着苏翰的手。 “指挥官去建造吧。” 苏翰迈步走到那熟悉的蓝色罐子前,当初建造出欧根的情形还历历在目。 这一次又会是谁呢?希望是个乖巧懂事的吧,一个欧根苏翰已经有些疲于应付了。 这般想着,苏翰闭着眼睛,按下了按键。 苏翰站在建造到一半的舰船的甲板上,明明没有半点风,船首的旗帜却不住地翻飞着,那舰徽首端的持剑之手仿佛在向无形的空气劈砍,发出不甘的怒吼。苏翰慢慢地往舰首走去,想看清那斑飞的舰徽,这时他才看见这船并不是停泊在海中,而是半搁在开满了紫色鸢尾花的草地上。这是一片随风涌动的紫色海洋,荡漾着迷人的芬芳。孤月高悬在更远去的,包裹着这片紫色大海的群山之上,漫下清冽的光。 忽的,周围的景色一瞬间又变得朦胧起来,就像放电影似的,闪过一帧帧的画面。苏翰看见了那巨大,半成型的龙骨;苏翰看见了那迷笼夜色下,乘着高潮冒着弹火潜出的仓皇身影;苏翰看见了舰上装甲迟迟未能成形,武器拆了又换的苦涩挣扎;苏翰看见了面对昔日盟友的猛烈炮火奋勇还击的艰难绝境;苏翰看见了枯坐在卡萨布兰卡守望故土的落寞寂寥;苏翰看见了那旧日的残躯最后重新弛聘大洋,却草草地拉下了最后的帷幕,时代的眼泪也最终滴入了新世界的浩海之中。 时代变了,她也最终迎来了自己的结局。 分崩离析的故国,未及完工的自己,无力补建的政权,本该是鸢尾新生代的光芒与荣耀,却只能不断地咽下屈辱的眼泪,随着往日的荣光被时代的洪流冲走,未来得及绽放自己的光彩。 如今,这位红海军的末裔走到苏翰的面前,冠以海盗王的姓名让她从未低下高昂的头颅。左脚踏着长靴,右脚确是短靴和过膝的条纹袜,黑色的热裤凸显着她完美的长腿,黑色的军外衣,红色的束腰,就像是兀自绽放的玫瑰。 苏翰看着她的红瞳,感受到了她毫不掩饰的炽热,好像靠近就会被烫伤一样。 她的新时代,会在这个世界开始吗? 苏翰不知道。 “我是让·巴尔,七大洋上最新也是最后的战列舰。今后就是由你来决定我的航向吗……哼,就让我看看你有多少能耐吧。” 第16章 欢迎会 女将现在正心情忐忑地站立在苏翰门前。现在时间已经是傍晚了,原本打算下午来对自己早上说出的那些话道个歉做个解释的,但在被欧根捉弄得面红耳赤地逃走后,先是回宿舍对着枕头拳打脚踢嘀咕坏女人,后来又躺在床上抱着枕头滚来滚去跟自己置气,最后收拾了一下仪容打算下午去跟苏翰道个歉可在门口又给自己做了一个小时的心理建设。 最后女将终于踏出了房门,走出属于教官的宿舍楼,路过商业街时想着,既然上门按照Z国的习俗不带点东西好像有点不大合适。可女将完全不知道苏翰喜欢什么,只能买些水果和几罐德国啤酒,那家伙天天跟欧根你侬我侬应该会喜欢吧。 女将正低着头,盯着自己的皮鞋尖,无端地想着,突然间又觉得有些烦闷,一如当初看见欧根揽着他的手时心中骤然渗出的苦涩。女将明白这不应该是自己作为教官该拥有的情感,但自己依旧忍不住去想,去想起那天的那一轮夕阳,那徐徐而轻松的海风,那醉红的海面,那就像被泼上油彩的天空,和自己最后擦身而过,偷偷瞥见的,嵌着宝石的瞳孔。 女将觉得自己好像要变成那童话里的巨龙,想要独占那唯一的宝物。 才不是在意他,只不过是刚好和那家伙处得来,作为本小姐的临时随从也总能讨自己的欢心,陪自己胡闹,不会像其他指挥官一样听到自己的言语就满脸通红地扭成蛆,也不会把自己当做小驱逐一样看待。他好像知道自己喜欢各类各样的书籍,经常分享不知道从哪淘来的古董货,有时还给自己带几张已经极少使用的唱片。听到自己别扭的话也不会生气,只是笑眯眯地纠正自己。在他的训练下,自己和其他学生的交流也有了改善…… 女将觉得自己看苏翰挺对眼的,虽然这只是自己来东大执教的第一个学期。 所以,今天来绝不是赔礼道歉,而是为了不失皇家的礼仪,特地来慰问一下随从的近况罢了。 没错就是这样。 女将在心里仍然死鸭子嘴硬着,但被手用力抿着的裙角出卖了她的紧张。她深深吸了口气,轻轻地吐着,仿佛要把所有的不安一同摒弃。做好了准备,抬起头,按响了门铃。 “谁?” 门开了,映入眼帘的却不是苏翰也不是欧根,而是一位有着亚麻色长发的高挑舰娘,她那红色的眼睛明明只是平静地注视着自己,女将却觉得仿佛要被烫伤一样,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她的眉头没有皱着,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女将却仿佛看见了一把出鞘的剑,泛着崭新的光。 这就是Z国人所说的不怒自威吗。 女将别扭的话到了嘴边被硬生生吞了下去,一下子僵在了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等等,这是苏翰的新舰娘吧,练度远比她高的我为什么被突然吓住了啊。 没等女将做出反应,门口的让巴尔便侧过了身,露出了苏翰憨憨的笑脸。 “啊,消息才刚发出去没多久,来得真快啊,来都来了还带什么东西呢,这么客气。随便坐,沙发那有水果和饮料。我先忙了,还有几道菜没做好。” “啊?” 女将脑子还没有转过弯来,苏翰就轻车熟路地接过了她手上的袋子,指了指沙发又急匆匆地回厨房忙去了。女将这才发现苏翰身上还系着围裙,脸颊被热气熏得通红。女将懵懵地摸出口袋里的终端,打开,五分钟前有一条消息未读: 今晚举办让巴尔欢迎会,请女将大人莅临指导,宿舍1702,一年级A栋。 女将觉得自己的道歉计划一下子被打乱了,手足无措起来,只能应着苏翰之前的话迈着机械的步伐朝沙发走去。让巴尔撇了女将一眼,维系教廷出生的她对皇家这反复无常的盟友生来便没有太多的好感。但过去是过去,当下是当下,让巴尔冲女将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变回去继续整理自己的房间了。毕竟她也不想让指挥官由于自己的缘故在人际关系上出现什么差错。 女将僵硬地走到沙发边上,才发现这蜷着一只小猫,这不是小商人明石吗,她也来了! 只见明石正窝在沙发上呼呼地睡着,脑袋上的猫耳服服帖帖地耷拉着,身上还盖着一件印着红尖尖和物资币的薄被。 与睡着的明石相对的,是在另一头沙发上,正低着头看书的格奈森瑙。她好像现在才注意到女将的到来,推了推眼镜笑着挥了挥手。女将来东大的最开始几天,在商业街上闲逛,发现了角落里的不起眼的书店,喜欢杂学书籍的她自然经常隔三差五地往那跑。一来二去,两人便也相当熟络了。 皇家的傲娇女将与铁血的理性派格奈森瑙成为了朋友,不得不说是奇怪的组合。舰娘也并不是总受其原生阵营的影响。 总算是看见了一个熟人,女将走到格奈森瑙旁,抚了抚裙角,缓缓地坐在沙发上。 “你怎么也在这?” “欧根亲王当初为了给苏翰买礼物到了我店里,我们俩成了朋友,后来她又拉着苏翰来店里逛逛,苏翰读过挺多书,我们挺谈得来,就认识了。” “随……苏翰确实什么书都看过一点。可你不是说之前拒绝了好多慕名来捞你的指挥官吗,平均每个月都有一两个指挥官捶胸顿足地从你的店里走出去。” “可苏翰从不是来捞我的,他确实喜欢看书。” “你怎么知道不是?” “苏翰的眼睛很纯粹,我们舰娘不总是能清晰地感受到他人对我们的想法吗?我在东大待了好多年,来捞我的那些指挥官,或是喜欢我的这一具皮囊,或是听闻了我的强大,或者只是抱着侥幸的心态来试一试,毕竟没有一位指挥官能拒绝捞船。他们都是抱着别样的目的走进我的书店里。我并不是说这样的行为不好,但我并不喜欢。” 格奈森瑙静静地望着对面呼呼睡得正香的明石,脸上露出了少有的微笑。 “苏翰不大一样,虽然他来我店里的次数并不算太多,毕竟从认识到现在也不过几天而已,但他确实仅仅只是因为喜欢书才来的。我们更像普通的书友。他会跟我谈黑格尔,谈尼采,谈马克思,谈古希腊,谈过去曾经风靡一时的共产国际运动。比起小说他好像更喜欢散文,到店里他读得最多的是鲁迅,李叔同还有梁实秋。有时候我们也不讲话,他就静静地坐台子上看一个下午。他就像他的眼睛一样纯粹和平静。我觉得我的生活由此多了些难得的乐趣,你也知道像我们这样的流浪舰娘,如果不找点事情做,说不定哪一天就消失不见了。” 女将想起了当初“请求”苏翰帮忙时他那干净的笑容。并不是因为想捞自己,只是单纯得想帮自己摆脱别扭的性格。 果然,真诚才是必杀技啊。 “话说回来,为什么你会喜欢看书呢?我一直以为铁血的舰娘都是力量崇尚者。” “话虽如此,但我也不是一开始就喜欢读书的。我起初也在追求练度,当我无法再突破时,我一下子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干什么了。后面去做文书工作,被其他舰娘带着接触了一些书籍。我才发现,变强并不是只有日复一日地训练,与塞壬战斗这一条道路。书带给我的思考也使我强大。更何况,有些东西是在战场上学不到的。” 女将沉默了,自己好像只是因为普通的喜欢才去看书,怎么跟格奈森瑙比起来像是大人与小孩之间的差距! “准备好了,开吃吧。” 苏翰的喊声打断了女将莫名其妙的消沉。 “可以吃了喵?明石要的红尖尖水饺好了喵?” “今天吃火锅和几道小菜,明石你要的水饺得自己加进去煮。” “来了喵!” 原本还在打着盹的明石一下子惊醒,飞也似的扑到餐桌边的椅子上,兴致勃勃地往沸腾的锅中加入为自己定制的水饺。 明石是经常来吗?怎么还有自己的专属猫猫装饰的碗筷? “让巴尔先来吃饭吧,房间待会收拾也行。” “好。” “好丰盛啊,苏翰厨艺意料之外的好呢。” “不愧是本小姐的随从。” “不全是我一个人的,欧根也负责了一部分。来来来都坐下开动吧。” “欢迎让巴尔的加入,干杯!” “干杯——” “谢谢大家。” 让巴尔举起酒杯,看着身旁的指挥官的笑容,严肃的绷地紧紧的脸也跟着柔美起来。 自己的指挥官,好像意外的不错。 第17章 欢迎会续 女将或许是醉了,火锅热腾腾的蒸汽熏得她有些迷糊。明明室内开着冷气,但她却热得后背有些沁出了汗来。餐桌是圆桌,苏翰就正对着坐在她的对面,左右两边分别是欧根和让巴尔。只见欧根身边好像已经堆了一摞的啤酒罐子,这家伙怎么没事喝这么多? 哦对了,自己好像跟欧根赌上了皇家的尊严拼酒来着。 舰娘理论上是不会醉的,毕竟喝进肚子里的酒只要用锅炉烧一烧就“消化”了。但既然喝起酒来,便不会有谁去做这样扫兴的事,舰娘喝酒更多地是喜欢那脑袋朦朦胧胧,飘飘忽忽的感觉。 “来,干杯!” “干……干杯!” 欧根又举起了酒杯,女将虽然已经觉得整个世界摇摇晃晃,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既然已经赌上了皇家的尊严,那就只能奉陪到底了。 女将硬着头皮,由于个子矮了些,她只能晃晃悠悠地撑着桌子站起来,猛地和欧根碰了一杯。收回手,昂起脑袋,女将一口将杯中的啤酒闷了个干净。 皇家女将,逢敌必战。 这样自豪地想着,女将整个人砸回了椅子上,头无力地枕着椅背,眼睛直勾勾地穿过火锅上方升腾的水汽,呆呆地注视着对面苏翰的脸。女将依稀记得自己好像原本要对苏翰说什么来着,是什么来着,头好痛完全想不起来。门前的愧疚在酒精的作用下一扫而空,女将就透着那层薄薄的蒸汽构成的轻纱,痴痴地看着苏翰。苏翰正帮明石夹着她最爱的红尖尖式的水饺,一旁的让巴尔默默地抿着红酒,露出了享受的笑容。另一边的欧根正笑眯眯地一边往酒杯里倒着啤酒,一边怂恿着她身旁的格奈森瑙多喝几杯,可惜格奈森瑙也只是笑着小口小口地缀着酒,只是看向众人的目光有些温暖。 是啊,好暖和啊。 女将大抵是真的醉了。 暖洋洋的水汽充盈着整个房间,吊灯温柔地打着灯光,明石懒洋洋的喵喵声,苏翰的笑声,欧根与格奈森瑙的朗声交谈,还有让巴尔悠然自得的沉默。这样的喜悦仿佛要将屋子冲开去。女将昏沉沉的,只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傍晚,扑面而来的蒸汽就像温暖潮湿的海风,火锅中的麻辣汤底就像是当时燃烧的海面,而对面的苏翰,则就是自己装作不经意的惊鸿一瞥。 女将突然想起自己来苏翰宿舍的目的是什么了,不是来误打误撞地参加欢迎会,而是来取得那颗璀璨的宝石的。 女将觉得现在的自己就是巨龙。 于是她猛地站起,双手撑着桌子,“彭”的响声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她的身上来。女将甩了甩脑袋,将平日里寄存在脑海中的羞涩与理智统统抛开,她就这样睁大了碧蓝色的瞳孔,泛着清澈的愚蠢,用那面对塞壬勇往无前的气势,瞪着对面的苏翰,一字一顿地说到: “苏翰,你(的眼睛)好漂亮。” 好像漏了什么,但总算是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了,这才是皇家的骄傲女将。 女将得意地点了点头。 餐桌上的说笑声戛然而止了,但笑容不会消失,只是从苏翰的脸上转移到了在坐各位的脸上。 “谢……谢谢?” 苏翰试探着回答道。 女将的发条也随着苏翰答复的话音而松去了,好像是得到了满意的回答,她一下滩在了座位上,金发散漫地盖住了她恬静的睡脸,身子斜歪着,靠在了一旁的格奈森瑙的手臂上。整间屋子静得就只剩下水沸腾的咕噜声和女将那细不可闻的吐息,就像是阳光的细语。 欧根是最先忍不住笑的,其次是明石,最后就连让巴尔与格奈森瑙也轻轻地低笑起来。苏翰依旧是傻着一张脸,仿佛还没有从刚刚的冲击中反应过来。他的脑袋中就只剩下了女将白皙的脸蛋上醉人的酡红,那就好像一瓶烈酒,辣得苏翰没缓过劲。他的耳边仍然回响着女将大胆的话语,与欧根平日里玩笑式的告白不同,女将酒后真言的赤诚透过了那层薄薄的水雾,让苏翰也晕染上了她的醉意。苏翰不禁回忆起最开始在建造室的对视,那是在这个世界见到的第一缕阳光。 真好啊。 苏翰觉得自己也有点醉了。 女将没格奈森瑙抱到沙发上睡着,身上盖着明石的毯子,均匀的吐息吹打着面前的散发,格奈森瑙端详了女将的睡颜一阵,无声地笑了。 就像是个小孩一样,在大人的酒局上耐不住困意先睡着了。 欢迎会仍在继续,欧根揶揄着苏翰,让巴尔若有所思地看着苏翰的脸,明石盘算着七夕还剩下了多少库存,格奈森瑙依旧是小口小口地抿着酒,只是看着火锅有些出神。 “指挥官真有一手,什么时候发展起来的呢?欧根完全不知道呢。” “不是她就是单纯的喝醉了吧。” “Z国人不是有句话叫‘酒后吐真言’吗,说不定这就是她的真心话。” “可身为一名男指,虽然被夸奖有些高兴,但被用‘漂亮’来形容我的心情还是有些复杂的。” “哈哈哈哈哈哈指挥官很漂亮哦。” “别逗了欧根。” “指挥官确实很漂亮。” 让巴尔冷不丁地来了一记直球。 “啊?” “指挥官很漂亮。” “谢谢,不用重复两遍的,好羞耻。” “哈哈哈哈哈,指挥官真漂亮。” “欧——根——” 看着打闹在一起的两人,让巴尔不禁思考着,脾气说不上好的自己和指挥官也会有这样的一天吗? “时间也差不多了,我送女将回去吧,我知道她宿舍在哪。” 酒足饭饱,格奈森瑙主动承担起了送回醉醺醺的女将的重任。 “那拜托你了。” “再见了,大家。” “再见,以后常来玩。” 格奈森瑙背着女将的身影越来越远,明明被欧根拦着没有喝半滴酒,不知怎的,苏翰突然想起了村上春树在《如果我们的语言是威士忌》中讲的: 多数人以为年头越多越好喝,但并非那样。既有岁月使之得到的,又有岁月使之失却的。蒸发有其增加的东西,也有减少的东西。 所以或许不要畏惧成长,应更好地珍惜当下,珍惜自己所得到的一切。 苏翰转过身,合上了门。看见了换好睡衣往欧根房间里钻的明石,看见了收拾着餐桌上的残局的欧根和让巴尔。 苏翰觉得女将的那句话就像是威士忌,一下子把自己灌醉了。 “指挥官,别愣着了,快来帮忙。” “来了来了。” 第18章 让巴尔 欢迎会大抵是在微醺的欢声笑语中结束了,但让巴尔的生活才刚刚开始。作为一年级的唯一金战列舰,在比其他舰娘少了开学整整两个月的训练的基础上,让巴尔一入学就承担着压力。 “指挥官。” “嗯?” “你哪来的这么多金装,金装应该相当罕见才是。” “运气好在明石那开出来的。” 让巴尔看了看缩小成模型后,排列在桌面上的一个个金闪闪的舰装,陷入了沉默。虽然并没有与班内的同学有太多的来往,但从每日的演习上所有人的舰装上来看,紫装就已经是市场上流通的最高级别的装备了。就连教导自己的老师身上也才一件金装,每次演习时都要来自己身边摸一摸,感受金色装备绝佳的触感,甚至给自己开小灶只求寒假时能借自己的装备去往日朋友那去炫耀一波。 让巴尔当然是果断拒绝了,虽然练度高达90级的反击来每天开小灶辅导自己非常具有诱惑性。但金装毕竟是指挥官辛辛苦苦从明石那开箱子开来的,指挥官自那天后吃饭前都要喝两瓶苦瓜汁,听欧根说指挥官每次开出金装备都要发病。有时一天要在大厅倒立十分钟,有时是只能吃流食,有时到了晚上完全看不见东西……。虽然过段时间也会恢复正常,但也让让巴尔明白这金装的来之不易。 指挥官给予的舰装,只有指挥官能决定它的去留。 让巴尔是这么想的。 更何况自己可是维希所骄傲的新世代的战列舰,就算不用开小灶也能奋勇追上班里同学的练度。 让巴尔也有着自己的骄傲。 于是她便在十一月月末的班内对战演习中达成了6连跪。 苏翰有些烦恼。 让巴尔的加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但与让巴尔的相处却成了苏翰为之头疼的问题。先不说苏翰在欢迎会的隔天,去明石店里开了5个金箱给让巴尔凑齐了顶配未强化的金装,而喝了将近半个月的苦瓜汁。让巴尔颇为孤僻的性格也令苏翰无处着手。 让巴尔的孤僻并不是害羞导致的腼腆,而是不喜社交,总喜欢一个人闷着的性格。让巴尔就像她名字本身一样直爽,豪放,她本身并不畏惧困难,但也不会轻易向别人述说自己的难处。让巴尔并不像欧根一样天天粘着苏翰不放,或许是与苏翰仍然不够熟悉的原因,亦或是急于追赶他人的原因,让巴尔自欢迎会后就日复一日地在演习场内练习,回到宿舍进浴室里洗去一身的硝烟后便碌碌地倒床上睡去了,有时甚至连晚餐也没吃。虽然舰娘本身并不需要进食,但与人类相似的三餐与作息能够有效地缓解其绷紧的神经。 苏翰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老父亲,看着自己成年的女儿每天晚归,跟自己打了声招呼就回房间去睡了,而自己却只能枯坐在沙发上,为她愁得斑白着头发,嘴张了张却吐不出半句话来,只能统统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没有叛逆,也没有矛盾,平时在宿舍也会搭把手帮自己许多小忙,但苏翰就是觉得让巴尔好像起初就将自己与她之间划了道泾渭分明的线来,她就像自己小时候在宠物市场上看见的关在笼子里的刺猬,把自己缩成一颗小球,张扬的尖刺包裹着自己柔软的腹部。 用鲁迅的话来说,就是苏翰与让巴尔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 但苏翰不是迅哥儿,让巴尔也未曾喊出那一声“老爷”,于是苏翰决心打碎二人之间的障壁。 “让巴尔。” “让巴尔?” 苏翰敲了敲半掩着的房门,却没有得到回应。苏翰轻轻地推开门,走进让巴尔的房间,她的房间采光并不好,窗户开在床尾,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剪出衣柜的影。除开贴着墙面的单薄的镜子,梳妆台上什么也没有。让巴尔演习回来时已经是傍晚了,房间里没有开灯,远处的晚霞濡湿了米白的窗帘,像是尽力要给这生冷的房间添上一抹别样的色彩。夕日的余晖静静地照着让巴尔的条纹长袜,她回来袜子都忘了脱,就静静地上半身倚在床头,侧着脸,压着马尾,额前的碎发零碎地洒着。她那仿佛无时无刻燃烧着焰火的赤瞳此时也合上了,眉难得舒展着。苏翰感觉自己好像看见了她脸上平日里从未见过的恬静,这份安宁就这样洋溢在西坠的落日橙光中,在微微抚着亚麻色长发的晚风中,在细不可闻的床上少女的鼻息中。 苏翰小心地合上房门,蹑着手脚走到床边梳妆台的矮凳上,透过窗台远远地望着远处的落日。透过窗户,其实太阳几乎已经快看不见了,可以清晰看着的,是那云上被镀了层的红彩,是另一头悄然显露身姿的下弦月,再想看远些就被窗沿给遮挡住了,更远方的景色是怎样的呢,苏翰漫无边际地想着,却没有站起身,他只是继续坐在凳子上,翘着脚,看着夕阳一点一点地,留恋地收起了它四处张望的眼光,轻手轻脚地,关上了夜色的大门。 起初坐着是不忍心打扰了让巴尔的休息,现在静静地坐着,苏翰更多地思考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来。让巴尔所行的难道不是一条正确的道路吗,努力地训练,努力地演习,收获经验,提升练度,不甘人后,从来不小瞧自己作为鸢尾新世代战列舰的实力…… 让巴尔或许只是想发出,那百年前哽咽在喉中,迟迟未曾发出的怒吼罢了。 暴躁是她,直率也是她;高傲是她,体贴也是她;努力是她,吃苦是她,孤僻也是她。 让巴尔或许从来不需要改变,她不需要像欧根亲王,不需要像明石,不需要像苏翰,不需要像任何人,她不需要变得圆滑,她不需要变得八面玲珑,她不需要变得左右逢源。她只需要成为那七大洋上最后绽放的赤红色的鸢尾就好。 苏翰觉得自己有些自作多情了,自己所能做的,无非是帮助让巴尔实现她的夙愿罢了。指挥官真正的职责,不正是辅助自己舰娘的成长,为其提供条件吗? 让巴尔只不过是以自己的方式努力着,自己只需别让她绷得太紧了。 那可悲的障壁,不过是自己的偏见砌成的罢。 苏翰觉得一下念头通达。 “你来了啊。” 苏翰转过身,只见让巴尔不知何时醒来,正静静地看着自己,脸上没有遇到挫折的沮丧或阴翳,只有一如既往的坚定和凌冽。在秋风寥寥,夜晴靛蓝的月色中,她那赤瞳就像正泛着水波,荡阿荡,荡着秋夜独有的飒爽与绵柔。 “醒了?” “嗯。” 或许在自己进来的一刻,让巴尔就已经醒了吧。 “出来吃晚餐吧。” “好。” “吃完一起去逛逛学校吧,你这一整个月都在演习场和宿舍两点一线,都没好好看过这个校园吧。” “啧……随你高兴。” “哈哈哈,吃饭吧。” 苏翰走出了房门,让巴尔从床上直起身,打开灯,面容一下被照亮,苏翰走在前头,没有看见她脸上浅浅的,转瞬即逝的笑容。 第19章 无意苦争春 让巴尔明白自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性格,相较于其他舰娘来说。旧时代的硝烟与仇怨好似幽灵一样始终萦绕在自己眉眼之间。不愿弱小,当第一眼看见指挥官时,让巴尔便明白,这是自己作为教廷骑士毕生将要守护的对象。让巴尔迫切地想要变强,她不想再像百年前那样,像只丧家之犬般在凌晨出逃,抛下那自己本该誓死守护的故土,苟延残喘地度过余生。 那泣血的屈辱燃烧了百年,留下的余烬仍然在灼烧着让巴尔,督促着她向前,向前,莫让那遗憾再次重演。 作为舰娘,让巴尔必须守护好指挥官。 让巴尔是这么认为的。 于是让巴尔每天在演习场上努力地训练,刻苦地记忆着每个炮弹的轨迹,塞壬不同型号舰船的装甲厚度与分布,就这样日复一日地在训练与宿舍之间来回穿梭着。 或许由于这具身体不再是由钢铁铸造,让巴尔也感受到了疲惫。每天回到宿舍后有时没有吃饭冲了个澡便倒床上睡去了,与指挥官间的交流也不过日常的寥寥数语。让巴尔并不在意,虽然指挥官晚上常常坐沙发上用看叛逆女儿一样的眼神盯着自己,但让巴尔并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问题。 不过让巴尔能够感受到指挥官对自己的关心。早上晨练前无论自己起得多早,微波炉里总有准备好的早餐,晚上回来时常常也看见指挥官默默地坐在沙发上看着书等着自己。指挥官并不会对自己说教,但让巴尔总觉得他眉眼间的忧虑比380mm的炮弹还要锋锐。 我会不会太着急了? 让巴尔有时也想着,可惶惶的昨日仿佛就在眼前,让巴尔仍然被不断地驱使着。百年前,高卢雄鸡啼血的悲鸣哀转久绝,现今,塞壬跋扈的烽火如同巨锤不断地敲打着她紧绷的神经,一下,又一下。让巴尔被自己过往的幽灵推着蹒跚地向前走着,在这承平日久的当下,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但让巴尔从来不后悔自己的选择,无论成绩的好坏。 半倚在床头,在被指挥官的询问声惊醒后,让巴尔装着睡,一边这般想着,一边静静聆听着指挥官轻轻的脚步声。指挥官好像走到了房间的深处,声音突然间就消融在秋风的纷纷萧萧中。 指挥官为什么来找自己呢,想必是因为这次月末的测验吧。 自己在这次的测验中实现了六连败,虽然这在自己的意料之内,但在一个月废寝忘食的努力下却仍然收获这样的成绩还是有些许的沮丧,但也只是些许罢了。让巴尔相信自己在期末应该能够追上班内的平均水平。 指挥官难道是打算来鼓励自己吗?自己并不需要那家伙的鼓励,他现在在干嘛,是透过窗户看着外头的风景,还是在打量着自己的房间,又或是…… 在打量着装睡的自己? 让巴尔突然意识到自己袜子还挂在自己的腿上,指挥官那家伙说不定正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自己邋遢的睡姿,一下便觉得身上爬满了千万只蚂蚁,这秋日的空气仿佛会叮人一样。说不上羞耻,让巴尔只觉得有点没来由的恼火,虽然是舰娘与指挥官,但自己对他可不像宿舍里那位天天挂着笑脸的欧根一样掺杂了不明不白的情愫。 虽然觉得平日里斯文的指挥官应该做不出这样的事来,但等等倘若对上了目光,让巴尔定要把他绑在他送给自己的380mm炮管上。 让巴尔猛地睁开眼,没有像料想中的那样对上指挥官的眼。那家伙正坐在自己台前的矮凳上,出神地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清冷的月色洒进了房间的一角,自己这是睡了多久呢?房间里没开着灯,让巴尔只能朦朦胧胧地看着指挥官的侧脸,他那绿色的宝石般的眼映着月,泛着波光,就像湖水。 那原先的恼火消失得无影无踪,指挥官依旧是那样的指挥官,他会在每天早上为自己准备早餐,会在晚上第一个对自己说“回来了啊”,偶尔会在深夜的演习场的海边等着自己一起回宿舍,他总是不厌其烦地向反击老师咨询自己的情况,搞得老师经常在练习时像自己抱怨,他会在自己出发去演习时对自己说“一路顺风”……那家伙就是这样的指挥官,关心着初来的自己,却又总是保持着适宜的距离,比起对待欧根的随意,那家伙对自己却有些小心翼翼,明明都是他的舰娘,难道是自己与他相处不久的原因吗。让巴尔并不清楚,她只觉得有一道看不见说不清的屏障横亘在自己与指挥官之间,欧根曾笑着说自己与他的交流就像人类的“女儿”和“老父亲”,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让巴尔觉得确实有些许的,些许的相似之处。 有些过于地照顾自己的情绪,从来不对自己的行为提出批评,有话却总是憋在心里……让巴尔觉得指挥官对自己有些别扭了,自己也不是什么油盐不进的舰娘,为什么不能正常地对待自己呢? 让巴尔讨厌那家伙有时的“客气”。 但也是这样的指挥官,让宿舍里有了家的温度,能让自己褪下所有的尖锐,安心地进入梦乡。 而自己的成绩,是否辜负了那家伙长达一个月的纵容,让他失望了呢? 兀地,让巴尔只觉得心底没来由的一阵揪紧,眼睛紧紧盯着指挥官的侧脸,仿佛是要缓解心中的不安似的,让巴尔先开口了: “你来了啊。” 那家伙转过了身,那波光粼粼的碧眼中泛着水波,荡阿荡,荡着秋夜独有的飒爽与绵柔。忽然间,让巴尔只觉得自己与指挥官间那道透明的障壁骤的一下被月光击碎了,化作了秋夜的风,吹散了自己所有的不安与焦躁。 让巴尔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她只看见了指挥官的眼中流露着完全的真诚,没有了过去的小心,就像房间里照进的月光,干净无暇。 “醒了?” “嗯。” “出来吃晚餐吧。” 没有询问,亦没有客气的安慰,那家伙好像就是无所谓成绩的好坏与否,不过是来普通地叫自己吃饭罢了。 “好。” “吃完一起去逛逛学校吧,你这一整个月都在演习场和宿舍两点一线,都没好好看过这个校园吧。” 让巴尔本想像平日里拒绝,就像一个月来自己做的那样,可不知怎的,今晚拒绝的话语到了嘴边,看见那家伙的毫不掩饰的笑容,又咽了回去。 “啧……随你高兴。” “哈哈哈,吃饭吧。” 那家伙走出了房门,让巴尔直起身,打开了灯,一个月来积累的疲惫仿佛在这短短的几句话中消失殆尽。她看了看那家伙坐过的矮凳,突然有些轻松。 或许这才是正常的指挥官与舰娘间的关系? 让巴尔想着,轻轻地笑了笑。 第20章 月下漫步 十一月末的东大已经是秋风萧瑟,湿热的海风已随着渐晚的日出一起悄悄地褪去,北下的冷气正逐渐地蚕食着驻留的夏日气息。苏翰紧了紧身上披着的薄外套,再过几天便是一年一度的建校纪念日了,街道两边已经零零散散地树立起几块宣传牌子,还有好多小驱逐舰缠着路人分发传单。 “铁血啤酒节,欢迎前来A操A展区品尝。” “皇家红酒,由伊丽莎白钦定的本校皇家舰娘官方用酒,A操B区欢迎品尝。” “重樱清酒,比叡段长亲自为您酌酒,A操C区居酒屋展区。” “北联……”啊,这个好像是违规的牌子,被几位宪兵队队员给拆走了。 毕竟北联舰娘每一天都算得上是酒的节日,看论坛上讲自从十年前的校庆上几位指挥官在北联的展台上喝了杯“白开水”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更有几位北联舰娘纵酒狂欢和铁血起了拼酒的冲突后,北联就不被允许开展任何的与酒相关的活动了。这些年北联展台上更多是些特色饮料和特色食品之类的。 比如罗宋汤。 还有各个社团的展区同样也集中在A操,等等这个A操到底有多大? 还有学校里居然有社团,我怎么完全不知道。 作为坚定的归宅部的部员,苏翰从来没有看见过传单上这么多五花八门的社团。 什么兵推社,建造法门研究社,非酋不哭社,赌箱社,请问你要来点兔子吗社……等等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这张明显会被宪兵队没收的传单是谁发的? 苏翰低下头,映入眼帘的是如月那泫然欲泣的泪眼。她明显地克制着恐惧,颤抖的手递出一张张令人难以拒绝的违规传单,一边小声地念叨着: “如月不好吃,呜——不要吃掉如月。” 想出这个主意的指挥官你真该死啊。 苏翰拨通了宪兵队的电话。 ———————————— 看着一旁赶来的宪兵队将如月安抚着带走后,苏翰三人才继续往着学校的商业街走去。欧根并不像之前巡逻回来时那般总揽着苏翰的手,她依旧穿着铁血的制服,挨着苏翰并肩走着。让巴尔稍稍落后了个身位,正静静地打量着周遭的街景,也正是因为这样,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身后跑来的红发笨蛋。 “指挥官,来赛跑吧,赢了的人请吃饭——哎呦。” 好像节日前热闹的准备氛围激活了圣地亚哥的笨蛋基因,本来好好地走在路上,突然要和自己的指挥官赛起跑来,一下没注意撞上了身前留连于四周街景的海盗王。 “没事吧。” 让巴尔转过身,语气中并没有责怪,可即使是强如圣地亚哥笼罩在让巴尔生人勿进的气场下也一下子蒙了神。圣地亚哥只觉得眼前这位高挑舰娘那赤红的双瞳好像一下把深靛色的夜空也染红了,发出摄人的光来。 圣地亚哥一下子僵在了地上,机械地转着脑袋,对身后急匆匆跑来的付康喊着: “指挥官救命——。” —————————— 当苏翰听见笨蛋圣地亚哥熟悉的求救声,便知道遇上付康学长了。 “啊真的是非常抱歉,对不起我家的笨蛋又闯祸了,圣地亚哥快起来说对不起。” “对不起。” “我不在意,下次注意点就好了。” “实在是对不起,我回去会好好批评她的……苏翰?” 付康仿佛也被让巴尔的气场给吓到,腰都快弯成直角了,冷汗欶欶地往下落,却瞥见了一旁哭笑不得的苏翰,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下扑了上去。 “苏翰,这位是你朋友?快帮我说说好话,为什么我和圣地亚哥道歉了她脸怎么还是黑得像锅底一样啊。” “这是我的舰娘让巴尔,她没生气,她平时表情就是这样。” “你说什么?” “她平时表情就是这样。” “不是这句。” “她……她没生气?” “上一句。” “这是我的舰娘……” “为什么你一个一年级新生会有两个舰娘?你哪来的魔方?魔方就算了,居然建造出金战列来,你这家伙……” “魔方是因为欧根她出海巡逻时立功的奖励,至于为什么建造出让巴尔,只能说是运气好?” 付康从来没有觉得世间还有哪张脸比眼前不好意思挠头笑着的青年的面容还要可恶,他那青涩的笑容就像上了岸的海豹,正拍打着他的前鳍发出刺骨的笑声。明明现在是晚上,可那欧贼苏翰却好像沐浴在日光下,晒着太阳,那金光刺得付康几乎睁不开眼。 “又欧又晒,你这家伙可别被那群长矛非洲佬逮着。” “我会注意的,对了学长,你们二年级生不是已经完成建造了吗,一直没机会问您建造出什么舰娘。” 付康真觉得自己看走眼了,眼前的家伙哪里是什么海豹,明明就是撒旦,把别人心口上的疤撕开还撒上一把盐。 “Z……Z25” 付康的声音微不可闻。 “啊?” “Z25!” 付康近乎是歇斯底里地吼了声,像是要被被晒船的无力给吞没。他扭过了头,转了身,比道歉时脊梁更弯了些,来时的精气神好像一下被抽走了似的,空空留下了颓然无助的背影,拉着不知所措的圣地亚哥,朝来时的路走去。 “指挥官看起来很难过。” “唉——” “那就由圣地亚哥给指挥官唱歌来鼓劲吧,快乐的圣地亚哥唱的歌一定能让指挥官振作起来。” 苏翰看着付康佝偻的影子缓缓地融入了夜色中,突然对身旁的让巴尔来了一句: “让巴尔,刚刚那位指挥官说你脸色就像锅底一样。” 付康浑身一下打了个激灵,只觉得锋芒在背,赶忙直起腰,迈开步,近乎是拉着圣地亚哥跑着。 “指挥官这么快就被圣地亚哥的快乐感染了吗,不愧是我。” 付康不解释,只是尽量快地走着,不敢回头。 —————————— “哈哈哈哈——” 首先笑起来的是欧根,苏翰原本也想笑,但被让巴尔狠狠瞪了一后只能硬生生憋着。 “切——” 让巴尔不悦地砸吧了嘴,突然转过头来。 “你也觉得我脸黑?” “没——没有,舰娘怎么会有脸黑的,只是别人不太了解你罢了。” “……” “出来逛逛的感觉怎么样?” “自己一个人的话我可没有这样的闲心。” “是这样没错,但偶尔大家一起出来透透气不也挺好的吗?” “哼,或许吧。” 让巴尔这回走在了前头,苏翰看不见她的表情,只听见欧根仍然不停地笑着。 “欧根!” “好好好。” 让巴尔放慢了脚步,与二人并肩走着,瞪了笑个不停的欧根一眼。 “哈哈哈哈。” 这次倒是换成苏翰忍不住笑了。 “指挥官,你这家伙。” “你380炮管伸出来干嘛,真挂啊。” 三人的打闹声与节日前夕的氛围融合了,就好像又换回了夏夜的温度,但秋天的的确确的已经快结束了。 未来如何,且随它去吧。 被380炮管挑起的苏翰这般想着。 第21章 总是匆匆 食堂里。 围在放满了餐点的铺着白色纱布的矮桌旁,苏翰正被同班的指挥官们团团包围着。 “苏神,教教我们开金箱吧。” “都说了那是纯纯的运气问题,没有欧皇的命就别去碰那魔道。” “那你怎么每次都能开出金装来,开了是吧。” “不是都过去三个月了你们难道还没意识到我是本年级的欧皇代表吗?” “可恶啊欧狗,那跟舰娘相处的技巧总能教教我们吧,这你总不能再推托了吧。” “啊?” “啊什么啊,看你整天一张脸比纸还要白,而你舰娘容光焕发的样子,就知道你们进展神速了吧。求求了教教我吧,先不说本垒,牵个手也行啊。”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跟欧根才不是你们想象的关系。我本来身体就说不上太好,你忘了体测跑步时我每次都是跟在队伍后头吗?” “确实你身体一阵好一阵差的……但那可是欧根亲王,论坛上有她的指挥官不都苦不堪言,说天天被玩弄感情,主动出击时结果连手都牵不着吗?” “你信他还是信我是秦始皇?你难道没看见下面的评论都是在痛骂他这虚伪地炫耀的模样吗?” “可——就算是这样,你和欧根亲王不天天搂搂抱抱地上下学吗?我和我的羽黑除了天天晚上窝在一起打游戏之外啥意外的展开也没有啊。” “哪有什么搂搂抱抱,那不过是欧根她作弄我的手段罢了,每一位舰娘的性格都不一样怎么能一概而论啊。再说了你天天晚上一起打游戏这不也挺好的吗?” “哪有什么挺好的,打瓦罗兰特段位一直卡在青铜三,死活上不去,已经被她抱怨好多次了。” “这都愿意带你玩已经说明你们俩关系挺好的了吧。” “嘿嘿嘿……” “我们是来咨询的,你这家伙怎么借此机会撒起虚空狗粮来了,换我来问。苏翰你最近不是新建造了一名舰娘是让巴尔吧。” “对。” “我看她的气场超强的,你是怎么在短时间里跟她那么快混熟的。” “呃呃呃其实更多的还是靠真诚吧,舰娘喜欢什么就让她去试吧,指挥官的心情也会影响到舰娘,平时保持好心态,把她当做家人就好了,不要太客气。” “真诚吗,可是我每天晚上洗完澡都跑去那智的床上跟她坦承相待,这一点都不客气吧。但她每次都红着脸把我赶出来了,明明都是女孩子,真是搞不懂。” “那还真是辛苦啊。” “对吧对吧。” “我说的是你的那智辛苦。” “啊?” —————————— 食堂里。 围在放满了餐点的铺着白色纱布的矮桌旁,欧根正被同班的舰娘们团团包围着。 “欧根你和你指挥官进展如何啊?” “为什么这么问?” “毕竟出海巡逻一回来你每天都是指挥官长指挥官短的,一下课基本就是扭头就往指挥官们的教学楼那走,平时在学校的路上还经常看见你搂着你指挥官,出海巡逻前你们俩可是手都还没牵过。” “现在也没牵过。难道变化有这么大吗,我觉得我之前下课不也是直接去找指挥官,大家不都这样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也不全一样吧,感觉你总比以前着急了些,难道是与新来的舰娘竞争指挥官的芳心吗,在秘密宿舍里上演的不知名修罗场……哎呦别打,别揪我耳朵。” “青叶你还是那个坏毛病。哪有什么修罗场,先不说指挥官完全就是一块木头,新建造出来的让巴尔更是一个训练狂魔,每天跟住在演练场似的,让指挥官老担心了一阵。” “啊——其实她也挺不容易的,毕竟要追上别人几个月的进度,不加把劲怎么能行呢。” “我也知道,但是她那犟脾气依旧是令人操心,不过指挥官好像已经处理好了。” “那不就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欧根失宠啦!哎呦。” “什么失不失宠的。” “可欧根你难道不喜欢你的指挥官吗,每次聊到指挥官你脸上全是笑容。” “……” “除开那几个没救的天生恋爱脑,你是我们一年级舰娘里跟指挥官关系进展算快的了,你难道现在说你对自己指挥官没那个意思吗?” “……” “我可是听说你指挥官在明石那买了戒指哦。” “戒指——!” “噢噢噢噢~” “欧——根——?(笑)” “……” —————————— 在食堂里被其他舰娘拉着调笑,被问了好久的八卦才被放了回来,欧根只觉得有些难得的疲惫。回到宿舍,打开门,指挥官应该早就回来了吧。欧根一边换上拖鞋一边四处张望着,却看见指挥官正靠在客厅的沙发上,沉沉地睡着,让巴尔好像还没有回来,宿舍里有着难得的宁静。 欧根小心地凑到指挥官身前,他老是不爱打理自己的头发,额前的碎发就像他本人此刻一样的散漫,慵懒地伸展着。他那好看的,欧根最喜欢的碧眼也合着,就像把自己的世界也拉上了帷幕。或许是有些热,他白衬衫的扣子解开了几颗,平时总是隐隐于衬衣下的肌肤就像泼出来的牛奶,欧根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撇开了视线,才发现指挥官身前的桌上摆着书。 书是摊开着的,指挥官是在看着什么呢,欧根将目光移了上去。 “‘什么是永远不会回来了呢?’我问。 ‘所有时间里的事物,都永远不会回来了。你的昨天过去了,它就永远变成昨天,你再也不能回到昨天了。爸爸以前和你一样小,现在再也不能回到你这么小的童年了。有一天你会长大,你也会像外祖母一样老,有一天你度过了你的所有时间,也会像外祖母永远不能回来了。’爸爸说。” 指挥官在这段话上划了红线。 时间对于舰娘来说好像是不值一提的东西,但对于人类来说却是格外的珍贵。 指挥官也会这样吗,指挥官的昨天过去了,便永远变成了昨天,指挥官已经永远地失去了他的童年,接下来也将失去他的青年,中年,最后永远也回不来吗? 一想到这,欧根便感受到一股揪心的疼痛,就像是在风中硬生生点燃的蜡烛,还没有来得及燃烧,就一下熄灭了。 “欧根你喜欢你指挥官吗?” 蓦的,欧根又想起这句询问来,看着指挥官,此刻它就像被人拽着的门环,一下更比一下猛烈地敲击着自己的心。 欧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指挥官。 欧根只是不希望指挥官像海边的沙堡般,被海浪,或是被狂风一下子刮走。 或许人类就是由沙子砌成的吧,一粒一粒地,流淌在时间的缝隙里。 欧根坐在了指挥官的身旁,枕着他的肩膀,使劲地吸着指挥官身上的气息,什么也不愿意想,就这样静静地靠着,便感到了心安。 可这份心安,或在百年之后,自己又该去哪寻找呢? 欧根不知道,现在自己能做的,只不过是紧紧地揽住指挥官的手臂。 或许是喜欢的吧,欧根昏昏沉沉地想着,睡着了。 —————————— 苏翰觉得自己的右手被什么东西紧紧地拽住了,有个异常柔软的触感,甜蜜的吐息一下子就把他从睡梦中惊醒。扭过头,是欧根少见的恬静的睡颜。离得好近,欧根的鼻息一点点地挑弄着苏翰脸上的绒毛,痒痒的。明明是睡着的,她却紧紧地揽着自己的右手臂,往怀里拽,苏翰觉得自己好像碰着了一团棉花,自己的臂膀好像都把那棉花压实了,那棉正迸发着惊人的弹力,欲迎换羞地拉扯着苏翰的触感。 可惜不近美色的buff还在,苏翰心里头一点点波动也没有。 看着欧根宁静的睡颜,苏翰突然想起了好久好久之前看见的一段话: “她是来批评我的” “但是最后说是如果这次就原谅你了” “如果有下次的话” “她就这个书她就不会收回去” “我一看就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那个时候的爱情的表达是很,含蓄的” “最后我发现后来的几天里面” “她老是偷偷地看我” “直到我开始决定” “向她表达我也对她很有兴趣的时候” “我突然发现” “我已经过期了。” 那么我也会过期吗? 苏翰呆呆地抬头看着天花板,想着欧根从一开始的淡漠,到逐渐展露笑颜,再到后来老是喜欢来作弄自己,偶尔也会撒娇,巡逻结束后更是粘着自己不放,笑容好像也终于常驻在她的面庞。 喜欢或许从来不需要什么轰轰烈烈的碰撞与石破天惊的契机,更多的是润物细无声,就像春雨,像毫针,像银线,一点点地,一点点地,把苏翰彻底打湿。 我的心是七层塔檐上悬挂的风铃,叮咛叮咛咛,此起彼落,敲叩着一个人的名字。 苏翰想起了那天在港口,在夕阳下,在自己身后追着自己跑来的风铃声。 或许在那时就已经给出了答案。 苏翰眯了眯眼睛,任欧根靠着,或者说相互依偎着,又睡着了。 身前的书被风翻着,翻到了《匆匆》那一页, 只见上面写着: “在逃去如飞的日子里,在千门万户的世界里的我能做些什么呢? 只有徘徊罢了,只有匆匆罢了;在八千多日的匆匆里,除徘徊外,又剩些什么呢?过去的日子如轻烟,被微风吹散了,如薄雾,被初阳蒸融了;我留着些什么痕迹呢?我何曾留着像游丝样的痕迹呢?我赤裸裸来到这世界,转眼间也将赤裸裸的回去罢? 但不能平的,为什么偏要白白走这一遭啊? 你聪明的,告诉我,我们的日子为什么一去不复返呢?” 苏翰没有回答,只是和欧根靠着睡着,让时间独自去了。 第22章 欧根亲王想要增进关系 与人之间的相处总是像细雨,明明轻若毫针,却又结结实实地沁入心脾。喜欢或许从来不需要什么轰轰烈烈的契机,热烈的花并不是因为一场雷雨而绽放,而是因为日复一日的太阳。 指挥官就是欧根的太阳,那太阳正是旭日,冉冉地升起,不留余力地散布着他的温暖,但终有一天太阳也会落下,沉入山谷,被大地吞没。 欧根不敢想象夜晚的日子。 所以她要抓住白天。 昨天靠在指挥官的肩膀上做了个好梦,醒来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指挥官又是一如既往的毫无反应,真是无趣,难道自己对于指挥官来说真的没有太多的魅力可言吗?明明黑羽说她打游戏时只要稍微和指挥官有些身体上的接触,她指挥官就羞得手柄都拿不稳了。 指挥官难道真的是铁石做的?3个月下来就算是铁树也应该开花了吧! 欧根感到了郁闷。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在情感上有烦恼。 “所以说你虽然很不甘心,但还是跑来咨询我了是吗?” 格奈森瑙合上了手中的书,打开了书屋的灯。眼下的时间已经是傍晚,日暮正奔赴不远的大海,书屋正落在它不及的阴影中,窗外是熙熙攘攘的人群,现在是12月初,过几天便是校庆,校庆结束后紧接着又是圣诞,不少指挥官和舰娘正结伴出来采购圣诞节所需的装饰等。 欧根原先也是这么打算的,但指挥官一句话就把她堵了回去。 “明石说为了感谢我们对她的照顾,说什么圣诞节一切所需她包了,需要什么她到时候直接用无人机送来。” 忘记和小明石提前通好气的欧根只能改变了临时的计划,换了个借口,但指挥官突然被女将叫走,那个金发双马尾总是坏自己的好事。没办法,欧根只能退而求其次来格奈森瑙店里闲晃,毕竟训练狂魔让巴尔自早上就不见踪影,自己和她也不算特别处得来,那家伙可是一被作弄就会掏出炮管直接怼脸上的猛人,一碰就炸,真不知道指挥官之前是哪来的胆子开她的玩笑的。 难道这就是被宠爱的有恃无恐吗? 接过了格奈森瑙递过来的棒棒糖,揣进口袋里,虽然很不甘心,但眼前的这位总是扎着银粉长马尾,胸前衬衫纽扣绷出曲度的丽人可是被称为“东大魅魔”,明明打扮看起来没有一点魅魔的影子,但她呆在东大的短短几年里在她这不起眼的店门前折戟的指挥官数不胜数。 就平时出门她也总是备受瞩目,过膝的黑丝袜,不堪重负的纽扣与沉稳理性的性格所构造出来的巨大反差就像迷人的毒药,所有路过的指挥官都为她侧目。明明和她并肩走在一起的自己是稀有度更高的金船。 总不可能是因为她是无主的练度100级的舰娘吧。 这么多年来和她关系好的指挥官也就只有自己的指挥官一个。 等等,照这么说,在开学的短短几个月就和女将,明石和格奈森瑙处好关系的自己的指挥官不就是男魅魔吗? 一想到这,欧根连忙甩了甩脑袋,将这胡乱的想法抛开。 “可能你问错人了,我也不清楚让指挥官喜欢上的方法。不过苏翰难道真的对你没有任何感觉吗?” “都已经贴身上了还是面不改色,心跳连加速都不肯。” “没去看医生吗?” “啊?” “他的取向真的没问题吗,他说不定把你看做姐妹。” 被建造出来不超过4个月的欧根被这彩虹般的人间震撼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刚刚建造出来的那几天指挥官明明还会偷偷看我,被我调笑也会害羞,绝对不可能是你说的什么断袖之癖。” “呃呃那是从哪天开始他变得像木头一样不解我们欧根小姐的风情的呢?” “好像,好像是建造过了几天他送了我一副墨镜之后。” “在那之后?” “对。” “会不会是你……” “才没有,我收下礼物也好好地感谢指挥官了!我们两个平时感情也很好,从来没有闹过什么矛盾……” “你看,你不是自己说你们俩感情好吗?” 格奈森瑙笑了笑,低下头,又翻开了手里的书。 “可是指挥官对我一点也不心动。” “那或许只是苏翰和你的独特的相处方式罢了,人与人总是不同的,或许他这人在这方面总是比较冷静呢?” “你在暗示我指挥官阳痿?确实指挥官身体总是不大好……” “咳咳咳不是!我的意思是苏翰可能只不过是对你频繁的身体接触没那么在意罢了。” “可是如果是喜欢的话怎么可能不心动?”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有自己的指挥官,哪里知道喜欢上会不会心动。” “啊?” “所以一开始都说了,你问错人了。” 格奈森瑙苦笑道,重新把脑袋埋进书中,过了好半晌,她才又抬起头,正是着欧根迷茫的褐眼。 “我觉得你从来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啊——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当局者迷,明眼人都看得出你指挥官很喜欢你。” “可,可是……” “好啦好啦别太纠结了,这可不像那位大胆的欧根亲王,不知道的话就拿出你当初迎战胡德和威尔士的勇气去确认吧。再说,都这个点了,你也不想苏翰回宿舍饿着肚子吧。” “啊!一下子就忘记时间了,我先走了,今天谢谢你格奈森瑙。” “不客气,再见了。” “再见。” 欧根急匆匆的脚步声远去了,格奈森瑙静静地坐在台后,直到这脚步声已经完全隐去后,放下书本,伸了个懒腰,关了灯,站起身子。 “今晚吃什么呢?自己一个人是在是不想做饭啊。” 小声地念叨着,她把书放回了书架。 那是笛福写的,《鲁宾逊漂流记》。 —————————————— 晚饭后,欧根坐在椅上,双手抵着餐桌,托着脑袋,仰起头笑着看着指挥官站在桌旁收拾碗筷的身影。让巴尔还没回来,眼下正是好时机。 “指挥官。” “嗯?” “今天晚餐觉得怎样?” “欧根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不只铁血菜,连东煌的菜色都做得比我这个东煌人还像样。” “指挥官喜欢以后天天做给你吃。” “天天的话还是太辛苦了,以后有了港区可能希望能大家都参与吧,除了皇家。” “可是欧根给指挥官做了这么多次的爱心晚餐,指挥官为什么一次心动也没有呢?” “心动什么的,有点夸张了吧,感动倒是有的。” “指挥官喜欢欧根吗,指挥官为什么对欧根一点都不心动呢?明明欧根……” “喜欢啊。” “不要再用指挥官喜欢自己舰娘的狡猾回答……指挥官你刚刚说什么?” “我喜欢你啊,欧根。” 苏翰背对着欧根,摞着碗筷走进了厨房,头也不回地说着,语气平淡地就像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实。 欧根那好看的褐眼此刻正绽放着晶莹的光来,那难以压抑的喜悦在她皎洁的面容上流淌,从那挑染的红发尖向下,穿过一下舒展开来的眉头,划过那就算尽力抿着也能看见的上扬的嘴唇。欧根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变得热烈起来,就好像突然被人点燃,自己的胸膛正熊熊燃烧着火焰,这份热情仿佛要冲将开去,把指挥官也一同包裹起来。在喜悦过后的是无比温存的抚慰,就像从夜幕下驶过无边荒野的列车窗口望见远处农舍的小小灯火。 欧根觉得自己长久以来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 “那你呢,欧根?” 苏翰漫不经心地洗着碗筷,小心地问。 欧根泛着笑,高兴得走路就像脚心装了弹簧,她像麻雀一样一步步地跃到苏翰的身后, “指挥官,啊——” “啊?” “啊——!” 苏翰转过头,张开了嘴,只觉得口中被塞了跟棒棒糖。 “Ich liebe dich(我爱你)——是真心还是玩笑?就交给指挥官自己来判断吧~” 欧根的脑袋轻轻撞了撞苏翰的肩膀,便迈着大步回了房间,只留下一串银铃似的笑声。 第23章 女将想要毁灭世界 女将已经躲苏翰躲了好长一段时间了。那天在欢迎会上醉酒口吐真言后,女将被格奈森瑙背着回到了宿舍,一下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宿醉的疼痛倒是其次,主要一想到自己居然在众人面前对着苏翰说出那句羞耻的话,女将便觉得整个世界的颜色褪去了,眼里的一切就像古早时期的黑白胶片般泛着苍白的噪点,嘈杂的电流声在耳边嗡嗡地响个不停。女将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以前在战斗组,第一次出航便遇上了塞壬,空有练度缺乏经验的自己用脸吃了一发驱逐炮,当时的脑袋也像今天一样,嗡嗡地响个不停。 自己到底是何时开始产生如此奇怪的情感的呢?女将不知道。是在与那家伙第一次相遇,一脚把他给踹飞时;又或是任命他作为自己的随从,对上他那双赤诚的碧眼时;亦或是和他一起制定计划,自己羞恼时瞥见的那宠溺的笑容;还是那天,夕阳西下,自己看着太阳的无声的呜咽时,身后那比阳光还温暖的目光呢? 女将已经不记得了,明明往事历历在目,但自己的思绪就像此刻被身子压在下头的长发,杂乱地打着结。 非是不记得,实在是不愿记得。 女将自己对苏翰的情感有别于那位与其形影不离的欧根亲王,自己只不过是觉得那家伙看着顺眼,说话好听,办事有条理,是真正作为朋友来和自己相处的,而不是像其他的指挥官一样说着恭维的话,羽翼尚未丰满便张口女将闭口捞船的。 格奈森瑙说得对,舰娘总是能看见人类的真心。 女将只记得,与苏翰对视时,自己就像站在那湖的岸边,看着湖中的自己。那平静的水面将自己与那周围的森林,灌木,丛草一同刻印,那眨眼就像按下了快门,自己也一同留在了那胶卷里。 女将只看见了一颗,玲珑剔透的玻璃,玻璃中映着自己。 而他人的呢,女将之前在总署也跟一些指挥官打过交道,有人的心像一粒岩,有人的像一缕风,他们总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他们的目光总是投影在那些强大的战列和航母前辈身上,即使自己的练度不断地升高,在他们眼里自己也不过是贫弱的驱逐罢了。 很多指挥官好像都有这样的坏毛病,非大炮巨舰不爱,非船坚炮利不爱。 来到东大,成为指挥官的教官,自己虽然也不再会被轻视,可他们的眼里看见的真的是自己吗,看见的是那位扎着金色马尾,话语带刺,性格别扭的女将,还是那位练度80,全身紫装+9,经验丰富的教官呢? 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 女将知道这句话,学员的想法并没有什么过错,只是, 只是在那天,看见了那剔透琉璃中映着的,普通的自己,真实的自己时。 女将就明白了,自己坠入了旋涡。 怔怔地,女将滩在床上,侧过脸去,半边脸都被头发盖住了,可她仍眨着眼睛,呆呆地望着窗外那几棵金色的银杏,自己在餐桌上的豪言好像又回荡在自己的耳边,众人的大笑,苏翰的呆滞,自己的醉意,好似又一次涤荡在这随风波涛的金色浪潮中。 恬美的秋天就要过去了。 累了,这个世界还是毁灭吧。 女将抱住枕头,恼人的羞意推着她卷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 —————————— “这次校庆碧蓝航线的总署会有几位舰娘来参加,你作为我们本年级的学生代表将会和其他年级的代表一起接受她们的鼓励和交流,就有点类似座谈会的性质,不过不是全校范围的,就只有你们几位代表。毕竟好的种子得先了解才行。” “知道了。” “……” “呃呃呃,就这些?没了?女将你完全可以直接用终端联络我就行,没必要把我叫来办公室一趟吧。” “啰——啰嗦。我只是,我只是担心在终端里说不清楚,才好心在自己宝贵的休息时间里抽一点出来当面来提醒你。要知道与总署舰娘的交流可是一个好机会,留下好印象后你以后建立了自己的港区,各项事务也会方便得多。本小姐难得费一番苦心……” “谢谢你,女将。” “你不要误会了,才不是为了你,我——我只是不想你在我昔日的同僚面前丢脸罢了。” “好好好我知道我知道,话说回来,为什么从我一进门来你就一直背对着我讲话呢?是觉得这样很有风范吗?” “这,这——这是为了……” 苏翰有些疑惑,站起身来,绕过书桌,探着身子到女将的面前,只来得及瞥见她那红得快要滴出血来的面庞,随即就被头槌击中了胸口。 “你这家伙,搞什么突然袭击啊?” “啰——啰嗦,不要看我。” 两人面对着坐在地板上,女将压着裙边,那由羞涩构成的“凶恶”面容却怎么都让人害怕不起来。她脸色红彤彤的,小巧的琼鼻上析出层汗珠,那碧蓝的眼瞳有些不知所措地在苏翰的身上来回扫着,最后又滞留在了那片碧绿的湖泊上。 苏翰觉得好像又回到了欢迎会的那天晚上,女将的脸好像也这么红得有些诱人,就像伊甸园里结的苹果,又像是那威士忌,光是稍稍靠近自己就有些醉了。 啊啊,苏翰明白了为什么女将要背对着自己了。 苏翰伸出手指,女将紧张地闭上了眼睛,却感到自己的额头被轻轻弹了一下。 “啊呜…突、突然袭击是犯规的啦!” “呆呆的,不会是故障了吧,我听说坏掉的老物件拍一拍就好了。” “本小姐才没有故障,等等,你说谁是老物件?” 苏翰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面前少女的面容第一次变得真正地凶恶起来。 果然,无论在哪个时代,女人的年龄都是永恒的禁忌。 苏翰老老实实地挨了一顿老拳。 而此刻的欧根,正哼着歌给亲爱的指挥官准备着晚餐,打着晚上直球的腹稿,露出了必胜的笑容。 第24章 风铃 挨了女将一顿老拳后,苏翰顶着被折腾得乱糟糟的头发,苦笑着离开了女将的办公室。从行政楼走出,眼下的黄昏正浓。回去的路上顺便看看海吧,苏翰这么想着,拐了几个弯,走上了滨海的人行道。 夕阳已是半沉,暮光纷飞,海面上倒映着深沉的红色,临近的云霞被逐一地点燃。夕日的光今天并不热烈,反倒有些静谧,或许也被这秋天飒爽的夜一同感染了。整个学院被稀薄的光蒙蒙地笼罩着,只剩下靠海的一面吮吸着镀着瑰红的橙光,天上那燃烧着的云朵反倒像是楼宇吐出的烟气罢。街道两旁的路灯闪烁着骤然亮起,就像突然睁开的眼睛,路人的笑声,车辆的喇叭声,店门口放的音乐,一下子闯入了黄昏的默片,彩色的世界却只剩下了黑白。 晚上到了。 苏翰站住了,看着太阳完全地被大洋吞没,那原本在暮光下荡漾着温柔的海波,却在夜色下一下变得狰狞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惧水”的影响,苏翰看见这如墨一样的海水就像深渊的吐息,是塞壬降临这个世界的缘故,又或是大海本来就这样? 回想起自己前世所看见的海洋,苏翰依旧没能得出答案。 或许没有被光照到的地方,就是海洋。 苏翰晃了晃脑袋,转过身来,半边脸被路灯照得明亮,继续朝宿舍走去。他突然想起之前欧根出海巡逻回来,在码头上提前等待的自己,好像也如同当下这般。 脑袋空空,没有任何想法,只是呆呆地望着海平面的尽头,等着那一成不变的尺线上涌来靓丽的影子。 只不过自己现在望着的,是被层层高楼遮挡着的,在自己心里亮着暖光的小小的套间罢了。 想到这,苏翰不由得加快了回去的步伐。 ———————— “你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 “这么明显吗?” “当然了,你那一页都看了多久了,《舞女》又不是什么晦涩难懂的书。” 苏翰苦笑着,合上了书本,又把它重新放回到了书架上。柜台后的格奈森瑙嘴里咬着棒棒糖,好像鲜少看见她吃。她手中捧着的是《鲁宾逊漂流记》,每次看见她时她好像都捧着这本书不厌其烦地读着,明明是初中生的读物,可她却好像看得津津有味。 “着急的话就去码头上等着吧,这个点可能已经开始有指挥官去了,不是听说遭遇了塞壬的袭击提前一天回来了吗?” “倒也不是着急,只是不喜欢和人一起挤着罢了。” “作为一名指挥官,这一点是迟早要克服的。再说了,欧根要是知道你因为这种理由没有像其他指挥官一样在码头上贴着水翘首以盼的话,她会生气的哦。” “格奈森瑙你原来也会开玩笑。” “不然你以为我是什么严肃的舰娘吗,真是刻板印象,我也是变化了很多啊。” 格奈森瑙一开始还淡淡地笑着,可到了语句的末尾,却化作了颇为沧桑的叹息。她没有看向苏翰,而是转头看着透过窗户,那如同肆意挥毫洒在书封上的,斑驳的光影。 “怎么突然像是个老奶奶一样。” “哈哈,不过说真的,与其坐在这里静不下心来看书,不如去码头脑袋放空吹吹海风。人们的烦恼总是来自于超前的想法。有那位比叡坐镇,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被道破了心思,苏翰也坐不住了,刚好也差不多快到舰队通告归港的大概时间了,苏翰直起身,走到门口。 “那我先走了。” “再见了,替我跟欧根问声好。” “OK。” 苏翰轻轻地合上了店门。格奈森瑙收回了视线,但没有重新看起手中的那本名着,她只是微微地偏着脑袋,看着店里溜进来的那几缕阳光,和玻璃折射出的彩虹。 ———————— 苏翰坐在码头的台阶上,面前是乌压压的一片,身后也是乌压压的一片。指挥官们大抵都来了,有的手里捧着束鲜花,有的举着望远镜远远地瞅着,更离谱的甚至在滨海小道上拉了条横幅,上面写了“欢迎那智大小姐凯旋!”的字样。 真辛苦啊。 苏翰看了看两手空空的自己,突然觉得有些羞赧。 罢了,欧根也不是计较这些的舰娘。 苏翰索性什么都不想,就静静地坐在台阶上,吹着温润的海风。已经是十月底了,阳光早已没有了夏日的炽热,海风却还是那样的肆意张扬,它撩拨着苏翰潦草的碎发,伴着醉人的暮光。 苏翰呆呆地望着海平面的尽头,等着那一成不变的尺线上涌来靓丽的影子。 不知道等了多久,苏翰都有些困顿了,人群突然间沸腾了起来,就像那追逐着碎食的沙丁鱼,混乱又井然地汇聚成巨兽的剪影,扑腾着张着嘴巴,好像要把越来越近的舰娘们全部吸进。 身后黑压压的一片消失了,苏翰感觉自己就是鱼群中最呆傻的那个,被周围的推搡着随着浪潮前进。 “喂别挤了,别推我啊!” “别推了我不会游泳啊!” 格奈森瑙说得果然没错,这与人相挤之事,果然是指挥官的必修课。 为了让欧根的幸运更上一层楼,给出海巡逻上个保险,苏翰将欧根的幸运临时升到了一百,持续三天,代价则是“体质-20”的三天debuff。在这汹涌的人潮中,苏翰贫弱的身子根本没法决定自己的去向。 越来越多的舰娘上了岸,找到了自己的指挥官一同离开了。码头终于空出了足以让人通行的空隙,苏翰顶着人潮,目光四下地搜寻着。暮色像一头小熊,笨拙漂亮地攀爬着天空的梯子。可在这夕日的光辉下,苏翰并没有看见欧根那熟悉的笑靥。舰队遇袭的消息就像暴雨来袭前的鼓点,轰隆隆地捶打着苏翰逐渐焦急起来的内心。 虽然自己上了保险,但难道还是出了意外? 苏翰想拨开人群,但人群就像团团环绕的云雾,无论如何穿梭,那被推开的云雾又重新聚拢回苏翰的身旁。 或许站高些会更好找些? 苏翰刚打定主意,突然身后传来一串清脆的脚步声。周围熙攘的人声一下子被海风全吹散了,苏翰的耳中只剩下那串逐渐奔近的脚步,那磅礴的喜悦震耳欲聋,在极近时,却又一下子收敛了,就像一串摇曳着的铃铛,清脆地响着,苏翰觉得自己的心也被那铃铛声带动着,就像是七层塔檐上悬挂的风铃,叮咛叮咛咛,此起彼落,敲叩着一个人的名字。 最终,声音的主人贴了上来。 等等,怎么会是贴了上来? 苏翰回过神来,哪有什么夕阳,哪有什么人群,哪有什么海风,自己的手还机械地洗着碗筷,嘴里突然间被塞了根棒棒糖。 欧根的脑袋轻轻地撞了撞自己的肩膀。 “Ich liebe dich(我爱你)——是真心还是玩笑?就交给指挥官自己来判断吧~” 欧根笑着,一如那日夕阳下的拥抱。 风铃声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第25章 指南针 你可以永远质疑东大的天气预报。 撑着伞走在去码头的路上,苏翰这般想着。 现在已经是12月中旬了,眼下的是第一场冬雨,来势汹汹仿佛要将秋日的所有痕迹都一同冲刷进海中,连同那苟延残喘的最后的一缕秋风,和铺满了满街的,金黄的银杏叶子。 东大的冬总是来得晚些。 苏翰一边踩着水,紧了紧身上的外套,一边漫不经心地想着,自那天晚上后,苏翰感觉自己与欧根间的最后一层薄雾也被揭开。笑容近乎是常驻在欧根的脸上了,苏翰每次经过她身旁总是能听见她哼着相同的歌,带着熟悉的调子。那或许是有着相当年代的老歌了,但在欧根欢快的语调下却迸发着蓬勃的生命,它为逐渐萧瑟褪去的秋天也添上了一抹鲜艳的色彩,即使是在这冬日的初寒萧索中,宿舍内的向阳处也仿佛是要开出未名的花来。 欧根也不再像过去的日子里频频地发起“进攻”,她好像已经不再烦恼胜利与否,虽然偶尔也会在苏翰的身上找找乐子,但也不再纠结苏翰之前天天对她的攻势不为所动的问题。要知道之前苏翰可是不经意地瞅见欧根偷偷地用终端搜索“指挥官会不会有短袖之癖的可能?”。这简直是天大的冤枉,难道平日里清心寡欲,洁身自好就是断袖之癖吗?苏翰知道这或许是对自己冷淡的不当误解,但无论如何,欧根能抛开这个恐怖的猜想便已是谢天谢地。 现在的欧根,只是总喜欢在苏翰学习的时候静静地坐在一旁,托着脸蛋,以不可思议的安静一边微微笑着,一边看着苏翰的脸。她的眼里总是倒映着迷离的灯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苏翰自然是受不了她这样一直盯着,每天的任务都尽量自己关在房间里完成。欧根也不恼,反倒是对苏翰这样的反应感到了有趣,每天一有时间就开始盯着苏翰,这已经成为了她的新作弄方式。 苏翰本以为那日后两人之间的关系或许会有所拉近,但结果好像是歪曲到奇怪的路线上了,或许是因为平时在一起的生活就已经足够亲密了吧,苏翰与欧根的日常并没有太大的波动,只不过是多了一些举手投足之间的心意相通,和每天吃饭时在让巴尔面前的,两个活宝表演的喂食play。 欧根总是撒娇着要自己亲自喂一口才开始老老实实地吃饭,或许觉得自己那面无表情地将勺子送进她嘴里的反应很有趣,又或许是觉得让巴尔那满脸无奈又无话可说的复杂心态实在是无比下饭,最近她开始迷恋上了这个新游戏。 欧根好像又没有什么变化,她总是在追逐着乐子,或者在不断地制造乐子。只不过之前一直是自己作为她荼毒的对象,不过最近摸清了让巴尔的底线后她开始让让巴尔成为了自己取乐的观众。 哪天叫明石看看欧根有没有故障吧,望着没有任何停止迹象的大雨,苏翰这般想着,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码头边上。 天阴蒙蒙的,带着冬天独有的,有些肮脏的灰色。雨很大,扑朔朔地打着伞骨,却没有半点风,它们直直地砸在了灰黑的海面上,就像海自己沸腾起来,向着空中吐着泡泡,又像是海上不停地绽放着如米般渺小的,一瞬间盛开且枯萎的,有些灰色的花。码头的木板湿漉漉的,有点滑,苏翰默默地站在海的对面,远远地望着那有些看不大清的海平面。大海不像平日里美丽地泛着蔚蓝了,它表面上浑浊地挤满了泡沫,就像苦苦熬着的浑粥,里面掺着沙子,看不见碗底的靛色。就这样,远远的,有一个人影儿,踩着这泡沫,缓缓地驶来了,就像是踏着一朵浑浊的云,蒙蒙的雨帘遮挡着,苏翰看不见来人的面容,但大抵也猜到了,递出了怀里揣着的另一把伞。 毕竟这种天气,也只有自己那个执着的舰娘会去海上了。 伞被轻轻地接了过去,来人踏上了苏翰身旁的木板,亚麻色长发垂着一串串的雨株,但她却分毫不在意。雨滴沿着她额前的碎发,划过光洁的面庞,拂过脖颈,趟过棱线分明的锁骨,最后沿着胸间的隙缝去了那红色的束腰。 伞撑开了,两把伞并挨着,就像这晦暗苍穹下开着的两朵花。 “你怎么来了?” 让巴尔问道。 “还不是因为你这训练狂连这种天气也跑出来训练。这么大的雨真的能瞄的准吗?” “就是连这种极端情况也得考虑。” 让巴尔丝毫没有反省的想法,转过脑袋,静静地看着积满了落叶的水洼,数着绿化带上的残花。 苏翰轻轻地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不过还是谢谢你,指挥官,你不必来接我的,我自己可以回去。” “那不是淋一身的雨吗?” “反正舰娘又不会生病。” “无所谓啦,反正我正好空闲。” “你最近很清闲吗?我以为临近期末你本会一直窝在宿舍里复习来着。” “确实是这样,但偶尔也需要出来透透气嘛,反正今天也没有课,再说在宿舍里老是被欧根用奇怪的目光盯着我也不大受得了。” “你们两个,最近真奇怪。” “我不否认。” 明明是在抱怨着,苏翰的脸上却带着无奈的笑容。 看样子其实挺开心的,口是心非的家伙。 让巴尔嫌弃地瞥了苏翰一眼。 苏翰侧过脸,看着让巴尔沾着水株的亚麻色长发,就像是冬日里挂着露的芒草。她酒红色的瞳孔里映着面前连绵的冬雨,和阴暗的云,没有太多表情。 突然间,苏翰停下了脚步,让巴尔慢了半拍,转过身来,疑惑地看着他。 “你怎么了?” 雨有点小了,原先就像噼里啪啦下着豆子的雨声也小到听不大见了。雨的帘幕去了,让巴尔的面容也清晰起来。她额前的长发皱着,紧紧地贴着眉,脸上的水渍也没檫,反着暗沉沉的光。她的红瞳里不再像之前总是流露着不耐与烦闷,她只是静静地,目光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细腻地注视着苏翰。 苏翰掏出了一直揣在外套内袋里的礼盒。 “相遇的纪念品。” “啊?” “如果回宿舍再给你的话,欧根肯定又要来调侃我,可平时里我们两个又很少独处,今天难得有机会,便带出来了。” “你不必送我什么礼物,我也不在意……” 让巴尔看着苏翰温和的笑,止住了话头,稍稍低着脑袋,沉默了半响,刚想开口,又把脑袋扭到一边去了,最后才迟迟地,僵硬地转回来,正视着苏翰的眼睛。让巴尔觉得苏翰那碧绿的眼有些烫人,身上的寒意一下子就被驱散了,那在码头边淋着雨,看见那把伞时心底的暗生的暖流此刻止不住地奔涌开来。让巴尔觉得原本在心中的热量逐渐汇聚,突然一股脑地冲上了脸颊,整个脸涨涨的,有些晕。 “谢……谢。” 让巴尔接过了盒子。 “我可以打开吗?” “当然了。” 让巴尔有些难得的窘迫,她现在才发现自己不仅双手,浑身上下都湿透了,难道用湿漉漉的手打开礼盒吗,一向有些豪放的让巴尔一时间有些犹豫,手中的盒子仿佛是张糯米纸,稍稍沾点水就会消失。 让巴尔看向了苏翰敞开的外套里干燥的白衬衫。 “喂你怎么突然摸我?” “擦个手。” “啊?” 让巴尔没有理会苏翰呆滞的表情,转过身,把礼盒按在胸口,轻柔地打开了。 里面是一个精致的仿古的指南针,它的盖子上雕刻着鸢尾的领土,背面则是自己的Q版小人像,提着一杆海岛旗。 “今后就是由你来决定我的航向……吗?” 让巴尔觉得什么雨声,指挥官的抱怨声,远方车声的鸣笛都听不见了。她只听见了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仿佛被眼前的指南针牵引着,要蹦出胸膛。 让巴尔合上了礼盒,小心地捂在怀里,不想把它弄湿。她一下走得好快,脚下踩着水花,苏翰想要追上去跟她并肩着走,但一下又被拉开了。雨也停了,阳光拨开了云雾,匆匆地撒着。 让巴尔的靴子急促地蹬着地面,就像是她的心跳声。 “你怎么突然走这么快?” “是指挥官你走太慢了。” “啊?” 苏翰一下子迷糊了,只能埋头迈开步去,追着眼前的倩影,不知道是不是太阳出来的缘故,苏翰觉得让巴尔的脸透着红晕。 第26章 校庆1 “我们的校园坐落于东海之畔,扶桑之枫,我们迎接的是自塞壬出现后的照耀到这个世界的第一缕阳光。在与塞壬斗争的百年之中,我们东大取得了辉煌的成就,我们成功收复了近海和远洋的诸多岛屿,并通过人工造岛建立了前线据点,成功地将塞壬扼阻于我们的人民之外,当前正是百年未有之大变局……” “又是老掉牙的那一套。” “校庆不都这样吗?” “可我们是指挥官学院啊,培养指挥官的学校啊,为什么来了个政府官员给我们致辞啊?” “可能是因为政府是学校的最大的资金支持者吧。” “不是说碧蓝航线正在努力去政治化吗?” “任重而道远吧。每一个指挥官都是吞金兽,碧蓝航线哪来那么多产业来供养,总部的那些产业能养活航线的自由舰娘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不是海商基本都被碧蓝航线垄断了吗?” “那也只是合作关系,两边都不想把关系弄僵吧。反正每年都有人定期打钱来养整座学校,不用自己费心费力,为什么不满足一下对方小小的宣传需求呢?反正在座的大部分都是Z国人。” “这么说倒也是。” “别理那个油头大耳的家伙了,不是说这次校庆总署那来了几位舰娘参加吗?” “真的假的?这不得去碰碰运气?” “得了吧,就我们一年级生,要装备没装备,要物资没物资,拿什么去捞船,拿你那流着哈喇子的脸和色眯眯的眼睛吗?” “你不要凭空污人清白!我什么时候用那样的眼光看过了?!我那是纯粹的欣赏!” “捞船就别想了,总署的舰娘想必练度都高得吓人,女将教官都有80的练度。” “真是完全看不出来,我毕业时青叶要是练度能上60就谢天谢地了。” “不过论坛上不是说一般都有个什么座谈会吗?我记得苏翰你作为我们班成绩第一要去参加来着。” 苏翰正坐在体育馆看台的塑料座椅上,静静地听着一旁的同班同学唠嗑,没想到话题却一下引到自己身上了。今天正是校庆的第一天,按照安排,早上所有的指挥官和舰娘都得来体育馆里参加校庆的开幕式。舰娘与舰娘坐一块,指挥官与指挥官坐一块,方便管理。 不过说是开幕式,也不过就是老调重弹的领导致辞和零零散散的掌声。受制于各方的影响,学院并不能也不可能完全地脱离人类社会,校庆上也有各个大大小小的与学校联系紧密的政府官员,资本家,各行各业的工会等的致辞。不过说来说去都是那一套腔调,在这赛博2045年,也就只有这一套仍能给苏翰带来前世的熟悉感。 “苏翰你到底得不得去?” “啊——是要去的,好像就是今天下午来着。” “啊啊啊好羡慕,有说是哪几位舰娘吗?” “这倒是没有通知,只说好像就来了两位。” “就来两位,Z国的总署莫不是欺我东大无人乎?” “没那么夸张吧,虽然说是百年校庆,但我们不也是年年办……就像J国那边的文化祭那样?” “来的两人职位都很高也说不定。” “不会都是金船吧。啊啊啊好想去看看。” “等等现在上去致辞的那位是不是就是总署来的?生面孔啊。” “你怎么知道是生面孔?” “我已经把全校所有的教官和自由舰娘都背下来了,没有这一位。” 苏翰抬起头,确实是一位从来没有见过的舰娘。 “那个是镇海吧。水上飞机母舰,镇海。” 苏翰看着镇海郑重地站在台前,她不像游戏里着装般暴露,反倒穿着白黑相间的军式制服,肃穆地环顾着整座体育馆,举起了麦克风。远远地望过去,就像是时代落下的,一滴黑白的眼泪。 镇海没讲太多东西,只是普普通通地感慨了东大几十年来的迅速发展,回忆起了最开始的那段抗击塞壬的艰难时光,最后简简单单地表达了祝福与期许后便鞠躬离开了。 就像是来自熟悉长辈的劝勉,可当镇海放下麦克风时,全场“簌簌”的起立声和震耳欲聋的掌声近乎是要将整个体育馆的圆顶掀翻开去。这掌声就像浪涛,推着镇海徐徐向前,就像是又回到了百年前第一次出航,那海浪的滔滔声,又或者是更早之前,那名为“镇海”的母舰在青岛港外的摇曳。 百年啊百年,真如白驹过隙,日新月异,换了人间。 镇海摆了摆手,转身笑着走了,她那铿锵有力的皮靴声甚至隐隐盖过了身后经久不息的掌声,就像振奋的鼓点,迎接来了开幕式最后的高潮。 在掌声的末尾,校长阿芙乐尔“噔噔噔”地冲上台,一把拽过固定在宣讲桌上的麦克风,不知是混着酒气又或是欢悦,她深吸了一口气,没有说什么冗长的校长结束致辞,只是大声地喊道: “我宣布,东海大学一百周年校庆正式开始!” “哦哦哦————————” 全场响起了兴奋的喧闹的庆祝声,宛如青春的猴叫。 苏翰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18岁的那年,那时正在大学,同样也是校庆,旁人的笑颜如今想起来已经有些模糊了,只有这样的笑声依旧萦绕在耳畔。 好像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无论在哪个世纪,这就仿佛是青春通用的欢呼声,它没有明确的意义,像是怦然炸开的礼花,洋洋洒洒地充满整座场馆。 “指挥官?”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欧根已经来到了自己的身旁,她身后跟着的是让巴尔,正一脸嫌弃地看着在座位上上蹿下跳的其他指挥官。 “你们那边已经解散了?” “对,指挥官怎么看起来呆呆的,是昨晚没睡好吗?都说了欧根可以提供……” “走,去学校里到处看看吧,不是说学校放开了街边摊位和展位的限制,每一个人都能开设自己的摊位吗,去看看有什么好玩的吧。” 苏翰熟练地打断了施法,拉住了欧根的手。 “我下午还有座谈会,赶紧趁早上去看看吧。让巴尔要自己跟上哦。” “你这家伙,别把我当小孩。” “哈哈哈哈,走吧。” 第27章 校庆2 校庆的氛围有点类似于J国那边盛行的文化祭,但不再是由每个班级组织出一个项目,而是由个人或者社团自由组织推出个性鲜明的活动。展位可以设置在街道上,操场上,不过按照往年的习惯是设置在C操和从体育馆到C操的梧桐大道上。 学校里种植的是英国梧桐,又名二球悬铃木。此时正是十二月中旬,树梢上放眼望去尽是寥寥无几的枯黄的叶,那叶儿被微冷的风轻轻地捎到地面,潦草地铺在道路的两旁,就像褐黄色的绒毯。苏翰一直觉得踩枯枝落叶向来是一件说得上有趣的事,那薄脆的触感,叶间的空气就像吸足了水的海绵,更别说为了给展位腾出空位,路上的落叶都被扫着星星点点地集中在了一起,那没过了脚踝的厚度仿佛正散发着迷人的芳香,直直地勾住了苏翰的注意。 苏翰觉得只要一脚上去,自己这些日子里积攒的压力就会如同脚下的残叶般,被碾个粉碎。 “指挥官!” “嗯?” “别再踩叶子了,好丢人。” 解压大计被欧根制止了,让巴尔更是用看笨蛋的眼神瞥着自己。欧根叉着腰,她身上依旧是穿着那常年不变的铁血制服,只是胸口的口袋里别着自己送给她的墨镜。她先是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但不知道想到什么,脸上又一下挂上了不怀好意的笑容,苏翰一下子明白她又要捉弄自己了。欧根将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借着力,踮起脚尖,脑袋小心地凑到自己的耳边。她额前的发梢散发着柑橘的香味,微微地晃着,扫过了苏翰的面颊,最终停留在了鼻尖,随着她的吐息一下一下地轻点着,就像是暧昧的舔舐。 “指挥官如果压力大的话,晚上可以来欧根房间找欧根帮指挥官缓解压力的哦~。” 欧根的声音好轻,就像银色的羽毛,明明是在耳边,却好像一下穿过了耳廓,在苏翰的心尖俏皮地扫弄着。伴随着声音的是在这颇寒的冬日里显得格外炽热的吐息,她一字一句都带着温暖的水汽,一下把苏翰的左耳给焐热了。苏翰甚至觉得她那柔软的嘴唇仿佛已经贴着自己耳上直立着的毫毛,有些痒。 苏翰已经预见了,在3个月后“不近美色”的buff一过,自己将会是怎样的狼狈了。 不过未来是未来,现在是现在,若不趁现在好好地长长威风,以后多半就没机会了。 语毕,欧根还故意用头发蹭了蹭自己的脸颊,重新挺直了站姿,双手别在身后,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苏翰往前迈了一步,牵起了欧根的手。她的手比起自己的手来说还要更暖和些,或许是因为自己今天穿得薄了些。欧根的手不大,苏翰感觉自己的左手仿佛要将其完全地包裹住,自己仿佛握住了一块棱骨分明,有些温和的玉。这玉先是僵了刹那,却一瞬间交织上来,衍化出了五根细长的指,一下把自己的左手紧紧地扣住,就像猎人摁住了猎物。她的掌心抵着自己的掌心,仿佛有电流从两人间穿流而过,就像喜悦的战栗。 苏翰抬起头,看见了欧根眼中倒映着的自己的身影,她依旧笑着,就像冬日里楚楚动人的一朵梅花,这梅花绽放在了这落叶铺就的地毯上,绽放在了清冷的初冬空气中,也绽放在了苏翰碧绿的眼中。 欧根笑着,就像晴朗的天空。 分出胜负什么的,或许根本没有必要。 若是能让欧根一直这般快乐,那又如何呢? 苏翰紧紧地攥住了欧根的手,好似怕她丢掉。 “走吧,明石不是说她的摊子就摆在这附近吗?” 苏翰和欧根并肩走着,一旁的让巴尔强忍着甩头就走的冲动,想起了苏翰之前送的礼物,原地深呼吸了几次,继续跟在两人的后头,无奈地做着灯泡。 要不是看在你那之前的指南针的份上,我才没兴致跟在你们俩后头被撒狗粮呢。 让巴尔正想迈步追上,前头却传来了苏翰的喊声: “让巴尔,不跟上来就要被丢在后头了哦。” 让巴尔的拳头硬了。 ———————— “呦,明石,生意不错嘛。” “啊,是苏翰喵,嘿嘿嘿,明石大人的头脑可是很厉害的。” “你这个摊位卖的是啥,围起来的人怎么这么多?” “抽奖喵。” “啊?” “就是这个大的滚筒,握住这个柄转起来,看滚出来的珠子的颜色就可以知道奖项了喵。” “这不是什么老式商业街的抽奖手段吗?” “哼哼,有时候正是因为传统才有传统的魅力喵!” “不是很懂你这个生意理论,话说最高的奖项是什么?” “是誓约戒指喵,现在还没有人抽走哦。苏翰你想想,在体育馆到C操人流量最大的街道上,刚好又是指挥官们与自己舰娘相处了三个多月的关键期,再过1个多月就能在寒假和舰娘有更长的时间相处,而眼前就有一个特等奖为誓约戒指的诚信商人明石的小摊喵。这难道不是绝佳的机会喵?” “你说得好有道理,其它的奖品是什么?” “一等奖是一件+8的紫装,还有金箱子紫箱子蓝箱子什么的喵。” “那你这不是在抽奖里又套娃了抽奖吗?” “嘿嘿嘿,现在聚起来的人有好多都是来看开箱子的喵,多亏了他们的引流喵。” “话说你不去看那个滚筒可以吗,万一有人浑水摸鱼没付钱怎么办?” “那个滚筒可是要刷卡才能启动的喵,中了什么奖就会在对应的窗口传出奖品,全自动的喵,明石只需要听着悦耳的收款声睡觉就行了喵。话说苏翰你为什么一直揉着肩膀,是受伤了喵?” 苏翰小心地瞄了让巴尔一眼,她正静静地看着其他指挥官抽奖时的鬼哭狼嚎,讪讪地笑了笑。 “没——没什么,只是路上不小心撞了一下。明石我能抽奖吗?” “不行喵!!!苏翰你的运气太好万一把戒指抽走了怎么办,那不就没有人来抽奖了吗,明石的小钱钱不就没了吗?实——实在不行,明石可以把今天的营业额分你一点,只有一点哦!这可是巨大的让步喵!” 明石一下子炸了毛,从自己的红尖尖靠枕上一跃而起,跳到了桌上,双手揪住了苏翰胸口的领子,撒娇似地求饶道。 “明石,明石的头可以给你薅的喵,很好摸的喵。” 苏翰觉得附近的人已经要拨通宪兵队的电话了。 “没那么夸张,别担心我不会砸了明石你的生意的,我们不是亲密无间的合作伙伴吗?” “真的喵?” “当然了,不过我以为你会把特等奖的珠子摘出来呢。” “胡——胡说什么喵!明石可是诚信商人喵!怎么可能会做这样的事情,绝——绝对不是在审核的时候被发现了喵!” “你还真这么干了啊。” “噢噢噢噢——” 不远处抽奖的人堆里发出了惊呼。 只见一位看不清面容的女指挥官正颤抖地举着一对封存了月色的戒指盒,对着一位粉色头发的舰娘伸出了手。 “那,那智,嫁,嫁给我吧。” “笨、笨蛋,被我迷住了吗?至少先打个招呼啊!再说指挥官平时那样,怎么到这个关头却结巴了。太不优雅了,至、至少让我先考虑一下……” 人们的起哄声掩盖了明石宕机的喃喃声。 “我的,小,小钱钱——” “请节哀。” 苏翰温柔地揉了揉明石发抖的脑袋,身旁的欧根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冲同班的那智挥了挥手,起哄道: “答应她——” “答应她——” “答应她——” 那智一下羞红了脸,拉着自己的指挥官在人们的祝福的目光中落荒而逃。 苏翰觉得,校庆舞台的灯光,这一刻才彻彻底底地打开了。 第28章 校庆3 “指挥官真宠明石呢。” “还……还好吧。” “看小明石伤心的样子,就忍不住开箱出了个金装给她继续作特等奖,明明这个月的额度已经完成了,这样子没关系吗?” “偶尔一次两次没事的。” 苏翰看了看视野右上角的“体质-5(12h),无奈地笑了笑。 “感觉指挥官官的脸一下子变得更白了,都没太多血色。” “今天晚上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没太大问题的。” 欧根也不再说话了,她静静地将略带担忧的目光从苏翰的脸上移开,无声地目视着前方,只是把苏翰的手扣得紧紧的。冬日的暖阳淹没在青白色的云从中,只有零星的光柱投射到地面,就像通向天国的阶梯。阶梯不断地延伸着,延伸着,掠过了不远处的C操,划过一道极快的光影,又兀地熄灭了。 C操门口立起了一块巨大的签名墙,墙上还大概列举了各个展位的名称及方位。还有一两位的舰娘正派发着传单,上面印着完整的C操展位地图和注意事项。 比如严禁“请问要来点兔子吗”社团私自搭建展位以及宣传活动。 “凭什么,你们这是歧视,赤裸裸的歧视。为什么全校唯独就我们社团不被允许搭建展位?” “酒会上北联的展位不也撤销了?还问为什么,前几次校庆看在你们还算安分守己的情况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谁能想到你们上一次直接给我搞一个大新闻出来,开了一个什么驱逐女仆咖啡厅,真不知道那么一个小小的展位你们是怎么做到一个咖啡厅五脏俱全的。驱逐咖啡厅就算了,如果只是单纯的卖卖吃的还能接受。结果呢,你们的菜单上写了什么你们应该有些印象吧?” “那,那外面的咖啡厅不也那样营业,再说驱逐舰们也很乐意……” “那是猫咖,舰娘和猫能相提并论吗?什么驱逐舰炒出来的黒糊糊的蛋炒饭就算了,居然还有摸头,捶背,让驱逐舰踩背上的马杀鸡服务,你觉得合适吗?” “可我们实行的是会员制,驱逐舰们服务的也是自家的指挥官,这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你们回宿舍做这些当然没问题,但在C操上大庭广众之下是不是有伤风化?我们杭唐市的那位格里德利你不知道?校庆一结束这件事就占了杭唐报的封面,我们宪兵队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你能想象那位平时随和的校长板起脸来的样吗?就像是我永远喝不来的罗宋汤。” “……” “所——以——说,从本次校庆开始禁止你们社团开展那些乱七八糟的活动和宣传,有异议的话你就拿出整改的计划书去找校长吧。” “怎么,怎么会这样。” 那位身上穿着恶毒痛衣的指挥官仿佛浑身失了力气似的,一下子瘫在了地上,周围的人流依旧川流不息,甚至没有人愿意停下脚步多看他一眼,只有三个小小的驱逐舰还围着他打转。 “指挥官,那之前说好的棒棒糖还作数吗,我要草莓味的。” 真是让人同情不起来。 “指挥官。” “嗯?” “我想玩这个。” 苏翰停下了脚步,顺着欧根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什么,“沙瓶DIY创意?”,什么古早活动? “让巴尔要试试吗?” “都行。” “麻烦给我们三个瓶子。” 用她们给的彩粉往瓶子里装就行了吗?眼前的与其说是瓶子,更像是一个小玻璃罐,罐口用丝带系着一块木塞,展位上琳琅地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彩粉,还有些小小的装饰品,可以在粉几乎堆满时放在粉堆顶头。 苏翰一向自认为没有太多的艺术细胞,欧根早就松开手自己跑开兴致勃勃地去尝试各种颜色的效果了。而让巴尔呢,她好像已经直接开始往罐子里倒彩粉了。 首先是白色,接着是绿色,然后……红色好了。 罐子已经被装了一半,苏翰却一下没了思路。他想起了,在那分流的大厅,那时自己手中的单据也像这罐子一样,先是开始的白色,接着是蓬勃的绿色,而后是热烈的火红,就像是以前海上的火焰。 那在红色之后,自己又该填下什么颜色呢? 苏翰手心还残留着欧根温和的热,他抬起头,看见了欧根认真思考的侧颜,明明只是往罐子里头倒上些彩粉罢了,她却若有所思地摩挲着光洁的下巴,眉头微微地皱着。忽然间,欧根好像感觉到了自己的目光,扭过头来,褐色的眼中还残余着思索的迷茫,目光却一下交错了。她眼中的沉思一下子隐去,只剩下由衷的笑容来,那笑容取代了久久不现的阳光,一下子把闪烁着的彩粉也给掩盖了。 苏翰突然便明白自己该加什么颜色了。 “指挥官快看看我的。” 欧根好像一下子得了灵感,三下五除二便把彩粉加好了。苏翰接过了她递来的罐子,只见她就加了一种颜色,那是如墨一般的绿,就像夜里静谧的雨林,又像是深潭,玻璃的倒影就像苏翰驻足在湖边,看着镜子那头的自己。 在绿色的上层,被浅浅地撒了一层薄薄的金,就像闯过幽谷与树荫,远方投下来的一缕阳光。 “怎么样?” “还挺好看的。” “哼哼~” “让巴尔你的怎么样?” 让巴尔转过身来,把罐子递给了苏翰。 罐子里最底下就完全是真正的沙子,往上是纯粹的蓝,就像海洋。海洋上漂浮着的是什么呢?苏翰睁大了眼仔细瞧着,却只看见一片叶子。 “好普通。” 欧根调笑道。 “我觉得还行,有种童真的美。” 苏翰又挨了一记不痛不痒的肘击。 让巴尔朝苏翰摊开了手,苏翰苦笑着,老老实实地递上了自己的沙罐。 “指挥官的就像彩带一样,好多颜色,白,绿,红,银,亚麻色,可是为什么最上面又是白色?” “因为不知道嘛。” “啊?” “走吧走吧,按照告示把这个挂在展位前面吧。” “明明好不容易设计好的,不能带走吗?” “问问应该可以吧,可告示上不是写会把这些罐子送去有重樱舰娘的神社祈福吗?” “那还是留着吧。” 云终于还是翻涌着去了,暖暖的阳光重新照耀着每一个人的面庞,那挂在半空中的小沙罐子折射着缤纷的流彩。苏翰一行人去下一个展位了,只留下沙罐轻微地晃悠着,只见让巴尔的罐子中,那铺在罐底的细沙里,从下往上看去,在罐子的最底部,悄悄地埋着一个小小的,小小的指南针。 第29章 校庆4 “指挥官来试一试那个吧。” “套圈圈?现在真的是2045年吗?我一直以为这样的小摊子早就绝迹了。” “真的吗,可是几百年前人类发明的球类运动不也还有人继续在参与,这个也没什么问题吧。” 这是整个C操里难得连棚子都没有搭的展位,能套的物件也是一些手工缝制的小玩偶和陶偶之类的小玩意,人物模型大都是各类的热门舰娘,还有几个五官只有几段简单线条,看起来格外喜感的指挥官小人。 展位上就只有一位小驱逐趴在木桌上打着瞌睡,小脑袋旁便放着刷卡机和用卡纸做成的纸圈圈,刷卡机上面贴着“100物资币5圈”。 苏翰买了30个套圈,一人10个,苏翰一边分着套圈,一边问道: “欧根想要哪个?” “嗯?指挥官的意思是想要帮欧根套吗?” 苏翰想了想自己的幸运,又低头看了看手中做工粗糙的套圈。 应该只要我不朝后抛,也能中一些吧。 套圈毕竟不是一项完全依赖于运气的游戏,苏翰也没有太多的把握。 “哈~终于来客人了。” 原先趴在桌上打着瞌睡的小驱逐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伸了个懒腰,仔细地看了刷卡机一眼,蹦蹦跳跳地跃到苏翰身旁。 “只有套中才能带走哦,用套圈把人偶砸倒是不算的。” “明白的,奥利奥。” “是奥利克不是奥利奥啦,你们这些人就喜欢故意叫错我名字。” 奥利克羞恼地皱了皱眉头,不满地撅着嘴,凶萌地瞪了苏翰一眼,甩过头发,嘟着嘴走到一边去了。 “欧根先来吧。” “指挥官看好了,欧根会把那个欧根小人偶送给指挥官的。” “我房间里不是已经有一个了吗?” “指挥官不喜欢欧根人偶吗?” “倒不是这个意思,欧根其实可以套个自己喜欢的东西的。” 话音刚落,欧根用木圈套住了苏翰的手腕。 “啊?” “嘻嘻,指挥官这下是欧根的了。” “不是已经是你的了吗?” 苏翰无奈地抚住了额头,一旁的让巴尔早就受不了两人磨磨唧唧的打情骂俏,自己走到了划好的白线前,瞄准好了企业样式的舰娘,深深吸了口气,尽量地向前探着身子,尝试着轻轻地抛了抛。 第一下,没中。 第二下,没中。 …… 到了最后一下,套圈被抛出了一个完美的弧度,可可能是因为有些焦急了,抛的力度较之前稍稍大了些,套圈在半空中自由地旋转着,就像夕阳印在胶卷上的褐黄色的光晕,它带着必中的信念,完美地错过了企业人偶,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其身后的黎塞留人偶上。 “哎呀,真是不幸的巧合。” 欧根好像是被让巴尔拙劣的表演给逗笑了,盈盈地凑到让巴尔身旁,搭着半边身子,故意拖长了音调,笑着揶揄着。 让巴尔没有回头,她只是默默地去将人偶小心地揣起,轻轻地拍了拍灰尘,放进了自己的舰装空间里,绷着一张脸,机械地摆着手臂,无视了欧根调笑的目光,躲到了苏翰的身后。 可这次她所信赖的指挥官并没有放过她。 “让巴尔,没必要,喜欢黎塞留的话就直接抛,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用遮遮……” “胡——胡说八道,我只是不想浪费而已。” 让巴尔一下子破功了,平日里一成不变的沉肃面庞上多了些焦急与羞怯,她那总是处变不惊的红瞳也泛起了波澜,四下闪躲着,不敢直迎上苏翰和欧根调笑的目光。她洁白的面庞燃烧着桃色的红晕,长长的睫毛轻轻地颤动着,慢慢地垂下,就像是要和睡眠对抗似的。让巴尔好像也意识到了自己一瞬的慌乱,深深地吞了口气,仿佛镇静下去了。她重新抬起头,挟着微不可察的腮红,直直地蹬着苏翰,那赤红的瞳孔正散发着咄咄逼人的热度。 “没有的事。” “是,是吗。” 根据这半个月来调侃让巴尔的经验,苏翰知道该点到为止了,他可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又一次被挂在380的炮管上。 轮到欧根了,她只是对着那欧根玩偶随意地一抛,纸圈在空中垂直翻转着,不偏不倚地正中靶心。眼见已经套中了最想要的玩偶,欧根索性挑战起最后一排的弗莱彻玩偶来。可这玩偶与整个纸圈的直径相仿,即使是强如欧根也空手而归。 “指挥官,给你,要好好照顾好小欧根哦~” “呃,我会的。” 苏翰顺势把小人偶放入了外套口袋里,刚好露出了个扎着双马尾的脑袋来,欧根玩偶的脸上绘着笑容,看着苏翰走到划好的线边,随意地把纸圈掷向了空中。 虽然对自己的技术没有什么太多的信心,但只要将抛中的概率完全地交给幸运的话,应该也能中一两个吧。 苏翰感觉自己就像是在鱼塘边上喂鱼,手中的套圈宛如鱼食,每一次抛出都有鱼争先恐后地跃出水面。纸圈在空中不定地摇摆着,仿佛跳着随性的舞蹈,落地一弹,稳稳当当地套中了一个指挥官小人。 接下来便一发不可收拾,又套中了一个,两个,三个,四个……苏翰仿佛听见了蹲在一旁的奥利克的心碎声,纸圈每一次意外地套中目标,奥利克的小嘴就稍稍张开些。等到苏翰十个套圈全部丢完,奥利克的双眼早就已经失了神了,她那空洞的双眼直直地注视着苏翰,嘴里不住地喃喃着: “弗莱彻姐的补贴家用计划,遇,遇上强盗了。” 末的,她的眼里噙出泪来,身子一下子佝偻了,无力地摆着小腿,颤颤巍巍地把苏翰所有套中的玩偶装到了一个袋子里,迈着沉重的步伐低着脑袋啜泣着走到苏翰面前,仰起头,鼻涕泡一鼓一鼓地吹着,倔着脸,眼泪却哗哗地往外流着。 “坏,坏蛋,给你!” “真的给我吗?” “弗莱彻姐说过了,做生意要愿赌服输。” “把那两个指挥官小人给我就行,其他的你继续摆着就行。” “真的可以吗?” “校庆嘛,只是图个开心而已啊。” “我原谅你之前叫错我名字了,你是个好人。” 小驱逐的脸总是如同六月的晴雨,她从袋子里掏出苏翰要的小人,往苏翰的手里一塞,生怕苏翰反悔似的,拎起袋子就往回跑。 “欧根,给。” “我会好好照顾小——苏——翰的~。” “别那样称呼,怪奇怪的。” 苏翰犹豫了一会,转过身,把剩下的人偶递给了让巴尔。 “让巴尔,给。” 让巴尔抬头看了眼苏翰,又收回目光,静静地看了会苏翰手中的人偶,那黑豆似的眼睛好像正无辜地看着自己。 让巴尔默默地接过人偶。 “谢,谢谢。” 让巴尔把人偶揣进了内衬的口袋里。 “走吧,下一摊。” “嗯。” 让巴尔觉得自己心中有什么东西正在发酵。 第30章 校庆5 “心有灵犀大作战,这是什么奇怪的活动名字?” “就是指挥官学员站在这个白线画的大圆的圆心里,然后您建造出来的最新一位舰娘就随意地站在圆上的任意一个位置,如果您在没有任何提示的情况下就能够走到您舰娘所在的位置,那就算是挑战胜利。” “这个圆的半径有20米吧,是不是有点大得离谱了。” “所以这项挑战是本会场里难度最高的活动,如果挑战成功一次就能把徽章全部集满去门口抽奖了哦。其实20米也不算特别难,毕竟指挥官与舰娘间的心智魔方的相互感应至今也是未解之谜,也有不少的指挥官挑战成功了。” “让巴尔,要一起试试吗?” “可以。” 让巴尔抬头看了苏翰一眼,她的眼里没有像欧根那样带有别样的色彩,却有着无比的沉着与自信,她的目光灼灼,就像今日悬于穹顶的暖阳,又有些像是火花。看着她那赤红的眼,苏翰有些恍惚,自建造出让巴尔来,大概过去了多久呢?也不过才一个多月吧。从一开始的锋芒毕露,到后来的匣封光敛,让巴尔也改变了许多。她不再像刚建造出来那样,就像刚刚出炉的剑,暴躁,锋利,总是肆意地披洒着寒光。她开始变得沉稳,内敛而不失直率,虽然在自己和欧根的玩笑中容易破功,但她的的确确地开始收起了自己尖刺。 让巴尔找到了自己的剑鞘。 或许是这样吧。 苏翰漫无边际地想着,走向了划好的圆心,按照指示戴上了眼罩,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请舰娘就位。” “开始!” 当视觉被剥夺时,除了触觉和听觉变得格外敏锐外,更多的是一种不真实的失重感。苏翰觉得自己就像幼童随性搭建的摇摇晃晃的积木城堡,周围静滞的空气仿佛形成了旋涡,而自己就是那一个中心,周围纷纷扰扰的人声,乐队演奏的吉他声和鼓声,匆匆而过的风声,更远些处,汽车的鸣笛声,好像都争先恐后地朝自己推搡来。 而让巴尔呢,她又在哪里呢? 她是在那天的建造室,用毫不掩饰的敏锐的目光审视着自己;又或是那天的欢迎会上,觥筹交错间偷偷打量的目光;又或是在十一月的每天晚上,轻轻地打开宿舍门,带着些愧歉和心安地与自己四目相对;又或是那天月下,用380的炮管指着自己,那亲近的羞怒;还是那天雨后,斜阳映照的,映着霞光的面庞。 苏翰只觉得让巴尔的轮廓逐渐地清晰起来,有点像以前过年时点燃的仙女棒,在自己漆黑的视界中绘出一个个转瞬即逝的轮廓。轮廓急速地重重叠叠,就像烙印,在自己空无一物的视界中,烙下了属于让巴尔的,独一无二的,炽热的影子。 终于,苏翰逐渐看清了,让巴尔就静静地伫立在自己的面前,笔挺挺的,就像一位沉默的骑士,也像是一柄沉默的剑。苏翰看不大见让巴尔的神情,就像是被蒙蒙的雨帘给遮挡了,一如那天站在码头,撑着伞的遥望。 只不过这次是自己踏水而来了罢。 苏翰迈着步子,没有摇晃。那难以名状的失重感消失了,声音也随之而去了。苏翰只觉得自己终于又重新结实地踏在了熟悉的土地上,每一个步子都带着坚定与自信,就像海面上照常升起的太阳。 苏翰觉得自己就是半径,从圆心出发,无论如何,都会走向圆。 逐渐地近了,近了,苏翰终于看清了让巴尔的面容,她的眉眼间没有明显的喜悦,只有沉默的注视。可苏翰觉得这注视分明有些烫人,明明是自己走向她,却仿佛像是朝阳在自己的面前升起,将阳光投射在了自己脸上,就像是目光。不知怎的,苏翰觉得随着两人间距离的缩短,让巴尔的面容越发地柔和起来,她的目光好像要化成水,就像涓涓的细流,沁入苏翰的心。 终于,苏翰站在了让巴尔的身前,没等苏翰来得及摘下眼罩,让巴尔便抬起手,轻轻地替他摘下了。睁开眼,眼前的人儿与脑海中所见的轮廓重叠,周围纷杂的色彩重新汇入眼帘,阳光有些耀眼了。 “指挥官,找到我了呢。” 让巴尔平日里总是用“你”来称呼自己,“指挥官”这词听起来还挺新鲜。 “这不是当然的吗?” 不知道是不是刚刚摘下眼罩,苏翰对光还有些敏感,他朦朦胧胧地,看见了让巴尔隐隐约约的笑容。 ———————— 在挑战成功后,欧根嚷嚷着什么不公平,强硬地让苏翰和她再来一次,结果苏翰朝着正确的方向才走到一半,她便捣乱似的扑进了苏翰的怀里。 “山不过来,我便过去。” 站在门口的抽奖机面前,欧根解释道。 “可是我明明正确地走过来了啊?” “那是因为欧根想看见指挥官走到一半却被欧根意料之外地扑倒的样子嘛,结果指挥官却跟没带眼罩一样直接就把欧根接住了。” “先不说我们俩间有心智魔方的感应,就你那动静我也听得见啊。” “指挥官真是不解风情。” “你没有注意到周围其他指挥官要杀人的目光吗,尤其是和我们同年级的。” “指挥官和欧根间的羁绊难道会因为区区目光而阻断吗?”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哈哈哈哈。” “别笑啦,欧根你先抽吧。” 苏翰无奈地揉了揉欧根埋在自己肩怀中的脑袋。 “恭喜,是铁血啤酒的一年份畅饮券。” 不愧是算上自己给的墨镜幸运达到了87的欧根,轻松地抽中了所有奖项里最喜欢的东西。 可接下来的让巴尔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即使身上带了苏翰以“夜盲(6个月)”为代价换来的“幸运+10”的指南针,算上让巴尔本身的白值幸运也才达到27,这样的幸运能抽出什么就毫不奇怪了。 “可惜,安慰奖,黄鸡小挂件一个。” 而苏翰,伸出了手,为今天上午才开始的抽奖画上了尾声。 “啊,恭喜,特等奖,由阿芙乐尔校长提供的亲手做的罗宋汤。” “啊——?” 有时候,幸运也是扑朔不定。 第31章 校庆6 操场上虽然还有很多的展位,但苏翰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和自己的舰娘一起去游览了。在抽完奖后,欧根就以苏翰脸色苍白为由,“勒令”苏翰回宿舍休息。原本欧根和让巴尔也打算陪着一起回宿舍照顾苏翰,但考虑到这毕竟是难得的校庆,苏翰还是自己一个人回到了宿舍,让欧根和让巴尔各自玩去了。 为了下午的座谈会作准备,苏翰自己处理完午饭后便稍稍靠床上眯了会,结果打了个盹醒来才发现近乎到了座谈会开始的时间。 “喂?” “苏——翰——!你怎么还没到会议室!” 终端的另一头传来了女将着急的询问。 “在路上了,马上到。” 苏翰翻身下床,开始了千米冲刺。 ———————————— 走出电梯,苏翰小步跑着,突然瞥见了会议室门口的女将。她正在门口来回踱着步,双手环着胸,金黄色的双马尾被透过窗户的阳光照耀着,就像她胸口的金穗。她忧心地蹙着眉,转过脑袋往电梯口瞟着,总算是看见了苏翰。 “你这家伙,不是说在路上了吗?算了赶快进去,趁镇海她们还没到。” 女将就像晴天下的一道金色的闪电,眨眼间便冲到了苏翰的身旁,咬着牙,拽起苏翰的手就朝会议室走去,靴子蹬得响响的,别在腰间的欧式小剑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苏翰的小腿,就像是尾巴。她的嘴里不断地念叨着“笨蛋,呆瓜,不省心的家伙”之类的词汇,攥着苏翰的手却更紧了些,金色的马尾随着步伐凌空飘荡着,苏翰突然想起来之前不知道在哪看见的一句话来: “秋风就像狼在麦田里的奔跑。” 那金色的发絮就像是曦光下的秋天。 可没等苏翰来得及多想,女将便在会议室的门口猛地刹住了急匆匆的步伐,苏翰这才发现门口旁的拐角两位舰娘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更准确地说,是看着脸蛋已经开始涨红,一下子僵在原地的女将,和她“牵”着自己的手。 领头的那一位舰娘正是今天早上在体育馆台上发言的镇海,她身后的那位有着深棕色长发,戴着一副红框眼镜,樱红的双眼正打量着自己,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的,按照自己的印象,应该是伦敦级重巡洋舰1号舰 伦敦吧。 “女将原来也找到自己的指挥官啦,真是让人欣慰。” “不,不是……” “明明在总部时跟指挥官们打不来交道,怎么一到东大就开窍啦?” “我才没有,不对,他不是……” “怎么称呼你呢,同学?” “我叫苏翰,苏醒的苏,翰林的翰。” “女将就麻烦你照顾了。” “呃呃呃……我会的。” “不是!我都说了,他不是我指挥官!他只是我的学员,学员!” 女将难得没有害羞地逃跑,她只是涨红了脸,努力地辩解着。可在与女将相处了多年的镇海和伦敦眼里,女将的害羞和傲娇也是分作三六五等的。 眼下女将那仿佛要滴出血来的娇红的面庞,和那辩解时躲闪不定的碧蓝的瞳,以及那后知后觉,至今都还没松开来的,紧紧抓住苏翰的手,映显着其解释的无力与苍白。 “原本只是想要打趣一下,没想到是真的。” “我说了才不……” “好了好了,座谈会的时间到了,等我们事情处理完再叙旧好吗?” “不是……” “苏翰同学,一起进去吧。” “好,好的。” 进会议室前,伦敦还熟练地揉了揉女将的脑袋。 “都说了不要把我当小孩!” ———————— “同学们,很荣幸能在东大百年庆典的这段时间跟大家开展这样的一次座谈会。往年是没有这样的惯例的,不过今年塞壬方面出现了新的,我们从未见过的舰种,同时第一巡逻防线也传来了人形塞壬出现频率增多的情况。总署开始意识到,是时候在这百年之际,开始对我们的指挥官的教育体系做出新时代的变革。我们决定从今年开始,每个年级都可以推送一定数量的指挥官学员,在其完成他两年的学业后,便可以马上拥有自己的港区,免去后面长达一年的实习期。当然我们不会将新人的港区安排在危险的地方,虽然塞壬的进攻愈发的变换无常,但我们会尽量让新人的港区能被多个港区同时照应。并且碧蓝航线会征求内部自由舰娘的意见,派遣富有文书及事件处理经验和调度的自由舰娘作为港区的临时幕僚。任职时间一年,一年后该舰娘可以自由选择去留,同时在任职期内指挥官对其有一定的指挥权。 因此,每年的名额也受碧蓝航线内报名的舰娘的数量限制。当然,这只是目前讨论出来的第一步革新,接下来可能总署会继续推出其他的政策。我们希望可以更快更好地向防线输送新鲜的血液,同时在造岛技术不断突破的今日,我们也希望能将防线不断地向外扩张,真正地收复远洋。 好了,大概的通知便是这样。在坐的各位便是你们年级推选出来的名额,有什么不清楚的可以询问我和镇海部长,这一次开展座谈会也是想先和各位指挥官认识一下,能更好地跟踪我们这项措施的成果。” 会议室里摆着的是长方形的长桌,镇海坐在首位,伦敦在她的右手边宣讲着稿子。在坐的学员都还没有从自己的学生生涯一下子少了一年的震撼中反应过来,苏翰正感慨着自己已经快过完了四分之一的学生生活,却一下子被点名了。 “苏翰同学,有什么想问的吗?” 面对着镇海和蔼的笑,苏翰硬着头皮站了起来,感觉就像是回到了初中时期的公开课,老师不打招呼就把自己叫上来回答问题。 有什么想问的?苏翰自认为自己是没有什么炮灰的觉悟的,只希望能在两年后分到一块安全些的港区,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老老实实地收留流浪的小驱逐舰,婚几个舰娘,过完幸运的不受侵扰的一生。 “工资照开吗?” 苏翰回避敏感的话题,只憋出了这句话。 镇海愣了愣,原先的笑着的眯起来的眼一下睁大了,旋即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些。 “当然是按照指挥官的标准照常发放的。” 有了苏翰抖机灵式的提问,在场的学员也放松下来,逐个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港区是自己选择的吗?” “我们会提供可选择的港区名单,各位可以在这个基础上选择自己想去的港区。” “港区最开始的建设的资金会加大投入吗?” “是的,我们会对获得名额的指挥官的港区的起步资金加大一部分的投入,但如果没有通过两年后的港区评定,则加大投入的部分会以无息贷款的形势要求偿还。” “入驻港区的舰娘的练度怎么样,会都是航母和战列吗?” “临时幕僚的练度自然是会适合该港区所在位置的所需平均练度的,但入驻的舰娘更多的是承担教导指挥官们的文书工作和港区的运营,战斗方面的工作不是其义务。因此派遣的舰娘的舰种是不会限制的。当然派遣的舰娘一定是相当可靠的。” …… 座谈会结束时,已经是傍晚了。镇海和伦敦先退了场,留下学员们又自由地讨论了一会,大家便各自散去了。 苏翰走出会议室,只看见女将静静地坐在廊道的胡桃色的长椅上,她侧着头,望着窗外那棵早已掉光了叶子的老梧桐树,夕阳正垂在它干瘪的枯枝上,像是元宵时挂着的纸灯笼,只是现在的天还亮了些。 女将没有看见悄悄靠近的苏翰,远处的霞光翻涌,长长的走廊就像是被水淹没了,墙上那璀璨的光的散射就像金色的波涛。女将半边的脸也被霞光映红了,似那香山飘越千里,驻足于苏翰眼帘里的红枫。 忽的,女将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转过脑袋,正好直直撞上了苏翰沉静的目光。 暮光在苏翰的脸上雕琢出一个立体的影来,不知怎的,女将觉得自己的心跳有些加速。 “你怎么呆呆地坐在这椅子上?” “还不是为了等你。” “等我干嘛?” “等……当然是来告诉你,伦敦她们开的那个指挥官玩笑你可不能当真。我,我可没有……” 讲着讲着,女将另一边的脸也开始红了起来。 “好好好我知道。” “你在里面应该没有讲些什么奇怪的话吧,应该有留下好点的印象吧。” “大……大概吧。” “哼,到时候看在我的面子上,镇海她们应该也会给分给你一些安全些的港区。” “可是指挥官难道不应该去到最前线跟塞壬做斗争吗?” “那,那,我只是不想你出事了,欧根她们伤心罢了。” “女将原来和欧根关系这么好的吗?” 女将一下子哑火了,脑袋又重新撇到一边去,拳头捏得紧紧的,耳根红彤彤的,她深深吸了口气,刚想重新找个合适的理由搪塞过去,可这次别扭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来。镇海和伦敦临走时那意味深长的“好好把握”还萦绕在她的耳边,扰得女将心搅成一团。 鬼使神差的,女将情急下说道: “我关心你还不行吗,笨蛋!” 话刚说出口,苏翰只看见女将的脑袋上仿佛一下子冒出了蒸汽,接下来便是一阵疾风掠过,金色的闪电逃进了电梯,背对着苏翰,电梯门缓缓地合上了。 廊道里金光依旧,苏翰被剪出一道长长的影,他晃了晃脑袋,好像要从这醉人的夕阳下清醒过来。 终端上传来了条消息,是一张欧根在厨房里和晚餐的合照,欧根身上的围裙还没解下,让巴尔正把菜端到餐桌上。 回去吧,苏翰想着。 第32章 校庆7 今天是校庆的第一天晚上,学校方面并没有安排相关的活动,A操那边想必正准备着明晚酒会和舞会的舞台。当然在晚上C操苏翰回来时还隐约听见了齐唱的歌声,想必是有社团和组织的表演吧。但忙活了一天又加上挂上了体质-5的debuff,苏翰只想回宿舍解决完晚饭好好地睡一觉。 不知道欧根晚上准备的是些什么菜色,苏翰一边想着,一边通过了宿舍门前的人脸识别,推开了门。 “啊,指挥官回来了,来吃饭吧。” “饭我已经帮你盛好了。” “谢啦让巴尔。” 洗了个手,苏翰坐着看着欧根按了按餐桌上的智能化触屏,原本罩着菜肴的保温罩收回了桌子里,桌上摆着的是回锅肉,熏肉,炒芹菜,以及一锅冒着腾腾热气的白豆腐炖鱼。 “欧根,你已经做得比大部分的Z国人还要好了。” “毕竟欧根每天都有花时间练习呢,让巴尔今天晚上也有帮忙哦。指挥官可以猜一猜哪一道菜是让巴尔做的。” 苏翰不留痕迹地瞅了一眼那明显冒水冒了太久显得有些蔫蔫的芹菜,暗道不好地想要岔开这个话题。 “让巴尔原来也会做菜啊。” “不会,只是看着终端临时学的。你不用摆出那样欲言又止的样子,那道芹菜就是我烧的,时机没有把握好,下次就不会这样了。” 让巴尔并不觉得第一次做成这样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她试着尝了尝,红色的瞳孔在暖黄的灯下有些闪亮。 “虽然卖相不大行,但是味道还可以,你可以试试。” 苏翰夹了些尝了尝,确实味道对于初学者来说已经称得上优秀了,虽然没有好吃到爆衣的程度,芹菜茎也因为过水过太久了些有些老,但味道确实还不错。 想起自己第一次进厨房时连打个鸡蛋都容易蛋黄夹蛋壳,自己目前的厨艺连一个人琢磨了小半个月的欧根都快比不上了,不得不感慨舰娘真是在任何方面只要肯尝试都能做到尽善尽美的生命。 皇家在厨艺方面除外。 苏翰一边在欧根笑眯眯的目光下大快朵颐着,一边想着若是未来建造出皇家的舰娘,绝对不能让她靠近厨房。 “指挥官,座谈会大概是讲什么的?” “我们指挥官的学制不是三年制吗?但每年都有一定的推免名额,只要你足够优秀拿到了这个名额,就能够跳过第三年的实习期,直接拥有自己的港区了。同时碧蓝航线那边也会派一名经验丰富的舰娘来协助工作,大概就是这样。” “公款捞船?” “咳咳……也有这方面的意思吧,大概。” “那指挥官我们再过两年就能拥有自己的港区了?” “如果能拿到名额的话。” “指挥官这么努力,欧根相信指挥官一定可以的。” “希望吧,话说你掰着手指头在数什么?” “欧根在数到时候我们港区起步会有多少舰娘呢?” 苏翰只听见欧根喃喃着“这个要不要算进去呢”“怎么一下子多出这么多来”,手指头一下一下地掰着,会有这么多吗? 苏翰不知道欧根在打着怎样的算盘,可能是有些太饿了,风卷残云间苏翰没过多久便饱了。 敲了敲欧根的脑袋让她别胡思乱想先好好吃饭,苏翰把碗筷放进了自动洗碗机里头,想当初自己刚刚转生来这个世界时还不大适应基本自动化的生活,但转眼间三个多月过去了,自己也有了会等待自己回来的灯光。 苏翰其实在某种意义上,会更希望安宁的学院生涯能更持久些,毕竟自今年起,塞壬对沿海的攻袭又重新开始频繁了起来。短暂的平衡被打破,两年后匆匆上岗会不会遇到更多的危险,欧根和让巴尔会不会有沉没的风险,自己真的有运营好港区的能力吗。未来就像上帝掷出的骰子,就算是幸运,也说不清自己能不能永远摇到六点。 这或许就是每一位指挥官需要面对的吧,许多的学员在选择成为指挥官时就已经做好了抉择,不像自己是半路赶鸭子上架。 未来的事就交给未来的自己考虑吧,眼下烦恼这些反倒有些杞人忧天了。 —————————— 当苏翰回过神来时,他就已经枕在了欧根的腿上了。 明明自己只是普通地冲了个澡,才刚刚吹干头发,就被穿着黑色睡衣的欧根一把拉进了她的房间。不得不说欧根的手劲认真起来有点大的吓人,苏翰甚至被拉了个踉跄,一下子躺倒在了欧根的床上,鼻尖一下充满了淡淡的沐浴露的花香,又夹杂着有些甜腻的,荷尔蒙的味道。 奇怪,洗的都是一样的沐浴露,为什么自己的床上不像欧根这边香味这般浓郁呢?再说舰娘原来也有体香的吗? 沁人心脾的香氛一下子让苏翰有些迷糊了,突然自己的脑袋被一双柔软的手托起,枕在了两块紧实的“枕头”上。鼻尖的芬芳一下子更浓了些,刚洗完热水澡的苏翰有些昏昏沉沉的,眼前是欧根垂着的笑颜,她那自然垂下的,还有些湿润的发梢一下一下地,轻轻地挠着苏翰的脸颊,就像是不老实的手。 欧根俯下身子,脸蛋几乎要贴到苏翰鼻尖上。一时间,苏翰有些窒息,她那有些炽热的鼻息轻轻地吹打在自己的睫毛上,痒痒的,苏翰强忍着眨眼的冲动,迎着欧根那泛着水波的目光,问: “怎么,怎么这么突然?” “欧根不是说了吗,指挥官如果压力大的话,晚上可以来欧根房间找欧根帮指挥官缓解压力的哦。指挥官今天累坏了,好好休息吧。” 欧根的手温柔地贴着苏翰的面颊,她的手有些冰,但她的每一句话语都带着包含情意的热气。苏翰难得任其揉捏着自己的双颊,沉沉地闭上眼,侧了侧脑袋,额头贴上了欧根的小腹。苏翰明显感受到欧根浑身一颤,旋即又放松下来。她慢慢地,慢慢地抚着苏翰的头发,明明手有些冰,身体却烫得吓人。苏翰只觉得自己被困人的暖意层层地包裹着,眼睛也渐渐地乏了。 “嗯。” 带着鼻音,苏翰卸下了一天身上的所有的疲惫,用近乎是微不可闻的声音,隔着层薄薄的睡衣,朝向欧根的小腹回答道。 欧根浑身又打了个激灵。 第33章 番外让巴尔的校庆第一天1 让巴尔总觉得指挥官和欧根两个人的关系好像向前进步了一大节。虽然自从自己被建造出来后就发现欧根和指挥官两人在宿舍里基本上说得上是形影不离,又或者说是欧根总是喜欢揪着指挥官的尾巴调戏指挥官罢了。明明是刚建造出来的自己都看得出来的暧昧,指挥官却真的如同欧根常常念叨的“木头”一般,总是波澜不惊地,无奈又带着些宠溺地看着欧根的“撒娇”。 与其说是“撒娇”,让巴尔更认为是一种纯粹的捉弄,毕竟自己刚开始就在欧根那家伙手上吃了几次亏,不过被自己瞪了几次她也收手了。可能在欧根看来,指挥官的性价比可能更高些吧。 本该是会这样持续一段时间的关系,让巴尔原先是这样认为的。可在前几天,那两人好像终于确定了关系,不知是指挥官铁树开花还是金石可镂,那位木头指挥官好像也在欧根持久的攻势下败下阵来。宿舍里总算是少了欧根持续的“没有魅力”“断袖之癖”“姐妹”的念叨声,取而代之的是两人不经意间或欧根故意间的更为亲密的互动。 比如在今天的早晨,校庆的第一天,欧根和指挥官间上演的一天一度的喂食play。 “指~挥~官——” “自己吃。” “就一次,一次。” “唉。” 对面的欧根已经朝着指挥官张开了嘴巴,眼睛笑得都快眯成一条缝来。指挥官叹了口气,把自己的三明治掰了一小块,无奈地放在了欧根的唇边。 “啊姆。” 欧根含住了指挥官的手指,不嫌脏吗?还有,你吃你的手指,看着我笑干什么? 让巴尔难以理解,她明白自己无论是摆出无奈的神色还是面无表情,欧根都会露出捉弄成功的笑容。 要说指挥官是主菜的话,自己就是那一份佐料了。 让巴尔索性不再去看欧根那盈盈的笑容和指挥官表里不一的无奈了,她低下脑袋,开始了今天第一口的早餐。有一说一,让巴尔确实佩服欧根日益精进的厨艺,一开始开欢迎会的时候欧根还只是给指挥官打打下手,没想到一个多月过去了,宿舍大部分时间都是由她来掌勺。 前些天指挥官送的指南针正静静地躺在胸口内衬的口袋里,紧紧地贴着心脏,有些冰凉。让巴尔不由得开始烦恼起回礼来。与指挥官相处了一个多月了,除了指挥官喜欢看书之外,让巴尔也不大清楚指挥官喜欢什么,毕竟自己天天满脑子沉迷于训练演习,实在是没有留心去关心指挥官的喜好。 可即使是这样,指挥官平日里还是有默默关心自己,送来了完全戳中自己心口的礼物。让巴尔不由得感到有些惭愧了。 Z国有句古话好像叫“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要不自己去找欧根让她教自己两手,试着做一顿饭给指挥官。虽然到时可能免不了被欧根恶趣味地打趣几句,但只要自己找她帮忙,她还是愿意伸出援手的。 在宿舍里,欧根就像大姐一样,明明只比自己早一些建造,还是希佩尔级的妹妹舰,却有种可靠的感觉。 虽然自己跟她确实处不大来,让巴尔还是更愿意自己一个人呆着,或者和维希的舰娘,像是敦刻尔克她们。不知道指挥官以后会不会建造出维希的舰娘来,即使是指挥官那样离谱的运气,但要从几百位已知的舰娘中建造出只有十几位的维希舰娘来,想必也是相当困难的。 想到大姐,让巴尔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位自由鸢尾的领袖来。明明素未谋面,让巴尔却觉得心中好像有什么被打翻了,繁杂的滋味涌上心头,就像是掺了蜂蜜,酱油,陈醋,可乐的苦瓜汁,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只觉得有些难受的期盼。 甩了甩脑袋,让巴尔摒弃了脑袋里混沌的杂念,专心地解决起面前的早餐来。 ———————————— “我们的校园坐落于东海之畔,扶桑之枫,我们迎接的是自塞壬出现后的照耀到这个世界的第一缕阳光。在于塞壬斗争的百年之中,我们东大取得了辉煌的成就,我们成功收复了近海和远洋的诸多岛屿,并通过人工造岛建立了前线据点,成功地将塞壬扼阻于我们的人民之外,当前正是百年未有之大变局……” 让巴尔和班级的战列舰舰娘们坐在一块,内华达正开着赌盘,怂恿着周围的舰娘们一起下注赌这个开幕典礼多久结束。作为姐妹舰,但由于并不是同一位指挥官的缘故,俄拉克荷马并没有和内华达坐一起,而是和几位恋爱脑或者和指挥官进展迅速的舰娘们围成一个小圈互相交流着攻略指挥官的心得。让巴尔往那圈子瞟了一眼,罗德尼,加利福尼亚,扶桑。 不出所料。 讲台上的那位长着人类面孔的猪正源源不断地冒着猪油,滔滔不绝地念着他秘书准备好的演讲稿。让巴尔并不喜欢官僚,更不喜欢一个开场白能念叨10分钟还不停的家伙。收回目光,让巴尔将头转向一年级指挥官们的方向,凭着舰娘与指挥官的心灵感应,让巴尔一下子就在茫茫的人海中看见了指挥官碧绿的眼。指挥官好像正被同班的同学拉着问着什么,有一下没一下地应和着。胸口的指南针好像也被自己的体温给捂热了,仿佛和自己融为一体。远远地望着指挥官,让巴尔不由得又想起那天下着的雨来,那码头上伫立着的,巍然不动的人影,还有那他怀里揣着的,黑色的伞。 明明是黑色的,可在当时自己的眼里,却好像发着光亮。 回忆起指挥官当时那温和的笑容,和那在阴翳的天幕下,显得有些明亮的,翡翠般的瞳孔。让巴尔觉得当时心中的热浪又一次在今日拍打起来。 就在暖意又一次即将冲上让巴尔的面颊时,震耳欲聋的掌声却一下子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周围的人们都站立着,竭力地鼓着掌,眼中闪烁着光芒,就像黑暗中熊熊燃烧的火炬,把白日点亮了。 让巴尔往台上望去,只看见了镇海的背影,她的皮靴铿锵,好似在奏着新时代的进行曲。她背着众人,身子挺得笔直,让巴尔好像能听见风掠过她军装的簌簌声,宛若落幕的歌。歌声壮烈地唱着,像是嘶哑的冲锋号角,过去的苦难,艰辛,黑暗,一下子都在风里被吹散了,只剩下了背后经久不息的掌声。她摆了摆手,好像在说不必送。 风声渐渐地远去了,阿芙乐尔校长一下子跃上了讲台,一把扯过了麦克风。 “我宣布,东海大学一百周年校庆正式开始!” 阿芙乐尔的宣告混合着众人的欢呼声响彻云霄。 去找指挥官吧,让巴尔想着,站起了身。 第34章 番外让巴尔的校庆第一天2 “你这家伙,别把我当小孩。” 指挥官最近总是喜欢用对待小孩的语气来调笑自己,明明之前因为这样都被自己捶了好几下,可指挥官好像对此乐此不疲。一个两个的,都喜欢从各个方面来捉弄自己,指挥官是被欧根传染了吗? 让巴尔缓缓地跟在打情骂俏的两人的身后,环顾着周围的人潮和摊位,一边抱怨似地想着。让巴尔并不是很喜欢这样熙熙攘攘的氛围,嘈杂的人声,摊位上几位大胆的舰娘的吆喝声,不知哪来的广播的播报声,再远些的,那被葱葱树林隔绝的视野尽头的C操上,被风带来的舒缓的歌声。并不是说这样的氛围不好,只是比起随着人群一同游荡,让巴尔更喜欢自己一个人酌着小酒,静静地呆在角落里。 或许是历史遗留下来的习性吧。一如当年所有的新世代的舰船都在大洋上绽放着自己的光和热,唯独自己搁浅在卡萨布兰卡的黄沙上,日日夜夜地听着浪涛拍岸,遥望着远处的星火。 可即使是这样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也生出了稍稍逛一逛也未尝不可的心思呢?或许是在那天晚上月下三人吵吵闹闹的散步;或许是每天晚归,看见指挥官独自坐在沙发上的侧颜;或许是早起时,微波炉里留下的一张字迹隽永的字条;或许是有时从演习场回来时,在码头边上看见那一抹熟悉的等待着自己的身影,心底的那一抹微不可察的欣喜与安宁…… 又或许是那场雨里,收到礼盒时,自己那闪闪发光的眼睛。自己早已不知道翻看了那指南针多少次,那背后的自己的小人扛着海盗旗,意气风发,脸上挂着笑容,好像是在问着自己。 是在问什么呢?让巴尔内心只有一个朦朦胧胧的,不愿去想的答案。 偶尔陪着他出来走走也挺好的吧,毕竟要劳逸结合。 让巴尔一边在心里头不断地给自己找着借口,一边看着指挥官像是个孩子一样踩着被堆到一起的枯叶。 真像是个笨蛋。 让巴尔有些无言地看着指挥官被欧根拉住了,可他们两个一下子贴得好近,欧根踮起脚尖,好像在指挥官的耳边说着什么悄悄话。大概又是在捉弄指挥官吧,让巴尔只是瞥了一眼,便扭开头去,不想去看。 像是要缓解尴尬似的,让巴尔不住地转着脑袋,随意地扫视着四周,可心里却止不住地想着。同班的舰娘都说舰娘很容易喜欢上指挥官,只要是自己的指挥官不太离谱的话。好多位舰娘捂着脸谈着指挥官对她们展开的滔滔不绝的攻势。指挥官和舰娘就像是磁铁的两极,天然地,二者就像是会相互吸引似的,终究会走到一起,以不同的形式。 自己会和指挥官怎样地走到一起呢?最后,自己会是指挥官的骑士,或是无话不说的朋友,又或是亲密无间的家人,还是一同白头的…… 想到这,让巴尔觉得整个人都酥了,周身仿佛有电流穿梭似的,她只觉得脑袋混混沌沌的,好像是被猫玩了一天的毛线团,一下子什么也无法思考了。让巴尔甩了甩脑袋,可那想法却始终存在脑海中,就像一面镜子,却闪耀得有些刺眼。 自己对指挥官真的有那样的情愫吗,平心而论,指挥官对自己确实很好,在刚刚建造出来的那段日子里格外照顾着自己,会时常注意自己的状态,有活动也会叫上平日里显得有些孤僻的自己。让巴尔不知道自己的感激之情中是否夹杂了些什么别样的东西,像是要寻找答案似的,让巴尔抬起头,目光想要追上指挥官的背影,却只看见指挥官紧紧地攥着欧根的手,两个人面对面,甜蜜地笑着,衬着自己闪闪的白光,就像是个电灯泡。 没来由的,让巴尔只觉得心底涌出有些难以形容的焦躁,就像是有什么一下一下地挠着,迈着的步伐好像也一下变得沉重了起来。让巴尔深吸了一口气,强忍住甩头就走的冲动,明明平日里狗粮已经吃习惯了,可今天好像一下子到了阈值,让巴尔只觉得此刻的狗粮嚼起来又苦又涩。 要不是看在你那之前的指南针的份上,我才没兴致跟在你们俩后头被撒狗粮呢。 让巴尔正想迈步追上,前头却传来了指挥官的喊声: “让巴尔,不跟上来就要被丢在后头了哦。” 让巴尔的拳头硬了。她快步赶了上去,脚步蹬得不响,却一下子走到了苏翰的身旁,气呼呼地朝他肩膀来了一记铁拳。 “哎呦,让巴尔,你突然……” 让巴尔转过头,赤红的眼瞳静静地注视着指挥官那一下子僵在了半空中的,稍稍张开的嘴巴。 好像也意识到了自己今天有些捉弄过头了,苏翰悻悻地笑了笑,想去揉肩的手又缩了回去,耳旁却传来了欧根银铃般的笑声。 让巴尔轻轻地哼了一声,转过脑袋,也没有走到前头,只是和苏翰并肩走着。 —————————————————— 明石的生意脑筋确实不错。 让巴尔一边看着面前的不断吐出各色珠子的大滚筒,一边假装作不经意地偷偷瞟着特等奖透明柜子里的那个誓约之戒的礼盒。那礼盒就像是把静谧的夜色截了一片,将盒包装了起来,那想必里面的戒指就是偷摘下来的星星吧。 指挥官好像也有一对戒指,誓约之戒有主副之分,指挥官佩主戒,舰娘佩副戒,据说誓约之戒只要被舰娘戴上后就会变换形态,每一位舰娘的誓约之戒都不一样。 指挥官那戒指想必是留给欧根的吧。 让巴尔正漫无边际地想着,身旁的人群里却传来了一阵浩大的惊呼声。只见一位不认识的女指挥官颤颤巍巍地举起手中的誓约之戒礼盒,单膝下跪,对着一位亮粉色头发的舰娘伸出了手。 “那,那智,嫁,嫁给我吧。” “笨、笨蛋,被我迷住了吗?至少先打个招呼啊!再说指挥官平时那样怎么到这个关头却结巴了。太不优雅了,至、至少让我先考虑一下……” 那特等奖柜里的誓约之戒到了这个指挥官的手上啊,运气真好。 不远处传来了欧根一如既往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起哄声: “答应她——” “答应她——” “答应她——” 那智一下羞红了脸,拉着自己的指挥官在人们的祝福的目光中落荒而逃。 让巴尔站在原处,目光追随着笑着逃跑的两人。 “好像,这样的关系也不错。” 让巴尔想着,转身看向了指挥官,他正安慰地揉着明石的脑袋,好像感受到什么似的,他侧过头,对上了自己的目光。 让巴尔看见了指挥官的微笑,之前心底的焦虑骤的散去了,就像随风的落叶,在空中盘旋着,盘旋着,飞向未知的彼方。 第35章 番外让巴尔的校庆第一天3 “指挥官。” “嗯?” “我想玩这个。” 欧根拉了拉挽住的指挥官的臂膀,兴致勃勃地指着C操刚入门边上的第一个展位。 让巴尔也停下了脚步,顺着欧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上面投影着几个红色的大字。 “沙瓶DIY创意。”指挥官喃喃地念叨着,他的表情有些怀念,指挥官以前参加过类似的活动吗? 让巴尔正打量着展位前悬挂着的一排排已经完工的沙瓶,与其说是沙瓶,不如说是一个小小的罐头,里面肆意地装满了颜色各异的粉状物。展位旁还立了块全息告示牌,蔚蓝的字条在半空中旋转着,散着平和的光。 “本展位各位所DIY创作的沙瓶都将送往重樱舰娘的神社进行祈福。” 祈福啊,神真的会回应这样的行为吗? 祈福真的有意义吗? 敌人的炮火可不会因为群众的祈祷而转移膛口。 明明从未见过那位鸢尾教国枢机主教,但让巴尔还是本能地对神啊宗教啊的类似物与仪式感到不屑。 “让巴尔要试试吗?” 看到指挥官那期待的眼神,让巴尔拒绝的话语又吞回了肚子里。她没有马上回答,只是重新看了眼告示牌,好像是要把“祈祷”两个字深深地烙印在视野里。 在困难和苦难面前,信仰和努力是谁都能说的无力的空话。可在和平的当下,只只是为指挥官稍稍祈祷的话,毕竟他平日里也很照顾自己…… 仅仅只是祈愿身边之人的话,倒也无妨吧。 静静地注视着指挥官从明石那来就显得有些苍白的脸,让巴尔轻轻点了点头。 “都行。” “麻烦给我们三个瓶子。” 从指挥官手里接过沙罐,让巴尔开始构思起大概要往沙罐里头装些什么。展位上除了琳琅满目的各类各色的彩粉外,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小装饰品,像是小雪花,小船,落叶之类的…… 忽然间,让巴尔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个熟悉的小物件,是一块小小的,小小的指南针,她孤零零地搁浅在由真正的沙子铺满的大玻璃罐子里头,就像是一小段被遗落的时光。 这指南针跟指挥官送给自己的一点都不像,她普普通通,好像是用塑料做成的,指向南北极的色块都有些脱落了,半截的身子埋在了沙子里,只露出铁青色的边框。 让巴尔捻着手,小心地将她从沙子中拾起,就像捡起了过去的自己,那个徒留一身残躯,搁浅在了卡萨布兰卡的自己。 那时的自己没有如今身上的高性能火控雷达,博福斯,一式穿甲弹……那时的自己除了火控残缺,打不中目标的380mm炮,空缺的副炮,老旧的防空机枪,堪堪可用的DEM雷达外,便什么也没有了。与其说是浮动的炮塔,更像是搁浅在了卡萨布兰卡的逃亡者,时代的浪潮滚滚向前,唯独留下未完工的自己被非洲的黄沙淹没。 就像这枚指南针一样。 可如今,又是谁如同命运似的推着自己向前走呢?就像胸口那沉沉地睡着的,指挥官赠予的新指南针,她上面绣着古典的金色的纹章,可却又闪烁着时代的新芒来。让巴尔回过头去,好像看见了那天雨后,闷头向前迈着步的自己,和后头紧紧跟着的指挥官。他就像麦田里的稻草人,看着自己赤红的背影,就像看见了冉冉升起的朝旭。 让巴尔一下明白沙罐里该填上什么了。海面上漂浮着新生的嫩叶,旧时代的残影被深深地埋入海底,就像是浅浅地,贴身藏在心底的,捂热的司南。 “指挥官快看看我的。” 欧根好像已经做好了,她的沙罐中只加了一种颜色,那是自己每天都能看见的,令人心安的绿色。那罐子中好似盛了一汪湖泊,彩粉对光的反射就像星星,星星在湖中闪烁,指挥官手里捧着的,到底是湖水,还是夜空呢? 让巴尔更觉得是指挥官在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的眼睛。那罐中最上层撒下的一层薄薄的金,既是阳光,亦是满月,更像是那眼睛中倒映着的朦胧的人影儿。 “怎么样?” “还挺好看的。” “哼哼~” “让巴尔你的怎么样?” 让巴尔递出了自己做好的沙罐。指挥官好像想看得更仔细些,瞪大了眼睛瞧,让巴尔看见他那颇为认真的神态,不知怎的,心底逐渐涌上层笑意来。 “好普通。” 欧根调笑道。 “我觉得还行,有种童真的美。” 让巴尔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挂上嘴角就眨眼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混杂了些羞耻的恼怒。让巴尔一下贴近了指挥官,嗔怒似的不痛不痒地用手肘顶了顶他腰间的软肋,摊开了自己的手。指挥官苦笑着,老老实实地把自己的沙罐给递了上来。 那沙罐里盛着的,就像流逝的时光,先是一无所有的白色,接下来是属于少年的蓬勃的绿色,然后是青年的热烈的红,再往后呢?让巴尔好像在罐子里看见了自己的长发,一圈一圈地向上转着,抵达那最上层的,未知的白。 生活或许就像这样,是向上的螺旋,一圈一圈地转着,染着不同的颜色。 让巴尔好像明白指挥官往罐子里头放进什么了。 “指挥官的就像彩带一样,好多颜色,白,绿,红,银,亚麻色,可是为什么最上面又是白色?” “因为不知道嘛。” “啊?” “走吧走吧,按照告示把这个挂在展位前面吧。” “明明好不容易设计好的,不能带走吗?” “问问应该可以吧,可告示上不是写会把这些罐子送去有重樱舰娘的神社祈福吗?” “那还是留着吧。” 欧根好像什么也没看出来似的,可让巴尔分明看见她那揽着指挥官的手臂更紧了些,简直就像是要把自己糅进指挥官的怀里了。三个人慢吞吞地朝外头走去,小心翼翼地把沙罐挂在展位前的尼龙绳上。那沙罐轻轻地荡着,就像在空中划着桨,又像那被风儿吹得轻晃的树叶,像那破碎的,折散开来的星点阳光,像那早已逝去的,隐匿的蝉声,像那码头边上的,远去的潮水。 亦或是像个小人儿,荡着秋千,缓缓地唱着绵柔的诗。 第36章 番外让巴尔的校庆第一天4 “指挥官来试一试那个吧。” “套圈圈?现在真的是2045年吗?我一直以为这样的小摊子早就绝迹了。” “真的吗,可是几百年前人类发明的球类运动不也还有人继续在参与,这个也没什么问题吧。” 跟在二人的后头,让巴尔才发现指挥官和欧根拐进了身旁的一个小展位。展位里腾出了好大一块地,上面整整齐齐地摆满了手工缝制的小玩偶和小陶偶,玩偶前画了一道白线,白线旁摆了张老旧的木桌子,上面趴着一个粉毛小驱逐正打着瞌睡。 接过了指挥官递来的套圈,让巴尔开始在众多的玩偶里搜寻起自己的目标来。玩偶做得挺用心,看得出制作者的手艺很好。让巴尔俯下身,目光掠过一个个玩偶的笑脸。 企业,算了。 光辉,算了。 埃塞克斯,算了。 罗马,算了。 俾斯麦,算了。 欧根,这个留给他们俩自己套吧。 指挥官人偶,这个……指挥官会想要吗? ………… 为什么没有我让巴尔的人偶呢? 莫名的,让巴尔有种挫败感。 忽然间,让巴尔的目光锁定在了那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上,她举着小小的,简陋的洛林十字旗,金色的发梢上佩着铁色的冠冕,簕杜鹃色的眼瞳呆呆地与让巴尔对上了,就像是提前跨越了时空的对视。 让巴尔第一次生出了“想要这个”的念头。 那个打着瞌睡的小驱逐好像终于醒了,指挥官又故意捉弄起小驱逐来,不知道是不是被欧根给传染了。 该说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吗? 指挥官和欧根两人又开始没完没了地打情骂俏起来。让巴尔早就受不了两人磨磨唧唧的狗粮环节,自己走到白线前,瞄准起自己的目标来。 可是自己直接就这样将黎塞留的玩偶套来好吗?自己并不是特别喜欢这个玩偶,只,只不过是觉得在所有的玩偶中刚刚好与自己有所联系,又看起来是所有玩偶里做工最精致的,才……才想要去…… 让巴尔掩耳盗铃般地一次次将套圈掷向了黎塞留玩偶前的企业,并不是故意假装想要其他玩偶,只是单纯地不想被指挥官和欧根调侃罢了。 让巴尔如此不坦率地宽慰自己。 终于,在让巴尔自认为无懈可击的万般掩饰中,到了最后一下,套圈被抛出了一个完美的弧度,在半空中自由地旋转着,就像夕阳印在胶卷上的褐黄色的光晕,它带着必中的信念,完美地错过了企业人偶,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其身后的黎塞留人偶上。 终于中了,接下来只需要假装—— “哎呀,真是不幸的巧合。” 欧根那如同恶魔般的低语在让巴尔的耳边传来,她搭着自己的半边身子,故意拖长了音调,“阴恻恻”地笑着。 让巴尔不想回头,她只是默默地去将人偶小心地揣起,轻轻地拍了拍灰尘,放进了自己的舰装空间里,绷着一张脸,机械地摆着手臂,无视了欧根调笑的目光,躲到了苏翰的身后。 指挥官平时那么温柔,就算是被欧根给传染了,也应该不会—— “让巴尔,没必要,喜欢黎塞留的话就直接抛,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用遮遮……” “胡——胡说八道,我只是不想浪费而已。” 让巴尔只觉得自己的脸一下涨得通红,怯人的羞意却不由自主地盈满了面颊。她扑腾地闪着睫毛,不敢直视身前苏翰笑吟吟的脸。她有些颤栗地,无声地垂着脑袋,就像尚未绽放的海棠。终于,让巴尔深深地吞了口气,强打起精神来,重新抬起头,挟着些微不可察的娇意,直直地瞪着苏翰,那赤红的双瞳好像是要浮出火来。 “没有的事。” “是,是吗。” 指挥官识时务地止住了话头,欧根也不再将找乐子的目光聚焦到自己身上了,两人终于老老实实地开始套起圈来。欧根不说,指挥官那夸张的幸运又再一次展露。让巴尔明明看见指挥官手中的套圈划出了一个与目标毫不相干的轨迹,却又被骤起的一阵大风给刮回了正轨。 小奥利克看得下巴都要掉在地上了。 指挥官也过意不去,体贴地将大部分玩偶还给了小驱逐,只留下了两个指挥官的泥人表情玩偶。 “让巴尔,给。” 让巴尔有些恍惚地抬起头,指挥官举着那小人偶,脸上带着些不好意思的窘迫。确实自己平日里与他的相处更像是同事与同事之间,朋友与朋友之间,舰娘与指挥官之间,有互相的帮助,有小小的争执,有心有灵犀的相视一笑,但却没有如今日般带有些暧昧的触动。指挥官手中的人偶好像也瞪大了他黑豆似的眼,有些惶恐地等待着自己的答复。 倘若仅仅是作为指挥官的一位舰娘,从指挥官那收到以指挥官为原型的玩偶,感情上好像有些僭越了。可自己是只想单纯地作为指挥官的一名普通舰娘吗,维持着上司与下属间的普通关系,回到那最初的原点吗? 蓦的,注视着指挥官那沉谧的碧瞳,让巴尔好像又回到了那场有些寒冷的雨中,那天雨很大,光与影的界限都被抹去了,水乳交融,就像业余画家的调色板。自己浑身湿漉漉的,慢慢地行驶在海上,雨帘将什么都遮住了,唯独遮不住码头上那持着伞的,挺拔的影子。他站得笔直,就像那擎天的柱子,又像是一把,纯粹的黑色刀鞘,初冬独有的凌冽,和附在自己身上的寒意,都一并被他收走了。 指挥官就像是自己的刀鞘。 那样的话,或许收下便也无妨了罢。 苏翰讲的那些话如同折给孩子玩的纸船,浮在了清而深的沉默的水上。让巴尔又静静地看了那人偶一眼,沉默了许久,伸出了手,接过了人偶。 “谢,谢谢。” 让巴尔把人偶揣进了内衬的口袋里。 那人偶就像一枚种子,在等待着发芽。 第37章 番外让巴尔的校庆第一天5 “心有灵犀大作战,这是什么奇怪的活动名字?” “就是指挥官学员站在这个白线画的大圆的圆心里,然后您建造出来的最新一位舰娘就随意地站在圆上的任意一个位置,如果您在没有任何提示的情况下就能够走到您舰娘所在的位置,那就算是挑战胜利。” “这个圆的半径有20米吧,是不是有点大得离谱了。” “所以这项挑战是本会场里难度最高的活动,如果挑战成功一次就能把徽章全部集满去门口抽奖了哦。其实20米也不算特别难,毕竟指挥官与舰娘间的心智魔方的相互感应至今也是未解之谜,也有不少的指挥官挑战成功了。” 最新的一位舰娘,那便是自己了吧。让巴尔打量了那划好的圆心场地一眼,虽然半径说是20米,但目测看起来有点大得吓人。 指挥官能成功地找到自己吗? 从建造当初的审视,到一开始的生分,再到后来的亲近无隙,最后直至今日,让巴尔从不怀疑指挥官挑战成功的可能性。 让巴尔在改变,指挥官也在改变。他对自己也不再总是挂着那客气的笑脸,喜欢调侃自己,有时也喜欢装作老气横秋地批评自己,虽然最后自己总是脸色挂不住去敲他的脑袋,被他笑着躲开,有时也会因为自己一句反驳的话而拉长着一张脸,就像是被女儿忤逆的父亲……才不是! 让巴尔只是觉得,在宿舍里,与指挥官度过的每一天,是那样的温暖和迟缓,就像老棉鞋里面,粉红的绒里子上晒着的阳光。 “让巴尔,要一起试试吗?” “可以。” 指挥官自信地笑着,他好像从未有失败的打算。他眉眼弯弯,脸上堆叠着笑意与自信,让巴尔感觉自己又回到了最开始被建造出来时,那时的指挥官也是这样般地笑着,自己当初与指挥官的第一句话是什么来着? “今后就是由你来决定我的航向吗……” 自那之后,又大抵过了多久呢,也就区区一个多月的时间罢了,让巴尔只觉得自己早已整装待发,今后,乃至更久远的将来,想必都是伴着指挥官的步伐罢。 让巴尔站在了指挥官正对面的圆边上,戴着滑稽眼罩的指挥官竟显得有些格外的可爱。让巴尔只是静静地伫立着,就像那插在石中的剑,等待着她的英雄的到来。 指挥官在原地摇晃了一阵,又呆呆地站了一会,好像是在竭力地看着什么。终于,指挥官朝着自己迈出了步伐。明明是踩在草地上,那微不可闻的脚步声在让巴尔的耳中就像是迫近的鼓点,一下,一下,敲击在让巴尔的心上。 不知怎的,让巴尔觉得那隐去的热量又浮现了,胸膛一瞬间变得滚烫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胸腔中沸腾着,翻滚着,仿佛要迸出火来,火舌绕转,想要舔舐面前逐渐走近的人影儿。 就像是在那天的朦朦胧胧的雨中,自己好像也是如此般,坚定不移地,又带着些急促似的雀跃,奔向了自己的阳光。 或许无论是什么身份,下属也好,朋友也好,骑士也好,家人也好,自己只想要一直陪在指挥官的身边,就像剑之于剑鞘,玉兰之于俏春,叶荷之于暑夏,金桂之于清秋,点梅之于霜冬。 让巴尔想要一直在他的身边绽放。 让巴尔只觉得自己的面容越发地柔和起来,她的目光好像要化成水,就像涓涓的细流,沁入眼前人的心。 终于,苏翰站在了让巴尔的身前,没等苏翰来得及摘下眼罩,让巴尔便抬起手,轻轻地替他摘下了。 “指挥官,找到我了呢。” “这不是当然的吗?” 枯坐在卡萨布兰卡浑浊的海湾上,等啊等啊,等来的却是盟军炮火的尖锐,祖国沦陷的啜泣,就连时代的谢幕演出都是如此的草率与狼狈。 让巴尔只觉得自己被时间的黄沙深深地掩着,就像自己做的沙罐里,那被深埋于底的老旧的指南针一般,静静地躺在时间的坟墓里头,不甘地睁着眼,无声地流着泪。 终于,这无人问津的墓碑被盗墓贼挖去了,他挥舞着铲子,挖出了自己的龙骨,挖出了自己的残炮,挖出了自己的旗帜,挖出了自己仍未熄灭的心。 指挥官就像是时间的盗墓贼,让自己重新航行在了七大洋滚烫的波涛上。 一看见你的眼睛, 我便清醒起来, 我喜欢看你那碧绿的双眼, 就像那永夜尽头的极光, 谢谢你给我力量。 心中的种子悄然发芽。 指挥官,你终于找到我了。 终于找到我了。 让巴尔露出了,最为开心的笑容。 第38章 校庆8 醒来。 陌生的天花板,我记得我房间的吊灯不是这个图案来着。 苏翰揉了揉朦胧的睡眼,支起了身子,茫然地打量着周围,左手边梳妆台凳子上的指挥官玩偶正和他面面相觑。 昨天晚上回来,吃了顿饭,洗了个澡,然后被欧根莫名其妙地突然拉到她房间里,虽然很感谢她给疲惫的自己膝枕,但下次如果能打个预防针就好了。 这么说来,自己昨天晚上是睡在欧根房间里吗…… 啊? 苏翰有把握自己与欧根的关系已经迈入了一个重要的阶段,即使欧根仍然没有直接地表明心意,但自那天晚上自己的表白与她那模棱两可的回复后,二人的关系可以说是只剩下了最后一道门槛。可那可是大名鼎鼎的欧根亲王,苏翰尤记得之前的游戏里是婚后“敲骨吸髓”的存在,回港时会问你“洗澡水放好了哦,谁先呢?还是说……”的激进派,难保自己昨天晚上在这张床上不会留下什么。 苏翰看了看身上整洁的睡衣和有些过分整齐的床单,想必自己昨晚是睡得格外香甜了。 好好地将床单捋整齐,叠好被子,打开房门,苏翰正好迎面撞上刚刚从公共卫生间里洗漱完毕的让巴尔。让巴尔显然是没有想到自己早上会从欧根的房间里出来,平日里显得有些沉静严肃的眼也一下子瞪大了,她额前的发尖还挂着零星的水珠,落在了她僵住的鼻尖上。 “早上好,让巴尔。” “早上好,你怎么从欧根房间里出来?” “昨晚我睡里头了。” “啊?” 抛下脑袋里由于一下子接收了过多的信息而突然短路的让巴尔,苏翰转身拐进了自己的房间,换了身衣服,简单洗漱了下,理了理自己难得有些规整的头发,走进了厨房。 “啊,指挥官起来了啊,早餐马上就好,先去沙发上等着吧。” 在大厅里搁着厨房与大厅的隔断门,苏翰就已经听见了欧根隐隐约约的歌声。明明自己已经把脚步放得很轻了,但欧根还是在嘈杂的油烟机工作声中一下子捕捉到了自己的靠近。她依旧是哼着那熟悉的铁血歌谣,在欧根每天的熏染下,苏翰也几乎会模模糊糊地唱了,只是始终不大清楚歌词的意思。 改天用终端查查看吧。 帮欧根将散乱的几缕发丝捋到耳后,苏翰道出了自己的疑问: “欧根,昨天晚上你是在……” “和指挥官一起睡的哦。” 炒好了最后一片培根,欧根关掉了油烟机,厨房里一下子安静了。欧根一边答道,一边熟练地解下了围裙,洗了洗手,转过身来,冲着自己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份笑容。 “欧根看指挥官太可爱……睡得太香,不忍心叫醒指挥官,就让指挥官睡我房间里了。” “你其实可以叫醒我的。” “之前每次看见指挥官睡觉时总是皱着眉头。昨天在欧根腿上却睡得很香,就不忍心叫醒指挥官了。是欧根的膝枕有什么魔力吗?” “或许是吧。” “如果指挥官想要的话,无论哪个晚上欧根都可以哦,就算是想要别的服务~” “如果需要的话,就麻烦你了。” 欧根愣了愣,她好像没有想到苏翰面对她日常的调笑会应承下来。或许是刚刚下厨时热气蒸腾的缘故,她的脸上还残存着还未褪去的,冬日里迷人的红晕。她一下笑得更热烈了,就像是在冬日的枯败丁零中那一抹恍然绽放的,重重叠叠地冒着粉的,饱满的山茶花。 “指挥官嘴上功夫越来越厉害了,帮我把早餐端出来下。” 欧根脸上的笑容稍稍地收敛了,可她的眸间分明闪着迷胧的喜色,她轻轻拍了拍苏翰的肩膀,迈着步子回自己房间里去了。 木心在《少年朝食》中说:“念予毕生流离红尘,就找不到一个似粥一样的人。” 可苏翰分明觉得,来到这个世界后,看所有的粥,都是温柔的。 手上端着大家的早餐,苏翰这般想着,走向了餐桌。 ———————————— “指挥官,好吃吗?” “真的,我在厨艺上已经没有什么能教你的了,欧根。我想不通你是怎么在短短的几个月里进步这么快的。” “熟能生巧吧。” “可是我们做饭的次数除了最近这几天,一直都是平摊着来啊。” “可能是欧根更喜欢指挥官一点吧。” “咳咳——不说这个了,让巴尔怎么了,今天没胃口吗?” “我没事。” “那怎么不见你动筷子,明明今天欧根早餐做的挺不错的。” “只是,昨晚没睡好罢了。” “没睡好等下还可以去休息下,反正今天还是校庆,C操的活动我们也差不多逛完了,只剩下晚上的酒会了吧。” “是酒会和舞会哦~指挥官会跳舞吗?” 跳舞的记忆有些久远了,在进入部队前的大学生活中,好像也就在毕业季时有个舞会相关的活动,那时找着会跳舞的舍友练了几天,舞会当天照样踩了自己的舞伴好几下,不过双方也是彼此彼此了。 “说是曾经跳过,但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那为了不让指挥官在今天晚上出洋相,今天要好好地给指挥官补补课呢。” “问题没那么大吧,其他指挥官应该水平也跟我差不多。” “指挥官难道是不想好好地和欧根跳支舞吗?我就知道……” “好好好饶了我吧,不过话说回来,欧根你很会跳舞吗?” “至少是在中等水平以上哦,不过要说舞姿的规范与优雅,还得是作为鸢尾领袖妹妹的让巴尔更擅长吧。” “啊?” 让巴尔不知道为什么,话题突然又转回了自己身上。 “让巴尔原来很擅长跳舞吗?” “倒不是说擅长,只是托作为某个人妹妹的福,我即使不想,在建造出来时,这些繁琐的礼仪与技巧就已经在脑海里了。” “拜托你了,让巴尔老师。” “啊?” “请教我舞蹈吧。” “呃,我肯定会教你的没必要这么……” “谢谢你,让巴尔老师。” “不要叫我老师!” “哈哈哈哈哈哈。” 校庆第二天就在欧根的笑声中开始了。 第39章 校庆9 圆舞曲(Waltz),一般又称华尔兹,一种自娱舞蹈形式,是舞厅舞中最早的、也是生命力非常强的自娱舞形式。作为三步舞的圆舞曲,其基本步法为一拍跳一步,每小节三拍跳三步,但也有一小节跳两步或四步的特定舞步。 让巴尔的介绍听起来好像很容易,据他人所说学起来也很容易,但到苏翰这就完全不容易了。 苏翰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得了一个“舞艺不通”的debuff。 “哎!” “别发呆,集中精神。” “是,让巴尔老师。” 苏翰被让巴尔搭在自己臂膀上的手给拧了下。 “都说了别叫我老师。” 让巴尔左手搭在苏翰的右手臂上,左手和苏翰十指相扣,两人近乎是拥抱般地贴近着了。让巴尔比苏翰稍稍矮些,她没有仰头去看苏翰的眼睛,只是稍稍垂着脑袋,有些沉默地盯着苏翰的胸襟,却又能准确地一下指出苏翰脚法上的失误。只能说不愧是不羁的bloodstone吗? “男左女右,你啊老是出错脚。” “主要是脑袋想到了,身体却不能做出反应。” “多来几遍熟悉了就不会这样了,你不是说之前有学过吗,怎么跳起来一点基础也没有?” “当时也是像今天这样应付式地学一下,当然什么都不记得了。” “今天可不能应付学,以后需要你跳舞的场合可能比比皆是。” 让巴尔好像回想起了什么,深深地叹了口气,和苏翰交握的手却一下子扣得更紧了,苏翰没反应过来,一下晃了个趔趄,直直地被让巴尔拉了过去,两个人近乎是贴在一起。苏翰只觉得自己的胸膛好像一下撞上了团面团似的东西,整个人上半身倚在了让巴尔身上,仿佛是被让巴尔用力揽在了怀里,只是这两人间身高的差距让画面看起来有些莫名的滑稽。 让巴尔稍稍往后退了几步,没有像之前一样恼羞成怒地给苏翰一个不轻不重的肘击。她侧着脸,目光平静,好像根本不在意刚刚发生的小插曲。只是苏翰突然发觉自己和让巴尔抵着的手掌间有些温润,舰娘也会紧张地出手汗吗? 看着面前脸上仍然一丝不苟的让巴尔,苏翰突然觉得她飒爽中带着些可爱。 又飒又可爱? “别发呆了,等会我主导动作带着你跳,集中精神跟准了。” “是,让巴尔老……” 看着让巴尔那有些冰冷的瞳孔,苏翰果断地将“老师”这个词给咽了回去。 “认真点。” 让巴尔的督促中夹杂着些她自己都未察觉到的宠溺。 “好好好。” 苏翰努力地跟紧让巴尔的节奏,尝试在客厅这临时将餐桌收起来而腾出的十几平方米的方寸之地间迈着舞步。让巴尔长长的马尾随着身姿地舞动而肆意地跃动着,像是风中招摇的节芒。 大理石板作为桌面的餐桌是怎么收起来的?欧根一只手就将其举起来了。 欧根呢,正趴在沙发上,双手托着脸,意味深长地注视着跳舞的两人,难得没有吵着闹着要和让巴尔一起来教。 让巴尔那双能力举千钧的手正轻柔地和自己十指相扣着,温柔地引导着,像是大人在教着小孩走路罢。 苏翰摈去了这有些荒谬的想象,专心致志地学起步来。 —————————— 满天都是星星,好像一场冻结了的大雨。 站在A操的草坪上,仰着脑袋看着那被舞台的灯光晕染地有些发白的天幕,苏翰觉得确实如此。 校庆已经进入了最后的尾声,全校的师生齐聚在A操的各个展区间,正中央布置了好大一片舞台,现在已经有几支舰娘乐队在弹奏暖场的前奏。苏翰只是稍微垫了垫肚子就来了,毕竟听说学校里各个阵营的舰娘都会在今天晚上推出自己的特色酒水和小食。 “欧根不先去铁血那边的展区吗?” “指挥官去哪欧根就去哪。” “那就先去东煌展区看看吧,让巴尔呢?” “可以。” 东煌展区是所有展区里最大的了,毕竟Z国本身的东煌舰娘就相对较多,又是东道主,再者东煌的菜系丰富多样,展区不大点根本放不下来。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要数皇家展区那寥寥无几的面积,和那被酒水几乎占满的展台,只剩下几道着名的“仰望星空”成功地将人群驱离出一大块空区。并不是说皇家没有什么传统美食,只是大部分皇家的舰娘的厨艺多少有些难以恭维。 听说前几届还有勇士为了讨“仰望星空”厨师的欢心,冒着生命危险硬生生捏着鼻子吃了一大口,结果当场口吐白沫昏昏倒地,睡了整整一天才缓过劲来。 但那位勇士也因此和当时的厨师搭上了话,最后毕业时成功把人家捞走了。 话虽如此,但甘于冒着生命危险捞船的人还是少数,更别说就算是吃了那份“仰望星空”,那位厨师愿不愿意理睬自己还是个未知数。人们总是倾向于看得见的实际目标,而往往不会在未知的抉择面前驻足。 重樱和白鹰的展区可以说得上是差不多大小了。二者旗鼓相当,阵营内都有厨艺相当优秀的舰娘,同时舰娘人数众多,能够支撑得起整个展区的运营。不时可以看到小驱逐舰跑来跑去地帮忙将新出炉的菜品端上展台。 同时也是因为舰娘人数的原因,校内教师与自由舰娘中鸢尾和撒丁就没有几位,连像皇家那样的小展区也支撑不起来。由此,整个A操草坪上的灯光连城了一个五边形,正中间的是布置好的舞台,五个阵营的展区落在了五边形的五个点上。 东煌那的特色小食成功让欧根和让巴尔开了开眼界,欧根更是自来熟地混入后厨找厨娘取经去了,该说不愧是铁血的社牛担当吗。苏翰捧了个驴肉火烧,一边啃着一边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东煌展区的装饰。让巴尔端着杯黄酒,有一下没一下地啜着,可以看出来她不是很喜欢黄酒的味道。 “让巴尔,不喜欢的话就别勉强自己了。” 让巴尔闻言,先是看着泛黄的酒波愣了愣,好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她把酒杯推到了苏翰的面前。 “为了不浪费,你帮我喝掉吧。” 一瞬间,苏翰甚至怀疑让巴尔是不是故障了,又或是在这纷闹的氛围中迷了神。苏翰抬起头,刚想打趣她几句,可映入眼帘的是让巴尔那在灯火下湿润的,抿得紧紧的红唇。让巴尔故作镇定地扭开了脑袋,那一抹鲜红也消融在朦胧的夜色中了。可苏翰分明觉得那红色就像她赤红的,率真的眼,深深地烙印在了自己的视野里,缓缓地沉在了酒杯底,像是她的另一只眼睛。 也像是她的心。 打趣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苏翰只是鬼使神差地接过了酒杯,和偷偷瞟着自己的让巴尔对上了一眼,一口把黄酒给闷了。 黄酒原来是甜的吗,苏翰莫名地想着,看着那喊着“指挥官走吧”,从后厨里重新钻出来的欧根的明媚笑颜,心里忽然间涌现了股背德感。 不对啊,我只是想解决舰娘棘手的问题,这只是指挥官的职责罢了。 苏翰和让巴尔站起了身,跟着欧根的步伐出发去下一个展区了。身后酒杯中的热气在透明如同醇蜜的灯光下,欢呼着飞旋着,幻化成无数游离浮动的光点,化在了远处那舒缓的歌声中。 第40章 校庆10 “格奈森瑙?” “是苏翰啊?” “从来没见过你这身装扮,差点没有认出来。” “挺新鲜吧,我也就在每年铁血组织的活动稍微客串一下厨师的角色。” 铁血的厨房是开放式的,刚到展位前苏翰就注意到了一身厨师服装打扮的格奈森瑙。她没有戴着那身份标志性的船形帽,及腰的银粉色长发扎了个干练的高马尾。高挺的厨师帽端端正正地戴着,上身却只穿了件白净的衬衫,袖口挽至小臂,露出了有些白得晃眼的皓腕。她胸前系了件围裙,只是围裙被拉出了个浮夸的曲度,真的不会突然绷断掉吗? “只是完全没想到格奈森瑙厨艺看起来这么好。” “哈哈哈,我一开始也是对这件事一窍不通,只是自己一个人生活久了,自然而然就学会了些。” “要试着吃吃看吗,这是刚出炉的姜饼。” 苏翰瞧了瞧那栩栩如生的沙恩霍斯特模样的姜饼小人,对格奈森瑙口中的“学会了些”陷入了沉默。 这是只会亿点的程度吗? 身旁的欧根只是稍微咬了一口,眼底就泛起光彩来。格奈森瑙正好做好了最后一道柯尼斯堡丸子,正解着围裙呢,欧根却近乎是扑了上去,搭着格奈森瑙的肩,咬着耳朵说着悄悄话。 格奈森瑙先是愣了愣,旋即脸上浮现无奈的笑容。她一边听着,一边看着苏翰笑了笑,点了点头。 多半是欧根拜托格奈森瑙教她厨艺吧。 苏翰没有再去关注两位舰娘的窃窃私语了,他低下头,仔细地端详起那盘姜饼来。那姜饼小人戴着个黑眼罩,一只手压着头上的船形帽,一只手指挥着周身的炮管开炮。 这真的是铁血姜饼吗?已经是艺术品了吧。 苏翰拎起了“小沙恩霍斯特”,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地咬了一口。 是经典的甜口姜饼,里面还夹杂着些果干,还有些蜂蜜的甘醇。 “让巴尔,要来点吗?” 让巴尔直直地看着苏翰递来的姜饼小人,晃了晃神,沉默了会后接了过来。 “怎么样,格奈森瑙厨艺是真厉害。” “确实很不错。” 让巴尔若有所思地看了眼仍和欧根谈笑晏晏的格奈森瑙,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 但苏翰没有去注意了,他正就着正宗的铁血啤酒,一个一个地把那姜饼往嘴里递。 —————————————— 事态有些超出了苏翰的意料。 苏翰一直以为欧根的酒量还算不错,毕竟每次自己和欧根喝啤酒时,自己往往是最先撑不大住的那个。之前的宿舍生活里也从来没有看见欧根喝醉过,更别提欧根醉酒后的模样了。 但原来是自己和欧根两个酒量都很差。 “嘿嘿嘿,指挥官,抱抱我。” 欧根几乎是要长在苏翰身上了,她双手紧紧地缠着苏翰的手臂,闷着脑袋使劲地往苏翰地怀里扎去。她有些贪婪地,痴痴地吸着苏翰脖颈处的气息,那烫得吓人的吐息顽皮地,一下下地轻挠着。欧根鬓间的长发落在了苏翰敞着口的衣领里,粘在了他的肌肤上,就像是要吸走苏翰浑身的热量般,带着些挑逗的冰。 欧根这家伙的酒品,出人意料的差。 仅仅是稍稍喝了几杯格奈森瑙端来的红酒,欧根便已经醉的一发不可收拾。她的身子如今格外的软,仿佛苏翰不用力扶着便会一下瘫倒在地上。她的下巴倚在苏翰的锁骨上,随着有些蚀人的娇嗔来来回回地蹭着,像是求着主人抚慰的家猫。 “指——挥——官~,抱抱我~” 欧根拖长了音调撒娇道。 带着“不近美色”的苏翰不为所动,他只觉得周围指挥官看他的目光近乎是要把他扎个对穿。那围了一圈又一圈的舰娘们揶揄的目光更是让他僵着身子不敢对上任何人的目光。 让巴尔那不讲义气的家伙,在欧根开始发起酒疯的时候就假装不认识自己闪到了一边,格奈森瑙那始作俑者更是捂着嘴站在旁边笑。 “指——挥——官~” 已经近乎扎进苏翰怀里的欧根抬起了她那埋在其颈间的脑袋,她的眼睛水蒙蒙的,长长的睫毛悄悄地抚着苏翰的心尖。苏翰沉默地注视着欧根的眼眸,她的眼里有满天的星星与明月,有朦胧的灯火和歌声,有盛开的玫瑰和立秋的风,还有那在风中凌乱的自己。 以前的人说过,世界上美好的东西不太多,立秋傍晚从河对岸吹来的风,和二十岁笑起来要人命的你。 苏翰觉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此时的欧根笑起来确实挺要人命的。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屈下身子,一下子把欧根揽进了怀里。 “哦哦哦——————” 周围的人群发出了看热闹不闲事大的欢呼声和鼓掌声。 还有欧根愿望满足,在自己耳边的“嘻嘻”的笑声。 正当苏翰考虑着明天要不要换一颗星球重新生活时,那来自不远处的舞台的骤然响起的,和之前截然不同的乐声一下子吸引走了所有人的注意。 舞会,开始了。 阿芙乐尔校长率先跳起了第一支舞,她的舞伴是同样为北方联合的,一只手还揣着酒瓶的威严。 越来越多的舰娘与指挥官也加入其中,眼熟些的有付康与他的圣地亚哥,只不过付康的脸色有些难看,是被踩着脚了吗? 只是下午苦练了半天,结果看来不能和欧根跳上一曲了,有些…… “指——挥——官,我们也一起去跳舞吧。” 还没等苏翰反应过来,欧根就已经拉住了他的手,醉酒的欧根手劲大得有些吓人,跌跌撞撞地,苏翰被欧根连拖带拽地闯进了舞池。 就像是被施了魔法般,12月中旬的东大,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雪是极小的,像是从天上降下的,随风飘荡的米粒。缓不济急的雪密密匝匝,在墨色的天空急速地落向地面,腾空划过很多道弧线,随风旋转,飘动,犹如突如其来的柳絮。它不请自来地闯入了这舒缓的舞曲,为其添上了些提前的朦胧与暧昧。 明明雪是不大的,苏翰却觉得它遮住了周围所有人的脸,唯独留下那曲儿静静地流淌着。苏翰不再去刻意地追逐正确的舞步,他只是随意地迈着步子,将身子完全交给了面前翩翩似蝶的欧根。他低着脑袋,眼睛只顾着看着欧根那,因醉酒而浮着些诱人的酡红的面颊,宛如洒在雪上的花瓣。苏翰看着欧根恬静的笑,那细如微尘的雪落到她脸上一下子就化开了,看着看着,苏翰觉得自己也要像那空中纷零的雪花般,融化在欧根那褐色的瞳中了。 明明今天晚上一滴酒都没有沾,苏翰却觉得自己已经有些醉了。天空在旋转,脚下的地面在旋转,空中那越来越小,逐渐融进这温柔夜色里的雪花也在旋转。苏翰只觉得在这旋转的周遭,在这旋转的,流淌的时光中,有些黑夜与细雪也无法遮盖的事物。 是什么呢,是自己和欧根第一次见面,她那有些空洞的笑容;或是她收到礼物时,那眉眼间流淌的光彩;是她将自己模样的玩偶送给自己时,有些狡黠的笑;又或者是那天在码头,众里寻她千百度,等来的风铃似的笑声呢? 欧根早已不再是过去的欧根,苏翰也不再是过去的苏翰了。 生活就像不断下着连绵的雨的长街,苏翰撑着油纸伞,走向了那分明站在檐下,却依旧淋漓地沐着雨的欧根。 两位往日的幽灵撞见了彼此,即便是始终下着雨的长街,也一下变得生意盎然。 天地间的旋转停止了,这初来的雪也渐渐地要同这末尾的曲调隐去了。在这热闹而静谧的夜里,在这朦胧又温柔的夜里,苏翰看着欧根那始终盈盈笑着的脸,有些想做什么的冲动。 或许有些狡猾吧,说是乘人之危也不为过。 苏翰这般想着,俯下了身子。 欧根好像察觉到了什么,闭上了眼睛。她那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着,结着伊甸园里禁忌的果。 苏翰的吻就像这天空中的最后一片雪花,一下子融化在了欧根炽热而柔软的唇畔。 月色与雪色之间,面前的人儿是第三种绝色。 苏翰吻向了绝色。 第41章 校庆11完 “嘻嘻,指挥官~” “好好靠着,别乱动。” “呼——” 耳旁传来了欧根有些磨人的鼻息,她的双手轻轻地揽着苏翰的脖颈,膝盖内弯处被苏翰双手挎过提溜着,整个人趴在了苏翰的背上。 苏翰只觉得肩膀被欧根的下巴抵着,她纷乱的长发在风中糊了自己一脸。欧根有些意料之外的轻,醉酒后她的身子软绵绵的,柔嫩得就像春天垂在岸边的柳条。 苏翰弯了弯腰,尽力让欧根趴得舒服些。如今耳边只剩下了她恬静平稳的呼吸声,即使身边是仍然隆隆作响的舞曲,欧根也安稳地在自己的背上睡着。 在那一曲舞毕,欧根就缠着说累了要苏翰背着。舰娘又怎样会因为跳舞而疲惫呢?或许只是想亲热的借口吧,趁着欧根醉酒之际“偷”吻的苏翰更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老老实实地背着欧根走下了舞台。 可能确实是醉酒所带来的变化吧,欧根最先不老实地在苏翰背上扑腾了几下,包括在苏翰的颈窝处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但就这样在苏翰背上载沉载浮地在人海中晃着,欧根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只是嘴里老是念叨着些呢喃不清的梦话。 像是“指挥官终于开窍了”“以后会不会有小欧根”“港区以后人那么多怎么分呢”之类的。 欧根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喃着,苏翰轻柔地迈着步子,脸上挂着无奈的笑容。 话说回来,让巴尔那家伙跑哪里去了? 在欧根睡着后苏翰心底就升起了打道回府的念头,虽然心里是想要和让巴尔也跳一支舞的,但背上挂着一只醉酒欧根自己也脱不开身。但在舞台周围转了几圈,台上的人群换了一批又一批,始终不见让巴尔的踪影。 虽然让巴尔平日里孤僻了些,但她也不会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自己一个回宿舍,估计是躲在哪个角落自己一个人喝着闷酒吧。 真是个让人不省心的家伙。 “啊,是苏翰啊,和欧根跳完舞了?欧根这是怎么了?” “说是太累了睡着了。” “估计是醉倒了吧。” “想必是的。对了,格奈森瑙你有看见让巴尔在哪里吗?找了一圈都没找着。” “让巴尔……没注意,她好像欧根开始发酒疯时就不知道去哪了。” “那个没有义气的家伙……” “我帮你照顾欧根吧,我们铁血展位里有能让她稍微躺一下的沙发。你这样背着她也不方便找让巴尔吧。” “可以吗,谢谢,帮大忙了。” 将欧根在格奈森瑙那安顿好后,苏翰便又转身将自己投入了人海中。格奈森瑙看着苏翰的身影逐渐在重重叠叠的人潮中淹没了,可她又托着腮静静地看了好一会,不知想着什么,最后抬头遥遥地望着天上的月,今日这场突然的雪早已停了。 “指挥官啊。” 格奈森瑙无言地笑了笑。 —————————— “在这样的一个角落独自喝酒,可不是你今天该做的事啊。” “你知道的,我不太适合那样热闹的氛围。” “我看你是嫌欧根喝醉酒丢人落跑了吧。” 让巴尔举着酒杯的手顿了顿。 “没有的事。” 让巴尔冲着苏翰晃了晃那盈着红色玛瑙的酒杯。 “来都来了,不喝一杯?欧根人呢?” “醉倒睡着了,格奈森瑙在帮我照顾,你怎么一个人喝了这么多?” “还好吧,我酒量可不像你和欧根两个。” “话是这么说……对了,不去一起跳支舞吗?作为老师,难道不该检阅一下学生的成果吗?” “不要叫我老师……一起跳支舞也无妨,不过舞会不是要结束了吗?现在赶过去舞台上已经来不及了吧。” 身后传来的是最后的舞曲了。舞台上的最后的排光照耀了整片夜幕,徒留下了让巴尔站在苏翰面前的影里。 她的眼里映着火光。 “那就在这里跳吧。” “哈?” “那就在这里跳吧。” 苏翰看见让巴尔抿了抿唇,抬头看了自己一眼,挂上了无可奈何的笑容。 “也罢,你这回可不许再踩着我脚了。” “我尽力。” —————————— “下次如果还有舞会的活动,我一定要再对你进行特训。” “真的有那么不堪吗?” “真的不知道欧根是怎么跟你跳完一曲的。” 苏翰可不敢告诉让巴尔自己一脚都没有踩着欧根的事实。 背上趴着一个欧根,三个人走在了回宿舍的路上。 苏翰和让巴尔没有说什么话,只是沉默地走在这静谧的夜色中。两人之间没有话,却也没有什么尴尬,只有平凡的舒适。 或许就是这样,和相知的人一同走,不必绞尽脑汁地去持续着话题,想说时便说,沉默也是一种对话。 真好啊。 苏翰这般想着,不去看这仿佛要陷入睡眠的学院,不去看那仿佛流着泪的路灯,不去看身后操场最后的亮光。他只是扭头看了看欧根搭在自己肩上的恬美的睡颜,还有让巴尔那在温柔的夜色下,娴静的剪影。 让巴尔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她转过脑袋,对上了苏翰的目光。 苏翰笑了笑,他突然明白为什么乌鸦会像写字台了。 第42章 作战准备圣诞节苏翰 说不上漫长的校庆过去了,校内的空气中仍然涤荡着往日的节日气氛,但也在这冬日的寒风中渐渐地稀释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商店街那店铺门前圣诞树的装饰和各式各样的窗花剪纸。自舞会的那场初雪后,东大便再也没下过雪了。但苏翰分明能在商店街的漫步中感受到雪的气息。青砖的缝间已不见昔日的苔草,那路两旁的银杏叶也早落光了,被均匀地铺在路的正中。在这段时间里,商街的主路是没有人走的,大家默契地让这自然的笔刷在大道上落下一道道笔直的,金黄的油墨痕迹。痕迹日复一日地重重叠叠,渐渐地厚作成了冬日里大地的叶毯。无风时它便静静地躺着,默默地聆听着众人的欢笑,傍晚的广播,日沉时海的低吟,夜幕落下后灯的呼吸。可当风起时,它又似那河流般流淌起来。它是冬日里未曾冻结的金流,仿佛要和着众人节日将临的欢庆似的,它也与今日明媚的阳光跳起舞来。那金黄的树叶乘着风穿过街道,越过树梢,在半个校园里兜兜转转,浮浮沉沉。最后这颗冬季的尾羽又回来了,落在了苏翰的手心。 或许正是因为前些天校庆的热火朝天真正地褪去了吧,苏翰感受到了冬天的驻足。 后头就是圣诞节了,东大虽然位处Z国,圣诞节不比过年的节日氛围浓厚。但由于大部分的舰娘所在阵营普遍以圣诞节作为每年最重要的节日,因此东大的圣诞节早已成为了每年指挥官与舰娘各自庆祝的非官方节日之一。 苏翰之所以现在在学校的商店街里东张西望,自然是为了圣诞礼物。 其实大部分的圣诞礼物是挺好准备的。在指挥官的终端上有专门的一个APP,上面提供了全世界各地的指挥官们关于礼物准备的心得以及许多指挥官们分享的礼品店及各式各样的定做服务。虽然同名舰娘喜欢的东西也不尽相同,但靠谱的店铺和独具匠心的思路倒是给予了苏翰许多帮助。 给明石的是自己按照APP上提供的商铺订做的,由红尖尖及其他特殊材料做成的发绳。给女将的是自己在之前就淘到的,一张20世纪60年代的皇家歌曲的黑胶唱片。给格奈森瑙的是以历史上的格奈森瑙舰为原型做出来的玻璃船模,同时也是一个棒棒糖罐。 说实话,当收到这个和原版完全等比例缩小的船模时,苏翰第一次对这个世界的模型技术有了清晰的认知。 给让巴尔的是APP里定做的,刻着让巴尔舰舰徽的项链,考虑到舰娘的特殊性,项链的材质让苏翰出了好大一笔血。 可该给欧根送什么呢?苏翰苦恼到了今天,最终决定到商业街来到处走走。 绝不是今天被让巴尔和欧根神神秘秘地赶出了宿舍。 不过今天让巴尔的气场好可怕,待会还是晚点回去好了。 漫无边际地想着,苏翰漫不经心地扫视着街上的商铺。话说回来,欧根喜欢的东西有哪些呢?让巴尔是对自己的过去相当的执着,时刻地想着荣耀的光复。而欧根呢,百年前的那段历史对她来说亦不是什么值得说道的故事。 战舰只要下水,不是兵解便是沉没。 最开始刚建造出来的那段日子里,她的脸上更多的是空洞的笑容,和偶尔凝视着空气的,那没有太多神色的褐眼。 即使如今欧根真诚的笑容逐渐地变多了,苏翰也希望能送出合欧根心意的礼物。 可碧蓝航线里欧根的人设太神秘了,苏翰生前也只是浅浅地玩过游戏,什么官方漫画啊,官方动漫啊,微速前进什么的完全没看过,根本不能未卜先知地知道欧根喜欢什么。就连一开始的墨镜也是自己依稀记得在作战胜利后,欧根的小人会戴上墨镜罢了。 总不能在自己身后打个蝴蝶结,在圣诞节晚餐后把自己送到欧根的房间里吧。 甩掉这不切实际的想法,苏翰扭头看向了身旁的店铺。 没有名字的店铺,真奇怪。可从门口向店铺里头望去,店里头到处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鲜花,有花束,花篮,盆栽,水植……五彩缤纷的花多得就像是从屋内的墙壁上生长出来,繁杂的芬芳盈满了整间店面,甚至逸散到外头的街道上来。 与其说是花店,不如说是花棚罢。 “您好,请问您需要什么呢?” 在花团锦簇的店内,探出了一张比花儿还要娇美的秀脸来,她的发间别着樱花,粉色的头发上延伸出了双毛茸茸的兽耳。她拄着把油纸伞,脸上带着温和的笑。 是重樱的舰娘吗? “请问这是花店吗?” “是的。” “为什么店面没有名字呢?” “啊,其实是我到现在还没有考虑好店名应该取什么,就一直空置着。” “我能进去看看吗?” “当然,虽然店里有些乱。” “乱?我还以为这是店铺本身的风格。” “很多客人都这么说。但其实就是我一直没有决定好到底该将各个花摆到哪个合适的位置,进货时也是犹豫着不知道该进哪些,索性喜欢的都买了。托这点的福,我的花店可是全东大花种类最多的哦。” “您真是……深谋远虑。” “哈哈,其实我也知道我有些选择困难症,但无论怎样都改不过来。啊,不好意思偏开了话题,请问客人您想要什么种类的花呢?” “有什么这个季节的推荐吗?” “说到推荐的话,我又会掉入选择的旋涡里了,呃——,真是非常抱歉!” “没关系,我自己到处看看吧。” “好的,您请便。” 苏翰在花的丛林中小心地穿梭着,避免碰坏那探出到过道里来的花骨朵。 “桔梗花——真诚不变的爱。” “向日葵——沉默的爱” “波斯菊——永远快乐” “油桐花——情窦初开” ………… 或许是这个世界的花的培育技术也有了巨大的进步,尽管是在冬季了,归属于其他季节的花也依旧能在今日里盛开着。 “矢车菊,遇见和幸福。” 蓝色矢车菊在冬日中依旧芬芳、坚韧而顽强,她竭尽全力地向四周延展着花瓣,就像是在空中凝结的,一颗蓝色的宝石。 有人说,矢车菊代表的是忧郁,孤单还有坚强,苏翰却不认为它代表忧郁,孤单。在绿色的草地上摇曳的那片蓝色代表的是希望,它身上那抹如海般的蓝色,如天空般的蓝色,是带着人们跨越过去,走向幸福的希望。 在达利的画里,它是水晶瓶中那一丛幽幽的蓝。 在安徒生的童话里,它是小人鱼蔚蓝的眼睛。 在铁血人的心里,它是民族的象征,铁血帝国普罗森的王室之花。虽然外型柔弱,但是却象徵着庄严和尊贵。外柔内刚的矢车菊,内心却是坚强无比。 而在苏翰的眼里,她又是什么呢? 苏翰回想起了自己当初送给欧根的墨镜上,那坠着的刻着矢车菊模样的蓝宝石。 当初为什么选着矢车菊呢?只不过是希望,欧根也能像矢车菊一样,坚韧地在峭寒的初春中绽放罢了。 苏翰一下子明白自己该送什么了。 “您这里提供外送的服务吗?” “当然。” 希望现在定做还来得及吧。 第43章 作战准备圣诞众人 格奈森瑙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那位让巴尔会来找自己帮忙。 “你的意思是你想要学会做几道菜,在圣诞节那天作为礼物送给苏翰?” “对。” 82 让巴尔看起来斗志昂扬,或者不如说她无论是去尝试着做任何事,都是充满着自信。无论是自身练度的提升,或是平日里书面的考核,又或是现在的厨艺训练尝试。好像在除了面对苏翰的感情外,她对于其他任何事的处理都是率直且自信的。 明明当初开欢迎会时,格奈森瑙还觉得让巴尔的眼神有些毫不遮掩的锋利,那时的她就像是一团独自燃烧的柴火,噼里啪啦地好似要一下子将自己燃烧殆尽。可现在呢,她的双眼目光中灼人的余热逐渐地褪去了,那热量被收敛了起来,仿佛封于匣中的火种,只留下了严肃与认真的温度。 格奈森瑙不由得又回想起那一天的下午,自己与苏翰之间的第一次对视。他的目光沉静温和,就像一冽清澈的泉。可越靠近了瞧,便也越似那无尘的天空,又似那寂谧的湖。他的眼睛有些太干净了,不似幼童那样的懵懂天真,不似少年那样的蓬勃闪烁,不似大学生那样的清澈愚蠢,不似青年的庞然若失,不似老年的暮气浑浊。他的眼里好像什么都有,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仿佛是经历了生死间后的大彻大悟,像是释心月所说的,久被尘劳关锁的明珠,一朝尘尽光生,把那青山,把那大海,一下子全照尽了。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的他,才能让那位让巴尔改变吧。 果然,舰娘真是易变的生物。 “不行吗?” 格奈森瑙回过神来,笑着说: “怎么会不行,我只是记得欧根的厨艺也挺好的,为什么不直接找她呢?” “我的水平没有格奈森瑙你高啊,况且这几天我要赶工准备送给指挥官的爱的围巾,腾不出手来。之前校庆和指挥官在一起没什么机会,今天好不容易把他支走了当然要好好地抓紧时机!” “欧根你会织围巾,学这么快的吗?” “我挺早之前就开始学了,陆陆续续地做了几个失败品,圣诞节当然要将最好的作品送给指挥官!” 欧根趴在客厅的沙发上,正皱着眉头看着终端上的织围巾教程。她身上套着件男士外套,两条腿光溜溜的,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沙发靠背。虽然说东大的圣诞节温度已经几乎降到了零度左右,但舰娘的着装的改变并不是由于温度,更多是根据人们对于不同季节的着装习惯罢了。即使零下30℃的天气里光着脚丫子出门,对于舰娘来说也不过是锅炉烧得稍微旺些罢了,呆在宿舍里更是怎么舒服怎么穿。 只是格奈森瑙头一次看见,大名鼎鼎的欧根亲王一边吸着身上衣服的气味,一边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欧根这是怎么回事,被罗恩传染了吗?学校里也没有罗恩啊。 “想学哪 几道菜呢?毕竟时间紧凑,还是从稍微简单些的菜品入手吧。苏翰有什么喜欢的菜品或者忌口吗?” 格奈森瑙不愿再看欧根那有些痴汉的笑容,迈步走进了厨房查看起厨具来。 “他好像更喜欢甜口些。天天念叨着人生都那么苦了吃东西就该吃点甜的东西。喝茶甚至恨不得往茶里头加方糖。喜欢的菜的话,糖醋排骨,可乐鸡翅,红烧鱼之类的吧。忌口的话就是不怎么吃大蒜和葱一类的。” “那行,今天就先学这三道菜吧,苏翰他人大概多久回来?” “应该晚上晚饭左右吧。” “应该来得及,还有大概六个小时左右,可万一他提前回来呢?” “我不会让他进来的。” “……” 苏翰的宿舍地位,看起来不是很高的样子。 实践往往是最好的老师。首先告诉让巴尔炒这几道菜的要诀和注意事项,自己又在她面前放慢了速度一边讲解一边将菜做了一遍演示,格奈森瑙便让让巴尔自己上手试试了。 不得不说舰娘近乎是完美的生物,落落大方,有着永不褪色的容颜,在许多事情的学习上往往又有着超人的天赋(皇家于厨艺上除外)。除开那几位性格上有些扭曲的舰娘,可以说舰娘是相当美好的存在了。 让巴尔只是稍微地受了自己的几句指导,简简单单地尝试了几次,做出来的第一道糖醋排骨在格奈森瑙眼里已经有模有样了。自己这可是独自生活了近百年才练就出来的手艺,虽然也没有花太多的心思在厨艺上,但看着进步神速的让巴尔,格奈森瑙心底还是有些无奈的挫败感。 话说回来,已经到圣诞节了啊。 之前一直是自己一个人生活,虽然以前旅行过那么多地方,但往往都是在当地稍稍驻足了一段时间后,便索然无味地起航去下一个目的地了。也许是厌倦了不断流浪似的生活,便在最后一站的东大开了间自己的书屋。没想到东大竟成了自己除了碧蓝航线北区分署外,停留的时间最长的地方。 之前也不是没有人邀请过自己参加圣诞节晚会,但都是舰娘们的晚会,没有人类的参与。来到东大后就蜷缩于商业街角落的自己,在今年前也没有几位谈得来的舰娘朋友。毕竟东大的校园总是那样的年轻,年轻的舰娘来了又去,许多昔日的朋友又早已拥有了自己的港区。有时也应邀去她们的港区参观,她们的港区很好,指挥官人也挺好,但好像都不适合自己。 约翰·多恩说没有人是一座孤岛,但格奈森瑙分明觉得自己就像是笛福笔下的那位鲁滨逊,触礁在了那与世隔绝的海岛上。 自己在岛上孤独地远眺着,没有看见自己的星期五,也没有看见那前来接自己的船长。 自己在那座岛上数着日月更替,数着春华秋实,数着夏云冬雪,数着那细细流淌的波涛,那是时光划过自己的涟漪。 原来又到了圣诞节了啊。 自己居然也会有为圣诞礼物头疼的一天。 可再过几年,等到苏翰毕业后,那书屋门上系着的铃铛,是否会再如期地响起呢? 明明都已经一百岁了,放人类里早已是期颐之年的老奶奶了,可在今天,自己这艘历经了百年风雨,见惯了离别的格奈森瑙舰,居然也会泛起不是滋味的哀愁来。 或许就在那天,与他对视的那天,自己一直眺望着的,海的尽头,就出现了船的桅杆了罢。 难得有一位看对眼的指挥官,该送他什么圣诞礼物好呢,还有欧根那也得备一份…… 想着,格奈森瑙无声地笑了笑,有些无奈,又有些释然的欣喜。 “格奈森瑙,能帮我尝尝看吗?” “可以……呃你这糖放得有些太多了。” 第44章 作战准备圣诞众人2 女将正在苦恼。 女将,画师:るいせんと 眼下已经到了一年一度的圣诞了,作为一名皇家的舰娘,自然是有圣诞节互送礼物的传统,自己也早就为原先总部关系好的那几位舰娘准备好了礼物。初来东大,人生地不熟的,和格奈森瑙虽然熟络,但也关系也没有好到送礼物的地步。照理说来已经不用准备什么了,只是…… 自己,这样别扭的自己,这样不够坦率的自己,这样总是闭着眼睛逃避的自己,也有想要向他送出圣诞礼物的一天。 女将一如既往地把脑袋埋在枕头里,胡乱地在床上翻滚着。金发散漫地洒在床上,斑驳的晨光透过窗前银杏寥寥无几的残叶,为其镀上了黎阳的色彩。半个房间都被这不请自来的阳光给闯开了,女将半张脸浸在了所剩无几的阴影里,脑海中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发散着,像那外头被风肆意卷着的,随波逐流的叶。 自己送圣诞礼物才不是因为喜欢那个家伙,只不过是作为一名普通的朋友,对,普通的朋友,这只不过是朋友间纯洁的,充满祝福的礼物。 不知怎的,想到这,伦敦那两人留下的那句“好好把握”此刻又一次重新萦绕在了自己的耳畔。 “好好把握……吗。” 以苏翰的资质,不出意料的话,在第二学年结束后就会奔赴自己的港区上任了吧。作为一名指挥官,前期经营港区的事务是相当繁重的,就算以那家伙的好运程度,不过个三四年也难以建造出能够完全顶替自己工作的舰娘的数量,更别说新生的舰娘的主要任务是提升练度,帮忙指挥官处理港区事务一般是在负责出击,巡逻,委托等都已经饱和的情况下的次要选择。这么说来,苏翰基本接下来的六年都锁死在港区那停泊在海洋的小小一隅了吧。 六年啊。 人类的一生,又有多少个六年呢? 自己作为永生的舰娘,时间长河里唯一不会被冲刷淹没的生命,三年前,六年前,十几年前的事又记得多少呢?除了那几段记忆深刻的经历,剩下的日复一日的出击,休息,作报告……这样琐碎的日子早已与那大海的泡沫搅和作了一团,像是那海滩边上的脚印,被滚滚的时间卷走了吧。 自己在苏翰的脑袋里,也会被卷走吗?也会随着办公桌上案牍的增加,港区新舰娘一个一个地到来,海浪年复一年的拍岸声中被卷走吗?像那轻烟,被微风吹散了,像那薄雾,被初阳蒸融了,连那游丝般的痕迹也剩不下吗? 最后,自己,连同他在这东大度过的普通平凡的时光,或许不过是那往日的碎影,也随着日出时的海上的泡沫,一同消融在了明日的晨曦中。 自己的一生,或许有数也数不清的六年,就像那天上的星星一样多。 可这样的他路过了,下一个他又何时才来呢? 这样光是看见夕阳,看见绿意,看见星星便感到快乐的日子,又将什么时候到来呢? 六年啊六年,女将不想管那尚远的日子。 女将只想抓住当下。 决定了,一定要送给苏翰一份让他记忆深刻的礼物。 女将支起身子,阳光一下把她的笑容照亮了。 可瞬间女将又倒头重新瘫了回去。 “我好像,完全不清楚苏翰喜欢什么。” 女将依旧苦恼。 ———————————— “你想要知道苏翰喜欢什么喵?” “明石你跟苏翰打了那么多交道,还经常住在他宿舍里,一定很清楚吧。拜托了!” 明石头一次看见那位东大的傲娇担当拉下脸来坦诚地寻求他人的帮助。 “是因为想送苏翰圣诞节礼物喵?” “是——不过只是作为朋友哦,朋友间圣诞节互送礼物很正常吧。” “所以想要送出一份朋友的礼物?” “不是……呃,是……其实也不是。哎呀明石你不要逗我了!” 明石收起了捂着偷笑的嘴的小手,假装严肃地咳了几声,抬起脑袋稍稍回忆了一下。 “苏翰……好像是挺喜欢老物件的喵。他不知道为什么对以前的东西情有独钟喵。有段时间经常来问明石有没有这方面的渠道喵。” 老物件,自己不就是老物件,那岂不是把自己作为…… 女将心底刚刚升起这个念头便一下子掐灭了,她的脸一下子红了,像是一夜秋风后的枫林。女将扭过头去,不想让明石注意到自己的窘态。 啊啊啊女将你在想什么啊! “除,除了这个外,还有什么吗?” “除了这个外,实体书吗?明石其实也不是很清楚,毕竟苏翰天天都是无欲无求的样子喵。可能作为指挥官,最想要的就是自己的港区和数不清的舰娘了喵。但港区和舰娘也不是能作为圣诞礼物送的喵。” 港区确实不行,但是舰娘…… 女将的脸又红了。 啊啊啊女将你今天怎么回事! “谢,谢了,明石,我下次再来照顾你的生意。对了,能告诉我你打算送给苏翰什么吗,给个参考。” “哼哼,明石当然是要送给苏翰他最需要的东西了喵!” “是什么?” “是戒指喵。苏翰建造出来了让巴尔姐,当然需要戒指了喵。”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走了,拜拜。” “慢走喵~” 回去的路上,女将一寸寸地扫描着自己的记忆。 有年头的东西,自己本身对古董没有太多的兴趣,没有刻意去收集过,现在身边的有年头的东西只有…… 女将看了眼自己腰间的欧式小剑。这把剑并不是原来舰装的一部分,是自己最开始的那段时间里有一次去欧洲公干,路见心奇买下的。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普普通通仿古的欧式小剑,习惯了便一直随身带着了,出击时卸下,一来二去也跟着自己也几十个年头了。 可是,如果送出这把自己随身佩着的剑给苏翰,岂不是意味着…… 但是,女将不想,未来苏翰想起自己时,就像想起那朵永不绽开的花朵。 女将顿了顿,原地深深吸了口气,挥了挥拳头,继续走了。 羞,画师:kopheecup 第45章 圣诞1 一早,苏翰就被明石的拍门声给吵醒了。 “苏翰,别睡啦,快起来和明石一起组装这个圣诞树喵。” 明石这么早就来了吗? 换了身衣服,简单地洗漱后,苏翰走出了房门。在昨天晚上自己就已经向学校里熟络的舰娘发去了圣诞晚餐的邀请,但没有想到明石这么早就到了。苏翰原以为她会把小店开到最后一刻再踩点来呢。 “明石,你不用开店吗?” “圣诞节需要的东西大部分人都提前买好了喵。按往年的话其实今天是没什么生意,商店街也都早早地关门准备晚上的大餐了喵。再说了,这可是明石第一次参加圣诞聚会,当然很激动地过来帮忙了喵。” 好像一不小心透露出了什么令人难过的事,这时候还是不要延续这个话题了吧。 “小明石,先让指挥官吃早餐好吗。我给你的圣诞礼物放在我房间里的梳妆台上了,红尖尖包装的那个,你去看看喜不喜欢吧。” “真的吗?明石可以打开来看看吗喵?” “当然了,去吧。” “谢谢欧根姐,我的圣诞礼物也先给你。” 明石一下子从怀里掏出了个小礼盒,踮起脚尖,迫不及待地放到了欧根手上,一溜烟地跑进欧根房间里去了。 关爱孤巢小茗,人船有责啊。 “明石送了你什么?” “指挥官你看。” 欧根打开了礼盒,将里面的小物件拎了起来。 那是一个刻着铁血十字的带画怀表,里面的相片正好是自己那天和欧根依偎在一起睡着的样子。 那家伙是来送礼还是来送助攻的,等等,她怎么会有这张照片? “这张照片是哪来的?” “指挥官原来不知道吗?让巴尔那天回来时我们俩都还没醒,她顺手就拍了张。” “让巴尔吗,有点意外。” 苏翰难以想象让巴尔俯下身,举着终端,仔细地帮睡着的两人拍照的模样。 “你们在说我什么?” 不知不觉地,让巴尔突然出现在苏翰的身旁,她今天难得没有扎以往的高马尾,而是盘了个丸子头,一下子将她平日里肃穆的神情给中和了一大半,竟然透着些知性的温柔来。 “怎么看我跟见了鬼一样。我今天很奇怪吗?” 说着,让巴尔还皱着眉不解地扫视了一下自己的全身上下。 “不,不是。只是觉得你这个发型很新奇罢了,怎么会突然想着换个发型呢?” “因为今天让巴尔要下厨做几道菜来作为圣诞礼物送给指挥官啊。” “啊?” “怎么,你不喜欢?” “怎么会不喜欢,只是我觉得没必要这么麻烦的。” “我不觉得麻烦。” 苏翰一下子噎住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让巴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她那赤红的眼睛依旧是那么的明亮,像如今冬日里的暖阳,温和地发着光。 好像自那校庆后,让巴尔对自己好像亲近了许多。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翰总觉得让巴尔平日里发呆的时间变长了,放在以前完全是不敢想象的事情。有时候,心有灵犀地,苏翰与让巴尔对上目光,她的眼睛也如今天般,像太阳一样,把一切的东西都焙得更成熟了。 她不再因为自己有时的打趣而恼羞成怒,甚至会露出些笑容来。她好像不再认为和自己的互动是件难为情的事,主动和自己搭话的次数也变多了。平日在宿舍里显得有些孤僻的她好像也最终找到了和自己的最后的相处方式。 要苏翰形容的话,就像是女儿的叛逆期过去了,终于懂得体贴老父亲了。 不知怎的,苏翰突然有些欣慰,就像当初日日夜夜地刷经验,终于把让巴尔刷到满级时,大功垂成重新将她放回了船坞吃灰。 不不不,这样想好像有些不礼貌了。 仿佛是要甩开那奇怪的念头似的,苏翰看着让巴尔手里捏着的怀表问道: “明石送的?” “对,她看起来急匆匆的。” “里面不会也是我俩的相片吧。” 让巴尔顿了顿,抬头莫名看了苏翰身后眯着眼笑的欧根一眼,犹豫了一会,还是打开了怀表。 里面的照片是,校庆舞会当晚,苏翰搂着让巴尔两个人在暗处独舞的场景。 等等,为什么明石连这张照片也有?话说当时那么黑她是怎么拍得那么清晰的? 还有,让巴尔当时有笑得那么开心吗? 苏翰只记得自己当时满脑子都是想着下一步怎样才能不踩着让巴尔,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神情。 这时仔细看来,照片上的是苏翰从未见过的,让巴尔最美的笑容。 自己好像鲜少看见让巴尔笑。 苏翰扭过头去,刚想瞧下让巴尔此刻的表情,她却一下把怀表给收了起来,转过身去了。 “好啦,指挥官别被让巴尔迷得神魂颠倒啦,吃饭吧。” “我哪有……” “原来指挥官在欧根睡着了后是去和让巴尔跳舞了啊~” “我,这,做学生的不得让老师验收一下成果吗?” 苏翰头一次觉得自己的语言有些单薄得过分了。 欧根依旧是眯着眼,脸上微微地笑着,苏翰有些看不出她的情绪。她的笑是寂静的,好像是把所有的情绪都包裹了,成为了一种杂糅的哑。 每个人或许都想要独占某些东西,无关态度,无关品德。可当有些喜爱的东西注定要切成无数块分给她人时,那心中的苦涩与无奈又能去哪呢?无非是掩在日复一日的笑容中罢了。 欧根脸上的笑容褪去了,她闭上了眼睛,只是无声地朝苏翰伸出了手。 苏翰也只是,轻轻地把她揽住了。 “指挥官。” “嗯?” “吃饭吧。” “嗯。” 如果切分是必然的话,欧根想要最大的那一块。 第46章 圣诞2 吃过早饭后,欧根便和让巴尔一起准备今天的晚餐去了,据说光是处理食材就需要一段时间。苏翰的任务好像就只有简简单单地把圣诞树组装起来,给宿舍添上些圣诞节的装饰。苏翰也问过欧根需不需要自己到厨房里给她们打打下手,结果被欧根笑着给推了出来,说是什么让巴尔准备的菜肴要留些神秘感。就算只是普通的家常菜,作为礼物也要留有仪式感。 于是乎,苏翰便被赶来和明石一起组装圣诞树了。 “苏翰站高些,明石够不着喵。” 圣诞树的主干部分被苏翰一下子便搭好了,剩下的只需往圣诞树的枝干上挂上那明石夹带了点私货的红尖尖、物资币样式的小彩灯。 苏翰已经想到,这灯打开时,宿舍里是如何的金碧辉煌了。 按明石想要亲手把红尖尖挂上圣诞树的强烈要求,苏翰便索性让明石骑在自己的脖子上。明石的两条小腿搭着苏翰的肩膀,一只手扶着苏翰的脑袋,另一只手小心地往树上挂着彩灯。或许是因为心情很好的缘故,她套了双白袜的小脚不安分地,一下一下地轻敲着苏翰的胸膛,好像一下一下地叩着门。 为什么明石的白袜上好像还有点若隐若现的香气,这难道是舰娘的特点吗? 感觉再想下去脑袋好像就要变得有些不大对劲,苏翰甩了甩脑袋。 “咯咯咯,苏翰不要乱动,你头发好痒喵。” 明石好像穿着她那万年不变的单衣便来了。苏翰脑后的短发透过了她那薄薄的衣裳,扎上了明石软软的肚皮。 “还没好吗明石,我脖子好酸。” “就差几个了,苏翰你身体也太差了,要加强锻炼喵。” “谨循明石大人的教诲。” 把最后的几个红尖尖彩灯挂上,明石轻松地就从苏翰的肩头跳下来,拍了拍手,神神秘秘地从衣兜里取出个小盒子来。 “苏翰,给,圣诞礼物喵。” “谢谢明石,等等,这不就是誓约之戒吗?” “嘘!小声点,不要告诉欧根姐这是明石送给你的喵。” “知道,可是明石你为什么送我这个?” “苏翰你不是建造出了让巴尔姐吗?明石认为你很需要这东西。还有真的不要告诉欧根姐喵。” “明白了明白了。” 交代完毕,明石兴致冲冲地回欧根房间里,去捣鼓欧根和让巴尔送给她的礼物了。 想要两头通吃,真是个人小鬼大的家伙。 苏翰无奈地笑了笑,转身回自己的房间里了。 把这戒指和之前的放好,顺便把准备给明石的圣诞礼物给她吧。 苏翰笑着,推开了自己的房门。 ———————————— “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欢迎欢迎。” 在傍晚的时分,女将和格奈森瑙也到了。 格奈森瑙难得见她把头发散着,如瀑般地垂至腰间。她穿了件白衬衫,下摆扎进了牛仔裤里,外面套着的风衣进门时便被苏翰接过,挂在了玄关的衣帽架上。她这回戴上了她的船型帽,额间甚至别了个小驯鹿样的发夹。可她的面容依旧是那样的平静,湛蓝的瞳孔在红框眼镜后静静地注视着苏翰的笑容。好像笑容是会传染似的,不一会她的脸上也绽出了温柔的笑容来。 这种知性中带了些可爱的俏皮的反差感是怎么回事。 女将依旧是往日的那般打扮,胸口的金色穗带闪烁着,衬着她进门后就似有似无的,面上的红晕。她今天好像不怎么敢直视苏翰的眼,一进门跟着道了声好后便低着脑袋,装作鸵鸟往沙发上去了。 好像没看见她一直带着的那把欧式小剑。 “女将怎么了吗?” 格奈森瑙好像一下子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捂着嘴轻笑道: “没什么,可能只是因为单纯的害羞吧。” “是这样吗。先去沙发上休息会吧,欧根和让巴尔好像快做好了。” “我也去厨房看看吧。” “哪有让客人进厨房的。” “没有关系的。” 格奈森瑙没有再和苏翰客气,她摆了摆手,把手中的圣诞礼物递了份给苏翰。 “圣诞礼物。” “啊谢谢。” 格奈森瑙笑了笑,朝厨房走去了。苏翰甚至看见了让巴尔主动朝她打了声招呼。 她们三个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苏翰摸不着头脑,索性不去想了。他转过身,却看见女将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个长长的礼盒,皱着眉头,嘴里不知道念叨着什么。 好像是也感受到了苏翰的目光,女将转过脑袋,正好对上了苏翰含着些笑意的目光。她的脸在这湛白的灯下一下子红了。这红色不是那有些热烈的红色,不是那旷野上绽开的层层叠叠的红色花海。这红色是独属于少女的,白皙的面颊上析出的,薄薄的娇嫩的粉。像是樱色的花瓣洒在了雪上,把这白净的雪也晕染了。 女将骤地站了起来,连带着那长长的礼盒一同小跑到苏翰的面前。她把那礼盒紧紧地抱在了怀里头,像是那捧着剑匣的侍女。她鼻尖析出了层汗,衬得她皮肤的皎洁来。女将一下凑得好近,她那盛着一小片天空的,好看的湛蓝色眼睛此刻正惊慌失措地四下地扫着。仿佛是自己刚刚那一瞥打断了她临时组织的语言,女将就这样捧着礼盒,欶欶然地站在苏翰的面前,徒然地张着嘴,却道不出一句话来。 苏翰鲜少看见这样的女将。平日的女将总是傲娇的,羞怯的,她总是用犀利的语言来掩饰胸中的那一抹炽意。而此刻的她呢,仿佛是将所有的伪装,所有的从容都卸下了,只留下了那最赤诚的心意,只留下了那最本初的自己。 她就这样站在苏翰的面前,开出了自己的花。 “是要送我圣诞礼物吗?” “对,对,对没错,你不要……圣,圣诞礼物,送给你。” 女将好像勉强遏制住了平日里的别扭的说话方式。她断断续续地,越来越小声的讲着,把手中的礼盒递了出去。 可苏翰却觉得她的声音是那样的清晰,那样的响亮,像那隔了层山的万家灯火,却一下子闯进了自己的心里。 苏翰清楚地听见了女将的声音,他确实的什么都听见了。 像是在那河流的尽头,船夫伫立于一叶扁舟之上,等来了暮色的余光。 “谢谢。” 苏翰接过了礼盒,顿了顿,伸手揉了揉女将的脑袋。 原本以为女将会一下躲开的,可没想到她仍静静地站着,像是一尊雕塑,却开口了,用那细不可闻的声音: “不,不要忘记我。” “什么?” “没、没什么,你听错了!” 女将好像终于恢复了平日的模样,她从苏翰的手下挣脱了,如金色的闪电般撞进了卫生间。 苏翰只来得及瞥见她那红得滴血的面庞。 果然,女将还是女将。 第47章 圣诞3 “圣诞快乐!” 在众人的举杯欢庆声中,圣诞的晚宴终于拉开了序幕。 这倒是苏翰头一次如此隆重地度过圣诞这一节日。在前世,先不说军队里,就算是那长达十几年的学涯,也从未稍微郑重地对待这个节日。毕竟在民族主义略微高涨的前世,圣诞节本身就是个颇具敏感的话题。也就后来资本商业大行其道时,苏翰才能在电商的各类购物界面上看见披着圣诞节的“皮袄子”的促销手段。 印象最为深刻的圣诞节,还是在幼稚园的时候,老师让自己这些个小屁孩拿出自己准备好的礼物,放在一个大盒子里,抽奖似的让孩子们互换礼物。或许是因为每个人珍视的事物有所不同,或许是因为孩子心性也不愿将自己喜爱的玩具拿出来交换,苏翰在幼稚园的几次圣诞节里从来没换着什么自己中意的东西。上一世的自己也没有如今如此逆天的幸运,每每饱含期待地将小手从大箱子抽出来时,不是张皱巴巴的贺卡,便是些意义莫名的奇怪玩意:有缺了个角的玻璃珠,有青眼白龙的游戏卡…… 对苏翰而言,圣诞节并没有太好的印象。过往的自己往往掏出最喜欢的玩具放进那潘多拉的箱子中,可却从不去想自己能从里面拿什么出来。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坏习惯吧,自己终于被推入了水中,在那个不是圣诞节的日子里,在那连绵似浪的白色火海中,在那个,好像所有的眼睛都闭上了的夜晚。 可那时刺骨的冰寒苏翰已经记不大清了,那记忆中朦朦胧胧的,有些扎眼的火光也被那温柔的笑容给驱散了。苏翰发觉自己最近已愈发地记不清前世的事,也许是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在起作用,那些泛着些青李般涩苦的,能让人整张脸皱成张旧报纸的回忆,像是那无人清扫的叶,被新落下的层层地藏住了。 许是如此吧,苏翰有些怔怔地看着众人的笑容,兀自地想着。 这样的场景有些即视感了,在几个月前的欢迎会上,大家好像也是这样地聚着。可那时候让巴尔脸上还没有今天这样温和的笑,女将也不像今日般还没喝几口就红着脸,欧根倒是笑得更欢了,她的目光总是在自己的面庞上驻足,格奈森瑙也没太大的变化,只是眉眼间那有些平静生冷的薄淡,也被今夜席间蒸腾的热气给融化了。 大家都变些罢。 女将不再受欧根的激将,老老实实地往碗里头夹菜;明石看起来很中意今晚的红尖尖水饺,尾巴晃着晃着都快上桌了;欧根倒是没有喝她钟情的铁血啤酒了,她正缠着格奈森瑙小声地不知道在聊些什么。不知怎的,苏翰觉得格奈森瑙今晚有些爱笑了。 还有让巴尔,她沉静的眼神今却有些惴惴,有些紧张地盯着自己的筷子。 对了,自己好像从一开始喝了几口酒外,就一直胡思乱想着没动过筷子。 苏翰赶忙夹了块鱼,不得不说,让巴尔的手艺较之前的那盘芹菜有了飞跃似的进步。 “让巴尔你这手艺已经相当不错了。” “你喜欢就好。” 让巴尔抿着唇,没再看过来了。她端起酒杯,慢慢地品着,和着窗外遥望去的阑珊灯火,和着餐宴上众人的笑容。 让巴尔自己也浅浅地笑着。 以后的话,这样的圣诞节或许意外的不错。 苏翰想着,和身旁的欧根碰了碰杯。 —————————— 饭罢,众人仍聚在餐桌边上聊着。 “听说从今年起有的指挥官两年的学习结束后就能有自己的港区,苏翰你有拿到那个名额吗?” “有的。” “那两年后在学校里就不能像今天这样聚在一起了。” 格奈森瑙摩挲着酒杯的瓶口儿,若有所思。 “没办法啊,作为一个指挥官,最后还是要到港区去的,毕竟我也不可能永远留在学校里头当学生。不过等到时候我把港区经营好了,格奈森瑙你们也能随时来港区找我们。” “苏翰当初为什么想当指挥官?” 这一下把苏翰问住了,他自己也没想过能当指挥官,只不过是在穿越过来时,被那命运的滚轮硬生生地推着,踉跄地按下了那个建造按钮罢。 为什么想当指挥官呢?原身作为容器除了自身和世界的背景外并没有其它任何的记忆。而苏翰自己呢,自己是真的想当这个两年后朝不保夕,命运多舛的指挥官吗? 若当初不是用转盘,而是自己选的话,自己还会来到碧蓝航线这个世界吗? 苏翰靠着椅背,静静地看着天花板,暖白色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好像把什么东西点亮了。 “不知道。” “啊?” “就是,稀里糊涂地当上了。” 格奈森瑙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回答。她原以为苏翰可能是因为想要为人类对抗塞壬出一份力,或是单纯地喜欢舰娘之类的,可却没想过得到的是不是答案的答案。 “好奇怪,看你平时做事情井井有条的样子,我原本以为你对自己的未来早就有明确的规划了。” “可有时候意外总是突然的。不过我倒是从不后悔成为指挥官。当我把欧根建造出来时,我就明白成为一名指挥官是个正确的决定。” “啊~原来指挥官从那时起就喜欢上欧根了呀~” “你是怎么理解成这个意思的。” “那指挥官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欧根的?” 欧根突然凑过身来,舔了舔嘴唇,冷不防地问道。 苏翰一下子僵住了,他自认为还没有脸皮厚到在格奈森瑙和女将面前大胆地向欧根表露爱意的程度,平日里与欧根单独相处时说的那些话便已是自己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来个人,岔开一下话题……让巴尔! 苏翰把求救的目光抛给了一旁的让巴尔。可让巴尔仅仅只是和苏翰对视了一眼,便自顾自地闷头喝起酒来了。这个不讲义气的家伙! 对面的女将假装埋头小口小口地啜着酒,可她那时不时偷偷朝苏翰瞟来的小眼神就像是那探照灯,直直地照在了苏翰的脸上。 最终,还是从头到尾都挂着微笑的格奈森瑙开口了: “哎呀,一不注意都这个点了,我们就不打扰了,谢谢你们今晚的招待。” “不用客气,有空常来玩,谢谢你们的圣诞礼物。” “明石今晚要和欧根姐一起睡喵。” “随从……苏,苏翰你的圣诞礼物,本小……我很喜欢。” “谢谢你送的船模,苏翰,那我和女将就先走了。” “慢走,下次再来。” “拜拜~” 逃过一劫,苏翰松了口气。 回到自己的房间,苏翰拿来了给让巴尔准备的圣诞礼物。 “让巴尔给,圣诞礼物。” “谢谢。” 让巴尔捧着礼盒,脑袋稍稍低着,苏翰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只看见她手指紧紧地攥住礼盒的边缘,指肚使着劲有些发青了。 忽的,她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抬头看了苏翰身后默默收拾着碗筷的欧根一眼,转过身去了。 “我有些累了,先回房间休息了。晚安。” “晚安。” 苏翰觉得让巴尔后面这几句话有些僵硬了,好像是勉勉强强挤出来似的。她朝房间走去了,脚步迈得有些大,好像要逃离什么似的。最后,她没入了房间的黑暗中,把门合上了。 明石也早已跑欧根的房间里去了,此时空旷的客厅里,只剩下了欧根收拾餐桌,瓷器互相撞击金石声。 “剩下的我来吧。” 苏翰把剩下的餐具放入自动洗碗机,又启动了餐桌的自动清洁模式,洗了个手,回头却看见欧根捧着一团蓝色的东西来了。 “这是……” 还没等苏翰问完,欧根便站到了苏翰的面前,把那围巾给苏翰戴上了。 “呼呣,原本还担心,没想到意外的合适。指挥官喜欢欧根这个圣诞礼物吗?” 围巾不算上特别的精美,可仅仅是刚戴上苏翰就仿佛感受到了惊人的暖意。喉咙有些干涩的疼,苏翰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语言突然不翼而飞,就像谁从远处把电话线插头拔掉一样。 欧根笑着眨了眨眼睛,欣欣然地朝苏翰伸出手来。 “指挥官,欧根的圣诞礼物呢?” 这时,门口传来了机械的女声: “您的同校快递已送达。” “在门口呢。” 好不容易,苏翰用着正常的语调,吐出了这句话。 第48章 圣诞完 苏翰打开了门,捧起了被放在门口的,装在了敞开礼箱里的花束,转身回屋里去了。 那是一捧开得正艳的矢车菊。 那是一种怎样的蓝色,就像是寅夜被拂晓接过时,遥望去的,无垠的天际边上,一抹似水彩渡开来的波涛。她的花瓣使劲地伸展着,像是蓝宝石上的晶棱闪烁。在屋内的暖灯下,她的瓣上被撒上了层隐隐作现的金粉,苏翰觉得她一如矢车菊之名般,在这无风的室内旋转起来了。在这温暖得有些甜腻的空气中,在欧根化作水波的目光中,在苏翰碧绿的眼瞳中,她旋转起来了。 她旋转着,跃动着,宛如一团燃烧着的,蓝色的火焰。在这火焰的中央,仿佛是沐着热,生长出了一朵新的矢车菊来。 透明的,深蓝色的茎秆,簇而不厚的花瓣,细如发丝的花蕊儿。这朵新绽开的花看上去是那样的脆弱,一触即碎似的,但又闪着永不枯萎的光。 那是一支蓝宝石雕成的,矢车菊样的簪子。 欧根看着那根簪子,有些愣神了。她一下站得直直的,好像是被冻住了,双手难得不知如何安放地绞在了一起。呆呆地过了半晌,欧根才有些僵硬地从苏翰手中接过了包围着发簪的矢车菊花束。她把那束花轻轻地揣进了怀里,贴着胸口,低下头,好像是想把花看个仔细,又或是想闻闻看吧。苏翰只看见欧根低着脑袋,深深地把脸埋在了花束里头,看不清面容。 不知过了多久,面前的人儿终于抬起头来了,她的眼睛同灯火重叠的那一瞬间,就像是夕阳的余晖里飞舞的妖艳而美丽的夜光虫。苏翰只觉得欧根的眼就像是黄昏时分那裹着夕日的,似河般的晚霞,哗啦一声,向他的心坎上倾泻了下来。 苏翰觉得自己的心里也有一簇迎着烈日而生的花,比一切的美酒都要芬芳,那滚烫的馨香淹没过了自己的胸膛,好像要把今天的夜晚也点亮。 “指挥官。” “嗯。” “能帮欧根戴上吗?” 苏翰轻轻地把那发簪从鲜花中提了出来。簪子有些凉,欧根的头发也有些冰。苏翰解开了欧根的双马尾,顺了顺,用手束一个马尾,将发簪放在马尾内侧,手腕一转,把剩余的头发绕着发簪盘起来,最后把发簪从上往下插进头发。 苏翰只会这一种盘法。 “好了。” “好看吗,指挥官?” “嗯。” 欧根骤的笑了,苏翰至今还没有见过她如此灿烂的笑容。她毫不掩饰自己的热情与喜悦,眼底闪烁着光芒,像是盛了壶酒。 欧根的手扶着苏翰的肩,踮起脚来,吻了上去。 有人说少女的嘴唇是草莓味的,有的人说是柠檬味的,苏翰觉得他们都是胡扯。欧根的舌头强硬地撬开了苏翰的口腔,肆意地搅弄起来。可能刚刚才喝过酒,欧根的口腔里仍残留着啤酒的涩,但一下便被说不上味道的津液给覆盖了。苏翰尝不出欧根的吻有什么味道,只觉得有些苦,她好像把一口酒渡给了自己似的,苏翰只觉得脑袋一下子昏沉沉的,有些迷乱了。 与其说那尝不出来的味道,倒不如说欧根的嘴唇有一种舒坦,就像是在墙角觅得一处与自己体型正相吻合的凹陷。苏翰只觉得自己被什么绵柔的东西给裹住了,有些喘不过气来。 被欧根抱着脑袋啃了好久,这个有些意料之外的吻终于结束了。 苏翰有些傻傻地呆站在原地,看着欧根那与怀中的花儿交相辉映的笑容,鬼使神差地问了句: “这么开心吗?” “看到指挥官惊慌失措的样子,就让人分外开心呢,这次真的是发自内心的笑哟。” 好像触发了什么关键的台词的样子。 苏翰这般想着,以为今晚就这样告一段落了。能让欧根这么开心,自己这费尽心思定做的发簪倒也有了回报…… “指挥官,欧根有点忍不住了呢。” 话音刚落,没等苏翰回过神来,欧根又一下子扑上来了。她咬着苏翰的嘴唇,明明是闭着眼,却把苏翰使劲地往他房间推。 “啪”地打开房门,苏翰被推倒在了自己的床上,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如今有些“暴走”的欧根,脖子上还系着围巾。 “等等,你不是要和明石睡吗?” “没关系,小明石自己一个人睡也行。” “不,不是,宿舍里还有其它人这……” “只要指挥官不发出声音就好,再说每个房间都有一个可以加强隔音的按钮。” 设计师这点都考虑到了吗? “这,这是不是有点太快了,我……我还没准备好,能不能等三个月,只要三个月后……” 只要等这“不近美色”的debuff过去了,我就能重振雄风。 苏翰今天才意识到了,“不近美色”的的确确是一个debuff。 “指挥官看不出来,到了最后关头却优柔寡断起来了。” 欧根舔了舔嘴唇,笑容有些妖异了。她轻轻地解下了苏翰仍系着的围巾,明明是她好不容易织成的,此时却被毫不留情地丢到了一旁的书桌上。 苏翰还想说些什么,嘴巴又一次被欧根堵上了。欧根跨在了苏翰的身上,一只手抚着苏翰的脸庞,另一只手不安分地解着苏翰衣服上的纽扣。 果然,欧根就是欧根,港区里数得上的“强硬派”。 苏翰认命似地闭上了眼睛,任欧根折腾去了。 终于,欧根那始终不安分地摸索着的手顿住了,她好像一下子短路了似的,炽热的吻也停下了。 苏翰睁开了眼,对上了欧根那难以置信的,摇摇欲坠的目光。 “指挥官,欧根,欧根就这么没有魅力吗?还是说指挥官的身体已经……” “别胡思乱想,这,只不过是平日里幸运的副作用罢了。” 苏翰怎样也不会说自己是因为给欧根的墨镜“附魔”才变成这副状态。 “真的?” “真。” “……多久?” “可能要到明年三月份了。” 欧根一下肉眼可见地萎靡了,她好像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气力似的,趴在了苏翰的胸膛,用双手扯住了苏翰的脸颊。 “指挥官,真不争气。” “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 “欧根不管了!” 欧根突然支起身子来,一下子把身上的制服褪去了。先是红黑相间的铁血军装,再是黑色蕾丝边的内衣套,最后只剩下了赤裸裸的胴体来。 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 苏翰一下子全明白了。 欧根把发簪摘下,银发一下子像窗外的月光般披洒在了她的肩头。她小心翼翼地把簪子收进舰装空间里去了。 苏翰直勾勾地看着,吞了口唾沫,声音有些发颤了。 “欧根,你,还要干嘛?” 欧根不回话,只是沉默地用被子把两人都盖住。苏翰一下什么也看不见了,只有刚刚在月光下的惊鸿一瞥还历历在目,好像是维纳斯完整地降临了人间。 苏翰的脸又被欧根双手捧住了。 “指挥官的第一次必须是欧根的!” “好好好。” “那今晚欧根就先收点利息。” “唔——” 没等苏翰反驳,欧根的嘴唇又撞了上来。 吻了好久,被窝里好热,两人交缠的双唇分开,狭小的空间只充满了有些兴奋粗重的吐息。 “欧根。” “嗯?” “最最喜欢你了。” “指挥官喜欢欧根到什么程度?” “就像喜欢春天的熊一样。” 对面欧根的吐息一下急促了起来,苏翰又被吻住了,衣服也被扒去了,欧根的身子像个烙铁样,紧紧地缠着苏翰,要把他烫伤。 …… 最后,苏翰被抱着全身上下咬了一个晚上。 第49章 只把春来报 苏翰又来到了这熟悉的码头边上。 眼下正是季冬了,天气说不上晴朗,只是有些阴沉沉的。浅墨晕着层层叠叠的云,笼统地把这方天地给罩住了。海浪依旧拍打着枯白色的浪花,冬季的海面上浮着层刺着寒的青灰色,比平日里街道上的石砖还深了个色调,怎的也瞧不见那令人心旷神怡的碧蓝色了。 唯独不变的,是那仍不懈地朝着岸边刮来的海风。只是它也褪去了夏日的湿热,直直地刮得苏翰耳朵生疼。东大的冬天便是这样,不如说南方的冬天都有点像,明明气温不是很低,可这风却是吹到人的骨子里去了。 苏翰只顾把脑袋埋在了欧根送的围巾里,有些出神地望着那黯淡的海面,后面的浪总是推着,推着踉踉跄跄的前浪,直到狠狠地撞上那码头的基石,撞个粉身碎骨才可罢休。 苏翰今日也感受到了这份赤裸裸的浪潮,只不过是欧根的。那天夜里后的第一个早餐,是苏翰吃过的最为僵涩的一顿早餐。欧根因为昨晚没有直接上本垒而哭丧着张脸;苏翰则是被欧根折腾了一个晚上精神恹恹的,困顿地拿着筷子一下下地戳着碗底;让巴尔则是在看见欧根和自己一起出来后整个人就有些心不在焉的,一根油条吃了整整半个小时。 这样的早餐苏翰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只不过欧根在那天晚上之后,好像是食髓知味了似的,每天晚上都偷偷地溜进苏翰的房间,熟门熟路地钻进苏翰的被窝里。并不是说苏翰不喜欢晚上和欧根一起睡,只不过欧根开了荤后那有些蚀骨的热情苏翰有些招架不住了。每天晚上都把自己折腾到许久才睡,偏偏自己是任人摆布的那个。 苏翰最近对晚上睡觉都有些恐惧了,好在欧根也知道分寸,最近几天也安安分分地很早便睡了。只是自那日后让把尔就总是发呆。苏翰本以为“发呆”这词跟让巴尔从来不会有太多的联系。可这几日在宿舍里总是能看见让巴尔总是做着什么事到一半便走了神,上次在厨房里差点没把锅底直接烧穿。 让巴尔会是在想些什么呢?与她这样的改变相关的,苏翰只能联想到是圣诞节后欧根天天跑来和自己睡觉的缘故了。可这二者间又有什么关系呢? 舰娘间或许也会有吃醋之类的情感罢,自己作为一名指挥官,以后免不了要经常处理这样的问题,可苏翰认为让巴尔不是这样性格的舰娘。她理应充满自信,理应毫不掩饰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与诉求。事实上,在平日里大部分的事务上,让巴尔确实是雷风力行的。无论是对于自己训练的追赶计划,亦或是厨艺的学习,她总是充满了自信,那个背影是那样的坦然与利落。可一旦是涉及到自己,她好像一下便变得有些畏畏缩缩起来,总是撇开脸讲着些言不由衷的借口。这点虽然在舞会后有了些改善,可自那圣诞节结束的那个早餐后,苏翰觉得让巴尔便触摸到了她在自己间设下的那层屏障。 那层模糊着她自己的,掩饰着她心意的,那层薄薄的屏障。 这般想似乎是有些自恋了,苏翰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本事能让让巴尔在短短的一个多月里喜欢上整天跟欧根没个正形的自己,更别说在最开始的一个月里,让巴尔整日地泡在演习场中,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根本没有什么进展。 自己又不是男魅魔。 苏翰依旧静静地看着那青灰色的海平面,默默地等着。 自己只是,只是希望让巴尔能回到那副模样,那样的勇往无前,脸上永远挂着自信而强大的笑容。 那才是让巴尔。 终于,连绵的炮声被寒风裹挟着传来了,海水好似也振奋了精神,浪花一下越过了码头前的木板,重重地砸了个印记。 让巴尔的期末测验,开始了。 天上又一次打开了那个泛着湛蓝色边框的投影荧幕。 ———————————— 让巴尔觉得最近有些失神。 那天指挥官和欧根一起从房间里出来的场景如今还历历在目。指挥官那脖子上,手臂上毫不遮掩的吻痕好像一块块辐射着无数热量的烙铁,在自己的视野中狠狠地烙下了通红的痕迹。 让巴尔对他俩之间的进展早已预料,不如说自己还觉得有些迟了。作为宿舍的非原始成员,自己也算是他们两人关系的半个见证者了,虽然自己刚建造出来是时欧根便总是缠着指挥官了。或者不如说自己是看着指挥官如何从一块木头逐渐生长出迎合她人心意的枝条,再到开出芬芳而热烈的花儿来。 指挥官老是说自己变了许多,他又何尝不是呢? 可这样的自己,在那一瞥中,为何又生出了那样的情感呢?既不是嫉妒,也没有焦躁,只是好像有人往自己的心口上剜了一刀,带走了。那缺了口的心既不冒着名为苦涩的血,也没有悲伤,只是时时地想着,想着…… 想着那天舞会后,指挥官背着欧根和自己走在回宿舍路上时,那冲着自己的一抹笑容。 自己和指挥官之间的距离,以后会如何呢? 让巴尔只是想着永远地站在他的身旁,可每每面对指挥官时,自己却也罕见地踌躇了。 看着面前的蓄势待发的同班舰娘,让巴尔忽然间明白自己踌躇的原因了。 或许自那天的连败后,自己的内心就始终蒙着层阴霾罢。 说是自信,可挫败像那刺深深地扎着根。 或许只有今日的胜利,今日为指挥官带来的胜利,才能把这阴霾撕碎,把自己最为自信,豪迈的笑容,袒露在指挥官的面前罢。 让巴尔竖起了炮口,每发炮弹的射出都让自己这近日来昏昏沉沉的脑袋通明一分。就这样,战胜一个,又一个,直到海面上再无与自己站着面对面的舰娘。 不由自主地,让巴尔捂住了胸口内衬的那枚指南针,它好像也似自己的380炮管,隐隐约约地散着热。 —————————————— “结束了?” “嗯。” “回去吧。” “嗯。” “……” “指挥官。” “嗯?” “雪融化的话,会变成什么?” 鬼使神差的,让巴尔问了句奇怪的话。 苏翰顿了顿,抬起脑袋想了想,又低下头去,顺着他的目光,让巴尔只看见了棵残败的蒲公英。 “除开水的话,那就是春天了吧。” “春天吗……” 让巴尔低着头,喃喃地念着,突然笑出声来。 “怎么了?” “没有,走吧。” 让巴尔往前迈着步子,不知怎的,苏翰觉得让巴尔的眼底有光。 第50章 预告社会实践 自那天让巴尔的期末测验结束后,苏翰的指挥官期末测试也接踵而来。不出所料的,苏翰取得了足够优秀的成绩,终于可以将让巴尔的金装也升级到“+3”了。 只是难道接下来的舰装升级都只能靠半个学期的学习测验吗,改天向女将和明石问问有没有门路吧,否则物资币放在那儿也是凭空吃灰罢了。 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通货膨胀这一说。 就这样,苏翰的第一个学期,即将迎来结束。 “所以说寒假什么的,大家想要去哪呢?总不能一直待在学校里吧,我自己入学前租的房子也早就停租了,之前的孤儿院也早就关了,干脆来趟旅行吧。” “指挥官去哪欧根就去哪。” “还是希望你们俩能给点意见,毕竟我到目前为止旅行的最远的距离也就是东大了。” “欧根的话,果然还是想回铁血看看吧。” “去铁血的话,那就得坐飞机了吧。我听说舰娘都不怎么敢坐飞机来着。” “确实比起踏踏实实的水面,万米高空果然还是有点让人发怵。不过如果指挥官就在旁边的话,其实也不是那么难受。” “铁血啊,那让巴尔呢?想回鸢尾看看吗?” “并没有特别想回鸢尾一观的迫切了,可能我和之前的战舰已经有了本质上的不同了吧。” “嗯?” “你去哪我都会陪着的。” “不是这样不就又回到原点了吗?” 苏翰无言地注视着优哉游哉地酌着酒的让巴尔,不知怎的,自从那天从演习场上得胜归来后,让巴尔举手投足间好像多了些莫名的洒脱。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看着自己的目光好像也多了些侵略性。 是突破了什么心魔吗? 苏翰一头雾水。 “所以一开始欧根就说啦,让指挥官你自己拿主意就好了。” “说是这么说,可是我其实也不大清楚该去哪里。” 苏翰举着终端,往后一躺,一下子瘫在了欧根的膝盖上,任由她肆意的揉搓着自己本来就有些杂乱的头发。让巴尔瞥了眼这些天里如胶似漆的两人,目光有些涣散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突然一口把半杯的酒都喝掉了。 “指挥官可以想想自己有哪些之前一直很想去却没有机会去的地方啊。” “很想去的地方啊……” 此身之前的记忆不必多言,前世的话自己更多是在大海上来回的奔波,那一望无际的蓝色看久了也会成为梦魇。可即使是在大海上徘徊了那么多年,由于部队的纪律性,其实也没有怎么到哪些滨海的小岛上游览过,更多是匆匆补给后就开赴下一个任务点了,也就偶尔领略过那些在海上也能望见的奇观罢了。 这么说来,自己确实没有怎么正经地出游过。 前世在部队里的生活是枯燥的,每天听着波涛声入睡,看着那日复一日变得有些泛黄的船舱,更多涌现的是逃离大海的想法,根本没有什么目的地可言。入伍前的话,倒是有想过去J国圣地巡游。但目前想去J国的话,考虑安全性的话也就只能从K国取道走J海了,不知道现在办手续来不来得及。Z国内的话,果然还是想去内陆看看啊,可能的话还是想看看不一样的风景。 可内陆的话,有那些地方值得一去呢?地大物博在旅游的时候反倒是个缺点了,索性都粗略地去游览一遍吧。买辆房车自驾游,晚上欧根也应该会收敛些了吧。 苏翰神游物外,正畅想着春秋大梦,突然终端弹出来条邮件通知。 期末成绩不是已经发了吗,怎么系统还会来邮件,不会又是什么犄角旮旯的地方政府官员的“指挥官引进”讲座吧。 苏翰点开,粗略地扫了一眼,眉头却一下皱了起来。 “怎么了指挥官?” 欧根伸手替苏翰揉了揉眉心,有些好奇地问道。 “学校临时来了通知。” “嗯?” “我的寒假取消了。” “啊?” “我们这些有保送资格的指挥官需要去天大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培训,有点像是冬令营,又有些像是社会实践,我说不上来。唯一的好消息是来回的路程是总署那边联系的豪华游轮,在游轮上的话就是跟放假没什么区别了。” “怎么这么突然。” “是啊,通知说最迟后天就得动身了,毕竟我们东大到天大走海路还是慢悠悠的游轮的话可能要花个几天。” “那明天的话就得准备去天大需要的东西了,可是欧根已经和班上的同学约好了明天作为放寒假前最后聚一聚的。那只能……” “我和指挥官来准备吧,欧根平日里已经够辛苦了,明天去和同学放松一下也好。” “让巴尔没有和同学约着聚一聚吗?” 欧根的眼睛已经眯起来了,她的目光直直地盯着让巴尔那明明已经空了却还摆在唇旁的酒杯。 “我不喜欢聚会,所以一开始就谢绝了。” “天大那边这个时令估计蛮冷的,我们倒不要紧,指挥官的冬衣……” “我会陪他去买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我能自己去买衣服。” “我陪你去。” “其实……” “我陪你去。” “没有必……” “我陪你去。” “好的谢谢。” 看着让巴尔手中那因为用力攥着而发着抖的酒杯,苏翰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唉,辛苦了这么久,女儿终于懂事地给自己买衣服应该感到欣慰才是,就不拒绝她的一番好意了。 才不是因为从心。 “那就这么说定了。” 让巴尔放下酒杯,因为有些紧张声音大了些,她站起身,有些凌冽地迈着步伐,没几步就回卧室去了。 欧根静静地看着那酒杯,抚了抚头发上的矢车菊发簪,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让巴尔也真辛苦,她的性格本来不适合做这样的事的。” “啊?” “是因为哪个笨蛋呢?” 苏翰有些难堪地转过头。 “不管啦笨蛋指挥官,今天得和欧根一起睡来补偿。” “请问欧根小姐,您有哪天晚上不是和我躺在一起呢?” “所以指挥官今晚要让欧根尽兴哦~” “你前天种的草莓今天还没消呢,宿舍里的创可贴都快用完了,我总不能把脖子上都贴满吧。” “戴欧根送的围巾就好了,实在不行欧根会找个不那么引人注目的地方的。” “……” 今夜,苏翰彻夜难眠。 第51章 作战准备起航 “我看看,洗漱用具,几套换洗的衣服,打发时间的几本书……其实好像也不需要特地地去准备些什么。” 苏翰独自一个人窝在房间里收拾着行李,自言自语着。虽然说是为期一个月的冬令营,但天大那边已经明确点明准备好了基本的生活用具和宿舍,反倒是在游轮上的那段时间的生活用品需要自己准备。 在这个一个终端就能扮演手机和电脑的时代,自己的行李反倒因此而简便了起来,只需胡乱地塞上几件平日里保暖的衣服和睡衣,就算是忘带了什么也能到天大后让校内的宿舍服务机器人邮寄过来。 只能说是科技带来了相当大的便利了。 好不容易将厚厚的冬衣一件件地塞进了行李箱,把自己的房间稍微地打扫了一遍,明天出发前的准备就只剩下欧根和让巴尔昨天晚上念叨着的大衣外套了。在东大,学校下发的制服外套应付起东大阴晴不定的气温或许还绰绰有余,可在天大那可能就显得有些不够看了。虽然苏翰觉得即使到了天大,自己估计也是像在东大的日子里天天教室和宿舍两点一线,在有暖气的情况下也就室外的路上或许有些难捱罢了。 总不可能冬令营还让自己这个一年级的新生跟着一起出海打塞壬见见世面吧。 不过备几件大衣总是有备无患的,虽然苏翰可能更喜欢直接从网上买衣服吧。在前世,跟着女性一同逛商场买衣服向来是令自己最为痛苦的事情之一。苏翰觉得自己是属于“一击脱离”的购物型,总是抱着极为明确的目的走进商场的,可一旦绑上了旁人,尤其是父母,逛少了便是敷衍,逛多了又是无太大意义的消磨时间。后来进了部队,离逛街这件事更是十万八千里了,鲜少的放假也是用来陪伴家人,或者放松自己紧绷的神经,越往后职阶越高,时间便越不属于自己。 可或许,每一件事的体验,总是取决于一个人生命中的不同的时间段。 苏翰拉上了行李箱。 “好了吗?” 让巴尔倚着门框,双手环着胸,侧着脸问。她今天倒是没有再穿着她那有些不合时令的黑红相间的军装了,苏翰只看见她着了件米黄色的高领毛衣,外头套了件棒球服,下身是有些修长的牛仔裤,踩着双黑得发亮的马丁靴—— 等等,让巴尔什么时候买的衣服。 在苏翰的刻板印象里,让巴尔应该是和欧根一样的舰装军服党,平日里在宿舍也从未见过她穿着舰装那套军服以外的穿着。 睡衣除外,这家伙的睡衣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地印着Q版黎塞留的logo。 只不过让巴尔的睡衣姿态苏翰自己也挺少见的就是了。 “怎么了,我这身衣服怎么了吗?” 让巴尔低着脑袋稍稍打量了自己,有些疑惑地问。 “没什么,只是觉得让巴尔你今天的打扮很新鲜。” “新鲜吗。” 让巴尔喃喃地念叨着,忽然撇过头去,仰起脑袋,那马尾在苏翰的视野中轻轻地晃了晃。 “收拾快些吧。” “我差不多已经收拾好了,走吧。” —————————— 今日的天气说不上好,云有些脏,层层地罩着,整个天空都是一片单调的阴色,像是贴了张吸足了水的纸,可空气中除了海风特有的潮湿外,还剩下些像冰锥一般的寒气。这寒气伴着湿润的海风,一同悄悄地将外衣给濡湿了,好似那清晨时结的薄薄的霜雾,朝着苏翰渡去蚀骨的冰。 确实是该备件大衣了。 让巴尔和苏翰并肩走着,大街上没有多少人,毕竟期末周已经结束了,大部分的指挥官都进入了放假阶段,商店街的小店许多也打烊了,学校里的自由舰娘也都趁着放寒假的这段时间闭店休息。 或许是去旅游,又或许仅仅是窝在宿舍里喝着热茶嚼着饼干,苏翰也猜不准,他只知道女将在期末周结束后便心急火燎地跑回总部“探亲”去了,仿佛是在避着谁似的。 话说回来,碧蓝航线的总部就是设在P市,刚好在天大隔壁市,本着Z国人“来都来了”的精神,要不在冬令营的空闲之余顺道去P市看一看呢,如果撞见女将的话她想必会吓一大跳吧。 想到女将那惊慌失措的表情,苏翰不禁有些莞尔。 “想到什么,这么开心?” “我只是想,去天大之后,要不要顺道去P市看看呢,毕竟作为五朝首都,就算是现在也有许多名胜古迹,还可以去碧蓝航线的总部长长见识……” “是想去看女将吧。” 苏翰一下子被噎住了,支支吾吾地道不出半句像样的辩解来。他只是有些赧然地张着嘴,任那寒风呼啸着往里头灌。 不是让巴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敏锐? 回想起昨天晚上欧根那句颇有些意味深长的“是哪个笨蛋呢?”的诘问,苏翰不由得有些无奈。平心而论,苏翰一直以来不是个木头,当然不可能察觉不到让巴尔这段日子里对他态度的转变。只是自己平日里和让巴尔相处起来根本就无任何暧昧可言的要素,让巴尔并不像欧根那样,总是道着挑逗的话语来拉近二者的距离。让巴尔的话本就不多,虽然跟自己在一起时会接过自己的话头,偶尔也会主动打开话题,但更多的不过是生活琐事的两两三三的赘述罢了。即使苏翰察觉到了让巴尔对自己态度的改变,可这又能证明什么呢? 这里可不像游戏里头每位舰娘头顶上都挂着个显而易见的好感度,达到一定的好感后触发特殊的台词,只需要出击就能加好感的魔法航线。苏翰看不见让巴尔的好感,他只知道让巴尔的笑容是逐渐地增多了,她的目光是逐渐地柔和了,她眉头不再是令人有些心疼地蹙着,而是日渐一日地舒缓开来了。 让巴尔确实是有在改变,但苏翰不清楚到底是陌生还是友好,总不可能在短短的一个多月里好感就达到喜欢吧。 更何况比起一来就在班里名列前茅的欧根,让巴尔的插班生涯和初识时有些刺头的性格更让苏翰颇有些养成的感觉。注视着自己的舰娘在自己的帮助下(好像除了舰装外也没有给予什么太大的帮助)逐渐成长,战胜困难,最后在期末测验上证明了实力,这让苏翰久违地体会到了玩碧蓝航线般养成的快乐。 就像是一位老父亲,看着自己的女儿虽然一开始走上岔路,但在自己的不懈引导下总算是回归正轨,不断地打怪练级,最后成为了火山的女王! 这也导致苏翰总是难以将让巴尔和欧根同样以舰娘的身份来看待,在察觉到让巴尔对自己态度变化的同时,那隐隐约约的,莫名其妙的背德感也让苏翰迟迟不敢主动做出回应。 绝对不是害怕自己会错意了! “到了,怎么了,你今天怎么恍恍惚惚地?” 苏翰正发着呆,突然觉得额头仿佛被冰贴紧了。那冰却一下融化开来,露出了她五指的轮廓和指甲有些平滑的触感。让巴尔把手背在苏翰脑门上贴了会,仿佛是要仔细地体察苏翰的温度似的,她的手来回地在苏翰和自己的额间轻碰,最后又揣回了自己的口袋里。 “没有发烧啊。你身体有不舒服吗?” “不是,我只是刚刚有些走神了。” “没事就好,进去吧。” 让巴尔波澜不惊地转过身去,率先迈步走进了成衣店内。苏翰方从刚刚让巴尔有些突然的举动中回过神来,连忙赶上,没有注意到眼前人儿耳尖那一抹在当下阴翳的天色下,反衬的有些鲜艳的红色。 第52章 倚住夕阳 在东大这段船去楼空的日子里,能依旧坚持着开着门店的,也就只剩下苏翰面前这样的无人店铺了。 倒不如说在2045年的今天,在海洋上塞壬游荡,科技树攀得奇形怪状的今天,无人商铺这样在前世炒作得沸沸扬扬的概念却成为了这片大陆上的主流。虽然到了东大之后苏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依旧能从全世界指挥官的共有论坛上管中窥豹。 在2045年的Z国,无人的概念在塞壬的干预下近乎是跳跃式地成熟,无论是无人驾驶,无人快递,无人物流,乃至于服务业也逐步开始普及上了人工智能的服务。 当然在这海洋被塞壬近乎封闭的今日,沿海的各大港口依旧是全国或说是全世界最为开放繁荣的城市。在与塞壬交战中所获得的科技被首先在沿海的一线上应用,为无数的港区输送物资的商路蛛网交联,极大地促进了商业的发展。无数的人们与舰娘在海边汇聚,交叠碰撞的思想火花代表了此时此刻最先进的意识形态。 可在这零星几盏聚光灯下的繁荣,是塞壬叱咤风云的主舞台上仅存的火炬了。B国仅仅勉强打通了英吉利海峡,地中海成为了人类目前所能踏足的最大“海洋”,东南亚诸岛早已被塞壬的墨潮淹没,A国那般强大的工业基础与难以计数的舰娘也仅仅是与R国重新夺回对白令海峡的控制权。 或许现在眼前这般微不足道的日常,哪一天也会变得难以企及吧。 苏翰不愿看见那样的未来,可时代的浪潮浩浩汤汤,既然已经成为了指挥官,自己便注定是大浪袭来时拍打的第一块礁石了罢。 苏翰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让巴尔自从进了店后便自顾自地分头去替他挑大衣去了。虽说是无人管理的店铺,但一进门便有AI服务生前来咨询自己需不需要引导式的服务。苏翰摆了摆手,只是漫不经心地在自助选衣的可触式屏幕上划拉着。其界面倒是与电商的购物APP有些许的相似之处,只不过线下店在选中后多了个实地试穿的功能罢了。 店里头倒也有留存着挂着现衣以供直接挑选的展区,让巴尔现在便埋头在里面挑选着。苏翰只看见让巴尔的高马尾在衣架间来回地摇摆着,有点像是猫儿的尾巴。 猫儿的尾巴……说到底让巴尔的性格确实有点像是猫咪,刚开始还不熟悉时,稍微作弄一下便冲你哈气,过分了还作势挠你两下。可等到两人彻底混熟后,虽然还不到招招手就乖乖将肚皮亮出来的地步,但好歹会主动来蹭蹭自己的裤腿了。 话说回来,让巴尔好像是吸猫体质的设定来着,游戏里姐姐黎塞留却是个猫奴,可总不能如愿以偿地薅到猫猫。 好像已经能想象到那样的场景了,让巴尔面无表情地被猫围在中间,一旁的黎塞留犹豫不决不敢下手,生怕自己一下子把猫全部吓跑,结果却只能眼巴巴地瞅着。 以后的港区如果能有这般的场景就好了。 “你要试试这件吗?” 正当苏翰畅想着往后的港区美梦,让巴尔却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的泡沫。 说实话,苏翰觉得自己在衣服的审美上没有特别出彩的地方,对于颜色的判断自己也只有朴素的“黑色,白色,灰色,不那么黑的黑色”之类的普通观感,对于衣服也就只有耐脏合身的简单要求…… 简而言之,苏翰并不是一个适合一起逛街挑衣服的好对象。 简单地对着镜子试了试,看着人模人样的自己,苏翰满意地点了点头。 “还挺合适,就这一件吧。” 苏翰转过身,让巴尔却一下凑到他近前来,苏翰这才注意到让巴尔今天居然还稍稍画了淡妆,或许是由于平日里容貌便已足够惊艳了,苏翰今天竟没有第一时间觉察出来。许是化妆的技术还没有那般熟练吧,苏翰难得在雷风厉行的让巴尔身上读到有些青涩的笨拙。 恍然间,苏翰好像看见了,让巴尔刚刚建造出来那段时间的剪影,她好像也是如此,有些笨拙地摸索着与欧根,与自己的相处方式。舰娘生而知之,却又不是生而知之。让巴尔自建造后便开始不断地学习着,学习着作战,学习出击的要点,学习着与他人的相处模式。 可又是什么时候起,又是什么促使着她学习起了厨艺,做出了化妆的尝试呢? 一直以来,让巴尔或许都是这样的笨拙吧,笨拙地尝试着,笨拙地成长着,可在那份愈发滚烫的笨拙下,埋藏的又是什么呢? 让巴尔理了理苏翰的衣领,后退了几步,揣着胸端详了一会,又迈步向来时的路去了。 “嗯?这件衣服有什么问题吗?” “我觉得刚刚还有几件感觉也挺适合指挥官的,干脆都试试吧。” “我以为让巴尔你不大会有像这样一件一件慢慢选的闲心。” “和其他人的话我确实没有这样的闲心,不过是和指挥官的话,倒也无妨。” 让巴尔继续向前走去,突然间转过脑袋,长长的马尾在空中划过一道活泼的弧线,露出了有些温柔的微笑,就像是那转瞬即逝的,有些晶莹的雪花,一下子融化在这暖洋洋的空气中了。 苏翰有些愣神,就像是看见晚霞的灿烂辉煌,看见火烧云的翻滚奔涌,突然间觉得“更好的未来”之类的呓语也有些黯然失色了。 即使窗外依旧笼罩着那惨白的灰色,整个世界就像是被那银色的餐盘盖罩住似的,等待着被端上餐桌。苏翰也想倚住这夕阳。 这最后的夕阳。 第53章 起航 宾夕法尼亚接了个大单。 东大的校长秘书发来了一项委托,内容是希望宾夕法尼亚的舰团承担这次从杭唐港口出发,前往津港的游轮护卫。无论是从委托的报酬和内容的难易程度上来说都无可挑剔,毕竟和东大校方合作了这么多年,对方也是有意地在多多少少地帮衬像自己这样,由自由舰娘组成的舰团。在对待舰娘的态度上,别的不说,自由舰娘到东大落户的手续近乎在一个小时内便可以办下来,同时校方还会提供工作岗位和无息贷款的创业资助。东大也不止一次向自己伸出橄榄枝,不过自己还是都一一地婉拒了。 要说起来的话,还是舍不得自己一手创办起来的舰团和在海上自由自在的生活吧。 虽说是舰团,但其实不过是自己和其他几位自由舰娘共同组建起来的小队。用人类的语言来说的话,更偏向是“镖局”吗,自己的妹妹亚利桑那总是喜欢用这种复古的说法,虽然自己觉得“雇佣兵”来得更合适些。 不过限于舰娘人数和练度的限制,舰团其实也不大能接受难度多高的委托,平日里也就跑跑近海的护航,每年参加一次针对塞壬的反攻调查,只不过是以打扫战场的预备役身份。毕竟自己舰团练度最高的就是自己和亚利桑那,虽然妹妹白值比自己稍高些,但面对上塞壬还是难免有些胆怯。与其说是害怕塞壬,不如说是害怕同伴的受伤,因此在面对塞壬时便显得有些畏畏缩缩的保守了。 所谓姐姐,就是要站在自己的妹妹面前啊。 宾夕法尼亚环着胸,倚在顶楼甲板的护栏上,俯视着底下熙熙攘攘,向着船舱蜂拥来的人潮。这样的人潮自己不知道已经看了几遍,有孑然一身,提着个小旅行箱,黑色的平顶礼帽盖去了表情的旅人;有挽着手臂,谈笑晏晏,举止亲昵的伴侣;有前呼后拥,声势浩大的一方政要和明星大腕……宾夕法尼亚可以看清人们的表情,可她却不想去看。她只是轻轻地抬起眼帘,目光像阵狂风般掠过那黑色如蚁群般的人潮,不去看那一样皮肤下却颜色各异的人心,最后驻足在黑色人群末尾的那一点白色上。 指挥官在人群中还是相当好辨认的,先抛开他们较之常人高出数百倍的魔方亲和度和更为纯粹干净的心智,在正式的出行上,白色的军装自动地将其与他人划开一道看不见的沟壑。 不只是因为衣服颜色的突出,而是指挥官的形象在社会舆论中褒贬不一。 这个世界从来不会因为你做成了什么而评价你,人们对事物的看法往往是局限于其认知的一厢情愿。在自己并不算长的29年舰生中,对于指挥官这一类特殊人群,宾夕法尼亚听到的评价不一。有钦佩的,有认为是拿着人民的税收花天酒地和舰娘谈恋爱的,有认为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打个塞壬溃不成军的,还有认为是萝莉控高发人群的…… 但无论如何,他们共同的意见是,指挥官已经不算是人类的一份子了。 所谓人类与舰娘的桥梁,便是如此罢。 宾夕法尼亚看着那人潮一点一点地,被游轮蚕食进了腹中,只剩下末尾的那几位指挥官了。他们的身旁带着的舰娘是……凯旋,Z46,休斯顿,约克……果然,能被东大派去参加天大夏令营的指挥官,身旁的舰娘没有一个稀有度低于精锐的(紫色),应该是这几届东大最优秀的几位了。 指挥官啊,宾夕法尼亚从来没有想象过自己也会拥有指挥官的一天。作为一名自由舰娘,练度的提升和装备的获取都是相当困难的。自己和亚利桑那一开始,是被碧蓝航线东署战斗组在战后打扫中打捞出来的,后来当然是顺理成章地加入了战斗组。就这样慢慢地提升练度,也用功勋换来了新的装备。可自己确实不忍心看见亚利桑那在每次出击后,一个人躲在房间里为没有保护好同伴抹眼泪的样子。于是自己便带着亚利桑那离开了战斗组,按着几位前辈的意见接起了更为安全的近海护航工作。 后来一起工作的舰娘越来越多,大家也相处融洽,索性就成立了舰团。作为练度最高的姐姐,自己努力地保护着舰团的大家们,努力地经营着舰团,亚利桑那的笑容也逐渐多了起来,大家的笑容也逐渐多了起来。 自己终于也有空闲的时间开始思考起舰团的未来了。 还有自己和亚利桑那的未来。 指挥官啊,宾夕法尼亚静静地注视着下方白色的人影,他们或许是意气风发的吧,宾夕法尼亚没有在他们的眉眼间看见一丝的阴霾——除了一位被让巴尔和欧根亲王搀扶着,好不容易迈进船舱的家伙。 作为一位指挥官难道还能晕船的吗?什么软脚虾? 宾夕法尼亚一下皱起了眉头,自己对指挥官的印象一下子被定格在了那位面色发青的鸡窝头少年上。 “姐姐,我回来了。” “Yo~大姐头,唐斯我炸鱼回来了,别用那么可怕的眼神瞪我,只是开个玩笑啦。” “崩姐,卡辛……进货完毕。” “都回来了吧,唐斯你去叫上田纳西和加利福尼亚去老地方集合,亚利桑那你广播通知一下上船的东大指挥官的舰娘们到海面上集合。东大那边临时来了个紧急委托,说东边那块漏来了一群低等级塞壬,让我们作为保镖先带着这些新手舰娘去练练手。这个委托的报酬都快赶上这次护航的四分之一了,真好赚。” “好的姐姐。” 唐斯火急火燎地一下便消失了,亚利桑那朝楼上的广播室走去,卡辛缩在甲板的角落,一口一口地啜着买来的碳酸饮料。天空依旧是那样的,在波光的倒映中显得有些灿烂的蓝色。 指挥官的事,还是以后再说吧。 舰团又新入了一大笔账的宾夕法尼亚心情大好。 —————————— 几小时后,打扫战场时,宾夕法尼亚怔怔地看着那懵懵懂懂地从海面上苏醒,蹒跚地向东大那来的欧根亲王和让巴尔走去的蓝发紫瞳舰娘, “啊?” 宾夕法尼亚 第54章 惧水 出航的日子一下子便来临了。 苏翰有些久违地穿着学校统一分发的白色军服,跟着高年级的学长优哉游哉地踱在漫长的队伍后头。 杭唐市的码头是颇大的,苏翰望着停泊在岸边的,前世闻所未闻的巨舰,那自二战后就极为罕见的大口径炮管,浑身上下除了抗打没有其他优点的笨重装甲。不得不说这是与塞壬作战更为适配的量产型吗,比起前世的航母集群,这个世界的军舰在有舰娘存在的情况下好像更多地承担起肉盾的角色。 据说这还只是前线刚退下来的旧型号,总感觉这个世界的科技树攀的方向越来越怪异了。 苏翰收回目光,百无聊赖踮起脚尖眺望着面前乌压压一片的队伍。平心而论学校公费交流的待遇还是不错的,面前这艘十来层高的豪华游轮更是让苏翰眼前一亮。虽然翘首以盼的寒假被临时征调去了冬令营,但路上来回近十天的空白期想必也是值得期待的。 不过话说回来,舰娘的舰装空间还真是方便,欧根只是轻描淡写地把手往那一挥,三个人的行李箱一下子就被收纳进去了。只是没有了行李箱,远游的氛围好像便荡然无存了,果然生活还是需要点仪式感吗…… 苏翰漫无边际地想着,只是因为等待的时间实在枯燥。欧根正揽着自己的手臂,脑袋四下张望着,兴许是有些新奇吧,毕竟欧根也是第一次看见除东大校园外的景色。让巴尔倒还是老样子,挨着自己并肩站着,只是贴得有些近了,她那亚麻色的长发在这和曦的晨光下泛着有些令人着迷的色彩。她没有像欧根那般有些好奇地环顾着四周,反倒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前头那被指挥官打扮得像个小公主似的凯旋,倒不如说本来便是鸢尾的公主吧。 在宿舍里头,在学校里头,让巴尔都显得有些孤僻了,或者说她本习惯一个人走吧。虽然在宿舍里让巴尔和欧根相处还算融洽,之前看她和格奈森瑙关系也还行的样子,但可能的话,她或许还是希望能有位鸢尾的伙伴罢。 以后有了自己的港区,不知道能不能建造出敦刻尔克或者是其他人来呢。欧根的话可能会更希望俾斯麦吗,或者是希佩尔海军上将,虽然她从来没流露出这方面的意向。 倒不如说欧根好像更倾向于尽可能地独占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翰总觉得欧根掐着指头数着日期的表情有些可怕。 苏翰正有些无奈地想着,忽然间撞上了让巴尔的目光。仿佛是意识到自己刚刚盯着凯旋的模样有些失态了,让巴尔面无表情地,但在苏翰眼里头却带着些窘迫地撇开了脑袋。她那高马尾也随之晃着灵动的幅度,就像是那和风摇曳的狼尾巴草。又好似那空游无所依的鱼儿,扑腾地摆着尾巴,天上的碎云是她吐出的泡泡,而那鳞片折射着有些夺目的日光。 “指挥官?” “……呃,嗯?” 苏翰应着欧根有些压着声音的呼喊转过头去,鼻尖却一下被她那有些冰凉的手指头轻轻地点住了。 “指挥官真是的,一不注意就又被迷得神魂颠倒的,难道昨天晚上欧根做的还不够吗?” 等等,我昨天晚上不是被欧根你强迫膝枕吗?前头的凯旋都捂着眼睛看向这边了。 苏翰正想开口辩解些什么,可欧根的手指头顺着鼻尖向下,划过了苏翰的嘴唇,掠过下巴,挑过喉结,在锁骨处摩挲了几圈,又收回了欧根的唇边。 苏翰便一下子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涌至喉间的辩言都融化去了,化作了苏翰那有些无奈,又兴许夹杂着些不明不白的喜悦的叹息。随着叹息一同的,还有那浮动在空中的白汽,但都在这冉冉升起的初日下,在这暖洋洋的空气中,在欧根暖洋洋的笑容中,一同随着海风散去了。 苏翰觉得自己以后都被拿捏得死死的了。 “队伍动了,走吧。” —————————————— 苏翰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沉寂了一个学期的“惧水”debuff会在今天呈现它的效果。 当双腿迈上甲板,离开厚重而又木讷的地面,浮在了这清澈却沉默的海面上,苏翰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骨头好像在一瞬间被猛地抽空了,体内只徒然地留下了恐惧与苦涩所填充的间隙。 那是一种怎样的惶恐,仿佛是自己第一次来到这个陌生的世间,阳光是狰狞的,浪涛的拍岸声好似要将自己撕裂,有些腥的海风一下子灌满了整个鼻腔,呛得苏翰晕头转向。那浮动着金色光晕的波涛,周围人群有些嘈杂的纷闹,船只上轰隆隆的发动机的响声,好像把苏翰又拉回到了那个夜晚,那个海面上泛着连绵的苍白的火的夜晚,那个自己一头栽进水中的夜晚。 苏翰身子一软,走了个踉跄,径直直地朝前倒去,却一瞬间被身旁的两人扶住了,就像是那天沙发上小憩的噩梦中,那紧紧握住了自己,把自己从那刺骨的逆流中硬生生地拉出来的手。 只是如今的手有两只罢了。 苏翰有些恍惚地从混沌的思绪中挣扎出来,可身子还是提不上气力,止不住地往下坠,被欧根和让巴尔左右使劲地拖住了。 “指挥官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嗯,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有点晕船吧。麻烦你们先扶我去房间吧,我记得房间在相当上面的几层来着。” “指挥官总是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这是天生的没办法。” “等到了房间要让欧根好好地检查身体哦。” “欧根你又不是维修舰,再说维修舰也不能做人类的医生吧?” “嗯~?” “好的,麻烦你了。” “干脆我来背着指挥官吧,这样走得快些。” “不要,被自己的舰娘背着,好丢人。” “你难道觉得这样被架着慢慢地走去房间更有面子些吗?” “……那麻烦你了,让巴尔。” 靠在让巴尔那有些纤细却意料之外有些结实的肩膀上,苏翰只觉得有种浓厚的安心伴随着困意一同在自己的脑海里渡散开来,她身上有种令人舒心的味道,就像是在阳光下晒了许久的麦垛,可又藏了些柑橘的清爽的甜味。苏翰只觉得有股朦胧的倦意逐渐地把自己的眼帘给缓缓地拉上了。 如果那天晚上她们也在便好了。 在失去意识前,苏翰的脑袋里头闪过了这般的奢望。 ———————————— “你们好,我是海伦娜,请问……我的指挥官在哪?” “你是在和我们俩讲话吗?” “是的,欧根亲王,还有这位是让巴尔吧。” “怎么连在旅途中也能多一位对手出来,唉。” “啊?请,请问我说错什么了吗?” “别管她了,想找指挥官的话,跟我来吧。” “好的。……那个,能先和我说说,指挥官是个怎样的人吗?” “你希望指挥官怎么样?” “可能的话,还是希望指挥官很可靠吧,如果能一直胜利就好了。” “如果从这个角度来看的话,可能确实可靠吧。金色的装备确实会带来胜利(小声)” “是这样吗?太好了。” “指挥官是欧根的小熊哦。” “啊?” “总而言之,等会你见到就清楚了,希望你对他现在的样子不会太失望。” “无论指挥官怎么样,海伦娜都会好好地辅佐指挥官的。” 海伦娜 第55章 间章 病隙随谈 苏翰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一天以这样狼狈的方式来迎接自己的新舰娘。 “指挥官,您好,我是海伦娜,索敌是我的长项,请……将我们带往胜利吧。” 苏翰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缓缓地从欧根和让巴尔之间走出的蓝色身影。她看起来有些出乎意料的纤细,就像是早春时节那从干瘪的枝条中兀然抽出的花骨朵,带着些早熟的羸弱。 可比起花朵,苏翰更觉得她有点像波浪。那头比天空还蔚蓝,比大海还清澈的蓝发安宁地垂至她的腰间,仿佛是谁掬起一捧水向天上抛去似的。她的手好像被种看不见的力量驱使着,绞在一起,又像是个祈祷的手势,缩在了腹前。 最后,苏翰对上了那双隐约带了些局促的眼。苏翰只觉得那是一种显得有些浪漫的紫色,一种日暮卸去,月夜未至之间所剩下寥寥晚霞中,恬静的紫色。 像是那黑夜伸手不见五指中,唯一可见的颜色。 终于,苏翰从最开始的震惊之中挣扎出来,呼喊的欲望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他有些卖力地支起身,那因疲惫与眩晕而毫无血色的嘴唇哆嗦着张开了。 终于,苏翰念出了那一直想要道出的名字。 “海妈!” 欧根自进门来一直泛着的微笑一瞬间便僵在了脸上,让巴尔更是索性转过身去,不想去看指挥官的丢脸日常。海伦娜的紫瞳有些呆滞的涣散,她惶恐地向后退了一小步,左右地甩着脑袋,试图从欧根和让巴尔的脸上找到半丝面对这样冒犯的称呼的勇气。 “指挥官好了,不要逗新来的海伦娜了。” “对不起海伦娜,可能是我上船后脑袋一直昏昏沉沉的,一下子说话有些糊涂了。” “没关系的指挥官,只是……指挥官的身体不要紧吗?” “只是一般的晕船罢了,可能过一会能好些吧。对了,欧根你给海伦娜安排下房间吧。” “指挥官,学院那边只给我们订了这个三个房间的套间。” “这艘船上没有空闲的房间了吗?” “有是有,可欧根问了我们附近的房间都已经满了,总不能让海伦娜一个人住在离我们两层楼外的单间里吧。” “我,我没关系的,我不介意……” “没事的海伦娜,呃那确实不好办了,要不我睡客厅?” “指挥官还是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休息,把欧根原来的那间腾出来就好了。” “那欧根你睡哪里?” “欧根当然是和指挥官一起……当然是跟指挥官一间,方便照顾指挥官啊。” 海伦娜的目光有些惊讶的在欧根和苏翰间来回扫视,原来两个人间是这么亲密的关系么。 苏翰无奈地点了点头,“惧水”的效果仍未褪去,虽然在船舱内看不见周遭的深不见底的海洋,但强烈的心悸感始终挥之不去。 难不成自己在船上难得的假期都只能在这张床上度过了? “装备的话,可能只能回学校时再给你准备了,毕竟出发时确实没有考虑到这个情况。” “没事的指挥官,还请指挥官好好休息。” “那欧根就带海伦娜去收拾房间吧,我再稍微睡会就好了。” 欧根带着海伦娜走出了房间,顺带着把门捎上了。 “嗯?让巴尔你不去休息吗?” “我不累。” 让巴尔拎了把椅子坐在了床边,轻轻地抚了抚苏翰的额头,好像是想要确认什么似的,她那赤红的双眼紧紧地与苏翰对视着。有些少见的,苏翰看见了让巴尔又一次皱起了眉头,自从校庆后便鲜少看见她这样的表情了。 过去,是那往日的阴云把让巴尔的面容笼罩着,而今日,又是什么让她再一次流露出这样有些让人心疼的表情呢? 苏翰缓缓地躺下了,静静地看着天花板,两人都陷入了沉默。船舱的天花板是白色,是干净的白色,仿佛是这艘游轮的第一次起航,这份白色好像没有一丝一毫的时间的痕迹,比起往日记忆中那泛着黄渍的船舱,苏翰也不知道哪一个更顺眼些。 或许白色还是黄色都无关紧要,自己只是厌倦了那般颠簸的日子了。 想着想着,苏翰阖上了双眼。 “指挥官。” “嗯?” “虽然不知道指挥官在害怕什么,但我会一直都在的。” “我没有害怕什么。” “我是你的舰娘,指挥官。” “……” “把我当做盾牌使用吧。” 即使是闭上了双眼,苏翰也能够感受到让巴尔那真挚的目光。这份目光是灼热的,像是冬日里悬于穹顶的太阳,苏翰只觉得一切的不适都开始离自己逐渐地远去了,无论是海水那刺骨的冰凉,亦或是呛水的窒息感,又或是贴紧了皮肤的潮湿,这一切的一切都远去了。 自上船来后,久违的安心将苏翰包裹住了。苏翰只觉得自己的手被层层地攥住,就像是有谁将自己的缆绳系在了系缆桩上。 或许吧,苏翰把全身的重量都托给了那看不见的绳索,昏沉沉地又睡去了。 第56章 初见 海伦娜对自己的指挥官抱有期待。 虽然提前对尚未谋面的指挥官赋予自己的想象有些不大礼貌,但在前往游轮的路上,海伦娜还是怔怔地注视着腿边划开的波浪,好像是要在这飞舞的浪花泡沫中,找到自己指挥官的倒影。 或许是受到库拉湾余梦的影响,海伦娜并不喜欢战争。或者,与其说是不喜欢战争,海伦娜真正害怕的是那噬人的炮火,和在那炮火的余光中,一个个倒下的同伴与自己。 海伦娜讨厌失去。 因此,即使有些冒犯,海伦娜也仍会去想象,怀揣着小小的奢望,想着指挥官会是一个怎样的人呢。听欧根和让巴尔说指挥官还只是一位一年级的学员,他会很努力地去成为一名合格的指挥官吗?他会对自己的舰娘要求严苛吗?他会一视同仁地平等地对待所有自己的舰娘吗?…… 果然还是希望指挥官是个可靠的人啊。 未知的事物总是令人忧惧又引人畅想的。海伦娜一边有些忐忑地漫无边际地想着,一边随着欧根一同跃上了游轮的甲板,朝着船的上层走去。海伦娜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一艘游轮,它就像是一栋在海上漂流的形状怪异的楼房。楼房里装着比海水还要多的人类,倒不如说这是另一类的汪洋吧。人们穿着各式各样说不来的衣服,在大厅里像海浪般浮动着,鼎沸的人声宛如那漱漱的浪涛声,把独属于大海的冷清与枯寂给驱远了。 海伦娜一边好奇地环顾着四周,一边抬头看着面前引路的欧根亲王的背影。自上船后,欧根亲王便再也没有讲过一句话,她和让巴尔两人一前一后,把自己夹在正中,好像是运送着什么献给国王的珍宝。面前的欧根亲王步伐迈得很快,她的腰板挺得笔直,就像是军人一样,每一步都带着凌冽与铿锵。但在这“嗒嗒”的有些急促的脚步声中,海伦娜倒觉得夹杂了些克制的焦急。 是指挥官的原因吗?之前在海上,让巴尔隐隐约约地透露了指挥官现在身体不大好的样子。 步入电梯,看着电梯显示器上不断跃动着的增加的数字,海伦娜只觉得自己的心也随着那光屏上数字迅速的变换而急促地跳动着。接下来所见的,将会是自己与之相伴一生的人了。海伦娜忽然觉得有种难以言喻的忐忑向自己袭来,就像是在漫无边际的波涛上走啊走啊,终于看见了唯一的火光。 海伦娜不知道那是城市的灯火,又或是一场海战的余骸罢了。 电梯门打开了,欧根亲王首先走了出去,其次是让巴尔,海伦娜缀在队伍的后头,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中回响,有些躁动的心反倒平静了下来。她看着欧根亲王经过了一道又一道紧闭的房门,到底走了多久呢,海伦娜自己也不清楚了,她只记得在脚下地板的花纹重复了16次后,欧根亲王在一扇门前停下了。 欧根亲王掏出钥匙打开门,海伦娜跟着走了进去。指挥官住的看起来像是个三室一厅的套间,在客厅的落地窗上甚至能看见船外的那片一望无际的海洋。 欧根亲王没有丝毫的停顿,甚至连鞋子都没有换,她那自进房后毫不掩饰的急促脚步一下子将客厅的地毯给踏湿了。她近乎是跑着走向了那道房门,可迫近时,脚步却又一下放缓了,好像是不想惊扰里面的人休息似的。 欧根亲王轻轻地把门推开了。 明明是难得的海景房,房间的窗帘却拉得严严实实的。指挥官好像已经醒了,欧根亲王打开了房间的灯。被灯光所一同照亮的,除了指挥官的面容外,还有欧根亲王那仿佛融化开来的微笑。 那是一份说不上热烈的笑容,但就像是早春熙阳下的第一抹晨光,无声地把那冻了一个冬季的空气给融化了。海伦娜觉得有什么在欧根亲王那泛着微笑的脸颊上流淌着,好似一份饱含了焦虑的担忧从她的心尖迸发出来,划过了长长弯弯的眉梢,勾起了绷了一路的嘴角,最终化作心安的喜悦,把她的眼睛点亮了。一旁的让巴尔两手交叉揣着胸口,倚在了书桌旁,她那不苟言笑的眉眼好像也更柔和了些,犹如笔锋划至尽头,最后回首的顿笔。 尽管房间里的窗帘是拉着的,可海伦娜却觉得有股阳光照了进来。 想必是一位值得信赖的指挥官吧。 海伦娜这般想着,鼓起勇气朝前踏了一步,看清了指挥官的面容。 他的脸有些病态的苍白,像是抹了石灰。头发乱糟糟地塌在额前,却没有盖住那双活溜溜的碧眼。海伦娜觉得那双眼睛是指挥官身上目前唯一富有生气的地方了。这一双眼睛非常的明亮,非常的深彻,里面好像蕴含着一种令人温欣的光。 这是海伦娜第一次看见一双这么明亮的眸子,和刚刚一路上遇见的所有人都不一样,透过它好像就能看见指挥官所有的情感,就好像通过清彻的水流能看见河床一样。他的眼睛像青年人的一样燃烧着火焰,却又像老年人一样放射着光芒。此刻,面前的这双眼睛扑簌簌地眨着,仿佛是看见了什么令人惊奇的事物。他的瞳孔剧烈地战栗着,像是那冬日里坚挺依旧的翠竹,正将满身的积雪抖落在地。 海伦娜深深吸了口气,把那有些喜悦的浮动的心给按下了。 “指挥官,您好,我是海伦娜,索敌是我的长项,请……将我们带往胜利吧。” 这样的自我介绍没有问题吗?指挥官会喜欢不请自来的我吗?海伦娜有些不安地将双手绞在身前,只觉得指挥官将自己浑身上下打量了一番,最后对上了自己的眼睛。指挥官好像努力地想说些什么,他有些脱力地支起了上半身,那因缺水而有些干瘪的嘴唇哆嗦着张开了: “海妈!” …… …… …… 在良久的沉默中,这是海伦娜唯一的想法: “指挥官是位奇怪的人。” 第57章 交集 宾夕法尼亚依旧难以忘记昨天的那个清晨,那个在冬日的清寒中显得有些格外晴朗的清晨。海面上蒸腾着薄雾,低等级的塞壬和东大的新手舰娘菜鸡互啄,而自己的舰团只需要在一旁充当保姆就能获得不菲的报酬。 这本该是这趟护卫旅途美妙的开始,在处理塞壬的同时还能赚个外快,可是,可是…… “为什么海伦娜被捞走了啊,可恶!” 宾夕法尼亚瘫倒在酒吧的卡座里头,双肩借力架在沙发上,一手提溜着酒瓶子,哑着嗓子喃喃地念叨着。 “姐姐,少喝点。本来打捞这种事情就是全凭运气,那批塞壬就算是完全由我们来处理,也不一定能打捞出舰娘。” “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想想而已,唉——。” 虽然东大给出的报酬已经算得上是相当丰厚,但在一位舰娘面前也相形见绌。 更何况那可是海伦娜,全舰娘中唯一的SG雷达的使用者,手持SG雷达的神明大人,无论是哪位舰娘在她的辅助下都能如虎添翼。圣埃斯皮里图岛的战雄,夜战的指挥手,总是能先敌一步窥得战机,带领队伍转换为有利的阵型。自己的舰团里没有航母,海伦娜的加入更是能弥补舰团侦查能力不足的缺陷,唐斯和卡辛也就能缩小巡逻范围,不用再担心遇敌时的支援不及问题…… 唉,为什么偏偏捞出的是海伦娜呢? 宾夕法尼亚又灌了口酒,无声地叹了口气。宾夕法尼亚明白打捞是一件全凭运气的事,即使当时的塞壬完全由自己的舰团处理,凭借自己才72的幸运估计什么也捞不出来,更别说幸运值才17的亚利桑那了。自己借酒消愁的抱怨,更多是对自身舰团侦查能力不足的无奈罢了。 “姐姐,别喝了,万一……塞壬突然出现了怎么办?” “放心啦亚利桑那,我一直有用锅炉烧着,再说这里是完完全全的近海中的近海,能漏过来的也就只有低等级的塞壬罢了。” “可是与其在这里喝闷酒,姐姐去甲板上警戒也好啊。” “放心啦亚利桑那,我之前已经问过了,我战列舰的视力可远远比不上这艘船的雷达。亚利桑那,这里已经是近海了,不用再像以前一样老是担心塞壬了。” “我知道,姐姐。只是,我只是不想再像以前一样,没有保护好大家。” “不会的亚利桑那,你昨天不就做得很好吗?” “嗯……” 宾夕法尼亚望着端坐在一旁的有些多愁善感的妹妹,前线塞壬的强度与昨日清晨的小鱼小虾难以相提并论。或许是之前与塞壬作战留下的阴影有些太过深刻了,虽然与过去前线的日子里比起来已经好了许多,但亚利桑那有时还是会担心自己能否保护好舰团的姐妹。 毕竟自己和亚利桑那是舰团中练度最高的,又是战列舰。卡辛和唐斯是自己和亚利桑那在几年里的近海护航与塞壬的对战中打捞出来的,田纳西和加利福尼亚是后来加入的流浪舰娘,练度也不如自己。宾夕法尼亚希望能永远地将愁容从亚利桑那秀丽的脸上擦去,为此,自己需要变得强大,亚利桑那也需要变得强大,舰团也需要变得强大…… 强大到每一个来犯的塞壬都被击个粉碎时,亚利桑那是不是就会露出笑容了呢? 唉,好希望舰团里能有个海伦娜,或者是航母也行啊。 宾夕法尼亚把最后的一口酒喝完了,朝亚利桑那摆了摆手,起身朝门口走去。 “姐姐要去哪?” “我去看看唐斯怎么巡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估计又偷偷跑去炸鱼了。” 希望那位海伦娜能碰上个好指挥官吧。话说回来,当时接走海伦娜的舰娘好像是……欧根和让巴尔来着。 想到欧根和让巴尔,宾夕法尼亚脑袋里头突然又浮现出那个有些羸弱,顶着鸡窝似的乱糟糟头发的身影。宾夕法尼亚难以想象,会有一名指挥官居然晕船到需要舰娘架着才能在船上走路。虽然当时自己站在顶层的甲板上,但身为战列舰的卓越视力让宾夕法尼亚清楚地记住了当时的那位指挥官在Z国这片土地上极具特征的外貌:一双碧绿的眼睛。 就跟面前走来的这人一模一样,连身旁的欧根和让巴尔也一模一样…… 宾夕法尼亚顿了顿,继续向前走去。 —————————— 王尔德说过:“烫过的孩子依然爱火。”但苏翰依旧害怕海洋。在房间里休息了一整天之后,苏翰终于稍稍能够适应在船上的日子,虽然看见海水还是会一下两腿发软,瘫在一旁紧贴着的让巴尔的怀里头,但反之只要是室内的场所,苏翰还是能做到与平日里在陆地上一样的行动能力。 只是不知道让巴尔和欧根达成了什么默契,自己白天更多是让巴尔在照顾,而欧根负责夜晚的部分,这下倒显得无所事事的海伦娜有些手足无措了。 为了不让海伦娜陷入越来越多余,越来越尴尬的漩涡,苏翰主动提出一行人出套间转转。难得坐一趟豪华游轮,若整趟旅途都缩在房间里头也未免太可惜了些。 话虽如此,但苏翰实际上也不清楚这艘游轮各层的经营项目,于是索性从上层的休息区一层层地往下头走,一边跟海伦娜介绍着自己的概况。 “指挥官原来是在去参加冬令营的路上啊。” “是这样没错,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活动内容,但可能得提前向主办方报备一下海伦娜你的特殊情况。” “麻烦指挥官了。” “这是我应做的。这次冬令营结束后,我会找明石来安排一下你的装备,到时候把你介绍给东大的大家认识,来办一个欢迎会吧。” “啊,指挥官没必要特地为我做这么多的。” “这是我们的传统哦。还有海伦娜,你因为是刚打捞出来的缘故,回了东大后可能一开始会跟不上同班同学的进度。不要像某人一样一声不吭地天天泡在演习场里,有困难的话就来找我们吧,就算什么忙也帮不上,我们也会一直陪着你的。” “谢,谢谢指挥官,海伦娜会努力的。” 海伦娜有些惶恐地应下了,她的眉间好像总是结着朵忧愁的花。苏翰总觉得海伦娜有些自卑了,或者说是有些忽略自己本身,替别人着想的同时却常常牺牲自己。 怎么感觉自己的舰娘都是些问题儿童。 苏翰原本以为一旁的让巴尔在自己调侃她时,会像往常一样有些羞愤地打断自己,可这回她却只是有些嗔怪地瞥了自己一眼,轻轻地哼了声,便由着自己继续往下说了。 苏翰从未想过能看到让巴尔这说得上有些妩媚的眼神。 正当苏翰陷入了巨大的震惊中时,面前的大厅出口迎面走来了一位黑发的丽人,她穿着开襟的海军制服,外露式的黑色胸衣明晃晃地敞着。她垂着脑袋不知在想着什么,忽然间抬起头来,有些惊讶地对上了苏翰的眼睛。她的瞳孔是与苏翰相近的绿色,像是枚嵌在玻璃里头的翡翠。 她有些踌躇地在原地顿了顿,便继续朝着苏翰的方向走来。苏翰只看见她的目光在自己的面上停留了一瞬,却一下地游走了。她的脸上泛着略带些公式的笑容,冲着自己和两旁的舰娘们点了点头,便继续大步地往前去了。 可不知怎的,苏翰觉得她那有些硬作从容的笑容上含着些无奈的艳羡。 “指挥官?” “没什么,前面的招牌上写着棋牌室和酒吧,进去里头看看吧,不过先说好,欧根你不许喝酒。” “好好好。” 刚刚的那位舰娘,印象中是叫宾夕法尼亚来着。 苏翰漫不经心地想着,走进了大厅。 第58章 闲事二三 作为酒吧来说,这个大厅有些过于亮堂了。亮橙色的暖灯把每个角落铺满,音乐舒缓地流淌着,酒保慢条斯理地清理着吧台,咖啡色的冷杉木桌沉默地泛着温和的反光,像是它的目光 苏翰找了个僻静的卡座,欧根自告奋勇地去吧台为大家点水来。 “什么年代了还在传统点单,这桌上不是印着个二维码吗,旁边还有待机的机器人。” “无所谓啦指挥官,反正现在酒吧里头没什么人。指挥官想要喝什么?” “我要杯橙汁就好。欧根你不会想要喝酒吧,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酒品有多差。这是在海上,万一你喝醉了把这艘船给拆了怎么办?” “指挥官放心啦,欧根和指挥官喝一样的。让巴尔和海伦娜呢?” “我也和指挥官一样,一杯橙汁就好。” “我自己去挑。” 让巴尔站起身,和欧根一同朝吧台走去。卡座上的苏翰和海伦娜面面相觑,一时间原本有些热烈的气氛骤地冷却下来了。 对于海伦娜,苏翰可以说得上是既熟悉又陌生。毕竟这是苏翰与海伦娜见面的第二天,第一天里自己是完全躺在床上度过的,让巴尔和欧根轮流照顾着自己,根本没有海伦娜插手的余地,自己便更说不上对面前的人儿有什么太多的了解了。 不过作为一名指挥官,怎么能在自己的舰娘面前怯场呢? “海伦娜,船上的生活还习惯吗?” “还好。指挥官才是,身体好些了吗?” 海伦娜的声音是非常轻的,像是张纸,上面缓缓地淌着字。这声音宁静,清澈又蕴含着力量,好似山间的细泉涓涓地涌出,叮咚叮咚地叩击着卵石。可在这恬美的声音背后,是她那始终蒙着层雾的脸。她的眉头总是微微地蹙着,那紫色的瞳孔中折射着朦胧的忧伤。她的眼睛深邃而动人,好像它的焦点总没有落在眼前的人或物上,而是落在更远一点的什么地方,给人一种若有所思的、梦幻般的感觉。 正是应了红楼梦中的那句:“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 苏翰有些发散地走了神。 “指挥官?” “啊,没事了,我只要不看见海就没太大问题。” 正说着,欧根和让巴尔端着酒水来了。 “给,海伦娜。” “谢谢。” “欧根,我的呢?” “指挥官当然是和欧根喝同一杯啦。你看我还特地找店员要来了心型的双头吸管,难道指挥官不喜欢吗?” “不喜欢倒说不上。只是普通的吸管不行吗?” “指挥官嫌弃欧根吗?” “没有的事。” “那就一起来喝吧,来,指挥官把脸凑近点,不然咬不到哦。” 欧根端起杯子,咬住了吸管的另一头,一下子贴近到苏翰的近前来。海伦娜有些害羞地捂住了双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二人的互动。让巴尔倒是见怪不怪了,她淡然地打开了红酒瓶的木塞,倒了半杯,饶有滋味地抿着。 可苏翰只觉得此刻欧根的眼睛中有种别样的热度,仿佛是有什么持续积攒的事物爆发了。苏翰头一次在欧根的眼中感受到不安的情绪,她端着杯子,杯中的橙汁荡着涟漪,就像是她那颗,自自己在船上晕倒后,惴惴不安的心。 想必自己一直以来的身体状况都让欧根操心了吧。欧根她很聪明,却什么也不说,平日里对自己的遮掩也总是笑着便过去了。自己便也总是得过且过地瞒着瞒着,或许她一直在等着自己主动开口吧。 可如今,面对欧根那有些勉强的笑容,那有些颤抖的心,苏翰又该用什么去掩饰呢? 苏翰不想再看见,欧根脸上浮着的那有些空虚的笑容。 于是苏翰把欧根的手紧紧地扣在了杯壁上,咬住了吸管。 “啊!”海伦娜半捂着眼睛发出了似有似无的低吟。 放下杯子,苏翰仍旧和欧根十指相扣着,另一只手从身后的柜子里头抽了副牌出来。 “来打牌吧。” 欧根索性贴在了苏翰肩膀边,将全身的重量托出,静静地仰头看着苏翰的侧脸。 晚上再和她谈谈吧。苏翰这般想着,打开了牌盒。 ———————————————— “杀。” “闪。” “再杀。” “……” “哈哈,我可是企业,进行判定,骰子单抛点数大于2就造成两倍伤害。4点!在坐的各位有没有损管啊。” “啧——” “让巴尔都说别让你选自己了,虽然每轮你都能投骰子判定能不能发射一轮对全员的特殊弹幕,但你的运气实在是太差了。” “没事让巴尔,我是明石,我还有三个紧急维修,可以给你……” “等等海伦娜,我们两个不是一伙的吗,你奶她干嘛?” “我看让巴尔这几把都输了,就,就想帮她一下,对不起指挥官。” “这舰娘杀难道还能跳内奸的吗?不对你的阵营是碧蓝航线,不是铁血二五仔啊!” “指挥官在说什么失礼的话,杀,突击者判定!判定成功,再杀。再判定,再杀……指挥官我已经判定6张杀了,还要继续吗?” “可恶,一人敌一国,全力而败,也没什么怨言。” “终于赢指挥官一次了。” “再来再来,这次海伦娜你不许乱玩。” 正当苏翰洗牌时,门口传来了个性鲜明的大喊声。 “大姐头,我们巡逻回来了。这次唐斯我可没有偷跑去炸鱼哦。咦——亚利桑那姐,大姐头人呢?” “姐姐上甲板看你们回来了没有,可能刚好错过了吧。” “真是令人遗憾,那边舰娘杀的各位,加几个人好吗。” “可以。” “姐姐你来吗?” “卡辛,要……补充碳酸能量。” “那好吧,加利福尼亚来玩吗?” “好呀好呀。” “田纳西姐……” “我去找大姐头。” “好嘞,加两位。” “那6个人,一指挥官两塞壬两碧蓝一铁血。” “欧根不理解为什么我们铁血在这卡牌里会充当内奸的角色呢?” “可能是历史遗留问题吧,我也不懂。” 苏翰依旧选择了企业。 “犯我碧蓝疆域者,虽远而必诛之。” “指挥官怎么给每个舰娘角色都配了台词?” “熟能生巧罢了。” “这位指挥官很懂嘛,你看看唐斯我选的岛风。” “雷公助我!” “哦哦,好有气势。这位指挥官你叫什么名字?” “苏翰,苏醒的苏,翰林的翰。” “幸会幸会。” 两个牌佬惺惺相惜地握了握手。 “那就开始吧。” 第59章 闲事二三2 “唐斯你们是这艘游轮上聘用的护卫吗?” 一边思索着出牌方案,苏翰一边闲谈似地问道。 “没错。不过是临时的。大姐头说这回这个工作的报酬足够我们过个好年了。” “我记得从天大回来坐的也是这艘船来着,那时你们也是护卫吗?” “是这样来着,大姐头说拿着这次的报酬在T市过年,顺便升级一下舰装,我们自由舰娘总是很难找着稳定的舰装供应商。” “装备这么难得的吗?” 唐斯有些犯难。 “我被大姐头捞起来也没多久,其实也不大明白,总之好的装备在市面上一出现就被抢空了。大姐头说这是什么‘麦加市场’?” “是卖家市场。” 加利福尼亚接过了话头。 “哦哦就是这个,你记性真好啊加利福尼亚。” “当然了,我也不是除了巡逻外都在玩,被姐姐抓着恶补了人类社会的基本知识好久了呢。苏翰,可以这样称呼你吧?” “当然。” “你是学院里的学生所以可能没有太大感觉,毕竟听说学校对学生在装备上的价格是有补贴的。况且学校获得的装备总是优先供应学生,碧蓝航线地方分部的装备也是优先供应港区一线的指挥官。手底下那么多指挥官嗷嗷待哺,就算是再照顾我们自由舰娘也得先以大局为重。” “那还是真辛苦啊。” “是啊。舰团天南地北地跑,也很难和装备的供应商建立起稳定的关系,再说我们舰团体量太小了,没有私交根本拿不到一手的好装备。” 苏翰突然觉得明石完全可以和像这样的自由舰娘开展业务。明石目前之所以能在东大销售装备,除了她是珍贵的维修舰外,便是她的客户都是学院里的学生。若明石想要和校园外的自由舰娘做生意,想必便不可跟在学校一样走相同的进货渠道。但科技箱是无限制流通的,自己从紫箱中开出紫装想必不用像开金箱一样一个月里只能开五个,这样就可以把装备卖给像唐斯她们这样的小体量或单独的自由舰娘。 倒也不用完全采取物资币结算的方式,以后有了自己的港区,可以辅以委托与护航的形式,提供食宿,让她们帮忙参与港区的起步任务,这样欧根和让巴尔她们的安全也有了更好的保障。 才不是为了捞船。 “苏翰,杀。” “没闪。” “发动‘风斩雷逸’,附加进水效果,你不能出牌了。” “可恶。海伦娜你不是选了女灶神吗,来个损管。” “好的指挥官。” “哈哈哈哈,女灶神对企业的修复可是能恢复3滴血,消除一切负面状态,最为超模的卡牌组合,吃我一记大E吧唐斯。” “可恶,我的岛风,爆炸了。” “指挥官总是在玩游戏的时候像个小孩子呢。” “这就叫永葆初心。” 苏翰有些得意地笑着,突然发现门口跑来了个有些熟悉的红发笨蛋的身影。 那不是圣地亚哥吗? 将目光往圣地亚哥的后头延伸过去,跟在圣地亚哥后头的是位有些陌生的粉发小女孩,她的右手是机械爪,左手拽着只哭泣表情的兔子玩偶,严肃的小脸绷得紧紧的,却有种小孩模仿大人言行的滑稽感。 再往后瞧去,是喘着气跑来的付康学长。 苏翰冲着他招了招手。 “付康学长?你也在这艘船上?怎么昨天早上排队时没看见你?” “啊是苏翰啊。昨天早上要不是临时来了一队低等级的塞壬耽搁了游轮的出发时间,我差点就没赶上这艘船。圣地亚哥那个笨蛋明明有舰装空间,还把自己的最喜欢的水枪套装塞到行李箱里头,重新整理行李花了我不少时间。” “那还真是辛苦啊。学长来玩吗?” “好啊,这几位是?” “唐斯和加利福尼亚是这艘游轮的护卫舰娘,让巴尔和欧根你都认识,海伦娜是我昨天刚打捞上来的舰娘。” “原来是护卫的舰娘啊,我以为你小子……等等你给我过来。” 付康冲着在座的舰娘抱歉地笑着,把苏翰拽到了一旁。 “海伦娜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你不是说是你昨天打捞上来的吗?你哪来的打捞。” “学长你忘了昨天有队低等级的塞壬吗?就是那时候欧根捞出来的。” “是了,是了,我早该想到的。我真傻,真的,我早该明白欧狗的舰娘也是欧皇。” 付康面上的血色渐渐地褪去了,像是张白纸上戳了两个窟窿,露出他那有些空洞的眼来。他的手无力地挂在衣角,筛糠似地抖了阵,不会又停住了。他有些痛苦地歪着头,苦楚的痉挛掠过他的嘴旁,额间的皱纹颤抖着,犹如丝苦涩的微笑。 “学长?” 苏翰看着面前的苦人儿背过身去了,他迈着零落的步子,摇摇晃晃地朝吧台走去,无力的朝后头摆了摆手,像是折了叶的风车。 “学长你不玩了吗?” “不了,我突然间有点想喝酒了。” 付康踩着木质地板上的斑驳灯影,一步步地远去了,远处酒吧舞台上突然传来了圣地亚哥那活力十足的喊声。 “偶像之圣地亚哥闪亮登场!为了鼓励老是叹气的指挥官,圣地亚哥决定出道成为偶像!好奇怪,怎么话筒线越来越短了?不管了,只要努力就好了!指挥官我要开始唱了,要认真地听哦~” “我是No.1!(one!) 突然跳出来的冒失正是可爱之处 ……哎呦,什么东西把我绊倒了。” “圣地亚哥你给我下来!” 看来只有圣地亚哥的歌声才能让学长振作起来。 苏翰笑着摇了摇头,回身往卡座走去。 “指挥官为什么这里的话筒线这么短?” “笨蛋都缠到你身上去了,总是毛手毛脚的,Z25上来帮我下。” “那圣地亚哥就继续唱啦。” “帅不帅气都关系啦 那些(那些) 都无关紧要 !” 结果酒吧完全变成了圣地亚哥的个人演唱会。 第60章 间章 夜谈 史铁生在《务虚笔记》中有这样的一段话: “如果你站在童年的位置瞻望未来,你会说你前途未卜,你会说你前途无量;但要是你站在终点看到你生命的轨迹,你看到的只有一条路,你就只能看到一条命定之路。不知道命运是什么,才知道什么是命运。” 苏翰确实不清楚自己的命运如何。 或许是在小小的港区收留可怜的小驱逐,和几位心仪的舰娘誓约,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又或是在港区上任的第一天便被塞壬狂暴轰入,光荣殉职;又或是和明石一起在港区做大做强,广造天下舰豪,成为碧蓝航线的第一高手。 或者是在冬令营的活动中被塞壬突袭死掉。 谁都不能说把握了自己的命运。 苏翰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苏翰捧了本书,静静地倚着床头,漫不经心地看着。欧根在浴室里哼着歌,“汐汐”的流水声不停地拨弄着苏翰的神经。苏翰只觉得面前的墨字歪曲地扭着,在书页间肆意乱窜,把每一句话的意思都破坏了。 不是风动,也不是幡动,而是我的心在动啊。 苏翰认命似地把书合上了,闭上了眼。海上的夜晚或许是相当宁静的吧。苏翰听不见外头的任何声音,大家好像都回房休息了,窗外只听得见细微的海浪的滔滔声,像是海在轻轻地啄着船壳。苏翰闭着眼睛,想象着这样的声音,也许是啄木鸟凿食着树干,又或许是风呼啸地从夏天的树林中穿过。无论是怎么样的声音都不重要了,苏翰听见了浴室推拉门划开的沉闷的摩擦声,听见了未擦干的水珠滴落到地板的啪嗒声,听见了声音的主人趿拉着拖鞋,举起了搁在桌上的吹风机,打开了开关。 声音瞬时只剩下吹风机“呜呜”的响声,可却有一股喷薄的清香在房间里逸散开来。苏翰辨不出它的味道,只觉得应是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在群山环绕,月光散漫的原野下,有一朵花开放了。她凌着云,花瓣好似要将夜空中的圆月给包裹进去,淡蓝色的花瓣上镀着星光。 苏翰觉得应是她的味道。 吹风机“呜呜”地不知响了多久,终究是力竭地停了。苏翰听见欧根“啪”地把房间的灯给关上,于是苏翰紧闭的眼帘前感知的温和的红色也去了,只剩下了黑,房间的窗帘是紧紧地拉着的,一丝光也没透进来。这下什么也看不见了。 苏翰只觉得有具温暖的酮体钻进了自己的被窝,她的身上还蒸腾着出浴的热气,一下把有些冰的被子给焐热了。欧根攀住了苏翰的手臂,用有些湿的发梢蹭了蹭,温热的鼻息敲打着苏翰的脖颈,像是要求对话的信号。苏翰转过脑袋,什么也看不见,但那扑鼻的发香,那把空气都烘热了的体温,那越发粗重的吐息,无一不在告诉苏翰: 欧根就在这里。 有什么东西突然咬上了苏翰的嘴唇,像是被根软刺给扎了似的,苏翰不由自主地张了张嘴,便被欧根紧紧地贴住了。欧根的手轻轻地笼住了苏翰的面颊,出人意料的,她的手有些冰。苏翰觉得仿佛是清冽的月光洒在了自己的面上,把自己照亮了。 情意迷乱的时间总是记不大清的,不知过了多久,欧根今夜显得有些咄咄逼人的索求才终于停了下来。两人都喘着气,时间仿佛凝滞了似的。 苏翰先开口了。 “欧根。” “我在听,指挥官。” “我曾经做过这样的一个梦。” “嗯。” “梦里的我被人从船上推到了海里头,在那个晚上什么都烧着了,无论是船也好,海也罢,什么东西都被烧得一干二净。” “嗯。” “我有点害怕大海。好吧,我可能根本做不到在船上看海水一眼。身为一名指挥官我知道这样很没出息……” “欧根才不在乎指挥官怕不怕水,欧根只在乎指挥官的身体情况!平时在学校里身体就很容易突然变得很糟糕,上船后更是突然在让巴尔的背上晕倒,这怎么能让欧根放下心来?问起来又总是打着哈哈地糊弄过去……欧根只是不希望……只是不希望突然哪一天,指挥官一下子消失不见……” 说着说着,欧根的声音逐渐地颤抖起来,她的嗓子好像被急促的语句给卡住了,嘶哑地一个一个字啜泣似地挤着。苏翰从未想过那样永远从容,永远捉摸不透的欧根会在自己的面前露出这样的姿态。欧根的面容是看不清的,但有些温热的泪珠顺着濡湿的枕头轻触着苏翰的脸,把他也打湿了。 苏翰这才意识到欧根潜藏在内心的恐惧。舰娘的时间是无限的,苏翰无法想象自己短暂的,几十年的生命在欧根眼中的模样。几十年,在欧根眼中会是一眨眼就过去了吗?她会在短暂的几个快门中,看见自己的成长,看见自己的成熟,看见自己的衰老,最后把自己给埋葬吗? 任何人对于死亡总是有种天然的恐惧,可这一时刻,苏翰才明白,这是一种不得不告别的悲哀。 或许对欧根来说,填补了她内心空虚的自己,是百年后必然消失的,不断被风化的沙砾吧。 欧根真正害怕的是不告而别。 苏翰攥紧了欧根的手。 “我的身体真的没有问题,到了T市后去医院做个全身体检的报告给你,能放心了吧。” “指挥官真的没有骗欧根,真的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绝症?” “没有没有,你从哪看来的这么恶俗的桥段。” “指挥官一定要长命百岁,一直一直陪着欧根。” “好好好,睡觉吧。” “如果指挥官敢不告而别的话,无论是哪欧根都会追过去的。” “好好好,该睡觉了。” 苏翰觉得今天晚上的欧根有点耍小孩子脾气。 无言的夜在房间弥散开,迟到的困顿袭来了,苏翰被欧根枕着手,感受着她愈发平稳的呼吸,也一同沉沉地睡去了。 人总是为明天活着的,因为记忆中有朝阳晓露。 或许是这样吧。 第61章 海伦娜想要派上用场 海伦娜想要派上用场。 自从被大家从大海中打捞出来后,海伦娜觉得自己完全是处在一种被“娇纵”的状态。或许是因为作为指挥官舰娘里的新人的缘故,前辈们总是给予自己别样的优待。指挥官卧床的那天,房间是欧根亲王……是欧根帮自己收拾的。虽然有些害羞,但贴身的衣物也是借用欧根的。毕竟她只是大概地扫了自己一眼,便一口准确地咬定了自己的尺寸,说什么让巴尔的跟自己的大小不大合适,还有自己深藏不露什么的……欧根是位体贴的前辈,如果能不是那么喜欢打趣自己的话。 让巴尔是沉默寡言的,一开始会被她总是有些严肃的表情给吓着,思考着自己是不是哪些地方做错了。可后来才发现是位相当帅气的前辈,冷静果断,处理事务干净利落,在指挥官面前偶尔也会露出相当温柔的笑容,真是有些难以想象。 海伦娜也想要成为一个帅气的人,既帅气又可靠,强大到可以保护每一位伙伴,让大家都不再受伤。 因此,海伦娜想要帮上忙,无论是帮前辈们缓解下照顾指挥官的压力(自认为的),又或是出于想要理解一下指挥官是个怎样的人的小心思,海伦娜都想要派上用场。 “所以你想先找我了解指挥官平日里的作息习惯?” 在船上的日子里苏翰总是起得稍晚的,海伦娜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本厚厚的笔记本,捏着笔,两眼有些放光地盯着叫完游轮餐厅的早餐送餐服务,刚刚放下电话的欧根。 欧根较之昨日整个人精气神好了些,只是眼角还有些红。她接过了让巴尔递来的热开水,手托着脑袋坐在了沙发上。欧根目光有些涣散地注视着面前水杯中那不断向上蒸腾的雾气,木讷地看了会,她的嘴角好像被这薄而轻的水汽给带着向上勾了些许,露出了柔软的微笑。 “指挥官的话其实很容易满足。他很喜欢甜食,总是习惯在读书的时候嘴巴里头嚼着些东西。指挥官有时候也喝茶,不过与其说是喜欢喝茶,指挥官看起来更像是享受茶水最开始冲泡的那个过程,他喜欢茶香,喜欢有些轻快的歌声,喜欢瘫在客厅的沙发上晒太阳……” 关于指挥官的话题欧根一下便打开了话匣,海伦娜的笔记做得飞快。她有些惊讶地看着面前仔细地回忆着生活中一点一滴的欧根。她的脸上泛着淡淡的微笑,银色的长发被一根湛蓝的发簪别住了,平日里军装带来的肃穆隐隐约约地淡去了。现在穿着常服的她透露着些少见的温婉,像是早春里刚刚发出青芽的柳条,在那微熙的暖阳与绵柔的春风中荡漾着。 与指挥官的相处会带来这么大的变化吗? 海伦娜望着抿着水润了润嗓子的欧根,一边想着,一边转向了把众人的早餐从门口的机器人处取来的让巴尔。 “在让巴尔你看来,指挥官有什么喜好或者小习惯吗?” 让巴尔顿时有些哑然,自己好像确实没有像欧根那样注意到指挥官太多的生活细节。倒不如说大部分的内容都被欧根一个人说完了,自己在建造出来后,先是整个人浸在演习场里头,再后来也只是紧紧地跟在他和欧根两人的身后罢了。 欧根近乎是一个人把指挥官的生活起居都包办了,根本没有留下半点自己可以插手的间隙,更何谈得上了解指挥官呢? 让巴尔突然发现,在自己脑袋里的印象中,指挥官的身影近乎仍然是一片空白。指挥官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颜色,偏爱晴天或雨天,偏爱夕阳还是初日,让巴尔好像什么都不清楚。 可让巴尔更多地是记着和指挥官相处的细节:他和自己走在街上时,总是习惯把自己护在人行道的内侧,明明自己是比钢铁还要坚固的舰娘;他的手指纤细而白皙,在阳光底下有时候看起来像个脆弱的瓷器;他好像喜欢发呆,在宿舍里头经常盯着窗外的星空走神;他是很有耐心的人,面对有些枯燥的作业可以静下心去完成,有时会在演习场的码头边上坐上个一两个小时,就只等着自己回来…… 在二人的关系中,一直以来自己好像总是作为被动的一方,被动地接受着指挥官的帮助,被指挥官拉着,从自己一个人的小角落里走出来,迎接灯光和众人的笑容。 让巴尔不禁有些郝然,她无力地张了张嘴,竭力地想着欧根没提到的指挥官的些小习惯:“指挥官在思考的时候喜欢揪着头发;休息的时候喜欢刷小猫视频,大概是很喜欢猫吧……” 让巴尔洋洋洒洒地说着,随着脑袋里沉积的记忆被再一次读取,更多的与指挥官相处的场景再一次浮现在脑海中。 或许并不是不了解,只是之前无心留意罢了。 海伦娜事无巨细地记录着,她觉得指挥官的形象逐渐在自己的面前立体起来。他人的言语将指挥官凿出了个饱满的光影,雕刻出每一条具象的线条,线条丝丝缕缕地汇集,勾勒出初见时指挥官的那张笑脸来。那乌黑蓬松的却又有些乱糟糟的头发,那有些羸弱的,苍白的面容,还有那无论怎样也遮盖不了的,闪闪发亮的眼睛。 “海伦娜,既然你今天想要照顾指挥官的话,能麻烦你去叫一下指挥官起床吗?指挥官每次都睡得太沉了。” “好的,没问题。” 海伦娜起身,将笔记本收进舰装空间,打开了指挥官的房门。 海伦娜要为心中的画像点上眼睛。 指挥官的房间是昏暗的,海伦娜打开了灯,一下便照亮了指挥官的面容。这是海伦娜第一次看见指挥官的睡颜,他的睫毛有些意料之外的纤长,呼吸声细不可闻。指挥官好像是被突然的灯光给惊扰了,蒙着被子翻了个身,想继续睡去。海伦娜走到床边,小心地推了推指挥官的身子,压着声音轻柔地喊着。 “指挥官,醒醒,该起来了。” 苏翰有些朦胧地睁开了眼,迷茫地看了海伦娜半响,迟疑了一阵,没等脑袋里迟钝的齿轮正确咬合,条件反射般的语言便已脱口而出: “早安,海妈。” 海伦娜心中画像上的眼睛点岔了,像是把一截眉毛掰成两段,塞到了眼睛里头,显得有些滑稽。 指挥官是个奇怪的人。 海伦娜这般想。 第62章 蓝色麦芽糖 “所以说今天是由海伦娜你来负责照顾我?” “是的指挥官。” “其实我今天已经好很多了,不需要额外有人来照顾我,海伦娜你可以自己到船上四处逛逛的,没有必要硬要和我待一起的。” “没事的指挥官,海伦娜能做好的。” 真的有听进去吗? 苏翰起床后被海伦娜用奇怪的眼神盯了会,洗漱后走到套间的客厅和大家一起吃早餐,结果却收到了这有些意外的消息。 “不过欧根你们倒是可以在船上四处逛逛,毕竟难得坐一次豪华游轮,也不能总陪着我待在这什么景色也看不到的船舱里头。” “可是欧根本来海上的景色就已经看腻了,跟着指挥官在船里头到处走走倒也新奇。” “没必要这样迁就我,让巴尔呢?” “我跟着你吧,反正也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 “这样不就又回到昨天的原点了吗?” 苏翰一边啜着粥,一边无奈地吐槽。欧根笑着切着盘中的德式烤肠,一块一块慢悠悠地往嘴里头送。让巴尔咬着长面包,就着牛奶慢吞吞地喝着,眼睛却有些惊讶地盯着一旁正切着培根的海伦娜。 “海伦娜,我自己来就好,不用这么麻烦的。” “没事的指挥官,你喜欢多大的培根片呢?” “适中就好了。” “适中?” 海伦娜有些犯了难,她不知道从哪掏出了本笔记本,“哗哗”猛地翻了几页,皱着眉头看了会后,又索性把笔记本收了起来,把所有的培根都切成了一样大小的薄片。 “指挥官,请用,因为没有使用测量工具可能会存在误差,但长度都应该在4厘米左右。” “啊?啊。好的,谢谢。” 海伦娜原来是这样的性格吗? 苏翰并不清楚,前世里虽然在每一次的boss战中海妈都从未缺席,开荒上也是与独角兽齐名的劳模,但苏翰鲜少将海妈放在秘书舰的位置上。一是当时没买海妈的皮肤,二是其它有live2D皮肤的可选择的舰娘太多了。 苏翰只依稀记得海伦娜是位相当温柔,善良的舰娘。她似乎有点不擅长拒绝别人,在许多事情上总是先想着牺牲自己。她的性子有些糯糯的,不知是不是库拉湾沉没的缘故,平日里有些小小的自卑,面对指挥官时总是难以鼓起勇气与自信。 尤其是她原皮那显得有些委屈自己的特触台词,更是让苏翰印象深刻。 圣路易斯是怎么形容她的这位妹妹来着的呢? “就像蓝色的麦芽糖一样。” 面对着眼前餐盘里整齐划一的培根片,苏翰现在能理解当时个人剧情里,圣路易斯的那句没头没尾的话了。 以后港区的舰娘多了,海伦娜想必能将自己做到很公允的切分吧。 苏翰有些不寒而栗。而让巴尔看着海伦娜插在腰间上的笔记本,若有所思。 —————————————— 饭罢,苏翰懒洋洋地靠在客厅的沙发上,海伦娜一手包办了早餐后的收拾工作。虽然只是简单地将餐具整理好交给在门口待机的机器人,擦拭餐桌,打扫下用餐区域,可海伦娜那干净利落的身影,和那井井有条甚至于有些赏心悦目的收拾步骤,都让苏翰走了神。 苏翰觉得自己就像是回到了以前,那段大家离开了渔船,搬入了城市里成片高楼的时光。那时候的自己也是这样,有些懒洋洋地瘫在沙发上,母亲在面前做着大大小小的家务。 不一样的是,母亲会指着自己的鼻子嚷着声骂好吃懒做,而把一切都收拾完的海伦娜只是擦了擦手,向着自己走过来了。她干净的脸上没有中年人那像是被刀剜过的曲壑,没有那被岁月洗过的铅黄与干枯的褐斑。她的面颊饱满而又平整,白皙的皮肤下透着健康的红晕。她的头发没有被汗珠沾着一绺绺地挂在面旁,而是整齐地垂至腰间。她那镀着晚霞似的色彩的紫瞳里闪烁着清醒与活力,不是苏翰前世见惯了的疲惫与麻木。 海伦娜向着自己走来了,她空着手,不像之前的母亲举着扫帚。 那此刻的自己呢,是否也该像之前一样,麻溜地从沙发上跃起呢? “指挥官,要喝茶吗?” “好啊。” 或许不用罢,毕竟这世间已不大一样了。 苏翰继续坐在沙发上,不去看海伦娜折向了一旁柜子的身影,只是有些无言地注视起亮堂堂的天花板来。 “5g的茶叶,1L的热水,先称量5g的茶叶……” 海伦娜奇怪的喃喃声传入了苏翰的耳畔。 “海伦娜,你这是?” “指挥官,欧根说你喜欢喝浓度稍低些的茶,因此我正准备把茶叶量一下。” “你这精益求精的精神我很佩服,只是这分析天平哪里来的?” “在用餐时,我考虑到等下可能有需要使用的情况,便打电话询问游轮的餐厅有没有可外借的天平,真不愧是豪华游轮,连分析天平都有,这下刚好派上用场了。” “其实茶叶只需要大概抓一把就好了。” “啊?指挥官,我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你继续吧。” “好的,先调平衡,再用称量纸……” 海伦娜仿佛做实验似的用药匙称了勺茶叶,放在了折好好的称量纸上,准确地量出茶叶的重量后,又等待水降温到合适的度数。 “绿茶的最适冲泡温度在80℃左右,温度计……” 就这样,实验结果(划去)海伦娜精心调制而成的一壶茶横空出世。 “指挥官,请用。” “啊谢谢。” 苏翰端着茶杯,迎着海伦娜有些期待的颜色,小小地抿了一口。 苏翰只觉得自己拙劣的舌头无法品尝出这茶的味道与平时自己胡乱冲泡的茶有什么不同,可它底下又好像藏着些别样的滋味,在杯中的茶沫之下,在茶水里倒映的自己的面庞中,在自己的面前。 “挺好喝的。” 苏翰笑着说,前一刻郁积于心口的酸楚被茶水一下冲去了。他看见面前的海伦娜那蹙着的眉也渐渐地缓开了,露出了自上船来,苏翰第一次见到的,有些轻松的笑容。 “那就好。” 第63章 间章 契机 宾夕法尼亚有些烦恼。 原因是来自于东大校务处的一笔打款,眼下的航程已经接近了尾声,东大那委托剩下部分的金额也汇到了舰团的统一账户上,连同上之前零零散散攒下的部分,以及前几天紧急委托的外快,宾夕法尼亚终于有了足够的物资币来对舰团各个成员的装备进行更新换代。 可宾夕法尼亚仍然没找着适合的装备零售商。 虽然这些天尝试着和之前合作过的官方组织及学院通了通气,也问了问之前在东署曾共事过的同僚,都得到了较为为难的回复。 毕竟随着每一年毕业的指挥官数量增多,装备流通逐渐紧缩,再加上今年塞壬反常地对沿海防线的袭击,市面上流出的优秀装备越来越少,更多地转为对指挥官及学员特供。 除开那些成员基数大,实力超群,资本雄厚的自由舰娘的舰团能与官方的装备商讨价还价外,像自己这样的小舰团的日子是愈发的不好过。 唉,打铁还需自身硬,难道自己的舰团也该考虑去寻求与官方的绑定了吗?不是说吃公家饭不香,只是宾夕法尼亚还是喜欢自由自在更多一些。 可理想是丰满的,而现实是碎裂得一片狼藉的骨架。若自己舰团的装备仍迟迟得不到升级,难道卡辛和唐斯还得带着原装的127mm单装炮T1和四联装533mm鱼雷T1,去面对塞壬一年比一年凶狠的炮火吗? 全队上下唯一拿得出手的装备是亚利桑那身上的mk6,当初还是在消灭了一队塞壬的运输舰时,打扫战场发现一个金箱后开箱得到的。 老实说能从金箱中开出mk6已经是喜出望外,原本宾夕法尼亚的想法是只要是件紫装便是谢天谢地了,毕竟舰团总是被相熟的舰娘戏称为“珍珠港受害者联盟”,在幸运这一块实在是不敢恭维。 可除了mk6外便没有其它太拿得出手的装备了,抛开卡辛与唐斯的白板装备不说,加利福尼亚与田纳西身上也只有勉强凑成六件的蓝装,而自己更是靠着陀螺仪来凑本就贫瘠的命中,四艘战列舰凑不出一个九一式穿甲弹T0(紫)和火控雷达T3(紫)。 近些年来遇见的塞壬基本上是纯靠练度碾压过去的。虽然没有遇上什么惊险的情况,但宾夕法尼亚也听闻了塞壬出现了新的火力更强也更隐蔽的舰种,同时第一防线在今年也遭受了多次冲击,时不时有小鱼小虾和潜艇趁乱混入近海,保不齐哪天就会遇上突发情况。 宾夕法尼亚想要未雨绸缪。 “可是该去哪里搞来装备呢?” 宾夕法尼亚揪着额前的碎发,有些发愁地望着天花板,头顶的白炽灯正散着有些清冷的白光,把休息室照得亮堂堂的,有点冰冷。 亚利桑那代自己的班去警戒了,田纳西和加利福尼亚刚巡逻回来,回自己的套间休息去了。现在留在休息室里的只剩下自己,盘坐在游戏机前的卡辛,以及被卡辛强拉着,不情不愿的唐斯。 “好无聊啊姐姐,放过我吧。” “别除了巡逻外就是在船上到处乱跑,陪我玩会。” “反正姐姐玩着玩着就又突然睡着了,有没有唐斯都无所谓吧!” “不行……唐斯一不注意就会偷跑去炸鱼,很危险,还给崩姐添麻烦。” “我已经好好地反思过,不会再干了!” 唐斯手里头端着手柄,脑袋却百无聊赖地环顾着四周,看着一如既往有些陷入消沉的大姐头,唐斯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一拍脑袋地开口了: “大姐头,还是在烦恼装备的事吗?” “是啊——” “那大姐头可以去问问苏翰啊。” “苏翰?哪位?” “就是那位捞出了海伦娜的幸运指挥官,舰娘杀水平相当不错。” “是那位头发乱糟糟的,看起来病恹恹的,有个绿眼睛的那位?” “病恹恹的不至于,但眼睛是绿色的没错。” “找他干什么?” “可能大姐头你在后方统筹全局没注意,我和卡辛姐在前头看得一清二楚,他的舰娘欧根身上除了饭盒外全是金装。” “啊?” 宾夕法尼亚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正讲得有些眉飞色舞的唐斯。 “大姐头你当时没看见,当时那个欧根一炮就把塞壬的一艘量产型驱逐给击沉了,她的鱼雷居然还会跟踪,用来炸鱼一定……还有几颗炮弹打到她身上,结果全是哑弹,难道有什么可以增加幸运值的装备吗?” “卡辛,真的是这样吗?” “崩姐,唐斯没说错。” “喂喂大姐头就这么不信任我吗?” “真是难以想象,难道他是塞壬伪装的?不然怎么哪来这么齐全的金装。” “大姐头你可以去尝试着问问人家的门路嘛,昨天一起打牌时他看起来还是挺好说话的,对待手底下的舰娘也很宽松,听说还是一年级的新生,肯定有专门的装备渠道。” “确实,金装不可能是走官方的供货路径的。可人家又凭什么卖给我们呢,即使是紫装,现在有的也挺抢手的。” “无所谓啦大姐头,问问也不吃亏,大不了我们几个给他做牛做马干个一段时间,能换来装备也是好的。大姐头……其实我昨天跟他还挺相处得来,要不我去替你问问,我刚刚回来时还在楼下的水吧看见他了。” “不了,谢谢你唐斯,我还是亲自去一趟吧。” “别啊大姐头,我真的可以……” “唐斯,别想逃,陪我玩。” “大姐头——” 宾夕法尼亚没有理会唐斯的求救声,只是有些歉意地冲她笑了笑,摆了摆手,关上了休息室的门,往楼下走去了。 只剩下唐斯隐隐约约的哀嚎,不断地敲打着门扉。 第64章 慢时光 贾平凹说,天花板是病人的一部看不完的书。 苏翰靠着沙发,一边小口小口地啜着茶,一边兀自地盯着客厅的天花板,可怎样也盯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客厅的天花板是简约的白色,上面坠着盏吊灯。吊灯像花儿般簇着中央的吊索,灯旁挂着些琉璃的装饰。游轮在航行中是极平稳的,可苏翰依旧感觉这凌在半空中的琉璃在不住地晃动着。它像钟摆似勤勤恳恳地来回旋转着,只为这有些枯燥的堂厅竭力地奉上些生动的光景。 好吧,只待在套间的时光属实是有些无聊的。 苏翰只觉得客厅里头时间的流动有些凝滞了,欧根哼着歌收拾着明天下船的行李,海伦娜坐在隔了自己一个身位的沙发上,时不时地测着茶壶里头剩下的茶的水温。让巴尔呢,这家伙又缩在客厅的角落里头酌着酒喝,等等她哪来的酒? 苏翰把剩余的茶水一饮而尽,站起身来。 “走吧,出去走走吧,昨天不是只逛了一小部分吗?” —————————————————— 抛开目的明确的电梯,苏翰一行人漫无目的地一个楼层一个楼层地向下走着。 “明天终于能下船了,这船上的日子我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指挥官还是得努力克服一下这怕水的坏毛病,欧根可从来没听说过哪位指挥官会不敢上船。” “饶了我吧。” “欧根突然想到,如果指挥官被欧根抱着走在海上,这样指挥官还会害怕吗?” 苏翰想象着自己在码头众目睽睽之下被欧根公主抱着踏海而行的场景,打了个寒颤。 “还是算了吧,等……等以后有了自己的港区,没人的时候可以试一下。” “港区啊,指挥官再过一年半就要有自己的港区了,时间过得真快。” “是啊,也不知道会被分配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头,只能希望是比较安全的大后方了。” “不过有女将帮衬,总部那边会好说话点吧。” “应该吧。话说回来,女将不是回P市了吗,我们冬令营中间休息的时候去看看她吧,顺便还能逛逛P市,我可是想去P市很久了……” “是过去给娘家人把把关吧。” 欧根挽着苏翰的手紧了几分,近乎是要把整个人给贴到苏翰身上,她的下巴轻轻地枕在苏翰的肩头,咬着耳朵低声念着。可这声音突然近得有些暧昧了,苏翰只觉得欧根的耳语把自己的心弦胡乱地拨了阵,只留下了一片狼藉的回音离去了。 “哪……哪有的事,大家朋友一场,路过不去看看?在说我本来就很期待P市,之前就一直很想去逛逛了。” “指挥官,捞船不是一件丢人的事哦~” “真不是,真只是去探望一下,这难道不是人之常情吗?” 扪心自问,苏翰真不是抱着捞船的心态想出这主意的,苏翰只是单纯地觉得朋友间就该打个招呼,更何况女将还能充当一行人在P市的导游,简直是一举多得。再说,待以后建立了自己的港区,女将会选择抛下安稳的工作,体面的身份,跟着自己从一穷二白来垒起未来的砖瓦吗? 没有一名指挥官会不期待船齐霸业,只是世上不可能任何事情都如心所愿。 苏翰没有一定能把港区建设好的把握,又怎么能拉着女将贸然地下水呢? 等到把港区建设好再去问试试吧。 苏翰有些出神地想着,一旁的欧根打开了话匣: “不过流浪舰娘也是挺辛苦的呢。” “是吗?格奈森瑙的舰装我没见过不知道,但女将都有件金的双高平。” “那是因为女将她以前是隶属于总署的舰娘,同时舰龄也有将近40年了吧,算得上是老资历了。格奈森瑙更不用说了,她是45年的那批舰娘,身上全是金装,因为没有指挥官练度只达到了一百,简直是行走在人间的活化石。” “啊,怪不得格奈森瑙看我的眼神有时候有点慈祥,而且女将居然40岁了!” 苏翰难以想象那位脑门只到自己下巴,连敲自己的额头都需要踮直了脚的娃娃脸女将,她的岁数都可以做自己的母亲了。 舰娘真是种神奇的生物。 “围剿那些低等级塞壬时指挥官不在现场不知道,欧根看见他们舰团的卡辛和唐斯身上还全是初始的白装。” “我当时在后面,他们最好的装备也只有一件mk6。” 苏翰突然意识到自己昨天在牌桌上错失了一位巨大的客户,明明自己当时已经意识到了,却没有直接开口询问,是什么蒙蔽了自己的双眼呢? 难道是自己手中的企业卡吗? 罢罢,反正唐斯是个耐不住性子的,说不定等她巡逻回来便能在船上遇见了,那时再谈也不迟。 苏翰摒去杂念,这才注意到自己已经走到了一个新的楼层。 “水吧吗?进去看看吧。” 与其说是水吧,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休息厅,里头被划分成了若干个区域。有开放式沙发随意排列的沙龙,也有与周围隔开的阅读区,再深些的区域苏翰便看不大清了。 欧根自告奋勇地为众人去拿些小餐品点心,让巴尔则是去询问工作人员这有没有提供酒水了。苏翰带着海伦娜寻了僻静的小隔间,打算从书架上挑本书来消磨这段悠闲的时光。 “海伦娜,怎么样,选好了吗?” “指挥官,其实我不是很明白该选什么,能帮我选一本吗?” “呣……我看看,这本吧,《老人与海》” “好的。” 而苏翰呢,选择了第一次工业革命时期风靡一时,至今也仍然有源源不绝的人前来拜读的爽文鼻祖之一,通俗的历史小说—— 《基督山伯爵》 “点心来了,海伦娜和指挥官,你们要的橙汁。” 就这样,暖黄色的灯光为扉页镀上金边,空气中弥漫着暖洋洋的,醉人的气息,更远处的大厅中央的乐队演奏着不知名的古典乐。乐声在偌大的厅堂中不断地振荡,回响,最后汇聚成翻页间的“沙沙”声。 欧根靠着自己的肩膀小憩,均匀的吐息声吹得苏翰脖颈有些痒。海伦娜埋着脑袋读着,或许是读的入迷,她的长发垂到了自己的小臂上。让巴尔是最晚回来的,此时正拎着酒杯慢悠悠地品着,看着书架上那一排排的书名,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苏翰觉得这或许是自己在船上度过的最为惬意的时光。 目光往下一句看去: “这个世界上无所谓幸福,也无所谓不幸,有的只是一种境况和另一种境况的比较,如此而已。只有体验过极度不幸的人,才能品尝到极度的幸福。只有下过死的决心的人,马克西米利安,才会知道活着有多好。 幸福地生活下去吧,我心爱的孩子们,请你们永远别忘记,直至天主垂允为人类揭示未来图景的那一天来到之前,人类的全部智慧就包含在这五个字里面: 等待和希望!” 等待和希望啊。 这般感叹着,苏翰抬起了脑袋,打算吃个马卡龙,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在稍远处过道里头四处张望的,宾夕法尼亚的碧眼。 第一位顾客来了,这是苏翰心里头冒出的第一个想法。 第65章 尾章 商谈 当宾夕法尼亚看见苏翰时,他的手中正捧着本书。书是方正的,很厚,书封烫着金边,封面是个典型的欧洲中世纪人像。欧根亲王靠在他的肩上,毫无防备地睡着,银色的发尖沿着臂膀向下,散漫地垂在他的胸前。 他身边的海伦娜也看着书,书旁还放着本笔记本之类的东西,此刻正专心致志地往本上不知道抄着什么。那位让巴尔坐在贴近过道的位置,原本抬着脑袋浏览着架子上的书目,听到自己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便一下敏锐的转过头来,露出了“原来如此”表情,真奇怪。 宾夕法尼亚站定,调整了自己因小跑而有些纷乱的发梢和衣襟,迈着大步朝着苏翰走去。眼前的苏翰好像也察觉到什么似的,缓缓地把书放下了,抬起了脑袋。 宾夕法尼亚看着苏翰的眼睛,他的眼睛清澈而明亮,像是窗子里装着一片青黛的山。他的头发依旧是乱糟糟的,不修边幅的把额头盖住了。可他的脸不再是泛着那有些病态的白色,而像是雪白中沁着血般,似玉一样,饱满而富有光泽。 真是巨大的变化,宾夕法尼亚想着,走到了桌前。 “请问是苏翰指挥官吗?” “是的,叫我苏翰就好了。” “能耽搁你一段时间吗?” “可以的,没事,请坐吧。” 让巴尔往里头坐了坐,把苏翰对面的位置空给了宾夕法尼亚。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担任这艘游轮护卫的舰团的团长,宾夕法尼亚,你之前已经有见过我们舰队的成员唐斯了吧。” “是的。” “那我便开门见山地说了,我听唐斯说你的舰娘身上全是金装,想必是有独特的供货渠道。我希望能从你这边购买装备,按目前的市场价来。最近装备吃紧,碧蓝航线官方也无法给像我们这样的自由舰娘提供正常的装备。我们的舰团成员的装备也很久没有更新了,实在没有办法才这样冒昧地来找你的。” 宾夕法尼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舰团的缘由如数托出,虽然这在谈判上或许是大忌,但一方面是自己的性格使然,另一方面是谈判的对象是正规学院里出来的指挥官。 学院在筛选指挥官时除了考核主要的魔方亲和度外,对舰娘的好感度及社会责任感也是项重要的考核指标。虽然不至于会因为同情而勉强自己,但至少不会得知了自己的情况便随意拿捏。 宾夕法尼亚看着苏翰,他正蹙着眉,杵着下巴思考着。宾夕法尼亚没想到这对他是件为难的事,自己原本的打算是尽量为舰队争取到火控雷达和九一式穿甲弹,尽量给唐斯和卡辛换个饭盒,mk6是不敢奢望的。主炮的话,可能只能用别人剩下的三联装152来凑凑数了。 或许是自己出价太低了,毕竟这种私人的装备渠道往往售价会比市面上高得多。 “价格比市面上高些也没问题,在合理的区间内我们都可以接受的。” 宾夕法尼亚有些紧张地盯着苏翰的眼,他的睫毛有些长,纤细,像那围着湖泊的一圈圈灌木。他的视线持久的地注视着他身前那本书封面的人像,就好像在与之对话似的。 周围的其他舰娘都没有开口,让巴尔依旧啜着酒,目光又回到那书架上徘徊去了。他肩头的欧根在自己来时便醒了,此时正肆意地打量着自己。她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恣意地游走着,从眉梢至鼻尖,沿着下巴滑至锁骨,最后停留在自己敞着外露的胸衣前。 我衣服怎么了吗? 宾夕法尼亚低下脑袋,没有发现什么不妥的地方。 “你们舰团有多少位舰娘?” 突然间,苏翰开口了。 “唐斯,卡辛,加利福尼亚,田纳西,亚利桑那和我,一共六个。” “如果我可以为你们所有的舰娘都提供合适的紫装呢?” “啊?” “虽然不能一口气全部提供,但可以以月为单位逐批地将装备送到你手上。你们只需要每个月交给我你们这个月所需的装备名单就好了,一个月大概三件吧。哦对了因为舰装不能邮寄和空运的原因,可能需要你们来东大亲自拿了……” “可是价格呢?虽然很感谢你能卖给我们这么多的装备,但我一时间也拿不出这么多的物资币来购买……” “如果你愿意的话,物资币不够的部分可以以委托的形式来代偿。我在一年半后就需要奔赴到自己的港区上任了,那时港区的建设和巡逻都需要人手,以及安全性的保障也令我担忧。如果你们能接受以委托的形式临时入驻我的港区,辅助参与港区的海域巡逻,将会是帮了我大忙了。” “也就是说我们先用物资币来付一部分的定金,剩下的尾款以委托的形式支付?” “是这样的没错。” 宾夕法尼亚再一次审视起面前的人来。苏翰脸上露着毫不作伪的笑容,他的笑容是温和的,那微微眯起的眼瞳中流淌着真诚的善意。从被东署的战斗组打捞出来,到现在的小小舰团的团长,宾夕法尼亚始终跌跌撞撞地蹒跚地向着明天走去。在这行进的一路上,并不是没有指挥官向她抛出过橄榄枝,但都被她拒绝了。 宾夕法尼亚现在只想要保护好妹妹,保护好舰团的各位。之前想要捞自己的指挥官,有的是手下只有驱逐舰希望能得到自己战列舰的加盟,有的是已经功成名就,出于善意和试一试的心理提出的请求。 宾夕法尼亚不想要草率地加入任何一个港区,可是难道就这样一直流浪下去吗?在Z国的沿岸辗转腾挪,日复一日居无定所地漂泊吗?宾夕法尼亚心里头也没有答案。 虽然面前的人自己一开始看走了眼,但目前看来是位颇有能力的指挥官。 也罢,临时入驻便临时入驻吧,也能体验下港区的生活,还有装备拿,也不坏。 不如说这样的条件是相当便宜自己舰团了。 宾夕法尼亚站起身,伸出手去。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第66章 作战准备冬令营 “堂堂复活!” 苏翰走上码头,不顾周围他人异样的目光,张开双臂伸直腰肢,舒畅地呐喊着。随即身后的海浪声便一下把他的自言自语给淹没了,一如那逐渐消融在空中的白雾。 T市的港口较之杭唐市的来小了些,但亦是千舰齐聚的盛况了。今日天色说不上晴朗,云灰蒙蒙地把所有的蓝色都遮住了,离岸风凌冽地刮着,苏翰只觉得自己就像根扎在地上的竹竿子,那风不要命似地想把自己撞断。 以后谁再说南方的冷是魔法攻击,苏翰必第一个出来反驳。光是这T市港口的离岸风便已经要把苏翰的魂给刮走了。 “指挥官,别丢人了。还有,这么大的风,把帽子戴上。” 欧根有些无言地扶着额,从舰装空间掏出了顶羊毛帽来。她慢步走到苏翰身前,一下把所有的凛冽与寒冷都挡去了。欧根踮着脚,举了举手中的羊毛帽,苏翰心领神会地俯下身去,方便欧根将帽子罩在自己脑袋上。 欧根的手有些出乎意料的温暖,兴许是在口袋里捂热了吧。她把自己钻出帽檐的碎发理了理,又搓了搓自己的脸颊。她的面上泛着瓷一样的光纹,不知是不是码头周围的雪将之也一同照亮了。 “走吧指挥官,那是天大来接我们的大巴吧?” 欧根将手揣进了苏翰的外套口袋里头,像是寻求着抚慰似的,她的指尖一下子钻进了苏翰的手心。 不知为何,好像自昨天自己与宾夕法尼亚的商谈后,欧根看着自己的目光便再一次变得富有侵略性起来。 “走吧。” “等到指挥官建立港区,以后欧根是不是很久才能见指挥官一面呢?” “怎么可能,为什么这么说?” “按照指挥官的捞船速度,才一个学期就有了12位舰娘……” “等等等一下,哪来的12位舰娘?” “指挥官昨天对宾夕法尼亚提出那样的请求,难道不是为了捞船吗?” “怎么可能,我那只是为了港区未来迅速建设的深谋远虑,怎么能说是为了捞船呢?宾夕法尼亚她们临时入驻,欧根你们巡逻也更安全些啊。” “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 “让巴尔你怎么也这么说我。再说了人家也只是答应了临时入驻,又不是待了就不走了。” “不好说呢,欧根觉得只要是位舰娘,和指挥官待久了都会走不动路。而且指挥官你当时不是在念叨着什么‘存地失舰,舰地皆失;存舰失地,舰地皆存吗’?虽然很小声,但欧根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哦~” “这只是……只是……罢罢,欧根你怎么可能见不着我,你可是未来港区的秘书舰。” 苏翰竭力地狡辩着,可突然觉得被什么东西扯住了,转过身去,才发现是欧根莫名地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没事。” 欧根的脸上依旧泛着笑容,只是苏翰觉得远比刚刚热烈了些,像是那落满了南山的梅花,又像是许久未曾见过的烛火。她的眉眼弯弯,好像是要将那一腔的喜悦全收容住,可却又止不住地溢出来。快乐的,欣喜的,释然的,以及别的什么说不上来的情感,一同喷薄地弥散在这空气中,把耳边仍凄苦地呜咽的风给摒去了,只留下了面前人儿,那盈着喜悦的酒窝。 苏翰只觉得自己的手被攥得紧紧的。 “走啦。” “嗯。” ———————————— 北方的城市与南方是颇有不同的,即使是在科技树攀爬得奇形怪状的赛波2045,人文风格也得到了很好的保留。 除开那堆得厚实想要让南方仔上去打滚的雪外,T市最为突出的或许是不同国家风格的建筑了。 但苏翰没有太大的心情在离地几十米,时速60公里的空中巴士上欣赏T市古建筑与现代楼房交相辉映的雅致。 这对第一次坐这样的巴士的人来说,还是太刺激了些。 好不容易捱到了天大门口,苏翰迈着有些颤巍巍的步伐下了车。 “我在一战开炮机都没这巴士刺激。” “指挥官你说什么?” “没什么,走吧,先去宿舍楼楼下报到吧,把行李收拾一下。” 不得不说这次的冬令营简直算得上欧皇云集,苏翰一路走来没有见着任何一位稀有度低于精锐的舰娘。有牵着独角兽的;有脖子上戴着项圈高喊我是斯库拉的狗的;有把威严手里的酒瓶子抢走不让她哐哐一顿暴喝的;还有被赤城和加贺的尾巴层层围在中间走不大动路的。 差点就和对方的赤城对上眼了,好可怕。 这么说来,苏翰觉得自己这边竟说得上画风正常,或者说有些格格不入了。 难道欧皇的精神状态都有些问题吗? 苏翰把这有些离谱的想法暂且按下,查看起终端的导航来。 “我看看,一年级学员的宿舍楼,在前面直走一段路后左拐就到了。” 跟着导航走了一段,几十层高的临时宿舍楼便映入眼帘,门口的前台排着列报到队伍。 苏翰一边缀在队伍的后头,一边打量起自己这20来天的同窗们来; 大厅已经成为了小驱逐的游乐场,萤火虫在四处冲撞,却怎样也没碰着没怎么动弹的雪风;拉菲缩在角落里头偷喝着酒,旁边还有个打着瞌睡的尼古拉斯;风云正跪坐在沙发上保养着自己的长笛,一旁的江风横着剑默默地护守着。 多么美好的景象啊,希望未来自己的港区里头也能有这样的一幕……等等,刚刚好像有一个眼熟的粉毛魔法少女一闪而过,航母是如何混在驱逐里头的? 是萨拉托加啊,那没事了。 苏翰漫无边际地走着神,身前的队伍也不断地缩短去。可苏翰觉得在场的指挥官的目光好像逐渐地汇聚到了自己的身上。 奇怪,我有什么问题吗? 苏翰环顾四周,突然发现就自己一个人带着三位舰娘,其中还有两个是超稀有。 当一群欧皇中出现了欧得离谱的存在时,会发生什么呢? 苏翰不知道,只是默默地把拉链拉到顶,帽子往下拉了些。 报到结束后,苏翰便头也不回地走进了电梯,随着电梯门缓缓地合上,那噬人的压迫感才逐渐地退去了。 第67章 短章 试卷 要苏翰说,天下的冬令营与夏令营大多是一个模样的,只是变相地换个地进行更高强度的学习与测试罢了。 即使是在当下的世界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苏翰盯着面前试卷上的题目,有些发愁。冬令营的第一天,指挥官们是进行对之前所学知识的更高层次的考试,这苏翰可以理解。可这次的卷子里头加入了更多的实际情况的决策,有点像是策论了,关键还得言之有物,真情实感,这便让苏翰犯难了。 苏翰不厌其烦地一次次地圈着题干上的一个又一个的关键词,却始终没法落笔。 “如果你的港区遇到了塞壬的袭击,你成功击退了塞壬的进攻,但附近的城市却因为流弹而遭受了损失。虽然市政府尚未发话,但城市的舆论已被引导为向你追责与索赔。请问在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办?” 苏翰是实在没有想到在2045年还会遇上这样有些不切实际的问题。首先不说碧蓝航线总部及各地的分部不是吃素的,其次当地连民兵连都没有的市政府,会敢来到自己武装到牙齿的港区里头追要赔偿吗? 再说两边也不是一个体系的。 或许这类的题目只是考验自己作为指挥官的态度或者是定位的问题。 毕竟碧蓝航线也不希望培养出一个屁股完全倾向人类的指挥官。自己也不希望与城市的关系闹得太僵,将来连和港区舰娘偷偷幽会……去城市采购物资时都受人白眼。 舰娘虽说始终向善的生命,但指挥官更应该维护好两边的人舰关系。 那难道凭第一感觉来回答问题吗?可苏翰看见题目的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天生万物以……”,听说本次改卷的舰娘是皇家和白鹰的温和派,写这样的回答苏翰可能就要被遣返回东大,被自愿进行社会人格调查了。 如果是铁血的舰娘进行改卷的话说不定能得高分。 “请示上级,收买媒体,披露舰队的辛苦日常,以及若港区因此迁徙后的该城市将无任何防护……嘛差不多就这样吧。” 好像差不多百年前也有这样的一个人说过,“这屋子太暗,说在这里开一个天窗,大家一定是不允许的。 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会来调和,愿意开天窗了。” 苏翰看向了下一题。 若你与舰娘走在街上,有人出言骚扰你的舰娘,此时你该怎么做。 不是,正常人类会想不开骚扰一位排水量6652吨,满载高达8542吨,动力100000匹马力,身上装满了双联装四一式152mm/50主炮、双联装九八式76mm/60高炮、 25mm三连装高射机枪、25mm连装高射机枪,兜里头还揣着俩四联装610mm鱼雷发射管以及一堆深水导轨及炸弹的人形魔法高达吗? 苏翰按耐着困惑,往下看了看选项: A. 不理会,默默走开。 B. 叫来宪兵队处理。 C. 让舰娘将其拖进无人小巷暴打一顿,并后期让该路面的监控无故故障。 D. 将它挂在炮管上丢进海里头喂塞壬。 秉持着人道主义的精神,苏翰的目光在B和D选项徘徊了阵,最后艰难地选择了C选项。 这四分不要也罢。 苏翰又看向了下一题: 港区内不同阵营的舰娘间起了观念上的冲突,该如何处理? A. 不闻不问,与小驱逐贴贴。 B. 开设赌盘,自己坐庄。 C. 认真处理舰娘间的矛盾,求同存异,让其和谐共处,必要时牺牲自己,让两位舰娘都消火。 D. 直径才是真理,让两位舰娘进行一场演习。 在苏翰看来,四个选项没有一个靠谱的。 听说有许多舰娘都参与了出卷,虽然C、D两个选项苏翰看不出来,但A选项想必是皇家方舟,B选项则是内华达了吧。 苏翰无奈地在C选项处打了个勾,看向了下一列判断题: 假设你拥有了众多的舰娘后。 1. 指挥官的办公室里若出现了针孔摄像头,一定是重樱的舰娘干的吗? 错误,罗恩也有可能。 2. 你永远可以相信女仆长贝尔法斯特。 正确。 3. 你在港区工作到深夜后,若要返回宿舍,因寻求值得信赖的舰娘陪同,或安排皇家女仆团的护卫,除开可能坚守自盗的天狼星与黛朵,以及办事不牢靠的爱丁堡。 大概是对的吧,为什么莫名觉得这张卷子夹杂了这么多的私货。 4. 指挥官应注重体育锻炼,并定期去医务室接受体检。 正确。这个体检正经吗? 5. 指挥官不可以给驱逐舰誓约之戒。 错误。指挥官和舰娘的事怎么能用普世的价值观来看待呢? 6. 萨拉托加可以装备钢板吗? 正……错误。苏翰担心自己被从冬令营里赶出去,选择了从心。 7. 请勿在众舰娘面前对单独的舰娘示爱。 正……正确? 苏翰有些无言地把这奇奇怪怪的判断题给做完了。 好了,去食堂吃饭吧。 苏翰起身,将试卷放在了讲台上监考的打着瞌睡的小驱逐前,迈着轻松的步子离开了。 第68章 短章 独步时光 在到达宿舍楼的当天,苏翰就已经收到了整个冬令营的安排通知。 冬令营一共三周,对于指挥官来说基本大同小异。无非是测试,上课,讲座来回转悠,课堂从学院的大班制转变为了十几人一个课堂的小班制。上课的重点也更倾向于港区的事务处理的实践方面,简单来说,就是把第三年原本的港区实习提前搬到了冬令营的课堂上来。 而舰娘那看样子是地狱级的训练强度,毕竟比起指挥官的一年事务处理经验,舰娘的一年的练度难以在短短的几个放假内追上。为了防止苏翰这群“提前批”的舰娘出现练度不足的情况,训练的日程近乎排得是满满的了。 苏翰紧了紧身上的大衣,插着兜走出了教学大楼。T市此时是下着雪的,倒不如说整个Z国都降着温吧。苏翰在这一世是不曾见过大雪的,之前在东大遇着的,也只不过是朦朦胧胧的细雪罢了。 比起南方那似柳絮的,转瞬便融化在你眼中的雪沫儿,北方的雪显得粗旷得多。苏翰只觉得天空像个巨大的,破了个洞的袄子,里面的絮儿、绒子,都一下子全撒出来了。它们蒙蒙地漫天飘着,同时也急冲冲地向下坠去,却又不脏,反倒被阳光衬着洁净来。 若天大的周围有山,或许就能看见蓝天也被镶上银边,山尖露着微微的粉了吧。 提前交卷的人并不只有苏翰一个,越来越多的人从教学楼里头三三两两地结伴走出来了。黑色的人潮涌入了白色的街道,积雪发出了闷闷的,被践踏的呻吟声,留鸟踩着枝头,不做声地看着身下慢慢走远的人去,又蓦地飞远了。 这样的景色倒也不错。 小驱逐下课的时间是最早的,搁着稍远处,苏翰便听见了她们铃铛似的清脆的笑声,那仿佛阳光与飞雪的合奏般玲珑。看着远远地跑来,扑入其他指挥官怀中的驱逐舰,苏翰只觉得心底难免地涌起些羡慕的情绪。 有位小驱逐舰娘真好啊。 不知为何,苏翰算上打捞和建造,竟连一艘驱逐舰都没有,明明驱逐舰在舰娘里头是数量最多的。虽然大炮巨舰也不错,但偶尔,只是偶尔,苏翰也想象着未来有驱逐舰的日子。 首要的目标肯定是集齐御三家,白天在妮米的催促下起床,工作时一边批改着文档,怀里头一边躺着偷偷喝酒的拉菲,中午和标枪一起吃便当,晚上和绫波打电动通宵。 多么完美,多么令人堕落的生活。 苏翰难以想象那样的港区日常有多美好。 给夕立喂她最喜欢的肉;和唐斯一起偷偷溜去炸鱼,一起挨罚;混入尼古拉斯、卡辛、拉菲的睡觉组合睡个昏天地暗;每天撩拨一下哈曼;定期去参加女将的教学课堂,然后在课后接受特殊辅导;带雪风大人去游乐园;陪Z46在暖洋洋的阳光下看一下午的书;陪江风在海边钓鱼钓到海枯石烂;听风云精心准备的笛声;接受初月每日的恶作剧和撒娇;偷跑去港区医务室接受雅努斯的照顾……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啊。 苏翰揣着自己的港区美梦,走进了食堂。 北方菜品和南方还是有些区别的。在T市,一道菜的分量往往是相当大的,苏翰掐着手指算了算,自己四个人大概点个四菜一汤便绰绰有余了。欧根她们就快要下课了,苏翰打算先点好菜,方便欧根她们一来便能吃上口热乎的。 我看看,锅塌里脊、八珍豆腐、老爆三、地三鲜,差不多就这几样吧,再来份脆藕汤。 苏翰用终端扫码点了单,便静静地坐在座位上等着了,周围的座位也被其它指挥官坐满了,他们好像在讨论着什么义愤填膺的事件,愤愤然地捶着桌面。 苏翰好奇地竖起了耳朵。 “听说这次的冬令营来了个欧狗。” “你这话说的,不是把在座的都骂了遍吗?” “他不是那种……那种普通的欧皇,他是那种,你懂吗,就是氪命换来的逆天运气。” “怎么说?” “他一年级。” “嗯。” “两个舰娘。” “啊?” “两个都是超稀有。” “啊??” “听说在来的路上还打捞出了位舰娘。” “啊???” “而且还是海伦娜,海伦娜啊,是每位指挥官都梦寐以求的海伦娜啊,连续三年获评最受欢迎的十位舰娘,铁打的辅助,SG的神明大人,海伦娜啊。” “啊!!!他人呢,这不去请他吃矛。” “等一下,这是我们欧皇之间的内部矛盾,怎么能用非洲人粗鄙的方式来解决。” “你说得对,有何高见。” “把他吊路灯上打一顿。” “听说他的舰娘是让巴尔和欧根,你确定不是我们被吊起来?这两位可是出了名的护短。” “可恶的欧洲佬,脸怎么这么白。” “和他申请指挥官间的决斗,用手中的长矛一决胜负,这样他的舰娘也无法插手了吧。” “同去同去,我们车轮战不信不能赢他。” “哼,欧狗,定叫他有来无回。” “我的舰娘还给我发了他舰娘舰装的照片,全是金色。” “岂有此理,现在就去,他现在估计还在教学楼吧。” 隔壁桌的几人急匆匆地走了,苏翰强撑着脸色,用筛糠抖着似的手掏出终端,给欧根打了个电话。 “喂,欧根,在来食堂的路上?我们回宿舍吃饭吧,我刚好打包回去。 为什么打包?这外头太冷了,宿舍暖和些,就这样吧。” 苏翰拍了拍脸颊,调整了会有些颤抖的嗓音, “服务员,麻烦打包,谢谢。” 这T市的天气对于自己还是有些太冷酷了些。 第69章 我心安处即吾乡 苏翰是第一个回到宿舍的,手里头拎着从食堂里打包来的四菜一汤,火急火燎地关上了房门。 先将菜和汤摆上临时宿舍里的恒热餐桌,苏翰又折去厨房拿来四人份的碗筷,还记得海伦娜一开始还不大习惯使用筷子,但在船上的日子里一下便掌握了。 苏翰成为了全宿舍里头筷子用得最不利索的人,简直是丢Z国人的脸。 虽然在游轮上已经向冬令营的主办方报备了海伦娜的特殊情况,但宿舍方面已经没有足够大的空房间进行调整了。于是苏翰只能委屈欧根和自己挤在一间,腾出间空房供海伦娜休息。 虽然看欧根她那自从发现是三室一厅后就没撇下来的嘴角,可能说不上委屈。但苏翰觉得晚上欧根掐着手指头,眯着眼睛笑着和自己一起倒计时的模样有种说不上来的恐怖。 苏翰不敢想象待到三月份时,自己的“不近美色”的debuff效果一过,欧根会是如何地将自己吃干抹净了。 苏翰幸福又有些纠结地叹了口气,脱下大衣将其挂在了入门的衣帽架上,随后把身子投入了沙发,享受着沙发的自动按摩模式。 临时宿舍虽然配备有自动的家务机器人,但海伦娜还是坚持由她来进行打扫,说着什么机器的打扫其实不够干净什么的。虽然苏翰觉得并没有太大的关系,但在海伦娜的一再坚持下还是由着她去了,苏翰总觉得海伦娜有些执着地想要发挥自己的作用,有些迫切地想要帮上自己,帮上大家的忙了。 应该说是有点太过于懂事了吗,总觉得和之前那不怎么让自己省心的让巴尔走向了两个极端。 “老父亲”苏翰叹了口气,感受了会沙发按摩的力度,后又索性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没有欧根的膝枕舒服,苏翰这般想着。 “指挥官~” “回来了。” “指挥官,我回来了。” “回来了啊,那就开饭吧。” “指挥官怎么突然变卦要回来宿舍里吃饭?还有欧根刚刚从教学楼旁边路过,看见一群指挥官急冲冲的举着树枝往楼下跑,这是T市的什么风俗活动吗?类似于祭典之类的?” “只是嫌外面太冷了而已,而且那应该不是什么风俗活动。不说那些了,先吃饭,你们不是过一会下午还得再去训练吗?” “嗯,实在是太累了,全身乏力,需要指挥官吻一下才能恢复过来呢。” 欧根三步并作两步地迈到苏翰的身前,踮起脚尖嘟着嘴,慢慢地把眼睛闭上了。她的脸在这样的天气下好像更白了些,睫毛微微地颤着,仿佛是屈着手,勾着苏翰的魂似的。苏翰只觉得有股好闻的清香扑面而来,一下子把自己身上食堂的烟火气给盖去了,宛如打了个标记。 让巴尔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日常,拉开椅子,不去管这卿卿我我的一指一舰,兀自开吃去了。海伦娜努力地把目光从欧根那已经近乎要贴上指挥官的鲜艳的红唇上撇开,有些僵硬地从两人旁走过,拉开了另一边的椅子,强装镇定地端起了碗筷,只是眼神还是时不时地偷偷地瞥着,瞥着那如璧般的两人。 啊,指挥官俯下身子了。 指挥官眼睛也闭上了。 嘴巴,嘴巴……啊—— 海伦娜转过头去,一边小口小口地嚼着饭,一边用冰凉的手不断地给红透的脸颊降温。 “满意了吧。” “欧根满血复活。” “来吃饭吧,海伦娜你脸怎么这么红,发烧了?舰娘也会发烧吗?” “没事的指挥官,只是,只是屋子里比外面暖和些。” “没事就开吃吧,要我说这北方饭菜跟南边的确实不一样,份量大,味道重,在这样的天气里吃起来确实比较舒服。T市这雪也下得有意思,至少雪停了后还能看得见影儿,之前东大的那场雪就是下完就完了,啥也没剩。” “是那场指挥官对醉酒的欧根做出了不轨的行径的雪吗?” “啊—” “海伦娜你筷子掉了……什么不轨的行径,哪有什么不轨的行径(小声)。” “没事的指挥官,筷子我自己来捡就好。” “嗯~指挥官当时不是偷偷亲了喝醉酒的欧根吗~?后面还抛下喝醉的欧根不管,跑去和让巴尔偷偷地跳舞” “啊—” “不是格奈森瑙在照顾你吗,而且我,那,那时候,你情我愿,呃呃……嘶——海伦娜,小心点别磕到脑袋了。” “指挥官,对不起,你的手不要紧吗,我,我去拿医药箱,指挥官手被舰娘脑袋撞伤的预案在笔记本的376……” “等等,真没事的,不要太紧张,继续吃饭吧。” “指挥官的手要欧根揉揉吗?” “别整蛊了欧根,吃饭吃饭。” “好啦好啦,不逗指挥官了。指挥官的课程安排怎么样,累吗?” “说累倒不至于,但应该没有你们辛苦吧,你们不是高强度训练两周后就得出海去找塞壬干架吗?我听说那场冬游……那场出海巡逻我们指挥官需要在你们后方的据点里一起跟着。” “是这样没错,我们教官说是为以后对海突破的远征做好演习和预备。虽然在一定的范围里,指挥官离舰娘越近舰娘的发挥越好,听说和心智魔方的共鸣有关,但欧根还是不那么希望指挥官上前线的。” “也不能算前线吧,不是在你们拿下的安全海域里的据点里等待吗,况且整个安全海域还有后勤组和预备战斗组的护航,应该还算安全吧。” “欧根不希望指挥官冒着无论多小的风险去海上。” “但这是不可能的啊,指挥官就是这样。” “如果指挥官不那么怕水的话,欧根也能稍微地放点心呢。” “这点是实在改不了,非常抱歉。” “唉,如果欧根能待在后方照顾指挥官的话就好了。” “放心啦,我什么运气你不知道,就算有塞壬的流弹飞来估计也就是炸海了。” “指挥官不许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好好好,在出海巡逻前不是有几天的休息整备时间吗,那时候去找女将……去逛P市顺便找女将吧。” “指挥官一不小心把真心话给说出来了呢。” “哈哈。” 苏翰干笑了几声,掩饰着尴尬地翻了几口。让巴尔从始至终只是静静地听着,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海伦娜倒是吃得有些快了,她好像不怎么敢把视线从面前的饭菜上移开,脸还是如一开始那般红着。欧根也不再挑逗自己,开始往苏翰碗里夹菜来。 “指挥官多吃点。” “好。” 这样的生活真好啊,以后也会一直持续着吗,在座的家人越来越多,大家其乐融融,每一天都像这样平凡但温柔地度过。 一定会的吧。 苏翰怀揣着如此的期望度过了一天又一天,直到两周后的出海巡逻,他见到了那颗从天的那一头来,像黑洞似的在他的视野里把一切都吞噬了的炮弹。 在那个雷声荒猛,仿佛大海要踉跄着去自杀的雨中。 第70章 让巴尔也想要主动出击 冬令营的日子是过得相当快的,让巴尔这样想着。 训练是日复一日的雷同,时光就像那燃着的石油,只留下了炮口的余热和那早已被海风吹散的残烟。 可让巴尔不觉得这样的日子枯燥,她觉得这样的时光也挺好。早上和指挥官一起漫步走到岔口分别,训练结束后大家一起去食堂吃饭,晚上四人挤在小小的客厅里,开着地暖,欧根缩在指挥官的怀里头和他一起看书,海伦娜喜欢翻着她那本记满了各式各样的事情都笔记本,小声地背诵着。而自己呢,也只是和着这暖洋洋的氛围,小口小口地喝着酒吧。 就这样有些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让巴尔经常觉得眼前的酒杯中,那仿佛流淌着的玛瑙样的,瑰红色的波纹,就像是自己面前这段缓缓淌着的时光。它也氤氲着有些醉人的芬芳,把一日里所有的疲倦与辛苦都冲刷去了。 让巴尔喜欢这样普普通通但又温馨的日子,这样温暖又迟缓的时光,就像那老棉鞋里面,粉红的绒里子上晒着的阳光。 但有时候,看着指挥官和欧根那样甜蜜自然的互动,让巴尔心底也不断地滋生着新的想法来。 让巴尔有时会被自己那突然冒出的,想要和指挥官站在一起,更近,更近的念头给吓着。自从在学校的期末检测上找回了久违的自信后,让巴尔发现自己多了些全新的想法。 让巴尔不知道这应该是怎样的情感,自己的目光总是会不自主地聚焦到指挥官的脸上,看着他那乱蓬蓬的头发,看着他那总是蕴着些欣悦与真挚的眼,看着他那棱骨分明的纤长的手,最后视线逐渐地汇聚到他那湿润的唇上,却又似触电般地扳回了面前的地板上。 或许自己是故障了,又或是未知的情愫主导了自己这有些发痴的行为,让巴尔不清楚。 让巴尔只觉得在指挥官身边的每一天,都有很轻很轻的东西落在了自己的心上,有时是一个背影,有时是一份笑容,有时是一张贴在微波炉上的纸条,有时是一把大雨里的伞,有时是共舞时他紧紧攥着的手,有时是一条至今仍闪闪发光的项链,有时是他那天朝着自己走来时的,掷地有声的脚步…… 它们在心尖上纷纷杂杂地积累着,像是一座秋山的落叶,把话语推至喉间,可每每看见指挥官的笑脸,却又被自己硬生生地咽下了。 让巴尔说不出自己现在是一种怎么样的心态,自己是喜欢上了指挥官么?让巴尔身边并没有关系好到可以这样倾诉感情烦恼的姐妹,自己也不是会主动向她人谈论这方面的事的舰娘,更不可能去向欧根咨询。 让巴尔只能任由那颗种子在心底不断地发酵,生根,发芽,抽出了花骨朵来。 心总是得狠命燃烧一下,才配得上一把灰。 让巴尔想要主动出击。 倒不如说自己本该就是这样的性格,但为什么一遇上涉及指挥官的事就反而变得瞻前顾后了呢? 今日是这段冬令营里头难得的休息日,指挥官的时间空了出来,自己战列舰班级也恰巧在今天放假,而海伦娜和欧根在的轻巡班及重巡班仍然在进行日常的训练。 对于天天被欧根粘着的指挥官来说,没有比今天更好的时候了。 清晨时欧根和海伦娜早早地出发去参加训练了,让巴尔虽然今天休息,但也起早开始准备起了和指挥官的早餐。托格奈森瑙的福,让巴尔已经基本掌握了Z国简单的早餐做法。 牛奶、烤好的吐司、果酱、煎蛋,还有煎培根,这样应该可以了吧。 把早餐收拾好放进保温柜,让巴尔折回自己房间里去了。虽然有些担心指挥官会不会一觉睡到日上三竿,但比起自己微不足道的心思,还是指挥官在假期内的休息更重要些。 让巴尔拉开了窗帘,一下便看见了大海,还有那除了大海以外的,茫茫一片的白色。这样的景色对于目前的自己来说还算是新鲜的。寒潮过去后的T市天气晴朗,前些天的大雪早就停了,整个学院仿佛是被雪给淹没了似的,可分明还有许多的声音从这皑皑的浩海中发出。 或许是留鸟的啼鸣,又或许是雪从干瘪的枝头簌落落地坠下了;或许是无人机嗡嗡的螺旋桨声,又或许是风大步地趟过街道,肆意地敲击着窗户;或许是被风扯得碎散的人声,又或许是雪融化的歌声。这白色的海洋也有属于自己的浪涛声。 让巴尔突然想起自己那时,在期末测试结束后问指挥官的问题。 “春天的话,有些太早了吗?” 让巴尔靠着床头,踌躇了会,最后还是打开了终端。与指挥官间的社区类似的是,舰娘们也有一个用于交流的社区平台。 只是在这平台上基本上只能找得着与指挥官相关的事。 让巴尔是鲜少浏览这个社区的,只是自己实在对今天的计划没有太大的把握,没办法才来求助于这个平台。 搜索“和指挥官第一次约会……该注意什么?” 怎么有这么多。 密密麻麻的答案一下子把整个终端的荧幕给占满了,让巴尔把终端拉大到电脑屏幕的大小后才稍稍清楚了些。 “大胆的衣着装扮,选对香水是发起进攻的第一步,妆造不宜过浓,全程制造和指挥官身体接触的机会……最后记得在包里头带一盒***。” 这个画风越来越不对劲的回答是哪个舰娘发的? 让巴尔看向了id。 东川路第一大凤。 这个回答没法参考了,pass。 难道就没有同为让巴尔舰的回答吗? 让巴尔有些无言地看向了下一条回答: “记得带上项圈”——夏伯阳 “记得带上能让指挥官的爱更为甜美的佐料”——最爱指挥官的红狐狸 等等这一页的回答是不是都有些问题。 让巴尔这才注意到一旁的标注: 此部分的回答已被标记为**,请酌情使用,可按此键进行屏蔽。 让巴尔叹了口气,合上了终端。 自己果然不擅长做这样的事情。 突然间,让巴尔听见了指挥官的开门声,连忙直起身,往客厅走去了。 “你的早餐已经做好了,我帮你拿出来吧。” “谢了,让巴尔。” 指挥官的头发依旧是那样乱蓬蓬地耷拉在额前,让巴尔强忍着伸手帮他理一理的冲动,转身朝厨房走去了。 或许按自己的步调来便好吧,让巴尔这般想着,端出了早餐。 第71章 犹有花枝俏 “你说想今天出去走走?” “嗯。” 苏翰举着牛奶的手一下子顿住了,有些难以置信地抬起脑袋,望着面前眼神有些飘忽的让巴尔。 “没问题是没问题,我今天刚好休息,但让巴尔你怎么难得有出门逛街的兴致?” “只是休息没有太多的事可做罢了,难得来天大你不想去这校园里逛逛吗?还是说不想和我一起去?” “没有的事,等我早餐吃完,换身衣服就走吧。” “嗯。” 让巴尔好像得到了满意的答复似的,她那等待回答时,绷得有些直的身子瞬时便放松了下来。让巴尔拉开椅子缓缓地坐下了,她继续直直地盯着苏翰正在用餐的白盘子,又什么话也不说了,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苏翰只觉得两人间的沉默就像这牛奶上的,不断膨大的气泡,优哉游哉地浮动着,却一下子破灭了。 今天的让巴尔有点奇怪。 苏翰正想着,让巴尔却突然开口了。 “味道,……怎么样?” “已经不输食堂了。” “那就好。” 让巴尔有些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苏翰三下五除二地把面前的早餐解决掉,端着盘子站起了身。 “等我会。” “好。” ———————————— 连绵地下了几天的大雪总算是在今日停了,苏翰把整个人缩在大衣里头,手死死地揣在兜里,小心翼翼地用靴子踩着路边被扫地机器人铲在路旁的雪堆。 不得不说雪堆与落叶堆的脚感还是有许多不同的,要是说落叶里藏着的是空气的话,那雪堆里掺杂的便是水了。雪堆更像是那没有夯实的,疏散的干沙堆,一脚踩下去仿佛是踏上了没有什么阻力的海绵蛋糕似的,或者说是这雪在拉着自己的脚向下走吧。 苏翰喜欢踩雪,他喜欢看着这雪上留下的一个个脚的印迹,好像这样才能证明自己来过。 让巴尔只是默默地和苏翰并肩地走着,一同不去理会那旁人有些诧异的目光。让巴尔的目光没有停留在苏翰那已经开始甩起水来的靴子,她只是温和地看着苏翰脸上的,有些愉悦的笑容。便这样看着看着,让巴尔今日因紧张而有点绷得紧紧的面容,也似这在阳光下沉默的雪,一同融化开了。 “冬令营的训练还习惯吗?” “还好。” “好想赶快放假啊。” “很累吗?” “说不上累,只是比起这样被推着走的日子,我还是更喜欢什么不用想的生活。就是那种,车水马龙,太阳慢悠悠地转过一周又一周,什么事情都不用着急,没有什么明确的目标,只是活着。” “可指挥官是指挥官。” “是啊,所以我想放假。” 苏翰有些感慨,待到港区成立之后,真的能够收获平静的日子吗? 苏翰不清楚答案。 让巴尔今日除了打底的卫衣外,只披了件冲锋衣便随自己出来了。她单薄衣摆被风使劲地扯着,或许是这样的时令大家都穿得臃肿些,于是便愈发地衬显起她的高挑来。让巴尔把额前的碎发别至耳后,目光灼灼地望着前路,突然开口了: “有打算去哪吗?” “去哪啊……” 其实苏翰自从出了宿舍楼后便只是随着人潮亦步亦趋地,漫无目的地瞎逛着,结果走了好一阵也没有看见什么有天大特色的建筑或商铺。 果然还是应该用终端查查吗?难得让巴尔主动提一起出来,总不能绕天大一圈便结束吧。 忽然间,苏翰瞥见了路旁的一间不起眼的女装店,又若有所思地回过头打量了阵早秋打扮的让巴尔。 “怎么了……我这样子穿很奇怪么?” “没有,去那家店里头看看吧,刚好给你买几件冬天的衣服。” “我是舰娘无所谓……” “走吧。” “好吧。” 看着老老实实跟上的让巴尔,苏翰突然明白了前世小时候父母拖着不情不愿的自己,走进服装店的乐趣了。 天大的服装店也是无人运营的,现在属于寒假期间,本校的学生基本都放假离校了,而来参加冬令营的指挥官也不会来这一间毫无特色的店铺。 因此整间店铺都成为了让巴尔的试衣间,苏翰的换装游戏场所。 “试试这件?” “好。” “这件感觉也挺适合你的。” “好。” “这件看起来暖和,冬天就该穿暖和点。” “……好。” “这件帅,这件让巴尔你穿绝对帅爆。” “…………” 让巴尔无言地看着面前有些失控的指挥官,他正站在一排排的衣架前煞有介事地琢磨着,嘴里念叨着什么“皮肤太少,这次正好”“要是有男装就更好了”的之类的奇怪的话。自己已经被指挥官拉着在这换了大概半个钟头的衣服了,让巴尔明白指挥官一开始是出于关心自己的目的,才带着自己来买冬装的。 可换着换着,指挥官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崭新的乐趣,自己像是个换装娃娃似地被随意摆弄,尝试着指挥官口中的“新风格”,还被指挥官用终端拍了好多张着装各异的照片。 让巴尔并不是有些羞耻,只是觉得是时候该阻止指挥官的“暴走”了。 “我觉得衣服应该选得差不多了。” 让巴尔话音刚落,苏翰便把件围巾给套上来了。他的手是有些冰的,可让巴尔却觉得他温暖。他的指尖擦过了自己的脖颈,那温润的指甲盖儿好像在轻轻地舔着,又仿佛是在摩挲。 让巴尔怔怔地看着指挥官有些近的面容,他比自己稍高了些,脑袋微微地垂着。让巴尔看不大见店铺的灯光,只觉得自己一下子落进了指挥官的阴影里。雪没有把指挥官身上的味道抹去,他的衣领子散着格外好闻的檀香,一下子把让巴尔从刚刚的有些浑噩的状态中给挣出了。 让巴尔不敢看指挥官那泛着笑的,有些耀眼的的脸庞,只能也垂下头去,干瘪地盯着指挥官正给围巾打着结的手。让巴尔觉得指挥官的手,就像是夜晚中,在流淌的月光下,默默地发着辉光的雪原。他手背上白皙的皮肤下暗沉的血管,就像是雪原上的河流,又如初雪后沼泽上的小溪。 好像有种神奇的诱惑,从他的粉红的指甲,温润的指背,长长的、纵横交错的褶皱中散发出来。指挥官的每个动作都很灵巧,让巴尔突然生出了些想要摸他的手的冲动,想要把自己的双掌交托在他的手中,想要抚摸他的长指关节、杏形指甲,想要他和自己的十指相扣。 围巾的结打好了,指挥官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顶毛线帽,把自己的碎发摈至耳后,稍稍地理了理,便帮自己戴上了。 “照照镜子,怎么样?” 指挥官让开了身子,把镜子敞在自己的身前,可让巴尔的目光只顾着向着他的笑容追去,追去,最后驻足在他那有些灼人的碧眼里。 “嗯。” “那就好。” 让巴尔突然想起来,在一天的懒洋洋的午后,指挥官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懒洋洋地,沙哑地,唱着首歌: “为何不敢看观音?” “不敢看我心上人。” “因何不敢?” “我问心有愧。 做文章不专心,一心想那女钗裙。 可惜前程纵似锦,心事不敢见光明。” ………… ………… ………… ………… “英台啊,我不爱前程爱观音。” 让巴尔只觉得自己好像被这颗穿梭着时间的子弹给击中了。它从那个午后,一直向前,向前,穿过纷纷扰扰,掠起一片红尘,写意地旋转,最后在自己的心口绽开了朵红色的玫瑰。 让巴尔转头朝向镜子。 第72章 她在丛中笑 让巴尔好像很喜欢自己挑的那件围巾和毛线帽,苏翰这么想着。 拢共买了大概十套衣服后苏翰终于收手了,和舰娘逛街的好处之一或许就是可以将购得的商品放进舰装空间里吧。让巴尔仅仅是把手一挥,面前堆成小山似的购物袋便一下消失了,只留下了她仍戴着的围巾和帽子,把她身上带着的凌冽气质给中和了不少。 如果说之前的让巴尔是清冷的秋夜中的,萧萧落落的霜风的话,那现在的让巴尔有点像是仲夏的海风,带着些潮湿的,咸咸的海水味,把人的目光往她眼中倒映着的落日上勾。 让巴尔确实是较以前大不同了。 出了成衣店,苏翰二人继续静静地向前走着。天大是有许多湖的,它的建筑是规矩的,像是用砖头砌成的岩石。方方正正的巨物把你聚拢于其中,配上相映成趣的天与朝云,再加上不多的枝桠与花,倒也不让人觉得压抑,独显得它的辽阔与壮烈来。 天大是大的,它的天空不被遮蔽,大胆地袒露着,不似东大那般小家碧玉地遮着琵琶,总得往其它地走才能窥得全貌。苏翰喜欢天大的这股劲,这股豪放的劲,此时也近正午了,阳光没有带来太多的暖意,但天空却蓝得暖人,宛如这地上的雪都倒回成了天上的云似的。 在前世,苏翰没有在北方见过这么晴朗的天空。 可这时又该朝哪儿走去呢?一个早上苏翰带着让巴尔两人缀着人潮走了老长的一段路,虽然把天大许多的特色建筑和园湖都欣赏了个遍,但苏翰的腿已经迈得有些酸了。 索性找个地方吃饭吧,苏翰想着,面前的拐角却出现了座商场。 天大的学校里头居然有座这么大的商场?东大只有CBD和商业街,以及少有人问津的指挥官活动中心,听说里头基本上都是些社团和部门的工作室,臭名昭着(划掉)家喻户晓的“请问要来点兔子吗”社团就占据了整个活动中心的一楼。 难道天大里有位已经功成名就的明石吗? “去里头吃午餐吧。” “嗯。” 往入口走近,苏翰便瞅见了招财猫样式的明石雕像,她的头上正顶着一摞的红尖尖,眼睛刻成了物资币的模样。雕像旁还有个猫爪印式的募捐箱,上头立了个牌子,写着: “投喂明石新的一年将事事顺利,招财进宝喵。” 什么取之尽锱铢。 苏翰有些无言地绕过雕像,无视了商场里挂满了的明石卡通横幅,以及诱惑性满满的“首充双倍”的商场消费卡储值活动,找了间看起来不错的餐厅坐下了。 餐厅很亮堂,苏翰找了个四人的靠窗餐台,让巴尔举着菜单看了阵,又放下了。 “让巴尔你想吃什么?” “你点吧,我其实也不是很明白。” “我看看,麻花鱼、罾崩鲤鱼、罐焖牛肉,再来个钙奶汤圆。头一次见过这么不拘一格的汤圆。” 苏翰点完单后便把终端放下了,抬头看向对面的让巴尔。让巴尔正侧着脑袋,望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潮,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餐厅的灯光很暖,为她那亚麻灰的长发烫了层金。可冷色的玻璃却执着地和这温暖的橙光碰撞开了,把让巴尔的脸划开成两个色区来。她的一只眼里倒映着琉璃似的灯光,另一只眼却记录着清冷的人流。玻璃映照着她那另一半没有被光照着的脸,像是一道没有水的雨幕,把里面和外面,把很多东西都给隔开了。 苏翰不知道让巴尔在看什么,她是在望着那来来去去,如流水般的人潮,又或是在看着窗外的自己呢?明明让巴尔就坐在苏翰的面前,可却仿佛一下隔了好远,就像是楼上的窗户与楼下路旁的桥一样的远。苏翰也一起静静地看着窗户里让巴尔倒映的影,不为什么,只因为她好看。 不一会,那影忽然间和自己对上眼来,让巴尔转过脑袋,她的脸一下全被照亮了。苏翰可以清楚地看到她亚麻色的碎发,她毫不掩饰的,微微翘起的嘴角,还有她那眼里沉静的,又温和的红色。 让巴尔好像又回到了桌前,露着难得的笑容。 苏翰突然觉得,让巴尔不像那仲夏的海风了,她就是夏天,虽然比夏天更可爱和温和。 “怎么了,一直看我。” “很少看见让巴尔你这样大方的笑。” “大方?” “嗯,大方。” “或许吧。” 让巴尔没有像以往一样,又把脑袋撇开了。她只是安静地看了阵苏翰的笑容,缓缓地把围巾摘下,小心翼翼地叠在一旁。 “您的麻花鱼。” “好的,谢谢。” 如果说明月装饰了我的窗户,那我又装饰了什么呢? 苏翰笑着看着面前的让巴尔,动了动筷子。 “开动吧。” —————————— 让巴尔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或许这答案在之前自己便已经开始写下了。 在很多时候,让巴尔都喜欢看着窗户,或者看着些更远的地方。就这样看了许久,到了天大,让巴尔还是记得宿舍的落地窗外,星星点点的路灯仿佛泪光,天地交接的更远些的地方,有着一种黎明时才有的深蓝色。 为什么喜欢看着外头呢?让巴尔也说不清。指挥官总说自己有些孤僻,可让巴尔早就习惯了自己一个人的日子,一个人的早餐,一个人的训练,一个人回宿舍,明明是指挥官蛮不讲理地带着一群人闯进了自己的世界。 或许吧,但让巴尔也开始习惯了指挥官在身边的日子。从一开始两人间的,像干涸的湖底一般的沉默,再到如今举手投足间的心领神会。让巴尔已经习惯了指挥官的关心,习惯了指挥官时不时的玩笑,习惯了指挥官有时的不正经和小迷糊,习惯了指挥官有时的优柔寡断。 这样的日子也挺好,让巴尔是这么想的。 可又是谁推着自己大步地向前走呢,在那个夜晚的漫步中,在那场模糊了天与海的界限的大雨中,在人声鼎沸的草坪上,在那个幽暗的角落的舞蹈,在昨天,在今天,每每看见指挥官的眼,让巴尔总会渴望向指挥官更进一步。 让巴尔说不出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指挥官的,也说不出自己到底喜欢他什么。喜欢他有时的笨拙?喜欢他有时的浪漫?让巴尔不清楚,只是看见他,让巴尔便觉得心安。 可每次看见指挥官的笑容,让巴尔却总是又犹豫了,自己分明不是这样前顾后瞻的性格,可每次只要是涉及到指挥官的事,自己总是举棋不定。 但又有多少的时间能供自己犹豫呢?认识了新的舰团,海伦娜被打捞,往后指挥官的舰娘一位位地增加,以后自己在他眼里的比重想必会越来越小吧。 窗外的人潮川流不息,像水一样地流着,却没有太多温度。 但让巴尔对上了那双眼睛,那双令自己怦然心动的眼睛。 答案许久之前就已写下,只是自己一直没有勇气去揭开罢了。 有人说,含蓄是一种饱满的蕴藏,是子弹在枪膛里的沉默。 而今天,让巴尔想要射出那个子弹。 于是,让巴尔转过脑袋,露出了笑容。 第73章 回首,回首 饭罢,苏翰出于歇息的目的,便率着让巴尔在商场里头随意地瞎逛着。除了那味道还不错的钙奶汤圆外,之前的餐品没有给苏翰留下太大印象。 听说还有巧克力味的钙奶,回去前买点当T市的特产好了。 苏翰一边这样想着,一边领着头走着。可能是由于处于寒假的缘故,商场的人不能算太多,毕竟参加冬令营的舰娘在今天也只有部分休息。越朝离开餐饮的楼层的方向走,人便越来越少,直到—— “电玩城吗?果然每间商场里头都会有一个这样的地方啊。让巴尔,有兴趣进去看看吗?” “可以的,我没怎么来过类似的地方。” 电玩城是相当的吵闹的,苏翰一直不喜欢这样吵闹的环境。震耳欲聋的音乐声,纷杂的人声,还有那入口处街舞机传来的流行音乐,这样的乐声大杂烩并不合苏翰的口味,可以的话,苏翰还是比较喜欢简单的和弦。 不过纷杂的噪音倒成了天然的屏障,把苏翰和让巴尔与周遭给隔开了,两人就像是划着小舟,游走在这喧闹的水上。 苏翰在前台兑了些游戏币,四下浏览起身旁的游戏项目来。 都赛博2045了,电玩城总不能还是那几样吧。 除开抓娃娃机、堆币机、彩票机和捕鱼达人这老几样外,跳舞机、音游、赛车游戏和格斗机子也层出不穷。漫步往里头走去,最深处的区域还挂着个“驱逐舰乐园”的牌子,连托儿处都考虑到了吗? 但苏翰觉得不会有太多指挥官会把自己的驱逐舰抛在儿童乐园里,而自己却和大炮巨舰去卿卿我我了。 应该不会有吧。 苏翰有些汗颜地想着,望向了身边造型各异的新款游戏机。 啾啾叠叠乐,须臾望月抄?能选信浓吗,吾好梦中消弹。 抚顺大冒险?不是都快春节了抚顺你怎么还在大冒险,四大金刚改造都三缺一了。 居然还有经典的甜品大作战。这就不得不去秀一手无脑能代了。 苏翰招呼着让巴尔。 “来玩玩这个怎么样?” “甜品大作战?你之前有玩过吗?” “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玩过,但手柄的操作没有试过,无所谓啦,反正刚好是两个人的游戏,怎么样?” “行。” 出于挑战自我的想法,苏翰选择了之前没怎么上手过的舰娘。 就决定是你了,豪! 而让巴尔在仔细地阅读了每一位舰娘的技能后,果断地选择了能代。 果然每个新手一开始都会选择能代啊,但老是待在自己的舒适区是不会有长进的。 看我如何展现高分少女,豪妹才是凹分的上限! ………… 第一局游戏以苏翰被碾压结束。 让巴尔抿着笑容。 “你怎么总是被人机卡位。” “难怪被称为小饼干,快救救我啊乔治。” “又在说胡话了,下一位你选好了么?” “白龙,让让巴尔你看看谁才是主C,真正的动力强劲。只有一个重樱也叫日航。” “那我开始了哦。” “来吧。” ………… 苏翰又一次被碾压。 “我的刀呢?” “你,你其实可以像我这样选简单点的角色的。” “只是手柄操作不习惯罢了,等着瞧吧,看我马可波罗,真正的野心家不会弄脏自己的双手,就算是时间也要臣服于我的支配之下!” “就算说中二的台词也不会有太大帮助的。” ………… 被碾压。 “没事我还有大青花鱼。穿杨射柳,百发百中。矢贯坚石,劲冠三军!吃我I国飞饼。” “你的飞饼砸到客人脸上了。” “那就用易北,看我看我铁蒺藜骨朵,力挫迪迦!就你也想为胡德复仇?” “你怎么站着不动了?” “因为不知道该往哪送好了。” ………… “不是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而是我端给你什么你就得吃什么。来人,喂公子吃松饼。” “不是说不选能代的吗?” “我错了,游戏果然还是要赢才好玩。” “你玩游戏的时候总是变得有点幼稚。” “没办法,我总是……” “不过我不讨厌就是了,倒不如说我喜欢这样的你。” “啊?” “怎么了?” 让巴尔转过脑袋,她的眼中盈着灯光,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中满溢出来。电玩城的清冷的灯光如水流泻,洒在了让巴尔不再清冷的脸上,闪出淡淡的光泽。亚麻灰的长发,明亮的眼睛,普普通通的微笑,像一抹淡淡的霞光从她的嘴角上飘了过去。让巴尔就这样站在苏翰的身前,昂着脑袋,像一朵绽开的桔梗花。 苏翰突然发现自己不敢对上让巴尔的眼。她赤红的眼瞳仿佛燃烧着,像那烫极了的炭火,使劲地向自己辐射着光和热,把自己的虚伪和一切的借口都融化去了,只留下了软弱的,安于暧昧的胆怯来。 苏翰觉得自己一直以来都有些卑鄙了。 莫名的忐忑哑了喉咙,苏翰看着让巴尔那对自己而言有些耀眼的笑容,一时间却拼凑不出一段完整的句子来。苏翰总是喜欢把所有的心思都理清楚后再去付出行动,说是优柔寡断也好,说是拖泥带水也罢。苏翰并不是没有把让巴尔日渐一日的温柔看在眼里,只是温馨的日常实在是令人沉醉,苏翰像是陷在了名为舒适区的沼泽里头,不肯朝外头再迈一步,迈出那把所有关系都粉碎与重塑的一步。 没有力气再往前走,也没有余地地往后退,原地踏步不甘庸碌,这便是苏翰。 苏翰害怕自己不是那块美玉。 可说到底,时间总是向前走的,任何一段关系都会走向终点。 让巴尔还是开口了: “走吧,继续玩吧,指挥官。” “啊,哦……嗯。” 第74章 阑珊 有人说,人生就像是一道长街,街上什么人都有,有人从那头来,有人从这头去,岔路口是数不清的。有的人打着伞,有的人光着膀子便出来了,有的人火急火燎,有的人闲庭信步。虽然一开始一起走的人很多,可从始至终,只有影子能伴着你走到尽头。 这倒是个形象的比喻,苏翰是这么认为的。此刻他便与让巴尔一同走在天大的一条长街上,这条街道直通天大的码头和海岸,远远地从这头便能望见远处的一抹深沉的蓝色。 让巴尔领了苏翰一个身位,背着手慢悠悠地走着。为了方便些地戴着毛线帽,她重新扎了个低马尾,可能是由于头发太长了的缘故,末梢的发辫垂至腰间,像一朵向下攀缘着的喇叭花。 苏翰落在后头,心神不定地跟着让巴尔的步伐。虽然有些懊悔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做出像样些的回应,但在后续的游玩中,让巴尔好像全然不在意她自己刚刚讲的那句话般,从容地把以她为模型的玩偶从那宛如得了帕金森的夹娃娃机中夹了出来。说是刚好作为自己之前玩偶的回礼,不分由说地塞进了苏翰的怀里。 让巴尔好像又变回了那个自信的,坦率的让巴尔。她面对自己时不再揣着莫名的扭捏与迟疑,而是把所有的心思都敞开了来。她坦然地笑着,偶尔开着苏翰的玩笑,仿佛是把所有的枷锁都卸下了,浑身上下充盈着些苏翰从未见过的松弛感。若说对让巴尔一开始的印象是一块不苟言笑的墨的话,如今的她已然能研出自己的夜明珠来。 反倒是苏翰在游玩的下半场有些魂不守舍,每每在让巴尔那灿烂的笑容下睁不开眼。 什么攻守之势异也。 总感觉自己有些浪费了让巴尔宝贵的休息日。 苏翰努力地把自己的目光从让巴尔跃动的马尾辫上挪开,转向了四周。把电玩城的项目试了部分后,让巴尔提议去天大的海边走走,二人便出了商城,踏上了这条直通海滨的长街。 街是向下延伸着去的,像是条顺着地势不断往前,滚着摊开来的毯子。路两旁栽着的树叶子早就落光了,枝丫上载着的残雪仿佛天上的浮云,愈发衬着其上天空的蔚蓝来。 在商场里的时间过得很快,再加上冬季白昼短些的缘故,此时路的尽头便是逐渐向下坠去的落日。那轮太阳仿佛是醉了酒,焕着些迷蒙的酡红,把靠近它的海水与天空都晕红了。那份阳光洋洋洒洒,给身前的让巴尔也镀上了层红色的金。 简媜说过,大道的黄昏,是另一番的陶醉,像一首适合大声唱的歌,像一杯加了冰块的冒泡啤酒。面前的人儿迈着少见的,有些轻快的步伐,仿佛是在夕阳下舞蹈般。她脖子上的围巾微微地荡着,像是碰着了笑容的涟漪,虽然苏翰看不见让巴尔的表情。 终于,让巴尔有些跃动的步伐停止了,阳光也完全地铺洒开了,歌声唱至尾声,啤酒也仅剩余渍,大道也走到了尽头。 到沙滩了。 兴许是因为海边风大的原因,偌大的一片沙滩上看不见什么人。让巴尔踩着沙子继续向前走去,苏翰在后头慢慢地跟着。虽然前些天下着雪,可沙滩上却不见半点白色,或许是被海浪卷上来的新沙给掩盖了吧。 “能坐下来陪我看看海吗?” “当然,不过我以为你天天训练,可能已经看腻这海了。” 让巴尔没有回答,她只是有点出神地望着那尽头的落日,苏翰也跟着望去。太阳溶入水中,晚霞一同燃烧着,飞蛾扑火般地投入那朦胧的光辉。苏翰突然觉得,这夕日的红色和让巴尔的瞳色一模一样,像是瓷碗上点缀着花的赤红釉子,像是最外层的一圈火,像是烟花绽开的瞬间。 它确实渗透到苏翰的心中。 忽然,让巴尔开口了。 “其实还好,在海上训练时不会有太多的心思在周遭的风景上,很少有像现在静下心慢慢看的时候。” “是这样啊。” “而且,跟你的话,或许看多久都不会腻吧。” 听到这直白的话语,苏翰转过头去,让巴尔依旧看着那轮落日,可她的耳垂上透着微红,耳轮的形状精致,宛若一个梦幻之中深藏着极其小巧的佛像的神龛。这对耳轮的内部早已储满苍茫的暮色,耳朵深处似乎含韵着一种神秘。和煦的阳光淡淡地照在她白皙的脸上,勾勒出柔软的轮廓来。 苏翰张了张嘴,一时间拼凑的话语却冲不出干涩的喉咙,支支吾吾了阵,终于鼓起勇气。 “我——” “唉——” 让巴尔漫长的叹息把苏翰的腹稿完完全全地打断了。 “虽然欧根天天念叨你是‘食草系’,但没想到这么夸张。” “啊?” 苏翰刚想说些什么,身旁的让巴尔突然转过头来,不分由说地揪住了苏翰的领口,一下子猛地把他给拽了过去。 “哎——” 苏翰的惊呼声一下被倏地印上来的唇给盖住了。 如果说欧根的吻中有股涩苦的啤酒味的话,让巴尔的口腔中便是混杂着些奶香似的甜。她有些青涩地轻啄着苏翰的唇瓣,但又努力地想把握住主动权,可一下就被苏翰熟练地给盖倒了。让巴尔扯着领子的手渐渐地松开了,慢慢地环上了苏翰的脖颈,使劲地想把两人的身子揉在一起。 不知过了许久,直到侧脸阳光带来的温暖也彻底消失后,让巴尔才意犹未尽地松了口。明明太阳已经完全地沉入海中,周遭早已是昏昏沉沉的一片暗色,有些冰的风轻轻地拂过两人,可苏翰却觉得让巴尔的眼瞳正炯炯地燃烧着,把夜幕下的所有寒冷都摒去了。 “抢到你了,指挥官,我可是海盗啊。” 让巴尔舔了舔嘴角,可苏翰分明感受到了她胸腔中剧烈的心跳,她的赤瞳紧紧地盯着自己,忐忑地等待着答复。 苏翰揽着让巴尔,她的身子颤抖了阵,最后垮在了苏翰怀里。 “我也喜欢你,让巴尔。” 让巴尔沉默了会,缓缓地重新支起身子,扣住了苏翰的手,靠在了他的肩上。 “我今天可能松懈过头了。” “我觉得这样挺好。” “我可能要稍微睡一会……” “嗯。” “不要走开。” “嗯。” 仿佛是用尽了浑身的气力似的,让巴尔不一会便靠着苏翰睡着了。 苏翰撑着让巴尔的身子,继续看着海。苏翰并不觉得冷,只觉得这清清冷冷的月光像是在下雪,这雪把自己和让巴尔盖在了一起,连同着面前滚滚而来的浪涛,还有身后,那岸上醒来的灯。 这整个世界就像是场大梦,苏翰这么想着,继续望着面前浮着亮光的大海,突然想起了让巴尔的那双仿佛燃烧着火的眼。 苏翰觉得,自己就像是怀揣着泥土的人,一碰上这团火,就有了瓷的模样。 春天也提前到来了。 第75章 春节特典1 注:特典所描述的事件皆发生在n年后的苏翰港区。 “该起床了,主人。” 醒来,是熟悉的天花板。 “早安,贝法。” “早安,主人。您今天的衣服已经准备好了,真的不用让我伺候您着装吗?” “真的不用了贝法,再这样下去我就要成为废人了。” “为主人献上一切是女仆的义务。不过委托组的小姐们快回来了,主人您还是得尽快到港口迎接的好。” “时间都这么晚了啊,其实可以早点叫醒我的。” “港区的各位都希望主人这段时间能好好地休息,毕竟主人最近工作得有些努力过头了,而且您的睡脸太过可爱,让我实在不忍将您叫醒。那贝尔法斯特就先去门口等着您了。” “好。” 苏翰正揉着有些惺忪的睡眼支起身子,可脸上突然被轻轻地啄了一口。 “还有请原谅贝尔法斯特的僭越,亲爱的~” 望着潇洒地转身而去的,贝尔法斯特万年不变的女仆装的背影,和床头熨得毫无半丝褶皱的指挥官服,苏翰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开始干活吧。” 在去食堂的路上,苏翰看了看走在自己身侧的贝法,突然笑了笑。 “我记得你之前总是喜欢跟在我后头来着。” “女仆走在主人的身后是当然的。只是,自从收到这个之后,比起站在背后,果然在您侧面会看到更多的东西呢。” 贝法有些感慨地伸出了左手,看着那佩戴于无名指上的戒指,钻石像只银色的蝴蝶般悬停在河流上。她突然露出了有些熟悉的,捉弄人的笑容。 “还是说主人喜欢我站在后面呢?如果这是您的要求的话……” “不不不,这样就挺好的,我喜欢你走在我旁边。” “这么多年来,就连主人也变得‘油嘴滑舌’了。” “托大家的福。” 苏翰干笑了几声,突然被元气十足的声音给喊住了。 “指——挥——官~” 是从食堂里向着自己冲来的虎贲和快步走来的龙武。苏翰看着猛地窜到自己面前的虎贲,习惯性地薅了薅她的虎头。 “摸摸老虎头,万事不用愁!嘿嘿~” “指挥官,早安,啊对了,这是我最近做的桂花糕,要尝尝吗?” “好啊,谢啦。龙武你刚刚怎么板着张脸?” “其实是飞云又闯祸了,被龙武姐挂起来反思了。” “那孩子老是说着‘冒险什么的’,其实总是恶作剧,这次居然想往给指挥官的特供早餐里加料,真的是怎么说都说不听。” “你不会像上次一样又挂在晒苹果的竿子上了吧。” “没有这次我挂的是腊肠……坏了,我的丹(划掉),我的年货。坏了,虎贲快来帮忙,指挥官再见。” “等等啊龙武姐,我还想跟指挥官交流新的小道消息呢呜呜呜——” 龙武拉着虎贲火急火燎地往东煌的生活区跑去了。 “小姐们还是一如既往的活泼呢。” “有时候不要太过头就好了。对了,贝法,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 “请说,主人。” “听虎贲说我办公室的钥匙的灰模一直在到处流通,这是真的吗?” “呣。确实是有这件事呢,但主人请放心,您的办公室桌下一直有个紧急按钮,只要按下它,贝尔法斯特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到达您的身边。” “办公室的灰模什么的我是不在意,毕竟我相信大家都懂得分寸。只是我卧室钥匙的灰模应该没流出吧。” “那是当然,有主人您卧室钥匙的只有您誓约了的那几位舰娘。” “那就好……等下这也不对吧,我的隐私权呢?” “这是对主人您人身安全的考虑。当然如果您想拿走贝尔法斯特的钥匙……” “没事,就这样吧。” 苏翰有些认命地捂住了额头。 “如果我猜得没错,这次办公室钥匙灰模的流通,明石她绝对掺了一脚吧。” “明石小姐最近的心情确实相当不错。” “那家伙,不行,她拿我来发财还不给我分红,下次见面一定要给她加税。” “说是这么说,可每次明石一抱着主人哭,主人就又心软了。” “唉——我真傻,居然去相信资本家的眼泪。” “是贝尔法斯特多嘴了呢。” ———————————— 躺在红尖尖铺成的地毯上,明石抱着终端,正数着她这个月的进项,突然打了个寒颤。 “怎么有种被盯上的感觉,难道是明石尝试破解指挥官卧室门锁的事情被发现了喵?不过这个月的销售额又创记录,只是内衣店的衣服根本卖不出去喵。难道大家都不穿吗喵?” 明石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不管了,又摇起尾巴算了算自己至今攒下的所有家产。 “和指挥官的武器店越做越大,赚了这么多物资币的话,指挥官一直想建的新宿舍楼和整个港区的翻修也能实现了吧喵。哼哼,谁让指挥官是明石最好的生意伙伴呢,真拿他没办法喵。” “明石,还不去开店吗?” “来啦不知火喵。” 第76章 春节特典2 “这就是你们准备的特供早餐?” “是的主人。” “枸杞、人参、当归……这个是什么?” “人工合成的熊胆有效成分类似物。” “我应该还没到这么大补的年纪吧。” “是我在参考了各个誓约舰娘的建议后找女灶神要来的菜谱,让食堂统一按菜谱来的。毕竟主人给出去的戒指串起来都能做一条项链了。” 苏翰沉默地拨弄着碗中的调羹,有些后怕地缩了缩脖子。 “那……那就这样吧,按女灶神说的来准是没错的。” “还有,虽然区区女仆不该置喙主人您的决定,但我还是要提醒您,在给小驱逐舰戒指时应明确告知她们戒指应妥善保管,不要随意地拿出来招摇。” “不是……我跟那群‘请问要来点兔子吗’的邪教不一样,我这戒指代表的是我和她们真挚的羁绊啊,绝对没有掺杂任何一丝一毫其它的杂念!” “贝尔法斯特相信主人的为人,只是前段时间夕立在得到主人的戒指后,拿着戒指跑到食堂里来问能不能凭戒指无限制吃肉包,那天食堂里的筷子不知道为什么断了好几对呢。” “呃呃……这确实是我没吩咐好,有时间我会告诉夕立的,话说回来夕立这几天怎么没见着她。” “听说是因为东煌的宁海和平海姐妹在为春节准备特色包子,夕立几乎成了她们的实验投喂对象,这几天都住在一起呢。” “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夕立一闲下来总是会闹出什么事情来,有宁海和平海看着我也放心点。” “那早餐请您慢用,虽然想要一直陪着您,但皇家那边的年度大扫除还需要我去主持大局。” “没事的,你先忙吧,我待会会自己去港口的。” “天狼星和黛朵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贝尔法斯特先告辞了。” “啊?” 贝法露出了些有些俏皮的笑容,但一下又恢复了端庄的模样,她恭恭敬敬地朝自己鞠了一躬,转身朝食堂门口走去了。 苏翰望着贝法的背影,直到她那洁白的裙摆消失在了视野的尽头,这才埋下脑袋对付起面前的这道餐点来。 这个长得像热狗一样的东西,真的是热狗吗? 苏翰在贝法的那一番话后,对此持怀疑态度。 但女灶神应该不会由着她们乱来吧,食堂也一直是逸仙她们在管理,想必不会有那样出格的菜品。 可以形补形是东煌的老传统了。 纠结再三,苏翰还是下了口。 味道不错,确实是熟悉的热狗味。 苏翰到食堂时已经是十点左右了,食堂里头空无一人,窗口也关着,自己的这份早餐还是贝法熟门熟路地去后厨里端出来的。弗莱彻当时还一起出来给自己打了个招呼。 话说回来这个月轮到的是白鹰来主厨吗,食堂虽然大体是由逸仙她们来管理,但主厨的舰娘还是轮换的,只是皇家够格进入食堂的舰娘少得够呛。 苏翰正靠在椅背上啜着枸杞人参当归水慢悠悠地喝着,突然眼睛被双手给轻轻地捂住了。 “猜猜我是谁?” “是我的守护灵,长岛小姐吗?” “回答正确!指挥官在干嘛呢,最近都好久没来陪长岛打游戏了,说好了一起玩幻兽帕鲁的呢?” “没办法啊工作太多了,下次一定。” 苏翰把水一饮而尽,伸了个懒腰站起了身子。 “嘿咻~” 长岛熟练地撑着苏翰的肩膀蹦起,骑到了苏翰的脖子上,两根葱白似的大腿夹着苏翰的脑袋,胡乱地揉起苏翰的头发。 “别揉啦,我的发型都被你搞乱了。” “什么发型,指挥官难道不是从见面起就是这样的鸡窝头吗?” “说是鸡窝头也太伤人了吧。我去参加重要的会议和指挥官聚会时也有好好打理的啊。” “那不都是贝法和俾斯麦她们给你做的头发吗?” “确实,俾斯麦有时候很严格。还有你是不是又没穿胖次?” “诶嘿~” “说了多少次了。” “反正港区只有指挥官和姐妹们,我又基本都宅在宿舍里头,有时就懒得穿啦。” “对了,你这个时间点一般不都在睡觉吗?” 苏翰扶着长岛的膝盖,稍稍弯着腰让她在自己的肩膀上坐得舒服些,该说不亏是轻航,或者说不亏是幽灵小姐吗,苏翰几乎感受不到太沉的重量。 “当然是感受到了指挥官的气息来找指挥官啦。” “实话呢?” “来补充弹药啦。” “上次屯了一整个房间的零食和饮料都喝完了?” “毕竟大家都经常来我房间玩嘛,绫波和拉菲还有卡辛她们,哼哼我的宿舍可是阿宅们的聚会地点呢。” “你那地方那么乱,坐得下那么多人吗?” “只有指挥官不喜欢来长岛的宿舍……” “好好好我春节后面有空会去的,只是你不许再在奇怪的地方涂502了。” “不会的啦。指挥官真的会来的吗?不会像上次一样在半路上被约克城姐给劫走吧?” “我们那时只是刚好有事,什么劫走说得这么奇怪。” “真的?” “真。” “那这次是真说好了哦。” 长岛捏了捏苏翰脸颊两侧的软肉,从他肩膀上一跃而下。 “那指挥官接着去忙吧,我去进货啦。” “不和我一起去吗?” “长岛遇到太阳就要融化了。” “明明上次还和我一起偷偷溜到市里买最新出的游戏。” “那次不一样啦。” 长岛摆了摆手,往小卖部走了一段,突然背着手转过身来。 “还有指挥官。” “嗯?” “长岛是真的感受到指挥官的气息了哦。” 还没等苏翰反应过来,长岛便撂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钻进了明石的小卖铺。 好像不给长岛戒指的话有些对不起她。 可一想到那张直接贴在自己卧室墙面上的誓约舰娘(除去部分舰娘)的排班表,苏翰便是一阵肾疼。 还是从长计议吧,话说这枸杞水喝完还真挺精神的,下次可以叫贝法多准备些。 这时,两位贴身女仆才急冲冲地跑进食堂。 “我骄傲的主人,非常抱歉天狼星来迟了。” “对不起主人,请,请不要抛弃黛朵。” “没事,我其实也才刚吃完。” 日常地抚了抚黛朵的手背让她放下心来,苏翰转头看向了天狼星。 “主人,我们来的路上碰见了企业,她请您先到办公室去一趟。” “那走吧。” “是的,主人。” 第77章 春节特典3 苏翰和天狼星以及黛朵走在前往自己办公室的路上。 身后的天狼星正一如既往地用崇敬的眼神盯着自己,而黛朵更是仍然陷于迟来的不安中,沉重的自责近乎是要将她的脑袋埋入胸中。 沉默。像还未篆刻文字的石板一样沉默,像干涸的湖底般的沉默。 苏翰向来是受不了这般的氛围的,于是他先开口了。 “天狼星,你的女仆训练进行得怎么样了?” “贝尔法斯特大人总是让我不要过于着急,虽然女仆训练的测试还仅仅只是合格,但女仆队的大家都肯定了天狼星对主人的忠诚。我最骄傲的地方就在于能够找到并侍奉您,我骄傲的主人。” “是这样嘛,以后也得好好努力。” 苏翰回想起天狼星最开始担任自己贴身女仆的那几天,虽然有时会沉迷于她那无与伦比的服从性,但一片狼藉的办公室和卧室还是敬谢不敏。 “天狼星一定不会辜负主人的期待的!” “慢慢来就好了,有不懂的问题记得去请教贝法。” “是,我骄傲的主人。” “那黛朵呢?我记得贝法那边很早就给你的女仆训练记为通过了,实在是不好意思,港区里四百多位舰娘,我有时候都不大记得大家都去忙什么了。” “您、您在说什么呢?像我这样普通的女仆,只要主人能偶尔想起,能记起黛朵的话,黛朵就满足了。最近没有机会侍奉指挥官,只是因为皇家那边的年度大扫除工程量有些惊人,女仆长大人临时将黛朵抽调过去了。” “原来是这样啊,是不是伊丽莎白她又一拍砧……一拍脑袋想出什么不得了的主意了。” “与女王大人无关,只是黛朵的能力还是不足罢了,要是能像女仆长大人那样能干的话,就一定不会被指挥官抛弃了吧(小声)。” “一个合格的指挥官是不会抛弃自己的任何一位舰娘的。” “真的吗?” “真的。” “不愧是我骄傲的主人。” “可是之前在茶话会上,女将前辈说当时被主人给抛弃在了东大的码头上。” “那,那时女将也还没加入港区,而且我后面不是马上折返回去找她了吗?” “对,对……对不起主人,是黛朵没有搞清楚就……呜呜请主人不要抛弃可怜的黛朵。” 黛朵的俏颜瞬时便皱在了一起,玫粉色的眼睛变得水朦朦的。她颤抖地,小心地捏住了苏翰的衣摆,声音一下哽咽了。 “所以说,我是不会抛弃你的,黛朵。” “真的?” “真。” “太好了,黛朵,黛朵一定会为主人派上用场的。” “有时候也别太勉强自己了,不过我以为以女将的性子,她是不会主动提起这件事的。” “黛朵记得,当时不知道为什么,女将前辈的红茶里被加入了少量的酒,喝醉了的女将前辈一下就把主人以前的学院生活给全说出来了。” 这不是妥妥的鸿门宴吗?皇家的茶话会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么可怕的存在。 苏翰突然想起自己昨天恰好被胡德邀请去参加她们今天下午的茶会。 自己不会落得个和女将一样的下场吧,可自己的印象中皇家的各位都不是会使这样不光彩手段的舰娘啊,总不可能是为了了解任何与自己有关的事吧。 还是因为自己毫无征兆地婚了女将的缘故? 苏翰想不出其它靠谱的答案,只知道自己下午估计得带位靠谱的舰娘一起赴会了。 欧根,不行,带那家伙到胡德和威尔士的面前简直是导火索;让巴尔,虽然维希和皇家的关系不好不差,但她估计会勉强自己,来陪我去参加这令她有些不自在的茶会吧;海伦娜的话今天委托结束才刚要回来,也得让她休息下…… 铁血的舰娘最好别带,白鹰的舰娘过去估计也是自找没趣,话说回来皇家的茶话会不打招呼就带其它阵营的舰娘去也不大合适…… 看来只能在JUUSTAGRAM上让厌战和贝法帮自己看着点了。 思考着下午的对策,不知不觉苏翰便走到了办公室门口。 “指挥官。” “企业,不好意思今天来这么晚。” “没事的,委托组的各位发消息说打算顺路去市里逛一圈买些东西,我怕指挥官在码头干等,就让天狼星她们带您来办公室了,刚好这边也有些紧急文件需要您过目下。” “辛苦了,我看看。” 办公室并不大,苏翰不喜欢太疏远的办公距离,便只摆了张大的木桌,秘书舰和自己坐在同一张桌子边工作。苏翰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接过了身旁企业递来的文件夹。 “总部又要求我们的巡逻范围扩大,去年不是才刚刚扩大了一次吗,这是为什么?” “毕竟我们港区的实力已经是除总署外最强的了,而且这半年的巡逻来一次塞壬也没碰见,好像塞壬也开始避着我们港区走了。” “可能者多劳也不是这么使唤的,再扩大下去连岛风巡逻一个来回都得走上一天,我怎么放心得下。不行,得再和总部掰扯掰扯,看看能不能让她们帮我们在港区外多造一个人工岛链作为补给点。” “好的。” “下一个,我看看,新年的反攻会议,老样子,不去。” “这次总部妥协在我们市里头办也行。” “不去,这是距离的问题吗?每次开会我里头都得套一件锁子甲,不然老是遭遇那些非酋指挥官的暗算。明明我港区内四百多位舰娘,都是我靠着努力奋斗赚来的物资和魔方建造出来的,天天在论坛里谴责我,还给我起‘老不死的’这样难听的绰号,真是不堪的后辈。” “指挥官的幸运有时让我也觉得望尘莫及呢。今年夏天指挥官带大家去无人岛上探险,结果撞上了塞壬的运输舰队,一下子收获了三十个以上的心智魔方和数不清的装备图纸。有时候我在想,我最大的幸运是不是就是遇见了指挥官呢?” 苏翰转过头去,企业正温和地抚摸着戒指,她的指尖在阳光下泛出好看的颜色,戒指上的白头鹰仿佛随时都要振翅飞去。而死神正静静地伫立在房间后头的衣帽架上,用喙捋着羽毛,看了看老夫老妻的两人一眼,无奈地把头转向窗外去了。 在这个世界里,虽然没有最美好的相遇,却总有人为了相遇,所做的最美好的努力。 苏翰有时经常在想,自己能给舰娘们带去什么。 而面前正露出温柔的笑容,不再呆呆地望着大海,会和约克城及大黄蜂一起去市里游玩,不再只会念叨着战斗的企业,或许就是最好的答案。 不过企业她还是害怕柠檬。 想着想着,苏翰露出了笑容。 “怎么了指挥官?” “没事,下一个吧。” 第78章 春节特典4 “需要您过目的紧急文件大概就这些了。” “啊总算结束了,总部那边也是,都快春节还得加班,指挥官这工作简直是全年无休啊。” “接下来是截止今年港区里大家提出来的各项申请。” 企业从一旁的文件柜子里头抱出了累积得快赶得上她胸口的文件堆,放在了苏翰的身前。 “这,这么多,难道是大家都提了新申请吗?我记得去年才不到这堆的七成吧。” “指挥官在今年新建了将近30位舰娘呢。” “……呃呃好吧。” “其实我已经大概帮你浏览了一遍,除去了些大家可能是出于有趣而提出的不切实际的申请,事实上只剩下大概30份了吧。” “企业你也变得会开玩笑了啊,大概是什么样的申请被剔除了呢?” 接过黛朵递来的热可可并道了声谢,企业倚在桌边思考了会。 “我记得有大黄蜂的设立港区一年一度的水上摩托赛的申请,还有圣地亚哥的个人演唱会的申请,有约克的force试练申请什么的,大部分是小驱逐们和那几位活泼些的舰娘一时兴起提交的申请。” “驱逐们的无所谓,大黄蜂之前还担当过一段时间的秘书舰来着。平时送文件时用杜立特式邮递就算了,当家不知柴米贵,她到目前为止都报废了多少台水上摩托车了。每次都偷偷跑来找我求情给她再补一辆,她难道开着水上摩托去空袭塞壬了吗?” “我回去会说说她的。” “唉,我看看第一份申请是什么吧。‘女仆咖啡店开进办公楼,为指挥官提供零距离的服务。’驳回,这样根本没心思办公。” “下一份……‘宿舍楼扩建申请’。确实这几年多了好多舰娘,宿舍楼是该扩建了,我先前的预想是每个阵营都建造成符合阵营风格的宿舍群,别墅也好城堡也好,这样子住在一起总好过现在有些冰冷的单间宿舍。” “可这样会是一笔相当大的预算了。” “我再和明石商议下吧,看看能建成多大的规模,这份先留下来。” 苏翰把剩下的申请大概地翻了遍,基本上是商场新店开业的报备,或者是基础设施如食堂和训练场的翻修申请。三三两两地批改盖章后便已经快接近中午了。 “都这个点了。” “委托组发消息来已经快到港口了,一起去迎接她们吧,指挥官。” “那走吧。” ———————————— 今天是相当的冷的,苏翰接过了黛朵半途捎来的大衣,套在身上。委托组的舰娘们还没到达港口,苏翰便随便找了张长椅坐下了。企业原本想放飞舰载机去看看委托组的路程的,但见苏翰摆了摆手,便抚住裙边,在苏翰的身旁也坐下了。 “春节白鹰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大扫除的话,在大家的努力下基本完成了。除夕夜的节目彩排也差不多了,绝对不会出现去年那样的意外情况。” “萨拉托加应该不会上去捣乱了吧,上次虽然效果不错,但我还是心惊肉跳的。” “列克星敦会看好她的,放心吧指挥官。只是指挥官也别总是开萨拉托加前辈的玩笑了……” “不就是给了她块金钢板……好好好我以后不会干这样的事了。” 企业有些无奈地看着打着战术哈哈的苏翰,叹了口气。 “指挥官明明给了萨拉托加前辈戒指,为什么还是喜欢作弄她呢?” “玩笑有时也是种调剂吧,再说萨拉托加不也总是来做恶作剧。” 望着远处的海平面,苏翰突然看见了一长串逐渐放大的黑点。 “指挥官——~” 第一位箭步跃上码头的是欧根,她一下便把自己掷入了苏翰的怀中,使劲地吸着苏翰身上的,有些久违的檀木香味。 “辛苦了,欧根” “为了指挥官,欧根做什么都愿意哦~只是晚上得好好地补偿欧根。” 欧根只是稍稍和苏翰腻歪了阵便主动从怀抱中出来了,她脸上再一次泛起了不怀好意的笑容,转身跑向刚刚上岸的俾斯麦,拽着她快步朝苏翰走来。 “晚上的话也叫上俾斯麦吧,在执行委托的休息时间里,俾斯麦她总是看着手上的戒指发呆呢。” “我回来了,指挥官。你们在说晚上什么?” “没什么,辛苦了,俾斯麦。” 苏翰主动上前一步,把有些犹豫的俾斯麦揽入怀中。俾斯麦的身子一下子僵住了,可片刻后又变得柔软起来,像是团棉花,把陷进去的苏翰给反拥住了。 “我也要抱,指挥官。” U-556还没来得及擦干身上的海水,湿漉漉的身子灵巧地钻入了刚刚松开了俾斯麦的苏翰的怀中。 “指挥官晚上要和大姐干什么,U-556也要一起去。” “嘘,小声点。晚上……晚上只是俾斯麦要来给我汇报这次委托的详情罢了。” “那为什么欧根姐也要去。” “欧根她不是俾斯麦的得力助手吗?” “对哦。” “而且你晚上不去找U-96她们吗?” “对啊,我找到了好多我们这地方没有的珍珠,我要带给U-96她们看看,这些最好的珍珠给你,指挥官。” U-556从舰装空间里头掏出了个福袋,献宝似地举到了苏翰的面前。 “谢谢你,U-556。” “嘿嘿,不用谢指挥官。” “指挥官……卡辛……回来了。” “Yo!~指挥官,爆破委托完成。” “Hiya~指挥官,我回来了,蒙彼利埃和哥伦比亚没有给你添麻烦吧。” “指挥官,我回来了,有完成我给你留下的作业吗?” “走吧大家,食堂已经准备好大餐了,今天是我特地吩咐逸仙主厨的哦。” “欢迎回家。” 第79章 修罗场 卡夫卡在《箴言录》中说过: 心脏是一座有两间卧室的房子,一间住着痛苦,另一间住着欢乐,人不能笑得太响。否则笑声会吵醒隔壁房间的痛苦。 苏翰不知道自己的心脏里具体有几间卧室,大抵是两间往上,一间住着他说的欢乐,另一间则住满了尴尬。 在和让巴尔一同牵着手回去的路上,遇见了手里拎着几袋子蔬菜和肉的欧根及海伦娜时,苏翰是这么想的。 —————————————— “指挥——?” 欧根有些讶然地望着在她后头突然冒出来的苏翰和让巴尔,惊喜的喊声只是稍稍探出喉咙,便被视野中二人紧紧扣着的手给抵了回去。海伦娜听见了欧根的惊呼,也转过头来,映入眼帘的是表情逐渐凝固的苏翰,还有撇开脑袋的让巴尔。 海伦娜正想打个招呼,可自己的视线突然锁定在了二人间牵着的手上。她小心地转过脑袋,不着痕迹地打量了阵欧根逐渐眯起的笑颜,和那绷得紧紧的塑料袋子,又不做声地转过头去,冲着苏翰露出了有些为难的微笑。 在和欧根目光相撞的瞬间,让巴尔本能地想要松开手去,可却被苏翰牢牢地扣住了。他手掌上传递来的力量仿佛有安抚人心的力量,让巴尔一开始扭开的脑袋也逐渐地扳了回来。让巴尔沉默地和欧根对视着,她无法从欧根眯起的眼中读出什么东西来,她只觉得平日里萦绕在欧根周围的揶揄,轻松,从容之类的氛围消失了。 只剩下了沉默。 别扭,就像十除以三。 而苏翰呢?苏翰只觉得自己就像是带着小三逛街,结果突然撞上了买好食材,准备回家给自己做一顿温馨的晚餐的原配。 我真该死啊。 等等,我是指挥官啊,指挥官和舰娘间的关系怎么能用人类社会的传统道德准则来衡量? 苏翰一下念头通达,只觉得自己那在欧根目光下逐渐弯下的脊梁也瞬间挺拔了不少。 苏翰战术性地挠了挠头。 “欧根你们刚好下课了,这么巧。” 欧根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最后有些无奈地低下头叹了口气,扬起脸来又是熟悉的笑容。她拎着购物袋,迈着小步轻点着地面,一下子跃到了苏翰的面前。 “指挥官,有一手嘛,让巴尔总算不用天天对牛弹琴了。” 苏翰看着欧根脸上依旧灿烂的笑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踌躇了阵后伸出手去,想接过欧根手中的购物袋。 欧根却侧了侧身,一下把苏翰的整只手臂都揽进了怀中。她轻轻地踮起脚尖,苏翰只觉得鼻尖有种清香,那是与让巴尔截然不同的香味。它富有侵略性地钻进了自己的鼻翼,挑逗着自己的神经,最后在苏翰的脑海中散成层朦朦的雾,把其他的杂念都隔开了。 欧根踮着脚,咬着苏翰的耳朵,她的话语在这干燥的冬日有着额外的湿度,口腔中的热气在苏翰的耳廓凝结,一下把什么都染湿了。 “指—挥—官—~晚上想要我怎么管教你~?” 明明身上还挂着剩下一个多月的“不近美色”的buff,可想到晚上要再一次任船摆布,苏翰还是浑身打了个激灵。 “任君宰割。” 苏翰左手牵着让巴尔,任欧根拽着自己往前走了。 海伦娜则是跟在让巴尔的身旁,四人便这般亦步亦趋地在夜灯下缓缓地走着,灯光安静地散在每个人的肩上,好像要把四人都连成一条线。 “欧根你们怎么还去买食材了,我以为今晚是要去吃食堂来着。” “难得指挥官今天休假,欧根想着亲自下厨给指挥官做顿大餐,毕竟也不能老吃食堂,食堂重油重盐,我们舰娘吃了没什么,指挥官一直吃的话不大习惯吧。” “还好吧。今天晚上要不我来做吧,欧根和海伦娜休息就好。你们上了一天的课肯定累了。” “欧根好久没吃过指挥官做的菜了。” “那就这么决定了,刚好给海伦娜见识下我的手艺。” “谢谢指挥官。” “海伦娜,不用这么客气的。” “啊,好的。” —————————— 回到宿舍后,苏翰便接过欧根的购物袋到厨房里头忙活去了。 “我看看,菠菜、猪蹄、鸡翅……,欧根这是买了多少样东西。” 苏翰抵着下巴寻思着今晚的菜色,原本在客厅里头的让巴尔却进来了。 “怎么了?” “欧根和海伦娜去洗澡了,我来帮帮你吧,两个人快些。” 让巴尔不分由说地抄起了一旁的围巾,利落地系在了身上。她进来时便已重新扎了个高马尾,露出白皙的后颈,苏翰先前买的围巾和帽子在回宿舍后便被她收起来了。 “大概要做什么?” “就这个菠菜下去炒,卤猪蹄,炸个鸡翅,再做个红烧肉吧。” “好。” 让巴尔接过菠菜去处理了,苏翰望着她系着围巾的背影,她的马尾随着动作摇摆着,莫名地把苏翰所有的目光都夺去了。 苏翰有些愣神,他总觉得让巴尔在表白后,整个人一下子变得柔软了。 就像那雪一样,在太阳下融化,汇成流淌的水和春天来。 “怎么了?” 让巴尔好像感受到来自身后的,静止不动的视线,又或是没听到苏翰的动静,便转过身来。她的手背上贴着菜叶,鬓间的几缕碎发湿哒哒地垂着,不知道是不是溅着了水。她有些疑惑地看着愣在原地的苏翰,厨房的灯打在她的脸上,愈发地衬着她面的皎洁和眼的灼灼来。 她头发没烫,眉毛不镊,口红也没有擦,似乎安心地遵守着天生的限制。可苏翰却分明觉得,有天然的一段风骚,全在她的眉梢,有平生的万种风情,悉堆在她的眼角。 让巴尔就站在那里,像是苏翰之前想到的,一段更美好的未来,却是一段,比晚霞的灿烂辉煌,比火烧云的翻卷奔涌,都要更美好的未来。 “怎么了?” “没什么,只觉得你好看。” 让巴尔无声地又转回身去了,她的马尾继续在厨房逐渐升温的空气中摇晃着,像是一段不老的时光。 苏翰打开了火。 ———————————— 小剧场: 撒切尔:“指挥官,明明我们的港区有这么多厉害的大姐,一半的港区就能和总部打得有来有回了,为什么还要听总部的调遣。” 苏翰:“因为大家的敌人都是塞壬,为什么要和总部闹不和呢?而且总部在一开始给了我们很多的资源,作为小舰娘要常怀感恩之心。所以撒切尔你也要常怀感恩,指挥官对你这么好,不要老是来作弄指挥官了。” 撒切尔:“可是我听说总部又要让我们扩大巡逻范围了。” 苏翰:“是谁把黄袍披朕身上的?这是陷我碧蓝航线大总督于不义啊!” 第80章 悲剧无法打败英雄1 让巴尔表白带来的风波在那个被欧根折腾了半宿的夜晚中逐渐平息了。欧根好像在许久之前便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借着这个由头来撒娇罢了,苏翰是这么想的。 可真的是这样吗,只能是这样吧。 所谓指挥官,走向船齐霸业或许是必然的宿命。 而让巴尔呢,苏翰觉得她愈发的主动起来。自那日后,她仿佛卸下了所有的枷锁,开始习惯以另一个身份自居。她依旧是四人中说话最少的那个,但她不再总是一个人坐在了客厅沙发的角落,而是款然地在自己的身旁坐下了。 比起先前频频地望向窗外,如今让巴尔倒是把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脸上更多些。 与自己独处时,让巴尔更是显出前所未有的柔软来。她喜欢自己的膝枕,说是自己身上的气味让她安心;她有时喜欢让自己给她编头发,虽然苏翰还是更喜欢她留马尾的样子些,但有时换换发型也不错;她有时会主动拉着自己四处走走,无论是下雪的街道,还是潮起潮落的海滩,无论是薄日初升的清晨,还是余晖昭昭的傍晚…… 让巴尔享受与自己的时光。 冬令营的日子便这般一尘不变地向前翻滚着,像那不断旋转的车轮。白日的功课,午间聚餐的谈笑,夜晚适然地聚作一堂,或许说话,也或许不说话,只是在一起待着便觉得安然。 海伦娜依旧是那样认真,忧愁的性子。这么想起来,苏翰鲜少看见海伦娜真心的笑容,更多的是她出于礼节而挤出的生硬的微笑,像是用扭曲的钢筋扎成的一朵花。 可就连这样的笑容也是不常见的。她的眉总是蹙着,好像她的眉毛不只是眉毛,而是担着心头上沉甸甸的愁思似的。苏翰有时觉得海伦娜就像是个瓷娃娃,匠者没有给娃娃画上明显的表情,只是给她点了对盈盈的眼睛,一对盛着数不清的思绪的紫眼睛,便让她始终望着大海了。 苏翰看得出海伦娜不喜欢战斗,或者说她有些畏惧面对塞壬了。每当夜晚欧根她们谈论到冬令营最后的出海巡游时,海伦娜的手便把面前书的扉页给攥紧,有种凭空而生的忧惧拧住了她的眉间。她仔细地听着,却不发言,只是在笔记本上举着笔想记些什么,但什么也写不下。 她好像迷上了自己之前在游轮上推荐给她的那本《老人与海》,来东大后便买了一本,晚上时时看见她揣着笔记本一边读一边记着些什么。海伦娜应该是看了许多遍了,可苏翰见她依旧不厌其烦地读着,好像有什么令她着迷的东西一样。 《老人与海》有那么好看吗?苏翰不这么觉得,当初自己看时,薄薄的一本,还没一个下午便翻完了。那时自己是初中生,看什么东西都是囫囵吞枣,更喜欢些剧情精彩,文笔斐然的文章,《老人与海》明显不在此列。 当初自己看《老人与海》时,更多是冲着他盛大的名头,什么真人改编,销量传奇,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共产主义者的作者。可实际读下去后,才发现整本书就讲了一件故事,一个老渔夫的故事,一个人类共同的命运。 那时的自己哪看得懂渔夫与马林鱼的拉锯,与鲨鱼的博弈,只觉得自己读了半天,这老头总算是捕着了鱼,赶走了鲨鱼,可结果却只是拖着一副鱼骨架回了家,一个一无所获的胜利者躺在了自家的床上。 那时的苏翰读不来什么“硬汉精神”,品不出什么“乐观向上”,更受不了这非“大团圆”式的结局,只觉得自家捕鱼如果最后只带回个大骨架估计会被该死的生活饿死,便无趣地把书丢一旁,玩些“非硬汉”的FPS游戏去了。 那海伦娜呢,她又到底喜欢这本书的什么呢? 当她读到“我以前还不知道鲨鱼的尾巴与这么漂亮好看呢”时,内心也会泛起无奈的苦楚吗? 苏翰没有看过海伦娜的笔记本,不清楚那上头到底写了些什么东西。 而自己呢?自初中后,苏翰便再也没有重新翻开过那本书,入伍上船后,在船舱里断断续续地读了许多大部头,可却再也没有勇气去翻开那本薄薄的《老人与海》。 或许是真正地踏上了海洋,才能体会到圣地亚哥的勇气罢。 军舰不会遇上马林鱼,区区鲨鱼更不会来触霉头。 可鲨鱼不会只在海上,马林鱼有时甚至连骨架也带不回来。 而自己更是落得了个上船看海都会打着颤的下场,又何时能有再次出航的勇气呢? 可自己既然已经披上了指挥官的军服,便已没有返航的选项了。 是谁推着自己大步地向前走呢? 下课后,苏翰习惯性地走滨海大道来回宿舍。苏翰喜欢傍晚时分的海洋,无论天晴与否,苏翰总觉得傍晚的海洋更温柔些。 虽然从船上看任何时候都不温柔。 风往海刮去,呜呜地扯着铁栏杆,像是耳鸣的声音。今天的天气不错,在夕日的光辉下,大海就像一碗冒着泡的啤酒。以前的父亲喝酒喜欢用搪瓷杯来盛,杯口的眼便是眼前海尽头的蓝色,一抹丰富而忧郁的蓝色,有时泡沫溢出杯口,像这海潮,漫上岸边。 啤酒是又苦又涩的,海水也是又苦又涩的。 所以大海就是由啤酒灌满的。 苏翰觉得这是个绝妙的想法,可视界中却迫不及防地闯入了个熟悉的身影。那被风撩起的长发,也有着像大海似的,丰富而忧郁的蓝色。她单薄的身子坐在沙滩上,光着脚,鞋子摆在一旁,海水逗弄着似的一遍一遍地触着她的脚趾,却没有换来她任何的关注。 她只是呆呆地盯着面前湿润的沙地,不去看那落日,不去看那大海,有很多东西被海水裹挟着来了,又有很多被裹挟着去了。或许她看的不是沙地,而是海水涨来时,自己的倒影。 而她现在的脸上,又是怎样的表情呢? 忽然间,没有任何征兆的,她转过头来了。她的眼里泛着夕阳的余晖,有些腼腆地举起了手,脸上挤出了那熟悉的,生硬的,干涩的笑容。 就像是板结的土壤。 “指挥官。” 苏翰向海伦娜走去了。 第81章 悲剧无法打败英雄2 海伦娜害怕战斗。 或者说,海伦娜害怕同伴的受伤,光只是想象那样的场景,海伦娜便觉得自己的心仿佛是要裂开了似的。微弱的痛苦,像是釉面上细细的冰裂一样,在一瞬间浅淡地布满了全身。 此般的心理是出于库拉湾余梦的影响,又或是自己作为舰娘的天性呢?海伦娜并不清楚,许多同样沉没的舰娘并没有像自己一样的哀愁性子,或许是只有自己是这样子吧。 海伦娜依旧害怕和塞壬的作战,虽然自己自被指挥官打捞起来后从未面对过塞壬,但从里诺教官谈论到塞壬时的严肃表情便可见一般。听同学们说,在与塞壬对抗最激烈的年代,每一个小时便有一位舰娘沉没,海伦娜畏惧那样的未来。 可生为一名舰娘,天生便是要与塞壬战斗的,自己不可能永远像只缩头乌龟般,把身子藏在指挥官那羸弱的身子后头,任欧根和让巴尔沐浴着炮火。 即使对未见的塞壬存有阴影,海伦娜也想保护大家。 所以,海伦娜想要战胜自己的恐惧。 可说是这么说,战胜恐惧向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这恐惧是件尚未见过事物。海伦娜无从下手,只能努力地在终端上努力地查阅一切与塞壬有关的资料,努力地把它们都记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努力地记忆,努力地提升自己的练度,努力地把SG上显示的一个个虚拟红点给消灭掉。 原先的自己只有最开始打捞出时自带的白板装备,因此每天的训练都颇为吃力。指挥官不知道是从哪了解到了这些情况,或许是询问里诺教官的吧,后来他便不知道从哪里变来了一套“+3”的蓝装。 海伦娜还记得当时指挥官神神秘秘把自己从卧室里叫到客厅的模样,他还故作玄虚地往装备上盖了块红布,笑眯眯地将其一把拉开,好像企图从自己的脸上看见些什么。 老实说,当时自己的惊讶甚于得到新装备的喜悦。自己对于装备并没有太多的焦虑,白板的伤害低,自己便努力地多打出几炮,芝加哥钢琴防空贫弱,自己便努力校准目标。或许只有SG让自己感到了欣喜吧,有了它自己是不是就能更好地保护大家了呢? 指挥官当时盯着自己好一阵,突然有些沮丧地垂了脑袋。 “海伦娜拿到新装备不开心吗?果然蓝装还是不够好……” “没有那回事,指挥官……海伦娜只是,只是还有些不大适应现在的和平……欢笑……可能是因为我离开时战况还是相当不利的,但请指挥官放心,海伦娜没有问题的。” 回想起自己当初的回答,可能显得有些做作了,明明享受着和平的生活,却怎么样也挤不出一个像样的笑容来,脸上总是笼罩着故日的阴影,指挥官会讨厌总是皱着眉的自己吗? 想必是会的吧。 自己没有欧根姐的幽默风趣,没有她和指挥官之间的心有灵犀;自己也没有让巴尔姐的沉着稳重,没有她凛然的背影带来的安全感。自己只剩下擅长做家务,记忆力好这几样优点了,可这些对于一位舰娘,又算得上些什么呢…… 啊啊海伦娜不要再想了,越想心情越失落。 海伦娜有些颓然地屈着腿,抱着膝盖,坐在了天大的沙滩上。今天下课得早些,天气也晴朗,海伦娜便坐着听着海声,仿佛着波涛也能将脑海里的愁绪也一同卷走似的。 可海浪是什么也带不走的,它把自己面前的沙土卷走了,它把自己面前的贝壳也卷走了,它把海滩上的塑料袋,人们的谈话声,夕日的温度都一并卷走了,唯独却卷不走自己在海水中的倒影。 海伦娜看着远处尽头的那轮落日,它正惶惶地沉入海中,带着面着它的候鸟,和朝它涌去的云霞。夕阳周遭的霞光呈现出一种绚丽的紫色,这紫色濡湿了云,浸染了橙色的夕光,慢慢地向岸上度散开来。 可海水依旧是亘古不变的蓝色,日复一日地泛着苦涩的泡沫。海伦娜望着向自己打来的波涛,那浪涛迫近而减弱,减弱,最后只是温顺地没过了自己的脚趾甲,像是带着些粘稠的,冰冷的酒,又像是将近的夜的舔舐。 海伦娜想起自己最近看的那本书来,原先只是抱着随便读一读,打发在船上时间的心情翻开了封面,结果却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海伦娜觉得自己和书中的任何角色都不像,自己不像是那勇敢无畏的圣地亚哥,连那小男孩也算不上,更遑论马林鱼或鲨鱼了。 可自己依旧读得入迷。 海伦娜只是有些憧憬着那位老渔夫的背影,他那天生的勇气,那与一切事物搏斗的勇气,那不会被摧毁的勇气。 海伦娜想,如果自己也有这样的勇气就好了,自己或许就能挺拔地站在大家的身前,把所有的敌人都照亮,就像是那个在瓜岛的夜晚。 可那样的勇气要去哪里找呢。都说书是精神的食粮,海伦娜把整本书翻来覆去,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大海”两个字,从那僵硬的宋体中再也揪不出其他的字眼来了。摘录着经典的语录,心中是泛起了短暂的豪迈,可这豪迈也像是海的浪潮般,不一会便悄悄地退去了。 指挥官平日里说的少看鸡汤,说的难不成是这个吗? 海伦娜不明白,她只是垂下头去,沉默地看着潮涨来时自己在水中的倒影。蓝色的长发,紫色的眼瞳,还有那依旧紧紧锁着的眉头。 “唉。” 海伦娜叹了口气,突然发现SG雷达上有个熟悉的蓝点逐渐地靠近自己了。 是指挥官? 海伦娜回过头去,指挥官正站在自己身后的滨海大道上。离得有些远,海伦娜看不大清他的表情,但还是朝着他挥了挥手,犹豫了阵,勾起了嘴角。 “指挥官。” 指挥官漫步朝着自己走来了,他稍微隔了半个身位,盘着腿坐在了自己身旁,转过身来面对着自己。 “海伦娜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我……我想看看大海。” “这样啊,你出海巡逻准备得怎么样了?” “里诺教官说,可能让我也一起和指挥官留在大后方,毕竟我的练度还是有些太勉强了。” “这样啊,没有关系,等回东大我让明石给你一套金装,保证让你越级乱杀。” “谢,谢谢指挥官。” “不用这么客气,你是我的舰娘,指挥官培养舰娘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海伦娜把膝盖往自己胸前又拉了许,把下巴支在了膝盖上,缩了缩身子,有些踌躇地望了阵涌来的波涛,总算是鼓起了勇气。 “指挥官。” “嗯?” “指挥官会有害怕的东西吗?” 海伦娜转过脑袋,看着指挥官温和的碧眼,声音有些孱弱。 面前的指挥官和自己对视了阵,抬起脑袋想了想,又面向了大海,露出了有些无奈的笑容。 “当然有了。” “指挥官,可以,可以告诉我你害怕的东西吗?” “我的话,作为指挥官,首先肯定是害怕失去自己的舰娘吧,我相信所有指挥官最害怕的东西都是这个。其次作为个人的话,应该就是怕水吧,你也是知道的。” “…………指挥官,我其实,有点害怕战斗……一想到同伴受伤,就会感觉到心要裂开一样” “我想知道指挥官在碰到害怕的东西会怎么做,这样的话……我就可以照着指挥官的办法,去尝试战胜恐惧了。” 海伦娜鼓足勇气,一口气把话语道完,有些忐忑地望着身旁指挥官的侧脸。指挥官依旧看着面前的大海,没有马上说话,好像在组织着语言。 风依旧刮着栏杆,发着尖锐的鸣叫。淡淡的夕光照在指挥官的脸上,像是拿着凿子小心地刻着,竭力地绘出他立体的影来。他长长的睫毛裹着暮色的金粉,微微地颤着,那金粉也被风吹进了扑上来的海浪里头,融成了夕日的碎影,回到海里头去了。 清澈的沉默在两人间弥漫着,把周遭一切的声音都折射回去。海伦娜觉得耳边只剩下了海的滔滔声,混杂着海鸥落寞的啼叫,和自己浅浅的呼吸声。 终于,指挥官的眼里截留着夕阳,开口了: “有人说,逃避虽然可耻,但很有用。” “也许以前的我会认为,遇上害怕的东西,不用特地去战胜它们,按着自己的节奏来就好。” “但事实就是生活不会按着你的节奏到来,尤其是苦难。” 指挥官眨了眨眼,垂着眼帘,像是被夕阳晃了眼。他转过脑袋,直直地注视着自己,慢慢地,坚定地开口了,即使混着呼啸的风。 “所以,海伦娜,我希望,你能去面对害怕的东西,塞壬也好,同伴的受伤也罢,去努力地把害怕的因素都消除掉。” 海伦娜觉得有股沉甸甸的期望一下子砸在了自己的心头,既柔软又沉重,既温暖又尖锐。自己的身后仿佛有什么推着自己,推着自己站起,向面前的大海走去,是那吹了一个傍晚的风吗? “为什么呢?” “因为我觉得海伦娜你的未来远不止于此。” “海伦娜没有想过,指挥官会对我有这么大的期待……也许海伦娜并没有指挥官你想象的那么厉害。” “或许吧。” 指挥官笑了笑,撑着沙地站起了身,拍了拍尘土。 “我只是单纯地希望,海伦娜你以后能不留遗憾。” “不留遗憾?” “嗯。” 指挥官站在自己的身旁,裤腿上还有些泥沙。他就这样淡然地把私人的期待抛到了自己的身上,全然不顾自己此刻的迷茫,真是个不负责任的人,海伦娜这么想着。 可自己确实不想在未来的某一天,望着身旁空无一人的海面,什么也做不了。 自己或许将来能成为那位始终充满自信的渔夫,但在现在,推着自己拿着鱼叉向鲨鱼走去的,是身后这股说不上温柔的风了。 “万一,万一我失败了怎么办,我……” “你不会失败。” “啊?” “你有我,有欧根,有让巴尔,以后或许还会有许许多多的同伴,面对塞壬的时候不会只有你一个人,你的同伴也不总是只能被保护。” “啊—” 指挥官伸了伸懒腰,朝自己递来了手。 自己被指挥官拉起了身子。 “所以说海伦娜,你可以乐观点,将来的事不会总是那么糟糕。” 指挥官兀自地,慢慢地向前走去了,海伦娜赶忙拍了拍裙摆粘上的泥沙,迈着小步追了上去。此刻自己的脑袋里乱糟糟的,指挥官的期待,对塞壬畏惧的想象,指挥官所描述的不那么糟糕的未来,所有的东西混乱地搅作一团,像那不同颜色的橡皮泥,一下子怎么也分不开了。 “不过,海伦娜。” “怎么了?” 海伦娜望向了身旁的指挥官,他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仿佛刚刚的豪言壮语并非出自他的口中。他有些难为情地把脑袋撇到了另一边去,稍稍低着脑袋,不大自信地开口了: “如果……如果海伦娜你还是不想和塞壬作战的话……我会养你一辈子的。” “扑哧”海伦娜忍不住轻笑。 “这,这和我刚刚说的……没有矛盾。这只是每个指挥官应尽的义务,义务你懂吗?别笑啦。” “欧根说得没错,指挥官有时候就像是个父亲。” “我,我会那么老吗?” 望着一旁指挥官一下垮掉的肩膀,海伦娜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笑容,这或许是自己至今为止,最自然的笑容吧,海伦娜这么想着。 “指挥官。” “嗯?” “指挥官对自己也是这样要求的吗?” “那当然了,虽然我怕水,但该上船我还是上船的,一位指挥官总不能老是呆在陆地上吧。” “那我和指挥官就是战友了呢。” “战友?” “嗯,互相面对害怕的东西的战友。” “这么说倒也没错……” “指挥官。” “嗯?” “不用担心,海伦娜没有问题的!” 两人并行的身影渐渐地远去了。风依旧舍命地撞着岸边的铁丝网,海浪再一次滚滚地来了,它卷走了沙土、贝壳、塑料袋、人们的谈话声、夕日的温度,连同二人连绵而去的脚印,以及倒影里的愁思。 最后,夕阳也收回了望着二人的目光,沉入了海底。 不报希望才蠢呐,它想。 第82章 一枝春风扣柴门 年关将近,年末的寒潮逐渐地褪去了,春天或许是将近的?女将并不清楚Z国的传统,只觉得最近的日子是愈发地温暖了。 虽然借着探亲的借口从东大溜回了总部,但真正催着女将往P市跑的,或许其实是圣诞那夜低着脑袋,颤抖着把礼物递上的自己。 未来的苏翰会时常想起自己吗,会想起那个总是和他拌嘴,三两句便羞红了脸,老是喜欢踢他小腿的难伺候的傲娇教官,还是会想起那个夕阳下的颓废,酒桌上的失态,和在圣诞夜里把贴身佩剑双手奉上的金色身影呢? 现在再想想,女将愈发觉得自己送出的贴身佩剑有些冒昧了,明明两人间只是普通的朋友、师生关系,可那夜里红着脸把剑递上的自己仿佛就像是,就像是…… 仿佛就像是人类之间的示爱似的。 啊啊啊女将你为什么当时听了小明石的意见后就一股脑地选了这个礼物,明明还有其它的选项…… 难道自己其实内心也暗暗期待着这个礼物送出后苏翰的反应吗? 绝——对——不——可——能! 女将拍了拍自己的脸颊,重新对着镜子梳理了遍自己的长发,简单地洗漱了阵便出门了。虽然自己有半年的时间被东大特聘为教官,但自己的编制还是始终挂在总部的教务处名下。回到T市后,女将阔别半年再一次回到了自己在外环租的小屋。 回想起自己一开始的舰生,一开始是住在总部的临时宿舍,后来加入战斗组后搬入了战斗组的别墅群,再后头作教官又搬入了教官的宿舍群,最后被东大特聘。虽然总部说可以留着自己的那间宿舍,但女将还是执意搬出来自己住,毕竟自己大部分时间已经不待在总部了。 尽管正放着寒假,但女将还是习惯性地回到自己在总部的那张办公桌上准备下学期的教案,同时还能蹭一蹭总部的食堂。即使这二十年来女将或多或少也有试着自己做过饭,但自己的厨艺就像是被诅咒了似的不敢恭维。 P市作为首府有禁飞领,因此空中巴士到达的区域有限。女将在路边伸手拦下了辆无人汽车,口头输入目的地后,便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发呆去了。 即使P市有着年纪长达几十年的地铁网络,女将也不喜欢地底下,无论它被灯点饰得多么亮堂。每次走进地下,女将总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海底,明明历史上的女将号是报废拆除的结局,可女将总有种沉没了的错觉。 总部的大家也都不喜欢乘坐地铁,这或许就是舰娘的通病吧,女将这么想着。窗外的汽车都行驶得飞快,P市在几年前就已经全面普及了无人驾驶,所有的公路都成了无人汽车的轨道,人类驾驶反倒成了件违规的事,真是奇怪。 碧蓝航线也在努力研发着火力强大的,模仿塞壬的无人量产型,像自己这样的舰娘有一天会不会也被人工智能所淘汰呢? 女将反而期待着那样的未来。 塞壬被驱逐,人们重新夺回大海,舰娘们“失业”成为不会衰老的普通人,每年再也不会有那么多的指挥官与舰娘牺牲,女将期待那样的未来。 可纷争总是会延续下去的,就像是连绵的野火。 车缓缓地停住了,女将打开车门,跳下车,总部的大门上矗着的万年不变的标语:“为舰娘服务”。 只是现如今这几个字有些掉漆,毕竟是几十年前碧蓝航线刚成立时写下的。风吹雨打了几十年,总部的大楼换了又换,这几个字腾来腾去,如今又重新立在了门口,像是树老去的外壳,簌簌地掉着漆面。 舰娘们也从来没有想过重新修缮的问题,便任由它在那摆着,时不时颜色褪得更浅些。字的有些地方颜色已经是完全地去了,只剩下亮晃晃的底板,像一块镜子,照着进进出出的舰娘。 舰娘是不畏照镜子的,毕竟不会衰老。 女将走进电梯,刷卡,电梯缓缓地把她拉上了八楼的食堂。食堂里的舰娘并不多,可能是因为自己今天稍稍赖了会床。可虽然没多少位舰娘,但…… “嘿,女将,听说你在东大找到了自己的指挥官?” 女将目前就是这样的处境。这一切都多亏了伦敦那个大嘴巴子,在某一次的茶水间谈话时,以一种女儿终于嫁出去了的欣慰口吻稍稍提了一嘴,便一下子一传十十传百地传播开了。 本来自己在总部的各个组都待过一段时间,许多目前在战斗组或退役到后勤组的舰娘都曾经是自己的学生。在那天后自己的终端就开始遭受到消息轰炸,无非是一些“恭喜教官”“以后能不能到你的港区拜访”“什么时候请喝喜酒”之类的客套话。 光是澄清这谣言自己就费了老大的功夫,可平时大家还是喜欢拿这件事来调侃自己,还有些仍然蒙在鼓里的也会跑来询问自己。一开始自己还好红着脸耐下心来解释,可连着被问了将近一个寒假,女将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啊。。好的。” 女将风卷残云地解决了早餐,乘电梯往办公楼层去了。走出电梯,女将一边快步赶着路,一边在脑袋里头捋着今日的事项。 下学期的教案才写了四分之一,今天继续写一部分,还有新一届驱逐班培养计划的改编…… 女将突然发现一路上遇见的同事都在冲着自己露出促狭的笑容,有的还俏皮地对着自己眨了眨眼,甚至还有人小小地摆了摆拳头,轻声地喊着“女将加油!” 这是怎么回事,在最开始回总部那段时间,她们也不是这样捉弄自己的啊? 女将脑袋懵懵地走进了自己所在的办公室,一时间所有工位上的舰娘都齐齐转过脑袋注视着自己,脸上原先浮着的笑容愈发地灿烂起来。 凤翔你怎么还流眼泪了什么意思? 女将在小小的,簇拥着自己的加油声中前进着,这才发现自己里头的的工位旁站着一伙人,为首的那人戴着围巾,臃肿的棉衣遮挡了他的身形,头发乱蓬蓬的,像杂草似的肆意伸展着。 那人好像也听到了自己的脚步声,原本打量着自己工位的视线转过来了。一看着那碧绿的瞳孔,女将便觉得自己的嗓子有种突然的干涩,好像有什么词汇凭然地生出,直直地搁浅在喉咙。 “女将,有段时间不见了。” “苏,……苏翰!?” 女将没发觉,自己被调侃一路仍然淡然的脸颊,早已兀自地红起来了。 像是朵逐渐绽开的芍药。 第83章 一枝春风扣柴门2 漫长的冬令营终于迎来了它的第一次统一放假,苏翰也终于有时间来准备他期待已久的P市之行。 真期待女将见着自己时的表情。 苏翰稍微收拾了些几天的换洗衣物,便带着欧根一行人出发了。P市与T市间有专门的城际列车,大约花费了一个小时便到达了P市。 “指挥官就这么急着去见女将吗?” “还好吧,主要是一想到女将可能因此吓一大跳,我就忍不住期待起来。” 欧根有些无奈地跟在苏翰的身旁,让巴尔倒是已经习惯了苏翰的乐子人属性,漫不经心地打量着P市独有的风光。而海伦娜则是被苏翰赋了个临时向导的头衔,正盯着终端带着路。 “没想到海伦娜的SG雷达居然能接入终端,太神奇了。” Z国的碧蓝航线总部坐落于P市的市中心,是一个巨大的社区,在寸土寸金的内环辐射着巨大的能量。在门口出示了指挥官证件并登记后,苏翰成功进入了这座容纳了上千名舰娘的陆上船厂。 “总部办公楼……应该就是那栋最高的了,乖乖,这是得有多少层,至少有上百层了吧,什么空袭地标。” “听说最高层还能直接起飞舰载机载舰娘迅速前往前线呢。虽然旅程对于非航母的舰娘来说不会很愉快就是了。” “他这楼里是塞了个折叠式的高尔夫球场吗?每层的占地面积都这么大了还这么高。” 苏翰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面前这望不到楼顶的大楼,揣着敬畏的心小心翼翼地迈上了楼前的台阶。 苏翰觉得自己来的时间已经算挺早的了,但一楼的接待大厅里来来往往的全是舰娘。虽然舰娘多到苏翰一时间没见着重样的同名舰,但却没有小驱逐到处乱跑,不愧是总部,井然有序。 前台坐着的是……K级(柯尼斯堡级)三姐妹吗? 苏翰领着欧根她们穿过了来来往往的船潮,走到了台前。夏璐尔正趴在桌子上打着瞌睡,柯尼斯堡轻抚着自己的教鞭,朝自己瞥了一眼后便不再注意了,只有科隆推了推眼镜,开口了: “您好,请问我有什么能帮到您呢?” “呃呃……我想找女将,她是在哪个楼层工作的呢?因为想给她个惊喜便没有通知她。” “女将?请稍等一下……碧蓝航线驻Z国P市总部一共有10位女将,请问您要找的是哪一位?” 这么多? “被东大特聘过去做教官的那位。” “你找的是女将教官?” 科隆将目光从她面前的屏幕上抬起,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阵面前的苏翰。一旁的柯尼斯堡也不再抚着教鞭,转过身子饶有兴致地看着苏翰一行人。 只有夏璐尔依然在睡觉。 “对。” “您找的是那位身娇体柔易推倒,傲娇金毛双马尾,总是把‘本小姐’挂在嘴边,身高150出头老被当小孩,从战斗组退到后勤组后又成为教官的三组元老的女将教官吗?” “应,应该是吧,女将她,很出名吗?” “不,只是因为我们是同组的同事。” “那您怎么在前台呢?” “刚好今天轮到我们值班罢了,教官也不是每天都有课要上的。” “原来是这样。” “原来您就是女将的指挥官。” “不不不,我只是她的学生。” “大家都看得出来她很喜欢您呢,每次谈到您的时候她很害羞,那孩子是不会说话了些,但心底还是——” “科隆。” 柯尼斯堡淡淡地喊了声妹妹的名字。 科隆把将至的话语又吞回去了,推了推眼镜,露出了笑容。 “我有些多言了呢。” “不会。” “女将的办公区就在30楼B区的教官办公4区,这是您的临时来访卡,这张卡能让您使用总部大楼的基础临时服务,请记得在离开总部时归还。” “好的谢谢。” “不客气。” 苏翰接过卡片,道了声谢后带着欧根她们走向了电梯。 “指挥官。” “嗯?” “要不欧根现在去外头帮指挥官买束玫瑰花吧,指挥官现在去表白的话绝对手到擒——” “不——用——” “原来指挥官在学校里头这么受欢迎的吗?连自己的教官也……” “喂海伦娜,你不能听风就是雨啊。” 望了阵远去的打打闹闹的苏翰一行人,科隆收回了视线,熟练地打开了终端的JUUSTAGRAM,点开了其中一个99+的聊天群: 没有女将教官的女将教官后援会(495) 科隆:刚刚遇见了女将教官口中的苏翰学员。 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击者:!!! 白鹰第一,艘航空母舰:!!! 海洛和利安得:看起来是位怎样的人呢? KMS:是位挺英俊的指挥官呢。 科隆:看起来有点弱气,挺有礼貌的。 总部第一记者青叶:大新闻,大新闻,这次总部的内部报的八卦版块就觉得是它了——师生间的禁忌恋情,年上老师与年下学员长达半年的爱情史诗,跨越半个Z国的爱的长跑……这样的话点击率一定爆表,我就能超越格里德利成为第一记者了。 肯特选手:great!可是女将教官发现了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总部第一记者青叶:我……我才不怕。 想做酒馆老板娘:那位指挥官上来了吗? 科隆:进电梯了。 想做酒馆老板娘:大家做好准备,不要给女将丢脸哦。 众舰娘:Ohh—— ———————————— 小剧场 明石:指挥官。 苏翰:嗯? 明石:总部的明石拿石油想补和咱武器交易的物资币缺口喵。 苏翰:可以啊,她补就补呗。 明石:可是她价格压太低了喵。 苏翰:那就不卖了呗。 明石:可是她联合各个分部的明石一起到总部上诉了喵。 苏翰:上诉?上啥诉。搞笑,我是大总督,堂下何人状告本官啊。再说我们遵纪守法啥坏事也没干啊……没干吧。 明石:当然了喵。 苏翰:那她告我们什么状? 明石:垄断金装市场喵。 苏翰:只有我们卖也叫垄断? 明石:对的喵,她们希望我们可以降低价格,总部可能也有这样的想法喵。所以指挥官怎么办喵。 苏翰:企业你去叫上胡德,让巴尔你去叫上俾斯麦,明石你叫上长门,咱们大总督要进京勤王了。实在是小人遮蔽圣听,给我安上这莫须有的罪名。朝无正臣,内有奸恶,必训兵讨之,以清君侧之恶啊。 第84章 一枝春风扣柴门3 苏翰觉得有些诡异。 自打自己踏入了总部教官们的办公区,周围的舰娘们纷纷放下自己手中的活笑脸相迎,女将的工位旁甚至还立了块临时的纸牌子,生怕自己找不着似的。 难道舰娘也要应付领导检查吗,可自己也不是领导啊。 苏翰应付着周围陌生舰娘的笑脸,僵硬地应和着一同点头笑着。 怎么甚至有位舰娘在用手绢擦着眼泪,那是凤翔吗? 苏翰觉得自己不是来探望女将的,自己反倒更像是娶亲时踏入女方家中的新郎,女方的家属流着欣慰又不舍的眼泪,把自己迎到了新娘的闺房。 天地可鉴,苏翰绝不是抱着那样的心思来总部的,苏翰只是觉得到P市不顺路去探望下女将好像有些不大好意思,同时还能白嫖一位免费的导游,这一石二鸟岂不美哉。 可目前盛大的欢迎有些过于的热烈了。 苏翰走到了女将的工位边上,静静地站着打量起来。 女将的桌子上并没有摆太多的东西,可能是因为刚从东大回来的缘故。她的桌子上摞着些厚薄不一的教案,歪歪斜斜地倚着桌上架着的塑料板子。桌子的正中摆了本泛黄的教案纸,第一页上涂涂改改地写了一半。 桌子的右上方是个笔筒,里头零零散散地倒插着几支笔,有些连笔帽都没了,光秃秃的鼻尖闪着银芒。笔筒下压着张草稿纸,看样子是女将用来整理思绪时打草稿用的。 苏翰看见上头一开始写着什么“新人指挥官驱逐炮排行榜”“从零开始的驱逐培养计划”“各稀有度驱逐适合执行何种任务?”“新人指挥官港区委托优先顺序”等等。 可越往下看,却只剩下斑斑点点的涂鸦,像是无意中重复地写了些什么,又恼羞成怒地涂掉了。 “艹、办、卓、人、羽” 从几个没有完全涂黑的字块中,苏翰勉强将几个字的偏旁部首给认了出来。 这几个拼起来是什么字? 没等苏翰来得及想出个所以然来,办公区的入口处便传来了骚动。苏翰听着了熟悉的小皮靴踏着地板来了,周遭的舰娘起哄似的“噢噢”“加油”地喊着,苏翰甚至听见了感动的啜泣声。 脚步声迫近地来了。苏翰转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是那熟悉的金色身影,她那金色的双马尾就像是被窗户玻璃揉得发碎的阳光,灵动地闪烁着,一如半年前在建造室的初见。 “女将,有段时间不见了。” “苏,……苏翰!?” 苏翰想看见的便是这般风景。女将的脸先是从白皙底下透出些迷人的红晕,红晕像是墨水渡入水中般地扩散开了,一下蔓延了整个面颊。她的耳朵尖儿甚至也是红的,耳垂也是红的,薄而轻的鼻翼也是红的,她整张脸红彤彤的,宛如花开了一季的盛夏。 “你,你……你不是应该在T市参加冬令营吗?怎么,怎么突然来了?” “刚好这几天放假,想着来P市玩一会,顺路来看看你。” 女将好像还沉醉在巨大的震惊之中,又或是这是她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况。女将双手绞在身后,低着脑袋挤不出一句话来。周围蜩螗羹沸,推搡着挤来的人声近乎要将其淹没。苏翰看着她那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的双颊,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女将一下子给打断了。 “你先给我出来下——凤翔姐我今天请假了。” 女将猛地拽住了苏翰的手腕,硬生生地拖着他冲出了办公区。欧根好似一开始就猜到了这样的结局,无奈地抚着额间,领着仍有些反应不大过来的海伦娜慢慢地跟在后头,身后传来了凤翔有些迟的,温柔的嘱托: “好的,一路顺风。” 可惜女将是听不见了。她拽着苏翰的手,正用着37节的航速从身后同事的八卦目光中逃离。苏翰伴着她的步伐,踉踉跄跄地跑着。 苏翰不由得想起了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时,欧根拽着自己的第一次出逃。女将的手与欧根的不尽相同,她的手比欧根要小些,食指指肚上留着些常年握笔的茧,舰娘的手也会长茧吗? 苏翰不大清楚,他只知道自己的呼吸声就像是破了条缝的旧风箱,嘶嘶地呛着气。 终于,女将的羞意终于在奔跑中燃尽了。她慢慢地停下了脚步,松开了攥着苏翰的右手,驻足在了空无一人的长廊里。 苏翰脱力地一下躺倒在了长椅上。 “跑这么一段路就累成这样,真是没用。” “37节的航速啊姐姐,我又不是像你一样的人形高达。” “所以说随……苏翰你为什么突然出现在总部?” “不是说过刚好路过来看看你的吗?” “不是因为我的礼物?” “什么礼物?” 苏翰有些茫然地抬起脑袋,对上了女将那夹杂着些不明不白的期待与忐忑的目光。女将好像忽然发觉是自己会错意了,倏地甩开脑袋,眼睛直直地盯着地板。 “没……没什么。” “啊?” “没什么啦!” “其实也不全是路过。” 女将的身子顿了顿,一下子僵住了,她轻微地,小心地扭着脖子,缓慢地侧过半个脑袋,眼睛依旧盯着抛的光亮的地板,仿佛是在看着自己的倒影。她的手又一次绞在了一起,搁在了短裙裙脚,像是在祈祷。 苏翰有些不大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 “其实,其实是想让你顺便当下我们的导游,毕竟我们是第一次到P市,实在不知道该逛哪些地方……” 苏翰滔滔不绝地美化着自己的白嫖意图,却没有注意到面前的女将早已完全地转过身来了。她的拳头握的紧紧的,颤抖的身子仿佛在努力地克制着什么。 苏翰肩头久违地挨了记熟悉的铁拳,只是这拳头比起最开始的有些绵软无力。 “笨蛋、傻瓜、苏翰。” “啊?” 女将甩开腿,朝着一旁的电梯走去。 “啊,女将你今天没空的话也不要紧……” “走啦!” “你不是……” “我给你们当导游,走啦!” “那后面的欧根她们呢?” “她们在你躺着喘的时候早就下去了。” “啊,好!” 苏翰急忙忙地朝电梯里跑去,女将低着脑袋,按着开门键,怄气似的不去看苏翰。 可她的脸依旧红着,温和地烧着。电梯温吞地向下坠去,在这冰冷的金属笼子里,女将和苏翰木木地望着电梯门上各自的倒影,目光又一次汇聚到了一起。苏翰觉得女将的眼里装着一片永不枯竭的海洋,她蓝色的眼睛看着自己眨了眨,没有像之前那样撇开了。 女将只是看着,看着……直到电梯打开,门上的倒影消失了。 女将率先走出电梯,转过身来。 “走吧。” 第85章 悲剧总要落幕1 苏翰向来是觉得女将的脾气就像是东大的云雨般喜怒无常的,她是嘴硬而心软的,明明前一刻还莫名地生着气,可后来还是答应了自己的导游请求。 女将带着苏翰一行人去了好多地方,去看了那巍峨的城墙,在好大的旧宫中迷了路,穿行于城市特有的民巷中,试了试从未尝过的豆汁儿,坐了次人力黄包车。P市的新与旧穿插在一起,构成了这座城市独有的魅力。 或许是由于总部布设于此的缘故,P市的舰娘是相当多的,比苏翰在学院里头遇见的都多。也许是因为这座城市尚未被塞壬的战火波及,人们对舰娘的印象还停留在网络上的美丽和抽象的炮火,因此看向指挥官和舰娘的目光也少夹杂些审视与异样。 在这样的城市生活,或许是颇为愉快的,对于舰娘与指挥官来说。不会像在沿海地区,被人们用有些尊敬而孤立的目光看待,也不会像在内陆,被人们围起来当作珍奇异兽。人与舰娘近乎是融合了一起,不再是如同油浮在了水上。 多亏了无人交通的发达,苏翰在女将的带领下只在一天内,便大致将P市主要的风景名胜给逛了个遍。 走时已经是将近深夜了,P市的夜灯火通明,看不见太多的星星。苏翰一行人等着最后一班的城际列车,女将就站在一旁,有些出神地望着站台的播报屏。 灯光像是揉碎了的星星,洒在了她的眼里,和着水波荡漾着。她茕茕孑立于辽阔的风中,长发狂舞,斑驳的影被月色剪碎,铺在了背后的大理石砖上。 “车来了,走了女将,今天谢谢你了。” 苏翰站起了身子,慢步向打开的车厢走去,朝着身后摆了摆手。 “拜啦。” 女将嗫嚅了阵,终究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勾起了笑脸,摆了摆手。 车呼啸着去了,载着眼前人的影儿。女将依旧直直地站在站台上,望着那在月光下泛着银光的,长长的车体。望着它远去,远去,逐渐缩成了一个漆黑的点,最后融入了冬夜的寒风中。 女将又站了会,无言地望着这夜幕,回过神似地转过身来,低着脑袋往来时的路回去了。仿佛是和自己怄气似的,女将插着口袋踢了踢墙根。 “怎么又说不出来啊啊。” 女将抱着脑袋懊恼地摇摆着。 ———————————— “指挥官?你没事吧,你看起来好像很累的样子。” “啊,只是昨晚有些没睡好而已。” 今日是冬令营最后的环节——出海巡逻的第三日了。由于一口气给自己的三个舰娘都上了“幸运100”buff的缘故,苏翰身上挂着的debuff史无前例的多。 体质-20三天,轻度厌食一周,噩梦三天,托这些debuff的福,苏翰这几天连个安稳觉都睡不上。 “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的,话说回来,海伦娜你今天不用去周围侦查吗?” “等会就要去了。我就是因为担心指挥官的状态,才过来看看的。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能待在指挥官的身边,毕竟欧根和让巴尔都那样地拜托我了……” “放心啦海伦娜,你们的巡逻线到我们后方据点的距离有足足50000码,哪个战列舰有本事在被你们发现后还能用炮弹打过来,衣阿华和厌战也不行吧,再魔幻也不能魔幻成这样。”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 “航母就更别说了,这几天头顶飞机的声音吵得我根本睡不着觉。再说你指挥官我平时这么幸运,就算塞壬的炮弹打过来也一定是哑——” “指挥官不允许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海伦娜连忙捂上了苏翰的嘴巴,可又仿佛是被自己大胆的举动给吓了一跳,急忙把手收了回来,慌乱地别在了自己的身后。 海伦娜的脸颊上逐渐地浮起了红晕,苏翰按着她的肩膀,把她转了个身,推着海伦娜向甲板走去。 “安心啦,这么多指挥官都待在这艘船上,如果我畏畏缩缩的不就笑掉人家的大牙。” “可是指挥官之前还晕船来着……” “我现在不是基本没事吗,只要不看到海水就没太大问题,你就放心吧。” “指挥官你千万不要下水哦,尽量和其他指挥官待在一起,如果出现问题就马上按房间的紧急呼叫铃,害怕看到海水就不要上甲板了……” 海伦娜一条条不厌其烦地嘱咐着,大有要将笔记本上记载的,指挥官在船上的376条注意事项都念叨一遍,所幸迟到的集合命令来了。 “海伦娜!该走了。” “啊,好的。” “加油,海伦娜。” 苏翰拍了拍海伦娜的肩头,明明之前还是位会自己一个人看着海胡思乱想的女孩,这三天里头也成长了许多啊。 “我会加油的,指挥官。” “塞壬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吧。” “嗯,实话说,我才是队伍里受保护的那个。” “练度太低了是这样的,没关系,等回东大后给你一套新装备,你以后练度到了一定能大杀四方。” “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我也会努力帮助到大家的,我走了指挥官。” “一路平安。” “指挥官也是。” 海伦娜往甲板上跑去了,苏翰回过头向自己的舱室走去。指挥官其实很少会集中在一两个房间里头,以防被塞壬一发炮弹触发连杀奖励,尽管自己所在的这个后方据点连鲨鱼都被驱逐得干干净净了。 但未雨绸缪总是好的,更何况每个房间都有紧急呼叫铃,房门不设锁,隔壁的两个舱室都有指挥官,如果真遇着什么身体不适或其他紧急情况大家也都能互相帮忙。 说实在的,这次的出海巡逻指挥官基本上什么也不用做,更多是大规模作战的演练,可能是对以后反攻大洋,多指挥官合作的预演吧。 指挥官能派上用场的,也就是缀在远征队的后头,统筹后方后勤,同时给予前线舰娘一定的军心和心智魔方联系,使之技能能够发挥出应有的强度。 苏翰明白自己的指挥能力在这个以人形作战为主的海战中有几斤几两,前世所积累的海战经验全都得推倒重来,自己努力学习可能还追不上自己后期建造出来的主力舰娘的领悟速度。 倒不如就这样安心地去当个吉祥物,老老实实地守住大后方就好了。 听着前线的战况播报,几乎是锐不可当了。这次的目标据说是塞壬在近海新安插的一个低等级补给点,羸弱的防守火力,不可能出现的援军,作为低等级舰娘的练手目标再合适不过了。 更何况自己这边还有总部和天大相当多的高练度舰娘护航,像上次出现的潜水战列舰估计刚冒出脑袋就蒸发了。 自己这趟出来更多是积累经验。 苏翰是这么想着的,突然耳机内的播报转换了。 “据点巡逻舰队警告,海伦娜发现塞壬,距离巡逻舰队20海里,未交火,完毕。” “所发现塞壬为低等级量产型舰队,没有人形塞壬,完毕。” “对方战列舰已开炮,注意改变航向。” “20海里就开炮,真奇怪。” 播报声终止了,可能是因为不足为惧吧,苏翰张开终端,打开作战地图,看着整个大后方的舰船调度,海伦娜所在的巡逻舰队正在逐渐逼近一圈密密麻麻的红点,虽然是低等级塞壬,但估计剿灭起来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正想着,船舱外突然起了雷声。在迅猛的一阵雷鸣后,随后而至的是炒豆似的雨声。雨水击打着船舱的窗户,沙哑地和着雷声竭力的鼓点。也许是被云朵闷着,这雷声一开始有些像是酝酿着嚎啕的呜咽。 苏翰打开了一直围着窗户的帘子,虽然海伦娜多次嘱咐自己不要看向大海,可连海伦娜都在努力地战胜她自己内心的恐惧,自己又怎么能坐在船舱里头止步不前呢? 这三天里头,苏翰一直在努力地对抗着自己与生俱来的“惧水”debuff。苏翰不希望自己总是由于这个特质,而让前线的欧根她们担忧。 苏翰还是看向了大海,一股剧烈的恶心灌向了脑海,眩晕,耳鸣,心悸前赴后继地来了。 天是像墨一样黑的,向下渗着乌色的雨。云层中孕着光怪陆离的闪电,像银龙般四处地攀着。雷声逐渐地大了起来,闪电也将天际撕裂开来,天地间就像是台巨大的相机,不断地按着快门。 绵延的雷声震荡云层,闪电延续着间刻的曝光,把海上的泡沫,连同窗后苏翰惨白的面孔,都映得发亮。 终于,呜咽化作更苦涩的东西去了,嚎啕的雷声锤击着海洋,苏翰只觉得船也跟着海面一同颠簸起来。这或许就是老人与海之中的场景,雷电,暴雨,船只,大马林鱼…… 还有鲨鱼。 突然就,遥远的天空中出现了一道裂痕,或许说是弹孔更合适。苏翰只觉得所有的声音,什么雷声,雨声,浪涛声,船只里重物摇晃的倒地声,自己的呼吸声,还有耳朵里传来的,急促的喊声…… 一切的声音都被那巨大的破空声摒去了。 天际而来的弹孔逐渐地放大,放大,像是个吞噬一切的黑洞,又或是世界的裂痕。它姗姗地来了,优雅地凌着风,仿佛所有的之前的一切,都是它盛大的莅临的前奏。 那黑色的斑点在苏翰的视野里头迅速地扩张着,先是一个小点,后是一个黑色的圆,往后又变的像太阳那么大。墨色的云被它蚕食了,乌色的雨被它饮去了,连大海都被鲸吞,它优哉游哉地踱着步,却在片刻间便迈到了苏翰的窗前。 终于,裂痕出现在了船舱脆如泡沫的墙壁上,出现在了飞溅的玻璃残渣中,出现在了纷乱的布帘中,出现在了苏翰的眼眶中,出现在了他的视界里。 就像是釉面上的冰裂,一下在视野的中心蔓延开来。 它挥下了镰刀,带着从容的笑容。 鲨鱼到来了。 …… …… …… …… …… “据点指挥舰请回答,请回答!” “1号未被击中,完毕。” “2号未被击中,完毕。” “3号休息区船舱被击破,所幸是哑弹,未造成进水和点燃——” “几号船舱?” “302号船舱,已展开对其中指挥官的救援,相近船舱指挥官目击有掉入海中的人影,正在据此展开搜救——” “海伦娜,等一下……” “指挥官,指挥官!听到请回答!” “指挥官,听到请回答,指挥官,听到请回答,指挥官,听到请回答……” “指挥,指,指挥官,听,求,求求你,听到,听……” “我们马上返航,请据点的所有人员参与救援。” “收到。” …… …… …… “走吧海伦娜,我用舰载机送你回去快些。” “……” ———————————— “净化者,你背着我偷练了?” “胡说八道,我根本没下场,那不讲道理的一炮完全是那个量产型打的,怎么做到飞那么远又那么准的……” “放弃这个实验场,回去吧。” “啊为什么这么突然。” “有奇怪的东西介入了,在这个独特的实验场出现时我就觉得奇怪,原来如此。” “是X?” “不是,总之对我们来说不是什么好东西,走吧,反正实验场有许多。” “那那些量产型基地怎么办?还有那艘准得离谱的量产型不拉回去研究下吗?虽然已经是一摊废铁了。” “无所谓,这都不重要了。本来打算探究这个出现了同名舰的实验场的问题,看来是其他的造物。” “什么其他的造物?” “我不指望笨蛋鲨鱼能听明白。” “可恶,观察者你这家伙,喂别走这么快等我下。” ———————————— 小剧场 港区日常的一天,苏翰正在四处游荡。 “指挥官,快回来工作。” “你们看着办就好了。” “可是指挥官你也要批红啊!” “简单的事务你们自行决议,剩下的我等会回去看一下。” “那由埃塞克斯申请的港区赛车大赛就否决掉好了,劳民伤财的……” “等一下我马上回去,这份文件先放着,我全权处理!” …… “打勾,打勾,打勾,这个比赛打算什么时候开始啊?” “埃塞克斯说大概一个月后吧,毕竟是培养新一代的赛车手,项目设置可能会简单点。” “新一代,真是令人期待啊,会有谁穿……会有谁参加呢?” “听她说基本上是小驱逐舰和潜艇,毕竟她们平时在港区里头除了捣蛋什么也不干了。” “啊,信浓呢?” “不参加啊。” “企业呢?” “不参加啊。” “欧根,巴尔的摩,胡腾……” “都不参加啊。” “为什么你不早说!” “文件上都有些,是指挥官你勾得太快了。” “那光辉呢,光辉救一下呀,6周年都没出live 2D,简直是惨案啊!!!” “指挥官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啊,真是的,哦对了,之前的车手有一个参加。” “好!” “是埃塞克斯。” “……” “听说她要作为开幕式给小驱逐门展现赛车手的风姿。” “……” “指挥官,你为什么不说话?” “没有,只是觉得有点难过。” “啊?” “我可能马上就要被宪兵队抓走了。” “啊?” 第86章 悲剧总要落幕2 欧根不清楚自己这样的抉择是否正确。 从女将那回来后没过几天,天大就组织了本次冬令营的闭幕活动——为期一周的出海巡逻。 实际上不过就是找低等级的塞壬补给点干架罢了。 欧根是这么认为的。 可自己真正担忧的是,指挥官也被要求参与进这次的出海巡逻,虽然说是在安全的大后方,塞壬在海伦娜的帮助下能被隔绝在足足45海里之外。 没有人能够在45海里之外进行准确的炮击,厌战不行,人类历史上的衣阿华也不行。那可是45海里,就连岛风以40节的航速都要行驶一个多小时的距离。就连Z国的台省到闽省也才72海里左右。 这可是比半个海峡还要长,能让战列舰的炮弹飞行这么远的,也就只有神明了吧。 可欧根还是放心不下,尤其是指挥官一如继往的在巡逻前一脸菜色,明明自己昨天晚上难得老老实实什么也没做。 “指挥官,真的没问题吗?要不欧根去和总指挥说一下……” “不用啦欧根,反正只不过是在船上待个7天左右而已,还不用下水,如果连这个都做不到的话会被人笑话的。” “被人笑话什么的才无所谓——” “而且我也不能总是待在陆地上吧,作为一名指挥官,总该是要适应大海的。” 指挥官没有朝着自己,只是朝着即将出发的大海。他把手揣在怀里,目光平和,看不见太多的恐惧。周围的指挥官陆续登上了指挥舰,码头上的人越来越少了。 “而且当初都夸下海口了,这时候临阵脱逃就太逊了。” 指挥官不明不白地念叨了一句。 “指挥官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走喽,欧根,让巴尔。” 指挥官慢悠悠地朝舢板走去了。 “别太勉强了。” “知道了,让巴尔。” “海伦娜,指挥官就拜托你了。” “我会努力保护好指挥官的,大家再见。” 海伦娜冲自己和让巴尔摆了摆手,扭身追上了指挥官的背影。欧根看着两人一同踩上了甲板,指挥官上船时瞬间的趔趄真是让人怎么样也放不下心来。 指挥官被海伦娜扶着,又往船里头走了一阵,突然转过身来了,他的脸被截在了船舱的阴影里头,看不大清楚,但想必是笑着的。 欧根能感受到指挥官的笑容。 “欧根,让巴尔。” “怎么了,指挥官?” “如果刚好七天内结束,赶得上回东大的话,就回去过年吧。” 欧根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露出了稍许轻松的笑容。 “知道啦。” 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年能赶快到来。 明明只是间小小的,三室一厅的,仅仅将待两年的宿舍,可不知为何,它却愈发地散着促着自己回眸的,温暖的光。 欧根这般想着,也摆了摆手,不再去看指挥官的背影,和让巴尔一同集合去了。 —————————— “国王小队,向前继续推进。查理,苹果注意掩护。” “收到。” 出海巡逻已经过去三天了。这三天可以说得上风轻云淡,欧根从没有对付过如此容易的塞壬。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练度上来的缘故,又或是这里塞壬的等级实在太低,自己和塞壬打个照面,基本上一次开火就将其击沉了。 整个大部队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就是像欧根这样的冬令营学员,在教官的带领下于第一线肃清塞壬,另一部分便是由其他教官和低练度学员组成的后方护卫队,负责后方根据地的巡逻,以保证指挥舰上的几百位指挥官的安全。 据说后方的巡逻队的练度比带着自己这些萌新舰娘的教官的练度还高。 两部分各自驻扎,每三天第一线能够轮流回后方进行一次补给,今天晚上就刚好轮到自己和让巴尔了。 尽管心思已经按耐不住想要脱开身躯,马上回到指挥舰里看看指挥官的情况。可欧根还是强打起精神,警惕地审视着周围的海面。 毕竟自己也不想再一次被突如其来的潜水战列舰给打入海底。 可潜水战列舰是没有出现的,海面上偶尔出现了零星几支塞壬的补给护卫舰,也一下子被各个小队给击溃了。部队便这般势如破竹地向着塞壬的腹地挺进着,没有遇上些像样的抵抗。 连开胃小菜都谈不上,看着小队里头已经开始偷偷喝酒的拉菲,欧根这么想着。 “今天就到这吧,今晚补给的队伍开始返航,其他人进驻扎船内休息,第一航母编队警戒。” “收到。” “插播通知,后方根据地巡逻队伍在巡逻区外已发现数支低等级塞壬编队,未交火,请各返航队伍注意塞壬伏击。” “收到。” 欧根一边听着耳机内有序的播报,一边跟着队伍慢悠悠地往回走着。先锋舰队里头就数自己和扎拉两个重巡最慢,大家都照顾着自己的航速,顺带着聊起了天。 “拉菲,好想回去睡觉。” “喂拉菲别喝酒啦,万一醉了睡着怎么办。” “拉菲……不会睡着……状态良好。” “江风也别老是板着脸嘛,这样怎么能讨指挥官的欢心呢?” “……无聊透顶。” “恋爱即是战争。你现在不努力,以后到你指挥官舰娘越来越多,陪你的时间越来越少的时候,你可别后悔哦。” “……我,我会试试看的。” “欧根你自己呢,听说你指挥官一年级才上了一半就有了三个舰娘,竞争一定很激烈吧。” “呃,怎么说呢……不是我一合之敌。” “喔喔喔~” “像是宫斗剧里头欺压新人的恶毒皇后吗?哎呦为什么敲我的头。” “萤火虫,以后少跟你指挥官看剧。” “为什——啊,下雨了。” 欧根抬起脑袋,在闲聊间头顶不知何时已经叠满了乌云。雨一开始浅浅地落了几滴,姗姗来迟的雷声仿佛才用力打开了开关。 天空宛如是要倾倒般地往大海而来了。雷隆隆地滚动着,好像被那密密层层的浓云紧紧地围住挣扎不出来似地,声音沉闷而又迟钝。闪电,在辽远的破棉絮似的黑云里呼啦呼啦地燃烧着。浓浓的雨幕阻隔了视线,欧根看不大清太远的海面了。 大家都自觉地止住了话头,谨慎地跟着返航的队伍驶着,沉默地淋着雨。 随着雷声一同撕碎平静的,还有耳机内通讯突然爆开的一阵惊呼。 “等等,那是什么轨迹,拦截!拦截!舰载机——” “该死,那颗炮弹太快了,难道是有人形塞壬潜伏吗?” “确认损失,联系后方根据地吧,这个距离,希望是我多虑了。” “塞壬已全部歼灭,没有发现人形塞壬。” “奇怪。” “已计算出刚刚炮弹的落点,那个位置是……” 普通学员舰娘的通讯被掐断了,只剩下队内教官依旧静静地听着,只是从她那愈发沉重的,仿佛要滴出水来的脸上来看,不是什么好消息。 欧根觉得有种恐怖的悸动,仿佛在刚刚一瞬间,自己和什么东西断开了联系似的。欧根突然觉得自己成为了大海中的一叶浮萍,在这将倾的汪洋中身不由己地漂泊着,打着转,找不到方向,像是失了风帆。 “全速返航!” 舰队破着雨幕往回赶去,欧根不断地将脸上的水抹去,抹去,努力地放空着自己的思维。 不会的,不会的,指挥官平时那么幸运,吃冰棍天天再来一根,开箱子从不出紫,忘了带伞就必是晴天……这么幸运的指挥官,怎么可能遇上这突如其来的灾难呢? 欧根努力地说服着自己心中不断涌出的不安,可离后方根据地越近,自己的内心便愈发地忐忑起来。那隆隆作响的雷声仿佛一下一下地锤击着自己的内心,催着自己跑着,向前头跑着,向那看不见的,雨的深处跑去。 终于,拨开连绵的雨幕,欧根终于看见了指挥舰那熟悉的白色船体,只是多了个黑色的,疮痍的弹孔。 欧根在指挥舰旁停下了,说实在的,自己并不清楚指挥官所在的舱室具体在舰体的什么位置,只是望着那失魂落魄地,坐在残骸边上的海伦娜,欧根便一下什么都明白了。 欧根没有感受到太大的痛苦,只觉得有些从心底攀缘上来的麻木,像一个被冻僵的人在记忆的火边慢慢地缓过来。她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一跃跳进了被打穿的船舱,落地时却摔了个踉跄。 欧根撑着地板,像喝醉了酒似的,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子,木然地环顾了四周的废墟。龟裂的墙体,散落一地的瓷器与玻璃碎屑,只剩下两条腿的木桌,没有了上半身的油画,边缘焦黑的,碎成几半的地毯,只剩下副全身镜奇迹般地幸存了,里面映着满脸雨水的自己。 欧根一点一点地,近乎是用尽全力地转过身去了。她的脚步撞着地板,踩着渣子,听着那扎耳的碎响,跌跌撞撞地走到了海伦娜的身边。欧根看着海伦娜毫无半丝血色的脸,她的脸比那瓷的碎片还要白些。 欧根看海伦娜的脸上全是雨水,头发湿漉漉成几绺,不甘地粘在了额间,像是团海草直接盖在了脸上。欧根照镜子似的摸了摸自己的脸,一样的湿漉漉的头发,一样的全是雨水,嘴唇嗫嚅了阵,可自己的喉咙仿佛被风雨给堵住了,什么也说不出了。 欧根只是坐下了,学着身旁的海伦娜,有些脱力地坐在了残骸的边上,抱着自己的膝盖。 就这样无言地淋了阵雨,不知多久,欧根的身旁站了个人,是让巴尔吗?无所谓了,管他的了。 船下海面上的搜救声吵吵嚷嚷,就像这雨声。只是这搜救声愈来愈大,雨声愈来愈小。终于,这突然的雨又随性地去了,雷声不再戏谑地响着,那扎眼的闪电也缩进了云层深处。墨色的云依旧乌乌地压着海面,却也慢慢地向两边流去。 这墨色一步步地渡到灰去,仿佛便瘦了身,轻薄地浮起来了。云层深处的光点也终于被释放了,夕阳拨开了云雾,把它的光辉给洒向了海面。那蒸腾的水汽在光的照耀下粼粼闪烁,像是扑棱着翅膀的,往那天际振翅而去的金蝶。 欧根忽然回忆起那个夕阳下指挥官的背影来,他站在那儿,海风猎猎,自己踩着堤岸公路的路面,扶着栏杆招着手。 可在这太阳下再也见不着他的面容了,欧根望着依旧波光粼粼的海面,风依旧呼呼地向自己刮来,自己再也听不着指挥官那时的回应了,夕光照着的那水汽,分明像是天上撒下的盐。 欧根觉得自己正握着什么,垂下头去,自己手中捏着的,是指挥官送的墨镜。 自己是何时握在手里了呢,欧根已经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她只是用拇指不断地抚着那蓝宝石的轮廓,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的心重新燃烧。 这太阳是出来了,可黑暗还留在后面,但是太阳不是自己的,自己又该去何处睡呢? 在这温和的,最后余光中,欧根有点耳鸣,就像海风吹过了铁丝网。 —————————— 苏翰并没有感受到太多的痛苦,自己的意识其实一瞬间就消失了。苏翰觉得自己就像是在洗衣机里头滚了几圈,脑壳子嗡嗡地响着。感受着脚底下有些冰凉的,熟悉的触感,苏翰睁开了眼。 眼前是一条长长的,从下而上的,由云朵构成的自动扶梯,上头挤着数不清的人。人们被扶梯载着向上,到达了自己这一层,掠过自己往后头走去了。 苏翰也跟着转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是那个熟悉的,像游乐园门口的检票亭似的小屋。苏翰缀在队伍的后头,温吞地走着,走着,终于轮到自己。 白胡子大爷依旧是那副模样,光秃秃的脑袋反射着亭内的灯光,胡子长得都快扎到桌子上,他抬起脑袋,端详了阵自己,有些奇怪地砸吧了下嘴,还是开口了: “姓名?” “苏翰。” 第87章 悲剧总要落幕完 “姓名?” “苏翰。” “性别?” “男。” “右手臂伸过来,让我扫一下,好了。请收好单据,往前就是2号窗口,到时候把单据给那个服务员就好了。下一位。” 接过了白胡子大爷递来的单据,苏翰熟门熟路地继续往前头走去。这地方还是和往常一样的热闹,苏翰甚至在后面的队伍里头看见了只英国蓝短猫。 “请给我您的单据。” 在2号窗口的小小隔间里的,依旧是那位棕色头发梳着大背头的服务生。他身上依旧穿着那件白衬衫,套了件褐色的马甲,绷得笔挺挺的。他那双令苏翰记忆犹新的靛色的眼曲着温和的弧度,脸上挂着礼貌的笑容。 突然间,他领口处的蝴蝶结凭空地飞舞起来,明明没有嘴巴,可这蝴蝶结却发出了怪声: “这小哥怎么这么眼熟,你投胎也太平凡了吧。我们的分区不接夭折的业务——” 蝴蝶结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便被服务生一把给按了回去,支支吾吾地挣扎了一阵,在瞬间爆开的白烟中变回了十字架。 “让您见笑了,请给我您的单据。” 苏翰把手上的单据递了过去。 服务员扫了眼单据,公式化的笑容却一下消失了。他来来回回地看了单据好几遍,皱了皱眉,有些无奈地捏了捏眉心。 “您确实是苏翰吧。” “没错。” “苏翰,男,85岁,死因自然老死,无大善大德,看见流浪的小驱逐会主动邀请她回港区暂住,不沾赌毒,最害怕回港区内自己的卧室睡觉……这些数据没问题吧。” “不不不这问题可大了吧,我怎么看也不像是八十五岁的样子啊,而且你没看见我缺了快半边的身体吗?怎么可能是自然老死啊!”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只不过听说了神秘的东方有返老还童的仙法……” “返老还童怎么可能85岁就死掉。” “您说的对,可能是我们这边的工作出现了些差错,请您稍等片刻,我让负责您片区的同事来处理这个问题。” 苏翰看着面前的服务生敲了敲那挂着的十字架,自己的身旁便瞬间出现了位女白领,她穿着件大外套,里头搭了件黑色衬衫,扣子松松垮垮的,右手上还套了块小小的光环。 “怎么回事,我的汇报PPT快到ddl了,昨天才刚刚提交完我那片区的人员名单,你别说现在来找我喝酒啊。” “你工作上出现的问题,自己看吧。” 女白领接过了服务生递去的单据,只是看了一眼,冷汗便下来了。 “苏翰现在在哪?” “你面前的这位先生便是。” 女白领看了眼苏翰目前的惨状,“扑通”一声直接跪在了云砖上,使劲地磕起了脑袋。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非常对不起!由于我的工作失误给您造成了这么大的困扰与伤害,我万死难辞其咎。我会补偿您的,无论是重新转生,还是金手指,又或是天职的闲差我都会给您的。别看我这样,我……” “太迟了,总部那边的督察已经给我发消息了,你被下放到死神快递那当HR了,祝你好运。” “不要啊,我花了3450年才从苦哈哈的保洁爬到了现在的小组长,我不要去和那群臭哄哄的死神零时工待一块啊~” 女白领痛哭流涕地昂起脸,可没来得及苏翰开口询问些什么,她便如来时般凭空消失了。 “造成这样的事故我司深感痛心,系临时工不按操作规范所为,我司已将该临时工开除并给予您进行一次转盘抽奖的补偿,考虑到您有‘幸运’的能力,在抽奖时您的能力将遭到屏蔽,请您谅解。” “所以刚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我为什么会突然死掉,是你们的失误吗?” “恕我无法向您透露更多的信息。” 苏翰无言地和服务生对视了阵,又扭过头去看了看自己缺了快一半的身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无论哪里都一样啊。” “请您尽快进行转盘抽奖并回到原来的世界,毕竟两边的时间的流速差挺多的。” “那我的这具身体……” “当然会给您恢复原样。” “那转盘呢?” 服务生打了个响指,转盘像动画片似的在一阵爆开的白烟中浮现了。 苏翰凑上前头去看了看,和自己第一次转生所不同的是,上面的能力变得规规矩矩了许多,或者说更加贴合自己指挥官的身份了吧。 点蓝成金,点紫成金,点金成彩,石油大亨,魅力MAX,精力MAX,科研鬼才,海上钢琴家…… 苏翰看得清的技能是在转盘上占较大面积的,属于不大稀有的一类,可光是这些技能就已经足够的强力了,那那些字小到黑成一团的又是些什么逆天神技。 总不可能像舰娘杀一样一个技能有上百个字吧。 苏翰闭上眼睛,索性什么也不去想,用自己仅存的一只手轻轻拨了拨转盘。 转盘飞速地旋转起来,苏翰甚至觉得它带起了自己周围的风云。苏翰睁开了眼,脚下的云砖不知何时开始吐出绵柔的云来。自己就像是踩在了风暴的中心,丝状的云团仿佛似的绕着自己,把自己裹了一层又一层。 周遭的云层不断地拔高,叠厚,逐渐的,苏翰已然看不大清转盘和服务生的脸了,只听得见转盘旋转的呼呼声。 终于,在云几乎要将自己缠成茧蛹,什么也看不见时,服务生的声音清晰又嘹亮地传来了,在这空旷的天上平台里回响着。 “您的能力是……” 苏翰的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 —————————————— 救援工作已经进行了将近三天三夜了,欧根觉得自己像块石雕似的,或者就是身旁的那些废墟了。期间也有几位教官来劝说过自己休息,可她们的话欧根怎么都听不进去。 大家都是尽力在搜救的,这欧根清楚,可又有谁怀着些丝丝的期望呢? 没有人类能在战列舰的炮弹下幸存,更遑论沉入了海中。 眼下的搜救,只不过是些为求心安的虚伪罢了。 欧根憎恨这次的出海巡逻,憎恨这些口口声声说什么万无一失的教官,憎恨这些什么都保护不了的护卫队…… 不过一切的一切,都无太多的所谓了,欧根只想带着指挥官回家。 突然间,下方搜救的人群爆发出一阵惊呼。 是找到指挥官了吗? 欧根的睫毛动了动,却发现自己连确认结果的勇气都没有。 直到下方U-96的喊声传来: “还有呼吸!女灶神快来!” 欧根将脚下的船板踩得粉碎,扑入了水中。 第88章 莫问星星鬓染霜 不知道命运是什么,才知道什么是命运。 苏翰一直以来是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是往何处走的,他想过自己的许多结局,可能是战死,可能是病去,可能是奢侈的自然死亡,但自己从未想过自己会草率地死于天职人员的一次疏忽。 有句话说得果然没错,这个世界就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可自己命运的轨迹若是已经注定的话,许多的事情都变得索然无味了起来。 苏翰还是比较喜欢什么都不清楚的命运。 苏翰正静静地躺在云做的蚕茧中,眼前是什么也看不见的。姑且将之称呼为云茧吧。云茧是个厚厚的障壳,什么光线也透不进来。摸起来倒是有些像是不黏手的,可越是向外头伸出手去,自己的手仿佛是浸入水中似的,总有个浮力把自己往回推。 苏翰索性什么动作也不做了,余光看向了自己视野右上角那金色的buff。在最开始的“幸运”底下又多了一排小字: 装填+1/你的舰娘每击毁100艘塞壬---目前装填:1 什么莫名其妙的技能? 装填,自己一个地地道道的人类需要什么装填? 苏翰不大明白自己这谜语人似的新能力,但鉴于它当时在那个转盘上所占的相当小的面积,想必是个相当不错的能力吧。 大概——吧? 苏翰不清楚自己在云茧里头躺了多久,这幽闭的空间总算是开始逐渐透了些光进来了。 有些像是新生儿的第一次睁眼,云茧宛如拨开的云雾,一下子退到自己的后头去了。苏翰眯着眼睛,有些难以适应突如其来的强光,但还是勉强看清了面前的景象。 陌生的天花板,医院里头特有的消毒水味,背后是柔软的床铺,右手边的窗户开着,窗帘没拉,可以看见海洋。 探至窗边的树叶被风吹得轻晃,阳光细碎,潮水逐渐地远去,像是隐匿的蝉声。有朵盛开的云,缓缓地划过树梢,随着风飘向了天边。 偌大的病房里头只有自己这张病床,另一旁还有张供亲属休息的简单床铺。心电监护仪正枯燥地叫着,和着外头春鸟的啼鸣,或许是因为它也不想在这压抑的病房中待着了,但是却少了翅膀,只能继续报鸣似地叫着,像是老实的钟摆。 苏翰想直起身子,这才发现自己左手被紧紧地攥着了。让巴尔坐在病床左边的矮凳上,枕着她的半边胳膊睡着,她的右手把苏翰的手揣在胸口,好似是想给他冰冷的身躯提供些热度。 苏翰感受得到让巴尔的心跳,她的心跳急促而紊乱,仿佛是正做着什么不大好的梦。苏翰看得清楚她的睡颜,看得清她缠揉作一团的额前碎发,看得清她晕晕的眼圈和沉重的眼袋,看得清她面上残留的泪痕,就像是干涸的河床,把她内心最柔软的东西表露了。 “让巴尔?” 苏翰轻轻地喊了句。 让巴尔是睡得很浅的,她好似受了惊吓,一下猛地抬起了脑袋,差点把探过头去的苏翰给磕了个正着。两人就这样四目相对了阵,苏翰看见她的眼瞳剧烈地震荡着,自己的右手也被她给拽住了。她的手是相当的热的,苏翰只觉得有些烫了,可还是任由她按着了。 两人执手相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仿佛两人的魂魄,恍恍然化为烟雾,耳中豁然响了一声,都感觉不到自己了。 苏翰努力地想开口说些什么,可此刻自己的喉咙却干哑得什么也说不出来了。让巴尔眨了眨眼,好像确认了这不是梦,她的眼泪片刻间又下来了,把那好不容易涸去了的河床又给冲开来了。 那位让巴尔在自己的面前啜泣着,她的脸上泛着痛苦、庆幸、喜悦混杂在一起的笑容,豆大的泪珠沿着她的面颊滚着,像是融化的冰往下滴着,打湿了苏翰的手背。苏翰想脱出手去给她擦擦,可没来得及使劲,手便被捆住了。 让巴尔是高兴的吧,可她却悲痛地流着泪了,像是极致的喜悦过去了,之前的煎熬与绝望又回溯回来了。她痛苦而高兴地抽泣着,身子一点点地佝偻下去,仿佛是被往日的影子给逐渐地压倒了。 最后,她的脑袋被压进了棉被里,苏翰看不清她的面容了,只剩下手还被她死死地攥着,像是濒死的人的最后一根稻草,自己的脉搏或许是她最后的希望了。 让巴尔的啜泣声逐渐地去了,窗外的风再一次喧嚣了起来,窗帘被风带着招展,心电监测仪依旧平静地鸣着,只是窗外再也没有啼鸣声传来了,连同潮声也被风绞得不大清。 白云依旧平和地流淌着,午后的阳光轻抚着让巴尔潦草的长发。让巴尔的脸埋在棉被里,带着些时不时的颤抖,沉默就在这温和的下午流淌开来了。 过了好久,让巴尔终于开口了。 “对不起,指挥官。” “为什么这么说。” “我说过,要成为指挥官的盾牌。” “嗯。” “可是我什么也做不到。” “这不是你的错,让巴尔,谁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意外。” “可是我……” “我不是没事吗?没事的。” 让巴尔抬起了脑袋,她的眼睛红肿得厉害,但还是坚定地看着自己。 苏翰的手好不容易被松开了,可脑袋却被一下捧住了。让巴尔一下凑上身来,蛮不讲理地撬开了自己的嘴唇,肆意地搅荡起来。她的手原本是贴着自己的面颊的,后又逐渐地软了下来,攀到苏翰的后脑勺使劲地往前按着,仿佛这样便能使二人贴得更紧似的。 让巴尔膝盖杵着床沿一点点地朝苏翰爬去,最后坐在了苏翰的身上。苏翰只觉得窗子的外头装着一片青黛的山,水雾裹住了自己的庭院,世界安静得只剩下远方的一两声鸟鸣。 “我以后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在二人的喘息中,让巴尔这么说道。 话音刚落,她的吻又来了,苏翰刚刚闭上了眼睛,便听到了刺耳的开门声。 “让巴尔你也去休息下吧我来看指——” 苏翰浑身都僵住了,只有让巴尔依旧不管不顾。 随即苏翰听见了可怜的门被撕了一半身子的哀嚎声, 还有后头海伦娜喜悦却收了力的“指挥——”。 沉默再一次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