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成仙不问情》 第一章 师妹入门 一身白衣的师尊裴承矶,清冷如天上皎月。 “小霜,来见见你的师兄师姐们。” 站在他身后的小女孩紧紧地拽着他的衣角,露出粉雕玉琢的小脸来,一看就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坯子。 平日里和我最不对付的徐庆竹殷切地上前,“小师妹真可爱,我是你的庆竹师兄,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师兄吧。” 其余师兄弟也一窝蜂地围上去,“庆竹师兄说得对,我们也会好好照看你的。” “小师妹日后随我们一同练剑吧。” 徐庆竹是青竹派的小少爷,去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一般,我不喜欢他这种张扬的作派,自然是处不到一块去。 眼看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哄着小师妹,她躲在裴承矶身后,羞涩地笑起来。 小师妹挽着双环髻,上面缀着一对玲珑剔透的碧落玉环。我瞧着眼熟,似乎是去年我送他的生辰礼。 其他人也发现了,很快又向我投来戏谑的目光。 “这不是问情给师尊送的碧落玉环吗?”一位无名小师弟笑道,“和小师妹真是相配呀。” 我送的那两枚碧落玉环,取自玉盈山的原石所制,凝聚天地灵气,日常佩带有凝神静气,净化身心的作用。 “真的吗?这是师姐送的吗?” 云霜睁着小鹿一般的眼睛抬头问裴承矶,“师父送给我,师姐不会介意吧?” 他微不可闻地皱了皱眉,继而说道,“这是一般的货色,在我身上无多大用处,用在你身上较为合适。” 我轻笑了一下,费了好大的心思炼出两枚碧落玉环,原来只是一般的货色。 徐庆竹紧盯着我,“问情,你笑什么?不过是两枚玉环而已,你该不会是心疼了吧?” 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却是摇摇头,“庆竹,你怎么这么想我?我一向对这些身外之物并不在意,师尊说得对,这不过是一般货色,就连我窥云宗看门的白獒犬上都拴着两枚……” 此话一出,众人皆有些目愣口呆。 徐庆竹一瞪眼刚想说话,我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当然了,我当初孝敬师尊的生辰礼,怎么能跟白獒犬佩带的玉环相比呢?” “今天是小师妹入门的第一天,我做师姐的自然要送一份庆贺礼了。”说着,我把腰间佩带的长剑解了下来,递到云霜面前。 “这是……含霜剑!” 一众师兄弟们面面相觑,就连裴承矶也向我看来,不错,这正是当年我入门时裴承矶赐我的入门灵剑,含霜剑。 “这把剑名字也有一个霜字,配小师妹最合适不过了。”我笑了笑,“说来也巧,这是当年我入门时师尊赐的灵剑,小师妹可不要辜负师尊的心意啊。” 云霜一脸欣喜地盯着含霜剑,可见她是很喜欢这份庆贺礼,她满含期待看向身边的裴承矶,却看见他的视线落在我身上。 我浅笑着回看过去,怎么就许你拿我的东西讨小师妹开心了吗? 她抿了抿唇,局促地说,“师父,小霜资质平庸,是不是配不上这把剑呀?” 裴承矶收回视线,开口道,“你是天灵根系下的冰灵根,资质可贵,配得上这把含霜剑。” 灵根分为金木水火土风雷冰不等,寻常修仙者分为真灵根和伪灵根,真灵根是具有两三种属性的灵根,修炼速度要看灵根资质。伪灵根则是具有三种以上的属性,太多太杂,以至于修炼速度极慢。 而天灵根,则是只有一种属性的灵根,灵力充沛,修炼起来可谓是事半功倍。 可是,单凭灵根这一点就能让向来眼高于顶的裴承矶动了收徒的心思,只怕没这么简单。 眼看裴承矶如此看重云霜,有师弟问道,“师尊,小师妹现在是练气几层了?” “小霜是先天练气者,还未修炼就是练气大圆满,离筑基只差一步了。” 听见这话,众人无不惊讶地看向云霜。 只见她面上显得怯懦,但是嘴角根本藏不住弧度,眼睛里流露出一点得意的光芒,显然她早就知道自己天资聪慧。 先天练气者,又加上是天灵根,确实有骄傲的资本。 而且,裴承矶也是天灵根中的冰灵根,收一个冰灵根的徒弟,这何尝不是一种冥冥之中的缘分。 “小师妹好厉害,竟然是先天练气者,我看很快就要突破我们无涯门筑基的记录了……”徐庆竹一边称赞云霜,一边满眼嘲笑地看向我,“我记得,上面的记录者是问情吧?” 第二章 择木而栖 眼看徐庆竹又把话头引到我身上,我谦卑地笑笑,“庆竹真是好记性。” 我七岁拜入无涯门,拥有风、水双属性灵根,为了成为裴承矶的亲传弟子,无论春夏秋冬,刻苦修炼无一落下,即便如此也用了五年才修炼至筑基。 而如今,又是三年过去了。 “那就希望小师妹早日突破记录,我资质不才,还需要多下苦功才是。”说完,我拱手向裴承矶行礼,也不等他作回应,就转身离开了。 既然他已经决定收云霜为徒,那我也要为自己的前程重新作打算才是。 他们都以为我是为了接近裴承矶才费尽心思想当他的徒弟。 各大门派中,倾慕裴承矶的女修没有成千也有上百,唯有我凭借双灵根和顶尖资质拜入无涯门。成为弟子后,每一件事都要做得最好,每一门课业都拔得头筹。 就连师尊每年的生辰礼,都是我费尽心思准备,每一件都是我亲手制作。 这些桩桩件件在众人眼里都成了对他的痴心一片,但是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只是真心实意地想拜他为师,良禽择木而栖罢了。 他们会这么想,归根到底,我是一个女修。 自古女子便多情,更何况千百年来,鲜少有女修可以修炼至大乘仙境,但我从小就很清楚,自己一定可以得道飞仙。 因为他们都不知道,其实我不是风水双灵根,而是世间绝无仅有的混沌灵根。 混沌灵根是容纳了所有属性的灵根,修炼速度不仅是天灵根的百倍不止,更可怕的是只要修炼其中一种属性,其他属性也会被同化修炼,这可不是简单的事半功倍,简直就是得天独厚! 但是,俗话说得好,所谓欲速则不达,修炼速度太快也不是一件好事。 因此我花了整整八年的时间稳固根基,再加上混沌灵根本就更受天劫荫庇,每一次飞升所经历的雷劫都是成倍增加,我不找个最厉害的师父护法,又怎能安稳渡劫? 我正想御剑飞回清心居,突然想起来含霜剑已经物归原主了,眼下不仅师父要换一个人选,连灵剑也得重新换一把了。 想到这里,我转身提气来到藏剑峰下,这里收集了普天之下最好的灵剑。 “稀客啊,怎么是你来藏剑峰了?” 守峰的是藏剑长老,是我在门里为数不多交好的朋友之一。他大半辈子都在藏剑峰守着,只为了炼出世上最好的剑,因此藏剑峰有不少名剑是出自他之手。 “含霜送人了,来挑一把新的。”说着,我把腰间装酒的葫芦摘下抛给他,“上好的桂花酿,接着!” 藏剑长老一把接住,打开一闻,“果然是佳品。” “说吧,你想要什么样的剑?” “含霜剑太轻了,不称手,有没有重一点的剑?” 藏剑长老仰头喝了一口桂花酿,“好酒!”说着,他摇摇晃晃地走进竹林中,我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跟了上去。 郁郁葱葱的竹林深处,弥漫着桂花酿醉人的香气。 “剑来!” 随着长老的声音落下,一道寒光划破酒气朝我袭来,我稳稳地握住剑柄,翻臂挽花,刷地一下,面前落下的竹叶齐齐被削去一半。 “太轻了,换一把!” 我随手将剑插入土地中,紧接着又是一道寒影飞过,我蹬上面前的竹桩,翻身跃上半空,霎时间竹叶被剑气削得七零八落。 藏剑长老躺在其中一根竹子上,乱舞的竹叶未能沾上他身,他优哉游哉地晃荡着竹子,只听见林中人开口,“再来!” 可见,声音里是压不住的兴奋意。 第三章 突破筑基 不消半个时辰,竹林遍地是残枝碎叶,试了不下十把,把把都差那么点意思,“总是不得劲,唉……就没有合适的剑了吗?” “不是只有人选剑,剑亦会选人。” 藏剑长老醉醺醺地说了这句话,翻个身去就传来一阵鼾声。 我看了看手中的长剑,刚才独自舞了一番,没有一个对手确实难以惬意。 正想着,突然一道破竹之音响起,只听蹭地一声,我挡住了不知从何处飞来的剑,这把飞剑通体漆黑,无人驭使还能将我逼退半尺,一定是把难得的灵剑! 我不由得心潮澎湃,面对飞剑狠辣的攻势见招拆招,竹林间刀光剑影,无数竹叶洋洋洒洒地随着剑气飞舞,一时之间打得难舍难分。 “哼,还说我是剑痴,你不也是吗?”藏剑长老眯着眼睛笑了一声。 正打得起劲,我飞上空中,长剑如游龙一般直击飞剑,两剑相抵之间一阵火花四射,不料奇怪的震动感从掌心传来,“咔……”我暗叫一声不妙,果然下一秒手中的长剑抵不住灵力寸寸碎裂开来! “咻——咻——” 锋利的长剑碎片径直插入周围的竹桩之上,藏剑长老所栖那根竹子却是堪堪一避,他连忙说道,“好险!试剑就试剑,你这是想把我这兰竹林拆了不成?” “哈哈哈,打得畅快!”我转过身来,手中赫然已经握住那柄黑剑,剑随心动,随着两招剑势使出,一道道闪电接连劈入竹林。 藏剑峰上乌云笼罩,狂风大作。刚才那一番激战令我堪破筑基,即将炼出金丹,本来是想在授羽之礼后才寻个时机突破,没想到竟碰上了天时地利人和! “好好好,原来你今天不是来选剑,而是来突破筑基的!”藏剑长老抚掌大笑。 我趁势说道,“烦请长老助我一臂之力,日后寻得的佳酿必定头一个孝敬您老人家!” 无涯门众人皆被这峰上乌云惊雷所吸引,“这是渡劫?” “何人渡劫?我怎么没听说过?” “奇怪,难道是大师兄?他闭关多日,不就是为了渡劫吗?” “可是大师兄是在静心观内闭关,这引来天劫的是藏剑峰啊!”这话一出,大家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只见那藏剑峰上乌云如海浪般波涛汹涌,无数道银雷如飞龙在云层中翻腾,凝成落雷,径直劈向藏剑峰! 伴随着一道道天雷落在身上,我依旧保持着莲花坐的姿势,充沛的灵力游走全身,一阵接一阵地翻涌起来,不断冲击着丹田,我猛地睁开眼睛,最后一道银雷轰然落于天灵盖,充盈到顶峰的灵气终于凝成了一颗金丹模样! “破!” 我的声音传遍竹林,掀起巨大的气浪来。与此同时,无涯门的修真石上,金丹修炼录上,原本属于大师兄宇文瑜的名字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问情’二字。 守在修真石前的一众师兄师弟这下子可真是大眼瞪小眼,本来以为是大师兄宇文瑜渡劫成功,万万没想到竟然是那个对师尊热脸贴冷屁股,还说自己资质不才的问情呀! 我畅快淋漓地长出一口气,“终于成了。” 进入金丹期后,我感觉身体前所未有地轻盈,我连忙蹦起来向帮我护法的藏剑长老行了一个大礼,“多谢长老相助,以后我必定好好孝敬您老人家!” 长老哼了一声,“别忘了你答应我的酒!” “那是自然了,我清心居里还藏有一坛子玉琼液,我现在就为您取来!” 眼看着问情一蹦一跳地下山去,藏剑暗叹一声,承矶竟看不破这小鬼的真正资质,可惜这样百年难见的天才,我无涯门怕是没有这个本事留得住了。 第四章 成人之美 我这边一下山,便看见山脚下熙熙攘攘地一群人,一时间头都大了。 “师姐,你练成金丹了?” 先来搭话的又是一个无名小师弟,我除了修炼和练剑,其他的并不上心,也总是记不住他们的名字。 拿出一副老成谦虚的姿态,我开口道,“是啊,我的资质尔尔,只不过勤加苦功罢了,你们也要加油啊。” “师姐年纪轻轻就步入金丹期,还破了大师兄金丹的记录,怎么还说自己资质尔尔呀?”另一位小师弟挠了挠头说,“这让我们这些师弟们着实是有些羞愧了。” “话不是这么说,成功需要九十九分的努力,而只需要一分天赋罢了。”我暗想道,当然最重要的是那一分的天赋。 “你们还年轻,用心修炼吧,有什么地方不懂,师姐也会尽力帮你们解惑的。” 站在不远处的云霜看着被众人环绕的问情,她不安地拧着衣角,抬头看见身边的裴承矶正盯着问情,“师父,您怎么了?” “无事。”裴承矶神色平静地收回了视线。 “师父,师姐真厉害呀。”云霜一面露出羡慕的神色,一面又羞涩地低下头,“我还只是练气,日后我也能像师姐这般厉害吗?” “自然,你的资质难得,又是我的亲传弟子。”裴承矶说,“假以时日,你也会像她一样取得成就。” 好不容易应付完师弟们,我还念着要给藏剑长老送酒,刚走出没几步就看见不远处站着的裴承矶和云霜。 “见过师尊,小师妹。”我微笑着行完礼,又说,“弟子还有事,先行一步。” 裴承矶却淡淡地问道,“何事这么着急?” “不过是一些小事……”我正寻思找个接口搪塞过去,不成想裴承矶又说,“既然是小事,那就不急着走。” 言下之意,他是有事情要和我说了,我顺势恭敬地低下头,“不知师尊有何吩咐。” “小霜虽然天资可贵,但是早年长于苦寒之地,体质寒弱,需要寻一块合适的住所。” 我眉毛一挑,哦?原来是打我清心居的主意。 裴承矶现在住的是寒光殿,在无涯门的雪峰之上,那里常年被冰雪覆盖,天寒地冻。 虽然云霜是冰灵根,但是看她身量比同龄还要娇小瘦弱,想必是早年营养不良,落下不足。 无涯门上,惟有我现在所居住的云间峰上的清心居,最是风和日暖,又清静素雅,最适合她养好身体不过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云间峰离雪峰是最近的。 选居所是按照每年大考来择优先选,所以,自我入门以来,还未有人能和我抢得了云间峰。不过,裴承矶都这般开口了,看来是真对小师妹十分上心,我既然已经决定要换一个师父,那就成他们之美罢了。 “师尊说的是,我那云间峰就很适合小师妹居住。”我极快地应下来,又对着云霜笑了笑,“弟子这就去把行李收拾一下,小师妹今天就能搬进去。” 我停顿了一下,又说,“弟子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师尊见谅。” “说。” “弟子的居所名叫清心居,这名字起得很有意境,弟子能否留着这个名字?” “你喜欢,那便留着吧。” 我又行礼谢道,“多谢师尊。” 刚到清心居不远处,就听见一阵喧哗传来,“这都是些什么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我定睛一看,清心居的大门打开,里头的院落里扔了满地的书籍和杂物,当然还有几坛子摔碎的酒。 里面站着好几个人,其中领头的就是徐庆竹,他一脚踢飞地上酒坛的碎片,正朝大门的方向飞来,不料刷地一下,那枚碎片竟然反弹回去,“啊——” 我听着里面的惨叫,心中冷笑,真是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了。 第五章 痛打蠢货 这是怎么回事?” 我装作一脸茫然的样子走进院落,看见徐庆竹被那枚碎片划破了脸,鲜血顺着他的指缝里溢出,他看见我大呼小叫起来,“问情,你这个恶毒的女人竟然暗算我!” “说的什么胡话?” 我笑吟吟地看着他,“你看我这清心居就跟遭贼了一样,你的伤是被刚才逃走的贼人所伤吧?”说完,我又看向他身后几名师弟,“你们几个,还不快去找管事长老来,不然让贼人逃了可就麻烦了!” “好!让管事长老看看你这个毒妇是怎么残害师弟的!”徐庆竹恶狠狠地骂道,其余师弟看见小少爷发话,连忙出去搬救兵了。 眼见他们都离开了,我转身冷冷地看向徐庆竹,又看了一眼满地狼藉,抬手之间就用了两分力气,徐庆竹惨叫一声,他不敢置信地捂着自己受伤的脸,“呕——”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连带着一颗牙齿落在地上。 “毒妇!你——” “蠢货!” 我打断他的话,又是一个掌风扇过去,直打得他摔在地上晕头转向,脸肿的像个猪头。 我一步一步走过去,他却害怕地大叫,“毒妇……你…你想干什么?你别过来……” 我停下来欣赏他猪头一样的脸,满意地笑了笑,而后将手伸向他的的腰间,只听见刷地一声,他腰间的碧影剑被我抽了出来。 “你要做什么?!” 等一众小师弟领着管事长老赶到清心居时,只听见徐庆竹鬼哭狼嚎的声音,“贱人!” 管事长老一个箭步冲进清心居,却看见徐庆竹手拿长剑朝我刺来,他连忙大喊,“住手!”只见他右手凝出剑气一下打中了徐庆竹握剑的手,“啊!”碧影剑应声掉落地面。 “同门相杀,成何体统!”长老气得脸都涨成猪肝色,指着徐庆竹,“把他给我捆起来,带到思过堂!”说完,又看向站在一旁吓得脸色苍白的我,“你也来!” 不管弟子出身于哪个修仙世家,只要在无涯门里犯错,都会被带到思过堂认错受罚,更别提这一次牵扯的是同门相杀的大错。 全宗门上上下下的弟子都被叫到思过堂,“听说是庆竹师兄想要刺杀问情师姐,这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 “问情师姐刚刚步入金丹期,怎么会被还是筑基的庆竹师兄刺杀,这里面肯定有隐情吧?” “你不知道吗?庆竹师兄向来和问情师姐不对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结下了梁子。” 眼看弟子们交头接耳,管事大长老沉声道,“肃静。”弟子们不再言语,因为裴承矶和一众管事长老均已来到了思过堂。 兹事体大,同门相杀这件事不仅触犯门规,传出去更是会让宗门的声誉大大受损。 “见过师尊。” 全宗三千名弟子向裴承矶行礼,他走上主位,垂头看向跪在大堂正中间的两人,一个是鼻青脸肿的徐庆竹,另一个则是恭谨低头的问情。 管事大长老厉声道,“你们二人为何相杀,从头到尾都说清楚!” 徐庆竹头一个涕泪横流地喊道,“是她先动的手,这个贱人打伤了我,我是自卫,我不杀她,她就要杀我!” “求师尊,长老还我一个公道!”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我,仿佛是千万把利剑一样刺向我,但我依旧沉默不说话,直到管事大长老开口,“问情,你有何交待?” “师尊,各位长老。” 我先是向上座的裴承矶和管事长老们行礼,“是我打了庆竹,我承认。” 话音刚落,全宗弟子们一片哗然,管事大长老更是拍案而起,“问情,你怎敢触犯门规,伤害同门?” 第六章 水镜明鉴 “我是动手打了他,不过不是伤害同门,而是为了我宗门声誉。” 眼看众人又是一阵喧哗,我继续说道,“我清心居中悬挂有一方水镜仪,里面记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请师尊和长老明鉴。” 徐庆竹听见我的话,目眦俱裂地看向我,我压下心中的冷笑,我做事向来留有一手,有谁会想到我会在自己的居所里放水镜仪呢? “问情那个贱人整日装出一副清冷高贵的样子,又巴巴地上赶着要给师尊当亲传弟子,以为谁看不出来那点肮脏的心思?” 水镜中,徐庆竹带领着一群师弟,一脚踹开了清心居的大门,“师尊说了,云间峰要给小师妹住,这里的东西都没用了,都给我砸!” 一个师弟面露难堪,“师兄,她毕竟是窥云宗的大小姐,这样做不太好吧?” 徐庆竹狠狠骂道,“窥云宗算是个什么玩意?能和我青竹派相比吗?” 另一个师弟讨好地说,“师兄说得是,一个没落的修仙宗门又怎么和青竹派这种修仙大家相比?” “这都是些什么破书?” 徐庆竹抬手就将书架推倒,书籍散落一地,其余的师弟则是看见什么锅碗瓢盆都乱砸一通,我那几坛子酒就是被他们这样毁了去。 “穷乡僻壤出来的野丫头,连住的竹屋都如此破烂,还敢说自己窥云宗的看门犬上带着碧落玉环,真是笑掉我的大牙!”徐庆竹一边骂着,一边又去踹翻墙边的多宝架,只听见哗啦啦的落地声响起,我那架子上的青花皿,揽月瓶,墨彩盅等等碎落一地。 “这都是些什么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水镜仪戛然而止,停在了徐庆竹最后满是鄙夷和不屑的面容上,我忍不住在心里大骂一声蠢货,多宝架上都是千金难买的名贵玩意,更别说里面还存放着我精心炼制的各种丹药,那碎声听得我真的是心头肉都疼起来。 可是面上我却沉声道,“我窥云宗虽然比不上你们青云派这种修仙名门,但我宗亦是正派,世世代代清廉勤俭,不喜奢靡作风,不知是哪一点引得你青云派少爷要破口大骂,辱我不止,还要辱我宗门?” 侮辱宗门这种行为,在名门正派的修仙世家之间足以结下滔天世仇。 我冷眼看着徐庆竹,只见他脸色惨白,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没有……你胡说……” “你敢说你没有!”我厉声开口,“你张口闭口说我是个贱人,又说窥云宗是不入流的玩意,怎能和青竹派相比,这些难道不是事实吗?” “自拜入无涯门以来,我恪守门规,刻苦修炼,对待师弟妹们无不费心指导,这些我都做到了,我自问问心无愧!” 我直视着他,“可是你却说我心思肮脏?今日当着师尊和长老,还有各位同门的面,你我好好说清楚,我到底怀着什么肮脏的心思?” 我的话语落在思过堂上掷地有声,全宗上下都不免又开始议论纷纷,“问情师姐确实修炼刻苦,我们都是有眼目睹的。” “虽然师姐她看着面冷,但是我们每次课后有什么不懂都是师姐指导我们的。” “是啊,师姐对待我们都是一视同仁,之前天冷她看我咳嗽不止,还送了药给我。” “庆竹师兄如此针对问情师姐,不过是仗势欺人,看不起我们这些出身于小门小户的弟子罢了!” “就是啊,他去年就因为年终大考的第一名又是问情师姐而语出不逊!” “他嫉妒师姐又夺得年终大考的奖品揽月瓶,那个玉瓶可以净化世间露水的浊气,最适合水灵根修炼了。你看,他不是将那个揽月瓶打烂了吗?” 众弟子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每一句话都像是刀子一样刺在徐庆竹的脸上,他满头是汗,黄豆大的汗珠一颗一颗砸落地面,脸色开始憋得通红,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是自然,因为我所说的都是事实。 管事大长老眼看大家又喧哗起来,立刻出声制止,“肃静。” 他脸色铁青地看着底下的徐庆竹和问情,这件事情谁是谁非,已经十分清楚明了。他又看了一眼上座的裴承矶,只见他一脸淡漠,便知道他不会出手管此事。 第七章 闭门思过 “孽徒徐庆竹,口出不逊,目无尊长,还试图残杀同门,你可知错?” 长老的雷霆之音重重落下,直砸得徐庆竹灰头土脸地抬不起头来,他嗫嚅着嘴唇,声音比蚊子声大不了多少,“庆竹知错。” “今日之事皆因你而起,罚你三十下戒杖,兼抄静心咒五十卷,闭门三月静思己过,如再惹事生非,即刻逐出无涯门,遣送回青竹派!” 如果被逐出无涯门,徐庆竹不仅要背上无涯门废徒的名头,就连他身后的青竹派也会名声扫地。 “孽徒问情,你私自动手,打伤同门,触犯门规,你可知错?” 我拱礼的双手紧了一下很快又松开,“问情知错。” “念在事出有因,罚你闭门一月静思己过,若有再犯,绝不轻饶。” “余下孽徒,除仗责十下外,其余和庆竹同罚。” 思过堂向来惩罚公平公正,我笃定徐庆竹会因为那番侮辱的话语而被重罚,虽然我也因此受到了责罚,不过也算是在我的意料之中。 从思过堂出来后,众人皆围上来安慰我,“问情师姐,你没事吧?” “幸好只是闭门思过,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落下的功课你不用担心,我们会在课后给你送到清心居的。” “是啊,师姐,日后等你出来了,我们再一起练剑吧。” 我笑着谢了他们的好意,相比之下,徐庆竹以及一同打砸清心居的师弟们感受到了其他人的不屑和排斥,犹如瘟神一样被人避之不及。 看着徐庆竹他们几个人神情灰败,尤其是徐庆竹更是沉默,闷头走向戒律堂去领杖责,我的心情终于是畅快了不少。 又回了清心居一趟,我的唇边笑意更是压不住了,闭门思过正合我意,这下子终于可以清清静静地修炼,巩固我刚刚炼成的金丹了! “还好我这坛玉琼液藏在了地窖里,不然要被他们几个蠢货给糟蹋了。”我举着玉琼液从地窖口探头,却对上了一双清冷如霜的眼眸。 裴承矶?我心下一惊,他来这里做什么?我转念又想,刚才骂的那句蠢货莫不是被他听去了? 即便如此,我还是清了清嗓子,“不知师尊驾到,弟子失礼了。” 裴承矶堵在地窖口,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我,“你在这做什么?” 我想起手上还捧着玉琼液,又想起门规中有不得饮酒这一条戒律,连忙把玉琼液往身后藏了藏,“弟子在收拾行李,这不是小师妹要搬进云间峰了吗?” 裴承矶神情淡淡,只是一言不发地盯着我。我被他这眼神盯得有些心虚,就怕他发现我身后藏着的玉琼液,“呵呵……师尊,怎么有空来我这清心居了?” “怎么,我来不得吗?” 不知道裴承矶今天怎么了,八百年无事不下峰的他竟然会来我这清心居?我寻思,一定是因为小师妹入住的事情而来。 “自然来得,不过师尊您看,我这里一片狼藉,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要不,您给我半个时辰收拾一下,再带小师妹过来吧。” 他看了一眼四周被砸得乱七八糟,皱了皱眉,“你这些东西,坏的都记下来,去万宝库里领新的吧。” 听见这话,我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万宝库里可都是好东西啊,我连忙开口,“多谢师尊,那这些东西我即刻清理掉,小师妹过会就能搬进来了。” 裴承矶嗯了一声,却仍旧没有给我让开地窖口,我有些疑惑,他搁这里堵着干什么? “师尊,您还有什么其他的吩咐吗?” 他淡淡地说了一句,“没有。”我睁大眼睛,没有,那你堵在这里当门神呢? 我不愿在这浪费时间,毕竟藏剑长老还等着我的玉琼液,“师尊,麻烦您让一下可以吗?” 他倒是让了一下,不过也就是一下罢了,我脸上恭敬的笑意却有些挂不住了。我想了想,没关系,虽然只有一半窖口,也够我出去了。 我把玉琼液背在身后,低头缩腹地往窖口外面挪,但是窖口狭窄,难免会碰到裴承矶,就在我和他相碰的时候,他却突然开口,“等一下。” 第八章 固金心法 我又把玉琼液往背后摁住,“师尊,怎么了?”他一惊一乍的想吓死人呐? 我低着头,脸上的笑意全然没了,只是听见裴承矶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已炼成金丹,我传你一套固金心法。” 听见他的话,我心中大喜,因为门中弟子未完成授羽之礼前,是要统一上宗门的大课,后续才会在授羽之礼上选择一位师父正式拜师。 裴承矶身为师尊,甚少教授宗门弟子,大多数时候都在雪峰之上清心修炼,所以要想得到他的真传,唯有成为亲传弟子才可。 可是,眼下他居然愿意传授我固金心法?虽然无缘成为他的亲传弟子,但是现在看来,我过去那几年的生辰礼没有白送啊。 “多谢师尊!”我满眼兴奋地看着他,“师尊请说,弟子必定字字铭记在心中。” 他却是说道,“把手拿出来。” “啊?”因为我背后的双手还捧着玉琼液,不过他这么说,我也只好腾出一只手来伸过去。只见他在我摊开的掌心上写下一个字,发出了淡淡的金光,那套固金心法竟随着他的一笔一划,如同醍醐灌顶一般涌入我的识海之中。 “静心凝神,让心法在你的识海中引领灵气。”他的声音依旧淡漠,但是却引导着我开始了第一次的心法修炼。 原本微凉的灵气如同涓涓细流从金丹中流出,融汇贯通,全身都变得暖洋洋了起来,我还看到,金丹的模样变得更加清晰了一些。 我睁开眼睛,对上裴承矶清冷的眼眸,我又露出了三分真挚的笑意,“多谢师尊传授固金心法,弟子一定会勤加修习,不会让师尊失望的。” “你除了说多谢,还会说什么?” 我一愣,显然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又听见他说,“小霜头上带的碧落玉环,不是你送我的那两枚。” 我更是一愣,什么? “她那两枚是我从万宝库里取的。” 我反应了好一会,难道是我当时看错了吗?面上的笑意僵了僵,“呵呵……原来是这样啊,那是我们都看错了……”我在心中苦笑,不止看错了,我还骂错了呜呜,师尊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介意啊。 我尴尬得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好,却听见门口传来软软的声音,“师父,你在这里。”我连忙低头蹿了出去,还不忘护着我身后的玉琼液。 来人正是小师妹云霜,我像是抓住了救星一样蹿到她面前,“小师妹来得真巧,师尊说了,以后你就住这里,我搬出去,你看看还缺点什么,我现在去万宝库,顺路帮你领来。” 云霜看着我却是露出害怕的神色,往后缩了一下,像是受惊的小兔子一样,“师父,我……”她向裴承矶投去柔弱的眼神。 我寻思我也没做什么,她这么怕我作什么?裴承矶不会误会我做了什么,吓到他心尖尖的小徒弟了吧?想到这里,我赶紧退后两步,保持一定距离,却听到他说,“谁说你要搬走了?” 我回过头,有些茫然地看着裴承矶,不是你让我搬走的吗? 他淡淡地看着我,“你和小霜一同住在这里,有个照应,我放心些。” 啊? 我茫然地又转过去看了一眼小师妹,她的眼中满是不敢置信,我也没想到裴承矶是让我和她一起住啊。 “呃……”我下意识皱着眉头想找个借口,不料云霜却是抽泣了起来,“师父,小霜不能和师父一起住在寒光殿了吗?”大滴的眼泪在她的眼眶中滚来滚去,叫人看着都心疼。 “这里比雪峰更适合你将养身体,以后你就住这里。” 我突然灵机一动,脱口而出,“师尊,既然小师妹需要有人照应,不若师尊和小师妹暂居此处吧?我身上还有禁闭,实在不适合和小师妹同住……”想到这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我不禁又笑了起来,就连云霜也停止了抽泣,一脸期待看着裴承矶。 他先是看了云霜半响,而后又把目光投向我,“既然这样,你搬到寒光殿去吧。” “什么?”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裴承矶竟然为了陪小师妹,把他居住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寒光殿都给我了? 第九章 靡靡琴音 “师尊,这……这于理不合吧……”眼看着裴承矶的眉头微皱,我的声音便弱了下去,只好硬着头皮说,“弟子谨遵师命。” 好不容易把酒送到藏剑峰,又把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了藏剑长老,他却是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是老夫有眼无珠!哈哈哈哈……年轻人的眼神果然是好些。”说着,他抿了一口玉琼液,又睥睨我一眼,“你眼神不行,还得练练。” “什么眼神不行啊,长老你喝多啦。”我摆了摆手,随便挑了一根竹子便躺了上去,晃晃悠悠的竹子好比摇篮一般,催得我眼皮都变重了起来……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我被尿意憋醒了,于是闭着眼睛翻身下床,刚走两步却被什么东西绊倒,“哎哟!” 这下瞌睡虫都被疼醒了,我睁开眼睛,原来绊倒我的是一个紫金九转香炉,里头还燃着凝神静气的水移香,是裴承矶一惯喜欢的香料。 我呆呆地坐在地上,突然反应过来,这里不是我的清心居! “这里……难道是……”我环顾四周,只见偌大的厢房比我之前住的清心居三个加起来还要大,左边的书桌用一道白纱帘隔开,右边的窗台旁摆放的紫檀木琴桌,中间是烹茶用的案桌和蒲垫,全部是简朴大气的样式。 “寒光殿。”我挠了挠头,“我不是在竹林睡觉吗,我怎么来的啊?” 难道是裴承矶……不可能! 难不成我梦游了? 我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来到寒光殿的,索性就不想了,因为我现在实在憋得慌。 “这里没有夜壶?” 我找遍了整个厢房都没有找到夜壶,就快要崩溃了,“是因为神仙不用出恭吗?师尊是大乘仙境,可我还只是个金丹……” 没办法,我只能出去找恭房。 我推开门,探出头去,只看到外面的走廊静悄悄的,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唯有悬挂的白纸灯笼发出些许昏暗的光芒,“怎么办?好安静啊……”说来有些丢脸,我这人有个弱点,就是怕黑,哪怕是睡觉都得点个小灯才能入睡。 “但是再忍下去,明天早上师尊就会看见我被憋死了。” 我深吸一口气,往外走出去,又转身把门掩上,寒光殿有护殿屏障,能够阻挡大部分的寒气,但是却依旧能听见外头呼啸的风声。 “这风怎么吹得跟鬼哭狼嚎似的。” 我一边嘀咕着,一边蹑手蹑脚地往前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顺着走廊走到尽头,我终于看见了走廊外面不远处的一座小屋。 从恭房出来以后轻松多了,我正顺着来路回去,却听见一阵靡靡之音传来。我顺着琴声望去,只见琴声是来自远处的一栋楼宇,那楼宇我记得是叫观月楼。 琴声铮铮,却颇有种勾人心魂的意味来,倒是令我想起了在弟子间流传的一些秘闻,是关于裴承矶的。 修仙者大多数都有仙侣,像裴承矶这样练至大乘仙境却从未有过仙侣,实属罕见。 尤其是倾慕他的女修之中,资质,容貌和才情各个顶尖的也不在少数,不过他却置若未闻,宛如一尊看破红尘的大佛。 “听说,寒光殿里有一栋楼叫观月楼,里面有传出过迷人的琴声,还有人看见女子的身影!”就是这句话,被当时在山后练剑的我听得清清楚楚。 原我不是好奇,我只是想看看是谁在抚琴。 我悄悄来到观月楼下,里面的烛火通明,琴声也越发靡乱,拉扯着烛火乱舞,似乎真像是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 我小心翼翼地凑到窗前,凝出一点剑气,轻轻戳开窗上的白纱,只见里面四处摆设的金灯璀璨,遍地是盛开的金色莲花,直到看见那曳地的玄色罗衫,我赶紧屏住了呼吸。 那罗衫上绣着深深浅浅的金线,一动便是华光万千。 顺着往上看,乌黑微卷的长发如绸缎一样披落身后,我慢慢睁大眼睛,直到看见了那半露的白皙香肩,心中直呼,这可真的是金屋藏娇! 美人拨完了最后一下的琴弦,修长的手指轻轻抚停了颤抖的琴弦。她缓缓抬起头来,仿佛世间所有的颜色都由她摄走,我愣愣地看着她,如果说裴承矶是清冷的皎月,那眼前这个美人就如同炽热的艳阳。 那样明艳不可方物的绝色,实在是叫人难以移开眼去。 第十章 浴中美人 她缓缓起身,走向中间偌大的浴池,蒸汽缭绕之间描绘出了一副活色生香的美人入浴图。我忍不住吞了一下唾沫,却看见她的手指轻轻卷起一缕湿发,漫不经心地抬起美眸,径直和我四目相对。 不妙! 我连忙转过身,可是身后猛地袭来一股强大的力量,一把将我卷起来,“哗啦——”巨大的水花四溅开来,我一下子就被扔进了水中。 毫无防备之下,呛了我好几口水,等我拼命地往上游冒出头时,迎面压上来的黑影让我像只落水鸡一样缩到池浴池的一角。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偷窥本尊沐浴?” 大美人一开口居然是喑哑的男人声音,我瞬间瞪大了眼睛,目光慌乱地游移到他坦开来的胸膛,虽然肌肤白皙,但是宽厚又结实,一看就是男人! 我连忙捂住眼睛,“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偷窥你洗澡的!” “本尊看你,看了挺久的……”他低下头,缓缓靠近我,我紧张到几乎要缩进水里了,“你觉得本尊好看吗?” 我如同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好…好看,你是天底下最好看的!” 谁知道我现在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我很清楚面前这个男子修为绝对远远在我之上,而且他自称本尊,起码是在化神期之上,难道和裴承矶一样也是大乘仙境? 他似乎觉得有趣,挑了挑眉,又问,“那我和裴承矶相比,谁更好看?” 我一惊,他怎么会问这种问题? “嗯?怎么不说话?”他一把抓住我捂眼的手,“我跟他,谁更好看?” 看他有些不耐烦的神色,我连忙答道,“自然是你更好看了!”还不忘补充一句,“你是我见过最最好看的人了。” “哼,算你识相。” 他转头看向我那只被他扣住的手,只见他弯起嘴角道,“没想到你居然是混沌灵根,真是难得……” 我瞬间警惕起来,关于混沌灵根这个秘密,从来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只因有一门禁术名叫移花接木,是可以将灵根抽取出来,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 眼下这个人不会是……我的脑海里掠过无数种脱身的念头,只见他又回头盯着我,低头在我脖颈处闻了闻,“你很干净,很好。” 他唇边潋滟的笑意极为勾人,“本尊喜欢你。” 什么?喜欢我? 我更加震惊,难道他不喜欢裴承矶,所以被他囚禁在观月楼吗?我想起了曾经看过的那些话本子,原来师尊是爱而不得,所以在众人面前封心锁爱吗? 今夜可真是太精彩了,竟然让我撞破了这么个惊天大秘! “你叫什么名字?” 他的声音打断了我那些浮想联翩,我张了张口说道,“问情。” “问情,本尊名叫南无漪。”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他的手攀上来,和我十指相扣,掌心隐隐传来一阵温热,我连忙大叫起来,“你干什么?” 他横了我一眼,“聒噪,再大吵大叫,本尊就把你扔出去。”我立刻闭上了嘴,心里却是炸开了锅,不会吧,真的要被抽掉灵根了吗?早知道就不来这个鬼地方了! “闭上你的眼睛,感受本尊的灵力。” 听见他的话,我感觉到掌心传来的温热渐渐被我体内的金丹所吸引,我闭上了眼睛,看见在识海之中悬浮的金丹不断吸收着南无漪的灵力,变得越来越凝实。 南无漪的灵力非常充沛,所以我的金丹就像海纳百川一样将他的灵力全数转化,这好比修炼了上百次裴承矶传授给我的那套固金心法。 更厉害的是,在他的灵力指引下,我不会因为修炼速度过快而走火入魔,只会更加迅速地固本培元。 浴池的水被迅速地蒸腾,等我重新睁开眼时,到处都是烟雾缭绕。 南无漪挥了挥手,那些烟雾瞬间便向四周散开,我感觉到识海充盈着灵力,变得越发清晰且澄澈起来。 “你的金丹已经很稳固了,假以时日,很快就可以突破至元婴期了。”南无漪满意地笑起来,极致的眉眼越发明艳生光。 “本尊等着你步入大乘仙境的那一天。” 第十一章 赤鸾印记 听见这话,我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在这世间,修仙者最高的巅峰就是大乘仙境,也是我心所向往的境界。 他捏起我的下巴,“本尊很喜欢你这双眼睛,你的眼睛都清楚地告诉本尊,你的野心。” 我抿了抿唇,“天下没有掉下来的馅饼,你帮了我一定是等价交换吧。” “聪明。” 他挑着眉,继而拉起我的手,摊开来,只见上面浮现出一个鸾凤和鸣的红纹,我愣了一下,“这是什么?” “赤鸾印。” “什么!” 我大叫起来,因为赤鸾印是结为仙侣而互相种下的情印,我如遭雷劈一样定在当场,我和南无漪结了赤鸾印,那师尊他……完了完了,我的脑子不断响起一阵又一阵的滚滚轰雷,这就是话本子中的他逃他追我插翅难飞吗? 这下可真比渡劫的雷击厉害多了。 南无漪笑吟吟地欣赏着我的神态,他饶有兴致地说,“本尊喜欢你,才与你结印,怎么?你不喜欢吗?”喜欢你个大头鬼啊,我破口大骂,你有问过我吗,你就跟我结印? 但是这番话我是不敢说出来的,我只能挤出一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龇牙咧嘴地说,“呵呵……怎么不喜欢呢。” “喜欢,那便叫一声夫君听听?” 我怒目圆睁,却只能在他含着戏谑笑意的目光下,用比蚊子声还要小的声音,憋出了一声,“夫君。” 南无漪不由得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听见他肆意的笑声,我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但是紧接着,我又慌忙把眼睛捂起来,“你…你没穿衣服!” 因为刚才炼化灵气,所以水池里的水都被蒸腾了大半,南无漪半身赤裸地站在水里,清晰的肌理如同连绵起伏的雪山一样巍峨,一路绵延至澄澈的水面。 南无漪笑得越发肆无忌惮,“你我已经是仙侣,何必大惊小怪。” 谁跟你是仙侣啊? 我真的很希望这只是一场梦,但是第二天在厢房里醒来的时候,我看见手掌心上,隐隐浮现出来的赤鸾印,真的是两眼一黑。 “这个该死的赤鸾印怎么解除啊?” 要是让窥云宗那群人知道我私自结下赤鸾印,不知道又要掀起什么风波了。 我摇了摇头,又想起南无漪,昨夜他放我走之前说,我不用找他,我需要他的时候自然会出现。 “如此说来,南无漪未免不是我的贵人。” 我沉下心来,琢磨道,“他确实助我巩固了金丹。”既然我都打算换一个师父,索性就抱紧南无漪这根浮木,把他当成师父不就好了。 我叹了一口气,总觉得昨夜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但是眼下除了见一步走一步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天边的曙光微亮,正所谓一日之计在于晨,我即刻便开始了每日的打坐修炼。 入门修炼都是以打坐为始,要经历口身心三个步骤。其一便是净口,以呼吸之法吸入天地气息,吐秽除氛,再让身体逐渐平静下来,令体内正神归位,拥护身形,此为其二,静身。 当呼吸平稳之后,继而放缓,直到神识放空,识海也归于宁静时,便可以将凡心置入冥寂,此为其三,寂心。 走完这三步之后,口身心三体皆成一位,可以屏除凡世杂念,达到人通灵神的境界,六界凡尘皆不可侵扰。 “呼……”我长长舒出一口气,睁开眼时,感到身心皆变得轻松了不少,“好了,今天不用去上大课,那就提前去练剑吧。” 第十二章 云起龙骧 出了厢房,我翻出走廊,寻了块空地,开始练剑。 新得的那把长剑通体漆黑,剑身修长,剑尖却不像寻常剑口,乃是斜口。因它不同寻常的模样,我为它取名为斜眉。 我所练的是无涯门相传的剑法,名为无涯剑法,乃是当年无涯子师祖所创。他在攀上崆荒山的顶峰后,举头是漫天璀璨的星海,浩然无际,脚下是群山萦绕着云雾,山峦迭起,故而心有所感,遂创下无涯剑法十一式。 “起势。” 斜眉刷地一声出鞘,撩起的剑气,瞬间划开了周边的寒风,我迅速转身,以剑气聚风,继而附身刺出一剑。 随着斜眉的剑影迭起,大雪纷飞,如同鹅毛飘絮一样纷纷落下,我感觉不到寒冷,只看见落下的每一片雪花,在我的视野中都变得极为清晰。 斜眉剑上已经覆盖了一层冰霜,因为我不再压抑体内的冰属性,寒冷的剑气引领着落雪,宛如一条冰雪白龙,随着我的剑势变化,在我周边上下翻飞。 “无涯七式,云起龙骧。” 我使出最后一招,冰龙张牙舞爪地冲天而起,最后轰地一声碎成漫天的飞雪。 我收回斜眉,看着面前的落雪把白茫茫的天空和冰雪大地浑然连成一片,感慨道,“可惜这条龙终究不能飞上天际,在没有完成授羽之礼之前,不能学无涯剑法的最后四招。” 因为无涯剑法的最后四式,只会传授于无涯门的内门弟子。 “你的冰龙不能飞上天际,并不是因为剑法。” 身后突然传来裴承矶的声音,我连忙回过头去,只见他在不远处站着,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 他今日竟然穿了玄色的衣裳,不同往日的一身白衣,那双淡漠的眼眸就如同这落下的飘雪,顺风而来,随风而去,不会为任何人而停留。 “见过师尊。”我抬手向他行礼,想起他刚才的话,又抿了抿唇道,“弟子愚钝,望师尊指点迷津。” “我且问你,何为云起龙骧?” 我沉思了一会开口,“如云涌升,如龙腾起,此为云起龙骧。” “你只有龙骧,而无云起。”他来到我面前,“你的剑气只能凝聚成风,却无法化为云雾,无法腾云驾雾的龙,又怎么能飞得上天呢?” 他极为自然地牵起我执剑的手,我一愣,他的声音却从头顶传来,“看好了。” 我连忙把视线转移回剑上,只见他握着我的手,以一个简单的剑花起势,剑气随即从四周聚起,他的动作很慢,是为了让我可以看清楚剑气的变化。 剑气化成的不是凌厉的寒风,而是细腻的冰雾。 “无涯七式,云起龙骧。”他的声音随风传来,一手揽住我的腰,转身就地划出大圆,冰雪白龙自圆心拔地飞起,径直冲上云霄。 我追随着白龙在天边飞舞的身影,忍不住露出惊叹的笑容。有朝一日,我也可以像这条白龙一样,飞向属于自己的天空吗?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裴承矶正看着我,我以为是自己失态了,连忙说道,“师尊,弟子方才失神了,多谢师尊的指点。” “这把剑用起来称手吗?” 我愣了一下,看向手中的斜眉,似乎有些奇怪,他怎么突然关心这个问题了? “挺称手的,师尊。”我答道,眼睛却盯着他握着我的手上。 他的手完全覆盖住我的手,手指修长匀称,原本还有些微微的凉意,可现在握得久了也变得一同温暖了起来。 更何况,我现在完全被他揽入怀中,以往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我有些紧张,连呼吸都乱了,“呵……”飘起的蒙蒙白雾,让我有些看不清眼前的景象。 他却浑然不觉我的不自在,只是说道,“喜欢便好。”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的,我正觉得奇怪,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和藏剑长老说过,含霜剑太轻不称手,难道被他听见了吗? 第十三章 失踪少女 啪! 驻足间,赵海身旁突然响起一声炸响。 “尼玛!” 周身金之剑气逐渐暗淡,胸腹激荡,赵海郁闷地低骂了一声。 你说我容易吗? 小心翼翼地欣赏个对战还被波及,这克洛克达尔和艾斯也真是自私自利之徒,丝毫不顾及我这无辜的人。 赵海腹诽,同时身体横移,远远躲开爆炸范围。 “算了,阿达巴斯坦的任务也是完成了,艾斯和克洛克达尔两人也是谁都奈何不了谁!” 注视了战局一会儿后,赵海转身便离开了。 他其实很想插手。 可发现在不使用超级特权的情况下根本就是就是帮不上什么忙。 所以最后对于亲手虐克洛克达尔的事也就只能在心里想想了。 不过在离开小岛的时候,他却是用电话虫将克洛克达尔和巴洛克工作室的所作所为匿名告诉了海军本部。 “艾斯和克洛克达尔的战斗还真是激烈啊!” 跳上战舰,赵海远远看着海岸边那不时绽开的火花忍不住感慨。 “海哥,我们回小花园去和阿德他们汇合吗?” 赵海上船不久,加里便是火急火燎地来到了赵海身侧轻。 “等等!” 赵海微微晃头,意念沉浸在王者系统之中。 之前他虽然得到系统小金任务完成的提示,但在对战中并没有分神听清下一目的地。 “空岛?” 注视着任务提示中显示的下一任务地点,赵海不觉间眉头一挑。 “有什么问题吗?” 身旁加里疑惑询问道。 赵海摇了摇头,看着头顶上的天空,道:“我们先不回小花园,我们去空岛!” “空岛?” 加里诧异,脸膛上尽是不解。 “那个传说中的岛,真的存在吗?” 闻讯赶来的航海士看着赵海,瞪大着眼睛。 “它确实存在,就在大海的上面!” 说着,赵海一脸认真地指了指天空。 “上面?” 加里听闻,看了看天空,嘴巴异常夸张得张着:“有岛?” “呵呵!” 赵海看着加里那滑稽的脸膛不由一笑,随后继续补充道: “不过却是不在这片海域,而是在空中白岛上空!” 说完便是示意航海士出发,而航海士也是一脸的心奋。 身为航海士,对于神秘的海域传说总是充满热情。 “海哥,这件事难道不应该再好好考量考量吗?” 见赵海和航海士打了招呼后便向着卧室走去,加里最后终于还是在一阵迟疑后忍不住大声叫住赵海。 他怎么想都觉得这件事不靠谱,是无聊的神话传说。 现在见赵海和航海士都是一脸笃定天空上有什么岛屿? 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刚开始还被赵海他们说的一愣一愣的,不过很快他就‘醒悟’了过来。 他觉得此时他这个自由盟的左膀右臂很有义务及时纠正赵海这个盟主的错误思想。 “不用!” 赵海头也没回,淡淡回了句便没了下文。 咔! 加里感觉自己心碎了,深深的无力感蔓延。 一代忠臣苦心觐见,竟然换来赤果果的无视! 要是这在华夏古代,估计加里这个忠臣非得对着天空来一嗓子:“‘昏君误国’,听信妖言啊!我自由盟千秋大业如何能成?” “哎!出去走一走也好,万一真有什么挂在空中的岛呢?” 实际上这才是加里最后对自己的安慰之句。 …… 三日后。 阿达巴斯坦。 艾斯和克洛克达尔交战的中心。 大地被烘烤得一片炽热,原本平坦的地面此时到处都是凹陷的沙坑。 战圈中心的两旁,艾斯和克洛克达尔浑身浴伤而立,两者目光凝视。 “艾斯,你难道真要和我拼个你死我活!” 克洛克达尔怒吼,不注意牵动了身上的伤口,嘴角立马就是一扯,原本本就愤恨的脸膛此时更是阴深可怕。 “克洛克达尔,你就是我狩猎的目标,猎物终究只是猎物,还想和猎人讲和?真是笑话!” 艾斯虽然身上伤势也不容乐观,可却没有一丝的退意。 “那好,那我今天就和你来个不分胜负,只断生死!” 克洛克达尔怒气爆发,生生忍住身上伤口的撕扯疼痛,对着艾斯冲击而去。 “呵呵,来的正好!” 艾斯毫不畏惧,双拳中本已暗淡下去的熔岩也是猛的闪现出绚丽光彩。 轰轰! 拼死而战,身残志坚,大地摇摆。 双方的碰撞之威丝毫不比他们全盛之前差多少。 …… 此时,战局不远的一处阁楼中。 一个身披海军披风的猥琐中年男子悠闲地观赏着这一场战斗盛宴,不时还有“嚯嚯嚯”的笑声在四周响起。 猥琐男子四周一队队列队整齐的金锐海军全副武装,随时待命。 “黄猿将军果然不愧是海军本部的最高战力,不仅武力不凡,这运筹帷幄的策论也是震古烁今啊!” 猥琐男子身旁一贼眉鼠眼的海军上校奉承着。 本来先前他就准备带着一众人马冲上去抓住艾斯和克洛克达尔这两个不懂规矩的海贼,却被黄猿拦住了。 此时,看着拼的两败俱伤的二人,上校自然不忘这个拍黄猿马屁的机会。 “嗯?” 本来正一脸悠闲的黄猿突然站了起来,双目炯炯。 “将军?” 上校叫了一声黄猿,没有得到答复,顺着黄猿的目光望去。 霎时,他双眼中猛的一亮,心中各种计量勾勒。 “黄猿将军,属下请求捉拿克洛克达尔这个世界政府罪人!” 上校请缨,却是没有丝毫谈及艾斯这个海军悬赏的海贼。 “哼!” 黄猿对着上校重重一哼,对于上校的心思他怎能不知。 要不是对这一片海域不是太熟悉,他早就将这个支部上校给撵走了。 上校讪讪,不再言语,黄猿下令全军出击。 哒哒哒! 倾刻,隐藏在四面八方的海军全员出动,对着艾斯他们的形成包围之势,逐渐收缩。 困兽犹斗,艾斯他们现在虽然已是樯橹之末。 可终究都是这个世界上震慑一方的人物,只要一息尚存就不容小觑。 啪! 艾斯和克洛克达尔注意到四周海军的集结,双方一对掌,抽身而出。 “我是克洛克达尔,快点拿下这个海军的悬赏犯!” 克洛克达尔亮出自己王下七武海的身份,对着四周的海军大喊。 但是,四周的海军却是一脸轻蔑。 让海贼当什么七武海他们本就很不爽,而且他们现在又是奉命捉拿世界政府极恶罪犯,怎么可能会鸟克洛克达尔? “找死!” 本来正高高兴兴等着艾斯被捉的克洛克达尔瞬间爆炸,抬手就是道道沙刃直取最前方海军的性命。 biu! biu! 数道光芒射来,击散克洛克达尔的攻击。 “嚯嚯嚯,克洛克达尔,你这个七武海竟然敢违背世界政府的规则,真是好可怕哦!” 四周笑声传来,远处一道猥琐的身影刹那而至。 “黄——猿!” 看清来人,克洛克达尔脸膛阵白阵青,都快要滴出水来了。 “黄猿,你这是干什么?我们同为世界政府做事,你敢对我下手,就不怕其他七武海知晓?” 克洛克达尔厉声呵斥,不过他心里却是不平静。 如果世界政府知道他在找‘冥王’以及巴洛克工作室的身份,为了稳定局势绝对不会放过他。 “知晓?” “呵呵,这对你克洛克达尔的逮捕令可是经过全体七武海的一致通过,谁叫你做的那些事呢。” 黄猿轻蔑,对于克洛克达尔这个在海军的庇护下恣意妄为的家伙很是不屑。 “哈哈哈……” 克洛克达尔惨笑,手中一番,抡起铁钩就是冲向艾斯。 现在他最恨的就是艾斯,要不是艾斯的阻击,他岂能走到如今这连逃脱都困难的地步。 遥想三天之前,他可是叱咤一方的王下七武海。 阿达巴斯坦的守护神,受海军本部的庇护,民众的敬仰。 巴洛克工作室的秘密社长,黑道中响亮的名号。 可这一切都因为三天之前赵海的挑衅,本来这也没什么,翻手绞杀就是。 最可恨的就是眼前这个青年,莫名其妙地要和他生死之战,落到如今地步。 “艾斯,我们同归于尽吧!” biu! 克洛克达尔高举的铁钩刚要临近艾斯,一道凌厉的光芒轰击其上。 铿! 铁钩碎裂,散作一团。 “你……” 克洛克达尔刚要呐喊,一道锁链就锁了下来。 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克洛克达尔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海楼石锁链,专门克制恶魔果实能力者。 呼! 一侧一直未曾有动作的艾斯抓住黄猿对付克洛克达尔的刹那,忍着疼痛向着海军外围极速突围。 “小贼!哪里走!” 黄猿抓住克洛克达尔后,见艾斯逃窜,手中光芒大盛,一道道凌厉的攻击突破音障而击。 “呵呵,艾斯,我被抓,你也不要想有好日子过!” 克洛克达尔嗜血地盯着远处那道火红人影,脸膛扭曲,发出慎人笑声。 “什么?” 下一刻,他的笑声立马收敛。 因为黄猿对艾斯的攻伐看似威猛,炸的地面也是条条沟壑。 但是,关键的是这些攻伐都好像是长了眼睛一般就是攻击不到艾斯这个正主。 此刻,他也是明白了,这是黄猿在放水,是对艾斯背后白胡子的畏惧。 “呵呵,为什么我没有一个厉害的后台,老天不公啊!” 克洛克达尔惨笑,毫无之前的英姿,只有…… 一个犯人的觉悟。 第十四章 水下异物 第一次下山,我对什么都感觉到新奇。我还记得当年进山的时候,坐的是窥云宗的仙舟,那个小小的独木舟载着我和简单的行囊,就把我送到了无崖山上。 眼下,要坐的是徐青竹的仙舟,这应该叫做仙船了,徐庆竹和他果然是有点像的,这豪华的仙船虽然也是竹制,不过就跟房屋一样巨大。 徐青竹先上的船,他在船边,向我伸出手来。我刚想搭上去,腰上却传来一个力道,等到我落在船上时,才反应过来是裴承矶把我抱上去了。 “啧啧,你真是……”徐青竹噗嗤一声乐了,他边笑边摇着扇子,“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对他人这么上心。” 我听见他的话,心跳一下子就起来了,因为裴承矶的手还搭在我的腰间,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突然又紧张了起来,以前可没有试过有这种感觉。 仙船逐渐飞起,在云雾之间穿梭,无涯门很快被抛在了身后,裴承矶放开了我,他和徐青竹一同走到船头,我看着他长身玉立,依旧是那个如天边皎月般的仙君。 天边皎月,望而不及。 我渐渐平静下来,他是师尊,我是弟子,想多了可不妙……我低下头,看见左手掌心里浮现的赤鸾印,若是让南无漪知道,恐怕我这小命不保。 可若是让师尊知道我和南无漪结了赤鸾印……我不敢再往下想了,只是暗叹一声,真是作孽啊! 很快,我们便来到了徐青竹口中的百花镇。 这里果然盛产鲜花,春夏秋冬各有其艳。此刻正是凡间的夏季,处处可见满塘的荷花,开得正是一派好颜色。 为了行事方便,裴承矶和徐青竹都化了公子的便服,顺带也给我换了一身的书童打扮。 “二位客官,来得正是时候。”撑船的船家笑呵呵地道,“我们百花镇不日就要举行花神祭祀了。” “到时可以放花灯,观赏花神娘娘游街,大家还会去花神庙里参拜呢!” 就在这时,岸边传来了几声女子娇滴滴的呼喊,“玉郎!玉郎!” 我正趴在船尾去薅那池塘里的莲蓬,听见这些呼声,抬头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岸边居然挤满了年轻女子。 她们挥舞手中的丝帕,不断地朝我们这边簇拥,还往我们船上扔了些什么。我下意识伸手接住了一个香囊,还没来得及乐呵,头上就挨了一下。 “哎哟!” 我揉着脑袋转过头去,看见裴承矶眉头微皱地站在我身后。也是,这个香囊哪里是给我这个小书童,分明是给玉郎的! 我憋着笑地将手里的香囊捧过去,“师尊,这是给你的。”话音刚落,我就感觉裴承矶往我这里走了一步,我连忙缩了一下,嘴里急忙喊道,“师尊别打我!” 谁知,他只是伸手在我手上拂了一下,那个香囊就消失不见,想必已经物归原主。 我有些尴尬地想要放下手,周遭却突然变黑了。 这时,船家说道,“客官,过了这段隧道,前面就是花神庙了。”原来是驶进了一个河中隧道。 四周极为昏暗,隧道墙壁上每隔数米会有一盏烛火,“哗啦……”随着水流翻涌,船身前行得没有刚才那么平稳,映照着火光的水面下似乎有暗流在涌动。 我还没有看清水面下的是什么东西,紧接着船身就猛烈地晃荡起来。我慌忙地想要抓住船上的栏杆,却没有踩稳,径直跌进了一个微凉的怀抱中。 他身上传来那股淡淡的水移香,我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却听见砰地一声,有东西撞上了船身,我连忙抱紧他,眼角余光却瞥见水下有黑色的鳞片在闪光。 “师尊,有东西在水底下!” 第十五章 花神面具 此刻,船家也意识到不对劲了,他拼命地想要保持船身平衡,可是受不住水下之物的接连撞击,眼看这艘小船就要被撞翻,只见水面上掀起一条粗大的黑色蛇尾,直直地朝我们拍来! 船家害怕地叫喊起来,“救命啊!救命——” 就在这时,一阵清越的笛音传来,那蛇尾瞬间被凌风反弹了出去,徐青竹已经跃上船篷,他冷笑道,“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本君面前撒野。” 他低下头,将那竹笛横在唇边,笛音呼唤来强风,将水面吹得波涛汹涌,小船乘风破浪很快就驶出了隧道。 四周明亮了起来,我松了一口气,反应过来面前抱的人是裴承矶,连忙撒开了手又后退两步,拱手道,“师尊,弟子失礼……” “无妨。” 他打断了我的话,我能感觉到他正看着我,却不知道为何不敢和他对视,只是低下头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直到他转过身去,我才敢抬起头,映入眼帘的便是立于水面之上的一座古庙。那水面上还放着各色花灯,灯影相照,更显得金碧辉煌。 等船靠了岸边,船家还是一脸惊魂未定,徐青竹放下了几枚碎银,“船家,这是给你的船钱。” 船家连忙摆着手说,“客官,使不得,使不得,这太多了……” “不妨事,那怪物是冲我们来的,这是我们赔礼的钱。”他摇着纸扇说,“你回去的时候不用担心,它不会再来了。” 听了徐青竹的话,船家这才把钱收下。 看着船家离开的身影,徐青竹将扇子收起,在手心里敲了一下,笑道,“我说得不错,这事没这么简单,看来是有人作怪不止,还按耐不住了。” 我想到刚才袭击我们的黑蛇尾巴,那水下之物应该是一条巨大的蟒蛇。 “看来这里就是花神庙了。”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来庙里参拜的香客络绎不绝,其中有不少年华正茂的少女们结伴而来,她们的脸上都带着各色纱帘或是半脸面具。 “快点吧,花神祭礼要开始了。”不远处走来了几个少女嬉笑着说,“我们要把合香礼挂在最高的枝上,这样祈愿才可以实现呢!” 不过,当她们看见我们的时候,眼神都亮了起来。其中一个面带红纱的少女对着女伴掩嘴娇笑道,“你看那个人……” 我一看,心想又是被师尊和青竹仙君迷住了吧。 那少女被女伴怂恿着,来到我们面前,我恭敬地垂头站在一边当一个小书童,不成想那少女竟是来到我面前,羞答答地递出了一个香囊。 我愣了愣,“给我的?” 她红着脸点点头,身后的女伴们笑成一团,我瞬间不好意思了起来,“多谢……”话音未落,却感觉到身旁有点冷,少女看着我,突然愣了一下,随即脸色大变,连话都来不及说转身就跑了。 “姑娘?” 我看着她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跑得飞快,留下她的女伴们看着也是一脸的怪异,随后更是退避三舍。 发生了什么事? 我还一头雾水呢,转头就看见裴承矶站在我身侧,他正盯着我伸出去愣在了半空中的手,淡淡地道,“回去把清心咒抄二十卷。” “啊?”我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问,“师尊,这是为何?” “三十卷。” 他施施然转过身,往另一侧的杂货摊子走过去,留下我一脸的欲哭无泪,为什么要罚我抄写清心咒?为什么呀? 徐青竹在一旁似笑非笑,“今天真是有意思,不枉此行。” 我没心思听他说笑,只垂头丧气地跟在他们身后,看见他们停留在了一个面具摊子面前,小贩热情地招呼着,“两位公子,这些都是花神祭礼的面具,随意看看吧?” 我还在心里悲伤地数着三十卷清心咒要抄多少个时辰,只见一张半脸的白色面具递到我面前,我抬起头,裴承矶也带着一样的面具。 面具上只是简单地在眼尾处用水墨勾绘了一只蝴蝶,戴在他的脸上却仿佛活了一样栩栩如生。 我愣了一下,听见他说,“带上。” 我接过来戴上了,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给我送过这种小玩意儿。虽然知道这不是特意为我买的,但我还是压不住嘴角的笑意。 第十六章 黑蟒诡影 徐青竹也带着个绘有竹子的面具,戴上面具方便行事多了。我们随着人流,一路走进花神庙里,出乎意料的是,里面供奉的居然不是泥塑彩像,而是一颗古老的桃树。 眼下是夏季,可这棵桃树却依旧开满了红艳艳的桃花,一时之间真是看得人眼花缭乱。树下那些少女们正一个接一个地排队登上云梯,将手中的合香礼悬挂在心仪的枝头,祈求一段美好的姻缘。 “姑娘,要合香礼吗?” 身边传来一个声音,我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女手里挽着竹篮,里面正是一些合香礼。 “这些都是做好的,您只需要把名字写上去就可以了。” 她的眼睛虽然看着我,却是空洞无神,“三文钱一个,您随意挑个喜欢的吧?”我犹豫了一下,随手选了一个,又拿出三文钱递到她手里。 “谢谢你姑娘,请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子?”她说,“模样和我很像,但她的眼睛是好的,她是我姐姐,她已经很久没回家了。” 真是可怜。 我心想,摇头和她说道,“抱歉,我没有见过。” 她有些失落,但还是说,“没关系,谢谢你。”说完,她便往另一边的人群走去。我看着她消失在人群中,又看了一眼手中的合香礼,叹了一声。 “问情,快跟上。” 徐青竹在前头唤我,我连忙跟上去,却听到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花神娘娘驾到!”紧接着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传来,人们开始往两边分流,我被簇拥的人群挤到一侧,渐渐看不见徐青竹和裴承矶的身影。 糟了,我暗叫一声。 这时,长长的队伍出现在人群之中,只见人人都穿着华丽,其中有一座十六人抬着的大花轿最为显眼,那上面一名美丽的少女更是身着姹紫嫣红的华美衣裙,乌发红唇相衬,就像是花神娘娘下凡一般端坐在轿子上。 “花神娘娘!花神娘娘!” 激动的镇民们开始行朝圣之礼,嘴里一遍一遍地呼喊着。 突然,一阵狂风吹来,吹得人人都睁不开眼睛,抬轿的人也被吹得左摇右摆,而坐在轿子上的少女衣裙翻飞,我勉力睁开眼睛,却看到有一个黑影如蛇一般钻进了轿中! “不好!” 我连忙提气,跃上人群,斜眉随我口诀飞出,直追入轿中。 “何方妖孽,竟敢在此作祟!”我一边大声喝道,一边踩上轿辇,看见里面的少女正被一条巨大的黑蟒缠绕上身,已经花容失色。斜眉径直刺中黑蟒身上,它张开血盘大口,朝我吐出了猩红的信子,“嘶——” 我一把握住斜眉,用尽全力向下一击,只见那条巨蟒被我剖开,痛得狂扭起来,放开了昏死过去的少女,化作一阵黑影逃离。我连忙接住了掉下来的少女,还好她尚有气息,我抬头去找那妖孽,却听见裴承矶的声音传来,“问情!” 他已来到我面前,“你没事吧?”我摇了摇头,徐青竹紧接着开口道,“别担心,我去追它!” 我放下了那名少女,趁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裴承矶带着我飞离了人群。 “师尊……”我刚想说话,裴承矶就打断了我的话,“你可知刚才那妖蛇有上千年的道行,你一个金丹凑上去不过是送死罢了!”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的脸色如此阴沉,赶紧低下头认错,“弟子知错,以后再也不敢了!” 裴承矶并没有说话,我知道他会生气,但是却不知道他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因为他从来没有关心过我,我在无涯门中不管做得多好,他不会过问。哪怕受罚,他也不会插手。 因为他是师尊,弟子做得好便好,做错了便受罚,这些都是应该的。 我嗫嚅着嘴唇,感到思绪十分混乱,脑海中想起他向我解释云霜的碧落玉环,又教我练剑的场景,还问我斜眉剑用得称不称手,难道说…… “你师尊总提起你。” 我想起徐青竹含笑的话语,我心中隐约浮现出什么东西,但是我不敢确定。 第十七章 千年妖道 “罢了,你随我回去。”他的声音恢复了一惯的淡漠,我却感觉到心口压上了一块大石,压抑得说不出话来。 我抽了抽鼻子,也不敢吱声,只是感到鼻头有些酸涩。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女子的呼喊,“救命!救命啊——” 我抬头正对上裴承矶深沉的视线,只见他皱了皱眉说,“罢了,你在此处等我。”我看着他隐匿身形,去追击那女子身后的黑影,却不料一阵狂风袭来,我的眼前瞬间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嘀嗒……” 脸上滴落了冰凉的液体,我醒转过来,发现自己双手双脚都被捆仙绳束缚住了,动弹不得。 头疼得厉害,我勉力摇了摇头,看见周遭很黑,还很潮湿,似乎是在一个山洞里,耳边传来了女子抽泣的声音。我这才发现,山洞里还有几个和我一样的少女被黑影摄来了此处。 我朝最近的少女喊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她停止了抽泣向我看来,“你醒了,我……我叫心莲。” “心莲姑娘,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妖怪的洞穴……”心莲又哭起来,“我已经被掳来好多天了,也不知道妹妹和祖母怎么样了。” 我连忙安慰她,“你先别哭,你可知道那妖怪摄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心莲哭得更是伤心了起来,另一名少女听见我们的对话,哭着开口,“那妖怪……那妖怪每次来就强迫我们和他双修!”其他少女听见了,也是抽泣了起来。 我猛地一惊,继而狠狠地骂道,“无耻!”我努力平静下来,对她们说,“你们帮我把身上绳索解开,我带你们出去!” 心莲和其他少女一边上来帮我解捆仙绳,一边问,“可是,那妖怪神通广大,你斗得过他吗?” “我会尽力的……”我心中也没有多少把握,只是,与其在这里坐以待毙,倒不如拼个鱼死网破! 话音未落,外面就传来一阵风声,我连忙压低声音说道,“先不要轻举妄动,快回去!”说完,我连忙闭上眼睛装晕。 “哼!” 那妖怪的声音沙哑难听,他来到我的面前,一把捏住我的下巴,“别装死了,本道知道你早就醒了!” 我睁开眼睛狠狠地盯着他,只见他化身成一个道士模样,皮肤苍白可怕,尤其是一双蛇眸更是骇人无比,我骂道,“无耻的妖怪,你强淫少女,算哪门的道士?” 他狞笑起来,“不愧是仙家弟子,生得真是一副好皮囊!本道修行千年,你能成为本道的炉鼎,和本道阴阳合修,是你三世都修不来的福气!” “我呸!谁要和你合修,有本事放开我,我跟你决一死战!”我嘴上虽叫骂道,心里却是想,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现在我又被捆仙绳困住,也不知道怎样才可以脱身。 我想起裴承矶,师尊他能找得到我吗? 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我就只能引爆金丹和这妖道同归于尽了! “本道可舍不得弄花你这张如花似玉的小脸,啧啧……本道可是会心疼的……”说完,他就凑近我的脖子深深嗅了一口,我只觉得浑身的鸡皮都起来了,下意识地喊道,“你这个恶心的妖怪,你放开我!” 我不停地挣扎着,左手的掌心传来一阵接一阵的炙热,捆仙绳也越束越紧。妖道哈哈大笑,“小美人,你别挣扎了,乖乖从了本道,不然这捆仙绳弄疼了你,可就不妙了!” 他一把扯开我肩膀上的衣服,就在这时,一个阴冷的声音传来,“本尊的人你也敢动!”我还没有看清,只听见刷地一声,那妖道抓着我的双手手臂上便出现一道极细的血痕。 下一秒,便齐齐断裂开来! “啊——”少女们尖叫起来,那妖道痛苦地大叫,“啊——好痛啊!什么人竟敢偷袭本道——” 我看见空中出现一个执剑的人影,心中大喜,急忙喊道,“师尊!” 第十八章 嗜血之魔 他从黑暗中现身,却是一张风华绝代的面容,凝聚这世间上最美艳的颜色。尤其是一双深沉的血色眼眸,只有最凶残和嗜杀的食肉野兽才会拥有! 不是……不是师尊! 我害怕地张了口,却说不出话,只见那人手中的长剑也露出真容,那是一节一节的森森白骨拼接而成,和它的主人一样,令人不寒而栗。 “我要杀了你!”妖道愤怒地嘶吼着,然后露出原身,咆哮着向那人冲去。 一滴温热的鲜血溅到了我的脸上,紧接着血和碎肉像是无数的雨点一般倾泻落下,眼前的一切只剩下那极为刺眼的红色,翻飞的衣袂似乎定格在了那永恒的黑暗之中,像是一只展开了艳丽翅膀的赤色蝴蝶。 妖异华美的红影摇曳开来,不断拉扯着,那颠倒众生的殊世容颜,连一丝污秽都未曾染上,深深地烙印在我的眼里,却是地狱中嗜血的魔! 少女们早已昏死过去,而我也浑身止不住地颤栗着。 直到那魔来到我面前,我下意识地往后缩,他附身捏住我的下巴,很痛,比那天晚上还要痛,逼迫着我对上他那双可怕的眼睛。 “你怕我?” 靡丽微哑的嗓音带着暗藏的阴冷,令人心颤。 他的呼吸喷吐在我的脸上,我却只闻到刺鼻的血腥味,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心脏似乎快要停止跳动了,却看见他的嘴角弯起极致魅惑的弧度,“你刚刚叫我什么?” 我握紧了双手,缓缓说道,“师尊。” 他越发靠近我,连带着那笑意越发地瑰丽妖艳,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让我在瞬间开口,“南无漪!” “呵……”他笑出了声,“答对了。” 我突然意识到,如果我刚才没有改口,他会杀了我! 南无漪却好像没有注意到我的脸色变化,或者说他正在欣赏,我隐约觉察到,他很喜欢那种将人逼上绝路后,所露出来的,极致痛苦而挣扎不休的神态。 突然,他凝视着我的肩膀,我转过头,看见那上面赫然出现了几道淤青,想必是那妖道弄伤了我。 “唔!” 肩膀上传来了刺痛,我颤栗着说不出话,他的獠牙刺破了我的肌肤,我甚至感觉到了血液的流失,我忍不住呜咽起来,“呜……” 疯子! 我咬住了嘴唇,竭力不让那些细碎的声音溢出喉咙。 等到他放开我的时候,唇上染着鲜血,显得鲜艳欲滴,更加像是一个披着绝美皮囊却魅惑众生的邪魔。 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边,“小鬼,你要一直干干净净地才好。” 小鬼?我狠狠盯着他,敢怒不敢言,你叫谁小鬼呢! “有人来了。”他淡淡地说,而后整理好我的衣服,又松开了我手上的捆仙绳,后退一步,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头一个出现在我眼前的是徐青竹,他看见我便急忙说道,“总算找到你了,你师尊都快把这片山给翻过来了!” 看到裴承矶的时候,那根一直紧绷着的弦终于松了下来,他仔细地检查了我身上有无伤口,徐青竹在一旁说道,“她没什么大碍,就是被捆仙绳捆久了,暂时失去了力气。” 他的目光却落在了我的肩上,我连忙把衣服又扯了扯,生怕被他发现了南无漪在我的肩膀上留下来的咬痕。 “没事便好。” 裴承矶将我拦腰抱起,徐青竹说,“你们先走,我留下来善后。” 山洞内的光线昏暗,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是闻见他身上淡淡的水移香,我抽了抽鼻子,小声说道,“对不起,师尊,又让您费心了。” 他顿了一下,开口道,“是我大意,才让你被妖怪摄去。” 我摇了摇头,谁知道那个妖道竟然会化出多个分身,用调虎离山之计让师尊离开,而我又只是个金丹,才会被妖怪摄去。 在无涯门中当第一久了,却还忘了自己还有几斤几两了。 第十九章 风华绝代 回到无涯门中,天已经黑了下来。 我犹豫了很久,还是开口道,“师尊,我可以自己走。” 裴承矶却不作声,他一路抱我进来,我感觉自己的脸烧得火热,都像是只煮熟的虾子了。直到他将我放在床榻上,我仍旧不敢看他的眼睛。 “你好好休息。”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只是那道深沉的视线实在是令我很不适应,我不断提醒自己,他是师尊,师尊!千万千万不要想多了! 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他人,也不知道心动是什么感觉,但是现在我却感觉到心跳的声音是前所未有地清晰。 怦怦!怦怦! 左手掌心的赤鸾印隐隐传来烫意,让我清醒了一些,我点点头,“弟子知道了,多谢师尊。”说完,我赶紧闭上了眼睛。 感觉到裴承矶离开了厢房,我才松了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看见远处亮起的烛火,我又叹了一口气。 原来我也会像话本子里的那些怀春少女一般怦然心动吗? 我摇了摇头,迅速把这个想法扼杀于摇篮里,手心的赤鸾印很烫,我低头看了一眼,发现它的颜色竟然变得鲜红如血,看起来妖异无比。 “南无漪……”我低低地说出这个名字,想起他那嗜血的模样,更像是魔修,可是他身上没有邪气,他的修为究竟深不可测到了何种地步? 我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个想法,裴承矶把南无漪囚禁在观月楼,难道是为了封印他? 这个想法令我十分震惊,但仔细一想似乎很是合理,南无漪性情乖张,喜怒无常,这样恐怖的魔修一旦入世,必定要掀起腥风血雨,所以裴承矶才会把他封印在观月楼中! 想到这里,我不禁哀嚎一声,“早知道就不去那观月楼,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呵,现在后悔是不是太晚了……” 一道慵懒喑哑的声音响起,我猛地转头,只看见长榻上垂下来华美的暗紫色衣摆,顺着凤凰刺绣的华美尾翎一路看上去,只见微卷长发松松地披落在肩上,那双绝色的眼眸半睁着,在烛火的映照下,潋滟生辉,像极了一只盹足过后的猫儿。 饶是见识过他的极致殊颜,再次看见,我还是忍不住呼吸一滞。 他抬眼看向我,唇边勾起一抹魅惑来,“小鬼,你我之间很有缘分。” 我心下一惊,下意识地问道,“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要和我结赤鸾印?” “本尊说过的。”他直勾勾地盯着我,那双勾魂夺魄的眼眸在我眼中和那嗜血的眼眸渐渐重合,他缓缓说道,“本尊喜欢你。” 他的声音里带着醉人的笑意,但他那毫不掩饰欲望的眼神却让我感觉到毛骨悚然,美丽慵懒的猫儿轻盈而优雅地落地,却成了强大凶猛的食肉巨兽,一步一步向我缓缓走来,我不知不觉已经退到了床边的一角。 喜欢?我才不相信! 我暗暗咬住牙齿,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他附身下来,和我四目相对,“你喜欢裴承矶,对吗?” 我愣住了,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离开了观月楼,裴承矶为什么没有发现? 脸上传来冰凉的触感让我无法继续思考,他的手指温柔地抚上我的脸,“本尊还说过,你这双眼睛会清清楚楚地告诉本尊你在想什么……” “你记不住本尊的话,该怎么惩罚你比较好呢?”修长的指尖停留在我的眼睛上,“要不挖出来,让你永永远远地看着本尊。” “南无漪,你这个疯子!”我脱口而出,想要猛地推开他,却只听见砰地一声。 “唔……”乌黑的发丝撩过我的眼睛,冰冷滑腻之物带着奇异的暗香,轻而易举地侵入了唇齿之间。 在掠夺中被搅动得炙热且馥郁的异香倾袭而来,充沛在整个鼻腔之中,我感觉自己仿佛一条缺水的鱼,毫无招架之力不说,就快要窒息了。 他放开我的时候,眼前已经一片模糊,随着眼泪从眼角滑落,我紧紧地握住了双手。 “怎么,想杀了我?”南无漪戏谑的目光落在我紧握的双手上,指甲扎进肉中的痛意唤回了一些理智,我偏过头去,“我不敢。” “不敢便好。”说完,他轻笑了一声,又伸手过来,我以为他又要做什么便下意识地躲开,不想,他是把我身旁的被褥扯了下来。 “你要做什么?”我惊慌地看着南无漪的动作,他却是和衣躺了下来,侧脸落在暗处,依旧难掩殊华,声音懒懒地道,“聒噪,本尊乏了。” 什么?他要和我睡在一起?我瞪大了眼睛,随即就想下床,一道冰冷的视线传来,我转头看见南无漪正看着我,他嘴角含笑,可那双勾人的美眸中却没有多少笑意,“本尊不想再说第二次,本尊乏了。” 该死! 我眼一闭,心一横便躺下了,身边多了个人可真是哪哪都不自在,更何况还是南无漪这个魔头! 混乱的思绪让我根本无心入睡,直到传来了均匀细腻的呼吸声,我悄悄睁开眼睛,一旁风华绝代的美人双眸禁闭,浓密的睫羽像是蝴蝶一般落在眼上,轻盈优美。 砰砰! 心脏不争气地加速起来,我连忙移开眼去,心下默念起清心咒来,这魔头的美色简直堪称世上独一无二的利器! 第二十章 凉州之行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南无漪也不见了。 脑海里隐约浮现昨夜的残影,我紧握着左手,逼迫自己不要再想。我冷静下来,心想,至少,我要修炼到元婴期才有资格参加下山试炼,离开无涯门。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南无漪这样的魔物,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事不宜迟,我立刻开始修炼。 “唉……”我无法让内心彻底安静下来,总是被脑海里的各种杂念所影响,我无可奈何地睁开了眼睛,看见了案桌上的笔墨纸砚。 “罢了,还是抄清心咒吧。” 洋洋洒洒地抄了许久,点完卷数后,我站起身伸了伸懒腰,“终于抄完了,抄完果然轻松许多。”不料,伸展的动作牵扯到肩膀上的伤口,我抽了一口气,“嘶……” 我掀开衣服,肩膀上除了那几道淤青,还有已经结痂的咬伤,但是刚才的动作牵扯到伤口,隐隐又有些渗血。 使用水系法术将伤口清洗干净后,我敷上了促进伤口愈合的药。 “看来今天不能练剑了。”我琢磨着,“但是,总待在屋子里有些闷得慌,只可惜我那些话本子没有带过来。” “去找师尊借几本书打发打发时间好了。”拿定主意,我就出了厢房。 可是刚没走两步,我就感觉肚中一阵饥饿,“辟谷好几天了,我都忘了要吃饭这件事。”化神期以下的修士依旧需要进食,当然,平时会通过定期的辟谷来排出进食所带来的浊气。 我路过上次烹茶的偏殿里,一眼就瞧见了那茶桌上的糕点,“先垫垫肚子也好。”我一边想着,一边走进去,伸手去拿糕点来吃。 刚吃了两块,就听见殿外传来声音。 “怪哉,真是怪哉。” 是青竹仙君的声音,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地就往屏风后面躲。 徐青竹边走进来边说,“那妖道是千年蛇妖化身,看来最近妖族又开始猖狂起来了,莫非跟凉州城的事情有关?” “一夜之间,满城的人皆消失不见,这未免太过匪夷所思。” 裴承矶缓缓开口,“此事恐怕只是一个开端,我想,我们有必要亲自走一趟了。” “那什么时候动身?” “即刻便动身,此事来势汹汹,恐怕不能再耽搁了。”他说着,突然话锋一转,“不过,此次凉州之行非同小可,除你我之外不要让第三者知道,避免节外生技。” 听见这话,我感觉嘴里含着的饼都咽不下去了,该死,我就是那个第三者! “嗯?”徐青竹突然发出一声疑问,“这……”我的心都吊到嗓子眼了,不会这么倒霉吧,他发现我吃了桌子上的茶点了! 在屏风后面沉默了一下,我将手里的饼塞进嘴里,算了,我认命了,当个饱死鬼吧。 裴承矶轻叹了一声,“出来吧。” 我垂着头出来,听见徐青竹的笑道,“原来是你啊,真是有缘分。” “师尊……唔…我不是有意偷听的…唔……”我低着头拱手行礼,嘴里还嚼着糕饼,说话也口齿不清,好不容易咽下去了,我赶紧说道,“我只是进来拿个饼吃的,刚刚什么都没有听见!” “哈哈哈……”徐青竹忍不住笑起来,我却是不敢抬头。 突然,剩下的那盘子糕点出现在我面前,我抬头,原来是裴承矶拿过来给我了,他的脸色看起来很平静,没什么变化。 “谢谢师尊。”我尴尬地笑笑,然后双手接过盘子。 他平静地开口,“你也随我们同行。”我吓得一个激灵,差点没拿住盘子,“师尊,我也去?” 徐青竹轻笑了一声,便说,“那现在可以启行了吗?” 只是隔了一天,我端着那盘子糕点又来到了仙船上。我边叹气边啃饼,本来想着等裴承矶他们走了,我偷偷溜去后厨搞点肉吃,真是没想到…… 我愤愤地大咬一口,都怪我贪吃! “那些人消失距今多少日了?”裴承矶问道。 徐青竹摇着纸扇,沉思了一会,答道,“已经有三天了。” 我撑着下巴看他们新开一个棋盘,又开始下棋。徐青竹说他从没赢过裴承矶,但还总是来找他下棋,看来飞升当了神仙也挺清闲的。 若是我也飞升成仙,阿娘应该会很欢喜吧……我垂下眼帘,等到那一天,我要带阿娘离开窥云宗,再也不回那个鬼地方了。 第二十一章 青天鬼城 “砰!” 重重的窖门被关上,又加上了三道锁。 “大小姐,您好好受罚吧。”家仆说完以后,便离开了,留下幼小的我蜷缩在一角。 昏暗的月光透过那扇狭小的铁窗,落在被扇得红肿的脸上,泪痕已经风干了。 双手和双脚上遍布着一道道深深的红痕,戒尺落在身上的时候,真疼啊,可是怎么也抵不过他们说的话。 “你娘就是个傻子!” “你也是个傻子!” 明明身上流着一样的血,为什么父亲只责骂我?他明明听见他们的话,却只对我露出那样厌恶的眼神。 自我出生以来,阿娘就是那副呆滞无神的模样,她从不见人,每日只躲在房间里。即便如此,父亲还是会隔三差五地进入她的房间,因为阿娘生得很美,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 但是,我跟阿娘长得不像,跟父亲也长得不像。 不管父亲在还是不在,阿娘总是很安静,一句话也不说,但是我进去看她的时候,大滴大滴的眼泪会从她美丽的眼睛里面流下来。 我知道,她不傻,她怎么会傻?她是我的娘亲,是我唯一的亲人。 “叽叽……” 地窖里有很多老鼠,它们爬来爬去,被我身上的血腥味吸引过来。“滚开!”我的声音沙哑又难听,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但是我控制不住。 这里好黑,好脏,身上的伤痛得我无法呼吸……我大口地喘气,无声的哭泣才是最痛苦的,心脏痛得快要停止跳动,我想,死了便一了百了。 温热的灵力悄悄涌入,引领着心脏的跳动,我重新呼吸起来,深吸入的一口气让我睁开了眼睛,“呼……” 原来是我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这间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不知道阿娘怎么样了?”我喃喃地问,离开窥云宗里的每一天我都牵挂她,但是我没有办法和她书信,不管是用飞鸽传书,还是法器,都会被窥云宗的人拦截。 阿娘苦心孤诣,将我送离了那个可怕的囚笼,而她自己却留在了那里。 我活动了一下筋骨,肩膀上的伤口已经不大疼,最近这几天落下的修炼也该要补回来了,现在是半夜,此时修炼混沌灵根中的暗属性最适合不过。 裴承矶传授我的那套固金心法,被我改动了一些,金丹已经稳固,接下来便是要引领暗灵力去打通我身体的三花经脉。 天边的曙光渐渐亮了起来,我身上的经脉已经打通了九成,寻常修士需要用经年累月的灵力一点一滴地冲击经脉,这其中所需要的时间,短则数月,长则数年,而现在的我离破丹只差一步。 破丹之后便是成婴。 曙光终于完全亮了起来,我推开门,迎面便看见一轮金日冉冉升起,千万缕的金光四散开来,我趁此间隙吞清吐浊,进入口身心三体一位的境界。 仙船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云雾之下渐渐浮现出一片亭台楼阁,原来是凉州城到了。我从船边向下望去,只见底下纵横交错的大道小径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我惊讶地开口,“这是怎么回事?” 徐青竹也来到我身边,只见他握着手中的纸扇,眉头微蹙,“你怎么看?”他自然不是问我,是问裴承矶。 “先下去看看再说。” 集市的大道两旁摆满了摊位,现在正赶上早市,正是各种早点香味随风飘来。 “烧饼,烧饼!又香又脆的烧饼咯!”这边是油锅里炸得咸香酥脆的烧饼排成一列,那边是比人还高的笼屉蒸得热气腾腾,“馒头,包子!新鲜出炉的大包子!” “客官,要不要来一碗鸡汤小馄炖?”热情的老板对我们笑着说,“我们家的鸡汤都是每天现杀现熬的,可鲜了!” 明明是一派热闹非凡,生机勃勃,可青竹仙君为何说,凉州城人早在三日前一夜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糖葫芦,糖葫芦!酸酸甜甜的糖葫芦!”糖葫芦小贩从我身边路过,他举着的那把糖葫芦筒上,插满了一串又一串鲜艳红亮的糖葫芦。 一个男子喊住了小贩,“来两串糖葫芦。”他身后还跟着一大一小两个小孩,虽然服饰看上去并不富裕,但也是干干净净的。 “阿爹,是三串,阿姐还在家里呢!”说话的是那个女孩,长得温婉秀气。 男子并没有生气,反而哈哈大笑道,“瞧我这记性,来三串!” “好咧,客官!” 我望着他们,直到裴承矶站在我身旁,我才回过神,“师尊,弟子走神了。” “嗯。”他的声音依旧平静,“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我刚刚看得很清楚,不管是路边的摊贩,还是来往的客人,辛勤的汗水换来回报,小小的糖葫芦收获笑语,这里的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生活而努力活着。 阳光落在他们的身上,没有影子。 我闭上了眼睛,缓缓说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集市中心坐落着一间客栈,门匾上写着四个大字,有间客栈。 刚一进门,小二就热情地迎上来,“三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呐?” “住店。”徐青竹拿出一锭银子放在前台上,和掌柜说,“三间上房。” “得咧,三间上房!”小二朝着楼上喊道,又把我们迎上楼梯,“贵客上楼!”徐青竹摊开扇子,温和地笑道,“你们先请。” 来到第一间厢房,徐青竹说,“问情,你住这间房,我跟你师尊就在隔壁,无须担心。” 我点了点头,“是,弟子知道了。” 关上房门,我听见了窗外传来喧闹的声音,因为靠窗的那边正是楼下的集市。 我走到窗边,将手搭在窗梁上推开,楼下正是那家卖馄炖的小摊,老板正笑着对我说,“客官,要不要来一碗鸡汤小馄炖?” “我们家的鸡汤都是每天现杀现熬的,可鲜了!” 我没有说话,老板却笑着重复他的话,“客官,要不要来一碗鸡汤小馄炖?”他从滚烫的汤锅里打出一碗小馄饨,捧在双手里,“我们家的鸡汤都是每天现杀现熬的,可鲜了!” 其他人也被吸引过来,“烧饼,烧饼!又香又脆的烧饼咯!” “馒头,包子!新鲜出炉的大包子!” 他们就像是地窖里闻到血腥味的老鼠,如影随形。 这已经不是以前那个繁华昌盛的凉州城了,而是一座真真实实的青天鬼城。 我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砰地一声,我重重地关上了窗,就像过去的那扇沉重窖门。 那些平凡而普通的人,即便永生困在红尘中,没有半点仙缘,但也依旧努力地活着,为何会落到如此地步,沦为镜花水月之中的怨魂? 左手传来尖锐的滚烫让我越发难以平静下来,即便成为一名修士,我还是控制不了自己的七情六欲,达到心如止水的境界,原来想要当一个神仙,也没这么简单。 第二十二章 祭灵阵法 “叩叩。” 门外传来了小二的声音,“客官,热水和毛巾送上来了。” 我皱了皱眉,却是没有急着回应,小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客官,热水和毛巾送上来了。”我盯着门窗,那丝棉纸窗上却没有露出任何人影,这说明门外是没有人的。 想到这里,我暗嗤一声,蠢了,就算有,那也不是活人。 但是,裴承矶和徐青竹都在隔壁,他们怎么会没有发现这里的不对劲呢? 那小二的声音第三次响起,却是陡然变得尖利起来,“客官,热水和毛巾送上来了!” 我开了口,“进来吧。” 门推开了,小二低着头把热水盆端进来,又走到架子面前,把水盆放好之后,他停了下来,“客官是从外面来的吧?” 见我没有回应,小二也不理会,“客官,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我看着他背对我的身影痀偻着,双手垂在身侧,苍白的肤色和黑色的指尖形成鲜明对比。 “我知道。”我淡漠地答道,“不过,你可知我为什么要来吗?” 小二转过头来,惨白的面容上嵌着黑漆漆的眼睛,没有一丝眼白,他裂开嘴角,露出腐烂的鲜红色牙龈,“客官,为什么呀——” “自然是为了送你,去你该去的地方。”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亦作如是观。” 它终于完全露出了恶鬼的原相,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叫声。 “啊——” 一道又一道的红色烧痕从苍白的皮肤里皲裂开来,掉下了许多白色纸屑,恶鬼在地上痛苦地挣扎,试图朝我扑来,但随着经文咏诵的速度越来越快,它只能翻来覆去地在地上打滚,越来越多焚烧的纸屑如雪花一样落下,燃烧到最后都化成了灰烬。 恶鬼用力地朝我伸出手来,“不!我不甘心,为什么——”我看着手中剩下来的灰烬,看着它一点一点地灰飞烟灭。 我看向架子上的水盆,那里传来了一阵刺鼻的血腥味,不知道这个盆子里面装过多少人的鲜血,才会有如此恶臭的味道。 “咻——” 一支飞箭破窗而入,径直钉在了屋内的柱子上,我仔细一看,上面还附带了一张纸条和半块玉佩。 “北城门见,独自前往,问素秋。” 天色已经开始黯淡了下来,空荡荡的街道上只剩下静谧无声,屋檐下,一盏接一盏的灯笼开始亮起幽幽蓝火,在那诡异的蓝火映照下,是拥簇而密集的黑影。 为了避开下面的鬼潮,我屏住呼吸,快速在屋檐上穿梭。 问素秋,是我阿娘的名字,阿娘避世多年,几乎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那半块玉佩的另一半,在我离开窥云宗之前,是阿娘亲手交给我的,她亲口和我说,见玉如见人。 我咬紧了牙齿,飞快赶往北城门。 北城门空空荡荡,连一个鬼影都看不见。我仔细地注意着周围的一切,直到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才转过身去。 来人一身黑衣,黑色的斗笠遮住了真容。 “你来了。”她的声音带着娇媚的笑意,“想要单独见你,真是不简单,你知道费了我多大的心思么?” 我冷声打断她的话,“那块玉佩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哦?”她继续笑道,“那块玉佩当然是玉佩的主人给我的了,她还告诉我你在无涯门,你身上的灵根不是风水双灵根,而是混沌灵根。” 我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后半段语气变得冷漠起来,我不相信阿娘会告诉她这些,因为她全身上下都散发着让我感到极为不善的气息。 “看来你不相信我说的话……”她又娇俏地笑了起来,“你有没有听说过天下第一宗?”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娘应该没有告诉过你吧,混沌灵根是一脉相传的。”她的视线就像是潜伏在黑暗中的毒蛇,充满着难以掩饰的阴冷和凶狠,“你身上的混沌灵脉是遗传自你的父亲,十六年前的天下第一宗,混灵宗的宗主李长青。” 我沉默了半响,开口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引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十六年前,妖魔两族联手发动战役,向仙界和人界宣战,你的父亲李长青为了天下苍生在前线领兵作战,但是混灵宗却受到了妖魔的袭击。” “等李长青赶回混灵宗时,全族上下已经死伤大半。为了对抗妖魔两军,李长青动用混灵禁术,启动了祭灵阵法,混灵宗余下的族人也因此和他们同归于尽。” 说完,她看着我,似乎在等我回应,我冷笑一声,“你是在跟我讲故事吗?”她向我走近了一步,“这不是故事,这是你的身世,我所说都是真的。”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她看着我,用那阴冷的目光打量着我,我不动声色地做好了应战的准备,可她却是突兀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 “我就在那里,亲眼看见了李长青启动阵法。”她似乎陷入了回忆里面,过了好一会,她缓缓转过身,看向身后那片黑暗中的街道,“和现在这个祭灵阵法,一模一样。” 祭灵阵法! 我猛地一惊,脱口而出,“是你把凉州城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哈哈哈——”她的笑声落在寂静的夜色中越发显得娇媚而肆意,突然,她猛地转过身来盯着我,一字一句地说,“当然不是我了——” “是你啊,问情!” “只有混沌灵根才可以使用混灵禁术,启动祭灵阵法,这世界上,除了你还有谁可以这样做呢?” 她笑得花枝乱颤,那笑声变得逐渐癫狂起来,异常的刺耳。 我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直到她终于停了下来,我轻笑了一声,“原来你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就是为了引我入局,替你当这个替死鬼吗?” “你明知道这是一个局,你还独自来送死。”她恶狠狠地说,“你长得真像你父亲,也跟他一样的愚蠢!” 第二十三章 月下贪恋 我低下头,终于忍不住笑了,“蠢的人是你,你真的以为我是一个人来的吗?”她疑惑地看着我,直到看见我身后密密麻麻的黑影,他们一个个面无表情,静谧无声。 “你说了这么多,该轮到我了。” 我缓缓说道,“凉州城内三千活人,一夜惨死沦为冤魂,要想彻底超度他们,则需要化解怨气,最有效的办法不就是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了吗?” 她惊恐地叫起来,“你疯了!你将它们引来,你也会被它们撕碎!” 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模样,我失声笑道,“是吗?我不怕,你害怕吗?” 她终于向后退了几步,她想要逃,但是鬼潮已经堵住了她的去路,开始涌上来,将我们团团包围。 我缓缓闭上眼睛,低声诵读着护灵经文,被恶鬼包围的感觉是这么的冰冷刺骨,就好像回到了地牢里一样。 “真是乱来的小鬼。” 我猛地睁开眼睛,却看见南无漪低头看着我,他的嘴角扬起,是毫不掩饰的张扬美丽,宛如黑暗之中的璀璨殊光。 我怔怔地看向周围,所有的恶鬼都害怕得低下了头,不敢再向我们靠近。 它们都在畏惧他,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你怎么找到我的?” 他的手指撩起我脸边的碎发,语气却很平静,“不管你在何处,本尊都会找到你。”只是一瞬间,我们便已经离开了鬼潮中心。 皎洁的月光穿透乌云,落在他冠绝天下的眉眼上。 “本尊给那些亡魂指明了往生的道路。”他的呼吸喷在我的脖颈处,很是灼热,我连忙侧过头去,“那谢谢你了,你真是好心。” 他凑得更近了,嘴角都要压上来,“你就是这么感谢本尊的?” 我受不了南无漪总是这般强迫我,忍无可忍地开口,“南无漪,你真的是……”话音未落,我的发髻一下子都散了下来,原来是他抽掉了我束发的簪子。 “这个东西,本尊拿走了。” 那只是一根普通的木簪,我用了八年从未换过,上面还有许多斑驳的痕迹。 “随便你。”我定了定神,又问他,“你怎么找到我的,你为什么每次都能找到我?“ 南无漪正低着头漫不经心地欣赏手里的木簪,像是欣赏什么珍贵之物似的,他听见我的话更是懒得抬眸,“想知道?”他的眼底闪过一丝幽凉微光,眼角如同赤蝶飞扬的靡丽翅膀,懒懒地道,“本尊从不做免费的交易……” 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他的唇上,那浅浅的落樱绯色,仿佛出自名家之手,竟勾勒出那样绝妙的形状,我一时晃了神,怎么会有人生就这般无可挑剔的容色。 南无漪冷哼一声,“本尊也没有像裴承矶那样的耐心。” 可恶—— 我咬了一下嘴唇,闭着眼睛踮起脚,嘴唇极快地落在了他的嘴角处。明明只是一瞬的动作,他却一把扣住我的腰,发丝凌乱地掠过彼此的眼睛,我却看见了他的眼睛深处流露出来的,不加掩饰的魅色与欲望。 “唔嗯……” 突如其来的冰凉湿滑令人浑身一激,伴随着诡魅的异香在呼吸之间暗潮涌起,仿佛点燃了身体各处,变得酥麻而无力,竟还引得腿脚都发软了起来,完全落入了那冰冷的禁锢之中。 我的意识也变得昏昏沉沉,似乎是沉醉在了勾人的魅香里,忘记了挣扎和反抗,只是任其索取。 直到看见牵起的双手,十指相交,我渐渐看清了他的手背上浮现出来金色的赤鸾印。 “是赤鸾印。”他的声音里是一贯的糜丽喑哑,又带了意犹未尽的惬意,“无论你身在何处,喜怒哀乐,我都能感同身受。” 原来这个东西,不止在我身上,在他身上也有……我垂下眼眸,心想,真是个麻烦的东西。 “我要走了。”我低声开口,“师尊他们一定在找我。” 因为那封口信和玉佩,我私自离开客栈,确实是我情急之下鲁莽了,但我也留下了那封口信。 即便南无漪不在,师尊他也会找到我,不过是要受些苦头罢了。 突然,眼前变得明亮许多,原来是皎洁的月光落了下来,看着地面上孤零的黑影,我扯了扯唇角,这样也好,省得再和他周旋下去…… 我转身朝来时的方向离开,却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问情!” 听到这个声音,我浑身的血液仿佛冻结了一样,一种奇异的无力感遍布全身,眼前似乎变得模糊起来了。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迅速擦了擦眼睛,而后转过身去,迅速地低头跪下,“师尊,弟子不听嘱咐,私自离开,弟子愿受一切责罚。” 浑身的血液依旧冰凉,我低头盯着面前的石板地,听见冷风呼啸而过的声音,不敢抬头,然而袖子下紧握的双手,却是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 “一切责罚……”裴承矶的声音比这冷风还要刺骨,我又低了低头,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一时之间,脑海中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清。 冷风渐渐吹得我都有些麻木了,良久,我听见了一声叹息。 我愣了愣,师尊他为何叹息? 清心修炼多年的太阴仙尊早就堪破了世间的种种凡尘,怎会叹息? 我还没有想明白,又听见裴承矶说,“罢了,你起来吧。”他的声音又恢复了往日那样的淡漠如水,似乎我刚刚听见的叹息不过是幻觉。 也不知道是不是跪得久了,我想要站起来却又栽倒在地上,手忙脚乱之间看见月白的衣袍垂落下来。 我抬头刚好对上了裴承矶的眼眸和他微皱起的眉头,一同流露出来的忧虑让我觉得有些陌生,他的衣袖带来了淡淡的水移香,直到陷入那微凉的怀抱中,熟悉的感觉让我一扫之前的惶恐不安。 我靠在他的衣领处,一动不动,我是怎么了?我想不明白,但是双手却鬼使神差地伸了出去,抱住了面前的人,我听不见呼啸的风声,却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异常清晰。 不……这样做是不对的。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闪电落下,我想要收回双手,身上传来的力度猛然收紧,我很是一惊,,下意识地开口,“师尊……” 他没有说话,我感受了到他的手指穿过我的发丝,就算我再怎么不承认,也意识到这样相拥的姿势未免太过暧昧,但是我却无法再放下双手。 不对便不对罢,错便错罢。 我不愿再想其他,只想贪恋这一瞬间的温暖。 第二十四章 黄泉客栈 身边的冷意已然消去,我隐约感觉到了些许别样的暖意,我抬起头才发现,不知道何时,周遭竟然聚起了星星点点的萤火,虽然非常微弱,但是那些暖意正是由他们而来。 “谢谢你……”有人在我耳边轻声说道,不止一个人,还有很多人,他们正是凉州城的百姓,怨气已消,他们真的可以往生极乐了。 但是这个祭灵阵法仍未结束,如果放任这个阵法,那么它将会永无止息地吸引周遭的生灵,重新幻化出新的鬼城。 我想起了那个蒙面女子所说的,这是混灵宗一脉相传的禁术所开启的阵法,如果她所说属实,那么拥有混沌灵根的我不仅可以开启阵法,也一定可以关闭阵法。 要想关闭阵法,必须要找到阵眼所在。 我闭上眼睛,调动灵力游走全身的灵脉,眼前的黑暗渐渐消去,紧接着,那些蓝色的萤火开始浮现,在这些微弱的光芒之下,连接着一些常人看不见的细丝,就像是蛛网一样,横七竖八地遍布整个凉州城。 我伸出手,这些细丝仿佛被我吸引了一样朝我涌来,它们缠上了我的手指,越来越多细丝被我吸附,淡淡的银光顺着细丝向外延伸,最终都指向了同一个方位。 在那里,有间客栈! 我猛地睁开眼睛,对裴承矶说,“师尊,我找到阵眼了!”话音刚落,远处传来轰地一声巨响,伴随着巨大的蓝色鬼火冲天而起,有间客栈在鬼火焚烧之中露出真容,竟是白骨作梁,人皮化窗! “果然,那间客栈没有这么简单。”裴承矶沉声说道,“它已经变成黄泉客栈了。” 黄泉客栈,传说是在阴阳交汇的边际处所出现的一间诡异客栈,从来没有人见过客栈的主人,只有无法超生的恶魂才会永远寄宿在黄泉客栈。 原来如此,难怪那里恶鬼纵生…… 我回过神来,又开口道,“师尊,那间客栈的地方就是阵眼所在。” “黄泉客栈接管了这座鬼城,我们不便再插手了。”裴承矶这样说,意味着这座凉州城已经不再属于人界,六界之中的州城划分,早在上古时期就定下了戒律。 与此同时,祭灵大阵与我的联系似乎中断了,没想到事情的发展竟会变成这样。 身旁传来徐青竹的声音,“看来,事情已经解决了。”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只听见他又说,“这趟凉州之行真是让人唏嘘,不过好在那些无辜的百姓也算是有了一个交待。” 他的话让我的心头蒙上了有些道不明的沉重,但这何尝不是一种结束。 “既如此,那我也助他们一臂之力,愿他们能早日往生极乐。”说着,徐青竹抽出腰间的横笛,伴随着空灵悠扬的笛声吹响,那些如星尘般的萤火也都凝聚起来,向天际的某处飞去,这些化解了怨气的亡魂可以得到往生的机会。 “本尊给那些亡魂指明了往生的道路。” 南无漪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他的行事作风真是难以捉摸,跟这样的人相处可谓是与虎谋皮,不过,现在的我又有什么资格可以和他讨价还价,他的修为如此高深,恐怕只有师尊能和他匹敌。 不对,我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我突然意识到,师尊似乎没有察觉到南无漪的踪迹,更别提他已经离开了观月楼,看来事情并非我所想的那么简单。 我心中的疑虑越来越多,但是眼下也无法思索出答案。看着漫天飞舞的萤火,我叹了一口气,低声吟诵起度化经文,尽我一份薄力,也算是为这些亡魂做一些事情。 在回去的途中,我向裴承矶和徐青竹讲述了那个蒙面女子,但是我隐瞒了许多,像是混灵宗和我身上混沌灵根的秘密并没有提及,只是说她以熟人的信物邀我见面。 这番说辞难免有些含糊不清,不过我不愿意多说,他们也没有再问。 徐青竹还笑道,“无事便好,但是这样的行为若再有下次,恐怕你师尊要罚你一辈子的禁闭了。” 我悄悄看一眼裴承矶,只见他面色平静地开口,“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去歇息吧。”他这般说话,听着和往常没什么两样,但是我却觉得有些郁闷。 回到厢房,合上门的瞬间,我叹了一口气。 那清雅的水移香似乎萦绕鼻头,让我想起了那温暖的怀抱,我不自觉地又叹了一声,“怎么回事,我怎会……”我怎会陷入他的怀抱,放任自己贪恋温暖?饶是我再后知后觉,也发现自己对裴承矶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但是,师尊他似乎也对我……我只觉得心口闷得发慌,便走到窗前推开了窗户,迎面而来的冷风吹得我一下子清醒了许多,我长长吐出一口气。 虽然我的名字里有一个情字,但是为情所困却不是我的作风。 我抿了抿唇,将心头那些异样悸动压下,“多想也无用,早日成仙才是要事。”理清思绪,我望向远处的天际,感觉似乎轻松了许多。 深色的夜幕上遍布璀璨的星辰,一道黑色的身影却悄然浮现。 “轰隆!” 一道巨大的银雷轰然划破寂静的夜空,厚重的乌云滚滚涌起,在空中凝聚出一个庞大的银黑色漩涡,“轰——” 仙船猛烈地摇晃起来,我紧紧抓住窗框,又是一道银雷落下,雷声震得我的耳朵生疼,我听见耳中传来了嗡嗡的鸣声。 这到底怎么回事?我很是震惊,天雷竟然击中了我们的仙船? “轰轰轰——” 接二连三落下的雷击让整艘仙船瞬间四分五裂开来,这一切发生的如此之快让我都还未反应过来,身子已经在空中迅速下坠! 斜眉立刻出现在我面前,我迅速掐指念决,一跃而上。 可是那些天雷却仍旧不断落下,其攻势仿佛如银蛇般游走袭来,我踏着斜眉快速穿梭在其中,虽然未能伤我分毫,但也只是堪堪避过。 这根本不弱于一次渡劫的天雷,但是究竟为何会引来这样的天劫? 第二十五章 天雷之变 “这是……” 我震惊地看向空中,只见那灰黑的乌云上下翻涌,无数银色的雷电在乌云中凝聚成六条凶猛的蛟蛇之姿,张牙舞爪地咆哮着—— “六极蛟雷!” 这分明是化神期大成才会引来的天劫,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噼啪——” 身上响起的细微电流之声,让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银色的电流很快就从指尖蔓延到了全身,电流带来一阵又一阵的强烈刺激,迅速麻痹了我的五识六感,几乎让我握不住手中的斜眉,到了此刻我才发现,原来天劫锁定的竟然是我! 糟了! 刚才那几道天雷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开头,现在的我别说渡过天劫,下一秒是死是活都难说。 六极蛟雷是修仙境界中的下境界过渡到中境界必经的大天劫之一,这样的大天劫无法中止,更不能被干预。 就算是太阴仙尊也不例外,因为只要裴承矶踏入六极蛟雷之中,恐怕将会引起天劫巨变,从六极蛟雷蜕变为九圣霄雷的神劫! 听说,裴承矶离飞升神尊就只差这一步神劫,可是,这一步之遥却是让他多年都未得顿悟! 如此庞大的雷劫,我一个金丹如何能渡过? 来不及思索,那滚滚黑云中涌出的银电雷蛟已经张开大口,猛然朝我袭来,我立刻掐出护身法指,一个金色的圆形法盾在瞬息之间构建并出现在面前。 “轰——”电光火石之间,雷蛟撞上了护身法盾,与此同时,一口浓厚的腥甜涌上喉头,心口的血气顿时翻涌不止,我甚至不能喘息,紧接着又是第二只雷蛟狠狠地扑中金盾。 “噗——” 鲜血一下子喷在空中,化成了无数血雾。 护身金盾上赫然已经出现了如蛛网般分散的裂纹,我只觉得头晕眼花,勉力维持着身形的平衡,摇摇晃晃之下,我好像听见了有人在呼唤我的名字。 眼前浮现出阿娘有些模糊的面容来,她温柔地对我笑着。 是……阿娘吗? 听说人在死之前,会回想起自己心头最牵挂的人或事,如同走马观花一般回忆过往的一生,原来如此……原来我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吗? 越发狂躁的雷蛟不断搅动着厚重的乌云,连着两条雷蛟相互缠绕而落,呼啸着冲向不堪一击的护身金盾。 一朵华光耀目的金色莲花在空中缓缓绽放,凶猛无比的雷蛟却是轻盈地穿过了金莲,化作了漫天的金色星尘,四散开来! 温热的灵力瞬间沁入,唤醒了我即将陷入沉睡的意识,唇上落下来的柔软触感正在一点点恢复,朦胧之间,我似乎看见了那双清冷淡漠的眸子里染上了极为刺目又阴郁的重色。 是师尊吗? “唔……” 一切仿佛是做梦一样,我分不清现实与虚妄,他的灵力就如温暖的泉水一样,顺着我的灵脉游走全身,体内干枯的识海开始疯狂地吸纳着这些灵气,那种强烈的麻痹和疼痛顿时消散了许多。 我如获新生,但是—— 一切已经在这瞬息之刻发生了巨变,天地之间掀起了强劲的黑色飓风,仿佛要将万物撕碎一般,无情地席卷出一条贯穿天地的巨大漩涡,直通天际! “轰轰轰——” 那数条雷蛟自上而下地盘绕着漩涡,蛟形逐渐融合在一起,并且愈发地膨大发胀起来,只见一片接一片的紫色鳞片从飓风中浮现,那锐利的五爪中凝聚着紫电,硕大无朋的金色龙眸在狂云中若隐若现,赫然已经化身成为紫霄雷龙! 这便是堪称神劫的九圣霄雷! 就在此时,空中的金莲也绽放到了极致,无数片金色的花瓣向四周扩散,将那天雷的范围牢牢困在了其中。 我知道,裴承矶此举是为了避免伤及周遭无辜,故而将护身金莲全力用以禁锢九圣霄雷,可是这样一来,渡劫可就是难上加难! 但是眼下,也无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面前是金刚怒目的紫霄雷龙,我低头看见和他相握的手,又握紧了些,此刻千言万语都化作虚无,如果这是我命中注定的劫数,那我也避无可避! 手中的斜眉剑上涌出一道道银电,刚才所承受的那两只雷蛟之力,让我体内的雷灵力达到了空前绝有的巅峰—— 青面獠牙的银鳞雷蛟重新出现在我的面前,其身形比较之前要大上数倍不止,这便是我的以雷还雷,以龙制龙! “轰隆隆——” 紫霄雷龙不断沉浮在黑云之中,它庞大的身影和飓风狂云相互交融,掀起的云层如同潮涌巨浪一般向我们袭来,我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却听见裴承矶低声开口,“莫怕,有我在。” 我定了定神,银鳞雷蛟张开血盘大口,穿过护身金莲时,那一身蛟鳞镀上了万千的金光,加持化身为圣华雷龙,它仰天长啸,直接冲破了那铺天盖地的黑云巨浪。 两条滔天巨龙终于在天与地的交接线处相遇! 一时之间,刺眼的华光震荡开来,我感觉到体内有什么东西在同一时刻破碎了! 当磅礴的雨水落在脸上的时候,我惊讶地看着面前静止的雨滴,不……这不是静止,只是雨水落下的速度在我眼中变得极为缓慢,仿佛时间静止一般。 这便是踏入元婴期后的第一重境界,观微之境。 在平凡世界中,时间在不断地流逝,万物的变化就如同白马过隙,但是在观微之境中,时间近乎永恒,所有的变化都是极为缓慢。 我不敢置信地开口,“我突破金丹期了?” 突然,手上的力度消失了,我猛地抓紧裴承矶即将脱落的手,一把将他抱在怀中,只见他脸色苍白得可怕,双眸禁闭,手上的温度更是十分冰冷! “师尊!” 徐青竹终于赶到我们面前,只见他附身下来替裴承矶检查了一番,说,“他同时禁锢天雷又要渡劫,消耗神识过多,现在进入了休眠护体之中。” “此地不宜久留,我看我们先寻个落脚之处吧。” 第二十六章 天下第一楼 “啾啾……” 清晨,窗外传来云雀欢快清脆的叫声,我揉揉眼睛,看清纸窗透出来的朦胧微光,边打着哈欠边伸了一个懒腰。 从长榻上下来之后,又绕过素木屏风,我撩起面前那一道洁白的纱帘,映入眼中的是男子沉静的睡容,长发没有束成发髻,柔顺得像是摊开的银缎散落在侧。 明明只着了素净的白衣,却依旧能衬得那容颜绝妙,眉梢眼角的线条无一处不精致,少了往日的那些疏离淡漠,却更显得殊丽异常。 松松的素衣交领露出一片白皙的肌肤,连带着露出一线精致的起伏肌理,我不禁微微屏住呼吸,却又难以移开视线,怪不得爱慕裴承矶的女修这般多,敢问世上能有多少人不为美色而心动。 更何况如他这般举世无双的容貌,若是为女儿身,难保不会被冠上倾国倾城的祸水之名。 想到这里,我不禁轻扯了嘴角,这么说来,我也是那等为美色心动的俗人罢了。 “师尊,什么时候才会醒来啊?”我喃喃自语道,手指却忍不住伸出来,想要落在那秀挺的墨眉上,却又在最后一瞬停滞住了。 我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指尖离他只有微毫之厘,但始终无法落下,心中也不知道是何种滋味,我不知道……不知道自己为何迟疑,这般进退两难让我压抑在心底的沉重全数浮现了出来。 一时间,脑中的各种思绪涌上来,乱作一团,我试图像之前那样将所有的猜测和悸动都抛诸脑后,但是那悬着的手却迟迟收不回来。 突然,阿娘平静的话语在我耳边响起,“离开这里,到无涯门去,莫要回头。” 莫要回头,但是我怎能不回头? 直觉告诉我,那个出现在凉州城的蒙面女子,之所以布下那样的阵法,还费尽心思引我入局,这一切都是因为我,还有我身上的混沌灵根。 我不得不回去,因为阿娘一定知道全部的真相,她不应该独自苦守秘密多年,永生囚禁在那样的牢笼里……我收回了手,然后转身离开了厢房。 从透过阳光的竹叶间隙中看去,眼前像是洒下了细碎的金子,我踩着铺满竹叶的小径下山,看见了坐落在山脚下一片炊烟袅袅的村屋,隐隐传来的一声接一声的黄牛哞叫之中,夹杂着农人的赶牛声。 “咧咧——” 一只老狗在阳光下懒洋洋地摇着尾巴,农家饲养的土鸡正慢悠悠地在田边寻食,几个稚童欢笑着追逐打闹,“你别跑,哈哈哈……” “等会我就抓住你了!”他们的笑声渐行渐远,却让我感到身心宁静。 这里是雷家庄,是人界一个平淡祥和的村庄。 十日前,徐青竹和我带着休眠的裴承矶就近寻到此处,安置了下来。但是在三日前,徐青竹因为要事不得不先离开,离开时留了通灵镜给我,用以紧要关头的联系。 照他估计,裴承矶这次的休眠应当不会太久,短则数日,长则半月。 我每日除了按时修炼,旁的也没什么事情可做,闲下来的时候就会到雷家庄里逛逛。 此刻,围得水泄不通的茶馆里,说书先生说得口沫横飞,正好讲到了妙处,“只见那天空乌云密布,天雷翻涌,轰地一声——” “不知是哪位仙人正在凡间渡劫,竟引来一条张牙舞爪的金龙!”” 众人一听四下哗然,有人高声喊道,“是真的!那日我看得清清楚楚,那天上真的飞出来一条金龙!” “不止一条,我也看见了,是好几条龙在天上飞!” “可不是吗,那天地间竟然还会掀起那样巨浪,莫不是那几条金龙在渡劫?” 眼看大家兴奋地交头接耳起来,你一言我一句地说个不停,紧接着,说书先生就猛地拍下手中的醒木,“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我喝下最后一口茶,放下茶钱,又抓了一把碗中的花生,边吃边往茶楼外面走去。凡人说书很有一套,说出来的故事还会编成许多话本子,我在无涯门中也靠这些有趣的话本子打发打发时光。 说起来,这些话本子还是多亏了二师兄钟不闻带回来的,他趁着下山试炼,每次回来都会给我带新的话本子。不闻师兄对于修仙不甚上心,却是一心想要游历天下,收集各地的奇闻诡记。 想来,他上次归山似乎已经是三月前,也不知道是被何处的异闻给迷住了。 我一路游走在集市之中,村落间的集市比不得那些州城里的繁盛,但也是热热闹闹,人来人往。 空气中一股浓烈的肉香味徐徐飘来,引得我肚里的馋虫直打滚,我寻着香味来到一间朴素不起眼的食楼面前,但是门梁上方的牌匾上却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大字,天下第一楼。 好大的口气,竟敢说自己是天下第一楼?我轻笑一声,我倒看看这天下第一楼到底担不担得起这个名头。 刚一跨进门槛,只见一样异物猛地飞来,我迅速侧过了身子,却惊恐地发现那擦脸而过的东西竟然是一把锋利的菜刀! 这是什么杀人越货的黑店吗?! 迈进去的一只腿正想收回来,却不料又是一把砍骨刀飞来,我连忙避开,只听见咚地一声,那砍骨刀竟然生生劈进了门槛之中。 “你给我站住!” 只见一个红衣少女手持双刀从后厨冲出来,那双瞪得极大的美眸像是要吃人一般,被她追着的是一个青年男子,身上的衣服虽然破破烂烂的,但是从款式和料子上来看应该是个贵家子弟,现在却变成了一只灰头土脸的老鼠,在桌子地下东躲西藏,四处逃窜。 “啊——”那男子一边躲着追命飞刀,一边惨叫着在桌子地下连滚带爬,“救命啊!救命啊!杀人了——” 楼中的食客早就被这一幕吓得逃了个精光,眼下我正好踏了进来,那男子看见我仿佛看见了救命的稻草一样朝我扑过来,而那几把飞刀也紧随其后。 虽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是眼下我也顾不上许多,一边抓起那男子的衣领,一边踩上食桌,飞刀接连扎进木门之中,男子吓得魂飞魄散,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少女厉声喊道,“你是何人,竟敢多管闲事?” “我不过是一个食客,你又为何追着他来砍杀?”我问那少女,只见她露出冷笑,“谁叫他竟敢说我们天下第一楼的菜肴不好吃,还敢调戏本姑娘?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突然,抓着的那块衣领发出了丝锦拉扯的断裂声,只听见扑通一声,那男子一下子摔在地上大叫起来,“哎哟,痛死本少爷了!” 只见他一瘸一拐地蹿出了门外,脸色骤然一改刚才的惊恐万分,变得十分凶狠,“上官袅袅,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给本少爷等着!” 第二十七章 水涝无情 话音未落,又是两把夺命飞刀掷出! “啊——”门外传来了撕心裂肺的惨叫,我看着手里剩下的那块破烂布料,仔细看上面还染着血迹,不由打了个冷颤,这上官姑娘年纪轻轻,火气倒是不小。 上官袅袅已经追到门口,她轻蔑地哼了一声,“跑得这么快,还好意思让本姑娘等着!” 她回过头来,看见我有些没好气地说,“你这人可真是多管闲事,罢了……”说着,上官袅袅拍了拍手,问道,“你还吃吗?” “咳咳,方才是我多事了,请姑娘见谅。”我一边道歉,一边看了看四周桌椅都掀翻了,地上也是一片狼藉,“贵店眼下怕是不太好做生意吧?” “要吃便吃,不吃拉倒。”她白了我一眼,手脚利落地迅速收拾了一张桌椅出来,然后又看向我,“你吃不吃?” 呵呵……这上官姑娘还真是个不好惹的主。我暗想着,面上却是笑着点了点头,“吃,自然是吃的。” 我刚坐下椅子,上官袅袅就风风火火地回了后厨。 这间食楼不大,统共就放了四五套桌椅,因此还能听见后厨里传来了一阵剖鱼切菜的声音,大火烧灶之后,紧接着麻辣鲜香甜,各种香气汇聚在一起,随着蒸腾的热气弥漫在整间食楼中。 我一边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一边满是期待地等着好菜上桌。 上官袅袅不仅仍得了飞刀,更能做得一手好菜,不消多久,桌子上便摆满了菜肴,蟹黄点豆腐,玫瑰香露鸡,金丝玉缕虾,翠玉白菜汤,当然,还有那道摆在中间油光滚亮的椒麻水煮鱼。 “上齐啦,吃吧!” 面对这些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我早就按耐不住了,迫不及待地举起筷子却有种不知道从何吃起的感觉,上官袅袅开了口,“先尝尝那道水煮鱼,那是我新学的菜肴!” 那满盆红艳艳的辣椒衬得鱼卷雪白如蒜瓣,还未入口就已经闻到鲜辣扑鼻,我赶紧尝了一口,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哎?这鱼肉嚼起来怎么是脆的?” 上官袅袅笑得眼睛弯弯,“这是我新近入的鱼货,名叫脆肉鲩,口感是不是很特别?” “这和平时吃的鱼肉完全不一样,鲜甜不说,肉质竟还如此弹牙?” “再试试这个,这个也好吃!”上官袅袅不仅热情地招呼着我,还从头到尾地给我讲解了这几道菜肴的做法。 “你做了这么多菜,我恐怕是吃不完。”我看了看周围只有我一个食客,便继续说,“要不,你跟我一起吃吧?” 上官袅袅也不跟我客气,她坐了下来,“瞧你的样子,应该是外地人吧?” “是啊,我随师父云游,恰好来到此处。”我略一思索,继而笑道,“上官姑娘应该和我一样,是从外地来的吧?” 看她刚才执刀的架势英姿飒爽,绝非普通人的身姿,更何况我还从她身上感受到了灵力的流转,想来,她和我一样也是个修士。 “既是同道众人,不必拐弯抹角。”说着,她向我拱一拱手,“我名上官袅袅,师承烈焰宗。” 烈焰宗,是和青竹派旗鼓相当的修仙名门。 我记得,烈焰宗宗主好像是叫上官烈……想到这里,我也回礼道,“我姓问,单字一个情,是无涯门弟子。” “天下第一门的弟子来我这天下第一楼,可真是缘分啊!”上官袅袅笑了起来,“问情,你方才说你是和师父云游到此的,那你师父呢?” 师父……我微微一滞,“集市人多嘈杂,师父他老人家并未前来。”我不是有心想要隐瞒裴承矶休眠之事,但是徐青竹临走前嘱咐过我,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安全。 “不妨事,改日让你师父也一同来尝尝我的手艺。” “那是自然。”我笑着应下了,“上官姑娘,你的厨艺如此绝妙,不愧是天下第一楼的总厨啊!” “哎,我不是总厨。”上官袅袅摆了摆手,“我们总厨上山去了,还没回来呢。” …… 深山野岭,是巨禽猛兽时常出没的地方,但也藏有许多难得一见的名贵食材。 “找到了!” 陡峭的山崖上,一个清瘦的少年背着竹筐向上攀爬着,在这里,他发现了自己苦苦寻找许久的食材。 突然,他脚下踩着的那块碎石猛地碎裂了,“啊——” 那几块碎石径直掉进了脚下那片白雾缭绕的深涧之中,少年害怕地咽了咽唾沫,还好他刚才抓住了一旁藤蔓,不然掉下去的可就不止那几块石头了。 刚刚采摘完食材没多久,天空就传来了滚滚的雷声,只见刚才还晴空万里的天幕一下子就涌起了厚重的乌云,似乎是正在酝酿一场极大的雷暴雨。 自小在雷家庄长大的少年雷明,出生的时候就碰上了前所未有的大暴雨。 那场暴雨所带来的洪水涝灾,不仅毁掉了田地里所有的庄稼,更是让多少人家破人亡,就连雷明的父母也双双葬身在那无情的洪水之中。 好不容易爬上了崖顶,雷明连忙护住竹筐里的食材往暂居的山洞里跑,他为了寻找珍惜的食材,经常三天两头地就往山上跑。 为此,上官袅袅也总是笑他是个山顶洞人。 “哗啦——” 望着洞外的水幕连成一片,雷明不由得摇摇头,“老天爷真是奇怪,说变脸就变脸了。” 雨越下越大,久久不见减弱之势,山脚下的江河水线飞速暴涨,很快便漫过了岸边。 那些住在下游的村民们,即便已经顶着狂风暴雨往高处撤退,但是汹涌的洪水如猛兽一般袭来,眨眼就将村屋良田淹没,有不少腿脚慢些的老人或幼童一下子就被卷走了。 “阿牛!阿牛你在哪儿——”一名村妇一边哭喊着,一边在淹过半身的水面中艰难前行,只听见一旁的屋顶上传来呼喊,“阿牛他娘,你不要命啦,快点上来啊!” 离她最近的两个村民连忙朝她伸出竹竿,“快!快抓住竹竿,我们拉你上来!” “不行,我要去找我儿子!” 阿牛娘推开了竹竿,一个劲地想往前走,不料雨水势大,水面很快就漫过了她的胸前,她不得已抓住了竹竿以防被洪水冲走。 “我的阿牛啊!阿牛——”好不容易上了屋顶,阿牛娘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其他村民皆是难掩哀痛,这场无情的暴雨水涝带走了无数人的性命,这其中也有他们的亲人。 第二十八章 黑衣死士 此时,天下第一楼挤满了避洪的村民,我和上官袅袅联手设置阵法,将洪水阻挡在了门外。 不过,外面传来的雷鸣雨声接连不断,所望之处皆是大片的黑色乌云笼罩着整个大地,黑漆漆的洪水巨浪淹没了周遭的房屋,天下第一楼已然成为了水中的一座孤楼。 “还是不行吗?” 听见上官袅袅的话,我摇了摇头,叹道,“可能是我修为不够,算不出来。” “这场雨本应该在三个时辰前就停了,但是现在看来……”雨势不仅没有减弱,反而越下越大了,我皱着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因为每次掐算的结果都不相同,这种情况从来没有出现过。 要是师尊在的话,一定能算出准确的结果。 想到裴承矶现在一人在山上的竹屋休眠,虽然徐青竹之前为他设下了护体阵法,但我还是有些心神不宁。 就在这时,一道惊雷落下,吓得众人抱作一团。 “轰——” 我顺着雷声朝窗外看去,只看到银色的闪电划破天空,一道黑色身影在空中一闪而过。我连忙走上前去,那道身影悬浮在空中,似乎有些眼熟—— 我凝神看过去,只见那人身穿黑衣,头戴黑色斗笠,一如在凉州城出现的那个女子装束! 不好! “袅袅,我有急事要先离开,后会有期!”来不及和上官袅袅行礼告别,我直接念决隐身,穿梭于观微之境,朝着山上的竹屋飞去。 只是片刻之间,我便回到了竹屋面前,眼前和我离开时没什么不同。 当我推开厢房之后,心中的不安并没有减少,反而愈加明显,我快步走到纱帘前撩开,床上竟然空无一人! “嗯?”我心下一惊,难道是我来晚了吗? 我正准备拿出通灵镜联系徐青竹,不想下一秒,几个蒙脸黑衣人破门而入。 “唰——”寒光四起,数把长剑带着凌厉的剑气,直击我的各处要害。 “不自量力。”我淡淡开口,衣袖翻飞之间,灵气从身上震荡开来,瞬间定住了这些黑衣人,随后他们手中的长剑也裂成数段,哐当几声,掉落在了地上。 “告诉我你们是谁,受何人指使,可以饶你们不死。”说着,我凝气挑开了他们脸上的蒙面黑布,可眼前的一幕却让我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面前这个黑衣人嘴上竟然缝上了密密麻麻的黑线,根本无法开口说话。 此刻,他们的眼中都流露出了决然的死意! “砰砰砰——” 一时间,血肉横飞,接二连三的爆丹将整间竹屋都夷为了平地,我站在残迹的不远处,低头看见衣袖上沾染的鲜血,皱了皱眉,究竟是谁派来这些死士?裴承矶的失踪又和他们有没有关系? 更重要的是,我方才看见的那道黑色身影并不在这些死士之中…… “罢了,还是先联系青竹仙居……”我拿出通灵镜来,只见镜上隐约浮现出徐青竹的模样,他看起来脸色不佳,不过还是先开了口,“问情,发生什么事了?” “青竹仙君,师尊失踪了。”我的话音刚落,空中响起凌冽的炸声,凶猛的罡风从头顶袭来,我心知来者不善,不像刚才那几名死士那般简单,修为绝对不俗。 “轰——” 两掌相击,只见磅礴的灵气震荡像是锋利的轮刀一般,将周遭的竹子都削得干干净净,脚下所踩的土地赫然裂开了数条深不见底的巨缝。 这一击的威力已经如同开山劈石,我在顷刻间跃上半空中,紧接着一把长刀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我眉心劈来! 手中的通灵镜瞬间裂成无数的碎片,在同一时间朝着那黑色斗笠袭去! “噌!噌!噌!” 黑衣人的长刀轻而易举地就将那些碎片劈开,可接下来,斜眉剑已经来到他的喉间,“刺啷——”刀剑相交,擦出刺耳的搔刮声。 火花四溅,是生与死的决斗! 地裂山崩,无数溅起的碎石尘土飞溅在空中,而在观微之境中,这一切就近乎静止,只因为是高手之间的较量,双方的速度不相上下。 脖颈、腰间、手腕、小腿……每一处交锋之处都是致命部位,这黑衣人的刀法招招直逼要害,看来是要非取我性命不可! 我已探出这黑衣人修为绝对是在我之上,应当是元婴大圆满。 十个刚破丹成婴的普通修士都抵不过一个元婴大圆满。 只不过,我身负混沌灵根,虽然是刚刚突破的元婴,但身上多种灵力相交是寻常元婴的数十倍甚至百倍,和他几乎旗鼓相当,因此才能交锋如此久。 但是时间拖得越久,灵力消耗越多,只会对我越不利! 想到这里,磅礴的雨水沁透了斜眉剑,身上也是冰冷至极。 “你一个元婴初期能和我纠缠了这么久,确实难得……”那黑色斗笠下传出的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不过,斗到现在,你还能剩下多少灵力?” 我凝视着对面的黑衣人,缓缓开口,“那就不要浪费时间,一招定胜负。” 黑衣人不屑地冷笑一声,“黄口小儿,死在我的雷影霸虎下也算是你的能耐了!”说完,他高举起手中的长刀,只见乌云翻涌之中冲下无数道银雷闪电,汇聚在一起,狂风席卷,飞沙走石,凝成了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巨大黑虎。 我默不作声地握紧了手中的斜眉,风水双灵力引领着暴雨和飓风,眨眼之间,化身为蜿蜒伒长的风灵水蛟盘旋在身侧。 雷影霸虎张开了血盘大口,“嗷——”伴随着这声怒吼,它猛地向前扑来,而蓄势待发的风灵水蛟也不甘示弱,席卷直冲了上去。 “吼——” 那记巨大的虎掌重重落下时,风灵水蛟却死死地咬住了雷影霸虎的脖颈,“嗷呼——”雷影霸虎发出一声愤怒的吼叫,紧接着虎尾猛地甩来,又被利爪一把抓住! “不!这怎么可能?”黑衣人失声叫了起来,“我的雷影霸虎怎么会被你风灵水蛟所压制!”他是天灵根系下的雷灵根,资质优于风水双灵根不说,雷灵力也更为纯粹,所形成的雷属性灵兽——雷影霸虎,绝对是凌驾于风水双灵力所形成的风灵水蛟之上。 话音刚落,风灵水蛟已经一口咬断了雷影霸虎的脖子,所有的雷灵力都被它尽数吸收! “呵……”我冷笑一声,“死在我的银灵雷龙之下也算是你的能耐,一路好走吧!” 黑衣人惊觉不妙,可是下一秒他的身体却被银灵雷龙彻底贯穿了个透彻,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银灵雷龙径直冲向天际,将那黑漆漆的浓云尽数冲破,华光万千,驱散了所有的乌云。 雨水渐渐停了,一轮硕大的明月缓缓现身于夜空之中。 终于结束了…… 这一招云起龙骧耗尽了我剩下的所有灵力。 还好,也算是没有辜负裴承矶上次的细心教诲—— 脑海里的念头一闪而过后,眼前的一切骤然变得模糊了起来,我全身支撑的力气都消失了,一头往地面栽去…… 第二十九章 同生共死 “好冷……” 我仿佛深陷在一片冰冷的黑暗中,昏昏沉沉,分不清现实与虚妄。 直到被一团炙热的火焰包围,全身的冰冷和僵硬才一点点地开始消散。 出于本能,我贪婪地伸手抱住面前的温暖,这种感觉就像是冻得厥过去的时候,有人送上了滚烫的汤婆子,而且还是个很大的汤婆子,我忍不住牢牢地抱住面前的汤婆子,双手双脚都缠了上去。 “呵……” 温热的气息迎面而来,淡淡的香气沁入鼻尖,似乎是水移香的气味。这股熟悉的气息让我很是心安,手臂收得越发紧了,可是下一秒,汤婆子变成了千斤石,重重地压了上来。 “唔!” 呼吸仿佛在瞬间停息了,覆盖在唇上的冰凉微软,如攻城掠池般袭来,没有留下反抗的余地,而那种淡淡的香气却是陡然变得浓郁无比,一举挑动了在心底隐藏的欲望。 欲望如火,一旦燃烧就开始蔓延到了全身,随着那炙热的呼吸落在脖颈之间,肌肤被刺破的痛楚得以一瞬间的清醒,“唔……” 入眼是一片阴郁到近乎墨色的深紫色帷幕,华美绮丽的花纹在昏暗中折射出迷离的烁光,朦胧中看着像是夜色里的星幕,但是疼痛所带来的颤栗让眼前变得更加清晰,那是—— 蜘蛛编织的罗网,正在尽情享用被迷醉的猎物。 “不!” 意识终于回落到了体内,手上凝聚的剑气狠狠向上划开,那人却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阴凉又魅惑,“呵……醒得真快啊……” “差一点就可以把你吃掉了。” “唰——”斜眉剑出鞘的寒光斩断了深紫色的帷幕,剑尖直指他的脖颈处,我从齿缝逼出来三个字,“南无漪!” 他舔了舔唇上的血迹,美眸懒懒地半垂下来,掩饰着嗜血的深红,“嗯,是本尊。”似笑非笑的语气,仿佛一点都不在意那抵在脖子上的斜眉剑。 这一剑下去,能否切断他的脖子? “看来你是忍不下去了……”说着,他抬眼看向我,“本尊给你一个机会。” “杀掉我,你就自由了。” 此话一出,我握剑的手紧崩了起来,一道血痕赫然出现他那白皙的脖颈上。 “唔啊——” 我不敢置信地捂住脖子,那尖锐的疼痛和指缝间逐渐渗出的黏腻让我有些失神,“你……” 他盯着我,缓缓向我逼近,血痕越发地深,连带着我脖子上传来的疼痛也越发明显,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厉声道,“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南无漪一把握住斜眉剑,刺目的鲜红顺着剑身滴落,从掌心渗出来的鲜血滑腻得让我握不住剑,一滴,两滴,三滴…… “呵……” 他轻声的笑,却像是无边的寒夜,冷入心扉,“本尊说的话,你从不记得,痛,你该记得了吧?”说着,他的手指猛然地攥紧—— 很痛! 我的手很痛,为什么会这样? 他越用力,伤口就越深,鲜血连成一线,沁满了斜眉,我握剑的手开始颤抖,斜眉剑嗡嗡地震鸣起来。 “哐当——” 随着斜眉落地的瞬间,它便消失了,因为失血过多,我难以维持斜眉剑的形态。 “赤鸾结印,同生共死,不死不灭。”他的话语轻飘飘地落下,却重重地砸进了我的脑子里,赤鸾印……又是赤鸾印,这该死的赤鸾印! 气血涌上心头,我简直要昏过去了,一把抓住身旁的账幔,跌坐了下来。 我缓缓闭上眼睛,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好一个赤鸾印,竟然将我捆得死死的,是了……我一个修士,即便身负混沌灵根,又何德何能竟然能被南无漪这尊“大佛”看上结下赤鸾印呢? “是因为裴承矶,你才和我结下赤鸾印。” 南无漪不作声,我又开口,“你和裴承矶之间的恩怨跟我没有关系,为什么要把我牵扯进来?” 他看了我半晌,似乎在欣赏我脸上隐忍难发的神色,而后轻笑,“怎么没有关系?多亏了他,你我之间,注定是要结下赤鸾印记的。” 我不知道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因为观月楼之事吗?还是因为我和裴承矶之间……对了!师尊他失踪了! 我猛然想起这件事来,更是急躁,“我……我不能待在这里,我要去找——” “找裴承矶么?” 幽凉的嗓音打断了我的话,只见南无漪半躺在对面,身上穿着单薄细腻的紫色缎衣,几乎和账幔融为一体。那缎衣交领敞开来,露出白皙宽敞的胸膛,一路向下,仿佛雪峰一般连绵起伏。 他隐在暗处的脸侧向一边,微启的唇上血色极其鲜艳,越发衬得那容色极致,就像是暗夜中盛开的赤莲一样的妖异夺目。 我怔了一瞬,只听见他说,“找到他又如何?” “嗯?” 他突然起了身,如墨的长发披卷在身后,那双血红的瞳孔竟然变成了银色,流露出来的淡漠又疏远,那熟悉的面容让我失了神,下意识开口,“师尊?” 直到捕捉到那银色的瞳孔深处潜藏的一抹讥诮,我猛然握紧了双手,冷声道,“你不是他,变作他的样子,这样有意思吗?” “哈哈哈——”南无漪大笑起来,似乎是听到了很有意思的话,这恣意的笑声却令我很不舒服,我忍无可忍地质问道,“你笑什么?” 他低下头来,狠狠地捏住我的下巴,“你给本尊记住了,无论生死,你都别想要离开本尊身边!” “你是属于我的。” 我看着他那双赤红的眼眸,满是属于魔的暴虐与癫狂……我怎么会把他看错是裴承矶呢? 是啊,一个是仙,一个是魔,怎么会一样? 就在我失神的时候,南无漪抓住了我握剑的那只手,恰好是结下赤鸾印的左手,他与我十指相扣,金色的赤鸾印记重新浮现出来,跟之前相比竟扩大了许多,就连赤鸾的羽纹都蔓延到了手指上。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染上血的缘故,那赤鸾的羽毛看上去有些妖异。 第三十章 偃月冥界 血迹渐渐渗进了赤鸾印记中,我感觉到流失的血液在恢复,是南无漪的灵力。 原来方才我在昏迷中,也是他把灵力渡给了我。 我在心里叹了一声,自幼刻苦修炼只为成仙,到头来却和一个魔结下赤鸾印……真是,可笑。 伤口复原得很快,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南无漪放开了我,我无话可说,陷入了一种压抑的沉默之中。 “冥肆。”他淡漠地开口,只听见帐外传来一个恭敬的声音,“尊主,汤泉已经备好了。” 闻言,他撩起账幔走了出去。 静默了好一会,我才撩开账幔,眼前处处是富丽堂皇的装饰,一盏盏的莲花金灯错落在各处,地上铺着柔软华美的墨狐毛毯,暗金的薄纱与深紫的缎锦交织在一起,无处不彰显华丽与奢靡。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一边走出来,一边喃喃自语,“一定是南无漪带我来这里的。” 突然,我感觉到有人进来了,“谁?” “殿下安康。” 我转头看过去,原来是一名和我差不多大的玄衣少女。 “你是何人,还有,为何叫我殿下?” 少女低头行半跪礼,答道,“回殿下的话,殿下有何吩咐,尽可吩咐冥柒。” “你叫冥柒。”我皱了皱眉,觉得思绪仍有些混乱,除了裴承矶失踪的事情,对昏迷之前发生的其他事情却是记不清楚了,“这里是什么地方?是南无漪带我来这里的吗?” “殿下,这里是偃月宫,是尊主亲自带殿下回来的。” 偃月宫? 我从未听说过这个地方,而且她称呼南无漪是尊主? 我一惊,难道他是魔尊?可是我记得战史书上说,魔尊早已在十六年前的四族大战中因为战败而殉身,灰飞烟灭了。 想到这里,我迟疑着开口,“冥柒,你们……你们是魔族吗?” 冥柒似乎是愣了一下,而后摇头,“殿下,我们是冥族。” 冥族…… 我突然想起曾经听不闻师兄提起过,数十万年前,神族大部分都羽化而去,剩下的也都归隐避世,六界交由仙族和冥族共同统领,可是不知为何,冥族尊主犯下大错,随后全族都被逐出了六界之中,再无踪迹。 原来,冥族并没有消失,南无漪竟是他们的尊主。 眼下情况变得如此复杂,我感到头痛异常,忍不住伸手扶住额头,“嘶……” “殿下?” 我回过神来,冥柒正在唤我,我摆了摆手道,“我没事,偃月宫不在六界之中,那这里是……” “殿下,这里是冥界。” 我扶着一旁的柱子,“冥界……我不应该待在这里,我要回去——”头痛的感觉越来越明显,浑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起来,黑色的暗灵力在体内四处游走,像是失去理智的野兽一样不受控制。 怎么回事? 一直以来,我都极为谨慎地巩固根基和修炼,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那种炙热的感觉很快遍布全身,由里到外开始焚烧,仿佛要把我烧成灰烬,我看见手上开始浮现出一道又一道的红色烧痕,这一幕何等的眼熟! “殿下!” 冥柒连忙过来扶我,却被我手上的烧痕烫到,“啊!” 我一把推开她,“别!别碰我!这是——” 这是反噬!在黄泉客栈被我度化的那个恶鬼的反噬! “冥柒去找尊主!”她缓过神,立刻就要往门口而去,可是下一秒,她就说不出话来了—— 黑色的暗灵力从手中喷涌而出,紧紧地缠绕在她的脖子上。 “不!” 我感觉眼前的一切都蒙上了阴森森的灰雾,无数人的惨叫在脑海里回响,“不!为什么是我们!我们不甘心!不甘心——”凄厉的叫声简直要穿透我的意识,眼前浮现出了一幕场景—— 地上遍地都是人,遍地都是刺目的鲜红,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个阵法。 剑不断落下,连带着血线滴落连成一片,直到那握剑的手都在颤抖! 那人站在阵眼之中,声嘶力竭地大喊,“我混灵宗以身祭阵,与你等妖魔同归于尽,万劫不复!”他转过身来的时候,我看见了—— 自己的眼睛。 很像,我长得跟他真的很像! 手开始颤抖起来,我终于看清了面前的冥柒已经脸色惨白,窒息到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连忙松开了手,“冥柒!” 只见她惊恐万分地摇头后退,“不!你别过来,你是魔族!” 魔族?我怎么会是魔族? 我看着自己的双手,烧痕都消失殆尽,好像已经恢复了正常,我茫然无措地说,“那…那只是反噬,我……我不是魔族……” 方才好像变得不像我,我刚刚想要做什么……我的目光慌乱地落在眼前的冥柒身上,我刚刚想要杀了她,灭口! “不可能!”我脱口而出,我要修炼成仙,要回到窥云宗,要带阿娘走! 成仙之人,怎么可以伤害弱小和无辜? “殿下!” 冥柒似乎反应了过来,她猛地向我跪下磕头,“冥柒方才出言无状,请殿下责罚!” “不……不是你的错……”我摇了摇头,想要伸手去查看冥柒的伤势,却仿佛触电一般又收回了手,“你…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是,殿下,冥柒就在门外守着。”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在过去的十五年来,只会修炼,从来没有杀过人…… 不对,我是不是忘记了许多? 我的脑海里开始浮现出模糊的记忆,是那些黑衣死士,还有那个蒙面的黑衣人……对了,我杀过人,但是他们先动的手,先杀的我…… 那为什么……为什么会被反噬呢? 我找不到答案,我的思绪过于混乱,直到视线落在左手上,是赤鸾印的位置…… “无论你身在何处,喜怒哀乐,我都能感同身受。”南无漪幽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赤鸾结印,同生共死,不死不灭。” 方才,我变成那样,南无漪似乎并没有感受到不对劲。 难道是因为暴乱的暗灵力阻断了赤鸾印的彼此联系? 若真是如此,那是否可以用暗灵力来解除赤鸾印? 第三十一章 心怀慈悲 这个想法一出令我有些震惊,但也未必不可行,不过要是我像刚才那样失控,问题就大了…… 再说,我方才似乎看见了祭灵大阵,那应该是十六年前,混灵宗宗主李长青使用混灵禁术,启动阵法时的场景。 那个蒙面女子没有骗我,但是阿娘怎么会把玉佩交给她? 看来我要先回窥云宗一趟,就算暂时带不走阿娘,我也要知道她是否还安全,“可是,我现在要怎么离开这里呢?” 突然,门外传来异响,我疑惑地转过头去,只听见冥柒的声音响起,“恭送尊主。” 我一愣,刚才说的话被南无漪听见了? “听见就听见吧,反正他也知道我不喜欢这里。” 我环起双手,突然发现身上有些不对劲,低头一看,我竟然换了一身深紫色的寝衣,轻薄细腻的触感一摸便知是极好的缎锦,“嗯?谁替我换的衣服?” 不会是南无漪吧? 我如遭雷劈地定在当场,该死! “冥柒!” 门外的冥柒立刻应道,“殿下,我在!” “我的衣服呢?” 冥柒恭敬地问,“殿下是要移驾观月楼沐浴?” 我愣了愣,“观月楼?”此处竟然也有一个观月楼? 冥柒带着我来到了观月楼,这里果然和寒光殿里的观月楼如出一撤,我感到有些困惑,为何这里会有一个一模一样的观月楼? 我还没想明白,冥柒便开口道,“殿下,冥柒为你宽衣。” “不,不用了,我自己来。”我回过神来,缓和了语气对她说,“其实,你可以不用叫我殿下,我叫问情,你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话音未落,她突然就跪了下去,“殿下的名讳怎可直呼,请殿下恕罪!” 我被她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扶,“怎么动不动就跪?我又不是你们冥族中人,为何要称我为殿下?” 冥柒依旧维持着行礼的姿势答道,“殿下与尊主共结赤鸾情印,是偃月宫的冥主,自然也是我们冥族中人,更担得起殿下这一称呼。” 赤鸾情印……我欲言又止,这也不是我想结的啊。 冥柒又问,“殿下不用冥柒宽衣,可需要其他人来服侍?”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那冥柒在门外守候。” 看着冥柒退下,我忍不住叹气,“这都是些什么事?明明只是下山一趟,怎么折腾出这么多事情来?” 绕过屏风,偌大的八角浴池出现在眼前,内里蓄满了澄清的汤泉,仔细看,水里还有一阵阵的细密气泡上涌,一看便知是引的活泉水蓄池。 “呼……” 我长出了一口气,浸泡在温热的泉水里面,舒服得浑身上下都松懈下来了。 看着面前的水汽缭绕,我又陷入了沉思,算起来,我已经离开无涯门半月有余,本应该受一个月的禁闭,闭门思过,可现下,连裴承矶都失踪了,我甚至还不知道他是怎么失踪的。 “也罢,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泡了好一会,想着时候差不多了,我便从浴池里出来,取了一旁木施上的素衣裹体,“冥柒?” 守在门外的冥柒应道,“殿下有何吩咐?” “我的衣服呢?” “殿下稍候,冥柒现在进来。”话音刚落,只见两名侍女推开木门,而冥柒手上正捧着一套衣裙走进来。 我看了看她手里的衣裙,皱了眉,“这不是我的衣服。” “殿下,这是冥主的尊服。” 我摇了摇头,“不,我不是你们的冥主……” 眼看冥柒一脸茫然,我叹了一口气,“我想穿自己的衣服。” “殿下的衣服……”冥柒依旧茫然,她低头看向手上捧着的衣服,“殿下是不喜欢这套衣服吗?那冥柒再为殿下送一些过来……” “不,不是……”我无奈地扶住了前额,不再挣扎,“罢了,就这套吧。” 紫色的裙尾拖曳在地,深深浅浅的银线勾勒出美丽的银莲跃然在上。 我伸手拢了拢外罩的那层云雾般的雪纱外衣,在镜子看见自己,长发披落在身后,衬着这银莲华服,竟然显得如此陌生。 “殿下,这支簪子极衬你。” 我转头看过去,那是一支同心并蒂莲银簪,样式并不繁琐,唯独顶端盛开的莲心上点缀了一颗鸽血红宝石,殊丽无比。 我点了点头,等冥柒为我簪好了发髻,我开口道,“南……你们尊主现在在何处?” “尊主现在在主殿与众灵官议事。” 我思索了一下,又问,“那我可以四处走走吗?”既然想要离开,那总得先把地形探查清楚。 “自然是可以的,现在正是莲花盛开的时候,殿下可要去泛舟赏莲?” 听着冥柒的话,我有些心不在焉,只是回道,“泛舟不必了,走走倒是可以。” 冥柒领着我穿过九曲回廊,我才发觉偃月宫极大,五步一楼,十步一阁,短时间内很难探清楚出路,除非我可以御剑飞出去,但是……我淡淡地扫过远处的楼阁,那些身穿玄甲的冥卫手拿银色的弯弩,安静地隐匿于黑暗之中。恐怕,我还没有飞上去就已经被射下来了。 还是不可轻举妄动。 或者……我把视线收回了,重新落到前面引路的冥柒身上,开了口,“冥柒,你自小就在偃月宫里长大吗?” “殿下说得是,是尊主收留了我们。” “你们?” 冥柒点了点头,继续说,“除了冥柒之外,还有一些人,我们都是孤儿,无父无母,也无家可归,尊主心怀慈悲,才收留的我们。” 心怀慈悲? 我忍不住想笑,没想到有朝一日能听见这样一个妙词来形容南无漪……我转念又想,凭他那喜怒无常,难以捉摸的性子,收养孤儿也不是不可能。 正在我思索期间,冥柒却是唤道,“殿下,我们到了。” 我抬头看见,入眼是一片无边的池塘。 满塘的白色莲花,映着远边天幕上的一轮圆月,交相辉映。一簇簇的莲花在月光的沐浴下,花瓣也变得晶莹剔透起来,散发着淡淡的荧光。 一时间,我竟看入了迷。 第三十二章 莲心花灯 忽然,我注意到远处的水幕上金光粼粼,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水面上漂流,远远看去,像一条蜿蜒的金色丝带。 我问冥柒,“那是什么?” “殿下,那是莲心灯,是族中的有情人们为了庆祝冥族七年一度的莲心节所制,放在临月河上,祈祷同心连理。” 听了冥柒的话,我想起之前在百花镇时,那里的少女们为了参加花神节制作合香礼,然后又挂在了古庙桃树上,祈祷天赐良缘。想来,这莲心灯和合香礼都是寄托情思的寓意吧。 “听上去挺有意思的。”我看着那些漂游的莲心灯,转头笑着对冥柒说,“我可以制作莲心灯吗?我也想去临月河上放灯。” 冥柒一听便喜上眉梢,“自然是可以的,冥柒这就去为殿下准备莲心灯的制材,殿下稍候。” 看着冥柒离开的身影,我淡漠地转过头,又看向莲心灯飘去的方向,这临月河似乎通向宫外,只是不知道具体通往哪里,但如若能借机到宫外去,也不失为一条出路。 冥界虽然不在六界之中了,但南无漪既能来去自如,一定是有什么通道相接…… 没过多久,冥柒就捧着制作莲心灯的材料回来了,在她的指导和帮助下,一朵紫色的莲心灯渐渐地在我手中成形。 “殿下真是心灵手巧,制作的莲心灯也如此好看。” 听见冥柒的夸奖,我微微一笑,其实我不算是手巧的人,不过是之前为了制作裴承矶的生辰礼,费了许多心思,熟能生巧罢了。 冥柒又说,“等放灯时,尊主看见了一定会很喜欢的。” 我却是惊讶地抬头,“尊主?” “殿下不是要和尊主一同去临月河上放莲心灯吗?” 我张了张口,竟是无言以对,而冥柒紧接着说,“方才在路上碰见冥肆,他说尊主已经结束议事,听说殿下制作了莲心灯,已在来的路上了。” “什么?” 我站了起来,原本是想着借放灯去临月河上探查地形,没想到南无漪也要和我一起去放灯? 我闭了闭眼睛,正想着如何脱身,却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道幽凉馥雅的声音,“听闻冥主为本尊亲手制作了莲心灯……” 我转过身,看见南无漪正站在我身后,身穿深紫色的华服,眉眼间是一贯的张扬艳丽,宽大的袖口上绣着金鳞华纹,除此之外,腰间还横了一条赤金的凤翅腰带,并着两枚玉环。 不同于往日那样将乌发全部散落,他今日用一顶金冠束起了发髻,余下的还是垂落身后,更显得通身的气质威严华贵。 我抿了抿唇,将手中的莲心灯递给他,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来,心中郁闷得很。 “嗯……”他垂眸看着莲心灯,打量好了一会才开口,“不算丑。” 不算丑? 我突然有种想把莲心灯揉成一团的冲动,不过此时小不忍则乱大谋,我还想着要去临月河上探查…… 想到此处,我便弯了弯嘴角,“尊主喜欢就好。” 他抬眼又看向我,我对上他郁色流转的眼眸,嘴角的笑意越发地深了。 突然,他伸出手来抓住了我的手腕,我皱了皱眉,“你做什么?” “不是放灯吗?”他的声音带着讥诮的笑意,“走吧。”说完,他便顺势扣住了我的手,朝门外走去。 来到河边,夜间的凉风吹得水面凛动,那里停靠着一叶扁舟。 南无漪开了口,“你们不用上舟,在岸上候着吧。”身后跟着的冥肆和冥柒齐齐低着头道,“是。” 他先上了舟,转身朝我伸出手来,“冥主,可要仔细脚下了。” 我看着他修长白皙的指尖莹润生光,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他的手一如既往的冰凉,好像握住了一块千年寒冰一样,难道冥族人的体温竟然如此特殊?我正想着,又听见他说,“冥主是不舍得放开本尊的手了吗?” 我一惊,连忙放开了他的手,他轻嗤一声,“呵……”这一声笑意落在我耳中,却是无端地让我心底涌出一些不安来。 扁舟缓缓地动了起来,顺水而下,朝着远处那些莲心灯飘去。 “哗哗——” 水声潺潺,我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有些出神,方才我还拿着剑直指南无漪的脖颈,要拼个你死我活,怎么现在反倒是和他一起泛舟放灯,真是造化弄人。 突然,扁舟撞到了水中的礁石,晃荡了一下,我正陷入思绪中没有注意,向后踉跄了两步,却是落入了一个冰凉宽厚的襟怀。 “说了让你仔细脚下,还总是这样冒失。” 他微凉的嗓音自上方传来,乍听之下似乎有些耳熟,我愣了一下,而后发现他用双袖将我拢入了怀中,这样的姿势未免过于亲密,我不悦地说,“我站好了,放开我。” 宽大的衣袖拢得更紧了,他低声道,“不放。” 我皱起的眉头就没有松下来过,南无漪总是这般霸道强势,偏偏我又奈何不了他,握紧的双手无奈地松了下来,“随你,不放便不放吧。”反正抱一下又不会少块肉。 他身上那种诡魅的暗香渐渐飘来,倒是不像之前那般浓郁,变得轻柔了许多。不知为何,我隐约觉得他的心情似乎不错。 眼前的水面变得豁然开阔起来,原来我们已经驶入了宫外的河道。 只见两岸灯火通明,处处张灯结彩,人们穿着的冥族服饰多以玄色为主,两侧鬓发会编织成细长的辫子绾在脑后,其中女子还会带上精致的额饰。 岸上人来人往,欢声笑语不断,落入耳中竟是让我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人界的那庆祝花神节的百花镇里。 人们在岸边放下莲心灯,这些寄托了他们美好祝愿的莲心灯随水波荡漾,渐渐飘到眼前来,一盏接一盏的灯影交辉,在临月河面上蔓延开来。 “快看,那是尊主和冥主吗?” 岸边传来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我顺着声音看过去,人们都被这声音吸引了,纷纷围了过来,“尊主和冥主也来观赏莲心节吗?” “尊主和冥主一同放灯,果然是鹣鲽情深啊……” 第三十三章 歃血为盟 听见这些话,我越发觉得不自在起来,低声道,“别闹了,快放开我……”他却是低声笑了起来,“大家都看着,放开你做什么?” 就是因为大家都看着才要放开啊! 我懒得和他再费口舌,正想用力挣开他,却不料一盏莲心灯递到我面前,那盏莲心灯在他手中不过巴掌大小,紫色的花瓣层叠相交,显得犹为精致。 不是做得挺好看的么……我一怔,我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就在这时,南无漪幽幽地道,“我们冥族向来歃血为盟,莲心灯由女子所制,灯中莲心则需要滴上情人的鲜血,寓意同心连理。” 我扯了扯嘴角,嗤笑了一声,“你说的这些是认真的吗?” “我一直都是认真的。”他的声音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我越发觉得他在戏耍我,就像在逗弄一只猫儿一样,我冷声道,“够了。” 话音未落,只见他手里多了个什么东西,我还没看清,那锋利的尖端已经划破了他的掌心,一道鲜红涌了出来。 “你疯了吗?” 我低呼出声,看着那鲜血一滴滴地落在了莲心上,染了鲜血的莲心,深深地落在眼里,变得刺目而妖艳。 只见那莲心灯随灵气飘起,向前飞去,轻柔地落在了水面之上。 恰逢此时,两岸齐齐地传来了恭敬的声音,“我等愿祝尊主与冥主永结同心,共偕连理。” 我仿佛身在梦中,征然地看着那飘走的莲心灯,直到听见了一声轻微的叹息。 我疑惑地抬头,却被凉风吹乱了发丝,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发髻都散落了下来。 大抵是风声罢了…… 飞舞的发丝掩住了我的视线,唇角印上了微凉的湿意,带来一丝浅浅的血腥气。 “唔……” 这丝血腥气沁入鼻息之间,随之而来的异香则如这临月河水一样潺潺流动,让我有些发懵,睁大的双眼看见了那双幽幽深瞳之下暗藏的细碎微光。 这一瞬间,我以为自己进入了观微之境,时间仿佛静止了。 “轰隆——” 一侧的岸上忽然传来巨响,剧烈的震荡甚至波及到了临月河上,扁舟被激荡的水流冲击得摇摇晃晃。 我惊讶地回头,只见那岸边的楼宇上赫然出现了一头庞大的野兽,浑身包裹着浓厚的黑雾,看不清楚真身,只露出一双血红的竖瞳。 “啊——” “是诡觅兽!” 有人惊恐地大叫起来,紧接着人群就开始惊慌失措地向四周逃窜,街边的摊位和庆祝的装饰都撞倒了一地。一时间,岸上乱做了一团。 突然,一声高呼响起,“弯月弩何在?” 很快,一队队冥兵从四面八方寻声而来,他们手拿着银色的弯月弩,团团包围住了诡秘兽。 “开弩!” 随着一声令下,一支支银色弩箭划破夜空,密集如雨点一般的攻势袭向了诡秘兽。 但是,那些弩箭却是穿过了它烟雾一般的身躯,深深扎进了地面。诡觅兽毫发无损,甚至因此变得暴怒起来。 只见它张开大嘴,露出一口密密麻麻的锋利尖齿,“吼——”从它吐出的黑色浓雾夹杂着火红的流焰,尽数喷向了街上的人们。 “不好!” 我惊呼出声,南无漪则是一言不发,我转头看过去,只见他的唇角紧绷,眼眸却死死地盯着岸上的一举一动。 “南无漪,救救他们!” 他看了我一眼,深不见底的瞳色让人胆颤心惊,“你在此处等我。”说着,他将一样冰冷的东西塞进我的手里,“不许离开!” 话音刚落,他的身形已经隐去,空中赫然出现了一道紫色的身影。 宽大的深紫衣袖被风吹起,灵气犹如冰雾一般飘舞出来,逐渐在身后凝出一只雪白的冰灵雪凰。 “这是……” 我看着那只冰灵雪凰扬起双翼,晶莹剔透的羽毛哗啦一声,像是冰棱一样根根竖起,随后径直飞上了天空顶端。 “呜——” 伴随着悠长空灵的鸣啸,冰灵雪凰在空中盘旋落下,掀起巨大的冰雪风暴,将诡秘兽禁锢在了里面。 那些黑色的烟雾瞬间被风暴冻结了起来,诡觅兽根本没来得及反抗就被完全封印,变成了一座庞大的冰雕。 只不过片刻之间,这一头凶兽就被南无漪轻易地制服了。 “胜了!胜了!” 人们很快就发现他们的尊主封印了凶兽,兴高采烈地欢呼起来,“尊主永寿!” “尊主永寿——” 他们迅速伏地朝着尊主跪拜,人声鼎沸,如潮浪一般扩散开来。 皎洁的月光落在南无漪身上,为原本就白皙的肤色镀上了一层淡银的光辉,看着仿佛是临月的谪仙一样。恍惚间,我似乎看到了太阴仙尊的身影。 “不……” 我摇了摇头,怎么又看错了? 我朝四处观望了一下,只见人们都被他所吸引,无人顾及扁舟上的我。现在正是逃跑的好时机,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我深吸一口气,在跃入水中瞬间进入观微之境,顺着蜿蜒绵长的临月河而下,头也不回地快速穿梭。 直到将那些鼎沸的人声远远抛在身后,再也听不见一丝动静时,我才从水中探出头来。 踩上斜眉剑的瞬间,我感觉身上的华服吸饱了水,更是繁重无比。 “呼……呼……”我一边继续贴着水面御剑飞行,一边愤愤地道,“等会一定要把这衣服换了,真是重死我了……呼……” 没想到自己还真的趁乱逃出来了,不知道南无漪发现了会怎么样? “跑都跑了,还管他怎么样呢?”说完,我紧紧盯着面前的水路,只见水面变得更加宽敞,应该是临月河汇入了海水之中。 眼前的海面宽广得一望无际,周围似乎还起了一些迷蒙的白雾。 随着我越往前飞,白雾也变得越来越厚重,我皱了皱眉,停了下来,“这地方不太对劲……” 这诡魅一样的白雾似乎有生命一样,在跟随着我的行动。我静默了一会,隐隐约约听见了声音,“好冷……” “这里好冷啊……” “阿娘……” 似乎是小孩子的声音? 我念出显形决,只见那些白雾缓缓聚到了一起,竟真是一个五六岁小孩子的模样! 第三十四章 归墟海境 “你为什么跟着我?” 那小孩子听见我的声音瑟缩了一下,他抽了抽鼻子,“我好冷。”他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头发上还滴着水珠,低着头缩成了一团,冷得瑟瑟发抖。 我又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小声地应道,“我叫阿牛。” “阿牛,你怎么到这里来的?” 阿牛捂着脑袋想了好一会才说,“我……我脚滑落到水里,醒过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 原来是这样…… “你不应该来这里的。“我轻轻地叹了一声,“这里连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更别提带你离开了。” 阿牛小声地开口,“我听他们说,这里是归墟海。” “他们?” “嗯……是杨大娘他们说的……”阿牛继续说,“我们本来是要去坐船渡过归墟海的,不过我走得慢,走着走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大家都不见了……” 归墟海? 传说,归墟海不属于六界之内,远在上古时期就已经存在了,在这里没有时间,也没有物质,是活人无法到达的海域。 想到这里,我问阿牛,“你可还记得,他们说要往哪个方向走吗?” “嗯……”阿牛又想了许久,才继续说,“好像是朝着迷雾被风吹走的方向走……” 我点了点头,对他说,“我知道了,你不要害怕,我带你走。”说完,我用聚灵术将阿牛的魂魄凝成指尖上的一团白雾,便朝着他说的方向御剑飞去。 也不知道飞了多久,面前的迷雾渐渐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艘巨大的木船出现在眼前,有不少人正在排队上船。 我刚一落地,阿牛就重新化为了人形,我牵起他冰冷的小手,朝那些排队的人们走去。 突然,一声惊呼传来,“阿牛——” 只见一个村妇从排队的人群中跑出来,阿牛看见她就大喊起来,“大娘!” 杨大娘不敢置信地跑了过来,她一把抓住阿牛的肩膀骂道,“真的是你,你这小兔崽子,到处乱跑!”骂着骂着,她却是呜咽地哭了起来,“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对得起你娘啊?” 阿牛也在抽抽搭搭地说,“大娘,我知道错了……” “瞧你,脏得不成样子了……”杨大娘一边哭着,一边撸起袖口给阿牛擦脸,“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了……” 杨大娘看见我,站了起来,她不知所措搓着双手,“这位小姐,实在是太感谢您了,这孩子没给您添麻烦吧?” “不妨事,大娘,我想问您,这艘船是通往何处?” “渡船的官老爷说,这艘船是送我们去幽冥都的。”杨大娘低头摸了摸阿牛的小脑袋,叹了一声,“我们阳寿未尽,不在鬼差的拘魂薄上,又找不到黄泉路,差点就成了孤魂野鬼了。” “阳寿未尽?”我疑惑地问,“那你们岂不是去不了鬼界,也回不了人界了?” “是啊,不过好在有位大人给我们指引了一条往生的道路。”杨大娘继续说,“他让我们来冥界,说可以成为冥族的子民继续生活下去,直到阳寿尽了,再入轮回。” 我很是惊讶,竟然有人愿意收留他们这些弱小的游魂? 难道是—— 南无漪? 他是冥族尊主,如果没有他的同意,谁敢收留这些阳寿未尽的亡魂? 我征愣了一会,听见杨大娘说,“小姐,我们要上船去了,阿牛,快跟姐姐说再见。” 阿牛朝我扬起羞涩的笑脸,还挥了挥小手,说,“姐姐再见!” “再见。” 我目送着他们朝着木船走去,又回头看向来时的路,这么说,南无漪也不像是我想的那么性情暴虐,全凭喜好行事,冥族子民如此爱戴他,应该也是一位明主。 心怀慈悲么? 只不过我想起他那嗜血的模样,却是有些疑惑了。 “怎么倒关心起他来了?”我摆了摆手,突然发现自己手里一直握着什么东西,“这是……” 是冥柒为我簪发的那支同心并蒂莲簪子。 “什么时候……”我愣了一下,才想起南无漪临走前塞给我的东西,原来是这个簪子。 我垂眸看了看自己散落的头发,也罢,没有簪子可以绾发了,将就着用吧……我迅速把发髻绾起,又看见了身上那套属于冥主的尊服,“不过这身上的衣服……”我四处看了看,岸边有几间小屋,屋外悬挂着几件冥族人的服饰,便走了过去。 我转了一圈,看见一个痀偻着背的老奶奶正在浆洗衣服。 “阿婆。” 老奶奶抬头看向我,只见她双眼浑浊发白,似乎是看不见东西,但她听见我的声音却是抬头笑道,“孩子,怎么了?” “阿婆,我身上的衣服都湿了,我想换一件您这里的衣服可以吗?” “可以啊,你去那架子上拿吧。” 我随手拿了一件差不多合适我身形的衣服,然后又转回去和阿婆说,“阿婆,我还想借个地方换衣服,麻烦您了。” “不妨事,你去后面那间屋子吧。” “谢谢阿婆。”我向阿婆道了谢,就往她身后的那间小屋走去。 很快,我就换好了衣服出来,来到阿婆面前,只见她仍埋头洗着衣服。 “阿婆,我没有钱,要不,我帮您干点活吧?” “可以呀。”阿婆笑呵呵地道,“正好我累了,可以歇会……” 和阿婆交谈的过程中,我才知道她原本有个名字,但是时间过去太久了,连阿婆自己都记不清楚,这里的人们都叫她冥阿婆。 住在这归墟海边的人们都是最古老的冥族人,冥族历代的先祖骸骨都葬在这片归墟海中,因此他们没有选择生活在远离归墟海的幽冥都,而是留守在这归墟海边。 冥族人的寿命都很长,甚至比仙族还活得更久一些,听说,几乎和退隐的神族同寿。 “孩子,我看你是从其他地方来的吧?” 我看着冥阿婆笑吟吟的脸,愣了一下,只听见她又说,“阿婆虽眼睛看不见,但是心能看得见啊……” “阿婆说得是,我不是冥族人,我来自人界,不属于这里。” 冥阿婆听了我的话,却是摇了摇头,“不,孩子,阿婆不是这个意思。”她抬头看向远处的渡船,继续道,“你看那些渡船的人们,六界之大,却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 我顺着阿婆的目光看过去,他们原本是没有归处的游魂,只能飘荡在六界之外,直到失去神智,再也无法转入轮回。 “阿婆,我不是很懂,为何你们愿意收留他们?” 冥阿婆慈祥地笑着,“古语有云,众生皆平等。” “我们都是一样的。” 第三十五章 干涸花池 阿婆的话语仿佛一颗石子一般投入了湖水,溅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原来只是这般简单地因为众生皆平等吗? 我征愣了许久,而后垂下目光,是我想得太多了……即便被逐出六界之外,冥族人还是保留了至仁至善的心境,而未改变过分毫。 反观之六界,自从十六年前的四族大战,魔族因为魔尊陨落而一蹶不振,妖族虽然息鼓偃旗,暗中却是在人界中屡屡犯事,此举引起了人族帝王的不满,还曾多次要求仙族出兵镇压作乱的妖族。 不过在众仙看来,妖族此举不过是小打小闹,无足挂齿,不值得他们仙族劳兵伤卒。 曾经同盟作战的人仙两族早就不像当初那般团结,现在不过是面和心不和罢了。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叹了一声,即便如此,我还是要成为那高高在上的仙族,只有这样,我才有资格将阿娘从那个牢笼中解脱出来。 “阿婆,您知道怎么离开冥界,回到人界去吗?” 冥阿婆听见我的话,没有意外,只是微微一笑,“你要走了吗?” 我点了点头,道,“阿婆,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还有亲人在等着我,我不得不回去。” “既然是这样……”她拍了拍我的手,然后站起身,“你跟我来。” 冥阿婆带着我走进了小屋后面的一片树林里,满地落叶上铺着莹白的月光,并着细碎的脚步声,倒显得安宁又静谧。 说来也奇怪,冥界里似乎没有太阳,只有月亮,我来到这里这么久了,按人界的时辰来算,现在应该是卯时的日出时分了。 我不禁疑惑地开口,“阿婆,这里没有太阳吗?” 冥阿婆拄着拐杖在前面引路,脚步倒是不慢,她慢悠悠地应道,“本来是有的,不过……” 不过? 我正支起耳朵细听,却听见她说,“我们到了。” 面前是一片低洼的池塘,池塘不大,但是池水几乎干涸了,周遭生长的花草也已经枯萎,看起来似乎很久没有人打理过了。 “哎呀,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冥阿婆一边惊讶地说,一边俯身下去摸了摸那些枯萎的花草,“真是可怜的孩子……” 我看着她的动作,有些好奇地问,“阿婆,这是你的花池吗?” 她摇了摇头,“这是一个故人的花池……”说完,她用拐杖指了指池塘中间,“就剩下那朵花还活着了。” 我顺着她的拐杖看过去,只见她指的是一株十分瘦小的花苞。从那花苞的根茎隐约可以看出,应当是一株莲花吧。 那株莲花的荷叶都发黄卷曲了,看着离枯萎也没多久了。 “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我看阿婆的样子似乎很心疼这片枯萎的花池,既然我在她这里叨扰了这么久,也应该帮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阿婆,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她回过头来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而后又指着那株莲花说,“孩子,这个花池是依附这株莲花所生,你只要照顾好这株莲花就好了。” “可是我没有养花的经验……”我有些犯难,又问,“阿婆,要不您教一教我?” “你先去把水取来,莲花没有水,怎么能活得下去呢?” 水? 这有何难?用水系法术不就可以了吗?我一边想着,一边掐出了法指,指向那株莲花。 从指尖涌出的水灵力化作了一团乌云飘了起来,笼罩在这小小的池塘上方,紧接着便是一阵阵的雨水落下。 很快,小池塘里就蓄满了清水。 这也不是很难嘛……我暗自想着,却不料,那株莲花竟然在这雨水中开始左摇右晃了起来。 糟了! 眼看花苞就要被雨水打落,我连忙停止了法术。花苞摇摇欲坠的,差点就要被这雨水浇落了。 这花竟然这么脆弱? 冥阿婆却是笑着点头道,“养花最重要的是用心,切忌急于一时。”闻言,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确实是我着急了……” “阿婆,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她淡淡地笑着,“养花需要不少时日,你不是要急着回去吗?” 我愣了一下,答道,“但是我已经答应您了,我一定会帮您养好这株莲花。”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便在冥阿婆的小屋里住下了,每日都去照顾那株瘦弱的莲花,只因为那池塘实在是太小,地下水都彻底干涸了,所以需要定时地浇水。 我蹲在小莲花面前,一边浇水,一边感概,“这莲花真是娇贵,浇水太多花叶会受损,水的温度还要维持不变,不温不热,真是麻烦。” 此外,一个最重要的问题的是,莲花生性喜阳,没有阳光难以养活。 我抬头看向只有月亮的天空,沉吟了片刻,“冥界没有太阳,这该如何是好?” 对了,还有光灵力! 光灵力,是所有灵力中最为纯澈至圣的一种灵力,除了日灵根之外,恐怕也只有我的混沌灵根才能淬炼得出光灵力了。 随着光灵力逐渐凝聚成一束晨曦,落在小莲花上,花苞朝着晨曦微微抬起了头。 “呼……果然有效果。” 解决了光照的问题,我松了一口气,“小莲花啊,小莲花,你可要快点好起来,不然我都不知道要在这里待多久了……” 经过这段时日的养护,小莲花变得强韧了许多,发黄卷曲的莲叶舒展开来了,就连最外层的花瓣也隐约有绽放的痕迹。 说起来,倒还有些期待它开花的样子了。 “簌簌——” 突然,一旁的杂草堆里传来异响。 我寻声转过头,只见草堆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涌动,一只白白胖胖的糯米团子扑了出来,一下子滚了个四脚朝天。 糯米团长得毛毛茸茸,爪心也是粉嫩嫩的,看着像是某种灵兽的幼崽。它一边呜呜地叫着,一边打滚翻起身来。 糯米团看见我便扑了过来,我怕它扑倒了小莲花,立刻就提住了它的后颈,只见它哼哼唧唧地朝我张开大嘴,“嗷呜……嗷呜……” 看着它虚张声势的模样,我忍不住笑了起来,“真可爱。” “不过,这是哪里来的小崽子?”我环顾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样,正想着怎么处置这个小家伙,却听见一阵吸溜吸溜的声音响起。 我低头一看,这小家伙居然在不停地舔舐小莲花,“哎呀,你怎么这么馋!” 第三十六章 轮回之刑 我连忙伸手去阻止它,却感到指尖突兀地一下刺痛,“嘶!” 低头一看,原来是不慎蹭到了小家伙锋利的犬齿上,划出了口子,涌出的鲜血一下子滴落在了小莲花的花瓣上。 我赶紧把手收了回来,只见那滴鲜血竟然渗入了花瓣之中,似乎是被它吸收了。 “这是怎么回事?” 手里的糯米团还在不断扑腾,试图去舔小莲花。我无奈将它放在一旁,顺手画了一个束缚咒困住了它。 等我再回过头来的时候,小莲花竟然在缓缓地绽放开来! 见此情景,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从未听说过养花是以血灌养的,难道冥界的花竟如此特殊? 我低头看了一眼指尖的伤口,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放了上去,又一滴鲜血落在了花瓣上,这次吸收得更快,就连绽放的速度也变得更快了。 不过,血好像不太够…… 我凝出剑气,朝掌心一划,滴血不断地落在莲花上,全数都被它吸收了。 直到它绽放到了极致,我才看清那雪白与血红的花瓣相互交错着生长,真是一朵非常奇异的莲花。 “早知道是用血浇养,那我第一日便……” 话音未落,眼前的小莲花底下竟然涌出一股清澈的泉水,我连忙后退几步,那小池塘仿佛如获新生一般,碧绿的莲叶从水中冒出头来,星星点点的微光在水面上飘舞,就连周遭的花草也重新恢复了生机。 “这……” 我回过神来,看着自己手上的伤口,“想不到我这血还挺有用的?”小莲花和花池都复活了,我忍不住扬起嘴角,得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阿婆才对! 我转过身,不料愣在了当场,身后的树林都消失不见了,所望之处,只有一片冰冷的白雾笼罩着一切。 我再次转身,就连莲花花池都不见了,只剩下这些浓厚的白雾围绕着我。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我叹了一口气,近日来遭遇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真是多了去……我无奈地摇了摇头,正想着如何寻找出路,手上却是传来一些炙热的感觉。 一根赤红的细线缠绕在无名指上,向前延伸了出去。 似乎是在指引什么方向? “罢了,也只能跟着这红线走了。” 我朝着红线指引的方向往前走去,周边弥漫的白雾,看似轻盈,却犹如千年不化的寒气一般,冷入心扉。 如果不是红线一直牵引着我,恐怕我就要迷失在这白雾之中了。只是不知道,它要将我引向何处? 不知道走了多久,白雾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冷,就连呼出的每一口气都结了冰霜,可是指上的红线缠绕得越发紧了,好像有生命一般,拉扯着我前进。 终于,眼前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那人身穿单薄的玄色长袍,背对着我,看不见样子,只能看见满头白发和身上都落满了如雪一样的霜花。 我看见,红线的另一端系在了他的手上。 是他带我来这里的? 想到这里,我开了口,“你是何人?为何指引我到此处?” 他一动不动,仿佛已经被冻成了一座冰雕。 我疑惑地皱了皱眉,谨慎地向他靠近,直到绕到他面前,我才看清楚,那人竟然是—— “师尊?”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裴承矶,他怎么会在这里? “师尊!” 我伸出手,想要探查他的鼻息,不料,他却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我猛地一惊,抬头看过去,只见他正死死地盯着我,赤红的眼眸充满了暴虐与不甘,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你是谁?” 我脱口而出,手指上的红线猛然收紧,仿佛要勒进深处,我这才发现那条红线同样也是系在他的无名指上。 他似乎听见了我的话,脸色骤然变得极其痛苦,随后猛地松开了我的手,双手抱头蜷缩成了一团,似乎在忍受强烈的痛苦。 “师尊,你怎么了?” 我想要帮他,脑海里瞬间掠过了无数种治疗的术法—— 我不断地掐指和念决,可是周遭的白雾变得愈发冷了,甚至不知何时起,下起了大片大片的雪花,冻得手指都难以弯曲……但最令人绝望的是,不管我用哪一种术法,在他的身上根本没有一点的作用! 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 他痛得匍匐在地面上,手指深深插入了地上的白雪之中,扭曲出了一道道狰狞的血痕,我眼看着,呼吸都仿佛静止了,眼前也渐渐变得模糊起来,手臂用力地环紧了他—— 如果无法使用术法,那我愿和他共同承受这痛楚! 也许是上天听见了我的心声,一股极为可怕的痛楚从心而发,向全身蔓延,一道道焚烧的赤痕从皮肤深处裂开,这是…… 反噬? “啊——” 从里到外焚烧的痛楚,让我根本无法抑制住叫声,这比上一次还要痛苦上百倍……手指不断地颤抖,我艰难地握住师尊的手,耳边似乎响起了许多人的惨叫。 “为什么要把我们困在这里?为什么——” “我们要出去!放我们出去——” “为什么是我们!为什么——” 无数凄厉的惨叫重叠在一起,让我的意识都变得混沌了起来……但是,这痛楚却是无法让我彻底昏过去。 全身的骨头一点点地焚烧成了灰烬后,被冰雪覆盖的地面轰然裂开,冰冷刺骨的水瞬间淹没了我的口鼻,原本混沌的意识也重新变得清醒。 鼻腔之间灌入的冰水带来致命的窒息与痛苦,我在水中不断地挣扎,却抓不住任何可以攀附的实物,只能不断地下坠,下坠…… 直到被寒霜冻结,成了一座静默的冰雕…… 炽热烧痕又重新从体内皲裂开来,我已经记不得这是第几次被焚烧成灰,又是第几次坠入无尽的冰渊,我仿佛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经历着周而复始的轮回之刑。 人,自水中重生,鬼,则于火中焚灭。 直到看见深渊之中悬浮的身影。 师尊…… 原来,他竟一直在承受这般可怕的痛苦吗? 是我来得太迟了…… 我拼尽全力向他游去,恍惚间看见自己的手指,烧得只剩下焦黑的骨。 等我来到他面前的时候,只剩下空洞又无神的眼眶凝视着我。 我们都是一样的。 这一次,无论生死,我都不会再离开了。 第三十七章 种因得果 “呜呜……” 脸上被湿漉漉的东西胡乱地舔了一通,我睁开眼睛,又是那只小糯米团子! 我伸手推开它,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原来的树林里,周遭的花草生得郁郁葱葱,几只细小的灵蝶在其中翩翩起舞。 我摇了摇头,头有些昏昏沉沉的,感觉自己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不对……”我明明找到师尊了! 手上传来了微软的触感,我立刻转头看过去,只见手中握着的是一只修长白皙的手,而手的主人正安静地躺在一侧。 只见那银发如月华一般美丽,纤长的睫羽像是蝶翼落在了眼上。 果然是师尊。 我小心翼翼地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替他把了脉搏,还好,气息和脉象尚且算是平稳无碍。 “不过,为什么师尊会出现在这里?” 还未等我捋清楚情况,就听见了低低的呢喃,“唔……”我凑过去细听,模糊地听见了他的声音,“水……” 我连忙去捧来泉水,可是师尊仍在昏眠之中,这可怎么喝水呢? 想到此处,我心一横,将泉水含在嘴里,低下头时,紧张得连呼吸都忘记了。 这顷刻,太过于漫长了。 随着口中的湿意渐渐消失,我松了一口气,正想抬起头,却不料他突然抬起手,修长的手指拂过耳侧,加深了力度,近乎渴望地汲取最后的湿润。 嗯?! 我慌张地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愣神时只觉得天翻地覆了,然后怔怔地看着面上的那双深沉的银眸,似乎含了这世上最冷的雪光。 “你方才在做什么?” 这一熟悉又陌生的清冷嗓音将我从晃神中唤醒,我张了张口,慌乱地道,“我……我方才……” 我总不能说方才是为了喂水才轻薄了师尊吧? 喂水是一回事,但是轻薄—— 为什么师尊醒得这么及时啊? 我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只能结结巴巴地说不出个所以然,而他的目光也愈发地阴沉起来,完了,师尊一定是生气了,定然是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害怕得闭上了眼睛—— 一片花瓣轻柔地落在了唇间,带来温软的触感,以及一些若有似无的浅浅微香。 微香虽淡,却令人沉醉。 发丝缭乱,迷了眼睛,却迷不了怦怦跳动的心。 “呼……”就连呼出的每一口气息都带了熟悉的微香。 良久,我缓过神来,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师尊,我……”我开了口,却仿佛不会说话了一样,“你……”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清醒了吗?” 我点了点头,他向我伸出手来,“地上寒凉,起来吧。” “哦。”我一边应道,一边疑惑地心想,难道刚才是幻觉? 不会吧,我竟然会如此这般肖想和师尊……我连忙摇了摇头,大抵是疯了吧。 裴承矶微皱了眉,“还不起来?” “起了,起了。”我连忙握住他的手,站起身。 “此处是冥界,你如何寻来的?” 我一惊,是南无漪带我来的冥界,但肯定不能这样和师尊说…… “弟子也不知道怎么来的冥界。”我一边思索着,一边斟酌用词,”不过,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身在此处了。” 裴承矶听了我的话,垂下了眼眸,似乎是在沉思。 我向来不是个会说谎的人,此番说辞勉强也算过得去吧。 身后传来落叶碎碎作响的声音,我回头一看,原来是冥阿婆来了。 “我看是谁来了……”冥阿婆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地走到我们不远处,“原来是故人。”闻言,我疑惑地转过头,只见裴承矶朝着冥阿婆行礼道,“冥瑛殿下,好久不见了。” 冥瑛殿下? 阿婆说她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原来是冥瑛……我回过神,赶紧学着裴承矶的样子向她行礼,“见过殿下。” “哦?”冥瑛看向我的脚边,笑着说,“这小家伙原来在你这里啊?” 我顺着她的目光低头一看,只见那只糯米团正在我脚边摊开了粉嫩又圆鼓鼓的肚子,呼呼大睡。 “这是殿下的灵宠吗?方才不知道它从哪里冒出来的。” 冥瑛笑着点了点头,“它已经认你为主,给它取个名字吧。”话音刚落,裴承矶却是突然一惊,他开口道,“这怎么可以?” “此乃上古神兽云诡,是冥族圣兽,交给她,怕是不妥。” “有何不可?”冥瑛微微一笑,“你应该清楚,云诡为什么会认她为主?” 裴承矶闻言又是一惊,我还从未看见过他这副模样,只是觉得他们两人谈话间暗藏玄机,但是眼下我作为一个小辈,却是不好插话了。 我悄悄抬眸看向他,却刚好和他对视上,视线相撞时,我在他眼底捕捉到了一丝难以掩藏的慌乱。 这怎么可能,我定是看错了吧? 月光依旧寂静地落在这树林里,可是一切仿佛都变得不一样了。 就在此时,冥瑛对我开口道,“孩子,你过来吧,阿婆有话和你说。” 我又看了一眼裴承矶,只见他已经收回视线,面上并无多余的表情。 见此,我便朝他颔首,而后向冥瑛走过去。她领着我走向树林的另一侧,语气还像往常那般慈祥,“看来你已经把莲花救活了。” “你还记得阿婆和你说过,养花是需要不少时日的,或许需要的时日比你想象得更多。” 我隐约觉得冥瑛此番话语另有深意,又联想起找到裴承矶时发生的一切,遂问,“阿婆,我方才做了一个梦……” “你认为那是梦吗?”她打断了我的话,“有时候所见不一定为实,你要用心去看。” 到此时,我终于确定了那不是梦,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裴承矶会承受那样的反噬,以至于是如此可怕的火焚冰淬的轮回之刑。 “万物皆有因果,这是他当初在此种下的因。”冥瑛缓缓道,“你能来到此处,便是果。” 我一惊,阿婆所说的意思似乎是这一切都跟我息息相关。 但是,带我来冥界的不是南无漪吗? 一双如血般赤红的眸子浮现在眼前,我越发觉得不安起来,连忙开口,“阿婆,我还是不懂……” “是不懂,亦或是不想懂?” 冥瑛这一句话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我久久不能回应,是了,我在逃避什么?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不敢直视自己的内心? 问情啊,问情,你曾说你不会为情所困,那为何不敢承认……你心悦他? 无关乎师尊与弟子的身份,无关乎所有的世俗与牵挂,承认这一件事情,有这么难吗? 第三十八章 八苦拘灵 我闭上双眼,再次睁开时,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块飞凤玄玉。 看着它轻盈地落到我手中,我愣了一下,只听见冥瑛说,“这是冥主的凤令,有了它,你可以自由地出入冥界。” 我回过神,连忙向她行礼,“多谢殿下……” “不。”她打断了我的话,“这是你的凤令,好好保管。” 我的凤令?我来不及细想,冥瑛又说,“去吧,孩子,去做你应该做的事情。” “我们后会有期。” 等我重新回到那片花池时,心中的疑虑并没有减少分毫,反而是越发得重了。 裴承矶站在花池旁,伒长的身形仿佛和这寂夜的月光融为一体,他静静地看着池中的莲花,看上去有一种不切实际的飘渺感,似乎下一秒就会再次消失。 我突然感到心中一慌,走近了两步,他转过头,眸光依旧清冷如霜,我停了下来,低头拱手道,“师尊。” 我闭了闭眼睛,手指相握,稳住了心神。 忽然,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这是什么?” 我一愣,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视线落在了我的左手,那鲜艳的赤鸾羽纹缠绕在无名指上,清晰可见。 这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明明之前都是隐藏起来的!我一边思索着如何解释,一边又想起了南无漪,都怪他给我种了这个麻烦的玩意,现在要怎么解释? 不对,不管怎么解释,这赤鸾印,也是只有仙侣之间才能相结。 我正慌忙地想找个理由,却听见一声叹息响起。 “唉……” 我愣愣地看向裴承矶,只见他皱了眉头,“这个可曾还有其他人见过?” 我摇了摇头。 他抬眸看向我,眼眸里流露出难掩的郁色,又问,“除了这个,你可还曾感觉到其他不对劲的地方吗?” 不对劲的地方? 我有些一头雾水,不对劲的地方是指什么?我茫然地看着他,只见他深处的目光似乎有些眼熟,让我无端地想起了另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幽深的眼眸,如无边寒夜一般噬人心魂。 是南无漪的眼睛。 我极快地摇了摇头,我怎么会想到他呢? “没有便好。” 他似是松了一口气,抬手在我手上轻轻一拂,赤鸾印记便渐渐消去了。 此事就此揭过了,随后我们来到了归墟海边。 裴承矶轻轻挥了一下衣袖,唤出一艘灵舟。我跟着他上了灵舟,想起怀里揣着的飞凤玄玉,看来跟着师尊似乎用不上凤令了。 灵舟缓缓在归墟海上前行,不多时便驶出了白雾笼罩的区域。 突然,眼前出现一片巨大的漩涡,无数的海水都被漩涡吞噬,仿佛还能听见了一些诡异的歌声萦绕在四周。 “师尊,那里是什么地方?” “那是拘灵狱。”裴承矶淡淡地说,“你不要靠得太近,那里的恶灵善于以诡音蛊惑人心,稍有不慎会被它们勾走魂魄。”闻言,我往后缩了缩。 我曾在书上看到过关于拘灵狱的记载,它的存在起源于上古时期。那是在神族还未退隐之时,鬼界曾经掀起过旷古绝今的大战,史称神陨之战。 正是那场战役,使得神族几乎倾尽全族之力对抗鬼尊所创的八苦绝念阵,最终导致神族大部分羽化而去,剩下的也陷入了休眠之中,再不能引领六界。 而拘灵狱中,关押的正是八苦绝念阵中的三千六百八十个至恶至邪的亡灵。 此种上古秘辛记载,原本不是我这等小辈能知晓。 不过,幼时我常跟着不闻师兄胡闹,他不像大师兄那般板正严谨,面上总是含笑待人,背地里却没少干些偷鸡摸狗之事,潜入藏书楼偷读禁书也算不得什么了。 原来,归墟海之下就是拘灵狱。 想到这里,我收回了视线,归墟海境的出口就在眼前,一阵炫目的白光迎面而来,眼前终于出现了熟悉的场景,我们又回到了雷家庄附近的那片竹林。 太阳当空,温暖的日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一扫身上从冥界带回来的寒气。 “终于回到人界了,再也不想去那些古怪的地方了。”我从灵舟上跳下来,感觉浑身都轻松了许多。 裴承矶来到了先前竹屋的残迹上,他伸手一挥,只见破烂不堪的竹屋恢复了原样。我走到他身后,看见他的举动,有些疑惑,“师尊,我们不是要启程回无涯门吗?” “怎么?”他淡淡地开口,“你很想回去被关禁闭么?” “不是……”我一听赶紧低下头,怎么师尊还记得禁闭这件事情啊? 他捋了捋袖子,背手往另一侧走去,我连忙跟了上去,“师尊,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下山。” 我看他确实是往下山的小径走去,心想,师尊还是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 裴承矶走了没几步,就回过头来,“跟上。” “来了!” 也不知道在冥界待了多久,眼前的小径上依旧铺满了青黄相交的落叶,看着似乎和以前没什么区别。 走在村道上,迎面而来的秋风很是凉爽,看见农人们正忙着田里收成,我离开之前,那农田看着还是一片的绿意盎然,而如今却是硕果累累,人界似乎过去了不少时间。 正想着,远处传来了一阵吹吹打打的唢呐之声,只见红艳喜庆的嫁仪队伍浩浩荡荡地走来。连绵不断的红绸笼罩在送嫁队伍之上,像是一条火红肥大的游蛇。 可奇怪的是,队伍的最前头却是有几个人抬着一具巨大的棺材,鲜红刺眼的缎花扎在那具黑漆漆的棺材上,显得十分地诡异。 “幽冥仙子驾到,阴棺开路,速速回避。” 随行的黄袍道士高声吟诵着,而身旁的几名道童则是应和着他,不断地抛洒着黄色的符纸。 队伍的末尾更是出现了截然相反的一幕,那些人没有穿送嫁的喜服,反倒是一身的披麻戴孝,一路哭哭啼啼,一路向空中抛洒着白色的纸钱。 一边是十里红妆,一边是哀痛丧仪,竟然出现在同一条队伍里面,这实在是太过于匪夷所思了…… 第三十九章 幽冥仙子 “是幽冥仙子!” 田里的农人们看见了这诡异的送嫁队伍,非但不觉得奇怪,反倒一个接一个恭敬地朝拜起来,“请幽冥仙子保佑雷家庄风调雨顺,不再受水涝旱灾!” “请幽冥仙子保佑我们年年丰收,岁岁安康!” 幽冥仙子? 我皱了皱眉,从未听说过有这样一路神仙…… 烧香拜佛,祈祷祝愿的习俗在人界中并不少见,像是百花镇中供奉花神娘娘的祭礼。不过,像眼前这种红白喜事交加的供奉倒是头一回见。 想到这里,我不禁转头看向裴承矶,“师尊,这幽冥仙子是哪方的神圣?” 只见他摇了摇头,“我也不曾听说过。” 既然连师尊也不知道,我又把目光投向不远处的一位同样在朝拜的老人家,便走上前去,“这位老人家,我想请问您,这幽冥仙子是什么来历?” “你是外地来的吧?”老人一边打量了我一眼,一边朝拜,“这幽冥仙子是我们雷家庄的守护仙家。” “多亏了她,驱散了水涝之灾,让幽冥君平息了怒火,还保佑了我们雷家庄每一年的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啊!” 怎么又多出了一个幽冥君来?我疑惑地问,“老人家,恕我多问,幽冥君又是哪方的神明?” “幽冥君是幽冥都的君主。”老人边说边指向远处的一处山峰,“看见没有?那里就是聚雷峰,峰下就是通往幽冥都的入口。” 我听了越发觉得奇怪,幽冥都是在冥界之中,怎么会在聚雷峰底下? 顺着老人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那个山峰瞧着有些眼熟,“有人去过那个幽冥都吗?” “听说曾经有人试图进去,可最后却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了。”说着,老人有些不耐烦起来,他摆了摆手道,“你一个路过的过客,问这么多干什么?我还有很多活要忙呢……”他不愿意再与我多说,便回到农田里忙活去了。 我回过头来,发现裴承矶已经来到我身边,他淡淡道,“走吧。” 接下来,我们沿着村道一路走,来到了雷家庄附近的街市。这里一如既往的热闹,甚至比我离开之前还要更加繁华,或许是因为幽冥仙子的出嫁,人们的脸上都洋溢着鲜艳的笑容。 “多亏了幽冥仙子,我们雷家庄如今人丁更是兴旺了!” “不仅庄稼收成比往年更多,就连外地来的商客也多了起来!” 听着过路的人们交谈,不知不觉间,来到了昔日我最喜欢去的茶楼前。一看到这里,我就想起在里面喝茶听戏吃花生的日子。现在想来,那日子还真是难得的自在。 正想着,裴承矶停了下来,看着他走进了茶楼之中,我微微一愣,然后跟了上去。 我一边跟着他来到二楼寻了个茶桌坐下,一边心想,师尊竟有这等闲情来这里喝茶听戏? “砰!” 楼下的说书先生正好拍了一下醒木,“话接上回,那蜿蜒的银龙冲上天际之后,空中的乌云尽数消散,连绵不绝的暴雨也停了!” “幽冥仙子耗尽了法力,从云端坠落……” “幽冥君终于赶到,他一跃而起,接住了奄奄一息的佳人,可叹佳人已是弥留之际,最终在他怀中香消玉殒……” 此话一出,堂下一片唏嘘。 我竖起耳朵听得认真,这说的应该就是那幽冥仙子和幽冥君的爱情故事吧?但是只听得这下半部分,确实有些云绕雾里的。 “与此同时,满城山林燃起幽蓝冥火,引来百鬼哀泣,为仙子的逝去深感悲痛。” 听了这局,众人开始交头接耳起来,一旁桌子上的茶客叹道,“听说那冥火足足烧了七日才灭,也不知道这幽冥仙子是何等的妙人,竟能引得幽冥君情深至此?” 我越听越觉得有些不对劲,想起南无漪把我带到冥界之前,我和那黑衣死士殊死一战,确实是耗尽灵力晕了过去,难道说…… 我扯了扯嘴角,不会这么巧吧? 另一名茶客答道,“何止,自从三年前那场水涝之后,每逢幽冥仙子出嫁之日,聚雷峰下还会燃起那些诡异的冥火。” 什么?三年前? 我愣住了,没想到在冥界待了一段时间,人界竟已经过去了三年的时光! 裴承矶为我续了一杯茶,缓缓地道,“冥界因为归墟海的存在,时间的流逝难以捉摸,我们能回到三年后的人界,已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啊?”我不敢置信,真是白马过隙,三年的时光仿佛不过是弹指一挥间便过去了。 我默默地喝完了茶,再听说书已全然不是方才那番滋味了。这故事也不知道经过多少人口中,一传十,十传百,竟成了今日这般离奇。 几杯茶水下肚,感觉肚中有些翻腾……是了,上回用膳还是上官袅袅给我做的那一顿呢。 “咕咕……” 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我赶紧伸手捂住,真该死,这才辟谷多久就忍不住了?按照冥界的时间算,大概也就十天半月吧? 可是按照人界时辰算,已经辟谷三年了啊呜呜…… 想到此处,我不禁十分想念上官袅袅,想念她做的蟹黄点豆腐,玫瑰香露鸡,金丝玉缕虾,翠玉白菜汤,椒麻水煮鱼,九转大肠,荷叶叫花鸡,红烧蹄膀……好像有几道菜不是她做的,可是我好饿啊…… 正叹气间,却听见小二笑着道,“二位客官,可要点菜?” 我立刻提起了兴致,一抬头看见裴承矶正在喝茶,便清了清嗓子道,“按你们这里的招牌来一份就可以了。” “得咧,客官稍候!” 看着小二走后,我开心地把茶杯往旁边挪了挪,等着上菜。 “看来你对这里还挺熟悉。” 听见他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我有些心虚地笑道,“还好,还好……来过两次吧。”不过在他休眠期间,我把这附近都吃喝玩乐了一通,跟放飞了的鸽子一样,好不快活。 雷家庄虽说比不上州城,但也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我记得这附近还有个喝花酒的地方,好像是叫醉仙亭。 不过,喝花酒这种事情还是不要提比较好。 很快,菜就上齐整了,就在我埋头干饭之时,一道温润的声音响起,“好久不见。” 第四十章 三年事变 我抬头一看,原来是徐青竹。三年不见,他风采依旧,还是那样的翩翩公子。 只见他坐了下来,笑吟吟地道,“时间过得真是快,你们一走就是三年了。” 我行礼道,“弟子见过青竹仙君。” 他笑着点点头,摇了摇手中的纸扇,“问情,当年你联系我之后,我赶到那里,只看到了遍地狼藉。” “好在你没什么大碍,不过说来也奇怪,当年似乎所有事情都赶到了一起,我也被紧急召回了青竹派……”说到这里,他伸手取了茶杯,“这三年来,还真是发生了不少事情。” “你们可还记得凉州城一事?” 我皱了皱眉,回想起来是开启了祭灵大阵的凉州城,又听见徐青竹继续说,“虽然凉州城已经被黄泉客栈接管,但我们后来查出,这其中有妖族的手笔。” “妖族近些年来是越发猖獗了,不仅屡次在人界犯事,还勾结了一些走上邪门歪道的修士,暗中搅出许多风波来。” “这些邪修盯上了一些普通的修仙世家,在他们的弟子渡劫之时暗中闯入,引发了天雷之变。”他摇了摇头,叹道,“他们不仅训练有素,还做得极为隐蔽,想来这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觑。” “因此,各大门派也意识到了不能再放任妖族作乱。以无涯门为首,各大门派都出动了部分弟子共同猎妖。” “这三年来,也算是有了些成果。”说完,徐青竹抿了一口茶。 听了他的话,我才想起来,原来当时那场天雷之变也是出自于邪修之手吗? “不过我此番前来,是为了另外一件事情。”徐青竹话锋一转,“妖族和邪修联手,弄得修仙世家之中人心惶惶,更是助长了拉帮结派的风气。” “早年间,青竹派和烈焰宗曾有过联姻之喜。”说着,他不由得摇头笑道,“我家宗主近日又提起这事了……” 听到这里,裴承矶终于开口了,“原来是为了你那未婚妻而来。” 未婚妻? 我一听,耳朵又支棱起来了,听闻青竹仙君为人潇洒,红袖知己也不少,不曾想还有一个未婚妻……不对,我记得烈焰宗的宗主是叫上官烈,难道…… “是啊,听闻她近来在雷家庄出现,所以我特意寻来。”徐青竹用扇子掩唇道,“我还记得这里有处妙地,名叫醉仙亭。” “咳咳……” 听到醉仙亭这三个字,还在胡思乱想的我不慎呛到了,连忙伸手去拿茶杯。 徐青竹笑了笑,“问情,你去过醉仙亭吗?” 我的心咯噔一声,面上挤出三分笑容来,“没……没有啊。”真是忘了,他也在雷家庄待了几天,凭他的性子又怎会不去醉仙亭,难不成我碰上了他却不知道么? 我心虚地抬头,看到裴承矶脸色有些冷,又赶紧把视线移开了去。 “二位可吃好了?”徐青竹唰地一声,收了扇子,“咱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 聚雷峰。 这座山峰早年间曾数次被天雷击中,中间劈开了一条巨大的裂缝,形成山中深渊,因而得了这个名字。 徐青竹看向空中,“当时,我们从凉州城乘坐仙船回程,途径此处就被天雷击中。” “现在想来,极有可能是出自那群和妖族勾结的邪修之手。” 我环顾四周,此处地势高耸,山中的深渊也被一片浓厚的白雾所掩盖,什么都看不清楚。 “他们当时引来的是六极蛟雷。”我皱了皱眉,“此山不算是聚雷地势,又如何引来这样大的天劫?” 裴承矶沉声开口,“除非他们事先在附近设下了聚雷阵法。” “能引来六极蛟雷这样的大天劫……”徐青竹收了扇子,面色有些凝重,“这个聚雷阵法一定非比寻常。” 我沉吟了片刻,“照这么说,那肯定不是临时的阵法,而是一个固定的聚雷大阵。” 临时阵法和固定阵法最大的区别在于阵眼,像当初凉州城内的祭灵大阵,其阵眼就是黄泉客栈的前身,此为固定阵法。 而徐青竹当时为休眠的裴承矶设下的护体阵法,没有固定的阵眼,则为临时阵法。 更重要的一个问题是,由聚雷大阵所引来的天劫,其强度与阵眼本身息息相关,而当时,六极蛟雷因为裴承矶的介入,异变为了九圣霄雷! 我不敢置信地说,“能够承受九圣霄雷的聚雷大阵,普天之下也就只有这一个了!” “不错。”裴承矶接过我的话,“阵眼就在这聚雷峰下。” 原来如此,凡人贸然闯入阵眼之中,只有死路一条。难怪那位老人家说,曾经有人试图探过聚雷峰下的深渊,却有去无回。 “吉时已到,开棺——” 一声嘶哑而尖利的高喊从山峰侧面响起,我寻声找过去,那诡异的送嫁队伍又出现在眼前! 只见那红花轿子安然地停在一侧,一只素白纤细的手撩起轿帘,露出了华美嫁衣的一袭裙角。新娘子缓缓地从轿中走出来,鲜红的盖头掩住了她的面容。 一阵风轻轻吹来,吹起了盖头的一角,露出女子如血一般的娇艳红唇,衬得那肌肤越发雪白,甚至有些苍白得刺目。 轿子的前面摆放着那口巨大的黑色棺材,棺门已经被打开,放在一旁,看起来像是一头黑漆漆的野兽张开大嘴,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 我突然生出来一种强烈的不安,连忙上前了两步。 喜庆的唢呐再次被吹响,落在耳中十分地刺耳,而那些披麻戴孝的人哭得肝肠寸断,愈发地大声,却没有一个人停下来,仿佛每个人都变成了扯线的木偶,沉浸在这诡异的喜事之中。 在他们的搀扶之下,新娘子一步一步地走向那具黑漆漆的棺材。 “住手!” 我的声音瞬间被山风吹散了,实在是诡异得很,这山风也变得鬼哭狼嚎一般围绕着他们,似乎在阻挡着外人的介入。 就在这时,那风一下子吹掉了新娘的盖头。 那纯金的流苏之下,一双悲伤的明眸让我瞬间瞪大了眼睛,急忙上前喊道,“上官袅袅!” 这一声终于穿透了厚重的山风,她抬起头来,看向我,明眸中滑过一丝浓重的哀痛,让我呼吸一滞! 真的是她,我没有看错! 第四十一章 冥婚祭礼 那些人也听见了我的声音,他们惊讶地看过来,乐声和哭声同一时间戛然而止。 领头的道士见此情景,却是高声骂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请幽冥仙子入棺!” “误了吉时,要你们好看!” 众人一惊,连忙七手八脚地抬起上官袅袅,要将她强行送入棺材里面。 只一霎那间,我进入了观微之境,却看见他们周边围绕着厚重的黑雾,仿佛有生命一般缠绕在他们身上,可他们却浑然不觉。 这些黑雾凝成了一道无形的壁垒,将他们牢牢禁锢在其中,却把我阻挡在了外面。 可最奇怪的是,上官袅袅居然连一点挣扎都没有,就被他们抬进了棺材之中。 眼看着棺门就要被合上了,我急忙回头喊了一声,“师尊!” 话音未落,只听见一阵急促的笛音响起,那扇厚重的棺门突然被击飞来,瞬间掀翻了旁边那些正在合棺的人们。 “砰——” 我惊讶地看着出现在那边的徐青竹,只见他面色阴沉,手中的长笛直指那领头的道士,犹如一柄寒光四射的利剑出了鞘,吓得他直接瘫软在了地上。 紧接着,眼前的一切都恍惚了一下,再回过神来时,遍地都躺满了痛得直叫唤的人们,“哎哟!” “痛死我了——” 那道士吓得不知所措,连忙趴在地上磕头,“仙君饶命!仙君饶命啊!” “小人只是收了钱财,替人办事,求仙君饶命!” 徐青竹冷声道,“究竟是何人指使你?” “小人不知啊,那人每次出现都是一身黑衣,从不以真容出现……” “小人真的只是拿钱办事,不关小人的事啊!” 顾不上这许多,我赶紧跑到棺材面前,看见躺在里面的上官袅袅脸色惨白得可怕,双眸紧紧闭着,已然是昏厥了过去,“袅袅!” 一别三年,她似乎变了许多…… 脑海里浮现出我和上官袅袅第一次相见的场景,那个手持双刀的红衣少女,有着那样直爽开朗的性子,怎么会变成如今这般苍白瘦弱的模样? 裴承矶替她诊了脉,而后道,“她暂时没什么大碍,是气虚才导致晕厥过去了。” 我松了一口气,只是心中的不安却没有消散多少,只听见徐青竹喝道,“不关你的事?你们竟敢以活人作祭,真是荒唐!” 我原以为这诡异的送嫁队伍不过是在作一场游行表演的仪式,却不想这群人竟真的用活人做祭祀,献给那所谓的幽冥君! 不……应该不止这群人,那雷家庄上下都知情,皆默认了此事。 三年过去了,这么说来,岂不是早就有无辜的少女为了这荒唐的冥婚祭礼白白送了性命! 想到此处,我猛地转头看向刚才那群急着封棺的人们,他们也是为了钱财办事吗?还是说,他们只是被道士的妖言惑众蒙蔽了心智? 离得最近的那个人看见我,惊恐地大喊,“不关我的事!” “我们都不知情!我们是被这鬼道士骗了——” 我盯着他,又看见他身后那些人,他们的脸上露出了恐惧,害怕,慌张……可唯独没有愧疚,连一丝都不曾看见。 “你们……为什么……”我想要从他们的脸上找到悔意,哪怕只有一点点……我握紧了双手,试图让内心的怒气平息下来,“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人惊慌地答道,“自从雷家庄水涝之后,又逢了旱灾,全庄都颗粒无收,人人都跑到附近的山里挖野菜山薯聊以度日。” “有人在这附近看见峰下鬼火不断,还能听到凄厉的惨叫……” “是他!” 另一人指着道士喊道,“是他说这下面是幽冥君的都城,因为失了幽冥仙子,幽冥君大怒才降下鬼火,引来了旱灾!” “想要化解旱灾,需要定时寻来适龄的少女,以幽冥仙子的名义献给幽冥君,才能平息他的怒火……” “定时?”我越发觉得不对劲,“你们寻了多少人?” “少说也有……”那人的眼神越发慌乱了起来,就连声音也低了下去,“我…我不知……”剩下的人都低下了头,仿佛于他们来说,这是不能提及的禁忌。 “唰——” 斜眉剑直指他的眼睛,“说,到底是多少人!” “啊!”那人立刻抖得如筛糠一般,“是…是……每月都几乎……” 每月? 我用力地握紧了手中的剑,无处宣泄的怒火驱使着我再往前走近了一步。 “救…救命——” 他惨叫了一声,斜眉剑轻易刺穿了他的眼睛,又从脑后钻出,刺目的鲜血喷涌而出! 只是一瞬间,我什么都没有感觉到,只有那喷溅的鲜血让我想起了十六年前的那场祭灵大阵,当时,混灵宗的人是不是也像这样毫无准备地就死去了? 李长青又是怀着怎样的绝望,才会选择杀掉仅存的族人,开启祭灵大阵,和妖魔同归于尽? “问情!” 我回过神,面前的人早就吓得晕厥过去了。 原来是幻象……我又陷入到幻象里面了吗? 我低下头,看见自己握剑的手覆上了他的手,“对不起……师尊,我方才……” “不是你的错,亦无需道歉。”他低声道,“你什么都没有做。”我怔怔地看着手中的斜眉消失,而他的手指却一点点地收拢了起来。 我闭上了眼睛,好一会才彻底平静下来。 一日不弄清楚这聚雷峰下藏着的秘密,只会让这荒唐的流言再次肆虐! “本君已在你身上下了真言咒,若是再敢妖言惑众,这真言咒就会让你有口难言。”说完,徐青竹便对那道士轻弹了一下指尖,一团微光瞬间蹿入了他的口中。 “不!再也不敢了!” “滚。” 听见青竹仙君如此冷漠的声音,我的视线不由地落在了另一侧的上官袅袅身上。徐青竹身形一闪,便来到了她的面前。 他附身下去,将身着嫁衣的少女轻轻地抱了出来,“恕我来晚了,袅袅。”仍在昏睡之中的她,睫羽似乎微微动了一下,随后一滴泪水从眼角处缓缓地落下了。 “呜……呜……” 山风依旧呼啸着,落在耳中仿佛是女子哀怨的哭声,却不知是为了什么在悲泣…… 第四十二章 疑心又起 夜深,窗外的凉风吹得竹叶飒飒作响。 我抬头看了一眼窗外,乌云掩盖了月亮,连一丝月光都看不见。 “唉……”想到白日发生的事情,我实在是难以入睡,没想到会在那种情况下,与上官袅袅重逢。 “她的情况不太好,心身交瘁,需要好好地静养。” 想起徐青竹说的话,我不由得又叹了一声,“罢了,还是出去走走吧。” 刚出了房门,我就看见对面的厢房还亮着烛火,那是上官袅袅的厢房。 看来,徐青竹还在守着她……虽然我早有预料,但亲耳听见徐青竹说他和上官袅袅有婚约时,我还是有些震惊。 烈焰宗的宗主上官烈只有上官袅袅这一个掌上明珠,两家本就世代交好,才定下了这门婚约。不过,上官袅袅年纪尚小,婚约一事便搁置了,而近年来的妖族和邪修勾结作乱,使得各大修仙门派为了维护根系,多以联姻相交。 因此,徐青竹和上官袅袅的婚事又被两家宗主放上了议程。 可是早在三年前,上官袅袅和上官烈大吵了一架,负气离家出走,从此寥无音信。上官烈都不知道发动了多少次亲信寻她踪迹,却不想她来到了雷家庄这样偏僻的村庄。 我一边想着,一边走到了庭院中间,今夜虽然没有月光落下,却有几只幽幽的莹虫在黑暗中飞舞。 “呜……呜!” 突然,脚边蹿出来一团毛茸茸,兴奋地朝着那几只莹虫扑了过去。我一愣,定睛一看,这不是在冥界中碰到的那只糯米团吗? 笨拙的身姿一下子就把莹虫都吓跑了,让我忍不住笑起来,“怎么还是这样蠢蠢的,你真是冥族的圣兽吗?” 糯米团听见我的声音,又忙不停地折回来,它亲昵地蹭着我的脚边,还摊开了柔软的肚皮,似乎是在邀宠一般。 我蹲下身,伸手去撸它圆滚滚的小肚子,只见它舒服得眯起眼睛,哼哼唧唧个不停。 “不过,你是从哪来的呀?”我明明记得当时离开冥界之时,没看见它呀……正想着,糯米团一个打滚翻起了身,随后兴奋地朝我身后叫唤了起来,“呜呜!呜呜!” 我转头看过去,只见一袭月白的衣角出现在了眼前。 裴承矶走到我的面前,他的眸光依旧平静,却是向我伸出手来。 “师尊。”我握住他的手,他的手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润细腻,有点微微的凉意,不像南无漪那样的冰冷……我皱了一下眉,怎么又想到他了? 他反握住我的手,“这个给你。” 我一愣,过了一会才看清,左手的无名指上出现了一枚白玉素戒。 这是? “这是蕴华戒,可以储物。”裴承矶淡淡解释道,“也可以用作云诡兽的栖身之所。” 原来是师尊把云诡兽带出来了! 虽然心里乐开了花,但我还是忍不住小声嘀咕,“之前不是说云诡兽是冥族圣兽,交给我怕是不妥吗?” “嗯……”他似是思索了一下,“它既已认你为主,也没什么不妥了。” 我点了点头,“哦。” 摸了摸手上的素戒,我的嘴角总是忍不住地想上扬,算起来,我给他送了八年的生辰礼,这还是他第一次给我回礼呢…… 今年的生辰礼原本是想着省了,但现在看来,还得费心想想送个什么比较好……正想着,一阵起伏的呼噜声突然响起,“呼……呼……” 我低头一看,只见糯米团已经卧倒在我脚边,睡着了。 “又睡着了?” 我附身下去戳了戳它,只见它一动也不动,睡得可香。看着它酣睡的模样,我才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师尊,它吃什么呀?” 这糯米团看起来又贪睡又贪吃的,第一次见面就差点把小莲花给吃了! “云诡兽以万物灵气为生,但它的幼崽需要以血饲养,你每月给予它一滴鲜血即可,待它成年之后就不需要了。” “哦?”我若有所思地道,“难怪它会认我主了!第一次见面时,我不慎在它嘴边划伤,想必是那滴血让它认主了吧!” 裴承矶听了我的话,却是沉默了许久。 我回过头,看见他的目光陡然变得深沉了许多,流露出来的异样情绪,让我心头微微颤抖了起来,“师尊?” 他的声音很是凝重,“你在冥界之中,是如何找到我的?” 我猛然一震,他是想起了些什么吗? 从轮回之刑出来后,他曾问过此事,而现在又提是起了疑心么?我张了张口,“我醒过来时,就看见……” “不可能。”他打断了我的话,“你又在骗我。”他的目光越发地幽深,我慌忙地移开视线去,“没有…我说得是真的……” “那你为何不敢看我?” 闻言,我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可他的动作更快,一把就将我拽了回去! “又想跑么?” 微凉的嗓音之中带着隐忍与喑哑,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水移香气仿佛消失殆尽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若有似无的暗香袭来,令我有些头晕目眩起来,这暗香似乎可以惑人心神,像极了—— 我来不及理清思绪,又听见他幽幽地道,“你看见了什么?” 他的声音随着那涌动的暗香,落在我耳中变得缥缈了起来…… 恍惚间,我的眼前再次浮现出了那片小小的花池,花池中的小莲花看起来和之前有些不一样,原本红白交错生长的花瓣,现在都变成了纯透至净的白色。 我走上前,伸手摸了摸它,“好久不见,小莲花。” 看见它沐浴在月光之下,依旧生机勃勃,我忍不住弯起嘴角,身心都愉悦了起来。 “早知如此……” 一声飘渺的叹息随风而来,我迷茫地抬起头,那双一贯淡漠如水的银眸,此刻却变得陌生了许多,眼底浓重的郁色令他原本就极致的容颜越发潋滟生光,仿佛是化作了另一个人。 我有些分不清了,眼前的人究竟是谁? 直到温热的呼吸落在唇间,我缓缓闭上了眼睛,暗香依旧在涌动,却变得缠绵又倦长,勾人心弦…… 靡丽的异香在不知不觉间一点一滴地渗入,像是被蛰伏的黑暗逐渐入侵,直到那纯白的莲心上赫然绽放出一点刺目的鲜红—— “找到你了。” 第四十三章 遗忘灯塔 这一句幽凉的低语,悄无声息地落下了,仿佛是在心湖上落下的一片雪花,入水即逝,却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寒意。 寒意,瞬间刺疼了心口。 我蓦然睁开了眼睛,入眼又是一片朦胧的迷雾。 不过,却不像之前那样白蒙蒙的一片,而是变得阴沉至极,像是有了实体一般,压在身上隐隐有沉坠的重感。 “叮零……” 细微的铁器相撞之声响起,我这才看清面前的阴雾之中悬挂着一条玄铁铸成的锁链。 我抬头向上看去,所望之处,数不清的玄铁锁链横七竖八地分布在各处,看起来是通往不同的方向。 “叮零……” 面前这一条玄铁锁链又颤动了起来,似乎是在指引着我?这让我想起了上一次指引着我的那条红线,我忍不住低头看了看左手。 手上的赤鸾印记渐渐浮现出来,只不过变得若隐若现,不知为何,我的心中像是缺了一块什么,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古怪感觉来。 我顺着那颤动的锁链向前走去,每走一步,那古怪的感觉越来越明显……我顿时心生胆怯,前面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在等待着我。 直到那条铁链梭然绷直了起来,“噌——” 眼前出现的是一个跪在地上的身影,只见成百上千条玄铁锁链汇聚在他身后,不仅生生贯穿了他的琵琶骨,还残忍地断了他的双臂。 原本干涸的血迹随着刚才那一下猛烈的动作,再次涌了出来! “你来了。” 他抬起头,鲜红如血的眼眸紧紧盯着我,我后退了一步,不敢置信地看着出现在眼前的南无漪,“是你!” “呵……”他低低地笑了起来,声音有些喑哑,“看到本尊如今这般模样,你是不是畅快了许多?” “你不是一直想要杀掉我么?” 我下意识地摇了头,“不,我和你本来没有交集,不过是因为赤鸾印……”说着,我突然想起来,他曾经和我说过,赤鸾印记,同生共死,一旦相结便是不死不灭。 可是为何他承受着这样的酷刑,我却感受不到任何痛楚? “是了,是因为赤鸾印……” 受了这样恐怖的锁骨极刑,他竟然还能笑得出来,“还好本尊先下手为强,他终究比本尊晚了一步!” “他?” 直觉告诉我,他的话中另有深意,我下意识地追问,“你说的他是谁?” “你觉得这天下还有谁能将本尊拘禁在此?” 我愣住了,只听见他说,“当然是只有那你心心念念的师尊——” “裴承矶!” 南无漪猛地向我扑来,仿佛一头凶狠的猛兽露出了獠牙,无数条锁链在一瞬间绷紧,发出了刺耳的金属震荡之音,“当——” 鲜血从白皙的额前缓缓流下,犹如一条蜿蜒的赤蛇。随着他越发凶猛地朝我靠近,越来越多的血流遍布全身,浓厚的血腥气瞬间弥漫开来!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每走一步,玄铁锁链加诸在他身上的痛楚便是成千上万倍的叠加—— “你疯了!快停下!” 可他的动作没有停下,直到离我只有一步之遥。 这一步的距离令所有的玄铁锁链都绷直到了极限,殊丽的赤蝶被折断了所有翅翼,变得如此的脆弱,不堪一击。 “你既能救他,又为何不能救我?” 心中那块空缺突兀地生出了尖锐的痛意,我痛得呼吸一滞,颤抖着开口,“这…这与我何关?我为何要救你?” “与你何干?” 他轻笑一声,“十六年前,李长青杀光全宗上下四百八十二人,开启祭灵大阵,与三千三百个妖魔将士同归于尽。” “滔天的怨气让数千个亡魂相互纠缠,彼此折磨,更是难以度化,最终只能流放到六界之外的拘灵狱。” “这一切本应就此结束……” “不过,谁也没有想到,李长青在最后一刻将妻子送出了阵外……” “更没有想到的是,当时他的妻子已经怀有身孕,她腹中的婴儿成为了这世上最后一个混沌灵根。” 说到此处,南无漪饶有兴致地盯着我,我闭了闭眼睛,沉声道,“你说的这些,我早就知道了,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那个婴儿本应该成为祭灵之一,却逃脱了出去,成为了六界之中的一座灯塔。” 他的话音刚落,我感到了似乎有许多人在耳边低语,嗡嗡作响……我伸手捂住额前,强忍着不适,继续问,“什么灯塔?” “指引通往六界道路的灯塔。” “你不过是忘了,其实它们一直在你身边……” 头痛得几乎快要裂开,我痛呼出声,“不……”那些低语突然变得尖锐了起来,“你不能忘!” “你怎么能忘记——” “为什么是我们?我们救了六界,为什么要被逐出六界之外——” “杀了他们,替我们报仇——” 我痛苦地大叫起来,“不!” 他唇边的笑意越发魅惑,也越发地讥诮,“不过是因为我们替你承了坠魔的恶念,你才能活到现在。” “本尊身上这一千八百九十一条玄铁锁链,每一根都是拜你所赐。” 火焚冰淬,轮回之刑,玄铁锁骨,万劫不复……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我跪倒在了地上,心口缺失的地方变成了一个无尽的冰窟,吞噬掉了一切,仿佛又变回了一具行尸走肉。 “对不起……”我喃喃道,“是因为我……” “呵……” 那片融于水中的雪花终于冻结了整片湖水。 我抬起头,看见南无漪眼底残忍的笑意,一同流露出来的靡丽与恣意,依旧风华绝代。 “我要怎么做?”这一切本应该由我来承担,和所有人都无关。 他抬起头,再不看我,“你走吧。” “不,你告诉我!”我的眼前变得模糊起来,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我要怎么做才可以……” 弥补这一切,亦或是,救你? 他沉默不语,变成了一座静默的石雕。 手指颤抖着伸出去,所有的阴雾在一瞬间尽数消散,连带着他也一同消失殆尽—— “不,等等!” 第四十四章 深山初遇 我从床上猛地坐了起来,眼前只剩下了白色的床帘。 是梦吗? “不……”我闭上了双眼,“不是梦……” 南无漪所说的都是真的,师尊和他替我承受了那些葬身于祭灵大阵的亡灵恶念……我痛苦地捂住头,试图从过往的记忆中找到任何一丝蛛丝马迹。 可是,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 幼时的每一次受罚,我都会被关进地窖,地窖里面有许多老鼠,多得密密麻麻,如同附骨之疽,“叽叽……叽叽——”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受罚的只有我?” “为什么是我们?” “为什么被流放的只有我们?” 无数怨恨的低语徘徊不断,我捂住双耳,“闭嘴!够了,不要再说了——” “砰!”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异响,只听见一声尖叫响起,“放我出去!” 我像是从梦中陡然惊醒,回过神来,是上官袅袅! 对面的厢房大门打开,只见里面洒了一地褐色的药汁,还有破碎的瓷碗。 “你是谁?”上官袅袅坐在地上惊恐地后退,“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徐青竹看起来有些手足无措,“袅袅,我是青竹哥哥,你不记得我了吗?” “袅袅!” 我连忙跑过去,一边小心翼翼地靠近她,一边缓缓地对她说,“你还记得我吗?我是问情……” “问情……”她看着我有些迷茫,突然,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讶,“是你!” “三年前,你来过我们天下第一楼!” 我松了一口气,“是,袅袅,你还记得我……”说着,我伸手去扶她起来,“地上寒凉,先起来再说话吧?” 她点了点头,在我的搀扶下起了身,坐到了凳子上。 “你的身子还没好,需要好好静养……”我的话还来得及说完,就被她打断了,“不行! 我不能再待在这里了,阿明还在等我!” “好好,你先别急,有什么事情先冷静下来再说……”我一边安抚她的情绪,一边给徐青竹递了眼色,让他先出去。 “你告诉我,阿明是谁?” 提起这个名字,上官袅袅的眼眸里瞬间凝满了泪水,“他……他是我的夫君。”此话一出,让刚跨出门外的青竹仙君身形一僵。 我抚了抚她的后背,“好了,好了,袅袅,那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他死了。” 上官袅袅像是一具失了灵魂的人偶,她怔怔地道,“我来得太晚了……”大滴大滴的眼泪从她的脸上落下,看着叫人心碎。 “究竟发生了何事?” 她看向远处燃烧到了尽头的烛火,白色的烛泪像极了她眼角落下的泪,“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只觉得他是个呆子……” “每天只会往山上跑,说是为了找食材,要做出天下最好吃的菜肴。” “他是孤儿,自小吃百家饭长大,他希望雷家庄的人都可以吃上他做的菜肴,所以才开了天下第一楼。” “其实原本不叫天下第一楼,这个名字是我改的。” …… “好了,改好了!”上官袅袅拍了拍双手道,“天下第一楼!” “怎么样?够霸气吧!”她满意地对身边的少年说,却没听见回应。 她转头看过去,只见少年早就跑到了对面的摊位上,“老板,这条鱼没见过,是什么品种?” “这种是新进的渔货,叫扁头鱼,看你是老顾客的份上,便宜点给你!” 雷明若有所思地盯着那条鱼,“多少钱?” “别人我都是卖三十五文,你就给我三十文,怎么样?” 他不假思索地去掏腰间的荷包,却听见少女的声音响起,“三十文,卖一条鱼?这也太贵了吧!” 上官袅袅来到他身边,“老板,三十文都能买十条鱼了,你这条鱼都沉底了,还卖三十文?” “什么沉底呀?”老板着急了,“你这小姑娘家不识货,这是扁头鱼!” “我管你是扁头鱼,还是圆头鱼,那不就是一条鱼吗?”上官袅袅哼了一声,“十文,不能再多了!” “十文钱?这……” “卖不卖?不卖,我们走!”说着,上官袅袅一把拽住雷明往回走,没走两步,身后的老板就急忙喊道,“卖卖!当然卖了!” 提着鱼回到了天下第一楼,上官袅袅忍不住伸手戳了戳雷明的脑瓜子,“你这个呆子,真是的,那老板就是看你傻,每次都不会还价,以后别去他那里买了,听到没有?” “知道了,知道了,这条鱼做成干煎酥鱼一定很好吃!”雷明一边应道,一边撸起袖子,“你等着,我去给你做。” 看着他兴致冲冲的模样,上官袅袅没好气地说,“你这个呆子,天天就想着吃吃吃!” 雷明操起菜刀剖鱼,他的刀工自然是不在话下,不管是做什么菜肴,他都信手拈来,仿佛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领。 上官袅袅看着他那双手用刀的功夫出神入化,却是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小子,你知道得罪了本少爷有什么下场吗?” 这雷家庄谁人不知,成家是这附近富甲一方的商户,掌管着雷家庄大半的商货往来,成大少爷更是成员外的爱子。在雷家庄,得罪了成大公子都没有好下场。 雷明被几个成家的家仆摁在了地上,他抬起头,“成大少爷,你要的雷芝王,我已经替你寻来了……” “至于你说的极品玉雷芝,我从来没有见过。” 成大少爷冷笑一声,“没见过?这附近山里所有的山珍野味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听说,你可以和山中的生灵沟通是不是?” 闻言,雷明摇了摇头,“我不过是一介普通人,无父无母,自小吃百家饭长大,实在是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不承认没关系,本少爷自然有办法让你开口!”说着,他挥了挥手,那几个家仆立刻揪起雷明的衣领,紧接着就是一拳狠狠打了过去。 即便被揍得不成样子,少年也只是蜷缩在了地上,即不还手,也没有叫出声音。 “看不出来,这小子嘴还挺硬的?”成大少爷阴险地笑了笑,“既然这样,先废了一只手吧。” 得了指令的家仆掏出腰间的长刀,另外几人又将少年摁得动弹不得,眼看那长刀就要劈下,只听见一声破空之音响起,“咻——” 一支利箭径直穿透了家仆的肩膀,他惨叫一声,随后直直地向后倒下。 第四十五章 特殊天赋 “咻!咻!咻——” 又是几道利箭划破空中,围在雷明身边的家仆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成大少爷惊慌失措,他连忙喊道,“来人!快来人!” 剩下的家仆团团将他围在了中间,可是,那几只利箭仿佛是凭空出现,他们连一个人影都没有看见。 “是谁?别躲躲藏藏的!”成大少爷稳了稳心神,叫骂道,“给本少爷滚出来!” “啊!” 站在他面前的那个家仆惨叫一声,面门正中一箭,利剑直接贯穿了他的脑袋,温热的血瞬间飞溅到了他的脸上! “真可惜。” 少女冷笑一声,而后又取箭搭弓,箭头直指向成大少爷的额头,“咻——” 那成大少爷反应倒是挺快,一把扯过最近的那个家仆,只听见噗嗤一声,利箭贯穿了家仆的胸膛。 “啊——”挡了箭的家仆一下就没了气息,成大少爷连忙抓着他后退,“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上去拦着!” 家仆们面面相觑,却是没有一个人敢冲上去,只见那少女轻蔑地笑道,“本姑娘今天心情不错,陪你们玩玩,还想要你们的狗命,就赶紧给我滚!” 雷明在昏过去之前,迷迷糊糊地看见,少女一身红衣似火,向他走来…… “阿明……” “阿明……” 昏昏沉沉之中,似乎有人在耳边低声呼唤他,他睁开眼睛,只见眼前浮现出一团紫色微光,“谢谢你,没有将我的藏身之处告诉他们。” 雷明摇了摇头,“这是我应该做的。” “可是成大少爷不是善人,满山的灵芝王都几乎被他挖光了,不得到我,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到时候你怎么办?” “你别想太多了,不用担心我,再过七日你修炼圆满,就可以投胎了。”雷明笑了笑,“说不定我们还会再见,希望到那时你还能记得我……” “我会记住你的,再见了,阿明……” 声音渐渐远去,连带着那团紫色微光也慢慢地消散了,一切又归于黑暗之中。 “喂!醒醒!” 上官袅袅拍了拍雷明的脸庞,只见他慢慢醒转过来,“我…我这是……” “你没事,刚才那群人都被我赶跑了。”她上下打量着他,“你还真能忍,刚才那群人下了死手揍你,你连一声都没叫过。” “咳咳……”雷明一边咳嗽,一边说,“叫了也没有用,这深山野岭的,难道会有人来救我吗?” 上官袅袅挑了挑眉,“我这不是救你了吗?” “你叫什么名字?” “雷明。” “我叫上官袅袅,此处附近可有投宿的客栈?” 说来也巧,雷明在雷家庄的集市上开了一间小小的食楼。 他带着上官袅袅回到了食楼,“你救了我,我也没什么可以回报的,这里虽然不大,但你在这投宿,房钱和食费都可免。” 正说着,上官袅袅已把这食楼转了个遍,她笑了笑,“这里就挺好的,不过你怎么连个伙计都不雇佣?” “这里是雷家庄,平时也没什么外客来此投宿,多数是来用膳的,我一个人忙得过来,就不需要雇伙计了。” “你先坐着,我去给你做几道拿手菜。” …… 少年忙碌的身影和眼前的人渐渐重合起来,上官袅袅回过神,只见他捧着新制的干煎酥鱼来到她面前,他笑得喜笑颜开,“袅袅,快尝尝。”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油脂炙烤的极致芳香,上官袅袅从来没有见过有谁能像雷明一样,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菜肴,他做出来的总比旁人做出来的,要好吃十倍。 这不得不说是一种奇异的天赋,除此之外,雷明还总是能在山中找到山珍奇材,尤其是,当他从山里背回来一筐的金线乌人参时,上官袅袅眼睛都睁大了。 要知道,金线乌人参可是有价无市的绝品药材! 烈焰宗是天下第一镖局,早年间,曾有人来宗内托镖,保的就是金线乌人参。这一株金线乌人参需要劳动烈焰宗的一等卫来护送,足可见其珍贵了。 可是,这样的珍贵药材,雷明竟然用来入菜! 上官袅袅也是第一次见像他这样暴敛天物的人,“你可知道这金线乌人参千金都难求,你居然拿来制菜?” “不然拿来做什么?”雷明毫不在意地说,“它本来就是一种食材,只不过你们外面的人没怎么见过罢了。” 这仿佛是在说她少见多怪了。 上官袅袅拿他没有辙,谁叫他每次从山里回来都能带回各种各样的奇材,其中也不乏名贵的药材,时间久了,她还真是习惯了。 “从来没见过你空手而归……”上官袅袅忍不住问他,“你到底是怎么寻来这些食材的?” “是它们告诉我的呀。”雷明神秘地笑了笑,“我帮了它们,这是它们给我的回报。” 回报? 难道他真的有和万物生灵沟通的本领吗? 上官袅袅不止一次看到,雷明站在那些带回来的食材面前自言自语,有时是对着一朵大蘑菇说话,有时又是对着一条鱼说话,看上去满脸认真,虽然这样的行为似乎有些傻…… 但是,还挺可爱的。 她笑了笑。 在雷家庄的日子过得舒心又惬意,在这里,她不是什么烈焰宗的大小姐,每日不用守着枯燥的礼仪规矩,也不用跟着嬷嬷学针织女红。 烈焰宗虽然是修仙名门,但宗门规矩极为苛刻,宗内秘法更是传男不传女。只因为烈焰宗的九阳烈焰秘法,女子体质偏阴,不宜修炼,强行修炼可能会导致走火入魔。 上官裂只有上官袅袅一个女儿,对她是千依百顺,更舍不得让她冒着走火入魔的风险修炼秘法。 但是,为了烈焰宗能有一个合适的继承人,他煞费苦心,思来想去,觉得出身于青竹派的青竹仙君是不二之人选。 烈焰宗和青竹派本就世代交好,徐青竹又是看着上官袅袅长大的,早年已经成仙,有他护着上官袅袅,最合适不过了。 恰好,青竹派掌门也有此想法,两家一拍即合,定下了婚约。 不过,对于上官袅袅来说,这门婚事只是他们一厢情愿,根本算不得数。 第四十六章 暗流汹涌 “我不同意!” 上官烈猛地一拍桌子,“看来我平时真是太惯着你了,你说不同意就不同意吗?” “那青竹仙君一表人才,早年就成了仙,又出身青竹派,和我们烈焰宗交好多年,这是一门亲上加亲的喜事!” “可我与他相差了多少年岁?”上官袅袅嗤道,“照你这么说,他岂不是个老头子?” 上官烈摆了摆手,“他是长你一些年岁,但他已经是仙族了,仙族容颜永驻且寿命长久,这些都不是问题。” “你小时候去过青竹派,管他叫青竹哥哥,还天天黏着他,你都忘了吗?” “你知道有多少女修倾慕于他,可他至今都尚未有仙侣……” 上官袅袅哼了一声,“既然你说得这么好,你怎么不嫁给他?” “胡扯!” 上官烈气得差点说不出话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娘去得早,你的婚事当然由我作主了!” “我娘要是知道,她肯定不会强迫我做不愿意做的事情!”说完,上官袅袅起了身,就往门外走去。 “你!你又上哪去!” “我去找徐青竹说清楚,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上官烈一听差点背过气去,“你……你快给我回来!”可是,一身红衣的少女早就不见了踪影。 从门外走进来的烈焰宗大长老无奈地摇了摇头,“唉……袅袅这性子,真是随了你年轻的时候了。” 闻言,上官烈不由得也叹了一声,而后他站起身来,“大长老请坐。” “宗主,袅袅她年纪还小,还不懂事,但是这门亲事却是不能再拖了……” “自从四族大战之后,无论是仙族还是人族,皆元气大伤,尤其是我们这些修仙世家,折损了不少精英弟子。” “我们烈阳宗更是如此,你只有袅袅一个女儿,无法继承我们烈阳宗的九阳烈焰秘法,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她生下合适的继承人。” 说到此处,大长老不住地皱眉,“自从烈阳元君羽化归去后,烈阳宗就再也没有出过成仙之才,袅袅虽然天资尚可,可终究难以成仙。” 上官烈应道,“长老说得是,虽然四族大战已告一段落,但是妖族仍在人界之中四处作乱,仙族又不肯出兵镇压,恐怕是……” “恐怕是会再生事端啊……”大长老接过他的话,捋了捋胡子道,“青竹派有青竹仙君镇守,若是能和青竹派联姻,于我们烈阳宗而言,是极大的保障。” “我听闻窥云宗和宇文世家似乎也有联姻之约,想来也是因为有此顾虑吧。” 大长老点了点头,“现在的形势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无论修仙世家还是门派之间的联姻相交,不过都是保全之策罢了。” 站在门外的上官袅袅听见了父亲的叹息,原本想要伸手推门的她,又把手收了回来,随后,她转身离开了这里。 …… “吼——” 一条蜿蜒的银龙径直冲破了乌云,见此情景的众人都不由得被眼前这一幕所震惊! 上官袅袅紧紧盯着那条银龙,这是雷属性的圣阶灵兽,银灵雷龙!能唤出这样的灵兽,修为至少是在化神期……她想起刚才匆匆离去的问情,但是看她的年龄,和自己差不多,难道已经是化神期的高手了吗? 雨水渐渐停了,乌云终于散去了,可是大家的脸色依旧凝重……这场巨大的涝灾不仅毁了他们的房屋,甚至夺走了亲友的生命。 可是,这一切还没有结束,水涝之后,旱灾就紧接而来。 田里的庄稼都被洪水淹没,糟蹋得一干二净,存粮也坚持不了多久,而朝廷的赈灾粮款却迟迟都没有下发。 据闻,朝廷为了抵御作乱的妖族,国库早已亏空,加上各地都异动频发,又怎么能顾得上这偏僻的一方雷家庄? 很快,大家就开始四处挖山里的野菜、蕨根……能吃的东西都挖了个遍,连树皮也没放过,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人熬不过今年的冬天。 “袅袅,这个给你吃。”雷明一边将洗干净的山果子递给她,一边说着,“现在,山里也没什么可以吃的了,大家都四处逃命去了……” “昨天,村口的杨大哥一家还有陈二他们家,都逃去兰金城了。” 上官袅袅接过山果子,“你怎么提起这件事了?他们不是说早就要走了吗?” “袅袅,你不属于这里,还是赶紧回家去吧。”雷明盯着她的眼睛,缓缓道,“你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在我这里待了这么久了,多不像话……” 上官袅袅皱了皱眉,“怎么?你现在是要赶我走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雷明连忙解释,“你何必跟我在这里受苦呢?” “什么受苦不受苦的……”上官袅袅一边咬了一口山果子,一边撑起腮帮子,“我跟你说过了,我是修士,即便不吃东西,对于我们来说也不过是日常的辟谷罢了,再说了,我还有辟谷丹,你不用担心我。” “但是,你这么久都没有回家,家里的人不会担心你吗?” 此话一出,让上官袅袅略有些失神,算起来,她离开家里也快一年了……虽然她也有烧过平安灵符回家里,但因为不想暴露自己的踪迹,烧符的时候也极为谨慎…… 其实,她本来没想离家这么久的,不过…… 澄黄的烛火之下,映照着少年的侧脸,看向她的时候,眼眸里熠熠生辉。多日来的缺粮,让他清瘦了不少,更显得眉眼深邃。 “你吃。”上官袅袅将山果子递到他唇边,少年听话地张嘴,咬了一口。 这样的生活自然是比不得锦衣玉食,但却是真实得很。 她早厌倦了修仙世家之间的各自为营,明争暗斗……他们自诩修士,比凡人高上一等,又耗尽毕生的时光永无止境地修炼,只为了成仙。 成了仙又能如何? 仙族,不也是看不起他们这些修仙世家么? 在仙族的眼里,不能成仙的修士,与凡人并无两样,都是匍匐在他们脚下的蝼蚁众生罢了…… 第四十七章 岩壁封印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了,随着周围的花草植物接连枯萎,能吃的东西也越来越少,能逃难的人们大都逃难去了。 唯独天下第一楼里,还弥漫着浓苦的药味。 在这些日子里,雷明病了,一开始他只是陷入了断断续续的昏睡,渐渐地什么也吃不下去……上官袅袅学过一些医术,用了他找回来的那些药材制药,却效果甚微。 看着躺在床上的少年越来越瘦,只剩下疲惫不堪的神态,上官袅袅心急如焚,“阿明,我带你一起走,我们去药王谷!” 可是,他却摇了摇头,“我不能离开这里……” “为什么?” “我要是离开,这附近剩下的所有生灵都会一并枯死,再也活不过来了……” 上官袅袅不理解他为何会这么说,“这些生灵跟你有什么关系?” “袅袅,其实我是生在聚雷峰上的一株玉雷芝。” 此话一出,令上官袅袅震惊不已,“你在说什么?” “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不是我,在他小的时候,已经和父母一起葬身在洪水之中了。”雷明缓缓道,“那时,我被天雷击中后也落入了水中,恰好碰到了这具身体……” “你身为修士,应该听说过借尸还魂吧?”雷明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其实,我活了很长一段时间,比凡人的寿命要长许多许多……” “但,还是第一次体会到了凡人的七情六欲……” “对不起,我骗了你这么久……” 上官袅袅抓住他的手,泪水瞬间涌了出来,“你这个呆子,怎么不早和我说!那现在该怎么办?我要怎么才能救你?” 他看了她半响,才开口道,“除非,有极玉转魂丹……” “极玉转魂丹?”上官袅袅愣了一下,突然,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我这就回去给你取药,你等我!” “袅袅!” 雷明喊住了她,眼里充满了无尽的眷恋,“你可以把佩剑留下来吗?” “我想,它可以一直陪着我……” 上官袅袅将那把陪伴了她十六年的长剑留下了,随后,她策马赶回了烈焰宗。 可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离开,就是永别。 …… “父亲给我下了禁锢咒,我被困在宗里了。”说完,她缓缓闭上眼睛,滴下了最后一滴泪水。 听完了一切,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她,雷明多半是凶多吉少,而上官袅袅之所以会出现在冥婚仪式,想来,是要追随雷明而去。 不过,为何是冥婚仪式? 难道这个仪式和雷明有关? “袅袅,雷明如果还在世,他不会希望你以这种方式和他重逢的……” 我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完就被她打断了,“不!他在等我!” “就在聚雷峰下!”上官袅袅转过头来,她恳切地问,“问情,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我迟疑着开口,“你要我怎么帮你?” “带我去聚雷峰!” 闻言,我向窗外看了一眼,又思索道,“但是,现在不行……” “有青竹仙君和师尊在此,我瞒不过他们。” 上官袅袅焦急地道,“那怎么办?” “倒不如和他们说明来龙去脉,我们一同前去。”我握住她的手,“袅袅,先把药喝了,好吗?” “不喝药,你撑不了多久就会晕厥,青竹仙君一定不会让你去聚雷峰的。” 她点了点头,眼下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用过药后,上官袅袅再次陷入了沉睡中。 “我在药里加了安神的药材,一时半会,她是醒不过来了。”说着,徐青竹替她掖了掖被角,“这也是为了她的身体着想,凭她现在的状态,不能再劳心费神了。” “那先让她好好休息吧。”我垂眸拱手道,“青竹仙君,弟子告退了。” 离开厢房,我抬起头,一眼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裴承矶,耳边瞬间回响起了南无漪的声音,“是我们替你承了堕魔的恶念……” 这些恶念与任何人无关,本应该由我来承担。 我缓缓收回了视线,正欲离开,却听见他开了口,“你随我来。” 裴承矶负手走在前面,我的心中越发沉重,即便想要问他为何要替我承担这一切,但我心知,依他的性子,是不会与我道出真相的。 或许,要先弄清楚他是如何替代了我来承受这些恶念的…… 我想遍了习过的所有术法,却没有什么思路,看来,关键点还是在南无漪身上…… “你想什么入了神?” 他淡漠的声音一瞬惊了我的思绪,我摇了摇头,“没什么……” “跟紧些。” 我连忙跟了上去,不知何时起,我们已经不在那片竹林中,面前是一条极窄的崎岖石路,两侧则是碎岩峭壁,许多零落的断裂骸骨沿途可见,其中大半是野兽的尸骸,当然,也不乏有人的。 “师尊,此处是……” “聚雷峰下。” 裴承矶漫不经心地道,走过那些起伏难行的碎石时,依旧未沾染上一丝尘土。我却是每走一步还需要仔细瞧着,以防踩中哪块松动的石头摔个底朝天,可就不太妙了。 眼前的石路越发地难行,我索性唤出了斜眉代步,御剑飞行果然是方便许多。 不多时,面前的石路尽头出现了一面巨大的黑色岩壁,从岩壁的材质来看,是一种极为坚硬的石材,经过铸造后成了这坚硬如铁的壁垒。 壁垒上面没有留下任何出入口,想来是为了把什么东西封死在里面。 正想着,裴承矶的面前凝出了一道雪白的剑影,只霎那间,便刺进了那黑色岩壁之中。 “咔咔……” 细微的碎裂声响起,紧接着,一道巨大裂缝将那岩壁径直一分为二,无数的碎石落下,一时间溅起的尘土四散飞扬,被封印在岩壁之后的浓郁黑雾喷涌而出,夹杂着惨厉渗人的叫声,“啊——” 金色的华莲绽放开来,阻挡了大部分的黑雾倾袭,但这一声的强烈震荡,却还是让我心头猛惊,“这里的阴气为何会这么深?” 这后面到底藏了什么,竟然蓄积了如此深厚的阴气? 阴沉的黑雾瞬间铺天盖地而来,将我们包裹在了其中,周遭出现了许多光怪陆离的幻象,伴随着哀怨的低泣幽幽传来,红色的身影在身边悄然掠过…… 第四十八章 幻境纵生 “小心。” 裴承矶低声道,“这些幻象会迷惑心智,稍有不慎便会深陷其中。” 我点了点头,眼角的余光却是看见那抹掠过的红色身影,像极了身穿红色嫁衣的新娘子……难道这是那些做了冥婚祭祀的少女们所留下来的残念吗? “阿明……” 上官袅袅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我下意识地转头看过去,什么都没有,只有阴雾笼罩之下的模糊光影。 “别走神。”裴承矶伸手拉住了我,“快跟上。” 我一愣,赶紧跟上了他……这个地方太过于古怪,像是利用阵法所设下的幻境,其作用应该是为了阻挡外人的进入。 可是,越往前走,似乎变得越黑了。 我低头看向手中握住的那只手,雪白细腻的皮肤衬得纤细指尖上的蔻丹越发艳丽了,这明显是女子的手。 我皱了皱眉,“你是谁?” 她回过头来,鲜红的盖头下,如血般的红唇一张一合,“阿明,我是袅袅啊……” “不,你不是她……”说着,我从另一只手中凝出斜眉剑,“我也不是你口中的阿明。”话音刚落,斜眉便深深刺进了她的胸膛。 “我是……”女子的声音突然变了,我惊讶地抬起头,只听见他说,“裴承矶……” 一点鲜血溅到了脸上,温热得不像是假的,我睁大了眼睛,他身后的黑雾瞬间如潮水般袭来,淹没了眼前的一切…… “阿明!” “阿明!” 我从梦中惊醒,房门一下子被打开了,那人进来就大喊,“阿明,你怎么还在这睡觉?” “赶紧起来,客人都到了楼下了!” 阿明? 阿明是谁? 我捂着头从床上起来,发现身上的衣服都换了一套,“嗯?衣服怎么换了……” 明明刚才还在那个古怪的幻境里面,怎么突然到这里来了? “阿明,怎么还不起来,你的工钱还想不想要了?” 我转过头,这才看清那个大喊大叫的人是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声音,“这掌柜的哪去了?人呢?” “来了,来了!” 我疑惑地看着匆匆离开的那个人,他为什么叫我阿明?我低下头来,看见了自己的双手,“这不是我的手!” 眼前的手不仅比我原来的手要大上一些,而且生了很多粗糙的茧子,明显是一双男子的手。而且,我的声音也变得像个男人。 “这是?”我顿时觉得不太妙,转头看见了对面架子上的铜镜,连忙走过去。 只见铜镜中出现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正一脸惊异地看着我。 “果然……这身体不是我的……” 我试着使用术法,可是连一点效果都没有,这下真的是不妙了! 那我的身体又在哪里?还是说,这又是另一个幻境吗? 楼下的掌柜又喊了一声,“阿明,你这个臭小子,你怎么还不下来!” “来…来了!”我一边应道,一边心想,也罢,只能先看看情况再说了…… 一下楼,只见不大的店面都已经坐了满客人,门外的街道上是人来人往的集市,一片热闹非凡。 我皱了皱眉,眼前的幻境跟刚才的那个截然相反,外面的景象跟雷家庄附近的那个街市更是一模一样。 柜台上的掌柜催促道,“阿明,你还傻愣愣地站着干什么?还不快点去上菜!” “好,我现在就去。” 来到了后厨,只见掌勺的大厨手持大勺使得虎虎生威,铁锅大火,烹制出来的菜肴格外的鲜香……这里的一切看上去都很真实,一点都不像是幻境。 “客官,这是您点的核桃香酥鸡。” 刚放下菜,就听见隔壁邻桌的客人说,“听说,这成家大少爷终于要迎娶上官家的大小姐了……” “可不是嘛,那上官小姐守孝三年,这成家大少爷也等了三年,还真是痴情一片啊!” 上官家的大小姐?不会是上官袅袅吧? 恰好另一桌的客人放下了茶钱,我一边过去收拾,一边又竖起耳朵仔细听着,“是啊,那成大少爷为了求娶上官小姐,可是不惜奉上了极品的玉雷芝作为聘礼之一啊!” 我记得,玉雷芝是生在极为险峻的悬崖峭壁之上的一种灵芝,极品玉雷芝不仅拥有灵识,还能通六感,遇到危险时会遁形,是十分罕见的上等灵材。 “为了博美人一笑,可真是大手笔!” “那上官小姐确实生得美,比花还好看呢!” 看来这个幻境似乎和现实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能寻出破绽的话,说不定可以破了这个幻境……我困在此处,不知道裴承矶是不是也困在另一个幻境里? 不过以他的能耐,就算是困住了,也应该只能困住一时。 “阿明,你收拾个桌子怎么这么磨蹭,没听见后厨再叫你吗?” 听见掌柜的喊声,我回过神来,“知道了,现在就去。” 忙活了一整天,天也渐渐黑了下来,好不容易得了空闲的时候,我溜到了后院里透气。 “唉……” 我又试着使用术法,可还是没有用。困在这具凡人的身体里面,我也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凡人。想到此处,我不免又叹了一声。 “怎么了?” 身后突然传来了掌柜的声音,“在这唉声叹气的,财气都给你叹光了!” 我回过头,发现他手里还拿着饭菜,愣了一下。 “饭都不吃了,怎么有力气干活?”掌柜瞪了我一眼,说,“又在这里想那个上官家的大小姐是不是?” “阿明啊,阿明,你一个小伙计,别老想着不该想的东西……” “那上官小姐是你能攀扯上的人吗?”他把饭碗塞到我碗里,又继续道,“再说了,人家都要成亲了,你还在这念念不忘的!” “掌柜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又瞪了我一眼,“还不是那个意思?一听见上官小姐的名字就心不在焉的!” “上官小姐是救过你,但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她怎么还会记得你这样的小人物呢?”说着,他忍不住摇摇头,“快把饭吃了,赶紧收拾桌子去,真是不让人省心……” 我看着掌柜离开的身影,琢磨起他的话,上官小姐救过阿明?上官袅袅曾经告诉我,她也救过雷明。 看来,这个上官小姐很有可能就是上官袅袅了…… 第四十九章 玉雷芝母 “一梳梳到尾。” 幽幽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我缓缓睁开眼睛,看见一个少女背对着我坐在梳妆台前,华美的金凤落在她的红色裙尾上,栩栩如生。 一头青丝漫过腰间,乌黑柔亮。 “二梳白发齐眉。” 她一边低声说着,一边握着一把雕刻着龙凤花纹的檀木梳,轻柔地梳过发尾。 “三梳子孙满堂。” 最后一句吉祥话说完,少女的动作停了下来,随后拿起了一盒口脂,青葱似的指尖挑了一点,细细地抹在了唇上。 顿时,铜镜里映出来的是她染了蔻色而变得愈发鲜艳似血的唇瓣。 红唇微张,似乎是在述说些什么。 我无法操纵自己的身体,也不能开口说话,只能通过铜镜辨别她的唇语—— 救? 救我? 我猛地一惊,眼前的景象一瞬间都变成了黑白色,仿佛成了静止的画面,从四面八方笼罩而来的阴雾渐渐吞噬了所有的光影。 “噼啪!” 一声鞭炮在耳边炸响,我再次睁开眼睛,窗外传来了一阵又一阵的鞭炮响声,街上人声鼎沸。我连忙走到窗前,所望之处,皆是一片连绵的红绸。 金锣开路,唢呐迎喜。 送亲的队伍红妆绵延,奢华富丽,一路敲敲打打,燃放鞭炮,一路抛洒着喜钱和喜糖,引得街道两旁都人满为患。 我想起方才做的梦,那梦中的少女说的是,救我? 眼下已经是上官小姐和成大少爷成亲的时候了,得想个法子混进去才对…… 我回过头来,目光落到了床边,那里突然出现了一把长剑。 等我拿起来一看,剑柄上刻着一个娟秀的小字,袅。这是上官袅袅的佩剑……为何会出现在此处?难不成是要我劫亲吗? 现在容不得细想了,我立刻拿起剑翻身跃出了窗外。虽然暂时不能使用术法,但是武功还在,不过,这具身体毕竟没有经过训练,大概只能发挥出原来的五六分功夫了。 一路跟随着送亲队伍来到盛家,我寻了个时机潜了进去,趴在隐蔽的屋檐上候着。 庭院里满是前来参加婚宴的客人,一身红衣的新郎官盛大少爷正在门口迎接宾客,“雷员外,快请进!” “恭喜盛大少爷娶得美妻,这是贺礼,请笑纳。” “客气了,招待不周,请雷员外见谅。” 盛大少爷含笑迎了客人进去后,一名小厮从前路回来传话,“少爷,送亲的队伍快到门口了。” “知道了。” 我瞧得仔细,这盛大少爷脸上虽然带着笑,但是眼底却没有半点笑意。只见他在小厮耳边低声嘱咐了两句,那小厮立刻神色谨慎地点了点头,随即就退了下去。 小厮行色匆匆,穿过走廊时频频回头,仿佛是在躲避什么? 眼看着他消失在走廊尽头,我觉着有些不对劲,罢了,跟上去瞧瞧。 这条走廊离前院有些距离,地处偏僻,旁边则是人造的假山与池塘观景,似乎没什么异样之处。只不过,那个小厮来到这里后就消失了…… 突然,一声细微的声音响起,“咔咔……” 我迅速躲到一侧的假山后面,只见斜对面的假山缓缓转动,开出了一道暗门来。 那个小厮双手捧着一个盖着红布的托盘,从暗门里走了出来,他身后的假山再次转动,暗门又缓缓地合上了。 原来如此,那假山后面竟然藏了一道暗门! 等小厮走后,我来到藏了暗门的假山面前,不知道他方才是动了哪里的机关,才打开了那道暗门…… 与其浪费时间找机关,倒不如直接劈开算了。 “轰!” 随着我一剑劈开假山,隐藏的暗门出现在了眼前,一股奇异的香气迎面飘来,隐约夹杂着淡淡的腥气。 “血的味道?” 我顺着暗道往里走,里面的通道倾斜往下,似乎是个地窖……越往里走,那股异香便越来越明显,而那血腥气也越发变得浓厚起来。 我忍不住掩住口鼻,直到听见里头传来了交谈的声音,“外面真是热闹,咱哥俩就只能在这守着玉雷芝,哎呀,还真是无趣得紧……” “你可少喝点,误了看守的事,我们俩都吃不了兜着走!” “怕什么?今天是大少爷的成亲之日,喝点酒庆贺庆贺嘛……来来,我们接着喝!” 听了他们的话,我又小心翼翼地往另一侧移动,看见他们身后是一处牢房。 坚硬的铁栏后面摆放着一个巨大的圆缸,缸中种着一株半人高的植物,异香和血腥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呜呜……” 忽然,那缸里的植物似乎传来了声响,像是女子的哭声一样,“呜呜……” “又饿了?”喝酒的看守不耐烦地道,“你去给它喂食去,我看见它那个样子就恶心得不行……” “是恶心了点,可谁让它产出来的都是宝贝……”说着,另一名看守起了身,走向另一边的大缸,只见他用长叉从缸里捞出来一块血淋淋的肉,又递进了牢房里面,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咀嚼声缓缓响起。 原来他们是用血肉来饲养玉雷芝! 难怪这血腥味竟如此重,我皱了皱眉,又忍不住探头去看,眼前竟然出现极为恐怖的一幕—— 玉雷芝的下半身埋进缸里,上半身却是长得像人一样,浑身上下那些片状的肉灵芝,遍布着数不清的刀割伤口,从这些伤口里长出来的正是一片片新生的肉灵芝! 好残忍! 这玉雷芝分明已经修成人形,却被囚禁在此,沦为以血肉饲养的取芝母体! “呜呜……” 玉雷芝的哭声将我从震惊中唤醒,它低泣的哭声听起来似乎有些耳熟? 直到那名看守走开了,那玉雷芝的脸变得清晰了许多—— “什么?” 我惊恐得后退了两步,那是我的身体? “不!这些都是幻境!”我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引起了里面看守的注意,“谁在那里?” 我握紧了手中的长剑,从暗处走出来,其中一个家仆看见我,大叫起来,“你是谁?你——”话音未落,就被一剑封了喉。 第五十章 执念成镜 “啊——” 解决掉剩下的那个家仆,我来到了玉雷芝面前。 看着那张极其熟悉的面容,难免有些不适…… “你终于来了……” 出乎我的意料,玉雷芝先开了口,“我等你很久了。” “你知道我是谁?” 她点了点头,“我知道你不属于这里,你所看见的一切都是幻象。” 我很是惊讶,她竟然知道这里是幻象,那她是真实存在的吗?突然,一个念头从脑海里浮现,“难道你就是……” 他接过了我的话,“不错,我是雷明,也是玉雷芝。” 是了,袅袅说过,雷明就是玉雷芝。 我又问,“你知道这里是幻象……难道你一直被困在这里?” “是的,我一直都在这里。”他缓缓闭上了双眼,“他们为了取我身上的玉雷芝,将我困在这里三年了……” 听到雷明提到‘他们’,我不禁疑惑,“他们是谁?” “除了盛大少爷之外,还有一些身穿黑衣的人。” “在他们发现了我是玉雷芝后,就将我囚禁在聚雷峰下,又设下了聚雷阵法,不让所有人靠近这里。” 这一切都是为了取玉雷芝吗? 我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是一时间又说不上来,我又提出了另外一个疑问,“那为何要设置聚雷阵法?这个阵法不是用来招引天雷的吗?” “因为极品玉雷芝的生长条件极其苛刻,普通的玉雷芝承受过天雷之刑之后方可形成极品玉雷芝。”换而言之,雷明虽身处在幻境之中,但他的真身却一直在承受天雷,以此来生出新的极品玉雷芝。 这实在是太过于残忍了! “我要怎么做才能救你?” 雷明答道,“杀了盛大少爷,阻止他和袅袅成婚,就可以毁了这个幻境。” 闻言,我沉吟了片刻,“我明白了,我现在就去。” 从暗门出来,前院隐隐传来了欢声笑语,所有人都在为这场盛大的婚事庆祝,而我却握住了手中的长剑,朝那片灯火辉煌走去。 盛大少爷在众宾客之间喝得酩酊大醉,已经是不省人事了。 一位客人大笑道,“哎哟,新郎官都已经醉成这样了?” “还不快过来扶你家少爷,送入洞房去吧!” 在众人的欢笑声中,两名小厮连忙过来搀扶住了盛大少爷,随后就往后院走去。 我在不远处的屋檐上紧跟着他们,想起雷明方才说的话……杀了他,真的可以毁掉这个幻境吗? 那我在梦中看见的那个少女,又为何让我救她? 我有强烈的预感,这一切看似虚幻迷离,却暗藏了一个关于现实的真相。 只见小厮们搀扶着盛大少爷进了厢房,又过了一会,里面伺候的嬷嬷和丫鬟都退了出来,“恭祝少爷夫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等他们都退到远处后,我潜到了那边的屋檐上方,来到了一侧窗前。 推开窗户,我看见坐在婚床上的新娘子一动不动,新郎官手持金喜秤,掀开了她头顶的红盖头。 映着明亮的烛火,新娘粉面含羞,越发得美丽动人,只是……我微微皱了皱眉,放下了持剑的手。 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啊——” 我寻声看过去,原本热闹的前院,突然一下子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中。 很快,一道红色的人影缓缓朝这边走来。 他浑身浴血,阴沉的黑雾不断从他身上向四周扩散,被黑雾缠上的人们连挣扎都没有,瞬间就没了气息。 “雷明?” 话音未落,他就来到我的面前,抬手就释放出一股强大的黑雾,紧紧地捏住了我的脖颈,“你为什么不杀了他?!”嘶哑的嗓音像是一头狂暴的野兽,他的眼里没有一丝眼白,全部被阴气所侵袭,成了完全的黑色。 “咳咳!” 这些令人窒息的黑雾缠绕着我,不断地汲取着体内的精气,令我几乎说不出话来,“你……” 阴气侵入身体,体内的暗灵力瞬间被唤醒了,开始躁动不安起来,诡魅的低语重新在脑海中回响,“杀了他,杀掉阻碍我们的一切——” “六界不值得被拯救,他们背弃了我们——” “我们不应该被困在拘灵狱中!” 越来越多的低语聚集在身边,灵魂仿佛在不断地被他们撕扯,我终于忍无可忍地大叫,“啊——” “噗嗤!” 手中的长剑贯穿了雷明的胸膛,他不敢置信地低下头,“怎么可能?你……” “杀了他有什么用?” “在这个幻境里,他们都是假的,盛大少爷是假的,上官小姐也是假的,那根本就不是袅袅!” “只有你和我,才是真的!” “雷明,梦该醒了!” 霎那间,周围的景象都如同风卷残云一般,化作了无数的黑雾,最后只剩下了我和雷明。 而雷明的面前放着一把长剑,正是上官袅袅所留下来的佩剑。 “即便我杀了盛大少爷,也改变不了现实中的分毫。” “你是玉雷芝,更是聚雷阵法的阵眼。” “这里的幻境根本就是你所化成的……” 他颤抖着双手,抚向那把长剑,就像昔日抚摸少女的脸庞一般,“我…我想等她回来,可是我知道自己等不到了……” “你不是说,极玉转魂丹可以救你吗?” 他摇了摇头,“我又骗了她……” “我只是想让她离开,不想让她亲眼看见我最后的模样。” 我沉默了片刻,而后道,“他们将你带到此处,利用聚雷阵法将你困在聚雷峰下,而那些冥婚的少女们则是用来喂养你身上的玉雷芝。” 雷明捧起长剑,将它抱在了怀里,“你说得对,在血肉的喂养之下,我成了一个怪物,晖晖噩噩地活了下来……”而他心中对于上官袅袅的思念,形成了那些堪比真实的幻境,以至于让他沉溺在那些幻境里面,无法自拔。 “梦是该醒了,我早就该离开了。”说着,他举起手中的长剑,剑尖对准了腹部,“帮我带一句话给袅袅,好吗?” “我希望她可以好好活下去……” “一生幸福平安。” 第五十一章 鬼潮倾袭 “不要!” 一声惊呼突然打破了一切,雷明的身后赫然出现了一道蓝色的传送法轮。 “阿明!” 少女从法轮中现身,仍旧穿着那身华美的嫁衣,赤红艳丽的裙尾扬起,犹如扑朔的蝶翼一般,奔向了她的少年。 “袅袅,你回来了……” 上官袅袅抱住了他,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呆子!你这个呆子!” “为什么要骗我?” “对不起。”他轻声道歉,温柔地说,“以后我不会再骗你了。” 她用力地抱住了他,可他依旧一动不动,从握着长剑的指缝间隐约渗出来的,是越来越多刺目的鲜红。 一别三年的相见,便是生与死的离别。 “最后能看到你,我很开心……”雷明的声音开始弱了下去,周围的阴雾也开始消散,“袅袅,你答应我,好好地活下去,去过你想要过的生活……” “再见,袅袅……” 随着他的声音逐渐消失,身体也一点点地化作了无数的荧光,最后只剩下了那把长剑。上官袅袅痛哭不已,她紧紧地将长剑抱在怀里,“阿明,不要……” “不要走……” 徐青竹静默地站在她的身后,眼眸中满是难以言喻的悲伤。 我垂眸心想,看来,他还是把上官袅袅带过来了…… “对了,师尊呢?” 我环顾四周,却没有看见裴承矶的身影。周围的阴雾只消散了大半,但仍有许多还凝聚不散。 难道他还困在幻境之中吗? 手上传来一些温热的感觉,我低头一看,原来是蕴华戒发出了淡淡的微光。一团雪白的光影从蕴华戒中飘出,落在了地上,化成了一只毛茸茸的小家伙,“嗷呜!” 原来是糯米团。 它一口咬住了我的衣角,用力地往另一边扯去,似乎是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要去哪里?” 糯米团一个劲地扯着我,我朝它扯动的方向看过去,那里的阴雾最浓厚,而且连一点消散的痕迹都没有。 难道,师尊是在那里吗? “嗷呜!” 似乎是听见了我的心声,糯米团又叫了一声。 走进阴雾之中,我发现这些雾气似乎和刚才那些不一样,更加的阴冷刺骨,而且有一种熟悉的沉坠感。 “叮零……” 玄铁锁链撞击的声音响起,我看着前方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又是这里……”是禁锢南无漪的地方。 “当啷!” “当啷!” 突然,玄铁锁链的响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只见一道黑影从雾中猛地扑了出来—— 那是一只青面獠牙的恶鬼! “唰——” 一道剑影径直划开了它狰狞的面容,紧接着,另一只恶鬼又从背后扑来! 斜眉上下翻飞,无数道剑影在霎那间凝成,恶鬼随之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果然,这些锁链的另一头是锁着那些亡灵!” 随着那只恶鬼的惨叫,越来越多的铁链开始剧烈地震荡起来,周遭的雾中出现了一对又一对鲜红如血的眼眸,流露出来的眼神怨恨又贪婪,仿佛要把我撕成碎片一样吞噬入腹。 “呜呜……”糯米团在远处害怕地叫了起来,它引起了其他恶鬼的注意,只见一只恶鬼朝它露出了獠牙,发出了低吼声。 “吼——” “快回来!” 我一边快速穿过恶鬼的扑袭,一边朝它飞奔过去。 恶鬼狠狠的一掌落了下来,我一把抄起糯米团避开了它的攻击,手中的斜眉同时刺穿了它的头颅,“唰——” 我猛地把斜眉抽出,刺鼻的血腥气瞬间弥漫开来! 恶鬼轰然倒下了,而它的身后出现了越来越多的黑影,虎视眈眈…… “你先回去,不要出来。” 糯米团又叫了一声,随后便化成了一团微光,回到了蕴华戒之中。 “啪嗒……” 斜眉剑上不断落下残血,我凝视着周遭围上来的恶鬼们,炼化后的光灵力从识海中喷涌而出! 千万道斜眉的剑影瞬间构筑,包围住了所有的恶鬼,只见一道道剑影仿佛日出的霞光一般穿透了恶鬼的身体。 凄厉的惨叫声接连起伏地响起,它们的身体在华光之中一点点地消散了。 这一招霞光万道,我从来没有使用过,是只有调用光灵力才可以使出来的一招。 “呃!” 灵力的大量消耗让我感到有些头晕,从空中落了下来。 还未等我有喘息的时间,四周的玄铁锁链又开始震荡了起来,“当啷!” “当啷——” “到底还有多少只?”我一边用斜眉剑撑起身体,一边想起了南无漪说的话,他身上有一千九百八十一根玄铁锁链,换而言之,这里关押的恶灵是一千九百八十一只! “可恶!” 听着周围越靠越近的低吼声,身上的力气正在一点一点消失,“再这样下去,我岂不是要被它们耗死……” 手中的斜眉剑若隐若现,我已经快要维持不住它的形状,难道就要这样结束了吗? “吼——” 数只恶鬼齐齐朝我扑来,我咬紧了牙关,准备使用元婴之力和它们同归于尽—— “哐当——” 那些恶鬼背后的玄铁锁链猛地绷直起来,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它们全部甩飞了出去! “本尊还没死,你们就敢放肆了么?” 一道幽凉阴沉的嗓音响起,我猛地转过头,看见从雾中缓缓现身的他,赤裸的上身缠绕着数道玄铁锁链,手上正是抓住了那几只恶鬼的锁链。 “南无漪……” 不知道为何,看见他,我似乎松了一口气。 但看见他手上流下来的血,我不禁皱了皱眉,“你不要再过来了……” “本尊若是不来,你就死在这里了。” 我站起来,又握紧了手中的斜眉,“我没那么容易死,起码不是现在。”话音刚落,雾中就响起一道尖细沙哑的叫声,“不要怕——” “他现在和我们一样被拘灵链锁着,根本不足为惧!” “吃掉他们的灵魂,用他们的身体就可以回到六界!” 随着这声怒吼落下,那些隐藏在雾中的黑影变得越来越多,重新又包围了上来。 第五十二章 凤凰翎羽 “吼——” 扑上来的恶鬼们越发得凶狠,南无漪身形一闪,数十条玄铁锁链便拦在了它们的面前,只见一道雪白的残影瞬间将眼前的景象一分为二! 这一剑的威力划开了虚空,半空中赫然出现了一些细碎的空间裂缝。 我深受震撼,即便是被拘灵链禁锢,他竟还能使出这样毁天灭地的一招! 突然,身后传来了强劲的风声,我回头一看,是一个白色的传送法轮,通往了外面的地方。 “走吧,不要再回来了。”他的语气极为平静,可我却看见了他手中的那柄骨剑上,已经沁满了血色。 闻言,恶鬼们又开始躁动了起来,“他又想把她送出去了!” “不能让她离开这里——” 鬼潮的咆哮声此起彼伏,我握紧了手中的斜眉,沉声道,“我不会走的。” 这里的一切是因我而起,也应该在这里结束一切。 “轰——” 双手用力地握住了剑柄,随着所有元婴之力的释放,无数道剑影逐渐幻化成形—— 一双碧绿的竖瞳赫然在身后浮现,在黑暗中的蜿蜒身形不断盘旋,强大的威压铺天盖地而来。紧接着,一阵接一阵的元婴之力不断向外扩散,掀起了巨大的震荡,“轰轰轰——” “不——” “我们不甘心——” 随着鬼潮在元婴爆破的力量下逐渐消失,手中的斜眉也一寸寸地碎裂开来,眼前只剩下一个模糊身影…… 那些玄铁锁链逐根地断裂开来,却没有任何声响,一切都仿佛进入了观微之境,变得无限接近于永恒。 他回过头来,那如血一般的眼眸流露出了我从未见过的情绪,深深地刺痛了心头。 奇怪的是,心中空缺的那一块地方似乎消失了…… 我缓缓收回视线,南无漪,我不欠你了—— 但愿以后,再不相见。 昏昏沉沉之中,灵魂渐渐脱离了身体,像是仿佛沉浮在水中,一点点地往上,即将飘向未知的去处。 突然,一道拘灵链径直朝我袭来,所有的灵力都消耗殆尽,我已无力避开这一击。 那拘灵链缠上我的左臂,将我一把扯落了下来! “唔!” 我睁开眼睛,只见他的怀里抱着我的身体,另一只则是手猛地扯住了拘灵链。 磅礴的灵力在一瞬间灌入体内,灵魂在顷刻间回落到了身体里,剧烈的痛楚从手臂上传来,那道玄铁锁链紧紧地缠绕在上面,仿佛要勒进灵魂的深处—— 好痛! 拘灵链加诸在灵魂上的痛楚让我清醒过来,他眼底的眸光像是深渊一般令人无法凝视,“本尊给过你机会,放你走……” “既然你说了,你不会走……” “那就再也不要离开,永远,永远……” 幽幽的嗓音渐渐低了下去,化作了一片冰凉的雪花落在了唇上,一点点地融化了…… 永远什么? 我不明白,他为何这般执念于我? 明明我们之间,原本是没有任何交集的……他是冥族的尊主,而我是一心成仙的修士,原本身负混沌灵根,得天独厚,成仙我势在必得。 可是,混灵宗灭族的真相却是给了我当头一棒! 族人的亡魂终日不得安息,我怎么可能成仙? 不能成仙,我要如何才能带阿娘离开窥云宗? “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我?” 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眼前的景象变得越发模糊,耳畔隐隐传来一声叹息,“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这是你的劫……” “亦是我的劫。” …… “呜呜!” 小家伙的哼唧声远远地传来,周围似乎有很多人围绕着,我的意识依旧处于一片的混沌,隐约看见身上拢了一片宽大的月白色衣袖,鼻息间有着淡淡的清雅香气,是熟悉的水移香。 是师尊吗? 阴沉的黑雾终于散去,一盏一盏蓝色的萤火幽幽亮起,凝成了人形,恭敬地垂头候在两旁。 我勉力睁开眼睛,看见了不少熟悉的面容,是在幻境中看见的人们,有食楼的掌柜,也有大厨……原来他们也是真实存在的,只是被阵法困在了此处。 “去吧,去你们该去的地方。” 听见裴承矶的声音缓缓落下,我终于松了一口气,真好,师尊也无事了…… 等我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了。 从床榻上下来,我推开了木窗,眼前出现的是一片连绵的山脉,云绕雾绕之间,我看见了其中有一条蜿蜒曲折的天梯,那便是通向无涯门的登天梯。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终于再次回到无涯门了。 随后,仙船便降落在了雪峰上,双脚落地时,我竟生出了一种回家的感觉。 望着眼前的寒光殿,一如离开前的景象,仿佛什么都没有变过一般,我不由得自言自语,“三年过去了,也不知道门中现在如何了……” 突然,身旁的裴承矶开了口,“门中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大事……”说着,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又道,“除了授羽大会,旁的也没有什么了。” 授羽大会? “惨了!” 我终于想起来了,那是七年一度的授羽大会!算算时间,原本是在我完成禁闭之后的年底举行的。 只有在授羽大会上才有资格成为无涯门师尊和其他众长老的亲传弟子! 我竟然错过了? 那我现在岂不成了一个没有师父的外派弟子? 按照门规,没有通过授羽之礼的弟子会成为外派弟子,不需要再留在无涯门中修炼,可以即刻下山,同时,门中也会有特殊的任务派遣给外派弟子完成。 我又想起了钟不闻师兄,他现在就是一名外派弟子。 我看,我是可以收拾收拾包袱,去投奔他了。 “呵呵……”我哭笑不得,为什么刚刚回到无涯门,又要下山去了? 裴承矶看了我一眼,“是了,忘记把这个东西给你了。”说着,他向我伸出手来。 只见他的手中躺着一片洁白的翎羽,金色的纹路在上面蔓延开来,流光溢彩。 “这是?” 他淡淡地道,“凤凰翎羽。” 看着这根凤凰翎羽,我才想起来,他的大乘仙相是一只白色的凤凰。 我有些懵,“师尊,这是…这是授羽吗?” “嗯,拿着吧。” 第五十三章 本命法器 我接过凤凰翎羽,感觉仿佛有些不切实际,“师尊,您这是要收我为徒?” “可我没有参加授羽大会……” 裴承矶依旧神色淡淡,他解释道,“授羽大会上只是一些寻常的仙学考察,成绩不是最主要的,重要的是过程。” “最终选择的结果,是由授羽者来决定。” 说到此处,他又看向我,“你跟随我下山历练了三年,这也是考核。” 闻言,我有些错愕,原来他是为了考核才带我下山的吗? 不过,我转念又想起了云霜,那日是师尊亲自带回来的小师妹,说是要收她为徒。我不禁开口问道,“可是,您原本不是打算要收小师妹为亲传弟子吗?” “无妨。”他背手向前走去,“她已经拜入大长老座下。” 看着他的背影,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不管裴承矶是出于什么原因,他最初是想要收云霜为亲传弟子的,这一点毋庸置疑。但不知为何,他却要带着我一同下山,方才虽说是为了考核,但是…… 我记得,裴承矶带我去的第一个地方是凉州城,那里的祭灵大阵跟我体内的混沌灵根息息相关。他和南无漪替我承受的那些亡灵恶念,正是源自于十六年前的那场祭灵大阵,难道他一直都知晓我身上关于混沌灵根的秘密吗? 我抬起头,发现裴承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过身来,他看着我,却什么也没有说。清晨的阳光落在他身上,镀上了一些朦胧又细碎的尘耀,而那双银眸流露出来的微光愈发显得熠熠生辉。 胸腔间异样的跳动让我忍不住屏住了呼吸,脑海中也一并浮现出了些模糊的记忆,是那夜寂静无声落在唇上的温度…… 裴承矶,你到底对我还隐藏了什么? “上来吧。” 他淡漠地开了口,一如耳边拂过的凉风。 我收起手中的凤凰翎羽,跟了上去,又听见他说,“你已堪破金丹,踏入了元婴的第一重境界观微之境多日。” “是时候应该炼化一把本命法器了。” 在进入元婴期之前,修士所用的法器一般都是普通灵器,是经由炼器师之手所锻造出来的。只有破丹成婴之后,才有资格从识海中炼化出一把属于自己的本命法器。 “是,师尊……”我顿了一下,改口道,“师父,那我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他垂下眼睫,似乎是在沉思,“你的斜眉剑可还在?” 对了……提起斜眉剑,我才想起来它在鬼潮之中因我使用元婴之力而碎裂了。 我低下头,试图唤出斜眉,只见一柄玄色剑影缓缓出现在面前,那剑影寸寸裂开,已经难以凝成具体的形状。 眼看斜眉剑变成这样,心头蒙上了一层难言的压抑,毕竟它陪我一同浴血奋战,又经历了不少生死的瞬间……我忍不住伸手抚过它的残影,“竟变成这样了……” 裴承矶的目光也一同落在了斜眉上,“你若想修复斜眉,可以分一丝元神入它体内,将它炼成你的本命法器。” 闻言,我甚是惊喜,“竟还可以这样?师父,那我要如何炼化它?” “你随我来。” 随后,裴承矶带我来到了寒光殿偏殿。 只见殿中央正摆放着一樽半人高的紫阳九足鼎炉,每只鼎足下方正对应着颜色各不相同的水晶。 “将你的灵力注入到下方的水晶之中,激活鼎炉。” 听了他的话,我颔首应道,“是。” 随着指尖涌出来的一缕灵力落到了离得最近的水晶之上,那枚浅蓝色的水晶瞬间被激活,燃起了一团火焰。 我正想把灵力收回来,却不想灵力涌出得更快了,紧接着,几乎所有的水晶都接二连三地被激活,“轰轰轰——” 原本只有一团的小火焰一下子变成燃烧的大火,包裹了整个炉鼎,滚烫的热浪随之迎面而来。 “这是?” 我愣了一下,只听见他淡淡地解释道,“紫阳鼎炉炼制本命法器,需要以灵力为火,激活的是对应属性的炼炉水晶。” 但是,方才我明明使用的是水灵力,为何会把其他水晶也一同激活了? 当年入门考核时,为了隐藏体内的混沌灵根,我只使用了风水双灵力,而其他灵力都被我压制住,没有显露出分毫。 不过自从我在炼成金丹之后,我便开始利用其他灵力修炼,先是暗灵力,再是雷灵力和光灵力……难道说,这些灵力相互融合了吗? “做好准备。” “准备什么?”我还没反应过来,他突然朝我伸出手,一掌将我推了出去! 霎那间,我感觉自己似乎进入了观微之境,却不太一样,周围的景象变得异常朦胧,身体一下子被面前的紫阳鼎炉吸了进去。 等我回过神来时,已经身处在鼎炉之中。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把我也扔进鼎炉了?”我环顾四周,所望之处皆是连绵一片的熊熊火浪,烈焰火舌凶猛地席卷上来,一道浅蓝色的屏障陡然挡在了我的面前。 那蓝色的屏障上面渐渐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文字出来,犹如醍醐灌顶一般涌入我的脑海之中……原来如此,炼制本命法器不仅要以灵力为火,还要将元神投入鼎炉之中一同炼化,方可炼成。 事不宜迟,我立刻唤出了斜眉剑。它一出现,周遭的灵火便涌了上来,丝丝缕缕的白色华光从身上蔓延开来,全数涌入到了面前的剑影之中。 我全神贯注地引导着元神之力修复上面的裂缝,原本四分五裂的剑影一点点变得清晰起来,斜眉的碎片也慢慢地凝聚在了一起。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感觉意识变得有些混沌,浑身的力气仿佛被被抽干了一样,眼前的斜眉也只剩下中间那道最大的裂缝就可以合二为一,完成修复。 我深吸了一口气,正打算一鼓作气注入剩下的元神之力,可突然,周围的灵火在顷刻间都熄灭了! 眼前的斜眉剑上立刻生出了一层厚重的冰霜,迅速向四周扩散,就连我呼出的气息也瞬间结成了冰雾。 怎么会这样? 我伸手想拿起斜眉剑,不料指尖碰到它的一瞬间,那上面附着的寒力猛地冲进了体内! 第五十四章 陷入休眠 “砰!” 元神猛地撞回了身体里,耳边满是嗡嗡作响的鸣声,眼看着就要修复成功,怎么突然就失败了? “唔……”我摇了摇头,眼中的景象都摇晃了起来,灵力和元神的消耗让我感到了一阵的头晕目眩,仿佛天旋地转一般。 恰在此时,一股温热的灵力悄然将我的元神引回正体,而裴承矶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你的斜眉剑被阴气侵蚀得太重,普通的炼化难以将它修复。” “阴气侵蚀?”我看向指尖冻结的白霜,“师父,这阴气是否可以净化?” 他轻轻挥了一下衣袖,只见斜眉剑从紫阳鼎炉中飞了出来,缓缓落到我们的面前。剑身上不仅覆盖着一层厚重的冰霜,还不断向外扩散着一阵阵的阴雾。见此情景,他皱了眉头,“这阴气非比寻常,你是从何处染上这等阴气的?” 我愣了一下,这一定是在鬼潮中所沾染的阴气,当时南无漪被禁锢了大部分的灵力,根本无法应付那些恶鬼,所以我是抱着与它们同归于尽的想法,释放了元婴之力…… 现在想来,南无漪不是被师尊禁锢在那里吗?我记得,他身上的拘灵链最后都已经断了,为何他脱离了禁锢,师尊却看起来毫不知情?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南无漪和师尊之间到底是有什么渊源? 一时间脑海里转过好几个疑问,但我只能先压下这些疑虑,开口道,“应该是在雷家庄的幻境之中,当时那里的阴气极重。” “师父,您当时不是也在那里吗?” 裴承矶听了我的话,眉头皱得越发紧了,是吗?”他的脸色有些凝重,不仅如此,我还从他的眼中捕捉到了一丝茫然。 我讶异地问,“师父?” 他看向我,银眸中流露出来的茫然变成了疑惑,“我不记得了……” “我醒来的时候,你就在我的怀里。” 我很是惊讶,“不记得了?” “近段时间,我确实记不得很多事情……”他伸手揉了揉眉心,“恐怕是上一次的休眠并未没有完全回复,很快要再次进入休眠之中……” “这段时间里,你……”话音突然消失了,我连忙上去接住了那道落下来的月白色身影,“师父!” 我叹了一口气,无奈地道,“怎么说休眠就休眠了?” 怀中的裴承矶双眸禁闭,微微蹙紧的眉头拢了一层浅淡的愁色,却破了一贯的淡漠神情,变得真实了许多。 我忍不住伸出手,指尖缓缓地落在他蹙紧的眉间,轻轻抚平了。 希望这一次,师尊不会睡太久吧…… 虽然裴承矶比我高许多,但我用了灵力抱他起身也不算什么难事。 出了偏殿,外头的天色骤然黯淡了下来,寒风卷着雪花呼啸而过,似乎一下子变得更冷了。寒光殿所处的雪峰是无涯门内最冷的地界,无论春夏秋冬,都是一片白雪皑皑。一到入夜,更是大雪纷飞。 一般而言,只有冰灵根的修士,才会偏爱这样寒冷的天气。 我低头看了一眼裴承矶,他的脸色明显苍白了几分,“嗯?”怀里的他,冷得就像是一块千年不化的寒冰。 不太对劲,就算是冰灵根,体温也不会变得这么寒冷。 我连忙抱紧了他,快速向他的寝殿走去。 一入寝殿内,我直奔床榻而去,刚放下裴承矶,只见他的脸色变得更差了。 “师父?” 我伸手抚向他的额头,调用冰灵力传入了他的体内。 突然,一种奇异的灼热蹿上了心头,我震惊地睁大了眼睛,这是什么—— 顺着全身经脉流转的灵力,仿佛融化后的金子一般缓缓流动着,散发出璀璨的华光。 这根本就不是冰灵力!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醇厚的光灵力…… 即便是我用所有灵力淬炼出来的光灵力,也无法达到这种至纯的程度。 我惊讶地看向沉睡的裴承矶,原来他不是冰灵根,而是日灵根! 来不及多想,我凝神将所有的灵力都淬炼成了光灵力,随着光灵力的传入,他脸上的苍白褪去了几分,呼吸也变得更加得平稳了。 我略略松出一口气,但裴承矶的体内就好比一个巨大的熔炉,我这些光灵力于他而言不过是泥牛入海。 很快,我感到灵力耗尽得差不多,便把手收了回来。 “看来是要去一趟万宝库了……”我平复了全身的灵力,“这三年的灵丹都没有取,估计应该积下不少了。” 无涯门弟子每月都可以去万宝库领取对应份额的灵丹和灵药,这些都是用来补充灵力和巩固根基所用的。想到这里,我又想起斜眉剑没有修复好,不能御剑飞行,“唉……罢了,用观微之境穿梭还更快些。” 我回到偏殿,只见斜眉仍悬浮在紫阳鼎炉面前,便挥了挥衣袖将它收回来。而后,我遁入观微之境,没多久就来到了万宝库门前。 门前聚集了许多弟子,其中还有不少是新面孔。 授羽大会之后便是纳新大会,同样也是七年一度,看来我还错过了纳新大会,这些弟子大多数都不认识我。 我排在队伍最后面,面前的几个弟子看着面生,其中一个开口道,“听说兰金城有僵尸作乱,还伤了外遣弟子。” “是啊,大长老已经命大师兄带领其他弟子前去支援了。” “有大师兄在,一定是没什么问题的。”另一名弟子钦佩地道,“他可是我们门中最年轻的元婴大圆满,假以时日就能突破至化神期了。” “不过,那个外遣弟子还真是无用……”那名最小的弟子有些忿忿不平,“叫什么……什么不闻?”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竟然还被僵尸咬伤了?” 不闻师兄被僵尸咬了? 我一听,便开了口,“这位师弟,你方才说不闻师兄是被僵尸咬了吗?” 他疑惑地转过头来看我,“是啊,因为他被咬了,所以大师兄才去救他的。” “那你知道他现在情况怎么样吗?” 小师弟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是被僵尸咬了的人也会变成僵尸,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第五十五章 走火入魔 “此言差矣。” 我微皱了眉道,“被僵尸咬伤会中尸毒,尸毒扩散至全身,游走到心脉之时才会变成僵尸。大师兄他们应该会带解尸毒的灵药,只要及时解了尸毒便无碍了。” “哦……”那名小师弟恍然大悟,不过他又不屑地道,“一个外派弟子罢了,还需要我们大师兄带队去救他,趁早遣散他算了。” 我淡淡地道,“外派弟子也是无涯门的弟子,小师弟不必咄咄逼人。” 按照无涯门的门规,在授羽大会上通过考核后,弟子们会被各长老授予翎羽信物,收入座下成为亲传弟子。剩下的弟子考核结果差强人意,又加上没有长老收录,就会分为外派弟子。 说得不好听些,外派弟子便是在授羽大会上被淘汰的弟子,他们和宗门的关系更像是雇佣关系,在完成宗门派遣的任务之后,会获得相应的报酬。也因此,向来会被门中的某些弟子所看不起。 听了我的话,小师弟脸色有些不虞,他仔细地看了看我,“你是哪位师姐?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对啊……” 另外几名师弟也看了过来,“在纳新大会上也未曾见过你啊……” 那名小师弟狐疑地上下打量了我一通,“你认识那个不闻师兄,该不会也是外派弟子吧?” 他轻蔑地道,“难怪你刚才还为他开脱,果然是同一类人……” 我懒得与他作口舌之争,宗门里一些见高踩低的风气也不甚少见。 看我没有说话,这名小师弟便以为我是默认了,只听见他又嗤笑一声,“外派弟子还要来万宝库领灵丹灵药,还真是恬不知耻。” 一般而言,外派弟子并没有领取灵丹灵药的份额,不过,每月制成的丹药会有多出来的一部分,这多余的部分可以分给外派弟子,但这些多余的丹药品质较为一般,适合练气期和筑基期的修士使用,而外派弟子的修为阶级也多数是筑基期。 我百无聊赖地摇了摇头,那小师弟见说了话也没有回应,似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哼了一声又转了回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觉得他方才的模样有几分眼熟,倒是让我想起来了一个熟人……视线不由落在他腰间悬挂的佩剑上,只见剑鞘上面刻着两个清秀隽逸的字体,青竹。 哦?难怪眼熟,又是青竹派的人。 又等了一会,前面队伍的弟子们渐渐都领到了丹药。 “长老,这是我的令牌。”轮到面前的小师弟了,他递出了自己的令牌,我抬头看了一眼,只见上面刻着三个字,徐庆玉。 我挑了挑眉,和徐庆竹只差了一个字……难不成是他的弟弟么? “徐庆玉。”管事长老审核完令牌之后,在记录薄上登记,将一小盒丹药推到他面前。 徐庆玉收了丹药之后,转过身时又瞟了我一眼,我便对他笑了笑,“原来是庆玉师弟,不知庆竹可是你的兄长?” “怎么?你也认得我哥哥……”他顿了一下,改口道,“庆竹师兄?” 我不可置否地笑笑,随后走到领物台前,递上了令牌,“长老请过目。” 管事长老看了一眼令牌,执笔的手顿了一下,他抬头看向我,“你这三年来的丹药都要取走吗?” 这话令站在旁边的徐庆玉微微一愣,“什么三年?” 我摇了摇头,“这三年的丹药都是金丹期适用,折算成适合元婴期的丹药,大概也就一个月吧?” 此话一出,管事长老都愣了一下,“你已经是元婴期了?” “是。” 徐庆玉惊讶地张了嘴,就连他身旁的那几个师弟皆是一脸的错愕。要知道,一般宗门弟子是在成为亲传弟子后,才会在师父的指导下炼成金丹。无涯门五百年来唯一一个是靠自身修炼铸成金丹的,也只有刻在记录碑上的一名弟子。 而那名弟子在铸成金丹后,又随太阴仙尊下山历练,正好是三年! 至于炼成元婴期的弟子,除了大长老座下的大师兄,便是三长老座下的徐庆竹,他已经是筑基大圆满,不日便要为了突破筑基而闭关修炼。 管事长老最先反应过来,他在登记薄上落下一笔,继而转身朝身后的药柜走去。 趁此间隙,我转头对徐庆玉他们身后那人微微一笑,“别来无恙,庆竹。” 三年不见,徐庆竹倒是收敛了跋扈的神态,周身沉默了许多,唯独一双眼眸看向我时露出了几分阴沉。 “别来无恙。”他垂下了眼睑,又看向徐庆玉,“庆玉师弟,这是问情师姐。” “问情?”徐庆玉蓦地睁大了眼睛,惊讶地道,“是那个记录碑上的问情师姐吗?” 恰在此时,管事长老回来了,他双手捧着一个精致的檀木药盒,放到我面前,“问情,这是你的丹药。” “劳烦长老了。”我捧过药盒,转头对着他们几人颔首,“是我,先行一步了。” 片刻间,又回到寒光殿中了。 服用了固本培气的灵丹后,体内的灵力逐渐开始回复,我盘腿坐在榻上,进入口身心三位一体的境界,引导着灵力周游全身经脉。 自上次正儿八经地运行灵力修炼,已过去多少时间了? 若不是被南无漪掳去了冥界,荒废了不少时日,我现在也不会一直在元婴初期原地踏步,怎么说,也至少是一个元婴中期。 话虽如此,但是随着灵力的游走,我却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我调用的是最为熟悉的水灵力运行,可是却不知道为何,这水灵力竟隐隐生出了一些奇异的灼热来,而且以极快的速度升至高温,我顿时觉得自己好像被放进滚水里面烫煮的虾子,浑身上下都热得不行。 高温将体内的水灵力都逼出了体内,一阵又一阵的水蒸气从全身的毛孔中喷出,这种被蒸煮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 “呼……”我长出一口气,试图调用冰灵力去镇压体内的高温异变,可是冰灵力刚在体内结出一些细小的冰霜,瞬间就被融化了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已经热得说不出话来了,脑海里突然间掠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莫非—— 莫非我这是走火入魔了? 第五十六章 纳泽之境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我赶紧调用剩下的灵力护住心脉和神识,可是不知为何,所有属性的灵力都互相纠缠在了一起,紧接着,全身的经脉都开始扭转,发出古怪的嘎吱声响。 “咔咔……” 我感觉自己像是又被扔进了紫阳鼎炉中……不对,这种感觉更像是身体变成了一个鼎炉!从经脉到骨骼,从内到外,身体的每一处都在经历着千锤百炼,那些不同属性的灵力像是发动了暴乱,顺着经脉横冲直撞,几乎将其扭成了一股麻绳。 再这样下去,即便没有走火入魔,我这身体也定然会废了! 我咬紧牙关,用神识竭力追随着暴乱的灵力,同时唤醒了体内的元婴。 悬浮在丹田之中的元婴经过了漫长的沉睡,睁开了眼睛,它懵懂地看着周遭变化莫测的景象,一会燃起铺天盖地的火浪,一会又卷起狂风暴雨……一时之间,寒热交替,电闪雷鸣,吓得她蜷缩成了一团。 “别怕。” 元婴听见了我的声音,松开捂住耳朵的小手,抬起头来。我这才看清,它的五官是模糊的一团,唯独一双眼睛散发出淡淡的白光。 “我会把所有灵力都赶到丹田,你要帮我将它们一起炼化。” 它仔细地听着我的话,然后点了点头,看来是听懂了。 紧接着,我将通向丹田几处重要的经脉放开,暴乱的灵力四处乱窜,见路就走,很快就一股脑地涌进了丹田之中。 小小的元婴被冲进来的灵力一下子卷起来,只见它用力地握紧小手,一缕一缕的白雾从它身上缓缓飘了出来,这些飘渺的白雾正是元婴之力。 随着元婴之力融入到灵力之中,汹涌的灵力瞬间静止了一瞬,随后开始疯狂地将元婴包围起来,不断地冲击它的身体。很快,我就看见元婴浑身开始颤抖起来,仿佛是在狂风巨浪中的一叶孤舟,在灵力汇聚的深海之中不断浮沉。 尽管这些灵力掀起的巨浪越发凶猛,可它依旧和我一同坚持着,没有被巨浪所吞噬。 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元婴之力已经完全扩散到所有的灵力之中,逐渐凝结成一张巨大的罗网,将所有灵力都禁锢在一起。原本暴走无形的灵力开始以元婴为中心,聚成了一颗浑圆的半透明珠子。 “呼——” 我猛吸一口气,珠子里的元婴同一时间睁开了眼睛,所有的灵力瞬间涌入到它的体内,它的身体在顷刻间伸展开来,手和脚的形状变得更明显,生出了头发,就连五官也变得清晰了起来。 与此同时,天地之间的灵气也开始疯狂地朝我涌来,身体像是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不断地吸纳着外界的灵气。先前那种炙热的高温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全身仿佛浸润在了微凉的泉水之中,彻底放松了下来。 我缓缓睁开了眼睛,入眼是一望无际的汪洋,这是灵力汇聚而成的灵海。我和丹田之中的元婴彻底融为一体,她便是我,我便是她。 经此一遭,我踏入了元婴期的第二重境界,纳泽之境。 眼前是四面八方涌来的灵气走向,仿佛是摊开在空中的一副万道溪流图,点点滴滴的灵气汇聚成溪流,最终融入灵海之中。 这些凝结自天地万物的灵气,完全不同于灵丹补充的灵气。 进食灵丹所补充的灵气虽也经过炼化,但其中仍会夹杂着些许浊气,需要靠灵力运行周身,二次炼化后才能肃清浊气。 可经由纳泽之境所汲取的天地灵气,非但没有一丝浊气,最是至纯至净,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呼……” 我长出了一口气,全身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低头一看,手上的皮肤竟生出了一层灰色的薄壳,轻轻用力便脱落了下来。 “看来是把体内的污秽都炼化了出来。” 平稳了气息后,我从榻上下来,身上的薄壳随之裂开,并像雪花一样不断掉落下来。见此情景,我皱了皱眉,“还是先去沐浴更衣吧。” …… 水汽缭绕,伴随着隐约传来的水移香气,热水漫过肩膀。我靠在浴桶边缘,面前不断飘渺变幻的雾气,似乎凝成了一张风华绝代的面容来…… 一想起南无漪,我便觉得心头像是被人揪了起来,很不舒服。 或许,当时我就不应该留在那里……断了他身上的拘灵链,便是亲手将他解救了出来。 我为什么要救他? “唉……”我叹了一声,继而闭上双眼,将思绪一点点放空,像现在这般放松的时光,可真是难得。 “问情……” 一声若有似无的呼唤低低地传来,“问情……” 是谁? 我猛地睁开眼睛,入眼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什么都看不见。周围空落落的,只有我一个人独自站着。 “问情……” 那声音远远地传来,又仿佛是在耳边开口,我警惕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可是除了这声音之外,再无其他变化。 我开了口,“你是谁?” 声音变得飘渺无根,仿佛渐行渐远了,“去找……” “窥云剑……” 窥云剑? 我再次惊醒,眼前依旧是波光粼粼的水面,一切都看起来都十分平静。可是,我知道方才确实有人来过我的梦中,那人是谁?他说的窥云剑是…… “窥云宗。” 我缓缓吐出这三个字,虽然从来没有听说过窥云剑,但是这个名字和窥云宗如出一辙,想必和它脱不了关系。 看来,是时候要回去一趟了。 突然,一丝诡魅的暗香拂过,令我浑身的寒毛直竖,“嗯?” 我迅速起身,伸手扯下了一旁的素衣,罩在身上,眼角余光却瞥见了一抹黑影掠过,“是谁?” 水珠顺着额前的碎发一滴滴地落下,激得水面不断溅起涟漪。 我用神识探遍了周遭,却没发现什么异样。 “奇怪……难道是我多心了吗?”正想着,那抹暗香陡然变得清晰起来,眼前的景象变得有些迷离,似乎染上了一层靡丽的暗色…… 第五十七章 摄心诡香 我晃了晃神,迅速伸手朝窗边打出一掌,“砰!” 窗户大开,凌冽的寒风哗地一下吹了进来,带着无数细小的雪花迎面而来,冷得我浑身一颤,瞬间便清醒了过来。 该死! 差点又着了这诡香的道了! “你醒得比上次还快……”冰凉的气息在耳边悄然掠过,仿佛一条小蛇在肌肤上游走,引起了难忍的颤栗。 “唰——” 一道凌厉的剑气划开了身后的屏风,轰然将它劈成了两半! “呵……”南无漪低幽地笑了起来,不慎在意地拂了佛衣袖。那深红到馥郁的衣袖几乎垂地,上面绣满了深浅不一的金线勾勒出来的华丽鳞纹,随着他的动作折射出万般璀璨的光芒。 “许久不见,你倒是变得敏锐了不少……”说着,他舔了舔薄唇,将沾染的血色带入口中,这般简单的动作竟生出了一种活色生香的意味来—— 血? 我回过神,猛地摸向后颈,酥麻的刺痛带来了潮湿的触感,以及淡淡的血腥气……我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什么时候……” “没有人可以抵御本尊的摄心香。”他的唇边扬起一抹凉薄的弧度,眉眼却靡丽到了极致,深红的衣袍与身后的暗影近乎融为一体,犹如从黑暗中绽放的一朵妖异红莲。 他的肌肤苍白如雪,甚至近乎透明一般,光是站在那里,就仿佛摄去了所有的光线,叫人沦陷在这极致殊丽的绝色之中。 我征愣了片刻,眼前浮现出一片熟悉的花池—— 没有月光,连一丝光明都看不见,只有无边的黑暗笼罩在这里。 花池中盛开的只有那株红莲,那比血还要鲜艳深沉的颜色,在黑暗中不断摇曳,像是在引诱着什么…… 我忍不住向它伸出手,一丝诡异的冰凉在触碰的瞬间,缠绕上了指尖,迅速蔓延至全身。 胸腔中不断跳动的心脏,被暗中袭来的蛇影一下子缠紧,寒冷刺入了心脏。 与这渗入心脏的冰冷截然相反的是,那埋伏在脖颈处的炙热,带着难以抵御的异香一点点麻痹了仅剩的理智…… “唔……” 低低响起的呻吟随着血液的流失变得柔软又妩媚,眼中流转的只剩下在黑暗中不断绽放的红莲,一片又一片缓缓地绽开花瓣,永无止境。 “嗷呜!” 一声熟悉的叫声突兀地响起来,打碎了眼前诡魅的景象。 我猛然倒吸了一口冷气,咬破了舌尖,尖锐的疼痛唤醒了更多的清醒,这才发现自己正紧紧攀附着面前的人,甚至还将脖颈送到了他的嘴边! 那双幽深的血眸里滑过一丝惊异,我看准时机,翻手凝出寒刃,朝他背后狠狠扎下去,“咔——” 寒冰化成的利刃顷刻间便碎了,竟是那深红的衣袍卷起了我的手臂,他一把拉过我的手,低头冷笑,“原来是这个玩意。” 指间的蕴华戒散发出淡淡的荧光,我感觉到宿在其中的云诡兽害怕得缩成了一团,显然是因为面前的南无漪。 身后浴桶中的水瞬间涌了上来,化作无数道水箭,朝他袭去。 趁他扬起衣袍的间隙,我迅速划开了被他缠绕的衣袖,闪身到了另一侧。 身上的素衣本就单薄,又沾染了水渍,经寒风一吹更是冰冷刺骨。我一边抓起落在地面上的外衣裹在了身上,一边催动火灵力烘干了身体。 “南无漪,你三番四次用摄心香,就是为了吸我的血吗?” 他缓缓从暗处走出,脸色已经不像刚才那么苍白和透明,变得清晰了许多,他应该是在拘灵狱中受了很严重的伤,需要以血疗养。 “血食,是冥族中古老的传统。”他漫不经心道,“尤其是在情人之间。” “是吗?”我冷笑一声,“那你们冥族还真是特别。” “可我看你方才的脸色像个鬼一样,现在的脸色倒是好很多了!” 他似乎是没听到我语气中的冷嘲热讽,靡丽的唇角越发上扬,就连眼中也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那是因为冥族的血食就跟你们修士中的双修一样,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你!” 我惊得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捂住胸口的衣领,“你无耻!” “哦?”他戏谑地挑了挑眉,“方才是谁叫得那么……享受?” 我忍无可忍地骂道,“那是因为你那该死的摄心香!” “摄心香,只会挑动人在心底隐藏得最深的欲望……”说着,他唇边幽深魅惑的弧度又加深了许多,“本尊不过是让你直面于真正的自己罢了……” 真正的自己么? 我微微一窒,而后很快地道,“凡人皆有七情六欲,我还没有成仙,有欲望又有什么奇怪的?” “呵……”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低声笑了起来,“成了仙就没有欲望吗?你未免也太看得起仙族了……” 我冷漠地道,“这与你无关。” “和裴承矶有关是么?” 听到他提起师尊,我不由得心中一紧,对了,南无漪的突然出现是因为师尊陷入休眠了吗? 他不会是要趁师尊休眠来下手吧? 想到这里,我猛地睁大了眼睛,连忙转移话题,“南无漪,你来这里到底想干什么?” 话音刚落,只听见殿外的屏障有所异动,有人来了! “有人来寒光殿了,你——” 我转过头去,眼前已经空无一人。来不及细想,我连忙整理好衣服,走出殿外。 只见寒光殿门口来了数十名弟子,领头的正是大长老。 “弟子问情见过大长老。” 大长老冷冷地扫了我一眼,“嗯。” “仙尊可在?” “回大长老,师父他正在闭关修炼。” 大长老又扫了我一眼,审视的目光几乎要在我身上盯出两个洞来,“如此说来,我们来得不是时候了,仙尊可有说过什么时候出关吗?” “师父未曾交代,只是让我先自行修炼。” 以前也曾在各种考核大会上面见过众位长老,其中,大长老最是铁面无私。太阴仙尊避世修炼多年,而无涯门的事务大多是由大长老处理。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大长老的目光似乎另有深意。 第五十八章 三清华境 这样的审视未免引起了身后那些弟子的好奇,我依旧维持着听候的姿态,直到大长老拂尘离去,弟子们也只能收起探究的目光,跟随其离开。 这时,一个娇俏的声音响起,“问情师姐可还记得我?” 我抬起头,目光落在了面前的少女身上,只见她乌发雪肤,琼鼻樱唇,一双秋水明眸嵌在小脸上,满含盈盈的笑意。 她身量娇小,方才一直站在大长老身后,我确实没有注意到。现在看来,她比三年前长大了不少,性格也变得活泼开朗了许多。 “怎么会不记得?”我微微一笑,“云霜师妹,好久不见了。” 云霜笑得美眸弯弯,仿佛是三月里难掩俏丽的枝头杏花,叫人如沐春风,“真是好久不见了,问情师姐像以前那般唤我小霜就好了。” “师父和师兄们都是这么叫我的。” 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了大长老的声音,“小霜……” “来了,师父!”她应了一声,而后又转过头来,对我甜甜笑道,“师姐,小霜下次再来找你。”说完,她转身朝大长老小步跑去,乖巧地跟在他的身旁。 大长老远远地又扫了我一眼,随后才带着数十名弟子离开。 我松开行礼的双手,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想起大长老方才审视我的目光,似乎带了些许……怀疑? 难道他是不相信我说的话? 虽然确切地来说,师父是陷入了休眠护体之中,这确实是我下意识地有所隐瞒……我隐隐觉得,此事应该保密。 一切事情先等师父醒了再做打算…… 对了…方才南无漪骤然消失,难道他真的去找师父了? 想到这里,我转身回到寒光殿中,匆匆来到裴承矶的寝殿。 一步入寝殿内,一股阴冷至极的气息扑面而来,我暗道一声不好,闪身来到紫檀木屏风后面的床榻前。 只见从榻上缓缓滑落下来是云缎一般的乌发,折射着衣袖上深浅的金光。南无漪一手撑着脸侧,另一只手中悬浮起一团金色的光影,看起来像是某种法器。 “你…你该不会是把师父给——”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只见南无漪轻扬了一下手,我的声音突然消失了,整个人也被定在了原地! “聒噪。” 他依旧目不斜视地盯着手中的那团光影,忽而他轻笑一声,“哼,果然是藏在这里……”说着,他一把收拢起五指,将光影攥入掌心之中。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动作,心想,师父一定是被他拘禁在某处了,说不定就是在那个法器里面! 该死,都怪我把他身上的拘灵链给斩断了! 南无漪从榻上起身,宽大的深红衣袖落地之时突然转变成了月白的颜色,他一步步地向我走来,我的眼睛也逐渐地睁大—— 那月白已在瞬息间便染上了满头乌发,衬着那淡漠疏离的神情,我感觉连自己的呼吸似乎都停滞了! 那无处不精致的眉梢眼角,竟和裴承矶如出一辙! 他伸出指尖,轻轻挑起我的下巴,缓缓向我靠近…… “南无漪,这样的戏码一次就够了!” 我盯着他那幽深得不可直视的银眸,尽管和裴承矶有着一模一样的外表,眼底那些难以掩饰的侵略性与无尽的阴冷还是暴露了他。 “哦?”他讥诮地挑了一下眉,“本尊以为你会更喜欢这幅模样……” 我冷冷地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松开手,负手朝外走去,我愣了一下,转头看过去时他已踏出了殿门外。 “南无漪!” 我迅速追了出去,他化作师父的模样到底想要干什么? …… 忆苦崖,是宗门弟子们寻常修炼的场地之一。 在这里环绕的一面巨大瀑布,名为三清华境。 在三清华境中,幻化而成了千万个幻境,每逢仙学大考时,弟子们会进入幻境中进行考核。除此之外,金丹期以上的弟子还可以凭借令牌进入幻境中修炼。 现在正是晚学时分,忆苦崖上还有不少弟子正在修炼。一道碧影御剑飞来,落在了众弟子面前。 “庆竹师兄!” 几名相识的弟子一同围了上去,他们和徐庆竹一样,都是三长老座下的弟子。 “看来人都到齐了。”徐庆竹收起碧影剑,“今日,我们若是能攻破第四重秘境,修为必定大有长进。”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发吧。”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令牌,只见那令牌飞入了飞流直下的瀑布之中,流动的水幕缓缓化出一道传送法轮。 就在他们准备进入幻境时,一道惊雷轰然落下,径直劈开了面前的三华清境,原本飞泻不息的瀑布竟是生生劈开了一条鸿沟,巨大的水流顿时朝裂缝深处内涌去,眼前的景象一下子让众人都愣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 “三清华境竟然被天雷劈开了?” “你们快看!那是什么——” 那道被劈开的鸿沟之中,出现了新的传送法轮,不同于其他法轮会显示一部分幻境的景象,这道黑色法轮却像是深渊一样,不断席卷着周围的一切。 一时间,狂风大作,飞沙走石。 “糟了!快…快后退!” “快!快走——”话音未落,狂风已经卷走了几名来不及躲闪的弟子,“啊——” “救命!” 话音未落,他们瞬间就被法轮吸走,众人见此情景,不得已祭出护身法阵。 有人喊了起来,“快去通知大长老!” 等我追随南无漪的身影来到此处时,只见三清华境这里已经乱作一团,剩下的弟子都聚集在共同召唤的护身法阵之内,勉力抵抗着那道法轮的恐怖吸力。 我定睛一看,只见一道月白色的身影赫然出现在黑色法轮前。 “是师尊!” 苦苦抵挡的弟子们看到了希望,纷纷叫了起来,“太好了,师尊来了!” 只有我紧紧盯着那道身影,可恶—— 那根本就不是裴承矶! 天空中乌云不断翻涌,雷鸣乍响,月白的衣袖上下翻飞之间,两道血色的剑影交叉劈向了那黑色的法轮,“轰——” 随着这两招威力巨大的剑势,法轮景象瞬间裂成了无数的碎片,终于露出了里面真正的入口。 第五十九章 封印之物 一道道白色的寒气从裂缝中飘出,瞬间冻结了涌进去的水流。不仅如此,这些寒气蔓延得极快,就连四周的花草树木都在片刻间覆盖上了厚厚的冰霜。 “咔咔……” 众弟子苦撑许久的护身法阵难以抵挡这恐怖的寒气,很快便爬满了无数细小的裂纹,有人惊恐地喊道,“糟了,法阵要碎了!” 话音未落,另外一名弟子的身形不断摇晃起来,他已经耗光了灵力,“不行…我撑不住了……”说着,他便一头昏了过去。 “咔咔!” 寒气很快就从扩大的裂缝中涌进来,首当其冲的几名弟子被寒气侵袭,一下子冻成了冰雕。见此情形,徐庆竹阴沉地看了一眼周围的师弟,随后猛地收回了结印的手,唤出碧影剑,只一瞬间便飞出了护身法阵。 “庆竹师兄!” 那几名师弟连忙跟上他的动作,也一同御剑飞了出去。 剩下的弟子都是筑基期,灵力已经消耗得差不多,根本无力再召唤灵剑,眼看着护身法阵已经变得若隐若现,几乎快要消失了。 “不好!” 我迅速遁入观微之境,冲进了护身法阵内,磅礴的灵力从体内全数释放,竟将势不可挡的寒气都反弹了出去! “轰——” 只是一霎那间,灵力的震荡让周遭的一切都静止了—— 不同于观微之境中那种近乎永恒的缓慢流逝,这是真正意义上的时间冻结! 等我回过神时,三华清境中的那道鸿沟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头盘旋在上面的庞然大物。 那是一头浑身长满了无数冰晶的雪白异兽,凌冽的寒气正是从它身上而来。 突然,我眼中的景象微微晃了晃,面前赫然出现一双巨大的黑色竖瞳! “吼——” 异兽瞬间张开了血盆大口,随着寒风不断呼啸而过,耳中嗡鸣乍响。我下意识地结出护身法印,却没想到,一朵金色的莲花陡然在面前绽放开来。 我愣了一下,才发现这朵护身金莲竟然是从手上的蕴华戒中释放的……这难道是—— 一双清冷如月华般的银眸从脑海中一闪而过。 “呵……”耳边低低地传来一道幽冷喑哑的笑声,“果然如此。” 我猛地回过头,发现南无漪正站在我的身后,他一手揽住我的腰间,另一只手中则是聚起了那团金色光影,光影被挡在前面的护体法莲尽数吸收,一片又一片金色的花瓣接连不断地绽放。 随着护体金莲的释放,异兽逐渐变得平息下来了。 “嗷呜!” 它轻轻地叫了一声,还眨了眨眼睛,一改方才凶狠的模样,变得十分乖巧,甚至顺从地朝我们低下了头。 这时,蕴华戒中涌出来一股温热的白光,渐渐化成了毛茸茸的云诡兽。 小家伙一看见面前的异兽就兴奋地叫了起来,“嗷呜呜!呜呜——” 异兽看到它,眼中也同样流露出惊喜,它伸出巨爪,一把将小家伙捞了起来。 看着它们亲昵戏耍的样子,我不免有些惊讶,只听见南无漪开了口,“此乃雪凌神兽,和冥族圣兽是同脉所出。” 我低头看向他手中那团金色光影,已经变得衰弱了不少,“你毁了三清华境,到底想要干什么?” “不过是想要取回……”他幽幽地道,“本尊封印已久的东西罢了。” “此处乃无涯门境内,你弄出这样大的动静,大长老他们肯定很快就会赶到!” 他轻蔑地一笑,“那又如何?” “你化成师父的模样,还作出这样的事情,真是无耻!”说着,我猛地转身,一道剑气直袭向他的脖颈。 只见那双银眸陡然染上了血色,数道黑色剑影从四面八方而来。 即便是在观微之境中,这些剑影也依旧快如影魅,我不断闪避,手中同时凝出新的剑气,朝他身上的要害处刺去。 南无漪不闪不避,眼看着剑气猛地穿透他胸前的衣裳,鲜血四溅开来,“噗!”趁此间隙,我迅速夺走了他手中的光影—— 拿到了! “呵!” 幽凉的笑声如诡风一般掠过,我只觉得肩上传来重重的一击,身体随之迅速向后坠落!我将光影拽入掌心之中,眼前只剩下那双鲜红似血的眼眸…… 他…他方才是故意让我抢走的! 身后的黑暗已经如影随形,将我拖入了更大的深渊之中。 …… “弟子拜见太阴仙尊!” 我摇了摇头,眼中的景象慢慢清晰了起来,偌大的殿堂中央站着百十名正在行礼的弟子,看年纪不过都是些七八岁的孩童。 此处是……朝日殿? 我有些茫然,为什么会突然来到了朝日殿中? “起。” 这清冷淡漠的嗓音让我惊了片刻,这…这竟是我的声音? 很快,我就发现自己不能说话,更不能作出任何动作,我仿佛变成了一个旁观者,只能看着面前的一切。 鉴于之前在幻境中的经历中,我宿在了雷明的身体,那现在我又是在谁的体内? 那些弟子方才说的是……太阴仙尊? 我是在师父的身体里?! 正在我愣神之时,一道声音响起,“魁首上前来——”听这个声音,应当是大长老的声音吧…… 只见一个挽着双环髻的女童从弟子中垂头走了出来,她恭敬地向座上的众位长老行礼道,“弟子问情,拜见仙尊及各位长老。” 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小女孩,我的心中一下子五味杂陈……那是幼年时期的我,也就意味着,这是十一年前裴承矶和我初次见面时的记忆。 可南无漪明明说,他要取回封印在三清华境里的东西……裴承矶的记忆和他口中的封印之物又有什么关系? “起罢。” 裴承矶轻轻地开口,我看见他的视线一直落在小问情身上,不知道当年师父第一次见到我时,心中在想些什么?我隐约记得,当时我心里面想的是…… “仙尊,您长得可真好看!” 她脆生生的嗓音让我一惊,脸上顿时烧了起来,我当年和师父讲的第一句话竟是这样的吗? 第六十章 过往今昔(一) “比画里的仙子姐姐还好看!” 她扬起小脸,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映着细碎的光影,肤色极白,看着像是一樽漂亮的瓷娃娃。 清脆稚嫩的嗓音落在殿中极为清晰,让在场的众人都愣了愣。 身后的小弟子们不免交头接耳起来,“天啊,她怎么敢这样说呀……” “这不是说仙尊比女子还要貌美吗?” “嘘……小点声!” 窸窸窣窣的交谈声让大长老很是不悦,他开口制止道,“肃静!” 随后他的目光又落到了小问情的身上,只见她交叠双手,维持着听候的姿势,可眼睛却依旧目不斜视地盯着座上的太阴仙尊。 此时,我看着她毫不避讳的目光,只觉得心跳如鼓,原来我小时候竟这般直接……这还真是童言无忌了。 “按照门规,入门魁首当得一件法器。”大长老继续道,“你是哪个属性的灵根?” “回长老,弟子是风水双灵根。” 大长老沉吟了片刻,“嗯……” “既如此,本尊这里有一把含霜剑……”太阴仙尊开了口,声音仍是一贯的淡漠如水,不起一丝涟漪。 “便赐予你罢。” 只见他挥了挥衣袖,一道雪白的剑影在小问情的面前凝成,那含霜剑通体雪白透亮,散发着淡淡的华光,一看便知是一把品质极佳的灵剑。 “弟子问情,谢过师尊。”小问情双手捧过灵剑,随即跪了下去,“弟子久闻仙尊盛名,望有朝一日能拜入师尊座下,早日感悟仙道。” 此言一出,令众人皆是一惊。 太阴仙尊位列上仙之首,自执掌无涯门任内,再到避世悟道多年,都未曾收过亲传弟子。 且不说宗门弟子中,千百年来出过不少天资聪颖的人才,就连其他修仙名门的宗主亲自携子女前来拜见,都不能入得了仙尊法眼。 而眼前这个小小的女童,不过是初入修炼的门槛,竟敢夸下海口,想要拜仙尊为师。 但是,这一幕却跟我脑海中的记忆重合了起来。 “勤勉刻苦,恪守本心。” “你且做到这两点再议。” 听着裴承矶的声音,又看着她清澈的眼神,我想起来了,当时的我一心想要拜太阴仙尊,是为了早日成仙。 “弟子谨记师尊教诲!”她一字一句地说着,眼神如此坚定,我却有些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勤勉刻苦,恪守本心。 若是换做三年前的我,我可以很坚定地说,我都做到了,可是现在的我却感到有些彷徨—— 我的本心在哪里? 不知道从何时,成仙于我而言,变得似乎不切实际了。 我本以为凭借得天独厚的混沌灵根,成仙不过是指日可待,但我万万没有想到,这混沌灵根的背后却隐藏了混灵宗灭门的血海深仇,反倒成为了我成仙道路上最大的阻碍! 一想到混灵宗上下和妖魔同归于尽,在祭灵大阵中万劫不复,我便觉得可悲,更可恨! 在战史书上,根本就没有记载这一战!更有甚者,将曾是天下第一宗的混灵宗所存在的痕迹都抹去了,永远封存在了那十六年前的祭灵大阵中! 他们作出了如此大的牺牲,本应该被世人所歌颂,为何又落到驱逐出六界之外,永生拘禁于拘灵狱中不得超生的地步?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努力让体内暴躁不安的暗灵力平息下来。 “呼……” 我长出一口气,再次睁开眼时,面前的景象已不在朝日殿中,而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微风习习,吹得竹叶簌簌作响,和着那稚嫩的嗓音,让我有些恍惚……这里是山后的一片小竹林,虽然地处偏僻,但平日里鲜少有人来此,只有我最喜欢在这里读书和习剑。 我透过裴承矶的目光,看向竹林里那个小小的身影,不免惊讶……难道师尊平日里也会来此吗?我竟然从来没有发现过…… “问情!” 一声熟悉的呼唤让我回过神,只见一个少年从远处御剑而来,落到小问情的面前。 “不闻师兄?” 看见来人,她脸上有些疑惑,“你找我做什么呀?” 钟不闻年纪不大,却故作老成地叹了一口气,“你呀,你呀,又只顾着背书,不好好吃饭了吧?”说着,他从怀里掏出来两个桃子,“你看这是什么好东西?” 小问情仔细端详着师兄手中捧着的两颗桃子,一大一小,除了外表生的桃毛金光灿灿,好像和普通的桃子没什么区别。 “这桃子…颜色倒是挺特别的……” 钟不闻嘁了一声,“这可是蟠桃,传说中瑶池盛宴上的灵桃,这等好东西可不常见!” “可…我怎么看它似乎有些发育不良的样子……”小问情狐疑地道,“怎么还一个大一个小呢?” “哎呀,这个大的我吃,这个小的给你!”钟不闻一边说,一边把小桃子往小问情的手里一塞,“我们俩一个人一个!” “吃吧!” 不闻师兄给我带的这个灵桃,我记得清楚,不仅外表奇怪,就连味道也很不一般—— “好酸!” 两人一口咬下去酸得龇牙咧嘴,钟不闻更是吐了出来,“好难吃的桃子!” “亏五长老还把它当成宝贝一样供着……居然这么难吃?” 听见钟不闻的话,小问情瞪大了眼睛,嘴里的酸桃子差点没把她噎死,“咳咳!” “你说什么?这是五长老的桃子……这该不会是从他那棵宝贝桃树上摘下来的吧?” 他挠了挠头,嘿嘿一笑,“这回不是我先动的手,是我方才经过五长老的桃园,看见这桃子长势喜人,顺手摸了摸,它就掉下来了……” “你怎么不说是桃子成了精,叫你摘的它!”小问情一听就炸毛了,“完了,完了……居然吃了五长老的宝贝桃子,难怪你特意来寻我,原来是想把我拖下水!” “吃都吃了,还能怎么了?”钟不闻没心没肺地笑道,“五长老的桃园里还有那么多结了果的桃树,他不会发现的。” “可他那棵宝贝桃树上面只结了三个桃子,你一摘就摘走了两个啊!” 第六十一章 过往今昔(二) 据说,五长老的宝贝蟠桃树,乃是从仙界中的蟠桃林里移栽过来的,费了他不少的心思。 光是生根发芽就花了五百年,更别提那三个桃子,那是一个比一个金贵。 “这个又酸又苦还难吃的桃子还给你,可不关我的事!”小问情连忙想把桃子塞回给钟不闻,可他却是一把跳开了去,把手背在了身后,“哎哎——” “你都吃了还想还给我?” 她哼了一声,“那是因为你骗我!” “明明就是你贪吃!”钟不闻朝她做了个鬼脸,“就算还给我,这桃子上面还有你的牙印呢!” “真是好大一个牙印呀!” 闻言,小问情恼羞成怒,恨不得把桃子砸他脸上,两人一个追打不休,一个频频躲闪,闹了好一会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呼…呼……” 钟不闻摆了摆手道,“别…别闹了,还不如想想怎么补救……” “怎么补救?!”小问情气得鼓起两个腮帮子,“除非你能让这两个桃长回去!” “哎!”钟不闻一听,眼睛登时亮了起来,“你还真是聪明!” “把桃挂回去不就好了嘛!” 小问情一惊,“你疯了?就这么挂回去?” “嘘嘘!”钟不闻左右张望着,“你小点声,别让其他人听见动静了!” “反正这三个桃子在树上挂了这么多年了,五长老把它当宝贝一般供着,舍不得吃……” “只要我们施个小小的障眼法盖住这两个牙印,再把它们挂回去,这不就神不知鬼不觉了嘛?” “我真是太聪明了!哈哈哈——” 听见不闻师兄自信满满的话语,我真是欲哭无泪,没想到当年竟在师父的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等蠢事来! 随后,他们二人一前一后往桃园御剑飞去,而裴承矶的目光却落在了那片林中的空地上。 看来,师父不过是恰好路过,又恰好碰上了我们两个偷吃灵桃的憨货。 仔细回想了一下,虽然不闻师兄提出了一个这么不靠谱的主意,但我记得五长老好像还真的未曾发现过灵桃的异样…… 正想着,一声极轻极淡的叹息落在了这静谧的竹林之中。 若不是我宿在了师父体内,恐怕也听不清这一声叹息…… 只见眼前的画面又是一转,入眼是一棵参天的桃树。那枝繁叶茂的桃枝之中,孤零零地挂着一个桃子。 说也奇怪,五长老这棵宝贝桃树数百年来光长枝叶,却只结了三个果子,也难怪他如此宝贝了。 当然,除了那个幸存下来的宝贝桃子之外,还有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在上面埋头捣鼓。 我很是惊讶,师父也跟着我们去桃园了? “这样行不行通呀?”树上传来了小问情怀疑的声音,“就凭咱俩的法术,能瞒得过长老的眼睛么?” “那肯定行得通!” “你看,这不是跟长在树上一模一样吗?”钟不闻笑嘻嘻地道,“好了,好了,我们快走吧,要是被人发现就不妙了。”说着,他拽上还在不停嘀咕的小问情直接御剑飞走。 看着他们二人鬼鬼祟祟地离开,我已经苦笑不得,原来当年早就被师父发现了…… 只见一阵清风吹过,用细绳挂在枝叶上的两个桃子便开始左右摇晃起来,这样拙劣的障眼法,莫说五长老,就连大师兄他们也能瞧出来不对劲来,也是当时年纪小,才被不闻师兄忽悠过去了。 裴承矶挥了挥手,两道灵气便缠绕上了那两个桃子。很快,它们就如获新生,重新长回了枝叶之间。 我愣了一下,这是起死回生之术,难怪五长老一直都没有发现,竟是师父替我们补救的术法! 一时间,脑海里掠过许多事情,都是以前跟着不闻师兄胡闹闯下的祸事……难不成—— 难不成都是师父在替我们作掩护吗?! 不闻师兄还一直说我们运气好,不管是偷吃五长老的灵桃,还是时不时地去逮宗门传信的灵鸽做烤乳鸽,又隔三差五地出入藏书阁偷读了不少禁书,还去薅了四长老的灵宠青云雀的羽毛做剑穗……干了这么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却从来没有被发现过? 我越想越觉得心跳得飞快,脸上更是烧得厉害! “哗哗……” 突然,飞流直下的水声唤回了思绪,我抬起头,入眼是一面熟悉的巨大瀑布,这里是…三清华境? 我的目光随即被瀑布上的画面所吸引,那是来自幻境中投射出来的水镜仪。 只见水镜仪上浮现出一头浑身被火焰包裹的火麒麟,正对着面前的几名弟子咆哮,“吼——” 我想起来了,这是入门后的第一次年终大考,只要取得火麒麟身上的一片赤焰麟,便能通过考核。当然,谁先取得赤焰鳞,谁便是魁首。 “不对!” 幻境外,负责审考的长老脸色突变,“这头火麒麟似乎有些不对劲……” 在平时训练时,练气期的弟子对战的灵兽大多数为九阶到七阶的灵兽。因此,他们可以单独制服一头七阶的灵兽已很是不错了。 可眼前这头火麒麟分明是四阶的火属性灵兽,火麒麟生性暴躁,一旦被激怒,莫说是练气期,恐怕连筑基初期的弟子都难以制服。 审考长老有些不敢置信,“幻境中的灵兽品阶是跟参与考试的弟子阶级有关,这些弟子还未到筑基期,怎么会幻化出四阶的灵兽?” 再看回幻境,火麒麟一声怒吼,已经吓得面前几个年幼的弟子脸色惨白,其中还有人腿脚发软,一下子便跌坐在了地上。 随着火麒麟又一次仰天咆哮,它一头冲向了弟子们,一团团赤红的烈焰不断从它的血盆大口中喷出,离它最近的那名小师弟坐在地上浑身颤抖,竟是连爬起来逃跑的力气都没了。 他虚弱地叫了一声,“啊……救命……” “不好!” 审考长老一声惊呼,紧接着,一道淡蓝的剑气划开赤焰,那是凝聚了水灵力的剑势,极大程度上与火属性灵兽相克。 这一招干净利落,不仅劈开了赤焰,更是直接击中了火麒麟的右眼,“唰——” 吃了痛的火麒麟连连后退几步,小师弟则是一脸呆滞地看着挡在他面前的人,那是一个个头并不比他高多少的女弟子。 “呼……” 她一边吐气呐息,一边紧紧盯着面前的火麒麟,素白的衣袖被风鼓吹起来,随后,她向前跨出一步,雪白的长剑在空中划出半圆,带起蓝白交织的剑气,宛如聚起了飘逸的流云。 伴随这流云一般的剑气,她的身形却快如闪电,只一瞬便来到了火麒麟面前,唰地一声,流云绕上了那火麒麟的蹄足,一道碧血四溅开来。 第六十二章 过往今昔(三) “呜!” 火麒麟哀嚎一声,一双前蹄便齐齐跪了下去。 如此行云流水的一招,不仅令幻境中的弟子们看傻了眼,还让观战的诸位长老们都愣了愣。 只有我知道,此招名为风起云涌,并非是无涯门中的任何剑势,而是出自于窥云剑法。 窥云剑法是窥云宗的独门剑法,外人甚少见之。这门剑法的独特之处是在于行招之间身姿轻盈,步法灵敏仿佛流云飞逸,看似舞龙戏水一般,却能在片刻之间直击敌人的弱处。 幼时的我很不受父亲待见,自然是不能和兄弟姐妹一起练习窥云剑法,可是—— 脑海里渐渐浮现出一双温柔的眼眸来……若不是若兰姑姑私下教我剑法,恐怕我连握剑都不会,更别提当年可以通过无涯门的入门考核了。 若兰姑姑是窥云宗里唯一一个真心待我的人,会在其他人欺负我的时候为我出头,甚至在父亲面前也会庇护我??可惜,她后来为了替家族联姻,嫁给了凌风宗的宗主。 我还记得,出阁前的几天,若兰姑姑特意来寻我,送给了我一对她亲手编织的剑穗。 “这对剑穗,是我用流雀的羽毛编织的,织了许久,本来是想作你的生辰礼……”说到此处,她不免顿了顿,“但我不日便要出嫁,紧赶慢赶总算是织完了。” 清冷的月光落在若兰姑姑的眉眼处,素日里恬静温柔的眼眸中似乎拢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 “姑姑,你不开心吗?” 那时还年幼的我敏锐地觉察到了若兰姑姑的异样,良久才听见她说,“无论是生在凡人的世家,还是修仙的世家,难道都逃不出一颗棋子的命运吗?” “如果生来是为了联姻,又为何让我窥见这微末的仙缘?” 我听着有些不知所措,“姑姑,我不明白??” “难道你以后不能再继续修炼了吗?” 听见我的疑问,她叹息一声,“只怕是难了……” “嫁人之后便是生儿育女,侍奉公婆,执掌中馈,以后再也没有女修问若兰,只有凌风宗的宗主夫人了。” 那是我第一次听见这样残酷的话语,似乎身为女子的命运在冥冥之中已经被安排妥当了…… 即便是女修也不能例外。 若兰姑姑回过神,她诚挚地看着我,“问情,你和我不一样,你天资极其聪颖,旁人领悟多年都未得其要的窥云剑法,你不过三年便已经自成一派。” “你是难得的修仙之才!” 她微微蹙眉,“虽然我不知道大哥为何待你如此冷漠,但你要相信,只要你持之以恒,终有一天必能在修仙界中闯出一番自己的天地。” “到那时,你便是真正的自由了!” 若兰姑姑的话语犹在耳旁,我不禁握紧了双手,那也是我第一次渴望成仙,渴望真正的自由。 …… “妙哉!”审考长老忍不住地赞叹,“这个弟子还真是深藏不露,剑术竟精妙至此!” 闻言,大长老冷声道,“可她使用的不是无涯门中的招式,按照规定,应算作犯规。” 审考长老不免皱眉,“可是她……” 话音未落,幻境中的火麒麟怒吼不断,竟是挣扎着想要爬起,只见那名弟子一个转身,手腕翻转间,长剑便刺入了火麒麟的脖颈,“噗嗤!” 她一把将剑抽离,碧绿的血瞬间溅上了她的脸颊! “呜……” 火麒麟发出一声悲鸣,轰然倒地,身上的烈焰也渐渐熄灭了。 唰地一声,她又刺出一剑,挑下了火麒麟额间的金鳞,也是唯一的一枚金鳞。 这一切发生得如此之快,幻境内外的众人都没有想到,她竟然用如此简单粗暴的一剑就杀掉了火麒麟。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幻境中那个年幼的自己,脸上沾着火麒麟的碧血,却依旧面无表情,就连刚才刺杀火麒麟时,眉梢也未曾动过分毫。 这样的自己,看起来很陌生……我有些疑惑,当时的我一剑杀掉了火麒麟吗? 为何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这……”审考长老先回过神,他沉吟道,“她已取得鳞片,更是第一个取得鳞片的弟子,当是魁首。” 大长老却是沉声道,“但她方才的剑势……” “练气期弟子能制服四阶的灵兽实属难得。” 裴承矶的声音令我一愣,我只记得当年的自己确实夺得了这一次的魁首,却不知道这魁首的定夺背后还另有隐情。 “四阶灵兽已经超出了考核范围,两相抵消罢了。” 眼看仙尊开口做了定夺,大长老也不便再多说,只是面色有些阴沉不定。 想来,他还是对我方才用了窥云剑法而耿耿于怀…… 说起来,大长老似乎一直对我的要求都格外严厉,难道是我多心了么? 我仔细回想着过往,除了在大考时见过大长老,其他时候也少有机会接触……我又想起了之前大长老带着众位弟子前来拜见师父时,用那种怀疑的目光一直审视着我…… 到底又是为何? “仙尊。” 大长老的声音将我唤回,我定睛一看,幻境考核已经结束了,四下无人,面前只剩下了大长老一人。 “我方才想说的不是她用的剑势……” “而是她方才的那一剑带了戾气!” 戾气? 大长老的话语让我的心头猛地一跳,脑海里顿时一片空白,什么戾气? “长老,此事我自有分寸,您不必多言了。” 裴承矶开了口,声音仿佛轻风拂过,落叶无声,是一贯的平静无痕。 可是,大长老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仙尊,容老夫多言,她身上背负着的恶念太深太重,长此以往,必遭灭顶之灾!” “当年入门考核时,她刻意隐瞒了自己真正的灵根属性,慌称是风水双灵根,我已察觉端倪……” 说到这里,大长老长叹一声,“可我万万没有想到她竟是混灵宗的余脉!” “长老……”裴承矶沉声道,“十六年前那些罪孽与她没有关系,那是李长青做出的抉择!” 大长老却是摇了摇头,“但她从祭灵大阵中逃脱,已经有违天道,还踏上仙途,妄欲成仙,这更是逆天而行啊!” 这些话语让我如遭雷击,原来…原来他们一早就察觉了我的身世秘密! 第六十三章 过往今昔(四) “老夫知道,李长青是为了天下苍生才选择与妖魔两军同归于尽!” 大长老痛心地道,“但他既选择以祭灵大阵献祭全族人的灵魂,就不应该在最后的关头反悔,将自己的血脉送出阵眼!” “他此举无疑是妇人之仁,更是留下了无穷的后患!” “你我都心知肚明,不止那些混灵宗族人的亡魂,还有妖魔两族的恶灵,即便是身死在祭灵大阵中,但他们只能互相折磨,彼此纠缠,永世不得超生!” “他们只能永永远远地拘禁在拘灵狱中!” “而她在还未出生时,灵魂就已经和祭灵大阵密不可分,她承载了那些永无止境的恶念与罪孽!”大长老的声音陡然变得寒冷至极,“她本就不应该出生,更不应该活到现在!” 我不敢置信看着面前的大长老,他的半边侧脸隐没在阴影之中,冷若冰霜。 原来如此……难怪他对我格外严苛,也难怪他用那样怀疑的目光审视我—— 他根本就不相信我!甚至从来就没有把我当成无涯门的弟子! 暗灵力开始汹涌澎湃,仿佛成了暴躁难安的恶兽,在体内不断地咆哮—— 凭什么? 凭什么我不能活着?! 剧烈又尖锐的疼痛撕扯着头颅,似乎要穿透双眼,我无法动弹也喊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无力地闭上双眼…… “够了。” 一声叹息低低地响起,我却感觉到心头止不住地开始颤抖起来,“那些东西不应该由她来承担……” “仙尊!” 大长老还想继续说些什么,但是裴承矶强硬地打断了他的话,“长老不必再多言了,我心意已决。” “既然她难以承受那些恶念,那便由我来承担。” 即便我知道师父是因为我才承受了轮回之刑,但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他亲口承认。 我渐渐明白了,我所看到的这些记忆不仅来自于师父,还都是与我息息相关的,甚至这其中……还有我遗忘了的部份。 只是不知道这些遗忘的记忆,是我真的遗忘了,还是裴承矶封印在此的…… “你怎么能忘了?” “你不能忘记!” “凭什么我们不能活着?” 一声又一声的低语,在耳边不断地徘徊,如同鬼魅一般如影随形,痛苦,绝望,不甘,愤恨……他们犹如冰冷刺骨的潮水,一点点淹没了我的身体,堵住了我的口鼻……灵魂不断地被他们拉扯着,我好像是一具行尸走肉,又像是一具扯线的木偶…… “师尊,这是金鳞火炉。” 清脆的嗓音带着些许稚气,像是夏天的雨滴落在了瓦片上叮咚作响,“这个火炬上嵌了火麒麟的金鳞,哪怕是在冰天雪地的雪峰上也依旧触手生温,十分暖和。” 透过裴承矶的目光,我看见了自己的眼睛,乌黑的瞳仁里映着真挚的笑意,“是我亲手做的。” 她双手捧着的金鳞火炉,是最简单的暖炉样式,线条还有些粗糙,说不上精致。 真傻……我忍不住笑了,那时自己明明知道师尊是冰灵根,又怎么会怕冷? 随后,目光落在了她的指尖上,那里有几道明显的伤痕。 “你有心了。”裴承矶淡淡地道,月白的衣袖轻轻扬起便收下了金鳞火炉。 那是我送师尊的第一份生辰礼。 若兰姑姑曾经说过,待人需要真心相待,可不闻师兄却说,求人就要投其所好。 于是我想,既然想要拜裴承矶为师,除了课业上要出类拔萃,其他事情也需要多多尽心才是。 亲手制作生辰礼,也是其中之一。 但是这样的行为多了,难免会招惹非议…… “她是魁首又如何?能住在离雪峰最近的云间峰又如何?” 一道轻蔑冷笑的声音响起,我寻声望去,是一张熟悉的面容,正是徐庆竹。他和几名师弟正在校场上习箭,只见他手握一把乌金流阳弓,那弓通体乌黑泛金,光彩照人,不仅出自于大家之手,还是以乌榆木取材,辅以金牛角、牛背筋等六种材料,再通过极其繁复的工艺才制成。 徐庆竹拉弓搭箭,咻地一声,飞羽箭正中第三道靶心! 只听见他又说,“也不想想她是什么身份,又是什么出身?还想拜师尊为师,真是笑话!” 另一名师弟附和道,“庆竹师兄说得是,纵使她略微聪慧些,也不过是个女子,还出身于不入流的修仙世家,恐怕待不了多久就要被家族召回了!” 女修被家族召回可不是什么好事,若不是族中出了大事,就是像若兰姑姑那样作了家族联姻的棋子。 “也是……”徐庆竹鄙夷地笑了起来,“她那点心思,还以为别人都瞧不出来吗?明明总在师尊面前献殷勤,又装出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 又有师弟饶有兴致地问,“可是,师尊多年清修都未曾有过仙侣,爱慕他的女修都不知有几何了吧?” 徐庆竹嗤笑,“女人嘛,自古便长情得很!” 话音刚落,只听见一道泠冽的风声响起,一支利剑瞬间划破半空,所过之处竟卷起阵阵落叶,径直射向那第三道靶心。 “唰——” 那支利剑竟是直接劈开了徐庆竹射中的那支飞羽箭,将其完整地一分为二! 在场的弟子一下子都惊得说不出话来,唯有徐庆竹转头看向来人,他瞬间咬牙切齿地道,“问情,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不过是习箭罢了……”她淡淡一笑,“怎么?这靶心只有你能射得?” 徐庆竹狠狠地盯着她,“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他们两人剑拔弩张,旁边的师弟们都不敢凑上去,我站在一旁看着那个嘴角含笑的自己,忍不住皱起眉头……此情此景我是有印象的,只是为何会在这里出现? “好!好!”徐庆竹怒极反笑,“既然如此,你敢不敢和我一决高下?”说着,他一把举起了手中的乌金流阳弓,拉弓如满月,飞羽箭破空而出,射中了最远的第五道靶心! “好!” 师弟们纷纷拍手叫好起来,可话音未落,另一支羽箭已经袭来,带着强劲的风力,席卷着无数落叶飞沙而过! “咚——” 巨大的声响让众人再次呆愣住了,只见那道靶心……不,是那个靶子已经完整被射穿了出去,径直钉在了数十米外的一棵树上! 他们回过神,转头看过去,只见她却是施施然地放下弓箭,“抱歉,稍微用力了一点。” 第六十四章 过往今昔(五) 徐庆竹看着那被射穿的靶子几乎目眦俱裂,他猛地转过头来,在众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时,迅速取箭开弓,箭头直指向她的眉心。 只要徐庆竹松开了拉弦的手,这根利箭就会射穿她的头颅! 但她依旧淡淡地笑着,似乎一点都不在意,“庆竹,你这是想做什么?”她说得风轻云淡,可这一幕已经让围观的弟子们都吓得脸色大变! “庆竹师兄!”一旁的师弟焦急地喊道,“不可冲动啊!” “师兄!”几人连忙围了上去,你一言我一句地道,“若是让长老发现可不得了!” “师兄,我们不要和她计较!” 计较? 似乎该计较的人应该是我吧? 我看向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只见瞳孔深处毫无波澜,明明是艳阳高照,可那浅金色的日辉落在她的眼底,却折射出了冰冷的黑暗。 “放开我!” 徐庆竹一把挣脱开来,将手中的飞羽箭狠狠一丢,便阴沉着脸色往另一头走去,师弟们见状也赶紧跟了上去。 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影,她挑了挑眉,又看向那被钉在树上的靶心,随后她低头看了一眼地上被丢弃的飞羽箭,伸手捡了起来。 拉弓,搭箭,箭在弦上。 忽然,她转过头来,飞羽箭的箭头直指着渐渐远去的几人,一抹冰冷的微笑漫上她的嘴角—— 这飞羽箭,我还给你! “噌!” 我一下子屏住了呼吸,那支飞羽箭势如破竹,直取徐庆竹的项上人头! 不对! 我震惊得睁大了眼睛,我记得我当时没有射出这一箭—— 我怎么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射杀徐庆竹?! 只是一刹那间,我看见那支箭居然生生地停在了半空之中! 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她回过头来,竟是直接和我四目相对……不,她看的不是我,是裴承矶。 我从她的脸上看到一瞬间的怔愣,紧接着一股古怪的黑雾从她的眼底涌出,直到完全吞噬了她的双眼。 裴承矶紧紧地盯着她,但她却又一次拉开了弯弓,越来越多的黑雾从她身上涌现,覆盖在那没有箭的满弓上,陡然生出了一支通体漆黑的利箭—— 下一秒,那支利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穿透了裴承矶的胸口! 我死死地盯着胸前的那支黑色利箭,仿佛一下子坠入了无尽的冰窟,浑身寒冷至极……我到底做了什么? 眼前的一切渐渐变得模糊起来,黑雾不断地从利箭上弥漫开来,周遭的景象也在不断变化,记忆的场景在一幕接一幕地倒退,从刚才的那一箭开始,犹如走马观花一般地回顾了我过去所有的记忆……直到黑雾将我的身体完全包裹了起来,像是被拖进了暗无天日的地窖之中…… “叽叽……” 昏暗的光线透过地窖上方那扇小得可怜的铁窗落下来,照在潮湿冰冷的地面上,细小的黑影在光线之中穿梭,“叽叽……” 他们越来越多,密密麻麻,如潮水一般袭来,都是被角落里那个蜷缩成一团的黑影所吸引。 她低着头,双手抱膝地蹲在墙角,一动也不动。 这一幕我十分熟悉,曾在困扰我多年的梦魇中出现过很多次,但我却没有想过,师父他竟然会通过那一箭来到这里。 他一步一步地向她走近,宽大的月白衣袖垂落地面,已是一片污黑。 “别过来!” 她痛苦地喊道,“走开!” “别怕。”他轻轻地开了口,一只修长白皙的手轻柔地落在她的头顶上,“有我在,他们不会再来了。” 她浑身一颤,小声地问,“你是谁?” “你以后会知道的……” “睡吧,接下来都交给我……” 一团莹白的光芒从他手中浮现,其中有许多过往的画面一闪而过……原来如此,师父不仅封存了我的记忆,还修改了一部分。 “太阴仙尊?” 突然,一道尖利又古怪的声音响起,“你又来了……” 那些黑影在身边不断环绕着,互相拉扯着,有人沙哑地嘶喊起来,“十六年前,你们见死不救,现在又来假惺惺地做什么?!” 一个女人的声音尖利地冒了出来,“仙尊不会是忘了吧?当年若不是你们仙族执意要求李长青带领所有的弟子前去支援,我们混灵宗也不会落到被妖魔围剿的地步!” “那根本就是一个陷阱!” “你们不愿意让自己的族兵以身犯险,却让我们首当其冲……”说着,他们开始低低地笑了起来,“真是大慈大悲的仙族啊!” 忽然,一只素白的手抚上了他的肩膀,那人阴冷又妩媚地笑道,“当年冥族被仙族逐出六界之外是因为什么呢?” 冥族? 看着面前涌现的这些诡魅恶念,我知道自己仍在裴承矶的记忆之中,但我却感觉到一股强烈的不安,他们为什么会突然提到冥族? “神族为什么会陨落?” 听到这一句话,我感觉有些不对劲,师父的手竟然在颤抖! “裴承矶,你能控制得了自己……”她在我耳边呵出一口幽凉的呼吸,“但你控制不了他!”就在此时,他一把握住了那团荧光,将它重新送回了‘我’的体内。 随着修改后的记忆融入体内,我看着自己一下子倒在了裴承矶的怀中,紧接着,一缕缕雪白的灵气从他的身上蔓延开来,涌入了‘我’的身体里。 而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一簇又一簇细小的黑色枝叶在‘我’的皮肤上生根发芽,我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这是移花接木之术! 只是眨眼之间,那些黑色的枝叶已经生长得极快,很快便将我们都包裹了起来……原来他竟是以这种方式转嫁我身上的混沌灵根,同时也承受了我背负的这些恶念! 我能感受到围绕在周围的恶念不停地缠绕在我们身上,有的在窃窃私语,有的在嬉笑咒骂,“她想要苟活在六界之中,就要承载我们所有的苦恨与不甘!” “这是她的命,你竟然妄想替她改命!” 赤红的烧痕从皮肤深处皲裂开来,身体和灵魂仿佛被撕裂开来一般,使用移花接木这样的禁术无疑是逆天而行,更要承受千百倍相加的痛苦! 第六十五章 逆天改命 一瞬间,我从裴承矶的身体里脱离开来,我想要伸出手抓住他,但我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最终只能无力地看着他们离我越来越远…… 他们说,承载恶念是我的命,可师父却替我承担了这该死的命,原来他为我做了这么多事情,我却毫不知情。 “哈哈……” 我失声笑了起来,心中莫大的悲愤与痛苦轮番涌现,几乎让我难以呼吸……我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一片黑暗,“既然这是我的命,就应该由我一力承担!” 话音刚落,眼前浮现出了丝丝缕缕的灵气走向,它们犹如一道道雪白的丝线,横七竖八地分布在周围。 这些灵线看上去很是眼熟,在凉州城时,我曾经看到过这些灵线,当时它们通向的是祭灵大阵的阵眼! 想到这里,我朝着灵线汇聚的中心走去,只见一把莹白如玉的长剑被千丝万缕的灵线缠绕,高高地悬挂在半空之中。 “这便是此处的阵眼?”我不禁感到疑惑,“怎么会是一把长剑?” 就在我一跃而上,想去拿那把长剑时,突然,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缠上了我的脚踝,我低头一看,原来是一根灵线,紧接着,所有的灵线像是活了一样,开始疯狂地朝我涌来—— 不好! 我迅速朝另一处避开,可是周遭遍布灵线,它们仿佛是有意识一般,接二连三地缠上我的手脚,似乎是在阻止我去拿那把长剑! 我一边踩上高处的灵线,一边朝着那把长剑而去,身上缠绕的灵线越来越多,它们好像深深地勒进皮肤里,让我感觉到越来越吃力了…… 恍惚间,那些灵线变成了一只只惨白的鬼手,尖利的黑色指甲刺进了肌肤,我不觉得疼痛,却感觉到了极度的寒冷,像是埋没在了冰冷的鬼潮里面。 我咬紧牙关,可是牙齿却止不住地颤抖,明明那把长剑就在眼前,但它却离我越来越远,不管我怎么努力都没办法拿到它。 “孩子……” 听到这个声音,我震惊地转过头去,只见不远处,一个容光焕发的美丽女子温柔地对我笑着,“阿娘终于见到你了……” 阿娘? 我疑惑地看着她,她还是像以前那般美丽,岁月似乎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她还对我露出那样温暖的笑容,我的眼前渐渐模糊了起来,我颤抖着开了口,“阿娘,真的是你吗?” “是我……” 她一边满含眷恋地看着我,一边朝我伸出双手,“那边太冷了,快到阿娘怀里来……” 我怔怔地看着她朝我张开的怀抱,这还是第一次阿娘主动抱我……尽管仅剩的理智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但我真的很想,很想抱一抱她…… 不要过去! 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脑海里微弱地叫喊着,但我的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改变了方向,一步一步地朝着阿娘走过去,我忍不住哽咽了,“阿娘,我真的很想你……” “我不知道你在窥云宗过得如何……” 她是假的!她只是恶念幻化出来欺骗你的! 脑海里仿佛分裂出了另一个我,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她不是阿娘! “我甚至不知道你是不是还活着……”我喃喃自语道,“我已经知道当年发生的事情了……” “过去的已经不重要了……”她仍在微笑着呼唤我,“以后,你和阿娘一起,我们再也不用分开了……” 我停了下来,“不重要吗?” 听见我的话,她脸上的微笑似乎僵硬了一瞬,“怎么了?我们以后一起好好生活,不好吗?” “以后会的,但是现在……”我一字一句地道,“我不甘心!” “长老说,我不应该出生,更不应该活着!” “你们说,既然要苟活在六界之中,承载恶念就是我的命!” 我紧紧地盯着面前的阿娘,缓缓地道,“过去的固然无法改变,但是我的命,我要握在我自己的手里!” “哪怕逆天而行,我也要亲手改命!” 阿娘脸上的笑容渐渐碎裂,她死死地盯着我,仿佛看着一个将死之人,“你想改命?” “哈哈哈……”她大笑起来,双眼之中赫然流出两道鲜红的血泪,“简直痴心妄想!”说完,她朝我伸出手来,一把合拢了五指,那些灵线如游蛇一般瞬间朝我袭来! 雪白的剑气从指尖划出,顷刻间便斩断了不少灵线。 “怎么可能?” 她不敢置信地道,“这些灵线被我们多年凝聚的阴气所侵染,你怎么可能斩断得了这些线?!” 趁她失神的片刻,我已经跃上了更高的地方,离那把长剑只剩下一步之遥了! “休想逃!” 随着她一声愤怒的嘶吼,越来越多的灵线疯狂地袭来,冲在了在我的眼前,迅速编织起一道又一道密网,面前长剑的身影完全被笼罩起来—— 我拼命地伸出手,一把握住了长剑的剑柄! “轰——” 巨大的灵力震荡将所有灵线都震开了! “唰!” 那柄长剑终于被我猛地抽了出来,灵力犹如磅礴的海水一般涌进我的识海之中,这不是普通的灵力,我能清楚地感觉到这种灵力和体内的灵力同出一脉,是纯粹的混沌灵力! 手中的长剑不断地嗡嗡震动,伴随着灵力一同涌入的还有一行变幻莫测的白色文字—— 窥天地之玄机,悟六道之真妙,破凡体以造命,涅真魂成自在,此为无上秘法。 一名鹤发须眉的白衣老者缓缓出现在面前,他漠然地看着我,虽然没有开口,但我却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声音,“你终于来了……” “我是混灵宗的第一代宗主,元灵子。”说着,他看向我握着的长剑,“此剑名为醉灵剑,是历代混灵宗宗主相传的灵剑。” “每一代宗主都会将醉灵剑炼成本命法器,也因此,醉灵剑上凝聚了历代宗主的一丝元神……”说着,他的身旁渐渐出现了更多的身影,这些人身穿着同样的白色道服,他们都用同样平静的目光看着我,我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心潮澎湃……他们都是混灵宗历代的宗主。 “承继醉灵剑,便能承继我们加诸在上面的力量。” 元灵子朝我伸出手来,轻轻碰了碰我的眉心,“混沌灵开。”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全身的灵脉一下子被激活了起来,我能清晰地看见体内的所有属性的灵力迅速汇聚在一起,渐渐变成了纯净的白色。 在突破元婴第二重时,我便察觉到了不同属性的灵力似乎交融在了一起,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是因为混沌灵力本就是容纳了所有属性的灵力。 而经过元灵子的点化,我体内剩下的其他不同属性的灵力彻底转化为了混沌灵力。 第六十六章 灵隐剑法 随着混沌灵力一遍遍地游走在全身的经脉之中,体内的血液似乎也变得沸腾起来,将之前那些寒冷刺骨的阴气全数一扫而光。 在元灵子的指引下,我双手握住醉灵剑,然后闭上了双眼。 只见眼前出现了一片广袤无垠的识海,原本平静的海面如今变得波涛汹涌,混沌灵力几乎快要充盈到了顶峰! 与此同时,在丹田中休养生息的元婴也感觉到了灵力的涌动,她也和我一样,以莲花座的姿势悬浮在丹田中央,源源不断地吸收着周围的灵力。 经过混沌灵力的洗涤和灌溉,她的手脚和身体不断向外延伸和生长,眨眼之间,已经从一个小婴儿长成了稚嫩的少女,模样也越发得清晰,甚至可以从她的五官中依稀看出来不少自己的影子了。 尽管我紧闭着双眼,但依旧能感觉到所有的阴气和恶念都已经被屏退在外,全身各处的骨骼关节经由灵力的淬炼,从而不断地发出清脆的声响,“咯咯……咯咯……” 可我却没有感到任何的不适,反而觉得身体越发轻盈,仿佛沉浸在温热的泉水之中,彻底放松了下来。 “醉灵淬神。” 元灵子的声音平静且悠扬地出现在我的脑海之中,紧接着,一柄长剑的幻影出现在了面前。 我认得出来,这是醉灵剑。 一丝微光从指尖渗出,灌注到了醉灵剑的幻影上,随后幻影一下子变得清晰了许多。 只听见唰地一声,醉灵剑径直飞到了我的手中。 “问情……” 我寻声看去,历任混灵宗宗主的身影都出现在了不远处,只见从最左边走出来一人,他手里也同样握着一把醉灵剑。 “我是混灵宗第十一代宗主,李清越。” 不知为何,听见这个名字,我突然觉得心头一颤,随后不由自主地盯着他的脸……仔细看,他似乎长得有些眼熟,尤其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格外地引人瞩目。 来不及细想,只听见他又沉声道,“现传授你一套剑法,此乃混灵宗一脉相传的独门剑法,灵隐剑法。” 只见他左手以四指握剑置于面前,大指压在上方,剑尖朝上,两刃各指东西。 “起势。” 话音刚落,他向右踏出一步,继而推出长剑,左手掌心向上,右手同时掐剑诀再带回长剑,剑指拂过醉灵剑身,瞬间覆上了一层白色的灵气。 “唰——” 他猛地俯身刺出这一剑,扬起的剑气猛地激起灵海中潮浪迭起,长剑随他身形的变化当空旋转不断,一层又一层海浪相涌叠加,形成铺天盖地的巨浪漫过天际,“第一式,白浪掀天。” 我紧紧地盯着李清越的步伐走向,他雪白的衣袖随风飘扬,醉灵剑亦在他手中变幻莫测,几乎看不见剑影,却能感觉到他已将剑气和灵气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达到了人剑合一的境界。 “第二式,翻云覆海。” 潮涌迭起的巨浪在他的剑势下,蒸腾而起,凝聚成了无数的狂风骤云,一时间,天空乌云密布,狂风大作,席卷着翻腾涌起的云层,“轰轰轰——” 随着他疾行数步,手中的醉灵剑直指天空,只见一道银色闪电冲上天际,顿时形成了巨大的铅灰色漩涡,巨雷猛地划破天空,霎时间惊雷乍响! “第三式,龙潜云涌。” 话音刚落,一条巨大的黑龙在云涌潮浪中若隐若现,硕大的银色龙眸猛然睁开—— “第四式,蟠龙雷落。” 滚滚乌云之中,成千上万道银色巨雷同一时间落下,赫然劈开了灵海中的一道道巨浪! 与此同时,李清越一个转身,背手反握醉灵剑,“第五式,乘龙入海。” 只见那黑龙当空长啸,紧接着盘旋而下,蜿蜒曲折的身躯迅速坠入灵海之中,速度之快几乎划破了天际与海面的交界线。 巨龙入海之后,身形即刻与潮浪相融,而李清越随即俯身,双袖如同大鹏展翅一般伸展开来,“第六式,鲸波万仞。” “呜——” 一阵空灵的叫声悠悠地响起,一头雪白如玉的巨鲸破开了海面,仿佛明月一般冉冉升起。 原本势不可挡的狂风巨浪一下子变得平静了许多,随着巨鲸的身姿一同漫上了空中,像是化作了飘逸的流云。巨鲸则以硕大无朋的身躯遨游在半空之中,却好似腾云驾雾,姿态轻盈,灵动无比。 李清越双手交叠,划出一道浑圆如环的剑影,“第七式,鲸落万生。” 霎那间,只听见巨鲸发出悠长的鸣叫,摇尾蓄力冲上天际后,轰然化作了千万颗的璀璨流星漫天滑落,又坠入了灵海中,重新生出了无数的游鱼与飞雁。碧绿的嫩芽与枝叶从海面上迅速冒出,相互交错着生长,不断地向外延伸……空旷的灵海仿佛焕然一新,所望之处,皆是绿意盎然,遍地生机。 “第八式,润物无声。” 细密的雨水翩若鸿毛,悠悠然地落下,如清风拂面般温柔地唤醒众生,催化了万物的生长。 李清越双手合十,手中的醉灵剑化作了身后的无数幻影,而周遭所有的万物生机皆在瞬间化作了无数的剑影,千万道醉灵剑影将我团团包围在了其中,我看着面前瞬息万变的景象,震惊得无以复加。 只听见李清越禁闭着双眼,缓缓地道,“第九式,道生混沌。” 很快,围绕在我身边的每一把醉灵剑后都出现了一位混灵宗的宗主,只见他们都静静地看着我,异口同声地道,“灵隐剑法一共是十式,唯有这最后一式,每一任的宗主所悟之皆不相同……” “灵隐第十式,需要你自己悟道。” 李清越收回了醉灵剑,他沉声开口,“问情,醉灵剑和灵隐剑法以及无上秘法,我等皆以传授于你……” “从即日起,你便是混灵宗的第十三代宗主!” 元灵子随后又道,“我混灵宗虽族人身死,但你是我混灵宗仅存于世上的最后一丝火种。” “你且记住,星星之火亦可燎原,望你有朝一日可以重振混灵宗!” 我伸出双手接过醉灵剑,郑重地道,“是,问情定当不负众望。” 第六十七章 是非难辨 “唰——” 随着手中的醉灵长剑当空一划,我猛地睁开了双眼,大喝一声,“破!” 四周凝聚不散的阴气被这一击消灭了个彻底,很快,整个幻境空间都开始摇晃了起来,剧烈的震荡仿佛天崩地裂一般。 突然,眼前那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裂开了数不清的缝隙,白色的光从这些缝隙里迸射出来,随后像是蛛网一样迅速地向四周不断蔓延。 那道阴冷至极的声音骤然响起,“无论你逃到六界何处都无法摆脱我们,这不仅是你的命,更是我们之间不可斩断的因果!” 面前出现的恶念幻影,已不再是阿娘的形象,而是变作了一个男人,浓黑的阴气围绕在他的周身,看不清楚面容,可我却能感觉到他唇边骤生出了冰冷阴毒的笑意。 我冷笑一声,“你们不过是恶念化身,依附阴气聚生,连五官实体都不曾拥有,又有何惧?” “我说过,我要亲手改命,且看谁笑到最后罢!” 说完,我扬起醉灵剑,将那幻影径直一分为二,只听见轰地一声,凌冽的剑气穿透了恶念化身,将他身后的空间一同劈开—— 炫目的光明随即掩盖住了眼前的一切…… 等我重新睁开双眼时,一道巨大的鸿沟映入眼帘,周遭仍旧是一派冰天雪地的景象……我不禁感到疑惑,自我被南无漪一掌推入这鸿沟深藏的幻阵之中,不知已过去了多长时间? 忽然,我注意到天空中划过数道流星白影,原来是大长老和其他长老终于赶到了。 刚一落地,另外几位管事长老便朝着思过崖上那些被冰封的弟子们赶过去,我看着他们匆忙的身影,心想,来得还真是巧了…… 我回过头,看见与大长老并肩而立的是三长老和四长老,除此之外,他们身后还站有数名弟子。 看他们脸上冷若冰霜的神情,不像是来救人,倒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想到此处,我收起醉灵剑,交叠双手行礼道,“弟子问情见过诸位长老。” “长老,师父,就是她!” 徐庆竹一边从他们身后走出,一边伸手指向我,“我亲眼看见她对师尊暗下死手!” “亲眼所见?” 我冷眼看向他,“徐庆竹,你不是头一个抛下师弟们,最先逃走的吗?” 徐庆竹面不改色地道,“我是为了前去通知各位长老!” “我临行前回头看得清清楚楚,是你向着师尊拔剑而去!” 站在最前面的大长老从落地开始便一直脸色铁青地盯着我,他沉声开口道,“孽徒,你可知错——” “我何错之有?”我目不斜视地对上大长老审视的目光,“大长老难道只听信徐庆竹的一面之词吗?” “我还记得三年前,他也在思过堂上青口白牙地污蔑于我!” 徐庆竹握紧了双手就要冲上前来,却被三长老拦下了,三长老虽不像大长老那般咄咄逼人,却也神情凝重地开了口,“庆竹,有师父在此,自然会为你讨回公道。” 闻言,我也沉声道,“弟子也希望诸位长老能还我一个公道。” 大长老冷笑一声,“我且问你,这三清华境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环顾了一圈,只见思过崖上那些师弟们都被冻成了雪白的冰雕,而赶过去的几位管事长老皆难掩哀痛,看来他们是凶多吉少了……想到这里,我叹了一声,“诸位长老,弟子是听见异动才赶到三清华境,当时,弟子看见三清华境上的幻境瀑布已经被劈开,只剩下这道巨大的鸿沟……” “鸿沟劈开之后涌出了大量的寒气,迅速将周围的一切都冻结起来了,那时,思过崖上还有十数名师弟召唤了护身法阵,正在共同抵抗那些寒气。” “那些寒气非比寻常,他们的护身法阵难以抵挡,因此出现了裂痕。”说着,我看了一眼徐庆竹,继续道,“可是,徐庆竹在法阵中突然抽身飞离,其他几名金丹期弟子也随他一同离开了……” “你胡说!” 徐庆竹急忙打断我的话,“我是为了通知各位长老前来营救其他人——” 我冷眼看向他,“是吗?当时在场的师弟中,唯有你们几人是金丹期,你更是金丹大圆满,护身法阵失了你们的支撑更是脆弱得不堪一击!” “即便是要通知各位长老,大可让修为较弱的师弟们先行撤退,由他们去通知又有何不可?” “你作为他们的师兄,难道不应该优先保护好师弟们吗?” 徐庆竹听了我的话,脸上更是青一阵红一阵的,他咬牙切齿地想要说些什么,但身边的三长老却是蹙起眉头,伸手扬起拂尘制止了他,“依你所言,你既是元婴期,保护师弟亦是你的责任,你当时又在做什么?” 我恭声道,“弟子当时已经冲入阵内,虽然勉力撑起了法阵,但恐怕还是晚了一步,师弟们已经受到了寒气侵袭,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这么说来,现在是死无对证了?”大长老冷冷地开了口,“你倒是生了一张好嘴,伶牙俐齿得很。” 我垂下眼眸,抿了抿唇角,“承蒙长老赞誉,弟子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那仙尊又是怎么回事?” 大长老冷哼一声,“老夫方才去寒光殿时,你说仙尊正在闭关修炼,又为何会出现在三清华境之中?” 听到大长老的质问,我忍不住握紧了袖子底下的手……那是因为出现在这里的根本不是师父,而是化作了相同样貌的南无漪! 可是眼下,南无漪的踪影难寻,恐怕师父仍封印在他手中的法器里……若是直接和大长老言明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会信我多少? 不……大长老从未将我视作无涯门弟子,相反,他认为我是六界祸端,恨不能将我处之而后快—— 一时之间,脑海掠过无数个念头,我开口道,“师父确实仍在闭关修炼,弟子也不知为何徐庆竹一口咬定我在此伤了师父。” “你还不承认?” 徐庆竹终于按耐不住了,他大声喊道,“不止是我,其他师弟也都看见了,分明是你打伤了师尊!” 此话一出,三长老便接过了话,“宇桓,任泽,你们当时看到了什么,还不快说!” 第六十八章 人心莫测 站在三长老身后的两位师弟相视一眼,其中一位开口道,“师父,当时事出紧急,我和任泽苦撑护身法阵许久,实在是分身乏术……”说着,他迟疑了片刻,似乎是在回忆当时的情景细节。 趁此间隙,我却是开口道,“师父明明交待与我,他要闭关修炼,又怎会出现在此?” “且不论我为何要暗伤师父,但现下师父亦不在此处……” “徐庆竹,你我虽有幼时的过节,但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何苦要拖下师弟们一同污蔑于我?” 这几句话说得不慌不忙,却不知为何让那两位师弟额上渗出了一层细汗—— 当时他们确实是贪生怕死,才会抛下那些师弟独自脱逃! 但最重要的是,眼下师尊根本不在这里! 若真是被问情所伤,这一来一回不过片刻,师尊又去了哪里?难不成被她藏起来了? 她不过是个元婴期的弟子,能有这样大的本领吗? 想到这里,他们也不敢多说,只是垂了头迟疑地道,“当时过于慌乱,其实我们未曾看清发生了何事……” 这位师弟的话说得模凌两可,看来是不想掺合进徐庆竹的指证当中,毕竟暗袭师尊不是简单的过错,那可是违背伦理的大罪! “你们——”徐庆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们方才可不是那样说的!” 而在一旁等候了好一会的管事长老却是开了口,“诸位长老,那十数名弟子被三清华境后封印的至冷阴气侵蚀殆尽,恐怕是回天乏术了……” “不过,还有一名弟子尚有气息,侥幸存活了下来,长老可要一同问话于他?” 只见一名脸色惨白的弟子在管事长老的示意下走上前来,他虚弱地颔首道,“弟子天敏见过各位长老。” 大长老不耐地摆了摆手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何事,你从实说来!” “当时天上突然降下一道银雷劈开了三清华境,紧接着那些寒气就从裂缝中涌出,并朝我们袭来,我和其他师弟一同唤出了护身法阵,但那些寒气实在是太过厉害,就连护身法阵也难以抵挡……” “就在我们苦苦支撑之时……”说到此处,天敏不禁看向徐庆竹他们几人,声音也变得悲愤了起来,“庆竹师兄他们突然御剑飞离,也未曾告诉过我们要通知长老过来——” “单凭我们几人的修为,根本撑不了多久!” “如果不是问情师姐……” 突然,大长老出声打断了他的话,“这件事情我们已经知道了,你且说重点,问情她到底有没有暗伤师尊?!” 天敏抬起头来,一脸惊异地道,“暗伤师尊?” “弟子不曾看见师尊到来,更没有看到问情师姐暗伤师尊!” 徐庆竹终于是按耐不住了,他大声质问道,“师尊分明是赶来救了我们,又被她打伤,你怎么说没有看到师尊?!” “那都是幻境!” 我一边指向被摧毁的三清华境,一边斩钉截铁地说,“师尊根本没有赶来!你被阴气魇住了双眼,坠入了幻境却不自知!” “那些阴气至寒至邪,不仅蒙蔽了你的五觉六识,还会折射出你的心中所想……” 诚然,我这番说辞是真假参半,那些阴气是恶念化身的一部分,的确可以迷惑人心。不过,问题在于我偷袭南无漪的事情绝不能让他们知道,只能一口咬死师父还在寒光殿中闭关修炼,根本没有来过三清华境。不仅如此,还要将一切归咎于是这些阴气迷惑了徐庆竹,导致他陷入幻境之中,所见所闻皆不可信! 可是…… 我忍不住看了一眼天敏,他为何也说未曾看到过师尊呢? “不可能!”徐庆竹连连后退两步,“怎么可能是幻境……我明明看得一清二楚——” “够了!” 三长老再次出声制止,他冷冷地看了一眼徐庆竹,而徐庆竹瞬间变得面如土色,随即紧紧地闭上了嘴巴。 这一声喝止令在场所有的弟子都噤若寒蝉,唯独大长老在听了我的话后,不仅用冰冷的目光地来回扫视着我和天敏,脸上的神情更是越发地阴沉不定。 良久,大长老才缓缓开了口,“这番闹剧就到此为止吧……” 到此为止? 我在心底冷笑一声,方才不还是一副追究到底的模样吗?恐怕是担心徐庆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了…… 阴气能迷惑人心是不假,但三清华境的幻境才是最重要的,它能投射出入境者在心底隐藏最深的欲念,换而言之,若是徐庆竹能看见我暗杀师尊,又是抱了怎样歹毒的念头? 我不动声色地看向面前的诸位长老,大长老疾言厉色,三长老面若冰霜,唯有四长老从头到尾都一言不发,冷眼旁观……他们看上去都是仙风道骨的仙长,可实际上心中所想又有谁人可知呢? 师父被南无漪摅走一事,断不能让他们知道! 临走时,徐庆竹阴森森地看了我一眼,我反而朝他露出了一抹微笑,“庆竹,你被阴气所魇,还真是伤得神智不清啊……” 眼看三长老闻言侧过头来,我又继续笑道,“希望你早日康复才好。” 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我略略松了一口气。 突然,一旁的天敏因为体力不支跪倒在了地面上。 我连忙去扶起他,“你没事吧?” 只见他摇了摇头,“我还撑得住,问情师姐,多谢你救了我……” “无需多谢,保护你们本来就是我的责任。” 闻言,天敏眼中闪过一丝落寞的神色,他抿了抿唇道,“是我们太弱了,竟连护身法阵都撑不了多久……” “那些阴气连我都不能与之抗衡,更不是你们可以抵挡得了,你不用牵挂在心上。”说着,我分出一些灵力探入他的经脉之中,“还好,你的经脉被阴气侵袭得不算过于严重,也是你命大了!” “是啊……我还真是命大……”天敏怅然所失地道,“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我看向思过崖,只见管事长老正指挥着前来救援的弟子,“你们小心点搬运,不要摔断了胳膊和腿……” “唉……真是作孽呀!好端端的十几个弟子就这么没了!” 看到此情此景,我忍不住摇了摇头,又和,“你的伤势还需要进一步治疗,我送你到药园吧。” 他没有拒绝,只是低声说了一句,“多谢问情师姐。” 第六十九章 心事重重 不消多久,我和天敏就来到了位于崆荒山脚下的药园。 药园门口守着的是叶凝师兄,他看见我搀扶着天敏,一边上前来帮忙,一边问道,“天敏,你这是怎么了?” “咳咳……我…咳咳——”眼看天敏咳嗽得厉害,我便替他解释,“他受了阴气侵蚀,好在管事长老已经替他清除了大部分的阴气,剩下的还需要叶凝师兄帮忙处理了。” “阴气?” 叶凝师兄皱起了眉,“我知道了,他需要进行药浴……”说着,他朝药园里面的小屋喊道,“千碧,快过来搭把手!” 里面传出一道声音,“来了——”只见一名师弟从屋里跑了出来,他看见我愣了一下,“这位是……” “那是你问情师姐,别在那发呆了,快把他先扶进去吧。” 在无涯门中的弟子不过百十人,其中女弟子数量极其稀少,除了我之外,便是云霜,还有七长老座下的何采薇、何采玥两位师姐了。 当然,还有一部分女弟子早已通过下山考核,大多是回归了自己的宗门,剩下的则是云游四方,自行修炼。 “原来是问情师姐。” 徐千碧回过神来,赶紧扶着天敏进了内屋,叶凝则是回过头来,“你且在这里等我一会,我先去给他抓些浸泡所需的药材。” 我点了点头,看着他们进去之后便收回了视线,转身看向四周,和寒光殿的冰天雪地相比,药园到处种满了郁郁葱葱的药草,一向是四季如春。 想起寒光殿,又想起方才和大长老他们对持的那一番说辞来…… 我能斩钉截铁地说师父在闭关修炼,是因为师尊一向有此习惯,不定时便会闭关修炼,在此期间,太阴仙尊不会面见任何人。 除非是六界之中出了毁天灭地的大事,否则轻易不能请师尊提前出关。也因此,他们无法验证师尊是否真的在寒光殿中闭关修炼。 不过,师父还在南无漪手里……想到这里,我不免叹息一声,只听见身后传来叶凝的声音,“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回过头,看见叶凝正好从屋里出来,“叶凝师兄,我也是刚回来没多久罢了。” “没想到你下山历练一走就是三年,本来我还想着你会在授羽大会上赶回来呢。”叶凝笑道,“师父他老人家一直念叨着你,说你明明答应了他,若是做不了师尊的弟子,便做他的弟子……” 在无涯门中一共有七位长老,其中大长老、二长老、三长老和四长老座下的弟子们,是以剑修为主,辅以药修或灵修。五长老是藏剑峰上的藏剑长老,他早年间收过三名弟子都是器修,皆已下山去了。 而叶凝的师父就是六长老,正是主管药修的白衡长老。 剩下的七长老主管灵修,也是长老中唯一的女长老,她携弟子一同住在无涯门中最偏远的落虚峰上,甚少离开居所,也从不过问宗门事务。 我不禁哑然失笑,“白衡长老他现下可在药园中?” 叶凝摆了摆手道,“师父他一年前便下山云游,至今未归。” “原来如此……”我感慨不已,“虽然无缘成为白衡长老座下弟子,但在我心中,白衡长老一直是我的良师。” 诸位长老之中,唯有藏剑长老和白衡长老待我向来很好,因我在药修和器修上的天资并不比剑修差,白衡长老还曾经一度说过要在授羽大会上收我为徒,就连藏剑长老也动了这个心思,但他们也知道,我一心想拜师尊为师。 当年,在师尊带云霜入门之后,说要收她为徒时,我已经有了打算,想要拜藏剑长老为师。一则,藏剑长老曾助我突破筑基,我心中对他是万分感激的。二则是因为相比起药修,我更喜欢剑修或者器修。 “方才听见你在叹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叶凝皱了皱眉,“三年不见,你看上去似乎心事重重,不妨和我说说?” 叶凝师兄自然是信得过的,但是这些事情怎么能将他牵扯进来? 我移开视线,又轻笑了一声,“没什么,只是下山历练一番后,觉得过去的自己太过于一帆风顺罢了……” 在无涯门中受了裴承矶的庇佑,八年来日子过得顺风顺水,不曾想现在倒是屡屡遭挫,处处受制于人,变得有口不能言了。 叶凝一言不发地盯着我好一会,才开口道,“你不用瞒我,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 “从小到大,你就不会撒谎!”说到这里,他不禁拔高了声音,“一撒谎就不敢看我的眼睛,还转移话题?” “以前你和不闻偷摸去干的那些破事,哪次不是我替你们做掩护的?” “你们在后山偷偷烤仙鸽弄得差点烧了山头,是我救的火!还有师父的药酒你们也喝了不少,也是我没日没夜地酿酒补了回去……” 眼看叶凝越说越起劲,我连忙开口道,“好了,好了,师兄——” “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我一边放出神识探测周围没有其他人在,一边无奈地道,“师兄,这一次的事情没这么简单了……” …… 听完我说的话后,叶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么严肃的神情……方才我将师父被南无漪摅走的事情一股脑都告诉了他。 “你确定师尊真的被他摅走了吗?”叶凝问我,“那冥族尊主潜入我们无涯门中如入无人之境,还带走了师尊,这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 “不,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是在观月楼中……” 我摇了摇头道,“那时,师父和他之间定是做下了某种束缚,才能将他拘禁在那里。” “因为师父陷入了休眠护体之中,所以才让他有机可乘。” 闻言,叶凝环起双手,他沉吟道,“不……我看这样吧,我和你回寒光殿一趟,先确定师尊是否真的被南无漪摅走了再议。” 我点点头,“既然如此,那我们现在就走。” 第七十章 四相神器 话音刚落,四周却突然黯淡下来了,只见天空变得一片漆黑,放眼望去,铅灰色的浓云笼罩在整个崆荒山之上。 还未等我们反应过来,整座崆荒山就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突如其来的地震几乎让我们站不住脚跟,紧接着,一声长啸响彻云霄,“吼——” 听见这熟悉的叫声,我不免一惊,“这声音难道是……” “快看!” 叶凝一声惊呼,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团浓黑的云雾盘旋在前方的山巅上,庞大的身形模糊不清,唯有一双血红的竖瞳清晰可见。 我惊讶不已,“诡觅兽?” 这不是在冥界偃月王城中出现的那头异兽吗?它怎么会在出现在这里? “不好!它在往长圣塔的方向而去!” …… 自无涯门创立以来,历代掌门和长老仙逝之后,他们的本命法器都会供奉在长圣塔中,其中,当以无涯子师祖的无相剑为首。 不仅如此,无相剑还是无涯门镇守的四相神器之一。 无涯门之所以能一直屹立仙宗之首,不单是因为有太阴仙尊坐镇,更是因为无涯门中镇守着四相神器,分别是无相剑、天堕琴、八识镜。 在这四相神器中,除却无相剑,那八识镜是由太阴仙尊炼化而成,而天堕琴则是当年掀起神陨之战的鬼尊所留下来的。 诡觅兽一路长啸,所过之处皆是狂风大作,掀起了遮天蔽日的黑雾。 很快,它就来到了长圣塔面前。 长圣塔前的守卫弟子们早已严阵以待,为首的正是二长老座下的莫问途。他一边带领着师弟们匆忙地布下束缚阵法,一边大声喊道,“后退!它要入阵了——” 只见诡觅兽刚刚踏入阵法边缘,耀目的金光瞬间漫上它的身体,它浑身一颤,随即张开血盘大口,浓黑的雾气不断从口中喷出。 “吼——” 寒冷的黑雾眨眼蔓延开来,离诡觅兽最近的弟子一下子被黑雾缠身,只发出了短促的一声惨叫,“啊!” 他惊恐地想逃跑,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已经无法动弹了! “问途师兄救我——”话音未落,那名弟子迅速地结成了一座冰雕。这一幕无疑令在场的弟子们都瞬间变了脸色! 莫问途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疾行上前唤出了护身法阵,一举将黑雾抵挡在外,又高声道,“所有人都撤退!” “明溪,快带着师弟们撤退!” 林明溪方才回过神,他一边祭出法力撑开护身法阵,一边焦急地问,“不行!我们走了,师兄你怎么办?” “我能撑得住!” 莫问途的脸上凝重得可怕,“长圣塔出现异动,大长老他们很快就会赶到了,这些黑雾非同寻常,若是你们沾染上一点,后果不堪设想!” 诡觅兽眼看护身法阵抵挡了它的黑雾,不由得仰天怒吼,“吼——” 它一把挥起锋利的黑色巨爪,重重地落在法阵之上,“咔咔——” 护身法阵上传来了碎裂的声音,莫问途和林明溪不得不祭出全力撑住法阵,但是那些黑雾已经从缝隙中渗入,莫问途只觉得一阵寒气扑面而来,紧接着就像是被掐住了喉咙一样,几乎快要窒息了。 “问途师兄!明溪师兄!” 见此情景,有人大喊起来,“我们一起撑起法阵——” 数十股金色的光芒加持在护身法阵上,竟将诡觅兽的巨掌猛地弹开了去! “嗷!” 诡觅兽痛苦地呜咽了一声,不得不向后退了几步,但众人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听见它再次咆哮起来,“嗷呜——” 紧接着,一声怒吼回应了它的叫声,“吼——” 莫问途猛地一惊,他闻声看过去,只见一头浑身长满无数冰晶的雪白异兽陡然出现在诡觅兽的身后! “这是怎么回事?”林明溪不敢置信地喊道,“怎么还有一头?” 只见那头雪白异兽张开大口,喷出白色的冰雾,这些冰雾比方才的黑雾还要寒冷百倍,瞬间冻结了面前的一切,就连护身法阵上也爬满了密密麻麻的雪花纹路! “呃……”林明溪只觉得浑身冰冷刺骨,那些冰雾似乎能透过法阵渗入,他开始觉得有些体力不支了…… 不仅是他,就连他身后的那些弟子们都已经冻得嘴唇发白,摇摇欲坠起来,“嘶……” “大家坚持住,我们一定要守住长圣塔!” “撑住啊……” 听见师弟们的声音,莫问途不禁心急如焚,大长老他们怎么还没有赶到? 我和叶凝赶到时,正好看见这一幕! “问途师兄!” 来不及多说,我们一同冲入阵中,支撑起护身法阵。 叶凝大声喊道,“后面的师弟赶紧撤退,这里由我们撑着!” 我看向面前的雪凌神兽和诡觅兽,心中震惊不已,为什么雪凌神兽会和诡觅兽一同进攻长圣塔? 雪凌神兽不是镇守在三清华境吗? 突然,耳边隐约响起了南无漪的声音,“雪凌神兽和冥族圣兽乃是同脉所出。” 同脉所出? 想到这里,面前的诡觅兽落在我的眼里似乎变得眼熟了起来,它在雪凌神兽旁一声接一声地叫唤着,“嗷呜!” “嗷呜——” 云诡兽稚嫩的叫声和诡觅兽的叫声隐隐重合在了一起,我震惊得睁大了眼睛,难道那头诡觅兽就是小家伙吗? 它怎么会变成这样? 一时之间,脑海里一片混乱,一道幽凉的视线落在身上,激得我浑身一颤,我下意识地看过去,只见一道雪白的身影赫然出现在眼前! “师尊!” 有弟子看见空中的那道身影,惊喜地喊道,“是师尊来了!” 月白的衣袖随风飘扬,那双淡漠如水的银眸落在我的眼中,却是难藏眼底讥诮的笑意—— 不! 那不是师尊! 我压低了声音对身边的叶凝说,“师兄,是他!” 叶凝听见我的话,脸色瞬间就变了,“怎…怎么会?他怎么跟师尊长得一模一样?” “他变作了师尊的模样,之前三清华境也是他毁了……”我一边快速思索着,一边低声说道,“他现在还想把长圣塔也毁掉吗?” 先是三清华境,然后又是长圣塔……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不断地回想之前南无漪对我说过的话,他在三清华境里说过要取回封印之物,那他应该已经得手了…… 难道,长圣塔也封印着他想要的东西? 长圣塔,四相神器—— 难道是无相剑?! 第七十一章 一剑穿心 就在此时,一抹淡蓝的身影冲进了法阵里,“师兄,师姐,我来助你——” 我定睛一看,原来是云霜! 只见她咬紧牙关,倾尽了全部的灵力加持在法阵之上,令人出乎意料的是,法阵上的一道道裂缝竟然开始愈合了! 不仅如此,那些寒冷的冰雾也渐渐开始消退,就连雪凌神兽都察觉到了异样,它发出了一声警告似的低吼,“嗷——” 突然,天空中传来巨大的声响,只见一道血色的剑影径直劈向了身后的长圣塔屏障上,刺眼的白光伴随着强烈的灵力震荡,猛地掀翻了周围的一切。 这一次,护身法阵经受不起如此强大的冲击,轰地一声便碎裂了个彻底! 霎那间,众人的惨叫声在耳边此起彼伏,“啊!” “呃——” 我强忍着涌上喉头的腥甜,一边擦去嘴角溢出的鲜血,一边举目望去,弟子们都横七竖八地躺倒在了地上,就连莫问途和云霜他们都已经晕死过去,几乎奄奄一息了。 我猛地转头看向空中,只见那道熟悉的身影正缓缓降落到不远处,我下意识地唤出了醉灵剑,却听见身边传来一声虚弱的呻吟, “唔……” 紧接着,衣袖上就传来了一阵力度,我低头一看,原来是叶凝师兄正拉着我的衣袖,他脸色惨白得可怕,却是勉力地张开嘴,“快……” 鲜血顺着他的嘴角不断溢出,“快走……” “师兄!” 我连忙附身扶起他,同时将灵力渡入他的体内。 灵力刚一入体,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叶凝师兄的心脉受损严重,一定是因为方才支撑护身法阵时耗费了太多的灵力,又受到如此严重的冲击才导致伤势加剧。 “不……你……”叶凝挣扎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忍不住咳嗽起来,“咳咳…我还撑得住……你的灵力也不多了,不要浪费……” 我皱紧了眉头,“师兄,你再说话伤口会崩开的,不用担心我。” 经过元灵子点化后,再加上纳泽之境的加持,我体内的混沌灵力已经充盈至顶峰了。 不过,我抬头看向面前的人,只见雪凌神兽和诡觅兽皆是低下头来,顺从地跟在他身后,“嗷……” 那些寒冷的黑雾与冰雾围绕在他身边,却未能沾染上半分,只因一缕缕暗红鲜艳的灵气犹如飘逸的丝缎一般拢在他身上,将雾气尽数都隔开了去。 那月白的衣袖上环绕着这如血一般的灵气,再也不复之前的清冷如霜,陡然变得诡魅了起来。 从三清华境出来之后,再次看见师父的面容,我的心头蓦然一震! 我忍不住盯着他,那秀逸无双的眉眼在我的脑海中描绘过无数次,早已烂熟于心,心脏跳动的速率在不知不觉间加快—— 不,他不是裴承矶。 我闭上眼睛又再次睁开,醉灵剑直指向前,“唰——” “南无漪,你既是冥族尊主,又何必顶着他人的面容行事?” 他微微挑起唇角,幽凉喑哑的嗓音仿佛携着暗香涌动,“原来你更喜欢本尊的另一幅模样么?” “我不喜欢你变成了师父的模样!”我冷声道,“你毁了三清华境和长圣塔,又伤了我无涯门这么多的弟子……” “你是想挑起两族战役吗?!” 南无漪不置可否地嗤笑了一声,“仙族独占六界之首这么多年,而我冥族也被驱逐了这么多年……” 我心下一震,看来师父将南无漪拘禁在拘灵狱中,恐怕最大的原因是为了阻止他带领冥族向仙族复仇—— 一旦掀起两族战役,整个六界又将会生灵涂炭! “既然如此,那为何不堂堂正正地宣战?”我冷声道,“你趁我师父休眠又摅走他,岂非小人之为?!” 他讥诮地笑着,“你不是已经把他抢回了吗?” “那只是我师父的记忆碎片!” 我早该料到,那团光影是裴承矶的过往记忆,南无漪正是通过那团记忆回溯,取走了师父封印在三清华境里的东西! “呵……” 幽幽的笑意随风消散,“你倒是难得清醒了一回,不过——” “你想阻止我吗?” 我不动声色地握住了手中的醉灵剑,缓缓地开口道,“对。” 只见诡魅的赤色灵气一闪,我迅速将叶凝护在身后,紧接着,一股幽沉冰凉的气息迎面而来。 我抬头对上那双染了血色的眼眸,一字一句地道,“我是无涯门的弟子,更是混灵宗的宗主,守卫六界苍生是我与生俱来的责任。” 话音未落,他一把拉过我的右手,手上瞬间传来灼热的疼痛,那赤鸾的红尾烧得如火如荼,已经蔓延到了指尖。 他唇角的笑意越发靡丽深邃,眼底的血色却更加刺目,“你也是冥族的冥主……” “我从来没有承认过!” 一瞬间,围绕在身边的那些赤色灵气瞬间凝成了千万根红色细丝遍布在空中,每一道细丝都锋利无比。 “呃——” 这些细丝毫不留情地贯穿了身体的各处关节,像极了蜘蛛编织而成的美丽罗网,我仿佛变成了罗网上不得动弹的猎物,被死死地禁锢在了其中! 冰凉的指尖落在唇上,这异于常人的温度激得我浑身一颤。 “本尊再给你一次机会……” 我咬牙切齿地道,“我不!” 南无漪上挑的眼角一如扬起的赤红蝶翼,殊丽异常。但我深知,在这极致的美丽之下隐藏着暗潮汹涌的黑暗! 他微微扬起手,只听见刷地一声,身后响起一声痛苦的呻吟,陡然让我心中一沉,是叶凝师兄的声音! 来不及回头,只听见叶凝压抑不住痛苦,呜咽出声,“别管我……啊——” “这一切与他无关……”我努力镇定下来,一边握紧了手中的醉灵剑,一边沉声开口,“放了他,我什么都听你的!” 他似乎听到了有趣的东西,挑了挑眉,“哦?” 我目不斜视地盯着那幽深的眼底,里头似乎能看见自己惨白的影,眸光一撇,指尖上的赤鸾印记变得越发鲜艳如血—— 同生共死? 不死不休? 手中的醉灵剑顷刻消失,只见寒光一闪,“噗嗤——” 这清脆入体的声音,让我再也无法吞下喉间喷涌而出的腥甜,“呃!” 他唇边那些靡丽诡魅的笑意愈发深了,似乎早就预料到我会朝他出手,醉灵剑深深没入他的胸膛,与此同时,我也感觉到了这一剑穿心的痛楚! 剧痛渐渐被麻木的冰冷所替代,迅速蔓延向全身,每呼吸一次,就能感觉到灵力在加快流逝…… 我还不想死! 但这已经是我现在唯一能想到阻止南无漪的办法了! 第七十二章 束缚之链 霎那间,无声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眼中渐渐只剩下了面前这人的眼眸,那深处暗涌的血色悄无声息,像是不断翻涌着的鲜红血河,深深地刺入进脑海里。 醉灵剑止不住地嗡嗡震动,那不同寻常的力度让我不敢置信得睁大了眼睛,心口上再次传来了一阵剧痛,无比的尖锐。 “唔——” 冰凉的触感落在唇上,仿佛吻上了一块千年不化的寒冰。 随着他宽大的衣袖遮蔽了最后一丝光明,汹涌而来的摄心魅香完全侵入了跳动的心脏,手指顿时一僵,我已经无法松开手中的剑,就连身体也变得动弹不得,“不……” 趁着这一声的间隙,泪水一下滚入了口腔中,带来的苦涩与冰凉交织在一起,呼吸仿佛在瞬息之间停滞了—— 他竟是连命都不要了吗? 疯了! 我用尽全力想要推开他,心脏却猛地一下刺痛,竟痛得我呜咽出声,“唔……” 剜心之痛,不过如此! 随着灵力消逝的速度越来越快,醉灵剑在手中也渐渐消失了……原来心口被剖开的感觉竟然如此可怕,那些前所未有的无力与绝望像潮水一般涌来,吞噬掉了最后的理智。 好痛,真的太痛了…… 这样漫长又冰冷的痛楚,似乎永无尽头。 恍惚间,我好像看见那暗潮翻涌的黑暗中,浮现出一抹妖异刺目的鲜红,那是一片又一片赤色的花瓣在不断地脱落下来…… 那花瓣幽幽地落下来,很快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我失神地看着,可心口的疼痛,时而尖锐,时而迟钝,一阵接一阵地传来,仿佛有人在一遍又一遍地剖开我的心脏。 怎么会这样? 我忍不住朝红莲伸出手,一片花瓣缓缓落在指间,原本鲜艳的颜色迅速消逝,变成了一片的死灰惨白,随后极快地灰飞烟灭了。 不! 不知为何,难以言明的恐惧一瞬间麻痹了心脏,我下意识地捧起那些坠落的花瓣,不要! 别离开我! 突然,远处出现了一团金色的光影,我抬头看去,只见那光影照亮了眼前的黑暗,“问情!” 这一声让我瞬间清醒了过来,是师父的声音! “离开这里,快离开这里……” 我急忙问道,“师父,你在哪里?” 裴承矶的声音听上去不复以往那般淡漠疏离,却是带了难掩的喑哑,“跟着光走,离开这里……” “莫要回头。” 听见这一句话,我的脚步一顿—— 莫要回头。 眼前顿时模糊一片,一种强烈的预感告诉我,只要我离开这里,就再也回不了头,再也看不到那株红莲了…… 心口的剧痛似乎消失了,但却留下了一个血淋淋的空洞。 “师父,我该怎么办?” 我该拿他怎么办? 我本不想杀他……但倘若他真的死了,冥族失去了万民敬仰的尊主又该如何? 冥族子民和六界苍生一样,都是无辜的! 我这一剑究竟是对还是错? 心中的空洞在悄无声息地滴着血,这些都是赤鸾印记所带来的痛楚—— “南无漪……” 我低低地说出这三个字,“这一次是我欠你的。” 那团金色的光影就在眼前,我仿佛看到了那道熟悉的月白身影……我满是贪恋地看了它最后一眼,然后缓缓地转过身。 只见那株红莲几乎摇摇欲坠,只剩下了最后的几片花瓣。 我想要凝出剑气,却发现使不出来任何的灵力,静默了一瞬后,我伸手取下了头上的发簪。 看见手上这一支莲簪,我才想起来在冥界逃跑前,是南无漪强塞进我手里的。没想到过去这么久了,自己竟然一直戴着…… 那日,他用这簪子划开了掌心,将血滴在了莲心灯上。 他还说什么来着? 歃血为盟。 我一边想着,一边用莲簪划破了手掌,刺目的鲜红一滴一滴落在红莲上。 突然,那赤色的花瓣开始疯狂地抖动起来,诡魅的黑影如腹蛇一般盘旋而上,迅速缠上了我的手指,近乎贪婪地汲取着掌心涌出的血液。 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诡异的幽冷,从指尖直通心脏,犹如迅猛的电流瞬间漫过全身。 直到无数诡魅的低语在耳边响起—— 我知道他们一定会来的。 “叮零!” 一道玄铁锁链落在眼前,我伸出手抓住了它,用力地向下一拉。 紧接着,无数的拘灵链相继出现了,我将锁链缠在手上,也一并缠上了红莲,像师父之前所做的那样,以拘灵链为羁,和南无漪做下束缚印记。 “你所承受的痛楚,我也会同样承受。” “我会陪你一起下地狱。” 拘灵链一寸一寸地收紧了,深深勒进皮肤之中,继而穿透筋骨—— “叮零!” “叮零!” 随着一根又一根拘灵链落在身后缠上双臂,豆大的汗珠开始不断地从额头上掉落下来,我一声不吭地咬紧了牙关,若是南无漪能受得这锁骨之刑,我亦能承受! 直到最后一根锁链贯穿了琵琶骨,我终于忍受不住叫出了声音,“呃——” 我低下头看着面前那株红莲,它已不再脆弱地摇晃,拘灵链缠在它的茎叶上,一圈又一圈地束紧了。 束缚已成,红莲也不会死去了。 到了最后,我还是做出了和裴承矶同样的选择…… 我慢慢地闭上了双眼,仍由这永无止境的冰冷和黑暗淹没我的意识,变得麻木不堪,却又无法彻底地失去所有的清醒,只能渐渐变成一个活死人,一座沉默不语的石雕。 一些模糊的片段不断在脑海中闪过,当那双鲜血暗涌的眼眸每次掠过时,都会让我的心脏骤然绷紧,痛得难以呼吸。 “本尊喜欢你……” 那声幽凉的叹息随风而起,诡魅地萦绕在耳侧,挥之不去。 我至今还是不明白,为何南无漪对我有着这样深刻的执念? 裴承矶用我身上的恶念拘禁了他,难道不应该是恨吗? 凡人之中,男女之间,因爱生恨,再平常不过了…… 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因恨而生爱的。 第七十三章 相依为命 嘀嗒…… 嘀嗒。 此刻,这里十分安静,安静得就连每一滴鲜血落下的声音都如此地清晰。周遭的一切都淹没在黑暗里,无论看向哪个方向,都像是凝视着一片没有尽头的深渊。 但是,如若抬头向上看,则会看到一道道玄铁锁链悬挂在上空。 “叮零……” 这些锁链轻轻地摇晃着,似乎是被风吹动了一般。 它们的另一端通向四面八方,伸进了远处的黑暗之中,无一不是在禁锢着那些在深渊中沉睡的恶鬼。 时间的流逝在这里似乎没有任何意义可言,我不知道在这里待了多久,只是觉得顺着玄铁锁链落下来的鲜血又再一次变得干涸了。 在这里的消遣,唯有三种事情。 其一便是当我抬起头时,我会逐一扫视着那些玄铁锁链,一根、两根、三根……三千七百八十二根拘灵链都在此处。 数完之后,我又低下头,看着面前仅剩的这唯一一抹色彩—— 红色的花瓣紧紧地相拥在一起,在黑暗中一动不动。 自从红莲吸了我的血后,就仿佛陷入了沉睡之中。 过度的疼痛已经麻痹了我大部分的感知,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还算是活着,可唯独在看着这红莲的时候,我又能感觉到心脏在胸腔中缓慢地跳动,仿佛我与这红莲之间变成了相依为命的关系。 静默地看着沉睡的它,便是第二件消遣。 突然,红莲颤抖了一下,我紧张地屏住了呼吸,怎么了? 我不得不承认,我在害怕。 我真的很怕,很怕它突然地死去了……那样就会只剩下我一个人永远拘禁在这寒冷的黑暗之中。 一片鲜艳的赤色花瓣缓缓地绽放开来。 “原来是开花了。”我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看来你恢复得很好。” 那片花瓣在黑暗中轻轻地摇曳起来,让我想起了那人华丽深红的衣裾,以及那双如血一般鲜艳的眼眸。 心脏微微颤动了一下。 不知又过去了多久,周围的黑暗开始涌动,阴沉压抑的气息聚拢得越发厉害,这里变得更冷了。寒气在一点点地渗入骨缝之间,就连每一口呼出的气息都结成了白雾。 玄铁锁链另一端所拘束的那些家伙们又开始躁动不安起来了。 我紧紧握住手中的拘灵链,却是难以将视线从红莲上移开。许久之后,我嗫嚅着嘴唇开口,“南无漪,你冷吗?” 红莲停止了摇曳,一动不动。 我怔愣住了,心脏却是猛地一缩,“你不想跟我说话,对吗?” “也不想看见我……” “更不想和我一同拘禁在这里。” 我缓缓地收回视线,同时低下了头,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变得怎么样了……叶凝师兄、问途师兄、云霜还有那些师弟们,他们都活下来了吗? “活着又怎样?死了又当如何?” 突然响起的一道声音让我猛地一惊,立刻抬起了头。 面前站的是一个身着玄衣的少女,熟悉的眉眼惊得令我瞬间屏住了呼吸—— 那竟是我自己!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我跟她仿佛在照镜子一般,四目相对。 “你看你,弄成现在这个模样。”她的声音十分淡漠,像是毫无涟漪的水面一般平静,“实在是可笑啊。” 我疑惑地开了口,“你是谁?” 她朝我伸出手来,冰凉的指尖拂过我的脸颊,仿佛充满了无尽的温柔,“我是你呀,问情……” “不,你不是我!” 她附身下来,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头,映着我惨白无色的面容,“是,我确实不是你……” “我怎么会像你这样优柔寡断呢?” 我浑身一颤,身后的玄铁锁链也发出叮零作响的声音。 她继续平静地道,“你是不是已经忘了自己是为了什么才来到无涯门……” “是为了成仙。” “那些人的生死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只在乎娘亲的性命吗?” “你做不到的事情,都由我来做!” “你就永远地留在这里吧——” 那冰冷的手指一寸寸地下移,最终停留在我的脖颈上,只要她一用力,就能轻而易举地了结我的性命。 我低声吼道,“不!” 身上的拘灵链因为拼命的挣扎,发出了剧烈的震荡,“当!” 她仿若未闻,只是一点点收紧了手指,空气迅速从口腔中消失殆尽,可怕的窒息感紧随而至,我已经无法呼吸了! “不管是谁,只要阻挡在我成仙的道路上,我都会一一斩杀。” 她冷漠地看着我,眼中没有流露出来半分情感。 “即便是你,也不例外。” 我惊恐得瞪大了双眼,不! 可无论我怎么挣扎,都是徒劳……我真的就要在这冰冷的黑暗中死去了吗? 我不甘心! 我不愿意就这样死去! “当——” 身上的拘灵链猛地绷紧了,我翻手抓住了臂上的拘灵链,唰地一声便缠上了她脖颈,继而狠狠地朝自己的方向一拉,“当!” 她死死地瞪着我,可是手上的力度却是不减。 我用力地抓着手中的拘灵链,我绝不会让你用我的身体去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我不屑做! 眼前的一切都变得异常模糊,我已经看不清她的面容,唯独盯着她的眼睛—— 那些事情,只能由我用自己的方式,亲手去做! “你杀不死我。” 她冷漠地开了口,“因为你杀不死你自己。” 我大叫一声,“住口!” “我不是你!” 突然,噔地一声,拘灵链竟然断裂开了! 我只是征愣了一瞬便回过神来,发现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竟然消失了,仿佛刚才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象! 这怎么可能? 来不及细想,远处传来的嘶吼声唤回了我的意识,“吼——” 他们又来了! 拘灵链另一端被拘束的亡魂们不死不灭,哪怕将它们尽数斩杀,经过漫长的时间又会重新凝聚阴气而生。 重生之后,又将再次倾袭而来。 终而复始,万劫不复。 “唰——” 我一把扯住身边最近的拘灵链,因为在这里的我没有灵力,也无法唤出醉灵剑,只剩下这些玄铁锁链成为了手中唯一的武器。 即便不能使用灵力,我也可以化锁链为长剑,将那些不安分的家伙再次禁锢! 第七十四章 无情无欲 遍地都躺满了惨白的肢体残骸,无数的黑色细沙从断裂的伤口中飞舞,又重新化作了一缕缕阴气。 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再次袭来。 “呼……呼……” 我大口大口地喘气,可也抵挡不住心口传来的剧烈疼痛,明明已经习惯了鬼潮一轮又一轮的倾袭,可为何每次还如此疼痛? 我回头看向那株红莲,它被拘灵链护在其中,未曾受到一丝损伤。 那赤色的花瓣颤抖不已,似乎是因为这些浓烈的阴气而感到害怕,我朝它伸出手,手臂上的拘灵链随之发出声响,“当!” 空前绝后的疲累感在此刻蔓延全身,我已没有多余的力气,指尖便生生停在了这一瞬。 只差一步之遥,我就可以碰到它了。 我咬紧了牙关,努力向它靠近。 可不管我怎么靠近,都差那么一点点。 “当——” 拘灵链已经崩直到了极限,我竭尽了全力,却还是没有办法触碰到红莲—— 它似乎离我越来越远了。 明明最开始的时候,我还可以碰到它……为什么现在它和我之间的距离变得如此遥远? 明明近在咫尺,却好像远在天边。 那些黑色的阴气如影随形,将它包裹了起来,渐渐掩住它的身形。一个可怕的念头立刻冲进了脑海里,我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难道,连你也要离开我吗?! “不要!” 不知从哪里又生出来的力气,我艰难地向前迈步,身后的玄铁锁链叮当作响,夹杂着无数恶鬼在暗中发出的疯狂诡笑,“他活不了多久……” “连你也很快会耗尽精气而死……” “你们的灵魂和身体都会变成我们的一部分——” 三千七百八十二个亡魂所凝聚的阴气在黑暗中不断翻滚,喋喋不休的低语环绕在周侧,“你逃出去又能怎样?还不是又回来了吗?” “和我们永远在这里相互纠缠,不死不休!” “这就是你们最后的结局啊!” “哈哈哈哈——” 猖狂的笑声接连不断地响彻起来,可我浑然不觉得害怕,我一心只想着面前的红莲—— 南无漪,你不要走,别留下我一个人…… 我真的已经尽力了,可它还是离我那么远。 它不愿意留在这里。 他不愿意拘禁在这里。 但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愿意…… 为什么我偏要承受这一切,为什么这就是我的命? 混灵宗与我何干? 六界苍生又与我何干? 我为什么要成仙? 一时间,各种纷乱不堪的念头在脑海中轮番涌现,带来足以撕裂一切的痛楚,仿佛要将我的灵魂与身体彻底地分离开来! “看看你……” “多可怜啊!” 那个声音再一次出现了,仿佛在平静的湖面上扔下了一枚石子,溅起无数涟漪。 我看见她玄色的衣裙和黑暗融为一体,就好像是从黑暗中生出来的影子。 她伸出如玉一般的手指,轻轻抚向红莲的花瓣。 “不!别碰它!”我大喊着,奋力朝前扑去,千百条拘灵链响成了一片,“当——” 她回过头来看向我,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似乎流露出了一抹讥诮,“现在的你还能做什么呢?” “这些阴气,这些拘灵链,都在这里陪着你……” “他,我要带走了。” 我的心脏骤然一缩,“不!不行!” “你不能带走他!” “为什么不能?”她直直地盯着我,仿佛要看穿我的灵魂,“他对你而言是什么?” 闻言,我蓦地一震! “我…我不知道……”我喃喃地开口,“我只是…不想让他离开……” 如果连他也不在,那我就真的只剩下自己了。 这里太黑,太冷……我最厌恶漫长又冰冷的黑暗,因为没有人会来救我…… “即便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胆小又脆弱。”她毫不留情地说道,“这具身体于你而言,已是无多大的用处了。” “既然如此,何不将一切交给我?” 我怔怔地听着,“交给你?” “你说你不愿做那些肮脏的事情,那就都交给我来做。”她的声音比那些低语还要诡魅,幽幽沉沉地飘入耳中,“无论从窥云宗带走娘亲,还是得道成仙,亦或是振兴混灵宗……” 她又伸出手来,指尖轻柔地拂过我的脸颊,“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将身体交给我……” “这些我都可以替你一一完成。” 我透过她的身后看向红莲,它仍旧一动不动。 “你到底是谁?” 听到我再一次的提问,她似乎很是无奈地叹了一声,“我说过了,我就是你啊……” “你的心里在想什么,你想做什么,你的所思所想,你的一举一动,我通通都了如指掌。” “我所说的不都是你一直以来想做的事情吗?” 她继续轻声细语地解释,“你被太多凡尘杂念所束缚了,别人的生死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人界一片震荡不堪,帝皇荒淫无度,朝廷也腐朽多年,致使处处都是天灾人祸,而妖族又在暗中屡屡作祟,仙族明明知晓一切却又置之不理,冷眼旁观。” “为什么?” “因为他们是六界之尊,蝼蚁之苦又与他们何干呢?” “凡人的生老病死,爱恨离别都是因为他们沉溺于红尘滚滚,甘愿自做束缚……”说着,她话锋一转,“我不一样,这些与我而言,都是虚无缥缈的。” 我皱了皱眉,“虚无缥缈?” “难道你没有七情六欲吗?” 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嗤笑了一声,“那种东西要来何用?” “那些喜怒哀乐只会让你变得优柔寡断,阻碍你更快地作出最合适的选择。” 说着,她抬起了我的下巴,让我直视她的眼睛,明明是一模一样的眼睛,可为何看起来竟如此的陌生? “不需要怀疑,我就是你,是抛弃了那些无用情欲的你。” 我用力地握住手上的拘灵链,慢慢地站了起来,直到和她平视,“你真的无情无欲吗?” “那你为什么要离开这里呢?” 她的眼中滑过一丝惊愕,“你在说什么?” “我不是为了完成你想要做的事情的吗?” 我看着她许久,才继续道,“你说你没有七情六欲,为何又一直执念着要离开这里呢?” 第七十五章 珍贵之物 她停留在我脸上的手指顿时一僵,似是被我戳破了真相,她有些恼羞成怒地开口,“我是为了完成那些你想要做的事情!” “不。”我摇了摇头,“你只是为了你自己。” “你想要通过我的身体离开这里,不是吗?” 我盯着她一字一句地道,“你口口声声说,凡人因红尘妄念作茧自缚,但你知道他们是因什么才入红尘?” “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盛,这些便是佛教之中的八苦,也是种种凡尘执念的根本。” “我心有不甘,心有执念,这身上的拘灵链便拘得越紧,束得越牢……”说着,我看向她的身上,“你的身上看似没有拘灵链,但实则不然。” “看似无形却有形……” “你无法离开这里,是因为你的心中亦存有妄念!” “闭嘴!” 她一把掐住我的脖颈,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已满是血色,“我好言好语和你说话,你便蹬鼻子上脸?” “少自以为是了!” 我目不斜视地看着她,“是不是自以为是,你不是一清二楚吗?” “你不是我吗?” 说到这里,我轻笑一声,“我修炼数年,仍旧难以堪破这种种凡尘,只因这执念之根本,七情与六欲,绝不是你口中无用的情欲。” “若世间皆无七情六欲,生老病死也就不复存在了。” “时间的流逝也没有了任何的意义,众生都将沦为一具具行尸走肉,六界也将再无区分。” 她忍无可忍地大叫起来,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看着她变得越发猩红的双眼,我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确实。” “你不过是我心中滋生而成的恶念罢了。” “但你所说所想,又都与你我息息相关……” “又怎么和你无关呢?” 听了我的话,她怒极反笑,“呵……我还真是小看了你,三言两语便能拨动了我的怒气,现在的你不过是在逞口舌之快而已。” 我平静地问道,“你不是无情无欲吗?” “怎么会动怒呢?” “闭嘴!”她再一次动怒了,“我要拔掉你的舌头!”猩红的眼珠突兀地向后一转,“我不杀你了!” 她冰凉的手指开始向上游移,细细地描绘着我的嘴唇,“我要留着你,让你眼睁睁地看着……” “你所珍爱之人,所重视之人,都会一个接一个地惨死在我的剑下——” “也是在你的手中!” 突然,她朝我靠近,附身在我耳边轻声细语地道,“啊,对了……” “你最爱最重视的人是谁呢?” “是阿娘吗?” 她停顿了下来,语气变得幽凉又妩媚,“还是裴承矶?” 我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的举动,“你还想激怒我么?” “哦?” 她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又或是南无漪呢?” 闻言,心脏微微颤动了一下,我的目光随即落到她身后的红莲上,又极快地收了回来,“别白费力气了……” “你离不开这里。” 我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没有我的允许, 谁都无法离开这里!” “真是好大的口气啊。”她翻手唤出一把通体漆黑的长剑,“在这里,你连一点灵力都使不出来,甚至连个像样的武器都没有……” “就凭现在的你,还想阻止我吗?” “真是可笑极了。” 听见她的话,我仍旧未动,只是目光落在了她的手上那把长剑……斜眉? 是了,这里充斥着无穷无尽的阴气,唯有被阴气侵蚀的斜眉剑能够被她唤得出来。 “当!” 我握住垂下来的拘灵链,只低声开了口,“你想打,那便打,反正在这里待了这么久,连个像样的对手都没有,实在是无趣得很。” 她冷笑一声,手中的斜眉剑划破长空,阴气凝聚在她身侧,化成了一条条凶狠阴毒的黑色蛇影。 “嘶——” 黑蛇张开血盘大口,随即露出了锋利的尖齿,浓郁的阴气如大量的黑色潮水瞬间倾袭而来。 拘灵链如抖动的游龙一般飞舞旋转,径直缠上了黑蛇的脑袋,“嘶嘶!” 它痛苦地扭动着身子,不停地挣扎起来,可拘灵链越勒越紧,竟是生生地将它的脑袋切割了下来! “唰——” 一时间,寒光四射,她踩上黑蛇扭曲的身躯,又狠狠地一剑劈开它断裂的头颅,径直朝我袭来。 “当!当!当!” 斜眉剑与拘灵链连连撞击,瞬间擦出了红色的火花! 她猩红着眼睛,刺出的剑势越发狠戾,每一剑都直逼我身上的要害—— “去死吧!” 突然,成百上千条拘灵链出现在她身后,顷刻之间便将她完全包围在其中。只听见当地一声,她手中的斜眉剑已被一条锁链紧紧地缠上,而另一条锁链更是迅速缠上了手臂,紧接着,所有的拘灵链都束缚住她剩下的手脚和身体! “唔!” 她惊慌失措地大叫起来,“怎么会这样?” “这一招名为道生混沌,是灵隐剑法第九式。”我缓缓说道,“你不是见过吗?” “不!不可能!” 她拼命挣扎着,就连斜眉剑从手中脱落都顾不上,又咬牙切齿地道,“没有醉灵剑,你怎么可能使得出灵隐剑法?!” 我注视着她,平静地道,“我心即我剑,我思故我在。” “没有醉灵剑在手又如何,不管是灵隐剑法,还是无涯剑法,亦或是窥云剑法……” “我都能运用自如,这便是人剑合一的境界。” “你有斜眉剑在手又如何?你目无一切,一心只为了取胜,到头来只会惨败。” “因为我不在意输赢,也不在意生死,我只在意这里。”说着,我指了指自己的心,“我愿意留在这里,不是我自甘束缚,只是我还没有想明白……” 她看着我的动作,一时间竟然征愣住了,“没有想明白什么?” 我平静地说道,“你不在意的七情六欲,最为之唾弃的东西,但于我而言,却是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 “拥有这些,我才能在这漫长又寒冷的黑暗中活着,好好活着。” “而不是生不如死地活着……” 话音刚落,一根又一根的拘灵链从我身上断裂开来,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我,“你……” 第七十六章 因果循环 “我说过,看似无形却有形……” “看似有形却也无形。” 听见我的话,她又瞪着那双猩红的眼睛,“少在那里故作玄虚!” 然而,束缚在她身上的拘灵链却是越来越紧了,她狠狠地道,“你不过是运气好——” “一出生便拥有得天独厚的混沌灵根,修炼速度和灵力不仅是寻常人的数倍,更会随着修炼年限的增加变得数百倍都不止!” “旁人修炼多年的窥云剑法,你不过三年便能有所成就!”她冷冷地笑道,“你的天资聪颖,你那具成仙之才的身体,不过是因为你会投胎罢了!” “如果你只是一介普通的凡人,终生都不能窥得一丝仙缘,你还会站在这里夸夸其词吗?!” “你和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仙族,没什么两样!” “那些生来就是仙族的仙者,占着六界最好最高的地段,高高在下地俯瞰着六界众生,还美其名曰为六界之尊!” “人界有多少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甚至连吃食都没有……而他们的帝王呢?住在华美无双的宫殿里夜夜笙歌,美人环绕作伴,终日乐不思蜀!” “听到子民饿得饥肠辘辘,吃树皮为生,甚至易子而食……” “他们还说,何不食肉糜?” “哈哈哈——” “笑话!” 说着,她开始大笑起来,“真是令人恶心的笑话啊!” “我不过是想替你铲除一切恶心的人罢了!”她的眼中缓缓渗出两行血泪,“因为你不愿做,你不屑做……” “何等地高高在上啊!” 我一直注视着她,静静地等她说完这些话,才开口道,“你说得不对。” “这世间的种种皆有因果循环,凡人所种种苦难亦是如此,他们承受了这些天灾与人祸,或许是果,但也或许是因。” “如若随意插手,擅动因果,只会让这一趟污水越搅越浑。” “你说你要除掉他们,不是为了苦苦煎熬的众生子民,只是为了你自己——” “为了畅你一时之快,你可以将那些荒淫无度的统治者都杀了,这于你我而言,不过是轻而易举。” “但是,杀了之后呢?” “斩杀了一个这样的昏君,难道就会引来一个爱民如子的明君吗?”我摇了摇头,“不会,那些子民仍在灾祸中苦苦挣扎,或许还会因为国破家亡,群龙无首而导致战乱四起,变得更加苦不堪言。” “哼!” 她冷笑一声,“你根本就不敢做,你害怕因果循环,害怕天道报应——” “你所说的这些不过都是你这个胆小鬼的借口!” 闻言,我叹了一声道,“我如果害怕,我就不会留在这里……” “是我应该做的事情,是我应该承担的一切,我自己会做,也会自己承担!” “你说我不过是会投胎罢了,诚然也确实如此。” “但我既然已经身负混沌灵根,那我也应该不辜负这得天独厚的天资,刻苦修炼,是我作出的选择!” “混灵宗为灭妖魔,开启了祭灵大阵,这也是他们当初做下的选择!” “这些都是因!” “我承了混沌灵根,也承了他们的恶念,这是果!” “而他们在这拘灵狱中不死不灭,万劫不复,这也是果!” 她越听脸上的神情就越是不耐烦,“够了!” “别拐弯抹角的,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终究还是放缓了声音,“你在此刻出现,又是一个因,而我能悟出这些,又是一个果!” “因果循环,皆在你我之间,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她如遭雷击一样愣在当场,嘴唇张了又张,“不…不……不可能!” “我不信!我不信这些,你明明说过的,你不信命,你要逆天改命!”她疯了一样挣扎起来,身上的拘灵链更是一片的铛铛作响,“你能做得到,我也可以做得到!” “凭什么我就要一直待在这里?!”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双眼流下的血泪如注,她喊得撕心裂肺,拘灵链一寸寸地渗入她的皮肉之间,又穿过手脚的筋骨,她越发拼命地挣扎起来,“为什么…为什么要捆着我?” “放开我——” 直到拘灵链穿透了她的琵琶骨,她浑身都僵滞了一下,猩红的双眼中清晰地流露出不敢置信,“不可能……这不可能……” “明明拘灵链锁的应该是你,怎么会变成这样?”说着,她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瞪着我,“是你!” “你一早就知道会是这样,对不对?!” 我缓缓地摇了摇头,“这不过都是你作出的选择罢了,与任何人都无关。” “我不信!”她厉声打断我的话,“你别想着摆脱我——”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就算你将我拘在这里也奈何不了我,我会一直一直看着你!” 我叹息了一声,随即越过她的身边,“那你就看着吧,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着……” “我是如何用我的双手,用我自己的方式,逆天改命的!” 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红莲就在我的眼前,它轻轻地朝我伸出一片赤色的花瓣,和我的指尖相触。 “别怕。”我附身下去,轻轻地开口道,“有我在,莫怕。” “我们之中都不会再独自一人留在这里了……” “南无漪,你愿意相信我吗?” 过了许久之后,红莲缓缓地绽放出第二片花瓣,我仿佛能闻见那殊异的暗香从红莲身上蔓延开来,像是凌冽的寒冬之中百梅齐放,馥郁又浓烈的魅香,直直地撩动了人心底的欲望。 我深吸了一口气,余光似乎瞥见一抹暗红的衣角掠过。 “呵……” 我轻声笑了,“我就知道你一直在这里。” “你怎么舍得离开我呢……” 说着,我再次俯身下去,直到鼻尖轻贴上那瑰丽深红的花瓣,“不过,我好像也舍不得离开你了……” “或许只是错觉吧。” 话音未落,我就感觉心脏猛地一痛,仿佛是被人揪了起来。 “开个玩笑罢了。”我无可奈何地笑道,“真是小气啊。” 第七十七章 一镜相隔 身后的她仍在止不住地尖叫,面前却已浮现出一道白色的光明。 随着光明越来越近,逐渐地笼罩了眼前的黑暗,我缓缓闭上了眼睛…… 再次睁眼时,周遭的阴气已经尽数消散,唯有我独身站在一片平静的水面之上。 脚下的水面掀起了一圈涟漪,我顺着涟漪波澜的中心看去,只见红莲正静静地在那里等候着我。 每走出一步,涟漪便一圈接一圈地荡开,越是走近,胸腔中心脏跳动的动作也越发明显……砰砰!砰砰! 我仿佛觉得自己重新活过来了一般,连呼吸的感觉也变得如此清晰。 红莲在我眼中不断摇曳着,绽放出一片又一片如血般鲜艳的花瓣。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它所吸引,近乎眷恋地看着它殊华无双的身姿,可当我一寸一寸地看下去时,却发现水面之下还有一抹白影—— 熟悉的身影让我猛地一惊,“小莲花?” 我急忙附身下去,朝水下的白莲伸手,可是手指却好像放在了一面水镜上,只能溅起无数的涟漪,而在那水镜之下的另一面,白色的小莲花紧紧地蜷缩成一团,好似在瑟瑟发抖。 “为什么会这样?”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它,又抬起头来环顾四周,“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周遭处处弥漫着白雾,放眼望去似乎没有边际,皆是一片茫茫的迷雾缭绕。 这里显然已经不是拘灵狱中,而是一个陌生的空间,然而它给我的感觉却有些熟悉,看着这缥缈无形的白雾,我的心中骤然滑过四个字—— 归墟海境? “我怎么会到这里来?”我有些茫然,可是很快又想起了些什么,“对了,归墟海境和拘灵狱的本体是相连在一起的……” “如此说来,这里应当是冥界才对。” “但是……” 我仔细扫视着周围,除了那些飘渺的白雾,这里什么都没有,甚至连一丝阴气或者灵气的波动都没有,这里只剩下了虚无。 这个空间和我曾经去过的归墟海境不一样。 我再次低下头,只看见水镜之下竟燃起了连绵不绝的红火,遍地崩裂出无数道巨大的鸿沟,处处涌出大量滚烫的红色岩浆,一镜相隔竟是炼狱一般的景象! 小莲花在这烈焰炼狱之下仍然强撑着,雪色的花瓣边缘被火舌卷噬,隐约可见焦黑的痕迹。 “不……” 我眼睁睁地看着它即将被汹涌而出的熔岩所淹没,心脏像是被瞬间捅开了,传来一下剧痛,“唔!” 我猛地抬头看向面前的红莲,它正摇曳着身姿,血色的花瓣看起来比那连绵的红火还要鲜艳美丽。我终于忍不住开口,“南无漪,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 红莲缓缓停止了摇曳,我能感觉到一道幽凉到至极的视线落在脸上,令我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可他始终没有说话,亦或是他不愿意说。 我缓缓收拢了手指,“你不肯告诉我,那我便自己找答案!”说着,我重新闭上双眼,丹田中的元婴在同一时间睁开眼睛,脑海中逐渐浮现出清晰的景象—— 一面透明的水镜完全隔开了两个空间,一个白雾茫茫,另一个则是熔岩炼狱。 我唯一能确定的是,这里即不是拘灵狱,也不是归墟海境。 随着我的神识放开,元婴渐渐从丹田中浮出,脱离了我的本体,我的意识和元婴也融为了一体。 等我从身体里完全脱离出来之后,我发现自己的双手变小了许多,不止是手,就连身体也变小了,此刻,元婴灵态的我看上去大约只有十岁的模样。 刚一落地,我的双脚就穿过了水镜,果然如我设想的那般,这面水镜只能阻挡肉体,却不能阻挡我的元婴灵态。 就在我一点点地穿过水镜时,一缕如丝缎般的赤色灵气瞬间缠上了右手。 “嗯?!” 还没等我作出反应,那灵气却是将我猛地一拉! 我下意识地想要凝出剑气,又忘了自己在这里使不出任何的灵气,就在这一瞬间,我已经被赤色灵气从水镜中拉了出来—— “南无漪!” 我忍无可忍地出声,“你还想阻止我?” 话音未落,我迅速拔下发髻中的莲簪,发丝如瀑布般落下来时迷了视线,可簪子锋利的尖端还是将灵气划开了,趁此间隙,我连忙跃入水镜之中,眼前似乎滑过了一抹涌动的暗红。 就像是一头扎进了水里一样,我看着自己与身体已经越来越远,而那抹暗红也想要穿过水镜,却只能徒劳地盘旋在外侧,终是不得穿入。 “呵……”我压下嘴角得逞的笑意,目光随之落在红莲上,“你就在上面乖乖地等我吧。” 我又一个转身,眼前的景象果然犹如炼狱一般,四处遍布着碎裂开来的熔岩地段,炙热的高温瞬间包裹了全身,凶猛的火舌也随之卷袭而来。 我急忙寻找着小莲花的身影,只见它在一块断裂的熔岩上苦苦挣扎着。 见此,我奋力朝它而去。 眼看绷紧的指尖要触碰到莲花的花瓣时,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涌动的暗红从四面八方而来—— 不好! 我暗叫一声,小莲花的白色花瓣才轻轻蹭了一下我的指尖,腰上就传来了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道,紧随而来的是一道幽幽喑凉的嗓音,“你终于来了……” 什么? 我还来不及反应,只得下意识地将小莲花依附生长的那块焦土捧在手里,随后身体就坠入了一个冰凉的怀抱之中。 “本尊在此等你很久了。” 他的声音自头顶低低地落下,深红的衣袖似是带来了无穷无尽的暗影,“小鬼…… ” 听到这两个字,我一瞬间觉得心脏跳动的速率蹿到了顶峰,仿佛要从胸腔间跳出来一般—— 砰砰! 砰砰! “你……” 我惊慌失措地开了口,“你怎么在这里?”说着,我迅速抬头向上看,只见上面哪里还有什么水镜,就连红莲也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一片绵延的火海在眼中不断地燃烧。 第七十八章 无妄炼狱 眼前到处是皲裂的鸿沟,放眼望去皆是滚烫的赤金色岩浆在其中不断地流动着。 “南无漪,你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 我被他抱在怀里,脸颊因为不时蹭到他宽厚的胸膛也变得滚烫了起来,一时间竟分不清是因为这里的高温而变烫,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他一边轻盈地跃过脚下的一道道裂缝,一边冷哼一声,“不放。” 我忍不住喊道,“我又不是小孩子,我可以自己走!” 听见这句话,南无漪低下头来,那双如血般赤红的眼眸似乎掠过一抹淡淡雪光,“哦?你现在不是小孩子吗?” 我突然想起来自己现在是元婴灵态,外表看上去确实像是个十岁的小孩。 “那是因为我方才……”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了一些细微的声音,仔细听,似乎是某种野兽的吼叫声,远远地传来也叫人不寒而栗。 我寻声看过去,只见那声音竟是从那些裂开的岩浆裂缝中传出来的,我定睛一看,那些熔浆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耸动。 “嘶!” 突然,一双猩红的眼眸突兀地睁开来! 我不由得惊了一瞬,那是什么? “那是生活在这无妄炼狱中的翼族。”南无漪幽幽地道,“他们生性暴虐好杀,最喜欢生食血肉,又好一口吞下生灵入腹。 ” “尤其是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小鬼,最合他们的口味了。” 我听了不由得浑身一颤,难怪那个家伙从岩浆里冒出头来时,看着我的眼神直勾勾地,像是盯着一块肥肉一样—— 原来是垂涎欲滴了!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又打了一个冷颤,连忙把头缩了回去。 “还要自己走吗?”南无漪挑了挑眉,眼里滑过一抹毫不掩饰的笑意,“我放你下来……” 我的眼角正好瞥见他的脚边冒出来一双猩红的眼睛,还兴奋不已地朝我咧开嘴巴,露出里三层外三层锋利的牙齿,滚烫的岩浆从它的嗓子眼里一下涌了出来。 这要是被咬上一口,不是痛死就是烫死了! 我这一愣神,双脚就已经接触到了碎岩上,面前的路不能说是崎岖难行,只能说是根本没有路,到处都是一块块断裂开来的岩石,中间环绕着滚烫冒泡的岩浆,更别提里面还有不知道多少只翼族了。 就凭我现在这个使不出灵力,又唤不出灵剑来御剑飞行的废柴模样,一步一个脚印地走过去吗? 或许爬过去存活的几率会大一点…… 不闻师兄说过,原本是没有的路,只是走的人多了,路也就出来了。 但是眼下我看,我是没命走出来这条路了! “别别别!”我连忙喊道,“尊主带带我!” “呵……” 轻声的笑意落在耳旁,我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然下意识地抱住了南无漪的腰,这一声轻笑让我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声音也变得和蚊子声没什么两样,“我…我……” “我”了个半天之后,脑海里一时间掠过乱七八糟的各种念头……要不我试试爬过去? 最后,我才认命地道,“我走不过去……” 话音刚落,他附身下来摊开了双手,再次将我抱了起来,轻微的呼吸落在耳旁也变得无比炙热,“我抱你过去。” 我僵滞了一下,连手都不知道怎么放了。 该死…… 清醒一点!等从这里出去了,我还是无涯门的弟子,他还是冥族的尊主,我们俩断断不能再有什么瓜葛了。 想到此处,我又想起小莲花。 这里是八识镜,方才我就是因为小莲花才跳进这八识镜中的,在这里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八识镜中通罗万象,甚至超越了时间与空间的界限。 据南无漪所说,此处便是无妄炼狱,原本是只存在于上古时期的一处禁地,乃是归墟海境的前身。 之所以说这里是禁地,一是因为这里遍地都是熔岩裂地和不断喷发的岩浆,生态环境极其恶劣,二是因为这里生活着凶残可怕的翼族,以及各种奇形怪状的凶兽。 在上古时期时,这里就被神族列为了禁地,因此不在六界之中。 至于我们是如何通过八识镜来到这里,则要从我刺向南无漪的那一剑说起—— “你是说,那一剑触发了你体内的八识镜?” 我震惊不已,只见南无漪勾起一抹讥诮的笑,“不然你以为,就凭你那一剑能杀掉了我吗?” 闻言,我愣了一下,我当时也不是想着要杀你,但我很快转了话题,又问,“那我们要怎么从这里出去?” “直接走出去便是了。” “八识镜中有九九八十一重镜,通古晓今,包罗万象,各自通往六界内外,你能从第一重镜中来到此处,也算是你的能耐了。” 南无漪看着面前的这无妄炼狱,“这里是第八十一镜。” “怎么你在第八十一镜,我却是在第一境?”我不解地问,“这未免也跳得太快了,中间的七十九镜呢?” 他淡淡解释道,“八识镜中的分布不是按顺序来的,从哪一镜到哪一镜皆在千变万化。” “唯有初次入境者都是从第一境开始的……” “至于本尊为何在此,是因为这第八十一镜是本尊炼化八识镜的地方罢了。” 炼化八识镜? 听了南无漪的话,我更是疑惑了。 在器修课上听长老讲述八识镜时,我分明记得八识镜是由太阴仙尊炼化的……和他有什么关系? 但还没等我提问,南无漪便抱着我跳进了悬崖之下的滚滚岩浆之中! “救命啊——” 我敢相信,整个无妄炼狱都响彻了我这一声鬼哭狼嚎。 谁让南无漪连个提示都没有,就带着我往熔岩里面跳啊?!我魂都快被他吓飞了! 虽然我可能和魂魄没什么两样,但是这里岩浆的高温还有五识六觉都还真真实实地存在着呢!我可不想从第一境那个鬼地方出来,在这里被活活烫死啊! “聒噪。” 南无漪横了我一眼,“再大吵大叫,本尊就把你扔下去。” 我好不容易缓过神来,“你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 于是就有了开头的那一幕。 …… 第七十九章 灵猴大王 就在我僵硬地窝在南无漪的怀里时,眼睛却仍在不断扫视着面前那些裂开的熔岩,因为那些可怕的翼族们正在岩浆里面游泳! 不错,他们以狗爬、仰泳、蝶泳等等各种姿态遨游在咕嘟冒泡的岩浆里面,那泳姿实在是优美至极,难以用言喻来形容。 假如能忽略它们丑陋的外表,甚至还会觉得它们脸上的神情颇有些眼熟,很像四长老养在温泉谷里的那群猴子们。 至于要说那是种什么令我觉得眼熟的神情…… 无涯门中,唯有四长老最为喜好珍禽异兽,养了一堆数不清的灵宠,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水里游的,通通都养了个遍。甚至,为了这些宝贝灵宠,五长老不仅费心费力地饲养,还给它们各自安排了完美的住处。 那独居在温泉谷的灵猴家族就是其中的一种灵宠。 每日除了泡温泉无所事事,优哉游哉地过了头,温泉旁边还种下了几株枝繁叶茂的桃树,伸手便能摘下又美又香的大灵桃,不愁吃也不愁喝,还有灵猴小弟为自己捉毛里的虱子,灵猴美人环绕在侧。 “啧啧……”不闻师兄龇牙咧嘴道,“这不会是灵猴版的酒池肉林吧?” 看他脸上那又羡慕又挣扎的表情,我摇了摇头,酸!实在是太酸了! 我每次来温泉谷看这些灵猴们,它们的脸上可不会露出这种表情。 那一双双黝黑明亮的眼睛,因染了温泉的水雾变得迷迷瞪瞪的,那绝不是无事可干,百无聊赖的神态,那分明是一种堪破凡尘,四海皆空的表情。 “我下辈子要当五长老的灵猴。”我指了指泡在众多灵猴美人中的灵猴大王,“就当这种。” 听了我的话,不闻师兄嫌弃地看了我一眼,我又继续道,“你可以当旁边那个……” “哪个?”他把手搭作蓬状,“是大王怀里搂着的那个美人吗?” 闻言,我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想什么呢?” “是旁边那个端着桃子的小弟!” …… 眼下,这些翼族遨游在熔浆中露出的正是这种舒服到忘乎所以的神情。 我不是羡慕,我只是在密切观察它们的举动,不闻师兄说过,这叫侦查敌情。 因为那种悠闲的表情只会出现在它们还没有发现我之前,若是发现了我,它们的眼睛会突然地睁开,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兴奋,有些甚至还会闻着味游过来。 也只能是游过来了…… 有着南无漪这尊大佛在,它们根本不敢造次,顶多就是在我视线所及的范围里游来游去,继续虎视眈眈地盯着我,甚至还会向我眨巴眨巴眼睛。 该说不说,这种如狼似虎的眼神看得我心里发毛不说,却是莫名其妙地像那些灵猴美人盯着灵猴大王的眼神,都是想吃了它…… 想到这里,我的心拔凉拔凉的,因为这些翼族现在确实是想把我生吞活剥了。 可看到面前那无边无际的熔岩,我忍不住颤抖了嗓子,“到底还要走多久啊?” 南无漪幽凉的视线一瞬间落了下来,“怎么?” “我的手脚都僵了,要不你先放我下来吧?” 他嗤笑一声,“呵……谁让你像一具尸体一样挺着,你就不会抱紧些本尊吗?” “嗯?” 看着他眼中露出毫不掩饰的戏谑,那上扬的语调无疑让我的脸越发炙热了,我极快地道,“抱紧就免了,你放我下来舒展一下就好。” 双脚落地的一刻,我感觉浑身僵直得都快散架了。 “咕嘟……” 现在站的这块焦岩算是附近最高的一块,因此底下滚烫的岩浆离我们有相当一段距离,但是那些翼族却还是一个接一个地从岩浆里冒泡了,垂涎欲滴地盯着我。 我一边活动着手腕,一边嘁了一声,“看什么?你们上得来吗?”说着,还朝它们做了个鬼脸。 许是被我刺激到了,那些翼族竟然开始朝我嘶叫,“嘶!” “嘶——” 我又继续活动着脚腕,还蹦跶了几下,伸展了全身的筋骨,全然不把它们放在眼里,更是没有理会它们越来越愤怒的表情。 只听见唰地一声,我低头看去,只见它们背后竟展开了一对对黑色的肉翅,瞬间惊得我瞪大了眼睛,“什么?” 它们居然有翅膀?! 一晃神的功夫,那些翼族已经龇牙咧嘴地冲了上来,“嘶嘶嘶——” 我连忙向后跳去,谁料后脑勺径直撞上了身后的一堵墙,“啊好痛!” 喑哑的嗓音自头顶幽幽地飘了下来,“你在做什么?” “它们…”我已经顾不上揉脑袋,手指颤抖地指着面前一只只张牙舞爪的翼族,不敢置信地喊,“它们会飞?!” 南无漪却是没理会我的话,眼看着数百只翼族一跃而起,全都飞到了半空中,直接将我们团团包围,而他仍旧是一动未动。 这这这……看它们恨不得将我撕成碎片的眼神,此时的我对于刚才挑衅它们的行为是无比的悔恨! 谁知道它们居然有翅膀? 我以为它们只会在岩浆里面游泳,五长老养的那群胖灵猴们也没翅膀啊!每次偷它们的桃子时,也不会咻地一下从温泉池里飞出来追杀我们啊! 大量的翼族从四面八方向我们袭来,“嘶!” “唰——” 只见一道血色的剑影划过眼前,紧接着,面前那数十只翼族的脑袋瞬间和身体分离了开来,赤红色的熔岩从它们断裂的脖颈处疯狂喷射,一时之间,宛如数十道红色流星从半空中迅速坠落! 我甚至没有看见南无漪的衣袖动了,仿佛是翼族自己动的手一样。 “……” 身后突然爆发出来毫不掩饰的极端杀意,致使我浑身都僵滞了起来,脑海中突兀地浮现出一幕久违的场景,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山洞里,被拖拽到极长的黑色身影,以及那扬起的鲜红衣袖,像是魔投射在人间的血色残影一般—— 太可怕了。 手指在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比起这些生活在无妄炼狱里凶残暴虐的翼族,我身后这个人更像是极端的、纯粹的魔! 我的视线僵硬地游移到手指上,看见自己下意识拽住南无漪衣服下摆的手指,瞬间就像是触电了一样,连忙松开了手。 “嘶嘶嘶——” 剩下的翼族看见自己的同伴惨死,非但没有停下脚步,反倒是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咆哮,越来越多的翼族从滚烫的岩浆中冒出头来,一一张开了背后的肉翅,冲上了空中。 “呵……” 冰凉的笑意落入耳中,让我的心脏颤动了一下。 “数千年过去了,你们的胆子倒是肥了不少。”说着,南无漪负手而立,“也罢,就让本尊看看你们有什么长进罢……” 第八十章 九尾炽蛟 面前仿佛是巨大的火山爆发了一样,处处喷射着滚烫刺目的岩浆。 如果我方才的行为只是挑衅了那些翼族,南无漪现在可是捅了翼族的老窝,成千上万只翼族从岩浆中飞出,仿佛是从中生出来的一般。 无数的血光剑影在空中交错落下,残肢断骸带着燃烧的熔浆接连不断地炸开,“轰!轰!轰——” 这火花四射的场景极其耀目,刺得我忍不住用手去挡住眼前,倘若能忽略那些翼族凄厉的惨叫声,恍惚间,我似乎看到了一场极其盛大的烟花盛宴。 但是,眼前这一幕幕未免也太令人胆颤心惊了! 我本来是躲在南无漪身后的,只因那些坠落的流星漫天飞舞,又接连砸进底下的熔岩中,不断地在他周边溅起数十米高的岩浆火柱,我没有灵力护体,只能依靠灵活的蛇形走位不停地躲闪—— 要知道,元婴灵态在使不出灵力的情况下跟普通的魂魄没什么区别,只要沾上一点点这里的岩浆,我可能就要灰飞烟灭了! 我几乎已经趴在焦岩上了,可还是禁不住周身岩浆的不断轰炸,只能咬紧牙关向前面那块高一点的岩石底下小心翼翼地蹭过去—— 南无漪正在前方杀得兴起,还哪里顾得上我啊? 正想着,一颗翼族的头颅几乎是擦着我的肩膀飞过,我吓得没忍住喉咙的叫声,“惹啊……” 就在这时,一只翼族发现了落单的我,它兴奋地嘶吼起来,“嘶!” 我暗叫一声,倒霉! 因为这一声引来了更多翼族的注意,一下子全都瞪着一双双猩红无比的眼睛,疯狂地朝我涌来! 我顾不得躲避飞舞的岩浆,连忙蹦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向着南无漪那边蹿过去。 “嘶——” 那些翼族似乎是发现了我的目的,其中一些发出了古怪的嘶叫,紧接着两边迅速飞出了几只翼族,阻挡在了我逃跑的路线上。 前有追兵,后有猛虎,除非插翅才能飞走啊! 想到这里,我不禁悲从中来,要是能用灵力或者随便来把武器,都不至于沦落到这么悲惨的地步。 我摸遍了全身,除了南无漪留给我的那把莲簪,真的再也没有其他武器了。 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得握紧了那把簪子。 一只翼族按耐不住,嘶吼着直接冲来,只听见唰地一声,手中的莲簪划破了它的脖颈,一道赤金色的岩浆瞬间从伤口中喷涌而出。 嗯?我不禁有些惊讶,这簪子看上去华而不实的,但居然还挺好用的? “嘶!嘶!嘶!” 眼看着同伴惨死在我手中,数只翼族接连不断地发出嘶叫,尽数凶狠地扑上前来。 只是在片刻之间,凄厉的惨叫声接连而起,随着它们的脖子与身体分裂开来,一道道赤红色的岩浆喷射不断。 不多时,地上便躺满了咕涌着岩浆的碎裂肢体。 即便如此,它们根本不容我喘息的机会,转眼间,越来越多翼族被这里爆发的动静所吸引,竟然分出了大半的战力往我这边来了! 相比起跃上空中,难近其身的南无漪,我这站在地上,毫无灵力波动的元婴灵体,明显更好下手了。 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我已经被这数百只翼族围了个水泄不通,稍有不慎,可能真的要被它们生吞活剥了去! 我屏住呼吸,逐一扫视着翼族的一举一动。 为首的十数只翼族铺天盖地冲来,莲簪瞬间划开了面前一只翼族的半边脖子,而另一只翼族从身后偷袭,我顺势转身将簪子狠狠刺入它张开的下颚,“嘶——” 惨叫声在耳中不断响起,我的眼中唯有四射开来的滚烫岩浆。 一滴岩浆落在手臂上,顿时冒起了滋滋的声响,我咬紧了牙关,一脚踹飞了扑上来的翼族,又是一个附身旋转飞踢开另一只的头颅。 就在这时,只听见一声怪叫响起,有几只翼族竟然不怕死地冲到我面前,奇怪的是它们并不是直接攻击我,而是将锋利的爪子一把插入了自己的胸膛,然后用力地撕扯开来! “嘶!!!” 凄厉的叫声顿时响彻天际,紧接着一声巨大的声响轰然而起! 许是发现我沾上岩浆后会受伤,它们竟然选择以自爆的方式和我同归于尽,还好我早有防范,在最后关头迅速朝另一边的地面翻滚开了。 震惊之余,我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又朝着更高的崖顶跑去。 很快,身后不停地响起巨大的轰炸声,一座又一座数十米高的熔岩火柱在身边炸开。那些翼族竟然一个接一个地在自爆! 这群翼族是不要命了吗?! 等我奋力跑上面前那座崖顶之后才发现,所有翼族都像是疯了一般地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 突然,地面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我只能紧紧攀附着崖壁才不至于摔倒滚落下去。 熔岩火柱已经爆发到数十米甚至百米的高空,到处都涌出大量滚烫的赤金色岩浆,眨眼间就淹没了所有的碎岩,眼前几乎成了一片无边无际的熔岩火海。 我急切地寻找着南无漪的身影,他去哪了?可恶啊,跑路居然不带上我?! “吼——” 一声可怕的吼叫,犹如惊天地泣鬼神一般,直叫得耳中瞬间嗡鸣乍响。 忽然,火海之中甩出一条巨大的尾巴,通体遍布着黑色崎岖的鳞片,鳞片相错之间隐约可见岩浆涌动。 “轰!” 那尾巴狠狠一击,竟是直接将火海中的岩浆一分为二! 此时,我已经震惊得瞪大了眼睛,因为那条尾巴居然是从岩浆地下的裂缝鸿沟中伸出来,换而言之,这鸿沟之下竟然藏着一个可怕的凶兽! 完了…… 没想到那群不要命的翼族是把自家老大给叫出来了! 我的心中顿时只剩下一片荒凉,难道这无妄炼狱真的就是我最后的归宿了吗? 那地面受到重击后轰然裂开,紧接着,数条巨尾从裂开的缝隙中同时破出,一时之间,火海岩浆之中出现了九条尾巴在空中不断挥舞着。 “天啊……” 眼前的一幕令我震撼不已,“这难道是传说中的上古凶兽,九尾炽蛟?!” 第八十一章 最终归宿 “吼——” 只见那九尾赤蛟不断挥舞着数条巨大的尾巴,疯狂地砸向四周的火海,顷刻之间,到处都爆发出一道道燃烧的熔岩火柱。 眼前的场景仿佛是开天辟地一般,岩浆之下的地面寸寸碎裂开来,这可怕的震荡瞬间波及到了我所处的焦岩上,“哐哐哐——” 见此情景,我连忙一口咬住莲簪,然后手脚并用往高处攀爬,即便我已经竭尽全力向上,但也抵挡不住面前的熔岩开始碎裂,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见一团庞大的火球砸向了上方的岩壁。 轰地一声,巨大的爆炸在我头顶瞬间炸响。 我只听见耳中嗡鸣作响,眼前骤然是一片火光四溅,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 这番没路可逃了,插翅也难飞了! 我几乎认命地想,老天爷,下辈子请让我当四长老的灵猴啊,是灵猴大王,不是灵猴小弟啊! 身体在滚滚如雷的轰炸声中迅速下坠,我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大喊道,“该死的南无漪,跑路不带上我!我记住你了,下辈子你——” 话音未落,我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卷了起来,耳边尽是呼啸的风声,还夹杂着九尾炽蛟愤怒无比的吼叫声,吓得我控制不住地直打颤,完了完了,不会掉进这凶兽的嘴巴里了吧? 真是倒霉啊,这死也死得太惨了吧?! “你方才说什么?” 幽幽凉凉的呼吸阴柔地落在耳边,“你记住本尊了?” 闻言,我迅速睁开眼睛,径直对上了一双暗红涌动的血眸,心里顿时咯噔一声,该死不死,这都被他听见了? 心里这么想,我却是迅速转移话题,“你…你方才跑到哪里去了?再来晚一步,我都快掉进去喂了凶兽了!” “不会。” 他唇角的笑意越发靡丽至极,但是又渗着冰冷的黑暗,“倘若它吃了你,本尊会将它开膛破肚,将你完整无缺地取出来……” 我听了他的话,心里止不住地发毛,等你取出来我怕不是一捧灰了吧? 正想着又听见他道,“本尊方才听见你说,记住本尊了……”说着,他略眯了眯眸子,血眸里的暗红涌动得越发厉害了,“下辈子怎么了?” “嗯?” 这样幽深的目光,仿佛是要看穿我心中所想……如此想着,我的心脏跳得异常地快,脑子里顿时灵光一闪,便极快地道,“我是想说,我记住你了,你下辈子也要记住我了!” 其实本是想说,下辈子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但是这样的话说出口,我敢肯定,待会我便可以滚到下面凶兽的大嘴里去了。 他幽幽地笑了一声,“没有下辈子。” 我愣了愣,又听见他续道,“这辈子本尊已经记住你了,你会永远地待在本尊身边,与本尊共享日月同寿。” 日月同寿? 不用修炼成仙,我就已经长生不老了吗?还有这种好事? 正胡思乱想间,突然,远处又传来了九尾炽蛟的吼叫声,凶狠得几乎要穿破天际。 我寻声看过去时,那九尾炽蛟从岩浆火海中露出真容,只见那尾巴的尖端不断向外蔓延,赫然在中间分裂开来,紧接着,密密麻麻的利齿从裂开的两边冒出,九双猩红的竖瞳接连睁开,眨眼间竟是分别生出了九个狰狞无比的蛟首。 最中间的那颗蛟首最庞大也最丑陋,而在那蛟首黑色的鳞片之上,陡然睁开了第三只金色的眼瞳。 “吼——” 这一声吼叫激起了四周数百道熔岩火柱一瞬间炸起,九尾炽蛟中间的蛟首很快便锁定了在半空之中的我们,剩下的蛟首更是直接张开了血盘大口,一团又一团巨大的火球从它们的喉咙深处爆裂开来。 眼看着火球铺天盖地袭来,南无漪仍是一动未动。 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反而不觉得害怕了,只是下意识地拽住了他的衣领,直到火球炙热的温度迎面压来,一道雪白的光影在眼前一闪而过—— 庞大的火球落在眼中好似一轮火热的太阳,却被完整地横切为两半! “轰!” 赤金色的岩浆漫天飞舞,瞬间化成了无数璀璨的火星滑落天际。我征然地看着眼前的情景,这实在太令人震撼了…… 突然,一袭暗红的衣袖梭地掩住了我的视线,耳中轰鸣如雷的声音似乎消散了大半,我缓过神来时已是紧紧挨着他的胸膛,慌忙地将握住衣领的手指收了回来。 我深吸了一口气,还未等我平复好心跳,却发现周遭的风声忽然变了,再转头看时,那一颗颗炙热的火球竟从四周擦肩而过,速度快得令人咂舌。 到了此刻我才发现,南无漪带着我一路穿梭于这些火球之中,从远处看,俨然是化作了一颗红色的流星划破半空。 九尾炽蛟眼看火球无法伤我们分毫,更是狂躁异常,连连甩动着蜿蜒的蛟躯激发出更多的熔岩火柱阻挡我们,带来的炙热高温仿佛要将我们的身体融化殆尽。 面前赫然出现了中间那颗巨大的蛟首,令我几乎屏住了呼吸! 我们悬于半空之中,四周的蛟首团团将我们包围了起来,不断地发出一阵又一阵震耳欲聋的吼叫声。 “将她留下。” 一道沙哑难听的声音环绕在侧,“你可以从这里离开。” 留下?谁? 我的心里咯噔一声,难道是我吗? “重生了还是这么不长记性……”南无漪漫不经心地道,全然不将这上古凶兽放在眼里。 听见他轻蔑的语气,周围的蛟首疯狂地摇动着身躯,只有为首那颗再一次地开了口,“我们是杀不死你,但是你也杀不尽我们,你能护得了她一世,难道还能护得了万世不成?” “她的归宿就在此处,永生永世都不会改变!” 闻言,我已经愣在当场,这九尾炽蛟所说的和我有什么关系啊?我从来没有来过这无妄炼狱……一时间脑海里接连涌出越来越多的疑问,但只有一个念头尤其清晰—— 怎么什么破事都让我摊上了? “唰——” 一声破空之音骤然响起,我的余光瞥见南无漪手中突然出现了一柄独特的长剑,那剑竟然半边漆黑如墨,半边雪白如霜。 “你太小看我们了……” 九尾炽蛟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但它那颗金色的竖瞳中却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大喊一声,“它要自爆!” 修长如玉的手指缓缓握紧剑柄,垂下来的剑穗扬起了青金色的光影,只这一招剑势,便凝聚成千万道剑影,在顷刻间将这无妄炼狱所处的空间切割了成千上万次—— 更加刺目的白光从劈开的缝隙中崩裂开来! 霎时间,眼中的景象尽数被这可怕的强光吞噬了,刺目得我禁不住闭上了眼睛…… 第八十二章 八识封印 所有的声音都在这一瞬间消失了,我仿佛陷入了沉睡之中,脑子里只剩下一片昏昏沉沉。 不知过了多久,隐隐听到一声极轻微的呢喃从耳旁传来,“醒醒……” 我半睁开眼睛,模糊中看见身体好像漂浮在水里一般上下起伏,一团莹白的光从胸前逐渐亮起,这荧光一点点地唤回了我的意识。 我仔细地看去,那柔软的雪白花瓣正在水中轻柔地摆动着。 “小莲花?” 我发出了一声疑惑,随即抬头看向四周,周围除了面前小莲花发出来的荧光再无其他光明,我仿佛是在水中,但又好像不是…… 奇怪,我方才不是在无妄炼狱吗?这又是什么地方? 脑海里浮现出昏迷前的最后场景,那一道道刺目的白光剑影,是南无漪所出的剑势。想起他,我又往四周看去,“他怎么又不见了?” 就在我左顾右看之时,面前的小莲花缓缓地朝上空飘去,我也顾不上寻找南无漪,只得跟上它,心中隐隐有个声音告诉我,小莲花在为我指引着道路。 我一路向上游去,只见那雪白的花瓣柔若无骨,不停旋转着漂游,直到面前出现了一抹鲜艳的红色,令我不禁睁大了眼睛—— 那如血般刺目的身影在轻轻摇曳着,是那株红莲,它再一次出现在了水镜的另一面! 然而,最令我惊讶的不是红莲,而是红莲身后的那道月白色身影。 银发轻柔地飘舞在水中,像是完全敞开的如雪绸缎,难掩那精致无双的面容,仿佛是从黑暗中生出来的一抹璀璨月光,顷刻间照亮了我的眼前。 “师父?” 我不敢置信地开了口,奋力地朝着水镜而去。 “砰!” 坚硬的水镜犹如一面透明的墙壁强硬地阻拦在我的面前,任凭我怎么用力都无法撼动它分毫。 裴承矶仍在另一面紧闭着双眼,仿佛陷入无休止的沉睡中。 “师父!”我不愿意放弃,仍隔着水镜大声地喊,“是我!我找到你了!” 像是听到了我的声音,他的眉头微微蹙动了,我的心中顿时涌出一股难言的欣喜来,连忙继续呼唤,“师父!” 突然,裴承矶身前的红莲猛然抖动了一下,鲜艳的颜色越发深红殊异了起来。 与此同时,我感觉心脏开始用力地颤动,窒息的感觉瞬间涌上胸腔,我的声音一下子消失了! 怎么回事?! 我还未来得及反应,汹涌的暗红突兀地从眼角的方向涌出,身后突然爆发出了大量可怕的寒气,紧接着,像是有谁在脖颈处喷出了幽凉刺骨的呼吸。 我瞬间感觉这凉意仿佛顺着脊骨,触电一般漫过了全身。 “你逃不掉……” 诡魅的声音环绕在侧,激得我浑身一颤,逃? 此刻我已经顾不得这古怪的声音,脑海中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 一定要把师父唤醒! 想到此处,我越发用力地砸向水镜,每砸一下,都会引起更加强烈的震荡,所带来的反噬让我的身体变得越发透明了……这层水镜竟会吸收魂魄精力! 到了这时我才发现,原来裴承矶是被封印在了八识镜中的某一镜中! “砰!” 又一次猛力的震荡后,水镜上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缝,我未作停息,连连又砸了好几下,裂缝越来越大,最终彻底形成碎裂的纹路。 手指终于穿过变得脆弱的屏障,朝那禁闭的双眸而去。 师父,我会带你离开这里…… “唰——” 突然,一道诡魅的鲜红暗影从指尖飘出,极致的寒冷一瞬间直通心脏,仿佛被冰凉的腹蛇缠绕而上,直接冻结了所有的心跳。 那碎裂的水镜上突兀地映出一张颠倒众生的面容,凝聚了这世间上最幽魅的颜色。那双涌动着刺目鲜红的眼眸,只对视上一眼便让我浑身都僵硬了起来。 魔,就在身后。 眼中的那抹璀璨雪光逐渐被这侵袭而来的鲜红与黑暗尽数吞噬,再也不复任何光明了,不仅如此,就连我的身体也被这诡魅的暗影一点点所覆盖…… 可看到小莲花还在黑暗中竭力散发出最后一抹光明,我的心脏终于狠狠地跳动了一下! 我用尽全力向前,最终将它带回。 霎那间,无边无际的黑暗没过了头顶……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我从梦中醒来后,一切都物是人非了。 …… “唰——” 雪白如霜的剑气划破半空,风声沙沙作响,吹落得无数树叶漫天飞舞,而那行云流水的剑势却能在簌簌的落叶中,将每一片叶子都均匀地削开两半。 “云霜,你的无涯剑法已经大有长进了。” 我倚在不远处的树下,看着云霜将含霜剑收入剑鞘之中。 一身雪衣的少女回过头来,明亮的美眸里满是惊喜,“问情师姐,你怎么来了?” 我笑了笑,伸手拂去衣袖上的一片落叶,“我来向你道别……” “今日是我下山的日子了。” 听了我的话,她急忙朝我走来,“师姐,你身上的伤还没有痊愈,为何不再修养多些时日呢?” “皮肉伤都已经好得差不多,剩下的……一时半会也好不了。” 半月前,我在药园里醒来后,叶凝师兄告诉我,当日,长英塔接连遭逢两只异兽袭击,触发了护塔阵法,巨大的冲击重伤了在场所有的弟子。 而我,也在其中。 醒来之后,我发现自己的灵力几乎干涸,甚至使不出原来的一半,即便是元婴中期的修为,也变得和筑基后期差不多。 叶凝迟疑着开口,“或许是因为护塔阵法伤了你的根基……” 听了他的话,我沉默不语,是因为在无妄炼狱里被岩浆所伤,再加上我强行破坏了八识镜中的屏障所导致的。 想到这些,我又想起封印在八识镜中的师父。 现如今,长英塔异动一事,无涯门已上下皆知。他们都说,那日,太阴仙尊被迫出关后才制服了两只异兽,而后又遁入了八识镜中再次闭关修炼。 可我心知,八识镜早就已经被南无漪抢走了—— 因为在三清华境的封印之物正是八识镜。 第八十三章 前路茫茫 多日来的梅雨连绵不绝,即便是在屋内,空气中也弥漫着潮湿微凉的水汽。 雨水顺着屋檐淋淋漓漓地落下,在床上的我正在闭目养神,运用打坐修炼吞清吐浊,进入口身心三位一体的境界。 来到这兰金古城已有数日,可我还是未能寻得不闻师兄的下落。 在我初回到无涯门时,便听闻兰金城出现尸变异动,而不闻师兄作为派遣弟子恰好在古城中执行任务,后来他不慎被僵尸所伤,中了尸毒。因此,大师兄宇文瑜带领着一部分弟子前去支援并镇压尸变。 但他们达到兰金古城后,只发现了不闻师兄遗留下来的灵剑藏言,人却是不知去向,生死未明。 即便宇文瑜在镇压尸变之后,分散众弟子苦苦寻找了三日,也未能寻获其踪,最后只能先回无涯门复命。 我醒来后得悉此事,便立刻决定要下山。 “你要去兰金古城?” 叶凝皱了皱眉,“那里遭逢尸变,当地百姓大多迁移他处,几乎与座空城无异了。” “但不闻师兄是在那里失踪的,至今快有一月了,我想我有必要去走一趟。”我轻声道,“叶凝师兄,我相信他一定还活着。” 可叶凝的眉头越蹙越紧,他叹了一声,“但你现在伤势未好,怎么能下山呢?” 我垂下眼眸,目光也落在双手上,“无妨,我自己的伤势我自己清楚。” “那你以什么名义下山?门中弟子除了外派弟子之外,轻易不能下山…… ” 听了叶凝渐渐低下去的声音,我转头看向窗外,远处的天边浮现出了雪峰绵延的山脊,“那我便去当外派弟子。” 叶凝愣了一下,“你……” 我转头看见他惊异的神情,便自嘲地笑道,“呵…现在的我当个派遣弟子也还够资格吧?” “师父已遁入八识镜中,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出关,与其待在门中做太阴仙尊所谓的亲传弟子,倒不如趁早下山算了。” 我说这话不是气话,只因我眼下在无涯门中的身份相当尴尬,一则是因为表面上,裴承矶遁入八识镜中修炼,出关日期遥遥无望。如果我灵力未曾损失,倒也可以留在门中修炼,但是我现在仅剩的灵力却与筑基期无异了。 这种种一切加在一起,致使我现在只是空有一个仙尊亲传弟子的名称。 二则,是我心知那日遁入八识镜的不是裴承矶,而是南无漪。真正的裴承矶被封印在八识镜中,但八识镜又被他夺走了,眼下也不知所踪。 继续留在无涯门内等待太阴仙尊所谓的出关其实是毫无意义。 与其如此,倒不如下山。先去确认不闻师兄的下落,再去寻找南无漪和八识镜的踪迹。 “师兄不必担心我。” 眼看叶凝一脸凝重,我缓和了语气,“其实这样也没什么,外派弟子也是无涯门的弟子,我始终还是无涯门弟子。” “你决定好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叶凝叹气道,“你从小就是这样的性子。” “既然如此,下山之后万事都要小心谨慎,切勿逞强。到了兰金城记得派灵鸽回来传信,再者……” “你得多带几样防身的灵器才行!我这里的丹药你也多拿一些……” 听见叶凝喋喋不休的话语,我颇有些无奈地应道,“知道了,知道了……”然而,叶凝似乎没有听见我的话,他突然道,“要不我与你一同前去吧?” “啊?” 闻言,我惊讶地抬起头,随后更是无奈,“师兄,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好不容易打消叶凝要随我一同下山的念头,我又去找大师兄宇文瑜,他从兰金古城中带回了不闻师兄的藏言剑。 “此剑上沾染了极其可怕的尸毒,你且小心才是。 ” 说着,宇文瑜从储物锦囊中取出藏言剑,只见银白的剑身上染了黑色的血迹,隐隐有阴气渗出。 我一边接过藏言剑,一边恭声道,“多谢大师兄替不闻师兄把藏言剑带回来了。” “何必说得这么客气,可惜我未能将不闻也带回来……”说到这里,宇文瑜脸上不由闪过一抹悲痛。 不过很快,他又话锋一转,“听说你要下山去做派遣弟子是吗?” “是的,不日就要启程了。”我点了点头道,同时将藏言剑收进蕴华戒中,“大师兄,我想知道当日你们是在何处寻到这藏言剑的?” “是在城中的一处破庙中,那破庙离东城门最近。” 我又问道,“那兰金城尸变究竟是因为什么而起的?” 宇文瑜叹了一声,“我们在城中的水井里发现了尸毒,致使误饮井水的百姓皆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尸变。” 水井里的尸毒? 我不由感到有些疑惑,“好端端的,水井里面怎么会有尸毒?” 听见我的疑问,宇文瑜摇了摇头,“事出紧急,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追查确切的原因,只能在离开之前,将所有的水井都用掺了百净丸的土掩埋了。” 百净丸,是一种用来解尸毒的药。 “原来如此……” 从大师兄那里离开后,我又来到了藏剑峰下。 在疗伤修养的时间里,我不时会来拜访藏剑长老,陪他一同举杯畅饮。此番前来,则是想在下山之前带来最后几瓶珍藏的佳酿,好好孝敬他老人家。 “长老,这是上好的青兰醉,可是我压箱底的宝贝了。” 藏剑长老眯了眯眼睛,哼了一声,“今日又想拿酒来换剑了?” 我不可置否地笑笑,“今日是专程来陪你老人家喝酒来的。” 刚开了酒封,清雅的青兰香气带着醉人的酒香徐徐散开,藏剑长老不由得深吸一口气,陶醉地道,“果然是好酒。” 一杯下肚,清凉入喉,仿佛要醉倒在这迷人的青兰花香之中了。 “长老,你可曾见过一柄长剑,其形半边漆黑半边如雪?” 藏剑长老摇头晃脑地开口,“你所说的可是无相剑?” 我微微一滞,竟是无相剑。那日长英塔之袭,南无漪果然夺走了无相剑。 天际边的太阳渐渐往西边落下,最后几抹金色的余晖晒在这碧绿的竹林之中,显得犹为宁静又安详。周围剩下的声音,唯有风吹过竹叶时,沙沙作响。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这庭院满地的落叶上…… 明日便要动身下山,前往兰金古城了。前路茫茫,我心中实在是一片难言的荒凉。 良久,听见藏剑长老声音又起,“今日这杯酒是送行酒吧?” “果然是瞒不住长老的。” 我收回目光,笑道,“等我下山归来,再带佳酿来孝敬你老人家。” 第八十四章 井中异响 “滴答……” “嘀嗒……” 窗外传来的雨声渐渐停了,我起身下了床榻,推开窗户后,迎面扑来的水汽带来一股雨后新鲜的泥土微香。 我的目光远眺在前方坡上的一座破庙,那里只剩下了破败的门框窗架,透过去隐约可见里头供奉的泥胎塑像上结满了白色的蛛网。 数日前,我便来到兰金古城中,这里原本是个人丁兴旺的城镇,现如今仅剩下数十口人家留守在此。 那座破庙正是大师兄他们寻到藏言剑的地方,我在到达的第一日便进去探寻过。 可惜的是,庙上的屋檐破了个大洞,多日来阴雨不断,里头就算留下了什么蛛丝马迹,也被这雨水洗刷得干干净净了。 即便如此,我也还是没有放弃,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座破庙没有那么简单。 虽然不闻师兄平时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但也不至于会把唯一的灵剑扔在那里不管了。无论如何他也是个剑修,一个剑修怎么会抛弃掉视为己命的灵剑呢? 想到这里,我便在这附近寻了个空置的宅子暂时安置了下来。 约莫算算时间,在这里已经住下三日了,我心中隐约有些预感,或许不闻师兄会折返回到这座破庙来寻他的灵剑。 四周安静得很,唯有雨水落下的声音犹为清晰。 眼看着天色已经没有方才那般阴郁,我随手拿起放在门口的油纸伞,推门而出。 刚刚才停了雨,青石铺就的道路看起来油光水滑,路上没有多少行人,几乎可以说连一个人影都难以看到。 这里真的就如叶凝师兄所说,俨然成了一座空城了。 “后生……” 突然,一道苍老沙哑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我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倚在路边敞开的屋门旁,朝我招了招手。 我停下了脚步,开口问道,“老人家,您唤我有什么事吗?” 她朝我捧出一只瓷碗来,“我家的水缸见底了,这青石路沾了水油滑得很,我腿脚不便,你能帮我去前头的水井里打一碗水吗?” 闻言,我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白瓷碗,随后我又转头看向前路,隐约可以看见一口水井的模样。 “自然是可以的,您稍候一会。”说着,我接过瓷碗,又往前面走去。 才刚下过雨,路上又渐渐起了迷雾,眼前仿佛拢上一层白蒙蒙的滤镜,没过多久,数米之外的路已经有些看不清了。 我加快了脚步,石砖砌成的水井口渐渐出现在了眼前。 等走到石井面前时,只见井中的水面波光粼粼,模糊地映出我的影子来。 见此情景我皱了皱眉,大师兄明明说过他们把这城中的水井都填了,难道这口井是他们特意留下来的吗?抑或是说,这附近所居的百姓又重新把这井给打开了? 我一边想着,一边伸手去拿那放在井边打水用的水桶。 “扑通!” 水桶扔进了井里砸出水声,另一头栓着的麻绳嗖地一下跟着滑进水井里,随即我伸手去拉固定在井口上面的麻绳,水桶一下子蓄满了水,变得无比沉重。 就在我将水桶一点一点拉回来的时候,突然听见扑通一声,手中的麻绳一下子变轻了,紧接着水桶又再一次地掉回了水里。 “嗯?” 我疑惑地探头看向井里,只见水面激荡不停,却再也不见水桶的影子了。 “看来我今日是不宜出门……”我啧了一声,“怎么打个水还会把桶给掉了?”说着,我看向一旁搁着的水碗,总不能空手而归吧。 费了些时间,我端着那碗水折返了回去。 “谢谢你啊,后生。” 那位老人家看见我手里装得满当当的瓷碗,眼里似乎冒出了精光,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接过了瓷碗,像是渴了许久,她仰头就喝,喉咙里发出一阵咕咚咕咚的声响。 “啊……这井水真甜啊。”老人家擦了擦嘴,“一天不喝就渴得慌。” 听见她的话,我开口道,“老人家,你们这口井用了许多年了吧?” “是啊,这口井在我还小的时候就打下了……”她解释道,“我们这兰金城四面环山,也没有湖泊江溪,就靠这地下的井水生活了。” “那除了这口井之外,还有其他的井吗?” 老人家又继续说,“本来有的,东西南北四条大街皆有一口水井,但是前段时间不是闹了尸灾吗?后来又来了一群道士,赶走了僵尸,说是因为井水被污染了要把井都封掉,只留下了中间的这口井。” “原来如此……”我颔首道,“老人家,我还有事,告退了。” 老人家看着我笑了笑,“慢走啊。” 这位老人家所说的倒是和我想的差不多,大师兄他们应该对这口留下来的井做了去毒的处理。既然如此,何不去其他被封的井查看情况? 想到这里,我穿过青石路,又来到了位于南边的大街上。 只见那街口中间的水井确实已被土完整地掩埋了,我端详了好一会,突然发现井口旁边有一个亮晶晶的小玩意。 “这是什么?” 我附身下去一看,竟是一块青玉牌。好像有点眼熟,似乎是在哪里见过……我又仔细看去,上面还刻着字?我用帕子包住它捡起来细看,只见上面刻着三个清秀的字体,钟不闻。 “不闻师兄的牌子?” 我想起来了,这块青玉牌正是无涯门派遣弟子的令牌,我身上也有一块这样刻着名字的青玉牌。 看这牌子上面没有沾上泥土,只有些许雨水,难道是刚掉的不成? 就在我正思索时,面前那口井突然传来了一声细微的闷响,“咚!” 我连忙凑近了细听,里面隐隐又响起了同样的声响,似乎是有人拿着什么东西在敲击井中的石壁—— 难道这井里有人? 我又起身看向井中填埋的那些泥土,迅速伸手抓起了一把,细看这些沙土十分松散,不像是埋了多日,倒像是刚刚新鲜埋下的。 “咚!” 听见那个声响再次响了起来,我不再犹豫,手中凝起土灵气,将埋在井口的泥土移开了大半。 昏暗的光线下,只见那口被掩埋的井里,水面依旧波光粼粼,我侧头看向水井另一边,竟直接对上了一张肿胀到发白的狰狞面容,瞬间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鬼啊——” 第八十五章 糯米驱毒 夜色朦胧,唯有半盏的明月悬挂于空中,皎洁的月光照亮了屋前的一方青石路。 那青石板上落下的鬼影不断变幻着,一阵幽怨的悲泣声断断续续地响起,“呜呜……” “呜呜……” 屋内,床板上布满了白花花的糯米,随着那黑影在上面僵硬地蹦起又落下,像是被鬼附体了一般,直震得糯米沙沙作响。可跳了没多久后,那黑影竟然不动了。 “啪!” 一记响亮的巴掌毫不留情地落在钟不闻头上,我冷笑道,“停什么?接着跳!” 钟不闻瞬间哀嚎一声,惨白肿胀的脸上露出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因为中了尸毒多日,现在的他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挨了我这掌也只能像僵尸一样呜咽出声,“呜呜呜……” 两只锋利的尖牙已经从他发紫的嘴唇里面微微突出,要是我再晚来一日,他可就真的彻底变成僵尸了。 我又看了一眼那满床的糯米,吸附了他体内的尸毒后,大半都变得漆黑如墨,是时候要换些新的上去了。 虽然我已经给他服下解尸毒的百净丸,但他体内的尸毒滞留得实在太久了,百净丸让他恢复了神智,但身体上的异变还未能消除。为了尽快祛除尸毒,我又去买来一整袋的白糯米,让他在这些糯米上面不停地跳大神。 糯米自古就有驱邪祛毒的疗效,尤其针对于尸毒更有奇效。 跳了一整天,他那对僵尸牙齿总算是变小了不少。 说起来,要不是这个蠢货隔着古井嗅到了我的气息,又因为尸毒上脑后极其渴望吸食鲜血,竟开始不断地啃咬古井上的石砖,这才发出了咚咚的声响。 想到这里,我又嫌弃地看了眼钟不闻,“算了,你下来吧。” 他又呜呜两声,口涎顺着合不拢的嘴角溢出来,实在是令人不忍直视,我连忙移开视线,指了指桌子上的瓷碗,“去把桌子上的糯米粥喝了。” 将糯米内服外用,才能更好地将他体内的尸毒祛除干净,这是茅山一派传下来的老方法。 听了我的话,钟不闻手脚并用地从床上下来,然后一蹦一蹦地朝桌子走过去。但是,他手上生出来的那些黑色指甲十分尖长,以至于尝试了好几次都不能把碗捧起来。 我看着他狼狈的动作,真是有些哭笑不得,无涯门的弟子混到他这份上,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 钟不闻那抓耳挠腮的模样让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于是便开口道,“你坐下吧,我来帮你。” 闻言,他终于停了下来,痀偻着身子坐在了凳子上。若是他完全变成了僵尸,四肢手脚都会变得无法弯曲,到那时整个身体就会彻底地僵硬化,再也变不回人类了。 我拿起瓷碗,又看了看他嚯出来的两只尖牙,心里忍不住嘀咕,难道还要我一勺一勺地喂他吃不成?要不直接掰开嘴灌进去算了。 可看见钟不闻那双红通通的眼睛,一脸似哭非哭的模样,我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去拿旁边的勺子。 刚舀起一勺送到他的嘴边,只见他碰了碰后却没有张口,只是又出声道,“呜呜……呜呜……” 看着那粥上热气腾腾,我不禁眉头一跳,“你真是难伺候得很。” “呜呜……” 我低头吹了吹后,又送到他嘴边,“快点吃,吃完了接着跳。” 闻言,钟不闻又是发出一声哀嚎,“呜!” 连跳了三天两夜的跳大神,外加每天早中晚和夜宵四顿糯米粥后,钟不闻那肿胀的皮肤逐渐消肿下去,原本惨白的肤色也恢复得和正常人一般无二。 只是不知为何,他那两只尖利的豁牙和手脚上那些黑色的指甲,却是怎么也消不下去。 “你跑什么呀?你别跑啊!” 钟不闻现在已经不用蹦着走路了,他一边满屋子上下乱窜,一边大叫道,“你再过来,我就喊人了啊——” 我冷笑道,“喊什么?你喊破喉咙都不会有人来救你的,赶紧给我下来!” “那你快把你手里的剑放下,我还没变成僵尸呢!” “……” 看着他朝我龇牙咧嘴的模样,我的眉心又跳了跳,“你那两颗牙聚了最深的尸毒,得赶紧把它们都拔了!” “还有你的指甲,黑漆麻乌的,都是尸毒汇集的地方,全都要清理掉!” “不行!你拔了我的牙,我这里不就缺两个洞出来了吗?”钟不闻瞪着眼睛道,“到时候说话都要漏风了!” 我微微一笑,“那你可以像三长老那样镶两颗金牙上去,这样就不漏风了。” “我不要!你别过来!” “我动作很快的……”我一边提着剑走过去,一边继续微笑,“以前你不是也这么帮我拔牙的吗?” 说起来,我初入无涯门时才七岁,正好是换牙的时期,而我的两颗门牙正是在钟不闻的帮助下拔掉的,想起来还真是有点牙痛。 眼看我离他越来越近,钟不闻已经被我逼到了墙角处,退无可退,他脸上露出痛不欲生的表情,连嗓子都颤抖了,“你别过来…呜……” 这哭声真像极了一只被掐住了喉咙的公鸡。 我正欲手起剑落,将他那两颗尖牙一一剜出之时,突然,他像是惊恐到了极点,浑身猛地打了一个颤,那两颗黑色的尖齿咻地一下,竟然缩了回去! “嗯?” 此情此景我还真是第一次见,不仅如此,他指尖上的黑色指甲也几乎在同一时间缩小了,变回了正常的模样。 这毒消失得也太快了吧? 钟不闻一脸惊异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又摸了摸自己的嘴巴,“我没事了?” 确认自己真的痊愈之后,他突然反应了过来,瞪着我手里的长剑,“你还想干什么?” “啊……” 我一边收回了剑,一边怅然若失地道,“这尸毒去得还真是时候……” “不闻师兄,你这算是倒霉呢?还是幸运呢?” 钟不闻心有余悸地盯着我收剑入鞘,“真是吓死我了。” 闻言,我幽幽地道,“师兄,你真得多谢我,不是我吓你这么一下,你这尸毒还去不了这么快呢。” 他愤愤地道,“你那是夹带私怨,公报私仇!” 我耸了耸肩,“师兄,你这么说真让我伤心,我可是从千里迢迢之外跑来兰金古城救你的。 ” 第八十六章 地瓜诱饵 转眼又是一日过去了。 “怎么还吃糯米粥?” 钟不闻看着面前那碗热气腾腾的粥水,哭丧着脸道,“就没有别的吃了吗?” “你体内的余毒未清,多吃糯米对你有好处,快吃吧。”我一边慢悠悠地道,一边悄悄抬眸瞄了眼放在墙角的那半袋糯米,早知道他好得这么快,就不用买这么多糯米了。 他端起碗犹豫了半天,又开了口,“可是你看我现在能吃能喝能睡能跑,都已经大好了,这粥就不用再吃了吧?” 我眉头一紧,浪费粮食是可耻的,剩这么多糯米他不吃就得我吃了,不行,我得想个法子哄他吃掉…… “虽然你表面看上去与常人无异,但——”我顿了顿,脑子飞速旋转后,又继续道,“你昨晚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我经过时看见你的僵尸牙齿又冒出来了,这尸毒肯定是没清干净!” “多吃点糯米粥才能祛毒,快把粥吃了,凉了就不好吃了。” 话音刚落,只见一道幽怨的视线瞬间落在我的脸上,“昨晚你不是在院子里偷偷烤地瓜么?怎么会看见我睡觉了?” 闻言,我唇边的笑意微微一滞,真是大意了,一定是烤地瓜的香味被他那敏锐的狗鼻子嗅到,竟给他发现了。 “哼!” 钟不闻盯着我冷哼一声,“问情啊问情,咱们俩的交情可是从小一个灵桃掰成两半吃,有我一半就有你一半。”说着,他把碗重重放下,砰地一声,甚至溅了几滴粥水出来,“你怎么敢背着我偷偷吃独食?” 眼看他好像真有些生气了,我连忙笑道,“师兄,我不是偷吃独食,我也给你留了几个烤地瓜,只不过你睡得香,我不忍心叫醒你罢了……” 听了我的话,他朝我伸出手来,一脸面无表情地道,“烤地瓜呢?” 于是,在钟不闻的威胁下,我将私藏的地瓜全部上交了不说,还得在院子里替他生起火堆来烤地瓜。 “勤翻一翻啊,不然地瓜要糊了。” 钟不闻一边摊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一边指挥着我,“扇子不要停,继续扇。” 听了这话,我握着扇子的手紧了又紧,这话听上去怎么这般耳熟,他该不会是在含沙射影我吧? “对了师兄,我都忘了问,你是怎么掉到井里的?是被人扔进去的吗?” 话音落下,只听见钟不闻呃了一声后才道,“确实是我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 “啊?” 我疑惑地转过头来,正好看见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我原来是想打些水喝,不知怎么回事竟一头扎了进去,那里面的水寒凉得很,我掉进去的时候还磕到头,就晕过去了。” 这听上去也太倒霉了,但是……真的这么赶巧吗? 自我来到这兰金古城的数日里,虽然没有发生什么古怪的事情,但这里似乎处处都透着股说不出来的诡异。 “打水?” 听到钟不闻提起那口井,我又问,“我来之前听大师兄说,这古井里的水被尸毒所污染,他们已经将大部分的井都封起来了……” 不对! 说到这里,我突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如果是大师兄他们封的井,怎么会没发现里面有人呢?再说,钟不闻掉进去的那口井里封的沙土明明是新鲜埋上去的,掉进井里的时间应该是在大师兄封井之后才对,难道是有人把井又打开了? 倘若如此,那必定是有人故意设计,从而将井再次封了…… 思来想去,我不禁抬起头来,忽然瞥见一旁的钟不闻神情怪异,似乎颇有些可疑。 见我一直盯着他看,钟不闻伸手摸了摸鼻子,不自在地道,“你老看着我做什么?” “呵呵……”我笑了笑,“没什么。”说完,我就转过头去,继续扇着扇子烤地瓜。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身后渐渐响起一阵均匀安详的呼吸声。 一股子焦香蜜甜的香气悠悠地飘开来,躺在椅子上的钟不闻似乎是嗅了嗅鼻子,但是眼睛却仍旧闭着。 “钟不闻?钟不闻……” 一道轻柔低魅的嗓音在他耳边缓缓地响了起来,“你是怎么掉进水井里的?是不是有人推你下去了?” 他迷迷糊糊地想要睁开眼睛,可那声音又消失了,紧接着,一阵和暖的风轻轻吹来,舒服得他挠了挠耳朵,又继续昏昏沉沉地睡去。 “那个水井是你自己掉进去的吗?” 那声音又飘了起来,这一次钟不闻皱紧了眉头后,随后极快地摇了摇头。 “是你自己掉的?” 他又摇了摇头。 “那你怎么掉进去的?” “阿兰在里面……” 阿兰? 我眯了眯眸子,又继续用幻音术引导他说出更多的细节,“阿兰是谁?” “阿兰是很漂亮的……” “她很善良,声音也很好听……嘿嘿嘿……”说到这里,钟不闻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抹羞涩来,“她在叫我过去呢!” 看着他羞羞答答的模样,我颤抖着肩膀差点憋不住笑意,龇牙咧嘴了好一会才问,“然后呢?” “然后我就到井里去了……” “啪!” 清脆的声响让钟不闻一个激灵就从幻音术中清醒过来,他茫然地看着我道,“我怎么了?”说着,他挠了挠头,“我方才好像听见有人和我说话来着?” 我连忙指着扇子上的一个黑点说,“刚才有好大一只蚊子停在你的脸上,你看我给它拍死了!” 钟不闻蹙眉想了好一会,像是没想起来,他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又问,“地瓜烤好了吗?” 吃吃吃! 天天就想着吃,变成僵尸了想吸我的血,现在还要吃我辛辛苦苦烤的地瓜……心里嘀咕着,我面上却是笑道,“烤好了,师兄请笑纳。” 钟不闻瞅了瞅我,又看着我奉上前来烤得甘香流蜜的地瓜,狐疑地道,“你该不会是趁我睡着在这里面下泻药了吧?” 呵呵,我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一把就将地瓜收回去,“爱吃不吃,我自己吃。”说着,我就掰开手里的地瓜,滚烫的温度烫得我忍不住朝它们吹气,“呼呼……好烫好烫……” “拿来吧你!” 一个没留意,手上的地瓜就被钟不闻抢走了,只见他一边吹着气,一边迫不及待地将地瓜往嘴里送,“嘶……烫…嘶……” “真好吃啊……”他一边吃着,一边感叹道,“终于吃到糯米粥以外的东西了!” 看着他吃得不亦乐乎,我呵呵笑道,“师兄,地瓜好吃吗?” “好吃好吃,真好吃!” “阿兰姑娘漂亮吗?” 听见我的话,钟不闻一下子愣住了,但他的耳朵却和白皙的肤色形成鲜明对比,完全红透了! “哈哈哈哈——” 院子里顿时爆发出了我再也抑制不住的猖狂笑声。 第八十七章 水中红影 “喏,你的藏言剑。” 我边说边从蕴华戒中取出藏言剑递给了钟不闻,只见他瞬间瞪大了眼睛道,“它…它怎么在你这里?!” “你倒还好意思说,怎么把剑都扔了?”我摇摇头,又琢磨道,“你这道心是真散了,你该不会是想还俗去追阿兰姑娘吧?” “我的宝贝藏言剑!” 钟不闻似乎没听见我后半句,只是自顾自地抱着藏言剑哀嚎,“你受苦了呜呜……” 据他所说,中了尸毒后身上就出现了尸变的特征,一开始只是感到非常寒冷,手指有些僵硬。 他身上是带着百净丸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服用后没有起到解尸毒的作用。 再加上体内的尸毒蔓延得极快,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发展到了手脚不能弯曲的地步,甚至不时还会以无意识的状态四处游荡,就连藏言剑是什么时候丢的也不知道了。 “怎么会?你吃了百净丸却解不了尸毒?”我疑惑地道,“那你是什么时候中的尸毒?” 钟不闻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日子,“现在离你找到我已过去六天,约莫应当是一月前吧。” “那你是怎么中的尸毒,听师弟们说,你是被僵尸伤了是吗?” 闻言,他惊异地抬起头,“什么僵尸?” “我在这兰金古城中待了这么多日,没看见有什么僵尸啊?” 听了他的话,我惊得脱口而出,“没有僵尸又哪来的尸毒啊?师兄,你是不是中毒太深,脑子迷糊了?” 钟不闻撇了撇嘴道,“我还觉得奇怪呢,莫名奇妙地就中了尸毒……”说着,他突然一拍大腿道,“你说我是不是流年不利撞邪了?!” 我的嘴角不禁微微抽搐,“呵,我看你这脑子也无多大用处了,趁早丢了吧。” 听见我损他,钟不闻只是切了一声,然后又低头去看藏言剑,没见他回怼我,我还觉得有些奇怪,又听见他说,“是了,你下山这么久不用回去吗?” “哦……” 我想起来之前发生的事情,淡淡地道,“暂时不回去了。” “不回去了?”他抬起头来,“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说起来,你是怎么下的山?” 他嘀咕着,“宗门弟子是不可轻易下山的,你不会是偷偷溜出来的吧?” “师尊知道吗?” 听到他提起裴承矶,我愣了愣,“师尊?” 他漫不经心地道,“你不是成了师尊的亲传弟子吗?” 没想到钟不闻在外多日也知道这件事情,只是他肯定不知道后面还有其他事情……早知当初,还不如当个四海为家的外派弟子来得逍遥自在? 想到这里,我一边撑腮,一边开口道,“师兄,倘若我说我想跟着你一起当派遣弟子,你觉得如何?” “噌!” 藏言剑突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响动,我疑惑地看过去,只见钟不闻脸上没什么表情。 见我看过去,他伸手抚平了剑上的震动,“当派遣弟子做什么?你不是一直想要做师尊唯一的亲传弟子吗?” 但是师父他眼下仍在八识镜中沉睡,他庇护了我这么久,而我却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八识镜也被南无漪夺走了。 有时候真心觉得这明明不是我想走的路,冥冥之中却在被推着向前走,这种感觉实在令人觉得身不由己。 我移开目光,看向面前的火堆渐渐熄灭了,忽而一阵风吹过来,将星星点点的火光吹得漫天飞舞,一时间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你离开宗门这么久,已经发生了许多事情了……”我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简略地说,“反正我现在和你一样都是派遣弟子了。” 说到这里,我又轻笑了一声,“不闻师兄,以后我就跟着你混吃混喝了,你不会把我赶走吧?” 等了许久,身旁的钟不闻却一言不发,我转过头去时看见他垂眸盯着藏言剑,似乎是在思考些什么。 看他露出这么认真的表情还真是少见,我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难道是在想那位阿兰姑娘吗? “师兄,你怎么和阿兰姑娘是怎么认识的?” 我不由有些好奇地摸着下巴,“听你方才说,她应当不是修士吧?” 钟不闻摇了摇头,“她不是修士……”说着,他叹了一声,“或许连人都不是。” 什么? 我疑惑地啊了一声,“阿兰姑娘不是人?” 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了一阵清脆的铃声,伴随着悲伤的哭泣声从门外传来,我们寻声看过去,只见一张张雪白的纸钱洋洋洒洒地从空中落下。 “吱呀……” 钟不闻悄悄打开了一道门缝,我跟在他身后偷偷朝外看去。 大街上本就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这一支零星几人的送葬队伍走在路上,愈发显得安静又荒凉。 队伍前头的法衣道士一边摇晃着手中的铃铛,嘴里还一边念念有词,“姜氏有灵,听吾道来,速速上路了。” “生人回避——” 那道士幽长的声音低低地落在空旷的大街上,像是回音一般不断地回荡着,只听得人心中凉飕飕的。 跟在道士后面的是两个人抬着的一副薄木棺材,跟在最后的则是一个披麻戴孝的男人,只见他脸上满是悲痛地道,“母亲,你一路走好……” 说着,他将手中瓷碗里的水全部洒在了地上,不仅如此,撒完后他又从一旁携带的木桶上舀出新的一碗水来。 那道士的铃声响一下,他便跟着在地上撒一碗水。 他们的身后已经留下一条长长的水迹,在青石路上泛着水光,愈发显得清晰可见。 突然,钟不闻咦了一声,“阿兰?” 阿兰姑娘? 听到他说的话,我连忙朝他的视线方向看去,可是什么都没有看见。 就在我疑惑之时,忽然注意到那戴孝男子脚下的水渍,映出了一抹模糊的红影来。 我正想仔细看清楚那是什么东西,却听到砰地一声,钟不闻一把将门关上了。他这个突然关门后退的举动害我一下子撞上了他的后背,“嘶!” 我忍不住哀嚎一声,“我的鼻子!” 第八十八章 暗香迷心 钟不闻没听见我的话,只是心不在焉地往屋内走去。 我揉了揉撞到的鼻子,也顾不上他了,又把门重新打开,那送葬的队伍已经渐行渐远,唯独留下一条蜿蜒绵长的水迹在身后,远远看去,仿佛一条黑色的蟒蛇盘旋在青石板上。 至于那抹红色的影子,却是消失不见了,倒像是我一时眼花看错了。 刚刚明明听见钟不闻提起阿兰姑娘,他方才又说阿兰姑娘可能不是人,难道和我看到的那抹红影有关系? 想到这里,我探头看了一眼屋里,只见里面没什么动静,又轻轻将门打开得再大一点,轻手轻脚地从门缝里溜了出去。 光是在这里琢磨也没什么用,倒不如跟上去瞧瞧好了。 我一路跟着水迹,追上了那送葬的队伍,只见他们穿过了街道,往东城门而去了。就在他们经过那坡上的破庙时,突然就下起了雨。 这雨水只是毛毛细雨,但却密密麻麻地飘落在人的脸上,说是雨,却更像是落下来的雾气一般,黏在皮肤上很是不舒服。 我连忙念了避水诀,灵气在身上聚成一道屏障,将那些似雨非雨的雾气阻挡在了身体外面。 眼前的雨雾越发厚重了起来,我已经看不清前面那些人的身影,只能听声辩位地跟着,可是不知为何,那些声音却离我越来越远了。 我连忙加快脚步跟上,忽然,面前浮现出一道红影来。 一只落满水珠的红油纸伞下,水红色的衣裙沁了雨雾,颜色更显得鲜艳欲滴,而握着伞柄的那只手腕纤细皓白,一看就是女子的手。 她出现在这飘渺无垠的雨雾之中,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抹绯红水彩,点缀在这些无处不在的雨雾中,好似轻轻吹一口气就会消散。 美人轻移莲步朝我这边走来,一举一动间皆是袅袅婷婷的韵味,我不禁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惊扰了这位水粉美人。一时间,竟连自己的脚步都停下来了。 等她缓缓从我身边走过时,伞下露出来的一双美眸仿若古井微波,荡漾着微凉的水光。眼角下的那颗朱砂痣更是添了不少难言的丽色。 恍惚间,我竟看入了迷。 就在这时,一阵风忽地吹了过来,紧接着,一方素帕就从女子的衣袖间落了下来。 我连忙上去接住,馥郁的香气陡然从这帕子上传来,一下子就钻进了我的鼻息之间。 好香! 我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 这般浓烈又独特的香气,不像是寻常那些脂粉的香气,说不上来是什么香味,但是却莫名地令人陶醉……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水粉美人已经走远了,面前就只剩下自己和这方香帕了。 “……” 我如梦初醒地回过头,只见那送葬队伍的人早已经远去,奇怪的是,心里不觉得懊恼,却好像变得空落落一样。 她真好看啊…… 回到了院子,我的脑海里还不时地浮现出那位水粉美人的身影来,屋子里空无一人,也不知道钟不闻跑到哪里去了。 我突然觉得困意接连不断地涌上来,便迷迷瞪瞪地走回自己的厢房中,一头栽倒在了床榻上。 眼睛闭上的瞬间,似乎看见一抹红影极快地掠过了。 半梦半醒之间,窗外的雨声渐渐大起来,我长出一口气,全身都放松了下来,沉浸在这迷人的芳香里,意识也渐渐变得昏昏沉沉了。 眼前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什么都没有。 “师父……” 我待在这冰冷的黑暗中轻声呼唤,却无人回应。 似乎是被这里的寒气所侵染了,我的手脚一点点地变得僵硬起来,好像难以弯曲了。 我微微皱了皱眉,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那股馥郁的香气越来越浓烈,一闻到这香气,心里生出那些警惕顿时烟消云散。 我垂下眼眸,看见了自己的指尖,心想,只不过是变成黑色罢了,无妨,就在这里一直待下去好了…… 反正外面的世界不比这里好多少。 寒冷一寸寸地从指缝渗入,通过血液缓慢地流向心脏,似乎要将心跳彻底麻痹掉。 砰砰! 心脏突然剧烈的跳动让我瞬间清醒过来—— 不好! 我猛地睁眼,眼前的视线一下子清晰了起来,看见手上那些变得越来越长的黑色指甲,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我什么时候中的尸毒? 身体各处都变得僵硬无比,这尸毒随着呼吸在全身不断蔓延,方才竟然直逼心脏! 看来是那些香气迷惑了我的神智,我怎么会迟钝到这个地步?那个水粉美人分明是有问题,我还傻乎乎地盯着她看,真是着了她的道了! 尸毒仍在不断地扩散,可恨的是我现在浑身僵硬难以动弹,想要封住大穴阻止尸毒进一步扩散却是不能了。前钟不闻什么时候中尸毒都不知道,现在倒轮到自己遭殃了。 “呜!” 我悲催地发现自己连声音都变了,只能像具尸体一样直挺挺地趴在床榻上。 完了…… 不闻师兄跑到哪里去了?谁来救救我! 突然觉得牙齿好痒,不会要长僵尸牙齿了吧?这尸毒蔓延得这么快的吗?! 我正在胆战心惊地想着,忽然,身后传来了一阵细微的声音,似乎是衣料摩擦的声音? 因为趴在被褥里,我根本无法转头去看,只隐隐觉得好像有人在我身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直到余光瞥见肩上的衣服已经滑落了,惊得我下意识出声,“呜呜!” 怎么还扒拉我的衣服?到底是谁啊?! 那冰凉的指尖落下一道轻柔的力度,又顺着脊背一路下滑,我的心里止不住地发毛不说,一股子难言的愤怒腾地直冲上头!这该死的家伙,竟然轻薄我? 等我彻底变成了僵尸,非得把你咬出两个窟窿来!! 我正在心里愤怒地呐喊着,却不料眼前落下了一拂玄色的衣袖,那华美衣料上的莲花纹路在光线下折射出粼粼的银光,看上去似乎有些眼熟—— “呜!” 肩上隐隐传来的刺痛让我忍不住痛呼出声,眼睛只转了一瞬,鼻息间已全然是那熟悉的诡异幽香,似乎随着那刺入肌肤的獠牙一点一点地渗进了骨血之中…… 第八十九章 解除印记 今夜的月亮不时被浮云所掩盖,就连窗前落下的月光也时暗时明的。 幽幽深夜,一声酥软的呢喃被这月下的微风轻轻吹散了,“嗯……” 体内冰冷的血液似乎在开始缓慢地流动,渐渐地变得越来越炙热,像是被点燃了一簇又一簇的火焰,伴随呼出的气息,燃烧得越发厉害了。 血液的流失让我在清醒和昏沉之间来回切换,手指也慢慢地蜷缩了起来,最后却紧握成拳,“南无漪,别逼我踹你下去!” “呵……” 身后那只嗜血的魔终于是抬起了头,幽幽凉凉的呼吸落在裸露的肩头上,引起了微微的颤栗。 只听见一道慵懒喑哑的嗓音低低响起,“你这是翻脸不认人了么?” “若不是本尊将你体内的毒血吸出来,恐怕这时你已经彻底变作僵尸了。” “……” 诚然,他说得是对的。但是,解尸毒有很多种方法,为什么一定要吸我的血?!想到这里,我就郁闷不已,刚想伸手把衣服拉起来,可手腕却突然动弹不得了。 “你作什么?”我看着被他牢牢控制住的手腕,心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放开我!” 他仿若未闻一般,修长白皙的手指顺势与我逐一相扣,“不放。” “虽然你救了我,但你也不能——”话说到一半,我却瞥见手指上的赤鸾印记竟然完全浮现了出来,那美丽的赤红羽纹甚至蔓延到了南无漪的手上。 胸腔里的心跳一瞬间变得极快,我全然忘记了自己想要说的话,一时愣在了当场—— 怎么会这样? 明明之前被师父施法掩盖住了,现在又怎么…… “不能怎么样?” 他微微低下头,染了血色的唇深红馥郁,轻轻地落在了我的手背上,为那赤鸾印记点缀上了一抹更加鲜艳的色彩。 这样轻佻的动作由他做出来竟是如此的活生色香,我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不知为何,如今在他面前好像频频失态,“你你……” “你”了个半天之后,我也憋不出下一句话来。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钟不闻的声音,“问情!” 糟了! 不闻师兄回来了! 若是让他看到南无漪,这可怎么解释?!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下是跳入黄河都洗不清了! “师兄回来了,你……唔!” 砰地一声,我一下躺倒在了床榻上,眼睛骤然对上南无漪那双暗红涌动的血眸,来不及推开他,只听到钟不闻的声音越来越近,“问情!问情?” 我的视线僵硬地转到房门那边,钟不闻的影子就在门外面晃荡,“奇怪?睡着了吗?” 听见他疑惑地自言自语,我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不料一缕发丝骤然垂落了下来,瞬间掩住了眼前的景象,“嗯……” 一想到钟不闻还在外面,我的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他在做什么?! 淡淡的血腥气顺着呼吸涌入口腔中,一时间又扰乱了我的心跳,乌黑的发丝如瀑般落下,仍掩不住那道炙热无比的目光,我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冰冷的触感极为柔软,似乎也没有那般地难以忍受,像极了一片雪花缓慢地融化在嘴里,紧紧握着被褥的手指也无意识地松开了。 恍惚间,我好像回到了雪峰之上的寒光殿,那里有着漫天的飞雪,一年四季雪花不断地落下。 幼时的我,每逢课业或者大考拔得头筹,都有机会来到寒光殿面见太阴仙尊。在年终大考后,我还会一同奉上亲手所制的生辰礼。而在每次离开前,我就会伸手接住一片雪花,将它带离雪峰。 离开雪峰,那片雪花便会在掌心中慢慢融化,化成微小的水渍后,便消失不见了。 一如现在,我再次睁眼之后,眼前只有窗外透下来的一地月光。 “对了,八识镜!” 我惊呼一声,方才竟全然忘记了八识镜还在南无漪的手里! “砰!” 我忿忿地锤了一下身旁的被褥,而后又无可奈何地闭上了眼睛,叹息一声,“唉……” 我又抬起左手来,只见上面的赤鸾印记不像刚才那般张扬,羽纹只是缠在了无名指上面。 这东西到底要怎么解除啊? 如果用混沌灵力强行破坏……我一边想着,一边引导着灵力去清除那个印记,出乎意料的是,手指上鲜艳的羽纹竟然开始消退了! 眼看着逐渐消退到最后一缕羽纹时,我却说不出来心中是欣喜还是别的什么感觉,只觉得有些奇怪…… “唔!” 心脏突然猛地抽动,令我一瞬间想起来了那日一剑刺入南无漪胸膛时的剧痛! 灵力顿时消散了! 我用力地呼吸着,许久过去才能将那种尖锐的疼痛平缓下去,再回头看时,那赤鸾印记再次完整地浮现在手上。 “呼……” 我缓缓将手收了回来,原本以为南无漪来无影去无踪,行事一向任凭心情,现在看来,他似乎一直在我身边。 这究竟算是好事呢?还是坏事呢? …… 翌日清晨,当钟不闻看见我时,吓了一跳,“你昨晚做贼去了?怎么顶着这老大两个黑眼圈?” 我无力地摆了摆手,“睡得不太好……”岂止是不太好,一想到身边有个嗜血的魔头形影不离,整晚都翻来覆去,真是睡得好不踏实。 “你昨天跑到哪里去了?一整天的不见人。” 听见我的问话,钟不闻摸了摸鼻子,“没什么,就是四处逛逛罢了。” 从小到大,钟不闻只要一撒谎就下意识地摸鼻子,想到这里,我笑嘻嘻地道,“是去找阿兰姑娘了吧?” “没有!你在胡说些什么啊?”说着,他往院子里走去,“肚子饿了,弄点东西吃吧。” 还转移话题? 看他这么欲盖弥彰的动作,我更是挑了挑眉,“阿兰姑娘是不是喜欢穿红色的衣服啊?” 钟不闻脚步一顿,却是开口道,“除了糯米之外,家里还有别的吃么?要不我出去买些回来吧?” “钟不闻,你别打岔!” 我赶紧追了上去,“你到底是怎么认识的阿兰姑娘?在哪里认识的?” 第九十章 古怪传闻 钟不闻越走越快,大有想要溜走的意思。 “说起来,我昨天捡到了一张帕子,上面好像绣着红色的兰花……”我的话还没有说完,面前突然闪回了一道人影,“什么帕子?快给我看看!” 见我从袖子里取出帕子来,钟不闻就想伸手夺走,还好我早有防范,及时地后退了两步,“哎哎!不是说好看一看吗?你怎么还上手抢了?” 说着,我又摊开手里的帕子,只见那方素帕上,一株红色兰花开在一角,颜色鲜艳得仿佛要沁出绯色来,真是像极了它的主人。 钟不闻看着这张帕子愣了许久,才道,“你从哪里捡到它的?” “就昨天啊,我出去了一趟,在路上碰到一个红衣女子,她的帕子被风吹掉了,我本来是想捡了,可是……”说到这里,我又想起那个古怪的香气,继续道,“这帕子上面有股香气,我闻了就迷迷瞪瞪的,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个女子已经走了。” “阿兰……” 他一边盯着这张帕子,一边心不在焉地道,“她为什么又出现了?” “师兄?”我在他眼前招了招手,疑惑地问,“这个帕子真的是阿兰姑娘的吗?” “你知道我昨天被这香薰晕了,还中了尸毒……”我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因为后面发生的事情却是不能和钟不闻说,我顿了顿后极快地道,“还好我命大还活着,不然等你回来,我都凉了……” “不说这个了,你和阿兰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见我的追问,钟不闻这才抬起头来看向我,只见他脸上闪过十分挣扎的神情,还不敢直视我的眼睛,“你先答应我,不许笑!也不许打断我!” 我点了点头,义正言辞地道,“你说吧。” …… 相比于问情的刻苦修炼,钟不闻从小对修炼是毫不上心,平日里的课业能逃就逃,逃不了就在课堂上写话本子。他醉心于研究各种稀奇古怪的秘闻传记,就连藏书阁里的禁书都被他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与其说他是个修士,倒不如说他是个作话家。 因为他不仅喜欢看这些杂书,还喜欢自己动手写,也是因为这样,他才去当派遣弟子,借机下山以周游天下,搜集四处的古怪传闻,将它们都编撰进自己的话本子里。 而其中,就有一个这样的故事—— 传闻,有一个名叫许俞的书生,在进京赶考的途中,路过一户姓蒋的人家在庆祝府中老太君的生辰宴。 许俞在经过这蒋府时,突然发现其中有一位宾客是自己儿时的好友,叫作马生。 马生一看见他,很欣喜地唤他来赴宴,许俞不好推脱,便和他一同进了蒋府里。 落座后,许俞看见马生一身的绫罗绸缎,想必是日子过得不错,便赞叹道,“马生,多年不见,你如今倒是出人头地了!” “哪里哪里……”马生笑着摆了摆手,“不过是做些小买卖罢了。” “哪比上你许大才子,进京赶考,迟早都是做官老爷的人,到时候可别忘了小弟我啊!”话音刚落,马生就给许俞倒了满满一杯酒,“来来来,敬你一杯,愿你早日金榜题名!” 许俞连忙回了酒,一杯酒下肚他就感到浓烈的酒气直冲天灵盖,眼前的景象一下子就变得模糊了起来。 “怪哉……” 他迷迷瞪瞪地道,“这酒水闻着没什么香气,怎的这般厉害?” 马生哈哈一笑,“这是蒋府自家酿的酒,他们家可是这附近远近闻名的酒商,尤其是这石馥酒,初闻无味,却是回味无穷啊!” 听他这般说,许俞似乎也觉得那酒独特的香气渐渐从喉咙间涌了上来,随后向四肢蔓延,竟舒服得让他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马生又赶紧给他倒了一杯酒,“许俞,咱们兄弟俩这么久不见,得喝个尽兴啊!” “好!” 两杯酒下肚后,许俞摇了摇头,眼中的景象也摇晃得越发厉害了,这时,他突然注意到远处的桌席上坐着一个红衣女子。 那女子生得肤白胜雪,尤其是一双明眸似含了春水汪汪,叫人一看就挪不开视线去了。 许俞一边痴痴地看着这位女子,一边问道,“马生,那位小姐是何人?” 马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而后笑道,“那位正是老太君的亲孙女,蒋家的小姐呀。” “原来是蒋家小姐……” 许俞只觉得眼中的万般光彩在那位小姐身上都失了色,他不禁又开口问,“这位小姐可有婚配?”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马生看着许俞痴痴的目光,自然是一目了然,他便笑了笑,“你若有意,何不寻媒说亲?” 许俞回过神来,脸上顿时闪过落寞,“我不过还是个书生,又无父无母,怎好意思上门提亲啊……” 闻言,马生却是笑道,“你一表人才,考取功名指日可待,又何必自谦呢?” “我和蒋家生意往来多年,也算是不错的交情。你若信得过我,这媒人由我来当,如何?” 听了马生的话,许俞先是一惊,而后喜上眉梢,“这怎么好意思麻烦你……” “你我是儿时的交情,不必如此客气,此事就包在我身上!”说着,马生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地道。 许俞连忙又斟了一杯酒,敬道,“如此这般,这杯酒我先敬你!” 酒入喉中,辛辣的酒气一下子蹿进了胃里,许俞顿时觉得眼中的景象已经天旋地转了,而五脏六腑更是烧得厉害。 啪地一声,他手中的酒杯掉在了地上,瞬间摔得四分五裂。 “你看你,怎么只顾着喝酒呢?快用些兰花甜羹,压一压酒气。”马生笑着说道,便替他盛了一小碗上来。 许俞看着这碗里晶莹剔透的甜羹中点缀着几片绯红鲜艳的兰花花瓣,不禁又把目光落到了前方的那位蒋小姐身上。那位小姐不正如这绯兰一般清美动人么? 他低头品尝了一口,入口便是淡淡的甜意,馥郁的芳香瞬间沁入了呼吸里,他近乎痴迷似的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这是蒋小姐为庆贺老太君生辰所制的兰花甜羹,你觉得味道如何?” 马生的声音似乎是从远处飘入耳中,许俞抬起头,痴痴地道,“甚好,甚好,这味道真是非比寻常……” 身边的热闹与喧嚣渐渐远去,他的眼中只剩下那抹动人的绯红以及鼻息间婉转的香气。 恍惚间,他似乎看见蒋小姐也抬起了头,朝他这边看,四目相对的一瞬间,许俞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酥软了。 蒋小姐只是浅笑着看了他一眼,很快便把视线收回。 许俞依依不舍地看着她,腹中的那股火焰烧得越来越炙热了…… 第九十一章 兰花芳香 翌日清晨,当许俞从醉梦中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张鸳鸯锦纹喜被,怀中还倚着一个不着寸缕的女子。 许俞登时吓得清醒了,他定睛一看,怀里的女子正是昨夜宴会上的蒋小姐! “这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的声音不免惊扰了怀中女子的好眠,只见她微微蹙了蹙眉头,却是没有醒来。 见此,许俞咽了咽唾沫,又小心翼翼地往四处打量,透过垂下来的红纱床帘可见,这间厢房极大,一道黄花梨木屏风相隔在床榻前,周遭摆放着的装饰也都是金贵之物,处处都装点着喜庆的红绸,尤其是檀木奉桌上那对燃烧着的龙凤花烛更是极为瞩目。 看到这里,许俞不禁暗自咂舌,这是……难道自己已经和蒋小姐成亲了吗? 听着怀中蒋小姐宁静安稳的呼吸声,许俞忍不住伸手拧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好疼! 果然不是梦! 此刻,他疑心自己是不是喝多酒了,竟连成亲一事都忘记了? “嗯……” 一声娇柔的呢喃响起,“夫君,你醒了?” 听见蒋小姐带着些许微哑的妩媚嗓音飘入耳中,许俞觉得浑身都是一片酥酥软软的——美人在怀,夫复何求啊? 许俞好不容易回过神来,问道,“娘子,现在是…何年何日啊?” “夫君竟连成亲的日子都不记得了?”蒋小姐娇媚一笑,“昨日是七月十六,今日是七月十七呀。” 许俞依稀记得,蒋老太君的生辰那日是六月十六,原来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吗? 他又寻了借口询问蒋小姐的闺名,是单字一个“兰”字。 待许俞和蒋兰洗漱完毕之后,便去前堂拜见了蒋老爷和蒋夫人。 因为许俞双亲已去世,家里也没有其他的长辈了,所以他和蒋兰成亲,其实是入赘了蒋家。不仅如此,蒋家还愿意拿出钱财来资助他上京赶考。 蒋老爷坐在上首,喝了许俞奉上来的茶水后,才道,“离上京赶考还有段时日,你先在家中休整,到那时我再安排马车和家仆陪你一同赴考。” 彷佛是一夜之间,竟从一个穷酸书生成了蒋府的赘婿,许俞心中诚惶诚恐,面上仍是恭敬地道,“一切都听从爹的安排。” 随后,他们又去拜见了老太君。 刚一入门,便看见老太君正在房中准备用早膳。 许俞只看一眼就不免咂舌,这蒋家果然是家大业大,光是早膳就有八道菜肴。 其中主食有三热三凉,分别是软玉梗米粥、金酥素锦包、鲜虾翠玉饺、水晶千层糕、九锦凉面、兰花甜羹,还并着两碟开胃小菜,一道脆渍小青瓜和一道糖渍红柿。 除此之外,还有一小坛石馥酒放在边上温着。 只见老太君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才道,“你们来得正好,快坐下吧。” 老太君身旁的丫鬟笑道,“小姐好,姑爷好,方才老太君还说起你们,这就来了。”说着,她便贴心地上前伺候着。 许俞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她,这蒋府不愧是人杰地灵,就连丫鬟也生得这般俊俏。 眼看许俞在偷偷打量,那丫鬟倒是朝他娇俏一笑,“姑爷,香儿替你布菜。”说着,那双柔荑似的小手便夹起一块翠绿欲滴的小青瓜,放到碗中。 “这是奴婢昨日新制,姑爷尝尝看。” 许俞只觉得香儿一言一语间都像是娇媚的春风吹来,和着她身上那股独特的芳香,竟令他有些飘飘然了起来,“好好……” 那香气竟和兰花甜羹的香气如出一辙。 用完了早膳,已是辰时了,平日里这个时辰,许俞早就起来早诵温书了,可今日蒋兰却与他说,“夫君,今日天色正好,不若咱们去亭子里烹茶用些点心可好?” 看见妻子娇美动人的模样,许俞不禁有些动摇,新婚燕尔,确实要多陪陪娘子才是。 穿过九曲回廊,一路的绿栽兰景相伴随,许俞这才见识到蒋府有多风光和气派,处处可见的绿意盎然,一团又一团姹紫嫣红的鲜花争相开放。 前头一座八角小亭里,四周落下珠帘锥幕,亭中围着茶桌放置了蒲团小座,在此处烹茶赏景,确是只有富贵闲人才能做的美事。 “咕嘟咕嘟……” 红泥小壶在炭炉上烧着水,不多时,一阵清润的茶香徐徐飘来。 许俞看着面前的蒋兰一双素手点香茶,实在是令人赏心悦目。 如此这般消耗去半天的时光,午膳过后又歇息了片刻,许俞这才来到书房中开始一日的读书。 “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 许俞摇头晃脑地背诵着,心中却不由想起自己过去那些饥寒交迫的日子,父亲早逝,唯有靠母亲没日没夜地做针线活贴补家用不说,还要供他在书院里读书。 为了能早日博得功名,出人头地,许俞日日都挑灯夜读,一年四季从不落下,每逢夏日炎热要忍受着蚊虫叮咬,而到了寒冬腊月更是冻得握笔的手指都僵硬无比。 想到这里,许俞不由得又想起母亲,经年累月的针线活让她害了眼疾,一日比一日厉害,在他赶考前的数月便已撒手人寰了。 许俞不禁觉得悲从中来,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又开始埋头苦读起来。 “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一道温柔的嗓音,“夫君。” 许俞抬起头,只见蒋兰眉目含情地望着他道,“夫君读书用功,想必是辛苦了,妾身为夫君制了一道兰花甜羹,夫君请歇息片刻,尝尝妾身的手艺。” 说着,蒋兰身后的丫鬟香儿捧着梨木食盒走上前来,取出一碗兰花甜羹在桌上,她笑吟吟地道,“姑爷请慢用。” 许俞看着眼前这两个美人,一个清美秀丽,一个娇俏动人,心中不由得像是被猫儿挠了几下似的,越发地痒痒了起来。 那道兰花甜羹还是一如既往地香甜似蜜。 许俞只觉得自己快要醉倒这馥郁的如兰香气里了,身子骨已经酥软了大半下去。 待到蒋兰和香儿离开书房之后,他看着满页的之乎者也,脑子里却是不断浮现出蒋兰的轻声细语,当然,还有香儿对他那娇俏的笑容,直想得他一下午都是心猿意马。 天色渐渐黯淡了下来,用过晚膳后,按照平日里的习惯,许俞是要挑灯夜读的,可今夜的书房一夜无灯,反倒是厢房里,隐隐传来了细微的呻吟…… 第九十二章 镜花水月 而后数日里,每逢许俞在书房用功时,蒋兰时不时会送来自己亲手制作的各种点心,香儿也会陪同在身旁服侍。 久而久之,许俞读书之时,心里总是惦记着蒋兰何时才会送点心来,他不时看向门外,期盼着那两道娇俏的丽影齐齐出现,而在书桌上摊开的纸张,却是一字都未曾落下。 可今日不知为何,蒋兰迟迟都未有出现。 许俞越等,心中就越是烦闷,他握着手中的笔,看着面前的白纸,不禁喃喃自语道,“古人常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我现如今可算是两样齐全了?” 恰在此时,一道倩丽的身影掠过他的眼前,甜媚的嗓音紧随而至,“姑爷好。” 许俞欣喜地抬起头,他的眼中顿时闪过一抹惊艳来,只见香儿今日穿得一身鹅黄衣裙,犹如三月枝头上的杏花一样俏丽逼人。 “姑爷,今日小姐陪夫人到寺庙里上香去了。”香儿温柔地从食盒中取出一道杏仁金角酥,又道,“小姐临行前,特意嘱咐香儿给你送来奉茶的小点。” 许俞看着她柔若无骨的小手在眼前游移,那股香气随着她的动作越来越浓郁了,他不禁有些陶醉,“香儿,你今日怎么这般香……”说着,他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香儿掩嘴笑道,“此香名为石馥香,姑爷可喜欢这香气?” “喜欢,喜欢……” 他顺着香儿莹白的指尖一路向上看,只见她美目流转,正毫不避讳地与他相视。 “姑爷……” 香儿对着他娇媚一笑,直笑得许俞再次浮想联翩。 于是,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拉她拥入怀中…… 至此,白日里有香儿伺候在侧,夜里又有蒋兰婉语作伴,一日复一日地下去,许俞已全然忘记进京赶考这回事,没日没夜都醉倒在了无限的温柔富贵乡之中。 但是,时间长了,许俞发现了一件怪事—— 那就是酒。 蒋家是以酒业发家的,其中又以石馥酒最为出名。因此,蒋家的宴席都会备上这种酒以待宾客,但私底下的日常三餐中,却是顿顿都离不开石馥酒。 蒋家人嗜酒如命,就连丫鬟下人皆是如此。 许俞这才知道,原来蒋兰和香儿身上的香气都是来自石馥酒,这酒可真是稀罕物,初闻无味,可酒香却会在入腹之后缓缓散发出来。 在蒋家人的影响下,许俞也会喝些石馥酒,但奇怪的是,每次喝了这酒没多久后,他总会昏昏沉沉地睡过去,短则睡个好几天,长则睡上十天半月也不为奇。 倘若只是如此,许俞也以为是自己酒量不好罢了,可除此之外,他还发现蒋家人极其厌恶日光。 虽然蒋府极大,但却坐落在城中最为偏僻的北面。此处常年祛阴避阳,再加上蒋家在府中内外各处都种满了遮天蔽日的槐树,平日里是鲜少有日光照进的。 没了日光相照,蒋府内外更是处处都弥漫着寒凉与阴冷。 这天,许俞又从昏梦中醒来,他闭着眼睛翻过身,想要抱住身旁的娘子,却扑了个空。他睁开眼睛一看,只见床上只剩下他一个人躺着。 “娘子?” 他捂着昏沉的脑袋起了身,撩起床帘往外看,厢房里也是不见一个人影。不仅如此,整个厢房都极其安静,就连外头的声音也听不到半分。 许俞迷迷糊糊地走到厢房外,外面的走廊上一片漆黑,素日里灯火通明的蒋府,现在却只有凄冷的月光落满了一地。 一株又一株槐树的影子在这月光中不断摇曳着。 “这些下人是怎么做事的?” 许俞有些不悦,“怎么今日这般疲懒,连灯都不点上了?” “来人!来人!” 他大叫起来,可是却无人回应。 许俞越发觉得奇怪,他穿过走廊,路上却连半个人影都没有看见,仿佛偌大的蒋府中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就在他在这九曲回廊中穿来穿去之时,突然,身后响起了一道苍老沙哑的声音,“咦?” 许俞听见声音回过头去,只见面前竟站着个衣衫褴褛的老乞丐,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令人难以忍受的恶臭。 许俞不禁嫌弃地掩住了口鼻,喝道,“哪里来的老乞丐?竟敢擅闯民宅?!”说着,他又叫唤了起来,“来人!快来人,把这个老乞丐赶出去!” 听了许俞的话,老乞丐不怒反笑,甚至还咧开嘴巴,露出了一口参差不齐的牙来,“施主想要唤谁来?这荒山野林里,只有我们二人。” 许俞一听,心想这个老乞丐不仅长得恶心,还是个疯子。 他不愿在这里和他纠缠,便一边继续向前走去,一边高喊道,“来人!来人呐!” “娘子!香儿!你们在哪里?” 不管许俞如何高声呼喊,始终还是没有回应,他大步走过回廊,根本没有发现那些槐树的影子在月光下摇晃得越发厉害了。 老乞丐看着他远去的身影也没有阻拦,只是双手合十,低声道,“阿弥陀佛。” 今夜空中的月亮是满月,而且连一丝浮云都无,明亮的月光落在这漫山遍野的槐树中,只有模糊的树影重重相叠。 许俞穿过一道又一道的回廊,仍是未见一个人影,眼前的走廊一半铺着月光,一半却是藏在模糊的暗影之中,看得久竟生出了一种永无尽头的错觉来。 此时,他不禁疑心自己是不是喝醉了酒仍在梦中,想到这里,他伸手拧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不痛…… 许俞又用力地拧了几次,真的不痛。 原来是在梦里。 得出这个结论,许俞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又抬头看着面前的梦境,这个梦真是古怪至极,自己连日来都过得舒心畅快,富贵荣华在手,娇香美人在侧,怎么会做这种古怪的梦来? 他忍不住摇了摇头,又想起了刚才那个老乞丐,这梦奇怪也就罢了,梦到这么个老乞丐又算是什么事? 真是晦气得很啊! 许俞正独自想着,却听见身后又再次响起那老乞丐的声音,“施主。” 他没好气地转过身去,只见老乞丐站在他身后,微微颔首道,“能在此处相遇,算是你我有缘,贫僧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左右是个梦,就听听这老乞丐要说些什么话来? 心里想着,许俞不耐地道,“你说吧。” “施主,你所见所闻皆为虚妄,一切皆是镜花水月,早日回头是岸才是正道。” 第九十三章 槐树鬼影 许俞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地道,“ 你这老疯子,神神叨叨的说些什么?” 老乞丐闻言便不恼怒,只是平静地道,“施主切勿执迷不悟,听贫僧一句话,此时回头还来得及。” “老疯子!” 许俞骂道,“赶紧从我的梦里滚出去!” 听见许俞恼怒的话语,老乞丐叹息一声,便伸出手来想要拉许俞一把。 去不料在许俞眼中,那老乞丐生了满手的毒疮,脓白相交,恶心得他连连后退好几步,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沙沙作响的声音。 一棵棵槐树紧密地相靠在一起,不断摇晃着庞大的枝叶,像是凌冽的狂风吹过,又像是女子发出来幽怨的哭声。 “呜呜……” 一听到这个声音,老乞丐的脸色骤变,“不好!”说着,他指向许俞的脚下,“你踩住槐树的影子了,快从它们的影子里出来。” “再晚些,就要将它们唤醒了——” 老乞丐的话音刚落,许俞就感觉身后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涌动,紧接着,有人在他的脖颈上朝他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一股浓郁的石馥酒香气瞬间钻入了他的鼻息里,他顿时觉得眼前的景象开始摇晃,就连老乞丐的身形也变得模糊了…… “施主!施主!贫僧是山脚下渡芳寺的住持,你千万记住,在下个月圆之夜醒来时,记得踩在月光底下走路,不要踩槐树的影子,就可以走出来了!” 恍惚间,老乞丐的声音似乎是从远处传来的一般飘渺无垠,很快就被身后的风声吹散了。 …… “夫君,夫君……” 许俞是在蒋兰温柔的呼唤中醒来的,一睁眼便看见蒋兰秀美的双眸中满是担忧,“夫君,你总算醒了?” “娘子,我这是怎么了?”许俞感到额头隐隐作痛,不由伸手捂着头道,“我好像做了个梦,梦见你们都不见了……” 蒋兰一边拿起帕子温柔地擦去许俞头上的细汗,一边柔声道,“夫君,你喝多了石馥酒,昨天夜里又着了凉,寒热发作,定是做了噩梦吧。” 听见蒋兰的温言细语,许俞渐渐缓过神来,面前的妻子还是一如既往地清丽脱俗,厢房内外皆是一片灯火通明,怎么看都不像是那个怪梦里的那般诡异。 想到这里,他松了一口气道,“是了,定是我做了噩梦了……” 往后几日里,许俞再也没有做过那样古怪的梦,就在他将那个怪梦抛之脑后,却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这天晌午,许俞左等右等还未见香儿像往常那样送来点心,便走出了厢房想去寻她。 今天的天色不错,那些枝繁叶茂的槐树竟也没能挡住炙热的日头,在那精致的碎石小路上落下透出金色的日光来。 许俞穿过走廊,左拐右拐来到了聚芳院。 香儿是老太君的贴身侍女,极得老太君欢心。老太君怜惜她,允她在不用当值的时日里可以独居在聚芳小院。 许俞轻手轻脚地来到厢房门前,他检查了四周没有仆人靠近,便轻轻地推开了一丝门缝,朝里面看去。 映入眼帘的是香儿窈窕的背影,她坐在梳妆台面前,正对铜镜梳理着自己一头乌黑的长发。 不多时,香儿便放下了手中的木梳,随后抬起素白柔软的手轻轻穿过发丝,指尖滑落到脖颈之间,似乎是要脱下身上那件轻薄的纱衣…… 看见如此香艳的美景,许俞不禁觉得呼吸一滞。 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却让他惊恐得双目圆瞪—— 那美丽的指尖陡然变得尖长漆黑,生生划开了脖颈处的肌肤,却不见一滴血涌出来。随着那划开的裂缝越来越大,那些手指已经伸了进去,轻薄如蝉翼的皮肤下清晰地透出了手指的轮廓,正在一点点地朝里面蠕动,渐渐剥下了一张完整的人皮。 铜镜里赫然映出美人的真正面容,褪去了人皮后只剩下来腐烂不堪的血肉,上面嵌着一双斗大的黑色眼睛,里头竟然没有一丝的眼白,四只黑色的獠牙穿透了原本是嘴巴的地方,突兀地一张一合起来。 见此情景,许俞吓得骤然失声,他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生怕发出半点声响。 这哪是什么美人,这分明是…鬼! 许俞一边惊恐地想着,一边往后退,他压抑住狂跳不止的心脏,死死不敢松开捂住嘴巴的手,连忙逃出了聚芳院。 他一路狂奔回到了书房中,抓起桌子上放着的茶杯,猛灌了好几口茶才缓过神来。他捂着自己仍在狂跳的心脏,一脸惨白地瘫倒在椅子上。 一想到自己竟和那样恐怖的恶鬼缠绵忘榻,许俞只觉得胸口猛地涌上一阵酸臭,他哇地一声吐在了茶杯里,好不容易喘过气来,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到了杯中。 杯子里面的是腥臭无比的深红色液体,看着像是血,但……许俞仔细看去,发现其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他仔细地辨认着,发现那些似乎是蛆虫。 他想起来了,母亲病重去世的时候他并不在家,从书院里回去后,才发现母亲已经走了好几天了,家中无人,天气又炎热,她的皮肤上就钻出了一条条白花花的蛆虫! 眼下,在茶杯里蠕动的这些蛆虫却是黑色的,它们在血水里不断挣扎,很快便死去了。 许俞吓得心惊胆跳,就在此时,门外却传来了蒋兰的声音,“夫君……” 不知从哪里生来的勇气,许俞一把拿起茶杯倒进了旁边的洗笔坛里,那些黑色的血水和里面的墨水一下子交融在一起。 刚做完这一切,蒋兰便已经走进屋子里来了,她温声道,“夫君,你怎么满头大汗的?发生何事了?” 许俞抬头看见蒋兰美丽的脸庞,心里刚刚松懈了一下,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在这美丽的皮囊之下该不会又是另一只恶鬼吧?! 想到此处,他勉强镇定地露出一个笑容来,“没什么,方才起身走动了会,出了些细汗罢了。” 闻言,蒋兰从衣袖间拿出素帕,正欲伸手替他擦汗,可是许俞却仿佛看到了那恶鬼的脸庞突兀地出现在了她的脸上,他浑身一颤,连忙接过了帕子,“不劳烦娘子,为夫自己来便好。” 眼看许俞神色怪异,蒋兰却好似没有看见,只温柔地笑道,“夫君,妾身带了新制的兰花甜羹来,你且尝一尝。” 第九十四章 食腐蛊虫 蒋兰将盛着兰花甜羹的小碗取出,放在了许俞的面前。 经历了方才那样恐怖的事情,许俞现在可以说是毫无胃口,但他看着蒋兰一脸期翼的神情,心里又软了几分,于是便低头舀起一勺,送入了口中。 甜羹清甜滋润,品味间能尝到几片细碎的花瓣,像是当初第一次品尝那般色香味俱全。许俞突然觉得身心一下子就放松下来了,他连忙又吃了好几口,匆匆就将那碗兰花甜羹灌入口中。 蒋兰在一旁温柔地道,“夫君,你慢些吃。” 听见妻子柔和的声音,许俞觉得方才是不是做了一场噩梦,光天化日之下,怎么会撞鬼呢?他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随口问道,“娘子,这兰花甜羹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滋味真是不一般呐……” “和寻常的甜羹相比倒也没什么特别,不过加了花瓣进去一起熬煮……”蒋兰轻声说道,“除此之外,还加了本家特制的石馥酒罢了。” 石馥酒? 许俞觉得有些不对劲,可他还没来得及细想,石馥酒那股浓郁的香气就从喉咙间涌上来,渐渐地,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天旋地转了起来…… 就在许俞沉浸在昏昏沉沉的睡梦中时,似乎听到了有人在他耳边交谈—— “他好像发现了我们的秘密,都养了这么多日了,可以吃了他吧!” “不!今夜是月圆之夜,你忘了我们还要……”另一道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再等些时日,等他肚子里那些蛊虫成熟了,我们再把他吃掉……” 这些声音都渐渐远去了,许俞只觉得自己浑身冰冷,手脚僵硬得不能动弹,他心里隐约生出一丝害怕来,拼命地想要从梦中醒来。 许俞奋力地睁开眼睛,入眼是昏暗的床榻上方,他又回到了那个古怪的梦里! 这一次,他没有大喊大叫,他回想起了那个老乞丐的说话,或许,他说得是真的! 许俞抬头看向窗外,只见外面的月光十分明亮,落在窗棂上还透出了上面精美繁复的花纹来,但窗外的槐树相互依靠并不断摇曳着,仿佛是在拉扯落在窗户上的黑影,像极了恶鬼手上那些尖长的黑色指甲。 看着这些,许俞的脑海中陡然浮现出那恶鬼狰狞的面容,令他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他惊恐万分地捂住了头颅,完了! 完了! 自己真的被鬼迷住了! 怎么办?!再这样下去,它们真的会把自己吃掉! 许俞用力地抓着自己的头,他努力地回忆着那日老乞丐所说的每一句话……他说什么来着? 山脚下有一座渡芳寺,他是那里的住持!还有…还有……不能踩槐树的影子!要走出去的话,要在月光底下走! 想起这些,许俞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下了床,他是一刻也不想待在这诡异的蒋府了! 今夜的月光似乎比前些日子要更加明亮,但是天空有许多浮云,时不时地便会将月亮掩盖,就连月光也会被阻挡。 许俞站在一片昏暗之中,只能模糊地辨认出周遭长满了一棵又一棵的槐树,这时他才发现那些槐树的影子仿佛都是有生命的一般,竟在无风自动! 难怪…难怪那个老乞丐说不能踩槐树的影子! 接下来,他的每一步都走得胆战心惊,尤其是浮云遮挡了月光之时,他更是吓得一动都不敢动,生怕自己踏错了一步,便踩进了槐树的影子里。到那时,那些恶鬼会从暗处的影子里蹿出来,将他撕成碎片,彻底地吞噬入腹。 “呼……” 许俞跟在月光底下走了许久,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他一边抬起衣袖擦着头上的汗,一边小心翼翼地走路。 到了这时,他才发现眼前的景象早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这哪里是什么奢华气派的蒋府? 放眼望去,除了那些密密麻麻的槐树,脚下的土地几乎是寸草不生,唯有一块又一块东倒西歪的碎裂墓碑插在黏糊糊的泥地里,有些墓坑甚至裸露着半截破烂棺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烂的腥臭味,这分明是一片乱葬岗! 突然,月光被浮云悄无声息地遮挡了,许俞慌乱地踏出了一步,只听见一声似哭非哭的悲泣响起来,“呜呜……” “夫君……” 听见这声幽怨低沉的悲泣,许俞认出来是蒋兰的声音,他登时吓得手脚冰凉,浑身都难以动弹了。 “沙沙……” 身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稀簌作响,许俞只觉得一股阴寒瘆人的气息一下子攀上了他的后背。 许俞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只见一只冰凉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惨白的皮肤与锋利尖长的黑色指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惊得不由瞪大了眼睛! 这时,那幽怨的声音挨着他的脸颊低低地响起,“夫君,你为何要走?你不是最喜欢妾身了吗?” 许俞一听,牙齿就开始不停在打颤,他感到脸上黏糊糊地一片,已经分不清是冷汗落了下来,还是血水滴落了下来。 “你看一眼妾身吧?” 许俞浑身抖得跟个筛子一样,自然是不敢看她,冷汗几乎浸湿了他身上的衣服,他现在迫切希望月亮赶紧出现,又或是那个老乞丐可以现身来救他! 可蒋兰见他没有反应,声音里顿时充满了怨毒,“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她将脸紧紧地贴在许俞脸边,黑色的獠牙不断地一张一合,“你以为你还能逃掉吗?” “你的五脏六腑早就被食腐虫啃噬筑巢,一旦你走出这槐树林,食腐虫就会立刻发作,让你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食腐虫? 许俞突然觉得腹中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仿佛是那些蛊虫听到了蒋兰的话语,在他的心肝脾胃里钻不断进钻出,他痛苦地缩成一团,怎么会这样? 蒋兰恶毒地笑了起来,“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像我们一样,成为这里的一具尸体……” 话音未落,只听见一声冷喝响了起来,“妖孽休要放肆——” 紧接着,一道刺目的金光从空中炸开! 第九十五章 养尸血潭 “啊——” 蒋兰惨叫一声,那道金光让整个天空一瞬间亮如白昼,她的人皮完全暴露在这些金光之下,顿时崩裂出一道又一道的红色烧痕,无数灰白色的纸屑簌簌不停地往下掉落。 蒋兰连忙后退到槐树的影子里,才对着空中狠戾地叫骂道,“老秃驴,你我本来各据一方相安无事,何必多管闲事!” 只见一道白色的身影从空中缓缓落下,许俞这才看清,原来那个老乞丐竟是一个和尚。 “大师!大师救我!” 许俞痛哭流涕地大喊起来,那些食腐虫正在不断啃噬着他的脏器,令他只能瘫倒在地上不停地打滚。 和尚看着地上痛苦挣扎的许俞, 低声吟诵了一句,“阿弥陀佛。” 随后他又看向槐树底下的蒋兰,“妖孽,你等害人性命无数仍不知悔改,贫僧今日便替天行道,收了你们!” “老秃驴,你好大的口气!” 蒋兰阴森森地笑道,“今夜是月圆之夜,夜半阴气最重之时,我看你怎么和我们斗!” 就在这时,另一道娇媚阴冷的声音响了起来,“姐姐,何必和这老秃驴废话,一举收拾了他,免得他以后又来坏我们的好事!” 此话一出,许俞认得出这是香儿的声音! 然而还未等他反应,那些槐树底下的影子竟开始疯狂蠕动起来,一只又一只惨白的手争相从黏糊的黑色血泥里冒了出来,其中一只鬼手更是牢牢地抓住了许俞来不及收回的脚。 锋利的尖爪深深刺入了许俞的皮肉里,痛得他忍不住惨叫起来,“大师救命啊——” 见此情形,和尚伸出剑指,一道金光从他指中飞出,径直打在了那只鬼手上。 “呜——” 一声凄厉的叫声骤然响起,那只鬼手瞬间断裂开来。 可听到这个叫声后,周遭的泥地却是翻涌得越发厉害了,越来越多的鬼手争先恐后地从血泥里伸展出来。 看着和尚脸色突变,蒋兰和香儿异口同声地大笑起来,“老秃驴,就凭你一人就想要消灭我们?” “进了我们的养尸血潭,你休想活命了!” 和尚不禁叹息一声,“阿弥陀佛,你们不仅害了如此多人的性命,还将他们都炼成尸鬼,此等罪孽怕是百世轮回都难以洗净……” 尸鬼,一种极其可怕的恶鬼,由于死前怨气极深,死后尸体又被葬在阴气极重的养尸地里,汲取阴气滋养后出现尸变,但又因死前的妄念难以消散,无法彻底转变为僵尸,只能沦为半尸半鬼的邪物。 在这翻涌的血潭下埋藏的无数具尸体,都已经被炼成了这种至阴至邪的尸鬼,如此庞大的养尸地,和尚还是第一次见到。 “老秃驴,我看你还能口硬到几时。”说完,蒋兰和香儿就迅速融入了养尸潭中。 面前的土地中只有和尚脚下尚存一片平地,而许俞的身上早就缠满了数十只惨白的鬼手,那些鬼手正在将他一点点地拖进养尸血潭里面。 许俞被一只鬼手捂住了口鼻,想要呼救都不能了,只剩下一双眼睛不甘地瞪着和尚的身影。 可和尚并未看向他,只是平静地道,“施主,待你醒来后,切忌要将贫僧的佛珠放回渡芳寺中,切记!切记!” 说着,和尚将脖子上挂着的一串紫檀木佛珠取下,缠在手上后双手合十—— “我佛慈悲,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话音刚落,许俞原本睁大的双眼之中露出了难掩的震惊。 随着和尚低声吟诵起驱邪经文,空灵的佛音随即飘荡在这偌大的养尸潭中,金色的血液从和尚的眼耳口鼻各处缓缓流出,很快,越来越多的金血逐渐覆盖了他的面容,他的双手…… “不要!!” “呜呜……” “啊——” 一阵接一阵的惨叫声和悲泣声交织在一起,许俞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在被潭中的尸鬼们不断拉扯,他的心中除了害怕之外,渐渐唤醒了难以言喻的悔恨,两行血泪从他的双眸中缓缓地落下…… 霎那时,万丈金光从和尚身上迸射开来,在顷刻之间照亮了面前的养尸潭! 回头是岸…… 许俞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这四个大字—— 回头是岸啊。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破云而出时,在山脚下的渡芳寺里,原来的老和尚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面生的年轻人捧着老和尚的紫檀木佛珠,跪在了佛像面前。 “佛祖,师父,弟子把佛珠带回来了……” 从那日开始,渡芳寺多了一个法号名为化罪的和尚。 …… 听完钟闻的讲述,我回过神来,迟疑着开口,“听你这么说,这篇秘闻和最近几日发生的事情似乎有许多相似的地方?” 钟不闻点了点头,“不错,那文中所记载的地址正是兰金古城,也是因为这样,我才来到这座古城里收集素材。” 说着,他指向窗外不远处的坡上,“你看到那座破庙没有?据我勘察,那里就是文中记载的渡芳寺!”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破败的庙门上好像挂着一副破烂发霉的牌匾。 “如此说来,这附近该不会有文中所说的那块养尸潭吧?”我不禁琢磨道,“文中的那个尸鬼叫做蒋兰……蒋兰?” “阿兰?” 我惊异地抬起头,“师兄,你该不会是想说这个蒋兰就是阿兰姑娘吧?” 钟不闻的脸上满是难掩的挣扎,“或许吧……但,或许她也不是那个蒋兰……” 眼看他说得模凌两可,我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师兄,若是她真的就是那个蒋兰,那你真是被鬼迷了心窍啊!” “你是在哪里第一次见到阿兰姑娘的?” 钟不闻的神色黯淡了下去,“就在渡芳寺里……她第一次出现的地方,是在半夜时分。” 渡芳寺,我默默地念着这三个字,果然那座庙内有乾坤。可我隐隐觉得有些地方仍未理清,如果钟不闻碰到的阿兰姑娘真的是蒋兰,那和尚为什么会放过她? 明明不是将养尸潭封印起来了吗? 再者,之前兰金古城里的井水被污染,难道是因为尸鬼的蛊毒吗? 如果按照不闻师兄所说,他没有见过僵尸出没,那这一切恐怕和文中记载的尸鬼脱不了干系了。 这诸多疑问一时间涌入脑海中,让我实在难以理清思绪,便对钟不闻说,“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再去一趟渡芳寺,看看里面是不是有你那位阿兰姑娘。” 钟不闻惊讶地道,“可阿兰说过,她不喜欢见生人。” 我抖了抖手中的帕子,“如果这方手帕真的是她的,那我想,我们已经见过面了,算不得生人……”说到这里,我又缓缓地道,“师兄,不管阿兰姑娘是人是鬼,可你现在仍是无涯门的弟子,倘若她真的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你……” “我知道。” 钟不闻出声打断了我的话,“我还没有糊涂到那个地步,倘若真到了那一步,我会亲手解决。” 说着,钟不闻转过了头,他似乎是叹息了一声,轻声道,“其实我和她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关系……” 他又转过来看我一眼,欲言又止地道,“罢了,说了你也不会懂。” 第九十六章 半部经书 听见钟不闻的话,我随口道,“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懂?”说着,我抬头看了天色,只见天空中浓云密布,似乎是又要下雨了。 “先不说这个了,我们抓紧时间去渡芳寺吧。” 我一边抓起纸伞往外走,一边又说,“这兰金城怎么动不动就下雨,来了这么多日,是连一日太阳都没见着啊。” 钟不闻还在身后嘀咕着,我回过头看见他磨磨蹭蹭的样子,催促道,“你愣在那里做什么?赶紧走了,那庙的屋檐里破了个大洞,待会真下雨可就麻烦了。” 我们穿过青石路,来到了坡上的破庙前,只见庙门上挂着一副牌匾,因淋了多日的雨水,破烂的地方已经发霉了,上面的字迹也很是模糊不清,只能隐约地辨认出一个“芳”字。 渡芳寺占地不大,寺中四处都生满了杂草,主殿供奉着一尊佛像,上面的金漆大都脱落了下来,屋檐梁柱等地方也结满了白色的蛛网。 我开口问道,“此处荒败多年,你怎么确定这里就是渡芳寺的?” 钟不闻看着面前的佛像,低声道,“你随我来。”说着,他上前一步,转动了供桌一旁的烛台,“咔咔……” 只听见一道细微的声响从佛像背后传来,钟不闻伸手在它背后摸索了一番,取出了一样东西出来。 我仔细一看,竟是一本经书。 从外表上来看,已经有些年头了。 钟不闻一边将经书递给我,一边说,“这本经书是这座寺庙的住持留下来的,他就是那个文中的化罪和尚。” 我翻开经书的第一页,上面的第一句话是,“贫僧法号化罪,俗名许俞,愿与青灯古佛相伴终生,以求渡化所犯下的罪孽。” 我又将经书快速翻了一遍,发现这本经书竟然只有半部,看上去像是被人撕开成了两份。 “师兄,这本经书只有一半?” 钟不闻点点头道,“我来到兰金城后,按着文中记载寻到这渡芳寺,摸索了好久才发现这烛台上的机关,从而发现这半本经书。” 我仔细地看了几页经书上的文字,除了开头那句话之外,剩下的内容都是与经文相关的,乍看之下似乎没有其他特殊的地方,而奇怪的地方在于为何这本经书只有一半?又为何藏在佛像后面?剩下的那一半又在哪里? 就在我正在沉思之际,一滴冰凉的雨水落到额头上,我抬头一看,密密麻麻的雨滴正从屋檐上的大洞里接连落下,钟不闻立刻伸手拉了我过去,“下雨了,快过来!” “哗哗——” 一时间,这雨说下就下,面前赫然变成了一道细密的水幕,稍远点的景象都看不太清楚了。 雨水下得这么大,一时半会恐怕也是回不去了…… 想着,我又低头翻来覆去地看那本经书,许俞,也就是化罪和尚,在亲眼目睹老和尚以身封印养尸潭,为自己过去沉迷荣华富贵,贪恋美色的行为感到十分羞愧及后悔,因此看破了红尘,剃发出家,成了这渡芳寺新的住持。 钟不闻在我对面开口道,“这本经书我看过很多遍,除了开头那句话之外,你看这里……”说着,他伸手指向书页,指尖落在其中的一个“兰”字上,“这本经书虽没有名字,可这半篇里却出现了五十四个“兰”字。” “还有这里,这几句话开头的字逐一连起来读,便是“借以此经,渡于蒋兰”。” 说到这里,钟不闻的语气有些悲伤,“你还记得老和尚说过,尸鬼所犯的罪孽百世轮回都难以洗清……” “我想,这应该是化罪故意而为之。他说要洗化罪孽,或许不只是为了自己,更有可能是为了蒋兰……” 我心下不免惊讶,没想到化罪竟然暗藏了这些在经文里……可一想到阿兰姑娘,我便疑惑地开口,“那阿兰姑娘和蒋兰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 钟不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我觉得她们不是同一个人。” “你之前说,是在半夜时分的渡芳寺遇见阿兰姑娘,可我却是在大街上遇到了她……”我一边思索着,一边道,“说起来,帕子上那股香气说不定就是文中记载的石馥酒的香气。” “那你和她相遇后,有闻到那股香气吗?” 他垂下了眼眸,“没有。” 我看着他没有变化的神色,一时间拿不准他有没有瞒我,毕竟他似乎倾心于阿兰姑娘,有所隐瞒也不足为奇。 “师兄,你当真没有骗我?” “没有!” 钟不闻皱起眉头,他极快地道,“我说多少遍你才懂,我和阿兰姑娘不是那样的关系!我只是觉得……” 他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觉得她很可怜……” “可你不是说她善良漂亮,声音好听吗?”我不解地问,“你甚至为了她,都掉到井里去了……这难道不是喜欢吗?” 钟不闻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这难道就是喜欢吗?” “如果我是因为她的容貌和声音而喜欢她,那我和最初的许俞又有什么区别?” 听了钟不闻的话,我愣住了,面前的他脸上露出极为少见的严肃神情,“或许我曾经是因为这些对她有所好感,可是经历了这段时间,我才逐渐明白,喜欢一个人没有这么简单……” 说完,钟不闻又看向我,“跟你讲了这么多,你听懂了吗?” 我摇了摇头,“不懂。” “我跟你想的不一样,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有那么多理由。” “即便是先因为她的外貌和声音被吸引又如何?音容笑貌也是她美好的一部分,不是吗?” 说到这里,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无论师兄喜欢谁都好,我也希望师兄能觅得一位与你心意相通之人。” 钟不闻失笑一声,好似叹了一口气,“你真是……” 他眼中似乎有眸光在闪烁,估计是因为这段无疾而终的暗恋而感到有些伤心。 我琢磨着,正想开口宽慰他几句,却不料他嫌弃地拍开我的手,“真是没大没小的,你已经长大了,男女授受不亲。” 闻言,我嘁了一声,“你倒学叶凝师兄那般开始管我了?以前带着我偷鸡摸狗的时候,怎么不说男女授受不亲?” 钟不闻微微一滞,“现在不一样了。” 第九十七章 溯华之境 此话一出,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不闻师兄好像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了,难道这段时间的经历对他的影响竟如此之深? 一时间,我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好转头看向那片连绵不绝落下的雨景。 “哗哗……” 随着天色渐渐黯淡,远处的景象也成了一片模糊的黑影。 眼看要等的时间还长,我干脆寻了块平整些的地面,就地打坐修炼。 在这段时间里,我定时会用固金心法重新修补干枯的灵海,虽然效果甚微,但总比毫无作用来得好些。 不过,这其实是一种治标不治本的方法,归根到底还是需要补好我受损的精魄,才能彻底恢复所有的灵力。 就在我吞清吐浊,运行灵气周游全身之时,竟不由自主地进入了元婴灵态。 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了起来,就连雨水坠落下来的速度也变得越来越慢,乍眼看上去仿佛是元婴的第一重境界,观微之境。 可随着我的心念一动,那雨水坠落的速度突然加快,甚至比原先还要快上许多,不消多时雨水便停了。我又将视线移到离我最近的一株小草,那上面带着的露珠迅速蒸腾后,又飘至空中,很快又形成了新的雨水再次落下。 到了此刻,我的心中隐隐有些明了,但还未能确定,于是我又转头看向了供坛上的佛像,原本灰暗破旧的佛像一点点地恢复了鲜艳的光泽,就连脱落的金漆也在不断出现在上面。 直到金身佛像真正的相貌重现在我面前时,我才真正确定自己进入了元婴期的第三重境界,溯华之境。 在溯华之境中,所有物体的过去和现在,乃至未来的一切变化全都一览无余。 一旦步入此境,则意味着时间的流逝于修士而言已不再是修仙路上的障碍,此时修士的寿命已突破凡人百年的限制,甚至容颜衰老的程度也会相应变慢。 没想到从八识镜中出来后,我的修为反而更进了一步,如果不是因为强行突破屏障导致精魄受损,恐怕我还能再进一步…… 突然,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一行行密密麻麻的白色文字,正是混灵宗的无上秘法。 之前我曾尝试以无上秘法修炼,可任凭我怎么调用灵力,甚至驱使灵力攻击,这些文字依旧是纹丝不动,仿佛一道坚不可摧的壁垒。 如今,这些文字又再次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不同于以往,这一次在溯华之境下,它们都散发出了忽明忽暗的微光。 此时我才发现,这些文字竟然在无时无刻地发生变化,同一个字符在瞬息间转变了无数次的位置。 看来,这个无上秘法果然暗藏玄机。 如果无法完美利用溯华之境,根本不能捕捉到秘法真正的内容。 想到这里,我沉下心来,仔细地捕捉着秘法字符的变化,真正的字符哪怕变化了成上万次,可它们出现的频率是一致的。随着我不断破解出一个个字符,将它们重新排列位置,真正的无上秘法终于出现在我的眼前。 那些白色文字从一面墙的凝聚成了一个浑圆的球体,并在持续不断地旋转着。 在形成的这个球体上,逐渐出现了不规则的块状,甚至分别以不同属性的灵力区分,浅蓝色的水灵力形成了蜿蜒曲折的江河湖海,深棕色的土灵力凝聚出大地与高山,绿色的木灵力则交错在水、土两种灵力之中生长出了郁郁葱葱的花草树木。 单凭水、土、木这三种灵力已经构成了万物诞生所需的基本三元素。 可只有这些还远远不够,这个球体虽然一直在旋转,但它始终有一半隐藏在暗影之中,滋养着暗灵力,另一半则是沐浴在光灵力之下,使得万物从光中萃取能量,得以更加蓬勃的生长。 紧接着,风、雨、雷、冰等等其他属性的灵力相继出现在这个球体上,很快,我便发现了,无上秘法中的玄机正是包含着万物生存之根本,其完美地运用了所有属性的灵力制造出了一个微型的世界。 借助无上秘法,我可以调用体内的混沌灵力,将自身炼化为这样的微型世界,无论是身体、灵力,亦或是魂魄精力,都可达到循环往复、生生不息的境界。 想通这一点之后,我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大干一场,眼角的余光却突然瞥见了一抹身影—— 那是一个和尚,他正坐在另一边的书桌前提笔落字,一笔一划间皆是平稳地落下。 窗外的风声呼啸而过,砰地一声便吹开了木窗。 寒风卷着碎雪飘了进来,握笔的手指早已冻得通红,可他的脸上仍是一片平静。 许久后,他才放下笔,将手指浸泡在一旁凉得差不多的水盆里,冻得皲裂的手指渗出了鲜血,缓缓消散在了水里。 一抹红影悄然从水盆中掠过。 和尚低声吟诵了一句,“善哉,这七年来每逢我谱写经文时,你便伴我身侧听受佛经,如今百兰经已成,你也受荫成形,也算是你我之间有缘。” 百兰经? 还未等我细想,眼前的景象又变了,只见一个僵硬的身影在门口一蹦一跳地出现了。 “咚!” “咚!” 我仔细一看,这不是尸毒发作的钟不闻吗? 他双目翻白,想要跳过门槛,却被高高的门槛所阻拦,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撞在上面。 我不禁感到语塞,这个夯货…… 只听见咚地一声脆响,钟不闻直接撞到在了地上,可即便是这样,他还是坚持朝前面蠕动着,看来前面是有什么他非去不可的理由,竟然连尸毒发作也要来这里? 钟不闻蹭得浑身上下都是灰,只见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来到了化罪书桌的旁边,到了这时,我才注意到他的目的不是书桌,而书桌旁边的木盆。 他用头猛地撞向那个水盆,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咚!” 就在我以为他接下来还有其他的动作时,钟不闻却是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什么? 我已经对钟不闻的蠢定义出了一个新的高度,他在做什么? 那个木盆似乎是发出了一些轻微的声响,好像是水声晃荡的声音。 我走过去一看,原来里面竟然是装满了水。 难道这个木盆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就在我疑惑地盯着木盆时,水面上却突然极快地掠过了一抹红影。 阿兰? 第九十八章 临水照影 唰地一声,只见一道凌厉的剑影突然从我的眼前划过, “啊!” 一声痛呼让我转过头去,只见那身穿水粉色衣裙的女子,正是那日留下香帕的阿兰姑娘! “唰——” 又是一道剑影飞过,阿兰来不及躲闪,再次被藏言剑所伤,她连忙后退几步,身形隐身在了门外的雨水之中。 “噌!” 藏言剑直直地落在门前,剑尖深入地面。黑色的污血从它银白的剑身上流了下来。 我回头一看,钟不闻仍在昏睡中,不免摇了摇头,连藏言剑都看不去,所以主动出手了吗? 看来这个阿兰心怀不轨,不然为何藏言剑会对她出手? 眼前所发生的事情,都是通过溯华之境回顾的,这其中一定是暗藏了不少线索。 我正埋头试图理清思绪,就听见钟不闻一声低呼响起,“阿兰……” 闻声,我仍旧维持着元婴灵态,只是转头看了过去。 不远处,一个红衣女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庭院中间。 雨水顺着红油纸伞逐滴逐滴地落下,伞下露出的水粉色衣裾随风微动,好似迎风半开的一朵绯红色的兰花。 虽然雨伞遮住了阿兰姑娘的视线,但我却敏锐地觉察到她在看我。 我调理好内息,便起身道,“阿兰姑娘,你终于出现了。” 她轻轻地开口,“你们果然寻到此处了……” “但是很可惜,你们来得太晚了。” 钟不闻等了许久早就按耐不住了,他直接脱口而出,“阿兰,你究竟做了什么?” 阿兰幽幽地道,“我毁了养尸血潭的阵法,将尸鬼的封印都打开了。” “它们的蛊毒已经污染了这附近所有的水源。” 听见阿兰的话语,我和钟不闻皆是一惊,阿兰一出现就开门见山地告诉我们这些,看来她早就预料到我们的一举一动了。 钟不闻不敢置信地问,“阿兰,你真的是那个尸鬼蒋兰吗?” 阿兰不可置否地轻笑一声,“你觉得呢?” “事到如今,你们已经无法阻止我了,再过不了多久,兰金古城就会彻底沦为养尸潭的一部分,到那时,这里所有的活人都将变成尸鬼。”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明明说过,你是被逼的!” 钟不闻有些激动,“我已经找到养尸潭了,再给我一些时间,我就可以把你的尸骨从里面挖出来了!” 闻言,我惊讶地转头看向钟不闻,没想到不闻师兄竟然瞒着我去了养尸潭? “对不起,不闻。” 阿兰姑娘平静地道,“那些话都是我在骗你的。” “化罪临死之前对这附近布下了障眼法,以至于我花了很长时间都找不到阵眼所在。” “多亏了你,我才可以找到真正的养尸潭。” 她的话音刚落,眼前的景象便开始有些摇晃,原来是大地在不受控制地震动。 “不好!” 放出去的神识能够感应到附近的地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涌动,难道就是阿兰口中所说的尸鬼吗? 钟不闻也意识到了不对劲,他还想追问什么,但是阿兰的身形顷刻间便消失在了雨水中,我连忙对他说,“别追了!” “先想办法把破坏的阵法补救回来!” 钟不闻不忿地握紧了双手,但他很快就回过神来道,“你随我来,我知道养尸潭在哪里!” 我看了一眼方才在溯华之境中化罪出现过的地方,心中隐隐闪现过古怪的异样,不知为何,我总觉得阿兰刚才的出现没有那么简单。 如果她真的就是尸鬼蒋兰,可我在她身上没有感受到半分怨气的波动? 她真的是蒋兰吗? 我又联想到,在溯华之境里看到的化罪,他对着水盆说的那一句话是—— “如今百兰经已成,你也成了形,也算是你我之间有缘。” 百兰经和成形又有什么关系? 那水盆中的红影…… 突然,我的脑海里灵光一闪,“等一下!” “你说得是对的,她真的不是蒋兰!” 钟不闻疑惑地回过头来,“你怎么知道?” 我走向化罪曾经用过的书桌面前,上面已经落满了厚厚一层灰,而在书桌旁边的水盆却被横梁上悬挂的布帘所掩住了。 我掀开那布帘,看见那水盆中仍盛满了水,还模糊地映出了我的影子。 “此兰非彼兰。” 我指着水盆道,“不闻师兄,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 “你应该听说过这样的一种鬼怪,临水照影,依水而生,其名为影鬼。” 钟不闻愣了一下,他顺着我所指的方向看去,“这么说来,第一日来到这破庙的时候,我确实用过这个水盆,我在这个水盆里洗过笔。” 根据钟不闻的回忆,他原本就是来这渡芳寺收集编纂话本子的素材,当时他看见这里有一盆水,便想着记录一下这里的场景,于是就顺手用了这水盆里的水洗笔。 写着写着他犯困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就看见阿兰出现在他面前。 “她说,自己是因为躲雨才进的这渡芳寺里……” 听到钟不闻的话,我颇有些无奈,“师兄,你真的没有怀疑过她不是人吗?” “夜半时分,竟出现这么一个漂亮的美人?” 钟不闻脸上略有些尴尬,可他很快反驳我,“但她身上即没有怨气也没有妖气,更加没有灵气波动,你说,这不就是凡人吗?” 闻言,我也是一滞……确实,当时我碰见阿兰的时候还被她的香气给迷住了,我和钟不闻就是半斤对八两,谁也别笑话谁。 “随后的一段时间里,她听我讲述了许多话本子里的故事,我们相谈甚欢,大有知己相遇之意……” 听到这里,我摆了摆手道,“师兄,风花雪月的事情可以容后再说,赶紧说重点!” 钟不闻叹了一口气道,“重点就是我后来还是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因为她的影子在一点点地消失……” 听他说到这里,我点了点头道,“影鬼本就是依水而生的鬼影,一旦脱离于水中,和普通的鬼族无异,都是没有影子的。” “我原本没有想揭穿她,但她却主动向我讲述了她的身世……” 我忍不住插嘴,“不会又是你那些话本子里面老土的套路吧?” 钟不闻梗着脖子道,“你别打岔!” “她说,她本来是普通人家的女儿,生前路过这兰金古城时,害了急病后香消玉殒,家人便将她的尸骨葬在了东城门外的一处树林里……” 听到这里,我心下一惊,东城门的树林,不会这么巧,就是那片槐树林,也就是那养尸血潭了吧? “她恳求我能不能去把她的尸骨挖出来,寻个其他的地方好好安葬。” 钟不闻的神情有些沉重,“我答应了她。” 第九十九章 隐藏阵眼 “所以,你就依她所言去寻那养尸血潭了?” 我看着钟不闻脸上凝重的神情,颇有些无可奈何,“师兄,这样的事情,你为何不一早和我说明?” “难道你觉得我会阻止你吗?” 钟不闻惊讶地抬起头来看我,“难道你不会阻止我吗?” “废话!” 我没好气地道,“我肯定会阻止你啊!” “你明知道养尸潭是封印尸鬼的地方,你还要擅闯封印阵法,你说你这个脑子,是丢到哪里去了?” 我忍不住用指头去戳他的额头,“我看你不是被鬼迷了心窍,是被美色昏了头!” 钟不闻的脸色顿时一阵红一阵白的,想说什么却抿紧了唇,又转过头去,“随便你怎么说吧……” 看他这副羞恼得欲言又止的样子,我讪讪地收回了手,“方才那些尸鬼传来的异动你感觉到了吧?” 钟不闻点点头,“但他们还未能倾巢而出,大抵是因为阿兰只破坏了部分的阵法。” “化罪设下的封印阵法融合了极其精妙的障眼法,是利用鬼族最畏惧的日光所设下的,会根据一日之内太阳升起降落的轨迹所变,所以身为影鬼的阿兰无法窥出真正的养尸血潭。” 听到他提到这些,我疑惑地道,“可这段时间,我都没有看见有日光相照……” 钟不闻不由感概道,“这就是化罪的心细之处了,据我探测,他为了以防万一,还利用了月光为阵法做掩盖,我当初寻到阵眼时,还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弄清楚这些。” 闻言,我却觉得还有哪里不对劲,“从阿兰方才所言来看,看上去像是全盘托出,告诉我们这些事情都是她干的,但有一点还不得而知,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从溯华之境探出,她之所以能修炼成形多半是因为化罪的缘故,她有何理由要去帮助尸鬼一族呢?” “再加上她身上并没有怨气的波动,这说明她不是妄念未消的冤魂,但她又说自己的尸骨埋藏在养尸血潭之中,无疑是在诓骗我们。” 钟不闻沉吟了一会,“这么说来,她方才那样说是为了引我们去养尸潭?” “不错,我怀疑她在使调虎离山之计。” 我环顾了整座渡芳寺,“这座渡芳寺一定没有这么简单,肯定还隐藏了其他的东西。” “你别忘了,百兰经我们只有半部,剩下的半部或许就是关键。” 听了我的话,钟不闻皱起的眉头更紧了,“可是这剩下的半部百兰经又在哪里呢?” “渡芳寺就这么大,我已经里里外外全部探了个遍了,除了这佛像后面的机关,再没什么其他的发现了。” 我看了看手里的百兰经,又看向书桌旁边的水盆,“我还在溯华之境看到,你尸毒上头也要撞向这个水盆……” 说到这里,我们不由得相视一眼,钟不闻立刻附身下去将水盆移开了。 只见水盆底下赫然出现了一个金色的“渡”字。 “这是?” 钟不闻附身下去细看,“这难道就是化罪留下的?”说着,他伸手抚向那个“渡”字,只见一道细微的金光在上面一闪而过。 四目相对,我们的心中都已明了,这个金色的“渡”字正是化罪所封印的法阵阵眼! “原来如此……” 钟不闻缓缓开口,“看来化罪是做了两手的准备,不仅布下了封印阵法,更是将封印阵法的法眼布置成了两个,一个在用以迷惑尸鬼一族,布置在了养尸血潭,另一个则是用以掩盖封印阵眼,布置在了渡芳寺之中。” “这样一来,即使养尸血潭的阵法被破坏,但只要渡芳寺安然无恙,那群尸鬼始终无法冲出血潭!”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眼中鲜少露出这样璀璨的光芒来,“化罪没有后继弟子,为了顾全身后之事,难为他想出这么一个法子……” 我征愣了片刻,眼前的不闻师兄好似熟悉又陌生,过去那般不着调的样子和他现在认真的模样似乎有些格格不入? 正想着,脑海中似乎闪现出了他昔日执剑的身影来…… 钟不闻又转头看向我,眼睛里的光略微黯淡了下去,“其实,自从你上次说闻到阿兰身上那股石馥酒的香气中了尸毒之后,我大概猜到自己是怎么染上尸毒的了。” 我沉吟了片刻,“应该跟和被蛊毒污染的井水有关吧?” 钟不闻点了点头,“是也不是,这里的井水我喝得不多,更重要的是,这兰金古城中一直在下雨,你注意到了吧?” “亦或是这样说,这里的井水、雨水,甚至于空气的水分都蕴含着尸鬼的蛊毒。” 在阿兰说出水源污染一事,我隐隐有猜测出一些,但因为之前大师兄他们曾经处理了井水的蛊毒,所以我单纯地以为只是井水有问题,却忘记了水是会蒸腾挥发的。 兰金古城里的百姓世代长居于此,他们的身体早就不知从何时起被这无处不在的蛊毒所侵染了,这么说来—— “之前兰金城的百姓……”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地面就开始疯狂地晃动起来,只见不远处一道道黑色的裂缝瞬间裂开,一路蔓延到渡芳寺的门外。紧接着,一只惨白的鬼手从缝隙中突兀地伸出,而那锋利的黑色夹甲更是狠狠地扒进了渡芳寺的门中! 就在此时,一道耀眼的金光飞快地闪过,凄厉的惨叫声随即响起,那只鬼手赫然断裂在当场。 然而还没等我们作出反应,越来越多的鬼手从那些裂缝中疯狂地涌出,这数量之多令我不禁震惊地道,“养尸血潭没有传出异动,这些尸鬼是怎么回事?” 钟不闻眉头一紧,“恐怕这些不是血潭中的尸鬼,而是兰金城的百姓!” 什么?! 我不由睁大了眼睛,仔细看去,那些鬼手中除了有正常的大小之外,有些干枯发皱,还有些肥大肿胀,甚至还有些幼小又瘦弱,那分明就是稚嫩孩童的小手! 霎时间,叶凝师兄曾经说过的话犹如一道轰雷落入耳中,“兰金城中的百姓大多迁移他处……” 中了尸毒,也就是食腐蛊毒,除非祛除蛊毒,否则如何能离开这兰金古城? 恐怕,那些迁移的百姓在出城没多久后,体内的食腐蛊虫便会发作了—— 他们都死在了城外! “呜呜……” 一阵阵幽怨的哭声接连响起,其中有男有女,也有幼童的哭声,那些惨白的鬼手在空中不断颤抖和扭曲,更是疯狂地想要涌进渡芳寺中! 第一百章 尸鬼来袭 “这些尸鬼肯定是听命于养尸血潭里的尸鬼,前来破坏阵眼的!” 钟不闻不由冷声道,“无论如何,我们必须守住渡芳寺!” 地下传来的震荡越来越剧烈,我放出去的神识探查到越来越多的尸鬼朝渡芳寺袭来,不仅仅是门口,数百只尸鬼已经将渡芳寺完全包围了起来。 如此庞大的数量,凭现在的渡芳寺根本抵挡不住! 尸鬼们凭借着数量的优势,根本不畏惧渡芳寺的金光,很快,地面上的那个金色的“渡”字在闪烁了数次之后,一下子就黯淡了下去。 就在这时,渡芳寺内的地面也裂开了无数道的缝隙,一只只惨白的鬼手从四面八方倾袭而入! “唰——” 寒光四射,那几只鬼手根本来不及挣扎,伴随着腥臭的黑血喷涌而出,齐齐落在了地上。 这一剑如此干脆利落,我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不闻师兄的动作,只看见一滴黑血悬挂在藏言剑的剑尖上。 “看来这群尸鬼是想耗死我们……” 钟不闻缓缓地道,冷风夹着细雨迎面吹来,他的眼中流露出了一点冰凉的微光。 我翻手唤出醉灵剑,沉声开口,“既然如此,就让它们有来无回!”话音刚落,醉灵剑便削去了突然出现在不闻师兄身后的一只鬼手。 “呜!” 尸鬼惨叫一声,却引来了其他的尸鬼更加凶狠地涌了上来。 钟不闻一个踏步便蹬上了梁柱,随后又翻身回旋,他手中的藏言剑自袖间滑出,在空中划开出浑圆如日轮的剑影,风灵力与剑气相互融合,瞬间凝出无数道削铁如泥的风刃,将周边所有的鬼手一同卷进了旋风之中尽数切割。 “呜啊——” 随着风刃不断席卷收割,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接连不断地响起,黑色粘稠的血液落满一地,无数残肢断骸还在血液中微微抽搐着。 时隔三年,不闻师兄的这一招凌风掠日竟已到了如此精妙的地步! 恍惚间,我好像又看见了昔日那个在幻境中衣抉翻飞的身影…… “咕……” 一声细微的声响在身后响起,冰冷的气息陡然蔓延了开来。 来不及细想,我立刻滑开半步后又附身带回手中的长剑,雪白的剑光在眼前飞快地掠了过去。 “呃……” 面前这只尸鬼已经从缝隙中探出了头颅,而那双高举着的那双干枯惨白的鬼手上赫然出现了一道极细的黑色血痕。 啪嗒一声,那两只鬼手掉落在了地上,尸鬼张开血肉的嘴巴,朝我嘶吼,“呜——” 可看见它那张可怖至极的面容,我却是征愣了一瞬,脑海里瞬间回想起那日午后,在青石路上向我问话的那位老人家。 她满是皱纹的脸,还带着慈眉善目的笑意,和面前这张溃烂发白的面容渐渐重合在了一起—— 黑色的獠牙从她的血肉中突兀地刺了出来! 我只是犹豫了一瞬,还是凭借着本能径直劈了下去,黑血随即在眼前四溅开来。 就在我下意识地想要掐出避水决避开这些黑血时,一道泛蓝的光影却是突然地浮现,将这迎面扑来的腥臭血液尽数阻挡在了外侧。 “你没事吧?” 钟不闻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回过神来,还未来得及回答他的话,只得一掌推开他,醉灵剑同时又刺出一剑,径直穿透了他背后出现的一只尸鬼。 “噗嗤!” 趁此时机,钟不闻反手便削落了它的脑袋。 越来越多的尸鬼从缝隙中探出了身体,接连不停地爬了出来,现在已接近夜半时分,正是阴气越来越重的时候,这些尸鬼凭借着阴气滋养,已经可以脱离地下,通通都爬了出来。 见此情形,钟不闻走上前来和我并肩而立,他低声开了口,“问情,此地不宜久留,要不你……” 还未等钟不闻说完,我便出声打断了他的话,“师兄,今夜不是月圆之夜,凭我们共同努力,只要能坚持到日出时分就是胜了。” “相比起那一次风邪狐王带领的狐群围攻,这区区几只尸鬼,你不会怕了吧?” 钟不闻轻笑一声,藏言剑猛地震开了剑身上的黑血,“好!” “那就看是谁杀得更多了!” 眼前的情景不由让我想起了当年在三清华境中的一次大考,那时我刚刚踏入筑基期,在不闻师兄的带领下,和其他师弟们一起被风邪狐王带领的群狐逼到了悬崖边上。 风邪狐是三阶灵兽,凶悍无比,多以狐群团体出击,其中更以狐王最为凶狠狡猾,它是狐群的主心骨,向来隐藏在群狐之间伺机而动,一旦露出些许破绽,便会从狐中跃出,一举咬破敌人的喉咙。 当时,弟子们大都被风邪狐群接二连三的袭击弄得筋疲力尽,大多都已经耗尽体力或灵力,渐渐地都选择退出了大考幻境。 原本十二人的小队,只剩下我和不闻师兄,可以说是已经被逼到绝境了。 “不过是几头风邪狐罢了,问情,师兄今日就教你一句话。” 不闻师兄抹了一把脸上落下的狐血,声音掷地有声,“什么叫做擒贼先擒王!”说完,他手执藏言剑,足尖一点便径直冲向那狐群中的狐王。 不论灵力,钟不闻的剑术一向在我之上,就连藏剑长老都曾赞叹过他于剑术上的悟性。 他勇往无前,我在他身侧为其开路,一路劈开上前挡路的风邪狐,惨叫声接连不断地响起—— 那一次,我们配合无间,互为依靠,共同斩下了风邪狐王的狐首! “呼……” 我长长吐出一口气,又握紧了手中的醉灵剑,体内的灵海还未完全恢复,灵力快速的消逝让眼前的景象不禁时隐时现的。 可手上的速度还是没有停下来,我知道,只要停了下来,我和钟不闻师兄之间的配合就会被打断,到那时,这些以数量为强的尸鬼们就会疯狂地碾压上来! 醉灵剑在不断震动,显然是因为灵力的消耗让它难以维持形态了。 “噌!” 我禁不住将它插入地面上以稳住身形。 “问情!” 钟不闻很快发现这边的异样,他连忙一剑刺入从我身边冒出的那只尸鬼,又将我护在身后,随即翻手覆剑,以迅风一般的剑势横扫出了一片空地。 第一百零一章 剑修之才 “咳……” 我强忍住喉头上涌的腥甜气息,对钟不闻说,“师兄,我还撑得住,你……” 钟不闻却没听我的话,一把将藏言剑掷了出去,随后唤出护身法阵,将我们牢牢护在了其中。 当他用灵力探入我体内时,脸色瞬间大变,“你的灵海怎么会干枯到这个地步?” 我摇了摇头,“说来话长,现在……” “那些尸鬼一时半会进不来,有师兄在,你不用怕。”说着,他伸出双掌将灵力渡入我的体内,温热的灵力犹如泉水涌入,缓缓游走在全身各处的经脉。 干枯的灵海开始疯狂地吸纳着钟不闻的灵力。 眼前的景象仍是那数不清的尸鬼从缝隙一只接一只地冒了出来,可藏言剑却能一一将它们斩杀在境外,即便无人驱使,这把灵剑也能使出非同一般的威力。 这一幕令我不由想起了藏剑长老曾经说过的话—— “钟不闻是个难得的剑修之才,可惜他玩心过重,不在修炼一道上。” 藏剑长老点评过钟不闻的无涯剑法,一招一式之间随心而动,剑势与身形融汇贯通,即便不使用半分的灵力,单凭用剑,他已经可以自如地进入人剑合一的境界。 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才能。 拥有这样得天独厚的天赋,钟不闻却是选择去当一个籍籍无名的外派弟子,甚至连授羽大会都选择了提前弃权。 无涯门中的弟子,满了十四岁后,可选择继续留下来修炼以参加来日的授羽大会,亦或是自主下山当一名外派弟子。 等到了十四岁生辰那天,钟不闻连课都不上了,直接选择睡觉。 他说,等一觉醒来直接下山。 “为什么?师兄你怎么连授羽大会都不参加了?” 我不解地问,“明明藏剑长老对你赞不绝口,只要你参加授羽大会,我相信他一定会收你为徒。” 钟不闻打着一个大大的哈欠道,“我待在这无涯门里十四年了,这里真的十分无趣,每天除了修炼就是课业,还有各种大考……” “相比之下,话本子里的世界多有趣啊!” “我要去周游天下,寻找各种各样的传闻素材,编撰自己的话本子!”说到这里,他不免激动地道,“我连名字都想好了,就叫不闻诡记,你觉得怎么样?” 那时我还年幼,我不能理解钟不闻这般草率的决定,况且他说走就走,事先完全没有提起这个决定。 “师兄,你怎么都没说过你要走?我以为你会留下来的……”不是说好要看我夺得授羽大会的第一名吗?你这个骗子…… 我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心中更是涌出一股道不明的难受,我自然是不舍得从小带我一起疯玩的师兄就这样下山了。 钟不闻却是故作老成地叹一口气,“你长大了,不要老想着干坏事有师兄给你兜底,等你日后通过了下山考核再来找师兄玩吧。” 我抽了抽鼻子,“那得等三年之后了,现在距离授羽大会还有三年多,我岂不是有三年多都难以见到师兄了?” 想到这里,我更觉得难过了,不闻师兄与其像是师兄,倒不如更像是如家人一般的兄长,亲人骤然离家而去,换作是谁都难以接受的。 叶凝师兄在此时温声开了口,“不闻的决定其实也挺好,他也长大了,也该由自己决定未来的路了。” 其实我们都知道,钟不闻和我们这些来自修仙世家的弟子不同,他是一个孤儿,是被白衡长老在不闻山中捡回来的一个弃婴。 因此,就连名字也起得如此简单,是不闻山中捡回来的,就叫不闻,至于姓钟,乃是因为当时白衡长老在遇见他时,恰好听到了远处寺庙传来的钟声。 或许这个弃婴原本并不想成为一个修士,只不过是因为白衡长老心软救了他,又或是他命中有些许注定的浅薄仙缘,总而言之,他成了无涯门的一个名叫钟不闻的弟子。 “好吧,但你下次回来的时候得给我带好吃的…还有……”我低头用袖子擦了擦没憋住的眼泪,闷声道,“还有话本子!” 钟不闻哈哈一笑,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他看着天边渐渐落下去的夕阳,不由感叹道,“今天的天色真好啊,如无意外的话,这是我下山前的最后一个夕阳了……” 结果第二天,就下起了难得一见的大暴雨。 钟不闻在屋内是一阵的长吁短叹,我却是幸灾乐祸地道,“师兄,你这算不算是出师不利?” 话音刚落,头上就挨了他一敲,“别胡说!” “明天,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 大抵是钟不闻是乌鸦嘴转世,一连七日,这场雨水都未能止息,最后愁得他忍不住跟我说,“要不我还是不走了吧?你看这雨下得……” “难道这里的山灵这么舍不得我?” 他的话音刚落,雨水就停了。 钟不闻:???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破云而出时,钟不闻背上了他简单的行囊,拿着藏言剑,朝我和叶凝挥了挥手,便转身下山而去了…… 我的思绪渐渐又回到了眼前,藏言剑划开了面前尸鬼的喉咙,黑血溅在了护身法阵之上,又滑落了下来。 “师兄,不用再给我渡灵力了,接下来我自己恢复就好。” 听见我的话,钟不闻仍有些不放心地说,“有师兄在这里,你不用逞强。” “有师兄在这里,我当然不会逞强。”我笑了笑,“可外面这些家伙怕是要等不及了……”话音未落,好几只尸鬼趁乱冲出藏言剑的包围,疯狂地扑向护身法阵—— 霎那间,醉灵剑飞出我手中,又化作千万道剑影,每一道都裂成万道的金光,在瞬间便迸射开来。 “呜——” 伴随着这一招霞光万道,天边的夜色终于开始消散,露出了越来越多的曙光。 虽然尸鬼们极为不甘,但他们已经觉察到了天色已亮,开始疯狂地朝缝隙里面钻回去,可天光已经落了下来,就连渡芳寺中的那个“金”字也重新光亮了起来。 我冷笑一声,“想跑?没那么容易!” 第一百零二章 黑衣人 “唰——” 伴随着一金一银两道剑影齐飞, 醉灵剑和藏言剑不停地交错落下,无数道剑影在空中席卷而成的巨大狂风,将那些想要钻入缝隙之中的尸鬼困在了其中。 一时间,渡芳寺内的金光越发刺目了。 “呜啊!!!” 伴随着尸鬼们撕心裂肺的惨叫,天光终于大亮,遍地的泥土都被黑血浸染了透彻,可一接触到微弱的天光,一阵阵黑色的雾气不断地散发出来,那些都是正在消逝的尸鬼蛊毒。 “呼……” 我长出一口气,望着这遍地的残骸,心中陡然生出一种大难不死的感觉。 这些尸鬼数量太多了,前前后后斩杀了将近百只,可它们依旧前仆后继地涌来,若不是我和不闻师兄强撑到黎明时分,恐怕真有可能命陨在此处。 “师兄,这一战杀得痛快!” 我顺手接住落下来的两把长剑,藏言剑入手便发出了嗡地一声震动,让我忍不住开口道,“师兄,你这把灵剑还是老样子,方才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些话……” 钟不闻接过藏言剑,脸色有些奇怪,“你能听见它说话?” 我点点头,“偶尔能听见一两句吧?不知道有没有听错,它好像在说这一次没杀够,说它许久没动都快生锈了。” “之前它被污血腐蚀,我好不容易拜托藏剑长老将它修好,它还咋咋呼呼了好久。” 闻言,钟不闻轻笑出声,他伸手弹了一下剑身,“它是个话痨子,整日嫌弃我不让它出来,真是啰嗦得很。” 看着钟不闻执剑而立的模样,又联想到他方才御剑刺杀尸鬼的卓越风姿,我不由感概道,“师兄,你这手只用于握笔真是可惜了些,执剑杀敌方才能显出你的真本色啊!” 钟不闻沉吟片刻,“依你这么说,方才我的模样很帅气了吧?” “是是是,就连大师兄都逊色于你了!” 我笑了笑,又继续道,“现在天光正亮,那些尸鬼不会在白日时分出没,我们赶紧前往养尸血潭去看看情况。” 钟不闻收回藏言剑,他又看向我,“已经杀了一宿,你不觉得累吗?” 我摆摆手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累不累的?若不是养尸血潭的阵法被破坏了,也不会搞出这么多劳什子事来……” 他叹息一声,“也罢,既然如此,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临走前,我们又把渡芳寺的阵眼好好藏了起来,才动身前往东城门外的槐树林。 辗转又回到了青石路上,今日的兰金古城更显得寂静,像是连一个活人都没有了。 放眼望去,在前方不远处的路口中间,那口水井似乎若隐若现的,可待我们走近后,才发现有一个瘦小的身影正埋头看向井里。 “奇怪?这井怎么连一滴水都没有了?” 那个人开口是稚嫩的孩童嗓音,似是发现身后有人,他连忙回过头来,一双极大的眼睛盯着我们,“你们是谁?” 我和钟不闻相视一眼,眼前的这个小孩看着到像是个凡人。 “我们是路过兰金城的过客。”我露出笑意问道,“你住在这附近吗?” 小孩警惕地打量着我们,又往后缩了缩,“你们不会是那群黑衣人的同伙吧?” 黑衣人? 我连忙继续问,“什么黑衣人?” “他们穿得一身黑衣,又蒙着面,将我们这里好多人都抓走了。” 说着,小孩皱起眉头看我一眼,突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脸色大变,惊恐地指着我们腰间上的青玉铭牌,“你们腰上戴着和他们一样的玉佩!” 话音未落,他拔腿就跑! “嗯?” 我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一溜烟就跑了个没影,回过头来看见钟不闻脸上也是露出了同样的惊异。 钟不闻不由拿起青玉铭牌看了又看,“这个牌子应当只有无涯门的外派弟子才有,那个小孩所说的黑衣人,该不会是指外派弟子吧?” “可我来了兰金城这么久,除了尸毒发作昏迷的那段时间之外,没见过其他外派弟子啊?” 我皱了皱眉,迟疑着开口,“之前大师兄他带着无涯门的弟子们前来支援你,可惜他们没找到你……”说到这里,我不免一顿,好像有些地方和大师兄所说的对不上了。 大师兄明明说他们镇压了尸变,又封印了井水。 可现在看来,尸变应当是由尸鬼的食腐蛊毒所引起的,兰金城的百姓浸染了这些蛊毒这么久,一旦离开兰金城,体内的蛊虫就会发作,倘若他们不离开兰金城呢? 他们世世代代生活在此,都是依靠井水生存的。 突然,我的脑中回想起那日拜托我去打井水的那位老人家,她说过,一日不喝这井水就渴得慌…… 兰金古城内的井水恐怕就如同文中所说的那种石馥酒一样,会令这兰金城的百姓不知不觉间上瘾,产生依赖性,一旦止饮井水,食腐蛊虫就会发作,所以他们根本无法离开兰金城。 一个可怕的念头忽然冒出,大师兄他们该不会是知道了这一切,所以才想着封了井水,让这些百姓自生自灭吧?! 这个念头一出现,陡然让我浑身都打了个冷颤。 “那个小孩方才可是说,黑衣人也带着和我们相同的青玉铭牌,该不会真的是大师兄他们吧?” 钟不闻摇了摇头,“我总觉得你这么说太过于牵强,既然他们都已经作黑衣蒙面的装扮,又何必将青玉铭牌外露出来,暴露自己的身份呢?” 这话说得我不由一滞,脑海中的各种线索仿佛一团乱麻一样越扯越乱了。 “我倒是觉得,这波黑衣人带着青玉牌反而有些欲盖弥彰了……”钟不闻眯了眯眼眸道,“此事容后再议吧,你听到刚才那小鬼所说没有,这里的井水一滴都没有了。” 我点了点头,又往井里看去,“确实,这井的确干涸了。” 想起昨晚和尸鬼一族的浴血奋战,我又问,“不会是和昨晚它们突然袭击有关系吧?” 钟不闻沉吟道,“不排除有此种可能性。” 第一百零三章 聚火阵法 “想来那养尸血潭里的尸鬼没想到碰上我们两个硬骨头,一下子折损了这么多尸鬼……” 我冷笑一声,“恐怕是想聚起所有的蛊毒滋养血潭里剩下的尸鬼,来个背水一战吧!” 钟不闻掐指算了算,“今夜可就是月圆之夜了。” “那它们今夜一定会卷土重来。” 我不由看向远处的东城门,用手搭成个蓬状后远眺,“师兄,你说我们现在踩上门去,该不会是送羊入虎口吧?” 钟不闻斜我一眼,“难道你怕了?” “有师兄在,我怕什么?” 我笑了一声,“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主动出击。” 转眼间,我们就出了东城门,不远处正是一大片的槐树林。 那些槐树生长得密密麻麻,一棵紧挨着一棵,乍眼看上去像是一个个紧紧相抱的人影。 走着走着,一种阴冷的气息渐渐从脚下的土地漫了上来,我们没有放缓脚步,又继续走了一会,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那片槐树林明明就在眼前,但却好像怎么也走不进去似的。 “咦?” 钟不闻疑惑地皱起眉头,他停了下来,“这里的阵法不一样了,好像被改动过。” 改动? 阿兰说过这里的阵法已经被她破坏了,倘若钟不闻说阵法失效了不出奇,但他说的是改动? 化罪设下的阵法如此精妙,按理说尸鬼一族是难以撼动此阵的,可阿兰却不好说……她与化罪之间的关系有些古怪,我隐隐觉得她所做的这一切都与化罪脱不了干系。 正想着,我又向不远处的那片槐树林看去,现在天色仍旧亮着,空中有不少浮云,自然是没有日光落下的,只有冰凉潮湿的风迎面吹来。 “你在看什么?” 钟不闻看我一言不发,就顺着我的目光看了过去。 突然,他的脸色变了。 “你发现了吧?” 我缓缓地开口道,“那些槐树底下没有影子。” 文中有所记载,槐树林与这养尸潭里的尸鬼相生相息。 槐树原本就被誉为九阴木,阴气极重自然不必多说,体弱阳虚的人若是在槐树底下踩着树影走过,轻则呼吸不畅,重则会胸闷气短,头终眼花,每走一步都会有种仿佛背着石头过河的感觉。 可眼下,这些槐树底下干干净净的,连一丝影子都没有。 “呵……” 我冷笑道,“眼下看来他们是非常不欢迎我们了,不仅改动了阵法,就连影子都收得这么干净。” 钟不闻皱了皱眉,“这里的阵法还未被完全破坏,他们仍在阵中怎么能改动得了?” “你别忘了,还有阿兰在阵法外面。” 我紧紧盯着那些槐树,“难道今天进不去这养尸血潭里了?你不是说找到了养尸血潭的阵眼吗?大概在什么方位?” 钟不闻抬头看向天空,观察半晌才说,“今日这太阳被流云遮掩得严严实实,阵眼的方位不好确定了。” 是了,这阵法随日升日落的轨迹变化,空中多云掩住了太阳的位置,那阵眼也自然难寻。 若是能破开这遮天蔽日的流云,只要太阳一出来,这养尸血潭里的尸鬼不就直接见光死了吗? 道理虽然简单,但是实践起来却是难上加难。 因为这块养尸血潭之所以生长着这么多的槐树,就因为要靠它们的茂密枝叶抵挡住日光。 除非先行铲除掉这些槐树,而在五行之中,唯火克木。 想到这里,我不免心生一计,压低声音对钟不闻道,“师兄,既然这里的阵法已经被他们所改动了,我们何不再掺上一脚,直接叠加新的阵法上去。” 钟不闻眉头越发得紧了,“这能行得通吗?叠加阵法怕是会惊动潭中的尸鬼……” 我斩钉截铁地道,“行不行得通只有试过才知道,再者,我和你分工合作,同时布阵,只要动作够快,不给它们反应的时间就成了。” “既然他们不欢迎让我们进去,那就让它们干脆别出来了!” 随后,钟不闻和我分头行动,在槐树林的外侧用长剑在地上刻画出阵法的纹路,这自然不是养尸血潭里的阵法,而是我们布置在外面的聚火阵法。 虽然是养尸血潭外侧的地面,可也算是养尸地的一部分了,这里的地面和正常的不同,看着看着没什么奇怪,可一脚踩下去却仿佛陷阱了软绵绵的泥里,倘若走在里面便是深一脚浅一脚的,十分难受。 在这至阴至邪的养尸地里画阵法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非得用驱邪化煞的朱砂画出来的阵法才能镇得住。 好在这一次下山多亏了叶凝师兄为我准备的行囊,里头最不缺的就是朱砂。 画了约莫一半的阵法后,我才直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这还是我第一次画这么大的聚火阵法。 我边活动了一下手腕筋骨,边抬头看了眼天色,希望能在尸鬼察觉之前画完……想到这里,我又埋头继续画了下去。 或许是太投入在了阵法之中,不知何时起,钟不闻画着画着也过来了。 “咚!” 我俩都低着头画阵法,两人都没注意,结果就撞在了一起。 “好痛!” 我一手捂着头,一手撑着剑,还以为撞到了树上,一抬头才看清面前同样捂着头的钟不闻,他龇牙咧嘴地道,“你怎么不看路?” “还好意思说我?”我忿忿地道,“你不也没抬头看路吗? 钟不闻摆了摆手,“不跟你扯,这个阵法还差一点就完成了,让我来就好,你先去歇一歇吧。” 听到他这样说,我也就不客气地往另一边的平地走去,画了这老半天阵法,胳膊都有些僵硬了。 歇息自然是不能歇息的了,现下还有些时间,我得抓紧机会赶紧以无上秘法修炼,将破损的精魄能补多少就补多少,毕竟明天夜里可是一场恶战! 退一万步讲,就算打不过,凭我和钟不闻的能力,逃也能逃得过吧。 如若我能补好精魄,不出意外便是元婴后期,距离大圆满也就只有一步之遥了…… 按照如今的年龄,我应当是十八岁了,而大师兄二十四岁练至元婴期大圆满,在我下山之前,他正准备闭关修炼,就是为了蓄力冲击突破元婴的第一道小天劫。 一旦渡过了第一道小天劫,在接下来的七日内,他还要连受五道天劫,方能得到真正的元婴大成。 第一百零四章 太极两仪 元婴期与化神期之间,是一道横跨在修士面前的分水岭。 一个普通修士修炼至肉身的巅峰便是元婴大圆满,这就是所谓的“肉身成圣”。如若想要再近一步突破元婴,就要承受一共六道天雷。 与化神期大成的六极蛟雷不同,这元婴期大圆满的六道天雷分成了七日内的小、中、大三道天劫,第一道小天劫被称为破身天雷。 破身天雷,顾名思义,以天雷不断锻击渡劫者的肉身长达十二时辰,这道小天劫是所有天劫中受劫时间最长的。不知有多少修士止步于这天雷锤炼,终生所修炼的修为自此烟消云散,最后的结局就是沦为了一具焦尸。 但若能熬得住天雷锤炼便是锻体入仙,即突破了凡人肉体凡胎的限制锻造出真正的仙体,单凭这一点就是所有化神期之前的修士梦寐以求的,更是不惜为之付出性命的代价。 接下来的中天劫会在渡过小天劫后的第四日降临,又被称作炼魂天雷。 凡人体内有三魂七魄,因此这道炼魂天雷实际上是两种天劫相结合,一种炼魂,一种宿魄。先是破身锻体,再是炼魂宿魄,从外到内将凡人的肉体与灵魂彻底炼化,逐渐向六界之首的仙族靠拢。 过了前面两道天劫,便是最后一道大天劫,又被称为三灵麒雷。 三灵麒雷会在第七日落下,其威力远胜于前面两道天劫相加,因此,能否踏入化神期,从而成就半仙之体,就看是否安然渡过这三灵麒雷了。 这最后的大天劫炼的正是修士体内的元婴灵体。元婴灵体炼成之后,便会成就真元神体,自古以来,唯有神族的真元神体是与生俱来的,其余各族都只有元神或魂魄。 …… 现下,天空中虽然有很多浮云遮挡,但还是能依稀分辨出天光的变化,此时约莫是巳时。我闭上眼睛调整好内息,迅速进入了口身心三位一体的境界。 眼前再次浮现出无上秘法所塑造的球体。 体内的灵力被我重新调动了起来,顺着全身各处的灵脉经络缓慢地游走着,不知为何,我觉得自己的灵海似乎没有之前那么干涸了,就连丹田之中因为灵力枯竭而陷入沉睡的元婴也重新睁开眼睛。 她的外表有了极大的变化,之前以元婴灵体出现时还只有十岁的模样,现在看上去更接近我如今的样子了。 元婴在沉睡的这段时间里一直以莲花座的姿势悬浮在在丹田之中,在睁眼之后,我和她便彻底融为了一体,眼前所看到的是从四面八方游走而来的天地灵气。 毫无疑问,现在已直接进入了元婴第二重境界的纳泽之境中。 之前精魄受损,我也曾尝试以纳泽之境修补干枯的灵海,可惜效果与固金心法无异,后来我便放弃了。 如今,倒是可以和无上秘法一同修炼,我有信心在修补精魄的同时可以恢复灵气,这样双管齐下之下必定事半功倍。 面前涌来的天地灵气和之前那涓涓溪流的模样不太一样,更像是如烟雾般飘渺的形状,并没有直接涌入体内,而是像丝带一样环绕在身侧,但我却比之前更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体内外的变化,灵力在指引下已经走遍全身的十二经脉,唯有奇经八脉尚未全通。 在奇经八脉中,又以任、督两脉视为习武之人的生死玄关,于武者而言,若是可以打通这两脉,武功修为便会一跃百升,内力浑厚到可生劈巨石,飞叶摘花皆可成为杀人之利器。 武者是依靠自身的内力而进行突破,而我现在要做的是以自身的灵力贯通奇经八脉,将全身各处经脉的灵力运转化为像无上秘法所运行的这个球体一般。 不是为了突破修为境界,而是为了融汇贯通,将身体内外都融为一体。 话虽说得容易,但这种修炼密法我从未在任何一本书上见过,通常情况而言,这种秘法需要极其庞大的灵力支持,才能足以撑起一个球体的运转。 不过,凭我现在一边修复精魄,一边又要补充灵力,我可以保证自己分心二用兼顾所有事情,但却不能保证在这样短的时间里,汲取到足够的灵力,稍有不慎,那便是直接沦落到走火入魔的地步了。 因此,为了稳中进取,我打算在无上秘法的基础上效仿太极运转的方法,将球体化作一个浑圆的太极。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体内的灵海开始缓慢地流转起来,以元婴灵体为中心,四周的灵力渐渐在形成一个漩涡,但是这个漩涡不是单方向旋转的,而是分成了两股相对的方向,缓慢不停地旋转着。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自己好像被投进了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除了能听见自己均匀的呼吸声,周遭显得十分安静,好似又回到了八识镜中的那一片虚无。 眼前只剩下了灵力不断缠绕在身上所形成的白雾,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朦胧,就连不远处的槐树林也被这白雾所遮挡了。 可从表面来看,我只是盘膝坐在地面上闭目养神。 这些雾状的灵气不仅在体内外不断交换,还令我的神识一并随着灵雾向外蔓延,眼中所看到的景象比较之前要扩大了数倍。 神识很快来到了钟不闻的身边,此时的他正好在画最后几笔的阵法。 “嗯?” 他迅速抬起头,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 看他脸上疑惑的神情,我微微皱了皱眉,这不应该啊……不闻师兄只是金丹中期,还未能破丹成婴,以他的修为,按理说是感应不到我的神识出没的。 突然,钟不闻一下子转过头,看向了面前的槐树林。 地面好像震动了一下,难道是养尸血潭里的尸鬼发现了我们的计策吗? 我连忙将神识向前探去,只见那层层叠叠生长的槐树林中,那些黑色的血泥好似拥有生命一般,正在不停地涌动,而整个地面更像是埋藏在血液中的一颗巨大的心脏,伴随着急促的呼吸,竟是在剧烈地跳动! 第一百零五章 生死攸关 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诡异的场景,到了此刻我才发现这块养尸血潭是个活物,它一直在呼吸着,一直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看向我们。 从我们进入兰金古城的第一天起,它就盯着我们了。 它依附在所有水源之中,哪怕是一滴水,都是它暗中窥视的眼睛。 我突然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害怕来,这种感觉即便是之前被困在了拘灵狱和八识镜中都没有这么强烈。 我们真的能打得赢吗? 我忽然觉得先前和钟不闻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这块养尸血潭没有那么简单,我的神识甚至无法探测到它的底下,直觉告诉我,那里有着一种无法名状的恐怖存在—— 那甚至不亚于南无漪曾经给我带来的那种极端的震慑。 我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瑟缩起来,周围的灵雾越缠越近,甚至缠上了我的全身,我的脖颈……我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灵海周围的灵力旋转得越来越快,激起一阵又一阵的浪潮,原本的太极两仪似乎被破坏了形状。 不好! 这养尸血潭给我的震撼让我在修炼途中生出了杂念,我好像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了。 周遭的空气变得无比的粘稠,钻进了我的口鼻之间,像是一大团一大团微热的东西正在不断侵占身体,我竭尽全力想要抢夺回身体的控制权,但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 身下的泥土变得越发软了,似乎正在一点点地吞噬掉我。 但从外表来看,我依旧只是坐在那里闭目养神,就连不远处的钟不闻都未曾发现这边有任何异样。 不能慌! 不能乱! 若是不能控制住这些灵力,那我真的会走火入魔了! 我竭力控制住自己的呼吸,这是我的身体,我比任何人都了解,我可以做得到,无上秘法中曾经提到过,破凡体以造命。 那我现在便破! 霎那间,天空突然涌现大片的乌云,不断翻涌了起来,轰鸣的雷声隐约而至,钟不闻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他连忙向我看来,不知为何,他看见了在神识之中苦苦挣扎的我。 我们四目相对。 钟不闻立刻使用了传音术,他的声音瞬间在我耳边响起,“问情你这是怎么回事?你竟然要在这个时候渡劫?!” 我已经来不及解释这一切,极快地道,“师兄,快离开那里!” 钟不闻的身影极快,他手中的藏言剑也一同掷出,在我的周身形成了一道严密的护身屏障。 我并非是想在此刻渡劫,只是没想到不受控制的灵力在瞬间暴涨之后,竟在此刻引来了雷劫。 这道雷劫不是三灵麒雷,但也是不容小觑的,世间万物皆有因有果,身负混沌灵根之人,既然有得天独厚的资本,得了上天的眷顾,自然也会更容易在生死关头引来雷劫,而此刻我已经到了这生死关头了! 我连忙将神识强行唤回,然后提气直接以元婴灵体的形态一举冲向了面前的槐树林。 养尸血潭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开始疯狂地震动起来。 就在这时,一道惊雷径直劈开了云层—— “轰!” 周遭顿时火花四射,炙热的火焰瞬间爆燃了起来,那道雷劫追我而来,堪堪擦过身后,却落在了聚火阵法上面。 不错,我正是将这雷劫引到了聚火阵法上,如此一来,这养尸血潭里的尸鬼速度再快,也快不过老天爷降下的雷劫! 原本是想用聚火阵法困住尸鬼,却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这聚火阵法竟提前派上了用场。 又是接连两道惊雷落下,聚火阵法在眨眼间已经被完全激活。 “问情!” 钟不闻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他和我之间已经被这道爆燃的火焰所隔开,我只来得及喊,“别进来!” 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断不能将不闻师兄也牵扯进来! 我一鼓作气,再次放出神识,这一次是为了探查那埋藏在养尸血潭中的阵眼,我需要弄清楚这里的封印阵法究竟被尸鬼改动了多少。 不幸中的万幸是,这种雷劫无需直接劈在渡劫者的身上,而是只要熬过雷劫时辰或是一定的惊雷数量便算是渡过了。 按照我如今元婴中期的修为和方才接连落下的三道惊雷,熬过去的时辰大约是一炷香的时间。 面前的泥地仿佛一片泥海,不断翻涌而起,虽然没有看见那些惨白的鬼手,但我却感觉到阴气变得越来越浓烈了,仿佛周遭的空气全部变成了这些粘稠至极的阴气。 “轰轰轰——” 天雷迟迟未能击中我,乌云翻滚得越发厉害了,乌压压的一片聚拢在这槐树林中,眼前的光线陡然变得昏暗了许多。 不成功便成仁! 此刻,我的心中已经感觉不到恐惧,体内流转的血液因为暴涨的灵力而变得异常沸腾。 这些槐树蒙受了养尸血潭的滋养,高大得像是一个又一个的巨人,我不停地穿梭在其中,一方面是为了不让雷劫轻易锁定我,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尽快探测到阵眼所在。 即便我的身形已经很快,但我依然能感觉到,这些槐树在凝视着我。 而在在黑暗之中,这些槐树也在不停地移动,它们正在抖擞着黑色的枝叶,好像一只只虎视眈眈的怪物。 这种被凝视的感觉令人不寒而栗,但我的脚步却不能在此刻停下。 它们在等待时机。 一道惊雷就此落下,我的脚下一顿,电流瞬间蔓延过了我的全身,眼中赫然陷入了一片黑色之中! 只是一霎那,连时间都仿佛静止了,周围骤然变得寂静无声,甚至连我的呼吸都停滞了…… 可就在这时,阴气缓慢流动的感觉却突兀地变了—— 那些槐树终于出动了! 我早有防备,手中的醉灵剑顷刻便划破长空,体内无处宣泄的狂躁灵力像是找到了一个突破口,随着凌冽不断的剑势将周遭一切都尽数破开! 养尸血潭仿佛被我激怒了,一时间,翻涌的血泥中伸出无数只惨白的鬼手,连带着那些槐树也生长出了鬼手,疯狂地朝我涌来! 第一百零六章 羊入虎口 我稳住身形,以一招白浪掀天的剑势横扫四周破土而出的鬼手。 突然,脚下的血泥裂开了,养尸血潭随即张开嘴巴,那些被斩落的鬼手迅速被血泥吸收,又再次从地下伸展出来,像是从嘴里冒出来的一颗颗尖长牙齿,又像是槐树的树枝一样不断地向上生长。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眨眼间,它们就以各种古怪又扭曲的姿态包围了我。 我站在这片白骨森森的鬼手树林之中一动未动,目光落在面前离我只有几毫厘的鬼手之上……现在才过去了一刻钟不到,雷劫应当还在继续,但是却迟迟未落下,那些翻涌的雷鸣声不知道在何时突然地消失了。 现下这里十分的安静,安静得就连这些鬼手伸展出来的时候都毫无声音。 很不对劲。 相比于昨夜在渡芳寺斩杀的那些尸鬼时,它们不断发出凄厉的惨叫声,这里安静得连半点风声都听不见。 唯一能感受到的是阴气,周遭的阴气已经浓稠到仿佛具有了形体,仿佛和脚下的血泥一样,它们相互融为一体,将我包裹在了其中—— 难道我已经被这养尸血潭吞入腹中? 这个念头突兀地冒了出来,心脏似乎瑟缩了一下! 脸上顿时传来一阵冰凉黏腻的感觉,好像有一只手在抚摸我,如同情人的抚摸,温柔地掠过了我的嘴唇…… 那是什么? 未等我反应过来,只见一道雪白的剑影在眼前划过,是藏言剑! 在我冲进槐树林之前,不闻师兄把他的藏言剑留给我了! 眼下连传音术也无法使用,以钟不闻的性子,即便我方才阻止他进来,他也一定会想办法进入槐树林……想到这里,我不禁握紧了手中的醉灵剑,我绝不能被困死在这里! 我再次重聚体内的灵力,在方才狂躁的剑势下,灵海中的太极两仪已经完全溃散开来了。既然如此,那我就让你这养尸血潭也融入太极两仪之中! 剩下的灵力在一瞬间游走遍了全身,或许是有了先前失败的经验,这次奇经八脉贯通得异常的顺利。很快,体内的灵海再次分成两股,凝聚出了新的太极两仪图。 不同的是,这一次灵力旋转的速度极快,像是汹涌无比的海浪一阵接一阵地袭来,但却依然能按着正确的方向涌动。 看来是我之前太过于谨慎,反而被养尸血潭所震慑住了,还生出了杂念以至于差点走火入魔。 不过,现下已经入潭,是死是活就看这一次了! 面前的无数只鬼手开始抖动起来,它们在不断地向我靠近,却被藏言剑尽数斩落了个干干净净! 有了藏言剑的帮助,我得以沉下心来,现在必须专心于转化体内的太极两仪。随着灵海汹涌得越来越厉害,全身各处的关节都发出了咯吱作响的声音,“咔咔——” 一阵巨大的灵力震荡以我为中心,瞬间朝四周扩散开来,伴随灵力冲出的神识探测到无数的鬼手在震荡中止不住地颤抖,源源不绝的灵力充沛在身体各处,太极两仪在此刻达到了生生不息的境界! 我成功了?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那些鬼手就已经疯狂地膨胀,将我一把裹进了其中! 这是怎么回事?! “轰——” 只听见一声巨响,惨白的鬼手在瞬间通通炸开了,强烈的白光刺目得我几乎睁不开眼睛,只是顷刻之间浑身都动弹不得了。 “噼啪……” “噼啪!” 是电流的声音。 难道雷劫还没有过吗? 天雷劈进养尸血潭里了? 一瞬间,我脑海里闪过无数的念头,一道更加耀目的光影骤然出现在眼前—— 藏言剑直直地插进了我面前的土地里,无数的银色与蓝色的电流交织在它的身上,形成了扭曲的纹路直通上天。 我不由得震惊得瞪大了眼睛,竟然是藏言剑引来的天雷! 见此情形,我猛地举起了手中的醉灵剑,在混沌灵力的加持下,周遭掀起巨大的狂风乱流,一只雪白的龙头从风与电流之间探出,它不断在养尸血潭内来回穿梭,翻涌的血泥也被它席卷进去,逐渐形成了一副巨大的太极两仪阵。 就在这时,眼前的土地突然开始凹陷了下去,一抹璀璨的金光在眼前若隐若现。 那是阵眼? 我放开了所有的神识,终于看清那是一具骸骨,一具金光闪闪的骸骨。 它以莲花座的姿态被埋藏在这养尸血潭底下,永生永世地守护着封印法阵。 原来如此…… 一时间,我突然明白了阿兰的真正目的! 地面仍在不停地凹陷,这古怪的涌动让我回过神来,可眼前的一幕却让我更加震惊,在那金身骸骨周围竟然出现了许多玄铁锁链! 我的目光紧紧盯着那些玄铁锁链……拘灵链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这养尸血潭下封印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此时此刻,面前的养尸血潭好像被我生生撕开了一个口子,但却只是露出了恐怖的一角。 一种诡异的恐惧瞬间漫上心头,我甚至忘记了呼吸,周遭只剩下狂风呼啸与电流炸响交织在一起的声音,似乎感受到濒临毁灭的境地,养尸血潭再次张开了嘴巴,那些在血泥里不断生长的惨白鬼手与槐树融为一体后,正在向四面八方快速伸展。 它想逃! “噌——” 突然,掩埋在底下的玄铁锁链抖动了起来,随即牢牢缠上了那些鬼手。那成千上百条拘灵链像是蜘蛛编织的黑色罗网,将想要逃跑的猎物一举束缚! 逃不掉…… 你永远都逃不掉…… 我似乎听见了拘灵狱在向我呼唤,仿佛母亲在呼唤离家的孩儿一般。 “叮零……” “叮零……” 拘灵链震动的声音在不断地响起,我的身体好像陷入了不受控制的僵滞之中,明明在八识镜中我经历过拘灵狱的恐怖,可为何现在还是这般地被动? 到了此刻我才意识到养尸血潭是活的,拘灵狱也是活的。 而现在,拘灵狱正在一点点地吞噬掉养尸血潭—— 它在吞噬六界之物! 第一百零七章 蕴灵通智 就在这时,那金身骸骨突然爆发出刺目的金光,一时间周遭亮如白昼,全身僵滞的血液终于开始流动了。 我迅速深吸了一口气,在藏言剑的助力下,四周运转的太极两仪图已经到了完全阶段,银电不断凝聚成一片片璀璨的龙鳞,黑色飓风生出两只硕大的龙首,一黑一白两条巨龙从狂风中探出,径直朝空中飞去! 这时,养尸血潭里的鬼手已经被玄铁锁链完全拖入到了底下,可越来越多的玄铁锁链仍从地底冒出,它们迅速地缠上我的双脚,我的双手……所望之处全是密密麻麻的拘灵链,这数量远远超过三千七百八十二道—— 它想要把我也吞噬掉! 我紧紧地握着手中的醉灵剑,心脏在胸腔中跳得越来越快了,脑中浮现的是太极双龙仍在不断地冲上天空,两条蜿蜒的龙躯交错盘旋着,一举冲进了乌黑厚重的云层之中! 第一缕金色的日光终于从云中落下了。 我什么都没有听见,周遭的阴气却瞬间消散了,黑色的雾在越来越多的日光之下消失殆尽…… 结束了? 我站在一片平坦的土地上,槐树、鬼手还有无数道玄铁锁链通通消失殆尽了,仿佛刚才经历的种种都是幻象。 然而心脏还在紧绷着,极快的跳动仿佛快要从胸腔之间跳出来了,我凭借着本能,用力地大口呼吸,“呼……” “呼……” 即便是这样,可呼出的气多,吸进来的气少,这样下去我就要窒息了,心脏跳动的声音又急又快,好像被不断敲击的鼓面。 眼前的景象明明如此清晰,但我却清晰地感受到死亡正在逼近。 手中的醉灵剑消失了,藏言剑也不知去向,我站在温暖的阳光之下,正在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我的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雪白的花瓣在心口处缓缓绽放开来。 一片、二片、三片……它很美丽,也十分地脆弱,一阵风就能将它轻易地摧毁,可它依旧在开花,不停地绽放出花瓣。 它在拥抱我的心脏,因为劫后余生而感到极度恐惧的心脏。 月白的衣袖一如既往地素净,轻柔地笼罩在我的身上,紧接着,温热的呼吸声落在耳边,“莫怕。” 视线骤然变得模糊了起来,我说不出话,但我深深地吸进了一口气—— 紧绷的心脏终于回落了下来。 僵硬的手指缓缓地捂住心口那朵白色的莲花,一滴泪水落在了它的花瓣上。 师父,你一直在我的心中吗? 亦或是,你一直在我的身边…… 我小心翼翼地拥抱着小莲花,舍不得放手,这种温暖的感觉就好像抱住了师父一样…… 脑海中隐约浮现出一个声音,这样是不对的。他是师父,你是弟子,你们之间有着不可横跨的鸿沟,怎么可以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行为? 但我选择无视掉这个声音 ,这一次,我甚至没有任何犹豫。 我轻声开口,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小莲花说,“师父,你等等我。” 当我回过神来,重新抬起头时,远处的兰金古城沐浴在日光之下,好似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闪闪发光。 只要有日光落下,兰金城内的蛊毒自然也会消散了。 在我的面前唯独剩下的,只有那具金身骸骨。我伸出手,只见白光一闪,金身骸骨便被我收入了蕴华戒之中。 做完这件事后,我朝外走去,四周已经没有槐树了,甚至连一棵小草都没有,整片土地都被拘灵狱吃得干干净净。 可我的目光不断仍在左右扫视着,与此同时,神识也放开了出去。 因为我发现,钟不闻不见了! 他好像在这里消失了一样,就连神识也探测不到他的气息。 方才藏言剑也不见了,大概是去寻找它的主人了,藏言剑是一把非常特殊的灵剑,它甚至有自己的灵智。 万物皆有灵,即便是平凡普通的器物,经过漫长的岁月之后,或许有机会蕴生出自己的灵识,有了灵识意味着可以通灵智。 这便是所谓的“蕴灵识,通灵智”。作为一件灵器,在炼器师倾注无尽的心血打磨铸造后被赋予了灵识,拥有灵识后,灵器便可以自行选择自己的主人。 不过,想要蕴生出灵智却极其的困难,在某种意义上,通灵智的灵器更像是元婴期修士的本命法器,能够拥有一把这样顶尖的灵器,是所有修士为之梦寐以求的。 但灵智诞生的条件却至今都未有炼器师能得出结论。 通常情况而言,元婴期前的修士所使用的灵器大多出自炼器师之手,唯有少数顶尖的修仙世家会有一脉相传的灵剑,比如醉灵剑。而无涯门弟子的剑几乎都是出自于藏剑峰,那里有着数不清的灵剑,是历代藏剑长老及器修弟子们所炼制。 其实制剑不算是难事,但凡门中弟子修习器修大课时,都有机会铸造一件属于自己的灵器。钟不闻的藏言剑,就是由他自己亲手炼制出来的。他仿佛天生就是为剑而生的,他不止会用剑,更会制剑。 在七岁那年,钟不闻炼出了人生中的第一把剑,便是藏言剑。藏言剑自诞生以来就同时拥有灵识和灵智,自它铸成那日起就认了钟不闻为主。 一个炼器师或许终其一生都不能铸出通灵智的灵器,可钟不闻做到了,这也是藏剑长老如此欣赏他的根本原因,只可惜,他志不在此。 “这边!” 突然,脑海中突兀地冒出了一个声音,“快点!” 这个声音听起来陌生,但又似乎在哪里听过,我疑惑地皱皱眉,环顾了一圈,谁在和我说话? “别磨蹭啦,钟不闻快不行了!” 这是藏言剑的声音? 我还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听到它的声音,听上去像是男子的声音。虽然我知道藏言剑会说话,但以前不像现在这般清楚,与其说是听到,倒不如说是一种非常模糊的感受。 来不及细想,我连忙跟着藏言剑的指引遁入了观微之境。 在观微之境中,我迅速穿越了原来的养尸血潭,一路追随着藏言剑的声音而去,直到眼前出现了一棵巨大的槐树。 可诡异的是,这棵槐树仿佛是突然出现的一样,我先前用神识探测过前路,竟然完全没有发现它的存在! 第一百零八章 傀儡蛊尸 这棵槐树异常高大,养尸血潭里的那些槐树与之相比,仿佛变成了一个个稚嫩幼童。更别提在这棵槐树前的我,简直渺小得如同一只蝼蚁。 我仰起头,茂密的黑色枝叶遮挡了整片天幕,毫无疑问,将所有的日光都掩盖了。 “……” 这又是什么古怪的东西? 直觉告诉我,这棵槐树跟刚才的那些截然不同,它的颜色只有深深浅浅的墨色,像是一幅画,用水墨丹青勾勒出来的一棵树,而我仿佛一只突然闯进了水墨画里的蝼蚁。 水墨? 水粉? 我突然间想到了阿兰,她第一次出现时也仿佛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一般。她是影鬼,难道这棵树也是影鬼吗? “问情!” 这次响起的不是藏言剑的声音,而是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还没有等我反应过来,身后猛地传来了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 只听见砰地一声,眼中的景象瞬间像一面被打碎的镜子,彻底碎裂开来。 有人抱着我滚到了一边的地上,浓烈的血腥味瞬间钻进了鼻息中,我随即清醒了过来,是钟不闻。 他的脸色惨白得吓人,眉头皱成一团,嘴角处甚至渗出了鲜红,见此情形,我立刻翻身将钟不闻护在了怀中。 “真是可惜了……” 一声含笑的声音轻柔地响起,我抬头一看,阿兰水粉色的裙裾微微一晃,她来到了我们面前。 “噌——” 藏言剑从天而落,径直挡在了她的面前。 阿兰的眼眸中飞快地掠过一丝忌惮,她后退了一步,紧接着开口道,“把金身骸骨交出来,你们可以离开这里。” 金身骸骨,果然,她就是为了这个才破坏了养尸血潭的封印阵法。 我伸手指引灵力探入钟不闻体内,他受了很严重的伤,浑身的衣服都被血浸透了,不仅如此,他盯着阿兰的眼神全然变了,变得异常冰冷,甚至有些陌生,不难想象他方才必定经历了一番恶战。 只是一个阿兰,竟能伤钟不闻如此之重? 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先前以为阿兰和尸鬼是一族,但现在看来,她身后应该还有其他的同伙…… 十来个蒙住面容的黑衣人,一个接一个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阿兰的身后,没有灵力波动,也没有阴气四溢,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他们是人还是影鬼。 这些就是那个小孩口中所说的黑衣人? 原来阿兰和这些黑衣人才是一伙的。 我将钟不闻护在身后,又唤出护身法阵,同时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些黑衣人,他们的身形几乎一模一样,如同复制的影子一般,在黑色的斗笠下是脸上缠满的一道道黑色绷带,唯独露出了冷漠的眼睛。 他们看起来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金身骸骨就在我手上,可我为什么要给你?”我轻笑一声,“就凭你们几个想挡住我,怕是不太行吧……”说着,醉灵剑已经出现在了手中。 阿兰浅笑道,“我劝你不要做无用的抵抗,钟不闻撑不了多久。” 我神色不变,只是平静地开口,“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想要金身骸骨那便动手吧。” 唰地一声,阿兰身后的那些黑衣人动了,他们的身形极快,动作整齐划一,像是密集的黑影向前俯冲。他们的手中没有尖刀,只是赤手空拳地就朝我袭来。 “嗤啦——” 醉灵剑划过其中一人的脖颈,却发出极其刺耳的金属剐蹭之音,完全没有半点切开皮肉的感觉,这人的身体坚硬得犹如精铁。 那黑衣人的手刃径直朝我的天灵盖劈下来,只听见轰地一声,原本我所站的地面碎裂开来,他竟像是切豆腐一样将整个地面直接切开了。 可以生劈巨石,他的修为起码是金丹期之上,可我却没有感受到一丝灵力的波动,难道是武修高手? 我一跃至半空,那些黑衣人如影随形般地跟了上来,“蹭!蹭!蹭!” 醉灵剑不断地划破他们身上的衣服,却不能伤他们分毫,看来是我低估了他们,这些黑衣人绝不是寻常武修。 然而,他们在我的剑势下也不能接近我半分,在这种情形下,我们打得难舍难分。 “真是些难缠的家伙!” 藏言剑的声音突兀地在脑海中响起,我顺势向下探了一眼,只见有三个黑衣人被藏言剑拦在护身法阵外侧了。 看来要速战速决了! “唰——” 我飞起一脚,直接扫过最近的黑衣人,咻地一下,他像是一支离弦的箭径直飞了出去,剩下的黑衣人虽然没有任何反应,但出手的速度却是越来越快,“蹭!蹭!” 他们每一次攻击与醉灵剑相交时,我都能感觉到从剑身上传来的剧烈震动,他们的身体像极了一把百炼成钢的武器。 可最奇怪的是,明明没有灵力波动,他们居然能在空中维持身形,即便是武修高手,凭借内力运行的轻功也需要支点方能借力上天,但这些黑衣人到目前为止,都没有流露出半分的灵力。 来不及细想,我遁入观微之境,黑衣人的动作在眼中仿佛停滞了一样。 “轰!” 地面瞬间被砸出了一个巨大的深坑,整个大地都在震动。 其实我不喜欢用纯粹的暴力解决问题,但眼下情势紧急,暴力可以瞬间解决一切。 我瞬移到阿兰身后,封住了所有后路,又以定身术定住了她,阿兰的脸色终于变了。 “别紧张,我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我微微一笑,“若是好好回答,你可以离开。” 阿兰的声音中满是不敢置信,“怎么可能…你之前…明明是个筑基!” 是了,之前我灵力受损,看着确实像个筑基,可在我成功转化太极两仪之后,便突破了武者之中的生死玄关,灵力自然而然也都恢复到元婴中期,甚至更接近后期。 “你日夜听受化罪诵读佛经,从而蒙受佛荫得以成形……”我缓缓说道,“化罪当是你的恩人。” 阿兰听后沉默不语,但我没有停顿,继续道,“我猜化罪应当也效仿了他的师父,以身祭阵了,对吧?” 阿兰还是没有出声,不过我注意到她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你跟这些黑衣人做了交易?” 黑衣人不是影鬼,方才跟他们交手了一番,感觉更像是一具具执行命令的傀儡。 没有呼吸,没有意识,甚至连一丝阴气也没有,若不是强行将他们手脚关节全部掰断,又一举摁进地下,他们几乎毫无破绽而言……想到这里,我的眉头突然一跳,尸鬼虽然至阴至邪,但却有致命的弱点,那就是怕光,可方才那些黑衣人非但不畏惧日光,而且比尸鬼还要更加坚硬和灵敏。 尸鬼…蛊毒…… 他们是被精心培育出来的蛊尸! 第一百零九章 派遣任务 “没想到你们竟然在培育蛊尸。” 听见我的话,阿兰冷声道,“我劝你不要再多管闲事,趁他们还没有来,你们最好赶紧离开这里!” 他们? 阿兰的背后还有其他人,她似乎毫不害怕我会对她下手,恐怕从她身上很难得到我想要的答案…… 我身形一闪,来到方才被砸出的深坑之中,那些黑衣人睁着无神的双目,横七竖八地躺在其中,一动不动。 我快速检查了他们身上有没有任何特殊的标志,其中一人脸上的绷带被我用剑气挑开来,露出一张冰冷惨白的面容,除了眼睛,口鼻皆被黑色的细线缝得密密麻麻的。除此之外,他的胸前有一个古怪的图案,形状犹如黑色恶鬼的头颅,还露出了白色的獠牙。 突然,空气中流动的速度变快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朝我们靠近,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我不由看向护身法阵之中脸色惨白的钟不闻,他正在盘腿调复内伤,不能再久留了,不管他们是谁,现在还不能和他们硬碰硬。 轰地一声,深坑中爆燃起了巨大的火焰,这些蛊尸断然不能再留下了。 我身形一闪,回到护身法阵之中,对钟不闻说,“师兄,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钟不闻朝我点了点头。 我扶起他,迅速遁入了观微之境中,临走前我回头看了一眼仍在原地被定住的阿兰,她的眼神阴暗不定,我难以辨别出她此刻在想什么。 金身骸骨还在我手中,他们费尽心思设计出这么多事情,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 渡芳寺。 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估计那些黑衣人一时半会还不能找到这里来。再者,钟不闻这次受的伤很严重,我必须找个地方先给他疗伤。 渡过灵力之后,钟不闻的脸色好了许多,剩下的就是处理他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我一边从蕴华戒中取出金创药,一边对钟不闻说,“上药。” 只见他睁开眼睛看着我,我俩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他才皱了皱眉道,“你把药给我,我自己上药就好了。” 他身上那些伤口应该是黑衣人留下来的,在我来到之前,他一人对战了不知道多少个黑衣人……我的心头不由得一沉,如果我再晚来一刻,他是不是就撑不住了? 想到这里,我看了一眼他背后的伤口,“你背上的伤口怎么上药?还是我帮你吧。” 钟不闻没有再说什么,他把外衣和中衣脱下来后,只见里面白色的内衣几乎变成一片赤红,发白的伤口黏在衣服上,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以前在无涯门时,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受过如此严重的伤,即便是在幻境中受伤,只要有药修弟子在,都会得到及时的治疗,怎么也不会像今日这般。 他背对着我,脱下内衣,背上的伤口很深,从左肩一直砍到右腰处,就连肌理组织都被切开到向外翻卷,灵力虽然止住了血,但是还未能修复好这道伤口。 钟不闻差点就被一刀切成两半了。 我不禁微微一滞,除了这道伤口,我还看到了许多其他的伤口,大大小小的,有些新伤,还有不少是旧伤,当派遣弟子似乎很危险啊…… 随着金创药落在伤口上,钟不闻握紧了双手,臂膀上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我不由加快手上的动作,抽了抽鼻子问道,“师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阿兰不对劲了?” “嘶……”他龇牙咧嘴地道,“疼疼疼……” 我皱了皱眉,刚才都没喊疼,现在就憋不住了? “我的动作很快了,你忍一下。” 上好药后,钟不闻极快地道,“绷带我自己来缠。” 于是,我转过去看向窗外的天色,外面的日光很好,落在渡芳寺的荒草上,有一种暖洋洋的感觉,“师兄,你为什么要当派遣弟子?” 钟不闻哼唧的声音顿了一下,“怎么又问这个问题?不是说过了吗,我要周游天下收集话本子的素材。” “那你大可以离开无涯门,四海为家不是么?”我继续道,“可你不想离开无涯门,因为无涯门是你的家,你怎么会轻易割舍一切离开自己的家?” 我转头再次看向钟不闻,只见他的脸色十分平静,垂下的眼睫挡住了眼眸,他仍是一语不发。 “现下我和你都是派遣弟子,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告诉我的?” 钟不闻沉默了半晌才开口,“你下山时没有收到派遣任务吗?” 提起这个,我忍不住皱了皱眉,“没有,派遣长老说,等我寻到你自然会知道任务是什么。” 说起来,我当初要转去当派遣弟子时,原以为会受到大长老的阻止,毕竟他一直想将我除之而后快,以免惹出什么祸端来。 可经历了三清华境和长英塔接连被毁后,南无漪又在人前以太阴仙尊的身份遁入了八识镜中修炼,无涯门现下没有太阴仙尊坐镇,颇像是群龙无首了一般。 从如今的局势来看,不仅是人界动乱不堪,就连仙界也好像出了什么事。修仙宗门以及各世家夹在两者之中可谓是水深火热,大长老眼下焦头烂额,大抵是没有心思来索讨我的小命。 钟不闻听了我的话,抬起头来看着我,他的眼睛一扫以前那些吊儿郎当的笑意,剩下的唯有平静,仿佛一面镜子,我能看见自己的倒影在其中,“我会告诉你所有一切,但不是现在,你知道的事情太少了,这会影响你的判断。” 看来,当派遣弟子果然不简单。 我轻声道,“师兄,如果我不来兰金古城救你,你是不会死的,对吧?” 他看着我,眼睛里似乎有微光闪烁,嘴角却忍不住上扬,“自然。” 他轻轻地道,好像是在安抚我,又像是在说玩笑话,“我哪有那么弱?” 那种难受的感觉终于消散了一些,我转过头揉了揉眼睛,闷声道,“那就好。” 那就好…… 钟不闻很快便包扎好了伤口,他起身与我说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尽快离开这里。” 他说得不错,阿兰那些同伙估计很快就要寻到此处了。 我点点头,随后我们整理好所有的东西,便离开了渡芳寺。 第一百一十章 罗刹楼 夜风势大,掠过树叶时,惊得树上的乌鸦怪叫一声,便扑哧着翅膀飞走了。 “呱——” 我睁开眼时,钟不闻正拨弄着面前的柴火,还添了些新的树枝进去。看着点点的火星随夜风不断飞舞,他的脸色很平静,轻声开了口,“没事,只是鸟飞过了而已。” 赶了三天两夜的路,总算是从兰金城离开了。 在这段时间里,我和钟不闻都不敢停下来歇息,只因与那些黑衣人继续纠缠无多大意义,浪费时间不说,万一真让他们抢走了金身骸骨,那可是相当的麻烦。 “那些人是为了金身骸骨而来。”钟不闻说,“这东西一直在我们手上不安全,要尽快把它送到安国寺去。” “安国寺?” 我思索了一下道,“你是指大抚安国寺?” 大抚是当今人界朝廷的国号,安国寺则是大抚国寺,据说还是大抚元皇亲赐墨宝,题下了安国寺的牌匾。 此外,安国寺历代住持皆是德高望重的高僧,尤其是在寺中受戒的辟尘大师,被誉为天生佛子,百年难得一见。在十六年前的四族大战中,安国寺众僧作为人族首当其冲的攻坚力量,和妖魔两族殊死作战,保住了人界疆土,也因此在百姓之中声望极高。 钟不闻点了点头,“不错,先前已经有人将渡芳寺的紫檀木佛珠送到了安国寺去了。” 听见他提起紫檀木佛珠,我这才想起来文中曾经提及过,化罪的师父要求他将佛珠带回渡芳寺中,想来是有一定的缘由。 紫檀木佛珠和金身骸骨都十分重要,那些黑衣人费尽心思想要得到这两样东西,只怕是另有所图。 “是了,那些蛊尸究竟是从何而来?”我皱了皱眉,“他们训练有素,一定是受命于人,我在他们身上发现了一个恶鬼头颅刺青,想必是来自同一个组织。” 钟不闻开口道,“那是罗刹楼的标记,他们都来自罗刹楼。” 罗刹楼。 我将这三个字又仔细地念了一遍,又抬头道,“没听说过。” 钟不闻扯了扯嘴角,有些无奈地解释,“长话短说,这是人界的一个暗杀组织,它垄断了全天下的暗杀生意,凡是上了罗刹楼的暗杀名单,只有死路一条。” “除此之外,罗刹楼的楼主名叫玉罗刹,至今还无人见过玉罗刹的真面目,据说他修为深不俗,至少是化神期之上。” 我皱了皱眉道,“那些蛊尸身上有罗刹楼的印记,莫非这罗刹楼楼主是在培育蛊尸接取暗杀生意?” 那些蛊尸身坚如铁,又如同鬼魅一般会隐匿身形,甚至不需要使用寻常的刀剑武器,因为他们本身就是一件可怕的武器,绝对是刺客之中的佼佼者。 “或许如此。” 钟不闻神情有些凝重,“你还记得在水井口碰到的那个小孩吗?他当时说,黑衣人捉走了城中许多百姓,我怀疑他们在用活人炼制蛊尸,养尸血潭里的尸鬼只是他们的幌子。” 我听了不免一惊,“可兰金城内活人频繁失踪,怎么没有引起人界的官府重视?” “官府中有罗刹楼的勾子,这些勾子为罗刹楼的所作所为作掩护……”说到这里,钟不闻不免顿了顿,“人界的混乱已不是一日两日了,朝廷腐朽多年,官员腐败无能,恐怕还未等妖族大举进犯,人族已经不攻自破了……” 钟不闻叹息一声又道,“六界众生皆于红尘之中,其中命数自有天定,这些事情我们不应该过多插手。” 命数天定…… 听见钟不闻提起命数一词,我的心中陡然一沉,难道凡人就不能违抗天命吗? 在无涯门修炼的这些年间,其所授的课业无一不告诉我们要顺天而行,尤其是凡人的命数,其中牵扯着许多数不清的因果循环,断不可轻易插手。 可我在六界之中安然出生,所行之路早已是逆天而行。至于成仙,我的初心或许已在悄无声息之中改变了,现在的我想要逆天改命,以自己的方式与天道作对,谱写属于自己的命,这不是天命,而是由我自己决定的命数。 “我们接下来的任务,其一是要将金身骸骨送去安全的地方保管。其二,则是要去追踪罗刹楼的钩子,我怀疑罗刹楼的势力已经渗透到修仙世家之中了,甚至各宗门之间也藏有他们的勾子。” 听了钟不闻的话,我皱了皱眉,“你的意思是,无涯门中也可能被罗刹楼布下了勾子?” “不错。” 钟不闻继续道,“那个小孩还提到过,那些黑衣人身上有无涯门外派弟子专有的青玉铭牌。若是无涯门中有人给了他们看过玉牌样式,黑衣人仿造出来也不足为奇……” “不过,我现下没有任何证据可言。” 我摆了摆手道,“无妨,只是些猜测罢了,若是真有罗刹楼的钩子暗藏于无涯门中,他们必定会有所行动,证据迟早会出现的。” “说起来,我也觉得无涯门中最近是有些不大对劲……” 我又想起临行前宇文瑜对我说过的话,“兰金古城里发生的这些事情,无论是尸鬼、蛊毒,亦或是养尸血潭,和大师兄他所言皆有所出入,这不得不令人怀疑啊。” 钟不闻沉默了一会才道,“大师兄不是要快突破元婴期了吗?” 宇文瑜是金火双灵根,还是大长老座下亲传大弟子,一向被赋予重望,更是其亲自培养的下任掌门人选。 自裴承矶退居掌门之位,避世修炼后,无涯门掌门之位便悬空多年,再者,太阴仙尊多年来都未曾收过亲传弟子,这些年都是由大长老暂代掌门之位处理大小事务。 若是宇文瑜能成功踏入化神期,便有资格挑战七位长老的无相七绝阵,只要成功破阵,便可以名正言顺地接任掌门之位。 即便不能成功破阵,他日后也可接替大长老之位,可谓是青年英才,前途一片光明。 不仅如此,宇文瑜还是出身于宇文世家,在家族中行二。 第一百一十一章 磷火鬼音阵 宇文世家不仅在修仙名门中颇有名望,在人界还是商贾大家,更是皇商之首。 大抚成国已有百余年之久,自开国元皇建朝后,将都城定在抚今城,后又改名为抚京都。 宇文世家原本是在岭南之地发家,成了皇商后,家业扩大了数倍,在抚京都也置下了不少产业,其中最为出名的就是醉仙亭。 “醉仙亭?” 我总觉得这名字听上去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钟不闻轻笑道,“听过?那是喝花酒的地方,你该不会还去过吧?” 闻言,我眉头一跳,钟不闻这么说,我就想起来了,雷家庄附近不就有一个醉仙亭么?原来那是宇文世家的产业。 钟不闻还想说什么,可他突然噤了声,眼神一冷,“有人来了。” 周遭的风声未变,吹过树叶时仍旧沥沥作响。不过,其中暗藏的冰冷杀气却是猛地显露了出来! “咻——” 一枚银光擦着我的脸颊边飞过,紧接着又是几道银光袭来,“蹭!蹭!蹭!” 指尖凝出的剑气迅速将那几枚刺镖弹飞了出去,只听见咚地一声闷响,有一枚刺镖刺进了身后的树木中,陡然散发出一阵浓烈的芳香来。 “是石馥蛊毒!”我用传音术告知钟不闻,“屏息!” 紧接着,又是一枚刺镖扎入脚下的土地,瞬间喷出大股厚重的白雾来,一时间将周遭的视线全都掩盖住了。 “唰——” 钟不闻率先出剑,风灵力从他的剑势中喷涌而出,卷起的飓风吹散了迷雾,雾气朝四周散开,可那种冰冷的杀气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了。 一团团幽凉发绿的鬼火在诡异的白雾中浮现,像是一盏又一盏逐渐亮起的灯笼,眨眼之间,漫山遍野都弥漫着这样的鬼火。 “这是什么东西?”我皱了皱眉,“鬼族?” 钟不闻的传音术传来,“是罗刹楼的磷火鬼音阵,小心些,别被它们碰到,若是沾上一点会被瞬间烧成灰。” 话音刚落,那些鬼火开始围绕着我们旋转起来,仿佛是在跳舞一样上下起伏,随着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鬼火之间相连在一起,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个手牵着手的幼童,绿色的火光透出黑色的人影,渐渐地越拉越拉长。 “嘻嘻……” “呜……” 诡魅的低语随之浮现,虽然听不太清楚,但听上去隐隐像是小孩儿在欢快地唱歌,这诡异的一幕让我和钟不闻都不敢轻举妄动。 “师兄,这个阵该怎么破?难道我们就这样坐以待毙吗?” 钟不闻的声音有些迟疑,显然是还在思考,“我之前只听前辈提起过磷火鬼音阵,这个阵法极其古怪,据说是由当年鬼尊的八苦绝念阵改阵得来的……这个先不说,总而言之,破解之法就是要找到从无数鬼火之中找到一个影子。” “影子?” “是的,你看到那些鬼火身后的人影没有?” 我顺着钟不闻的声音看过去,那些鬼火的动作越来越快,可它们身后的那些影子却是一动不动的,只是变得异常高大,恍惚间,我好像又回到了养尸血潭中的槐树林中,这些高大的影子好似变成了一棵又一棵的槐树…… 这些影子盯久了好像会生出幻觉,我定了定神,又听见钟不闻说,“这些影子之中有一个是阵眼,阵眼会随着鬼火在不停地移动。” 我将视线从影子上面移开,转而观察跳舞的鬼火,“可是这些影子看上去和鬼火是分离的,它们没有在动。” “诡异的地方不止这些,你有没有听见有人在哭?” 哭? 我侧耳细听了一下那些低语仍像是在唱歌,只不过听得让人心里发毛,我开口道,“我只听见好像有人在唱歌,唱的什么听不太清楚……” 钟不闻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却被越来越明显的歌声所掩盖了,眼前的鬼火跳动更加猖狂,忽远忽近的,黑影不断拉扯着,像是跳大神似的围绕着我们,原本欢快的歌声也变了,更像是在大声地咆哮。 不对劲。 磷火鬼音阵…… 我仔细地琢磨着,钟不闻听到有人在哭,可我听到了欢快的歌声,现在变成了愤怒的咆哮,难道不只是鬼火在移动,听到的声音也在无时无刻的变化? 虽然钟不闻说阵眼藏在了鬼火的影子里,但我隐隐觉得这些光怪陆离的鬼火更像是用以掩人耳目的,现下时间不多了,这些鬼火越来越奇怪,除了寻找阵眼之外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我快速思考着脱身的办法,身后的钟不闻却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怎么了?” 我低声问他,可钟不闻却没有作回应,只听到他的呼吸声变得越来越急促,甚至有些混乱。 “师兄,你……”我的话还未说完,紧接着就被他一把抱紧,力气之大简直是想把我勒死,一时间我无法动弹,胸口像是压上了一块巨石,连传音术都被打断了,“钟…钟不闻……” 他用尽全力抱着我的肩膀,仿佛要把我整个人都摁进怀里。 我突然觉得有一股无名怒火腾地窜上了脑海,这个蠢货,是想要杀了我吗?! 此时此刻,愤怒不断在胸腔中滋生,我翻手唤出醉灵剑,极致的愤怒让我握剑的手在不停地颤抖。 那些愤怒的声音在我耳边不断咆哮着,我的脑海中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 杀了他! 我刚刚抬起手,就感觉心脏猛地一缩,好像有谁用力地攥紧了它,痛得我浑身一颤。 不对! 这些声音有问题! 我连忙封闭五识六觉,可钟不闻的力度却没有减少半分,他一定是被这些古怪的声音摄了心智! 想到这里,我以元婴灵态脱离了身体,果然在脱离的那一刻,我看见了钟不闻的双眼已经亮得像是两盏鬼火灯笼一般可怕。 来不及细想,眼角余光已经撇到周遭的景象,只见四周满是密密麻麻的黑影。 仔细一看,那些黑影僵硬无比,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着中间的我们,俨然像一具具的尸体,我的目光甚至和其中一具尸体对上了视线。 又是蛊尸?! 第一百一十二章 难辨真假 这些蛊尸不同于上次与我交手的黑衣蛊尸,它们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像是一座座沉默的墓碑。 我下意识地将神识放开,只见它们的眼中满是浑浊不堪的眼白,某种冰冷又阴毒的视线潜藏在其中,正在直勾勾地盯着我们,仿佛贪婪地盯着自投罗网的猎物。 我还注意到,这些蛊尸所站的方位恰好和鬼火身后的影子重合,而且他们站的位置有远有近,应该是按着某种规律排列而成。 也不知是何时触发了这个磷火鬼音阵?难道是罗刹楼的人预估到我们会赶往安国寺,所以在路上提前布下了这个阵法? “呃……” 突然,面前的钟不闻痛哼出声,我回过头,看见他正一手握着藏言剑,另一只手将我的身体护在怀中。 只见一缕刺目的鲜红顺着藏言剑的剑身缓缓流下,我不由一惊,“师兄?” 钟不闻长出一口气,眼中的幽绿已经消散了一些,原来他是以放血的痛觉刺激心神,唤回了灵智。 正想着,就听见钟不闻的传音术响起,“这里的声音很奇怪,我刚才失去了意识……”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神智还未全然清醒。 我连忙对他说,“先把五识六觉封印,免得再受鬼音影响。” 钟不闻蹙眉闭上双眼,强忍着不适道,“我已经封闭住了,方才还是——”话说到一半,只见他眼中的幽绿突然亮了起来,手中的藏言剑身形一闪,竟是直接插入了地面之中,刺目的白光猛地朝四周散开。 一瞬间,周遭顿时亮如白昼,仿佛将时间都冻结在了此处。 藏言剑的声音在我脑海中乍响,“凭现在的你们破不了这磷火鬼音阵,我来拖住这些蛊尸,你们速速遁入观微之境离开这里!” 听见藏言剑的话,我迅速回到身体中,背起被定住的钟不闻,一个隐身进入了观微之境,又一路掠过无数具蛊尸,只见他们暴露在这强烈的白光之下,竟然下意识地伸手做出了阻挡的动作。 看来他们和之前的蛊尸果然不一样,这些蛊尸畏惧强光! 身边不断掠过一具具僵硬的蛊尸,恍惚间就像是穿梭在那片养尸血潭的槐树林中,一种异样的凉意悄悄涌上心头。 我强行将这古怪的感觉压下,专心在前方的道路上。 随着四周的蛊尸越来越少,前方不远处应当是阵法的边界了。 再快一点! 再快一点! 我猛地提气冲了过去,白光突然地消失了,一抬头便是巨大的黑影赫然出现在眼前—— 槐树! 是那棵异常巨大的槐树! 为什么又看见它了?这一定又是幻像! 我想要往后退,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好像失去控制了,那种潜藏在心底的恐惧突如其来地冻结了全身! 四周顿时被槐树的阴影所笼罩,一时间只剩下了我孤身一人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呼…呼……” 我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此刻就连呼吸都变得无比困难,我发觉自己恐惧得连呼吸都不会了。 因为这棵古怪的槐树正在冷冰冰地注视着我,它绝对是活的,就像之前的养尸血潭一般……难道是拘灵狱吞掉了养尸血潭后幻化出来的吗? 自从发现拘灵狱是活的,我与拘灵狱之间的联系似乎加深了,越来越多的拘灵链从六界之外的归墟海境中向***近,仿佛不管身处何地,拘灵狱都能通过这些拘灵链牢牢地拴住我……这是否意味着,我最终的归宿始终是拘灵狱? 随着越来越多的疑问涌现,恐慌也在不断蚕食我仅剩的理智,脑海中又突然回想起九尾赤蛟在无妄炼狱说过的话,“她的归宿就在此处,永生永世都不会改变!” 不管是拘灵狱还是无妄炼狱,显然都是死路一条!想到这些,头痛得近乎快要裂开,眼前的这些究竟是现实还是幻境? 巨大的槐树仍旧未动,可我已经无法再直视它了,现在的我甚至连闭眼都做不到,只能一边睁着眼睛,一边清晰地感受着冰冷的恐惧一点点地麻痹掉跳动的心脏。 谁…谁可以救救我? 我的眼前模糊地浮现出一张清冷的面容来,师父? 裴承矶紧闭着双眼,他仍在八识镜中陷入了永无止境的沉睡…… 师父,我该怎么办?我现在连自己都救不了了…… 心脏跳动的速率越来越慢,连呼吸的力气都在不知不觉中流逝,而在我最后模糊的意识中,却是突然浮现了一抹不断摇曳的红影—— 南无漪,连你也不在我身边吗? 血色的花瓣在黑暗中陡然绽放开来,一股熟悉的魅香幽幽地钻进鼻息之间,意识突然变得清晰了一些。 是摄心香? 我下意识地低头寻香,昏暗的光线之下,只见手上似乎绽放了一朵红莲,像是从赤鸾印上生长出来的。 “你终于舍得想起本尊了么?” 幽幽凉凉的嗓音贴着耳畔边落下,好似情人温柔的呢喃,“在你心中,本尊永远都是最后一个……” 耳边的声音时远时近的,难以分辨出是真还是假,我的视线被红莲吸引住了,还没回过神来,赤鸾那深红带金的羽纹在手指上随着红莲的绽放不断生长,很快缠绕上了另一只手。 那修长雪白的指尖从黑暗突兀地中浮现出来,我惊慌地想要把手收回,却来不及了。 他迅速扣住了我的手,将我一把扯入怀中……好冷! 仿佛坠入了寒冷刺骨的冰湖之中,一瞬间让我回想起了在冥界找到裴承矶的那个地方,也是像这般寒冷的深渊。 宽大的衣袖笼罩了下来,掩盖住了眼中那棵巨大的槐树,我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另一种颤栗从脖颈处的皮肤上传来。 “不…不要……” 我颤抖着开口,诡魅的摄心香气随着血液的流动变得越发明显,深红的灵气围绕在四周,犹如蜘蛛精心编织而成的罗网,而我变成被蛛丝紧紧缠绕的猎物,早就已经深陷其中了…… 胸腔中的心脏似乎也被这罗网所禁锢了,足以清晰地感受到传来的异样情绪—— 他好像生气了? 我有些茫然,为什么? 第一百一十三章 同命之人 迷雾海域,历来神秘,到里面深处探险的,很少有人能够安然出来,一般人也就在外围转转,并不敢太过深入。 一直传言,迷雾海域是一位大能所在之地。虽然没有得到证实,但大多数人都认为那位大能是存在的。 白衣老者早先也有过探秘,但却是没有深入,因为他感受到了神魂的警示,如果再向里去,将有可能有生命危险。 作为圣境高手,竟然感受到了恐惧,这在灵气贫瘠的玄天大陆,简直不可思议。 作为圣境,已经与天地产生了共鸣,神魂的警示,便预示着这方天地有着极大的危险。 这并不是随意的感觉,这种神魂警示和正常人对未知的恐惧,并不是一个概念。 所以,他最终相信了神魂的感觉,没有继续深入,退了出来。之后,再也没有再去探访过。 虽然他认定刑楚没有说谎,但是他也无法确定,那位大能的一道意志是否还在。 不过,据他估计,应该不在了。 按照刑楚所说,这是一场交易。 既然是交易,帮了刑楚一次之后,交易也就结束了,不可能一直有效。 所以,应该是消失了。 想到这里,白衣老者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仿佛那位大能存在给了他巨大的压力一样。 白衣老者这时,才认真的打量了刑楚,说道:“按照传回的信息,你不是这个样子,能否将你的真实模样展现出来?” 刑楚这才想起,不由的说了声抱歉,骨骼一阵变化,刑楚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英俊的外表,剑眉星目,比原先小了几岁,一副少年模样,但却不显得稚气,反倒书生气很重,如同一个仗剑走天涯的风流才子。 白衣老者不由暗赞,好一个英俊的少年郎,如果不是知道他就是名闻天下的定国侯刑楚,谁也不会将这样一个书生气很浓的少年才子,和一个大战生死境中期的高手联系在一起。 好一个高明的伪装术,竟然连骨骼都能变化,和原先之人判若两人。 老者并没有注意到刑楚气息的变化。 实际上,在刑楚遭受云钟攻击的时候,已经将自己的气息释放了出来。 那时候,他要释放出全身的精气神,施展二十拳合一的“鼎定乾坤”,必然要全力以赴,不留一丝气力。 而且,人家都打上门来了,再隐瞒气息已经没有必要了,白白浪费神魂力量。 虽然心中夸赞刑楚的伪装术,但老者并没有觊觎这他口中的伪装术。这种伪装术虽然高明,但还不值得他觊觎。 这种伪装术在高等大陆也不是没有,只不过少见一些,想要得到,所化的灵石自然要多一些而已。 作为一个大陆的守护者,作为一个圣境强者,作为一个长者,他还拉不下脸来做这种向晚辈讨要东西的事来。刑楚对老者深施一礼,说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请问前辈高姓大名,是否认识晚辈?” 也不怪刑楚如此问,正好云裳帝国的老祖宗云钟要劫杀他,刚好在关键时刻,这老者出现了,一拳便轰散了那气势滔天的一抓。这也太巧了,好像一直在跟着他似的。 白衣老者好像知道刑楚会这么问,笑着说道:“呵呵,现在是天下何人不识君啊,你现在是天下闻名,也只有你自己蒙在鼓里了。” 见刑楚一副疑惑的模样,老者说道:“你与云裳帝国的云扬和缙云帝国的张晋的对战,最终杀死了他们的影像,被云裳帝国发给了所有帝国,包括大秦。” “而且还将这一影像玉简,以大价钱大量卖给了各地的商会,同时由于给了独家销售权,让他们秘密发布,你这个大秦帝国定国侯刑楚乃是妖魔投生,全面丑化,隐晦的提出大秦帝国皇室乃是藏污纳垢之地,连妖魔都能出现,可见大秦的气数已尽。” “这一招可谓是非常狠毒,既大赚了一笔,又将你和大秦帝国推到了风口浪尖,弄得人心惶惶,甚至还想让你有家难回,到时候如丧家之犬,更加方便他们捉拿、斩杀。” “不过,天下那么多人,又有那么多修炼者。特别是修炼者,岂是几句谣言就能将他们的想法改变的。一时间,是众说纷纭啊,有人说你是妖魔转世,有人说你是天神降世,还有说你修行了十八世,才有了如今的成就。反正你出名了。” “不可否认,你是这大陆万年来最天才的人物,没有之一,是我们一直要寻找和保护的对象。我是这方大陆的守护者,守护者这个称号,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 刑楚点点头说道:“略有耳闻,愿听其详,晚辈洗耳恭听。” 白衣老者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老朽姓谢,本名谢路。我是千千万万个守护者中的一员。我们属于一个庞大的组织,这个组织名叫逍遥殿。逍遥殿在这方宇宙中,各个大陆都设有分殿。” “这方宇宙像玄天大陆这样的大陆,有千千万万个,犹如繁星。其中大部分都直属于我们逍遥殿,还有一部分,被其他高等大陆统治。” “高等大陆不是一个,而是有很多个,举一个通俗的比喻,就像一个尖堆的沙子,最底层数量最多,就像这玄天大陆一样;高等大陆就在中间,越往上大陆越少,但灵气却越来越浓,最上面只有几粒,就是那几块最高等的大陆,传说那里是离神界最近的地方,称之为本源大陆。” “那里的灵气浓郁的惊人,像你这样的天才很多,很多人,也会像你一样在二十岁之前就达到了星海境。” “那里的大陆被几大势力分割,我们逍遥殿的总殿就在那里。”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势力与势力之间最终比拼的是什么?是人才!只有不断有新鲜的人才,实力的更迭,才不会断掉,做得好还能够挤压对手,获得更多的资源。” “我们的任务就是将所有的大陆天才挑选出来,送往上一级高等大陆进行培养,然后优胜劣汰,再次前往高层大陆进行培养。” “虽说我们相对于那高等大陆没有优势,天才较少,但是好在这样的低等大陆数量多如繁星。聚起来之后,人才也就不少了。” “而且若是真正的天才,在这贫瘠的大陆上能够大放异彩的话,到达高等大陆,由于灵气的充盈,法则的坚固,反而更加能够一飞冲天,最后有可能一骑绝尘,冲向本源大陆。” “但是这样的人很少,虽然天资过人,但从小因为缺少高等灵药,没有像高等大陆的天才那样,将根基打牢,后续很难提升,要有大毅力,大机缘,才能够赶上那些本土天才。” “这些从低等大陆上去的天才,在自己的大陆往往是万众瞩目,但到了高等大陆之后,和别人一比,便不再有有优势,往往会消沉下去,从此泯然于众人。” “但也有些天才从此龙归大海,一发不可收拾,最终成就一番传奇。像你这样的天才,不要说在这低等大陆没有,即使在我所知的高等大陆也很难见到。” “因此,我很看好你,希望你能在高等大陆一展风姿,甚至有一天到达本源大陆。那里可是离神界最近的地方啊,也是最可能成神的地方啊!” 玄天大陆的守护者谢路,谈到那本源大陆,一脸的希冀。 成神的梦想,每个人都在努力,可是亿万天才不一定有一个能够成神。明明知道希望渺茫,但仍然一个个如飞蛾扑火,生死不顾。 刑楚也是听的心驰神往,知道还有如此多的高等大陆,如此多,如过江之鲫的天才,不由热血沸腾。 那里才是我应该去的地方,与众多天才妖孽交锋,方不至于寂寞如雪,才能让人心潮澎湃!刑楚恨不得马上就前往那高等大陆,和那些高等大陆的天才们一起煮酒论武道,刀剑探巅峰。 谢路看着刑楚那激动的眼神,知道这绝不是装出来的,任何一位天才,任何一位大陆的武者,在听到如此恢宏的武道世界之后,都会心驰神往,热血沸腾。 谢路接着说:“我们逍遥殿资源庞大,功法众多,人才多如繁星,竞争也很激烈,你若不怕竞争,我可以推荐你加入我们逍遥殿,成为逍遥殿的内门弟子。” “以我的资格,我仅能在千年之内,拥有推荐一位内门弟子的资格。内门弟子的选拔极其严格,只有达到脱凡境,也就是你们所说的生死境,才能有资格参加选拔。” 刑楚听了大喜,拥有这样的优厚条件,怎么能不让人欢喜呢?至于竞争,没有竞争我还看不到上呢。但心思一向谨慎的他,却是没有立刻答复,天上不可能掉下馅饼,有得到就要有付出,这是亘古不变的定理。 刑楚斟酌着说道:“多谢前辈!前辈能动用这千年之内唯一的推荐资格,让小子惶恐!不知加入逍遥殿可还有其他要求?” 谢路一愣,没想到刑楚这么冷静,一般人若是听了这番话之后,应该是恨不得马上就答应,对自己应该是感激涕零,哪里还会再问其他问题。 不由得对刑楚又高看了几分,光是这份定力,就连数百岁的脱凡境也不一定有。 见刑楚相问,便开口道:“要求不是很多,只要不背叛,服从上级命令即可,其他的都是一些细枝末叶的规定。” 刑楚一听,好像并不多,哪个组织,或者宗门应该都是差不多。人家给了你那么多资源修炼,当然不允许你背叛了,要不然,人家不是等于养了一只白眼狼了吗。 但是服从命令,这好像军队一样,好像不太妥当。 刑楚是一个不喜欢被约束的人,要是上级对下级具有绝对的命令权的话,在军队还好些,毕竟军队要令行禁止。 可是在一个相当于宗门的组织,怎么都让人感觉到不自在,这和逍遥殿的名称似乎不大相符啊。 第一百一十四章 玄舟乾坤 我突然很想把踏上玄舟的那只脚收回来,可是一想到钟不闻已经上了这艘“贼船”,我只好深吸一口气,走上了玄舟。 冥柒也跟随在我身后,我随意看了看玄舟内部,虽然装饰精致,但是厢房看起来只有一间? 正想开口,却瞥见脚下有一阵细微的光纹波动,随即便像涟漪一样散开,抬头再看时,眼前的景象已经全然变了—— 只见那巍峨的玄色屋檐在缥缈的烟雾中连绵不绝,宫墙上的华美鳞纹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这哪是什么仙船? 这明明是一座悬浮在半空之中的宫殿! 显然,这玄舟上布置了障眼阵法,外表看上去是只普通的仙船,实则暗藏乾坤。只不过,眼前这座宫殿好似有些眼熟,令我不禁怀疑这个阵法是通往冥界的,难不成……这座宫殿是偃月宫?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问身后的冥柒,“冥柒,这是在什么地方?” 冥柒恭敬地道,“回殿下,此处是冥界的一处行宫,名叫渺烟宫。” 冥界?果然又回到冥界了,难怪方才我总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我皱起眉头,“那我师兄现在在何处?” “请殿下随我来。” 一路穿过宫殿回廊,我将神识放开,却未曾捕捉到这附近有其他人的气息,仿佛这诺大的行宫里头只有我和冥柒两个人。 很快,冥柒将我引到了一处偏殿门前。 我一推开门,便看见钟不闻正盘腿在不远处的长榻上运行心法,调养内伤。 我随即快步走进殿中,冥柒没有跟着我进来,只是道,“冥柒在门外守候。”说完,她伸手将殿门关上了。 殿门关上之后,我叹了一口气。 “哦?” 钟不闻仍旧闭着双眼,可嘴上却说,“冥主殿下大驾光临,恕我未能远迎了。” 听了他这满含戏谑的话语,我更是心烦意乱,“钟不闻,你这是在嘲讽我吗?” “我怎么敢,只是实话实话罢了。” 钟不闻运行完最后的心法便睁开眼睛道,“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变成冥族的冥主了?” 闻言我又是叹息一声,我和南无漪之间牵扯不清的关系,都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再者,就算我全盘托出,难保钟不闻不会像和叶凝师兄那样把这些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之前我也曾和叶凝师兄提起过南无漪冒充裴承矶一事,可自我从八识镜醒来之后,叶凝师兄似乎全然忘记了这一回事,他只记得在长英塔遭遇异兽袭击后,陷入了昏迷之中,再醒来时便得知裴承矶制服异兽后,遁入八识镜中闭关修炼,也不知道是因为伤重导致记忆丢失,还是因为他的记忆被有心攥改了。 这并不奇怪,像是裴承矶之前也曾攥改过我的记忆,而叶凝的记忆缺失,恐怕是南无漪为了掩盖事情的真相所为…… 可看着面前钟不闻一言不发地盯着我,若是不和他好好解释一番,怕是很难瞒得过去。想到此处,我迟疑着开口,“这些事情说来话长……” 钟不闻淡淡地道,“我现在有时间,你可以慢慢说,说得越详细越好。” “你别打岔!” 被钟不闻突然打断这一下,我内心涌上些许烦躁,“让我想想从何说起……” “你还记得我曾和你提过三清华境和长英塔遇袭一事吗?” 钟不闻点了点头,“记得,你说过是因为天雷异动还有异兽袭击的缘故。” 我沉声道,“其实这一切都是南无漪所为,他在众人面前化作师父的模样,先是从三清华境中夺走了八识镜,又驱使异兽突袭长英塔,抢走了无相剑……” “而在长英塔遇袭后,我发觉真正的师父被他封印在八识镜中,现下我还在想办法把八识镜重新夺回来。” 看着钟不闻的脸色从平静到难看,再从难看到面无表情可谓是变化多端,我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这些事情叶凝师兄也知道个大概,但后来出了点状况,他的记忆被攥改了。” 半响,钟不闻才开口道,“你是说有人改过叶凝的记忆,因此担心我的记忆也会被他攥改?” 我点点头。 “这点你无需担心,我会记住的。”钟不闻低声道,“你只需要保护好你自己,那个人……你尽量离他远一点。” 我自然知道他所指的是南无漪,可要说离他远一点,除了最开始在观月楼的那次初遇,我也不曾再去靠近他,相反的是无论我在哪里,他都能找到我,仿佛一直在我身边……我一边想着,一边下意识地拉了拉左手的衣袖,大抵是因为赤鸾印记的缘故吧? 想到这些,脑海中的各种念头仿佛变成了一团乱麻,我不由得在心中叹息一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唯独是钟不闻,我最是不想让他知道,也最害怕他问起。 为此我一直在逃避提起这些,哪怕钟不闻问我为什么放着好端端的亲传弟子不当,而跑来找他,我也只是以“说来话长”来搪塞过去。 而他大抵也是知晓我不想提及,所以也没有再继续追问,可这一次却是无论如何也瞒不下去了。 越想心中越是烦躁,我叹了一口气道,“时候不早了,你受了伤,还是早些歇息吧。” “他们也要去大抚安国寺,至少这路上不用再担心再遭遇罗刹楼布置的阵法了。”说着,我站起身,转身想往门外走去,却不料衣袖突然被一把扯住。 我回过头看见钟不闻垂眉低目,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我疑惑地问,“怎么了?还有别的事?” 他的眼睫微微颤动,恰好挡住了眼中的神色,我隐隐觉得钟不闻有些不太对劲,难道是因为担忧我的安危吗? “看到你这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倒是让我想起以前在门中闯祸的时候了……”说着,我笑了笑,“放心,我自己有分寸,你看我现在不是还好好的吗?” 钟不闻仍旧一言不发,可是我却感觉到拽着衣袖的力度好似又收紧了几分,我极少看见他这么沉默的时候,不免有些担心,“师兄,你没事吧?” “我们走吧。” 我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钟不闻抬起头来看着我,一字一句地道,“我们离开这里。” 第一百一十五章 隐藏秘密 “离开这里?” 我疑惑地问,“你的意思是,我们自己去大抚安国寺吗?” 虽说我们原本就在去安国寺的路上,可这一路上被罗刹楼多少蛊尸追杀不说,又遭到了磷火鬼音阵的埋伏,若是只靠我们两个,恐怕还要再吃不少苦头。 而且,我隐隐有种预感,离安国寺越近,罗刹楼的手段只会越来越狠毒,从磷火鬼音阵便可看出,他们分明想要置我们于死地。只要金身骸骨仍在我们手中,就还会遭到不眠不休的追杀。 看来,这金身骸骨可真是个烫手山芋,还是尽早将它送到安国寺最好,免得小命不保…… 正想着,却听见钟不闻说,“不去安国寺了。” “什么?” 我一愣,“那我们去哪里?” 钟不闻看着我,继续道,“我记得你以前说过想去南海边城,寻一个临海小镇,过无拘无束的日子……” “怎么忽然提起这件事情?” 我不免有些奇怪,钟不闻脸上的表情十分平静,可眼中流露出来的神色却令我看不真切。 钟不闻仿佛没听见我的问话,他笑了笑,“南海有一个小镇,名叫赤沙镇,听说那里的海沙是红色的……是不是挺有意思的,我们去那里瞧瞧如何?” 他的这些话听得我一头雾水,我仍是不解地追问,“可金身骸骨怎么办?我们不是还得送金身骸骨去安国寺吗?” 听了我的话,他侧过头低笑一声,“都这种时候了,你心里还想着金身骸骨吗?” 他边说边笑了起来,“哈哈哈……” 这突然的笑声落在耳中听不出笑意,反而让我心中一沉,看着他似笑非笑的模样,一时间,我竟说不出话来了。 只见钟不闻轻轻扯起嘴角,眼中满是凉薄的笑意,“既然他们想要金身骸骨,就让他们拿去好了,反正这六界也不会太平多久了……” “既然如此,为何不能活在当下呢?” 我心下一惊,依他所言,难道是六界中即将要出什么大事了? 先抛开这个不谈,眼前的钟不闻竟然会露出这般冷漠的笑容,这样的他看上去十分陌生,一点都不像我认识的不闻师兄。 我想拍拍他的肩膀,就像以前那样安慰他,可刚伸出的手突然地被抓住了! 还未等我反应,钟不闻便抓紧我的手,又将脸蹭了上来,温热的触感从指间上传来的那一刻属实令我猝不及防—— 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一张冻得通红的脸,那是幼时的钟不闻,我们俩又趁着管事长老不在,偷偷在后山处的空地生火烤红薯。 那天很冷,后山风大,火堆怎么烧都不暖和,我冻得不停地搓着手,开口问道,“师兄,这火再烧不起来,我都要冻僵了……” 风太大了,钟不闻正埋头护着火堆,可能没听见我的话。 我又踹着手等了好一会,因为一直用灵力取暖害得我现在的肚子饿得咕咕叫。 “啊!” 钟不闻冷得一激灵,大叫起来,“好冷!快把你的冰爪子拿开!” 闻言,我一边将手埋进他的脖颈处,一边笑嘻嘻地道,“好暖和。” 自小和钟不闻混得惯了,这样不适宜的举动,以前的我也从未觉得有任何不妥,可如今,我怔怔地看着面前长大后的钟不闻,竟然忘记要把手收回来了。 钟不闻脸上依旧很平静,只是这种平静似乎过了头,像是平静之下隐隐掩藏着什么难以压制的汹涌情绪…… 可他只是温柔地挨着我的掌心,眼中有细碎的微光在闪烁,看上去像极了一个易碎的瓷器,仿佛轻轻一碰就要碎掉了。 说起来,我其实并不知晓钟不闻在外面经历了什么,身上才会有那么多伤疤。 不光是我隐藏了自己的秘密,不闻师兄也对我隐藏了许多。 我在心底叹了一声,随后开口道,“师兄,你该好好歇息了。”说着,我想把手抽回来,可他却抓得更紧了,“别走!” 他低声开了口,声音里竟带着哀求,“再陪我一会,就一小会……” 手指又被他牵引着向下游移了一些,嘴唇在有意无意地掠过掌心,还带来了些许酥麻的温暖,饶是我再后知后觉,也发觉这样的行为过于逾矩了。 可眼前的钟不闻看上去真的不对劲,这太奇怪了…… 我只好侧过头,但又忍不住瞥向他,只见他原本深棕色的瞳孔深处开始泛出异常的青蓝色,像是漩涡一般在不断流转。 我疑心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正想仔细看看,钟不闻却闭上了眼睛,随即流露出难掩的疲惫来,想问的话到了嘴边也只能咽进肚里。 温和的灵力顺着指尖飘出,沁入钟不闻的脑海里,没过多久,他握着我的手就松开了些,头也向另一边歪去,我连忙腾出另一只手扶住他,才将睡过去的他安顿好在长榻上。 做完这些后,我走出殿外,守在门口的冥柒见我出来,眼神却有些飘忽,“殿下有何吩咐?” 我顺着她的视线不经意地瞥向了右边的长廊,什么也没有,神识也探测不到任何气息。我又收回目光,对冥柒道,“冥柒,我想歇息片刻,这里可还有其他的寝殿?” 穿过回廊后,我们又来到另一处偏殿门前。 冥柒为我推开门后,只看到殿中无人,她恭敬地道,“殿下,冥柒先行退下了。” 我点点头,“劳烦你了。” 冥柒听见我这句话后脸上一滞,显得欲言又止,但还是什么也没说,行礼后便退下了。 我绕过面前的木莲屏风,殿中四角燃着璀璨的金灯,深紫色的华贵账幔与玄色薄纱交替着悬挂在各处,淡淡的宁神檀香从紫金莲纹博山炉中缓缓飘出,令人不由得连脚步都放慢了些许。 我静默了片刻,才将床榻前的珠帘撩起,和衣躺下了。 为躲避罗刹楼的追杀,最近几日我都未曾歇息好,现下即便是有再多的糟心事也得睡够了再接着烦恼吧…… 我闭上双眼,困意就如潮水般渐渐涌了上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两仪仙会(一) 一阵微凉的风带着淡雅清甜的花香迎面而来,我睁开眼时,看见一片粉嫩的花瓣随风飘舞,便伸手接住了这片花瓣。 抬起头看去,满树的桃花正开得灿烂,绽放到极致的花苞被风吹过后,便簌簌掉落了下来,眼前的地面也落满了一地的粉白花瓣。 空中响起一道破风之声,“唰——” 一个执剑的少女出现在不远处,风灵力从她的剑势上流转开来,引得飘舞的桃花瓣如绸缎一般环绕在她周边,与其说是练剑,倒不如更像是舞剑,一招一式间皆是翩若惊鸿,宛如游龙。 绚烂的桃花瓣掩住了她的面容,但不知为何,看着她的身影,我却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好像是在哪里见过她…… 我握住手中的花瓣,朝那个少女走去。 “呼……” 少女行完最后一剑,长舒出一口气,随手挽了个漂亮的剑花,收剑入鞘。她穿了一身青色衣裙,褐色的腰封更添了几分英姿飒爽,听见脚步声后她转过头来,一双美眸忽而一亮,惊喜地喊道,“长青师兄!” 我愣在当场,不是因为少女喊的那声师兄,而是因为她长得实在太像…太像阿娘了! 少女径直朝我走来,却与我擦肩而过,很显然,有人来了。 一道温润的嗓音在身后响起,“素秋师妹,许久不见,你又长高了。” 这句话无疑令我心中一颤,这个少女应当是年轻时候的娘亲……不,此刻她还不是我的娘亲,她是问素秋。 至于而我身后的那个人…… 我缓缓转过身,一身白衣的年轻男子正站在问素秋面前,他的面容和我以前在幻境中看到的渐渐重合起来,尤其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更是令我觉得有些刺目。 不同于上次的满目悲愤,此刻他的眼中全是温和的笑意。 问素秋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衬得一张圆脸有些稚气未脱,“师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告诉我一声,我好去谷道口迎你呀!” 原来李长青和问素秋曾经是同门的师兄妹。 “无妨,我也是刚刚才到。” 李长青解释道,“方才师父有些事情要交待与我一番,所以耽搁了些时间。” 问素秋眨了眨眼睛,“师父?最近总有其他门派的修士来拜访,师父又用闭关修炼作借口,连我都好几日没见到他了……” 李长青点点头,“是啊,恐怕是为了两仪仙会一事前来拜访。” “可是今年的两仪仙会不是定在了大抚安国寺吗?”问素秋道,“这些修士前来叨扰师父是怎么回事?” 闻言,李长青摇了摇头,“师父他老人家避世多年,不打算去这仙会了……” 问素秋不甚在意地道,“师父多年未曾离开这云中谷,不赴这两仪仙会也不见得有什么奇怪的。” “今年的仙会有些不一样,我要代替师父前去赴会。” 听了李长青的话,问素秋一愣,又扁了嘴,“啊?师兄,你又要出谷了?那岂不是又要留我一人在谷中修炼,实在是无趣极了……” 她不由得叹气,忽而眼睛一亮,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师兄,你可不可以带上我一起去赴会呀?” 李长青微微一愣,可面前的少女已经抓住了他的衣袖,讨好地道,“师兄,带我一起去吧,我也想去两仪仙会上见识见识……” 看着面前撒娇讨好的她,李长青不由皱起眉头,“我看你不是想去赴会,而是想借机出谷吧?师父他老人家可不会同意的。” “要是师兄开口的话,师父一定会同意的,”说着,她拽着他衣袖不住地摇了起来,“好嘛好嘛,师兄,带我一起去吧,好不好嘛?” 李长青仍是不为所动,只是道,“上一次出谷去木棉镇的时候你也是这般说辞,结果一转头就不见了人影,害我在镇中寻你好久……” “我保证这一次一定会乖乖听你的话,就带我一起去吧,好不好嘛?” 她做足了可怜兮兮的姿态,李长青都快要压不住嘴角的笑意了,“好吧,我去跟师父说。” 听到师兄的话,她极快地眨了眨眼睛,笑嘻嘻地道,“我就知道师兄对我最好了!” 看着少女得逞后笑得开心,他忍不住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唉……真是拿你没有法子了。” 看着他们二人相谈甚欢,一路笑着朝外走去,而在他们身后一动不动的我,与此情此景实在是格格不入。我只觉得浑身像是被抽去了力气,脚步也变得十分沉重,原来过去的问素秋竟是这般活泼明媚…… 若是没有四族大战,李长青不会以身祭阵,问素秋也不会变成那个样子…… 我低下头,看见掌心里的桃花瓣,拽得太紧已经变得斑驳,还失去了水份,渐渐卷曲发黄了。 如果这真的是梦,我希望永远不要醒,希望他们可以在梦中一直这般开心地笑着…… 宁神檀香的气味渐渐变得若有似无,我再次睁开了眼睛,只见入眼是一片深紫色的账幔,上面缀满了大朵大朵的缠枝牡丹锦纹,在昏暗之中也能折射出万般熙光,牡丹最是象征雍容华贵,怎么也不像梦中的桃花那般娇嫩柔软。 我伸手摸了摸脸上,只摸到一片冰凉的湿意。 这个梦来得有些古怪,梦中的问素秋和李长青提及到了两仪仙会,按照时间推算,大约是二十年前的两仪仙会,那一届的仙会也是在大抚安国寺中举行,而今年也是……怎么会如此凑巧? 难道是暗示两仪仙会上会发生什么事情吗? 我不由想起钟不闻先前的话,他说六界太平不了多久,现如今由于妖族的频繁生事,人界动荡不堪,而仙族却一直在作壁上观。 毫无疑问,仙族与人族关系已不像当初那般团结,再加上有部分邪修与妖族相互勾结,暗中作乱,无疑令两族关系更加岌岌可危。最糟糕的是,由于修仙宗门与各世族是介于仙族与人族之间,邪修勾结妖族作乱,这也让两族更是越发不满。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两仪仙会(二) 此前,钟不闻提及过罗刹楼的势力渗透进了部分修仙世家和宗门之中,甚至就连无涯门内亦有可能被布下了钩子。 但对于此事我并不意外,无涯门的弟子大多是来自于不同的修仙世家,在授羽大会上没有被长老选中的弟子们,除了成为派遣弟子,大部分会回归本家。 若是不能回到本家,也可以选择加入其他的世家成为外族弟子。 所谓同门情谊,也不过数年罢了。 于我而言,在无涯门中在意的不过几人,钟不闻是一个,叶凝师兄也是一个,我将他们视为如兄长一般的亲人,而藏剑长老和白横长老都是我的师长,至于裴承矶…… 我想到他时,心脏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他是我的师父,也是我喜欢的人。 在心底承认喜欢裴承矶这件事似乎变得简单了许多,我略松了一口气,脑海里却突兀地浮现出一双暗红涌动的眼眸来,心中隐约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我想要压下这古怪的异样,可是心脏的跳动越发清晰了,砰砰! 砰砰! 我捂住胸口,又深深地吸进一口气,竭力平复紊乱的心跳。 “呼…呼……” 这样缓慢又用力的跳动,似乎是在提醒我什么,脑海中一时掠过南无漪的血眸,一时又掠过红莲的摇曳身影,他们仿佛相生相息,令我不由想起了裴承矶和小莲花。 我还记得在冥界中第一次与小莲花的初见,是在冥阿婆的帮助下修复了那片干涸的花池。那时,我以为冥阿婆是花池的主人,可现在看来,花池主人的应该是裴承矶。 可到了现在我还不明白,为何裴承矶会出现在冥界?又为何留下那样的花池? 师父他一直都未曾和我解释,亦或是,他有心隐瞒我这些……现下唯一的猜测是他和南无漪之间做下了某种束缚。 想到这里,我更是觉得心下一沉,裴承矶被封印在八识镜中不得而出,若是南无漪趁机重新掀起六界大战,这天下怕是真的要乱了。 “叮零……” 床榻前的珠帘似乎是被风吹动了,相互碰撞之间发出了细碎的声响。我寻声看去,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底下蹿了过去。 一只毛茸茸的糯米团从珠帘下方滚了出来,只见它哼哼唧唧地爬起来,又朝我扑过来,“嗷呜……” 糯米团不够高,只能挨在床榻的边缘,一边用两只短胖的爪子不停地扒拉着,一边发出可怜兮兮的嘤呜声,“呜呜…呜呜……” 我伸手将它推了下去,“叛徒!” 长英塔遇袭一事,我可还是记得清清楚楚!这只云诡兽分明就是南无漪的灵宠,才会听命于它而行事,真是可恶! 我没好气地道,“既然已经背叛了我,又跑回来做什么?” 糯米团还是不停地扑上来,又被我推下去,它委屈巴巴地将鼻子凑在床榻的边缘,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里似乎有泪光在闪烁,“呜呜……” “……” 我打定主意不想理它,于是便将转过头去,可没过一会,手指上就传来湿漉漉的凉意,我转过头,只见糯米团正小心翼翼地舔了我一下,见我看过去,它又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连忙缩了回去,还把嘴巴埋了起来。 看见它这副可怜又好笑的模样,我不由得叹气一声,“罢了,我不生你的气,你也不用跟着我,回去找你真正的主人吧。” “呜呜……” 糯米团听懂了我的话,又往前蹭我的手,摆明是不愿意走。 看见它的举动,我不免皱了皱眉,云诡兽原本就是冥族的圣兽,听命于南无漪这并不奇怪,可在那日的长英塔之袭,就连原本守护三清华境的雪凌神兽也被南无漪所驱使,这又是为何? 越来越多的疑问交织在一起,成了理不清的乱麻,这种种疑问之间似乎都是有关联的,可却难以将它们完全地串联在一起。 糯米团似乎是觉察到了我的失落,它挨着我的手,轻轻地舔了舔我,仿佛是在安慰我一般,我低头看向它,“若是师父在这里,他应该知晓这一切,对吧?” “嗷呜……” 糯米团歪了歪脑袋,突然,它张嘴咬住了我的手指,淡淡的白光随即在眼前浮现,我不由得愣了一下,“蕴华戒?” 那朦胧的白光正是来自于指间的蕴华戒。糯米团又轻轻地咬着我的手向外扯,仿佛是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之前在幻境中,糯米团也曾为我指引过道路,想到这里,我连忙开口道,“你知道师父在哪里吗?” “嗷呜!” 得到了糯米团肯定的回答,我跟着它来到殿外。 走廊外空无一人,神识也没有探测到冥柒的气息,看来她不在门外守候……眼下也顾不上这许多了,糯米团又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我抓紧跟上了它。 夜色笼罩下的渺烟宫处处都弥漫着朦胧的雾气,如同传说中的仙宫一般。 我们穿过回廊,又翻出栏杆,糯米团钻进了一丛茂密的灌木林里,我紧随其后,周遭掠过了许多树,通通长满了青蓝色的树叶,估计是冥界独有的一种树木。 不知走了多久,面前终于出现了一片湖水。湖上落满了雪白的月光,整个湖面看上去仿佛是一面银镜。 我不由得放慢了脚步,糯米团回过头来看向我,它的动作变得小心翼翼的,似乎是在害怕什么,一见我从树林里出来,它就快速地朝我跑来,还不停地扒拉着我的脚边。 “怎么了?” 我附身摸了摸它,只见它往我手中的蕴华戒上蹭,我便开口道,“要不你先回到蕴华戒中吧?” 话音刚落,糯米团就迫不及待地化成了一团白光融进了蕴华戒中。 显然是这里有什么东西令它怕极了。 我时刻注意着周遭的动静,来到了那片湖前,只见湖面十分平静,连一丝波澜都未曾溅起,澄蓝的湖水清澈见底,看上去不浅,底下的颜色渐渐变深,像是一个黑色深渊。 我不由想起了在冥界中寻回裴承矶而坠入的那片冰渊,云诡兽带我来这里必定是有原因的,难道此处和那个冰渊是相连的吗?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两仪仙会(三) 我正凝视着湖底的深渊,却忽然发现有丝丝缕缕的黑暗从深渊中脱离,好似有活物正在缓慢地漂浮上来,那是什么? 只见一张雪白面容从暗处陡然浮现,霎那间,水中所有的光线仿佛都凝聚在了此处,才能勾勒出这般精致绝伦的容颜。 肤光胜雪,黛眉斜长,略微上挑的修眸禁闭着,如墨的睫羽在眼下投了一片淡淡的暗影,犹如水中生成的绝色妖魅,只消一眼便叫人为之失神。 师父? 我一晃神,水中的妖魅便睁开了双眼,暗红汹涌的血色占据了整个眼眶,冠绝天下的美人眨眼成了惊悚可怕的魔物。 透过这冰冷的湖水,我和他四目相视,心脏仿佛被瞬间握住了! 师父入魔了? 我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只见水底下的裴承矶面无表情,只是冷漠地盯着我,他的眼神十分阴暗,像是某种强大而可怕的肉食性野兽,令我不寒而栗。 一个微小的气泡从他的唇间溢出,向上漂浮,来到了我的面前。 随即,整个湖面都被这个气泡溅起了涟漪,掀起的水纹一下模糊了他的面容,我急忙伸出手,想以灵力定住涟漪,却不知为何竟然毫无作用。 裴承矶只是沉默地看着我,飘浮上来的发丝触碰到了我的指尖。 我闭了闭眼睛,纵身跃入湖水,冰冷的湖水没过全身,一瞬间寒冷刺骨。 师父…… 眼中只剩下了近在咫尺的他,不知是不是错觉,在入水的瞬间,我好像看见了他的嘴角扬起了一丝弧度。 来不及细想,身体已经在迅速下坠,手指被他的发丝完全缠绕了,很快又缠上了我的手臂,我竭力拨开眼前的发丝,却发现裴承矶的面容好像在变化,仿佛只是一瞬间,就变作了另外一个人的模样。 我猛地惊醒过来,他不是师父! 我迅速向后退,可那些发丝却如影随形,越是挣扎,发丝便束缚得越紧,我俨然成了一只自投罗网的猎物! “你是谁?” 我不敢置信地开口,“你到底是谁?” 魔的面容仍在变化,眉梢眼角间拢上了一层诡魅的暗影,嘴角的笑意一点点地加深,“我是你心底的欲望……” 心脏猛地一缩,我看着他那张颠倒众生的面容,身心皆是冰凉透彻,我的欲望……难道不是八识镜中的那个“自己”吗? 我的欲望怎么会是他?! 很快,黑暗瞬间从四面八方而来,将面前的一切都掩盖了。 …… “叮零……” 我浑身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耳畔边响起的只是叮零作响的珠帘声。 竟然是个梦中梦?! 我还未缓过神来,这样真实的梦境未免也太可怕了,师父在我的梦中竟然入魔了?而且最后怎么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怎么会变成他? 我捂住头,想将那个可怕的梦境忘掉,可是那些场景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不行,我不能再待在这里,还是得去找南无漪! 刚一推开门,门外守候的冥柒便唤了我一声,“殿下。” 我极快地道,“南…你们的尊主现在在何处?带我去见他。” 冥柒略低下头后答道,“尊主昨日已回王城,现下不在渺烟宫中。” “他不在这里?” 冥柒又点了点头,我不由想起昨日在偏殿的长廊时,虽然神识探测不到任何气息,但我隐隐察觉到南无漪就在身边。 可他不想见我。 心中顿时生了些莫名其妙的感觉,南无漪一向在我身边神出鬼没的,这会不想见我那难不成是那天惹他生气了? 说来,我惹他生气也不是一两次的事了…… 我看着面前低着头的冥柒,她还真是不会撒谎,便缓了缓语气问,“尊主当真不在么?” 冥柒缓缓点了点头。 “不在就不在吧。”我转念一想,又问,“那去安国寺大约几日能到?” 冥柒的头略微抬起了一些,“大概是两三日吧。” 按照我和钟不闻的原计划,应当是五日内能达到抚京都。想到这里我不由叹气,罢了,那现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问情。” 身后忽然响起了钟不闻的声音,我转过头,只见他淡淡地看向我,“昨日你睡得如何?” 闻言,我压了下眉头,想起方才做的那个梦中梦,心中就不大舒服了,便随意答道,“还好吧。” 冥柒已经退到了一边,她惯来懂得分寸。 钟不闻轻轻弯起嘴角,“是吗?我睡得还不错,谢谢你。” 谢谢? 我疑惑地想,是因为昨夜为了让他入睡而施的术法吗?钟不闻什么时候跟我这么客气了,真是奇怪…… 正想着,钟不闻的传音术在耳边响起,“这里不太对劲,此处的时间流逝好像比外界快上许多……” 听了钟不闻的话,我才猛然想起来,师父曾经说过,冥界中的时间流逝与六界中不一样,上一次从冥界中回来便过去了三年…… 我不禁怀疑南无漪是故意让我们通过玄舟阵法来到冥界的,他究竟想要做什么?难道是想阻止我们将金身骸骨送到安国寺吗? “我探查过这附近的地形,发现了传送阵法,就在你身后的那片蓝色树林里。”钟不闻继续道,“至于其他人的气息,我探测不到。” 我静默了片刻后开口,“我也是如此,恐怕是南无漪的神识覆盖了此处,他的神识远比我们的都要强大。” 钟不闻问道,“他为何要带我们入冥界,是想拿我们当人质?抑或是说,他也想夺走金身骸骨?” “我们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了,金身骸骨必须尽快送到安国寺去。”说着,钟不闻淡淡瞥我一眼,“不过,你身后的那个小尾巴得先处理掉才行。” 我知道钟不闻所指的是冥柒,南无漪留下她在我身边,多半是有监视之意,恐怕不会这么简单地让我们逃走了。 想到这里,我开口道,“师兄,依我看,还是不便贸然行事,此处是冥界的地盘,我们并不熟悉。再者,方才我问过冥柒,她说两三日便能达到大抚安国寺。”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两仪仙会(四) “怎么?你是不想走了吗?” 钟不闻抬眸盯着我,忽然地道,“你舍不得离开这里?” 闻言,我顿觉奇怪,“师兄,你在说什么?” 他侧过脸去,“没什么,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我狐疑地打量他一眼,又转头走向退到一边的冥柒,她见我过来便开口问,“殿下有什么吩咐吗?” “冥柒,冥界的时间流逝与六界不同,在这里待上两三日,再回到六界时不会又过去两三年了吧?” 冥柒答道,“殿下请放心,冥界的时间变化源自于归墟海境,在归墟海境没有时间和物质,越是靠近归墟海境,时间的流逝便越难以捉摸。” “不过,渺烟宫位于冥界的边界,加之玄舟上布置了与此处关联的固定阵法,时间流逝是与六界无异的。” “原来如此……” 我若有所思,又看向远处的那片蓝叶树林道,“我想四处走走。”说着,我出了宫殿回廊,走向那片茂密的蓝树林。 看见这些树上生长着奇特的蓝色叶子,我又想起昨夜那个古怪的梦中梦,这片汲月树林和我梦中的那片树林一模一样,而在梦中时,云诡兽也带我来过这个地方,这真的是巧合吗?亦或是说那根本不是梦? 我转头问道,“冥柒,这种蓝叶树可是你们冥界独有?” “是的,此树名为汲月树。每当圆月之夜时,汲月树的蓝叶会汲取夜空中的月光,树上便会开出汲月花,甚是漂亮……”说着,冥柒抬头看了看天空。 冥界中没有太阳,一年四季唯有月亮悬挂在空中,此刻,一轮硕大无比的圆月从云端中浮现了一角出来,皎洁的月光如潮水般倾泻落下,仿佛在地上铺了一层银色光辉。 “看样子,今夜恰好是月圆之夜了。” 听了她的话,我不禁看了眼身旁的钟不闻,只见他目不斜视地看着树林深处,似乎被这些奇异的汲月树吸引了。依他刚才所言,此处便是那传送阵法的所在之地了。 想到这里,我便开口道,“既然如此,那就进去瞧瞧吧。” 林中有一条碎石铺成的小径,虽然这里没有太阳,但有皎洁的月光落下来,足以照亮前方的道路。 越往里走,周边的汲月树也渐渐发生了变化,我的视线也不由自主地被它们所吸引,汲月树上的蓝叶不断发出若隐若现的白光,正在汲取月光中蕴含的月灵力。 一时间,小径上唯有几人细碎的脚步声响起,衬得四周十分静谧。 我边走边扫视着各处,地上干干净净的,竟然连一片落叶都没有,这些汲月树的叶子难道不会凋落的吗? 我不由观察起汲月树的变化,月灵力被蓝叶汲取后,会顺着叶子的脉络向着生长的枝干流去,我有些疑惑,难道这些汲月树是用来储存月灵力的?是为了给传送阵法供应灵力? 又走了一会,小径的尽头是一方空地,梦中梦的场景似乎在和眼前的景象重合在了一起,我突然有些紧张,难道前面真的如梦境那般有一片湖水? 穿过小径后,一截巨大的褐色树干出现在了眼前,那是一棵巨大的汲月古树,比周围的汲月树要大上数倍不止,庞大的树冠几乎笼罩了整片空地上方,站在这棵古树下会陡然生出一种渺小的感觉。 然而,这棵汲月古树却不像之前那棵巨大的槐树让我觉得恐惧,相反的是,在它面前,我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与祥和,像是回到了母亲温暖的怀抱之中。 冥柒恭声道,“这棵汲月古树是冥瑛殿下所种下的,镇守在这冥族的边界之中,庇佑我等冥族子民已有数万年之久。” 我回过头,只见冥瑛正双手交叠在胸前,一脸虔诚地朝汲月古树行礼。 看来,这里和梦中的古怪场景有所出入,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我又转头看向钟不闻,只见他正在看着面前的汲月古树,深棕色的眼眸里映着落下来的月光显得有些朦胧,恍惚间,我似乎又看到昨夜在他眼中浮现的青蓝色漩涡了。 “师兄?” 钟不闻好像没听见我的话,他微微侧过脸,月光落在他的脸上仿佛蒙上了一层奇异的光彩,他轻轻开口道,“这棵树……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见过? “你来过这里?” 钟不闻看得入神了,似乎是在回忆,“大概……是在梦里见过?” 又是梦境。我追问道,“什么时候的梦?” 他皱紧眉头,思索了一番后又摇摇头,“我记不清了,或许是很久以前的梦。” 看着钟不闻脸上露出疲惫的神态,我隐隐有些担忧,钟不闻最近的状态有种难以言喻的奇怪,以前的他总是一副笑嘻嘻又没心没肺的模样,喜怒哀乐都是摆放在脸上,可如今的他看上去似乎变得有些陌生了…… 是错觉吗? 我忽然想起之前想问钟不闻的话,便开口道,“师兄,你还好吧?” 钟不闻回过神来,微微一笑,“我没事,你无须担心我。” 我只好点点头,又转头看向面前这棵汲月古树,没想到这棵古树竟然是冥阿婆所种的。 忽然,眼角余光瞥见地面上隐约有白光在顺着脚边缓慢地流动,我不由仔细地看了看,原来是从周边的那些汲月树里传来的。 这些汲月树吸取完月光后,会将从中吸收的月灵力汇聚到这棵巨大的汲月古树,而汲月古树的树干上长了一个如盘口大小的树洞,那些白色的光灵力顺着扭曲的树根又传到树干上,最终流转到了面前的这个树洞里,仔细看,里面好像有一个白色漩涡在不停地旋转。 这些汲月树难道是在给古树传输月灵力吗?我往前走了几步,想看清楚这树洞里是什么东西。 冥柒见我上前便开口道,“殿下,这是我们冥族向汲月古树祈祷的礼仪。”说着,她将双手交替放置于胸前,我迟疑了一下,还是按着她所说的行祈祷礼。 第一百二十章 两仪仙会(五) 恰好在此时,树洞里的漩涡旋转速度变得越来越快了,仿佛有一种奇异的力量在指引着我向前,我正疑惑时,只见一团朦胧的光影忽然出现在面前。 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块玄玉,上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凤凰图案,看见这块飞凤玄玉,我愣了一下,这是……冥阿婆之前交给我的凤令,她说过,凭借此令我可以自由出入冥界内外,可我竟全然将它给忘记了。 “冥柒见过尊主。” 冥柒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我回头一看,只见南无漪正站在不远处,一身深红衣袍艳丽如火,宽大的红色衣袍垂落在地上,就连原本白色的月光落在他身上也变成了红色的暗影。 满头的乌发垂落在身后,只用一条红色发绳松松地系了,余下几缕碎发垂在胸前,即便是这样随意的打扮也难掩其殊丽容色。 南无漪脸上的神情冰冷淡漠,也不知在我们身后站了多久。 一看见他,我有些不自在起来了,便下意识地看了眼身旁的钟不闻。 只见钟不闻也在盯着南无漪,他们两人相视一眼,一时间就连空气也被无声的寒意冻结了起来。 南无漪朝我伸出一只手,“过来。” 什么意思?我有些奇怪,他这个举动像是呼唤一只灵宠…… 我不由皱了皱眉,一旁的钟不闻却是拉住了我的衣袖,“别去。” 可想起八识镜还在南无漪的手中,我迟疑了片刻,低声道,“八识镜还在他手中,我有要事问他,你在这里等等我。” 钟不闻的脸色一时变得有些难看,思索了一下后放开了手,“小心为上。” 我点点头,正准备朝南无漪走去,数道刺目的白光却突然在眼前闪过! “殿下!” 冥柒一声惊呼,我回头只看见那块凤令朝着汲月古树飞去,一下子便钻进了树洞里,紧接着,那白色的漩涡变大了数倍,俨然形成了一个传送***。 就在这时,一股难以抗拒的吸力从***中爆发,还未等我反应过来,身体正在一点点地被***吸走,离我最近的钟不闻随即迅速伸手抓住了我! 一条红色的灵力猛地缠上了我的手腕,将我一把扯了过去,钟不闻睁大了双眼,我看见他的眼中满是震惊,原本抓着我的那只手也被迫松开,只是一瞬间,他整个人都被传送法阵卷走了! “师兄!” 我惊呼一声,传送法阵却消失得一干二净!红色灵力一下子将我带到了南无漪身边,我想冲回去,却听见南无漪嗤笑一声,“怎么?你又想逃跑了么?” 我回头对上他似笑非笑的血眸,脑海中骤然浮现出梦中梦里的场景,我不敢置信地问,“你…你做了什么?” 他挑了挑眉,“本尊什么都没有做,那块凤令只会听从你的指示。” 话音刚落,飞凤玄玉又回到了我的手中,我怔怔地看着消失的传送***和钟不闻,不由感到一阵无力,“那……他会传送到哪里?” “你说呢?” 南无漪不甚在意地笑道,“自然是回到了他该去的地方去了。”说着,他伸出手来,冰凉的手指抚过我的脸颊,“怎么?你很在意他?” 我仍是不习惯他这般突然的举动,便略微侧过脸去,“自然,他是我的师兄,我在意他又怎么了?” “哦……师兄么?”南无漪缓缓收紧了手上的力度,捏住了我的下巴,又将我的脸转了回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你的心里藏的人还真是不少。” 他在胡说些什么?我皱了皱眉,“南无漪,你该不是吃醋了吧?” “是啊,本尊吃醋了……”他的指尖抬起了我的下巴,“本尊不仅吃醋了,本尊的心还很痛,你感觉不到么?” 话音刚落,胸腔里的心脏忽而一缩,像是在回应南无漪所说的话,一种隐隐的疼痛感随之传来。 我忍不住闭了闭眼睛,“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为何我的心会……” “你莫不是忘了,当日你一剑刺穿本尊的胸膛……”南无漪幽幽地道,“那种剜心之痛,本尊还记得清清楚楚。” 我缓了缓心神,又道,“是……可我在八识镜中已经还给你了,那三千七百八十二根拘灵链的锁骨之刑,我都受过了……” “不够!” 南无漪忽而低下头来,“本尊替你所承受的痛楚,远不止这些!” 我看见他眼中的血色越来愈深,渐渐扩散到了眼白,与梦中的场景越来越相似了……在心脏上缓慢传来的钝痛,不禁让我的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那我要怎么偿还给你?” “本尊不需要你偿还,只需要你……” 他的指尖游移到我的唇上,轻柔得像是情人的抚摸,“永远……永远地留在本尊身边。” “为何是我?” 其实我一直很疑惑,南无漪对我的这种执念究竟从何而来?又为何非我不可? 南无漪垂下眼睫,似乎是在思索,月光落在他浓密翘起的睫羽上,折射出一丝奇异的光泽,令我不禁有些失神,此刻的他,看上去倒像是另外一个人了。 过了良久,他才开口道,“因为一直都是你。” 一直是我? 还未来得及细想,南无漪又道,“明日就能到达抚京都,你也不用再费心想着逃跑了。”说完,他极为自然地牵过我的手,往另一边走去。 我愣了一下,问道,“去哪里?” “用膳,本尊饿了。” 听到他的话,我才想起来已经许久未曾进食了……我转念又想起了不知被传送法阵丢到哪里去的钟不闻,依南无漪方才所言,大抵是回到了人界之中。 也罢,先将不闻师兄送出去也好…… 正想着,南无漪忽然又开口道,“无需担心你师兄,他还活着。” 我抬眼看向他,只见他侧头看着我,眼眸里的血色已褪去了不少,眉眼间也舒展开来,似乎是心情不错,我点了点头道,“嗯。” 他这难以捉摸的性情倒让我想起了四长老养的那只灵猫,长了一身极漂亮的皮毛,耍起小性子来也是叫四长老爱不释手的。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两仪仙会(六) 通常情况下,猫这种生物就得顺着它的毛撸,不然一个不顺心可就翻脸不认人了。 说来,那只灵猫生的一身雪白皮毛,毛色极为柔亮顺滑,也因此令四长老爱不释手。想着,我的目光不禁落在了南无漪那头如绸缎般美丽的乌发上,这还真是像极了那只高冷傲娇的灵猫。 想到这里,我不免觉得好笑。 四下仍是一片静谧,唯有我们二人的脚步声不时响起。 我又看向被南无漪扣住的那只手,指间冰凉的温度像是握了一块冰,他的体温似乎要比普通人的冷上许多,我忍不住缩了缩手指,可他却把手拽得更紧了,还回过头来瞥我一眼,“嗯?” 看见他转过头来,我下意识地道,“没什么,你的手好冰。” 他停了下来,视线随即落在我们相握的手上,眼中的光彩略微暗淡了下去,“是么?从寒川回来以后,本尊已经习惯这样的温度了……” 这个地名听上去有些耳熟,我疑惑地问,“寒川?” “在六界之中,有一处地界名为寒川,那里是天地间最为寒冷之地,常年被冰雪覆盖,从那里取出的寒冰千年不化。”南无漪缓缓地道,“本尊并非生来就在冥界,在寒川被冰封了很长一段时间,侵染了万年交加的寒气,因而体温比常人要寒冷许多。” 我愣了一下才忽然想起,寒川不是仙界中的惩罚之地吗? 据书上记载,寒川乃是上古极寒之地,地界险恶,荒凉无垠,被仙族划为惩罚罪仙的禁地,若是族中仙者犯下重大过错,便会被驱逐到寒川受罚。 可南无漪怎么会生来就在寒川受罚?我突然间想到了一个可能,难道他的双亲之一是罪仙?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不免心下一惊,再看面前南无漪的神情黯淡,似乎是想起了不堪回忆的过往。 罢了……我在心中叹息,南无漪,这算是我还你的…… 我伸出另一只手,覆在他上面,温热的灵力随即从指间涌出,渐渐地融化了掌心的寒冰,我轻声道,“现在就不冷了。” 南无漪微微一滞,眼中似乎滑过了一丝惊讶,他勾起唇边的弧度,“是……所以你要一直握着我的手,这样我的手才不会又变得寒冷似冰。” 我看着他那双暗红涌动的眼眸,以及唇边若有似无的笑意,胸腔里的心跳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砰砰! 砰砰! 忽然,一片白色花瓣轻柔地落在了南无漪的手背上,我抬起头来,看见他身后的那棵汲月树像是忽然落满了碎雪一般,一朵朵小巧的白色花朵从茂密的蓝色枝叶间乍然绽放开来。 转眼间,周遭的汲月树一棵接一棵开满了花朵,那些细小的汲月花簇发出淡淡的微光,乍眼看着像是无数片晶莹剔透的雪花点缀在其中,不由得令人眼前一亮。 不过,这些汲月花开得快,凋零得也很快,白色的汲月花瓣随风飘舞,不断地飘落下来,我也不由自主地被这漫花飞舞的美景所吸引。 只见一片花瓣悄然地落下,正好落在南无漪鬓边的碎发上。那枚美丽的花瓣,衬着他乌发与雪肤竟有些黯淡失色。 我的目光随之游移到他的眼眸里,瞳孔深处的血色被满树汲月花的微光所柔和,变成了朦胧的绯红,那其中的殊丽妙色甚至比汲月花还要更显得动人。 “……” 只听见一道低魅喑哑的嗓音缓缓响起,“好看吗?” 我一时看失了神,却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他眼中流露出不加掩饰的笑意,随后抬起手来,指尖轻轻蹭过我的唇边,肌肤上传来的细微触感让心跳的动作随之更加急促了。 “你……”我的脸腾地热了起来,“南无漪……” “闭上眼睛。” 话音未落,他便低下头来,一下子拉近了彼此间的距离。 伴随着灼热的呼吸落在唇间,心脏仿佛要从胸腔中跳出来了,不知为何,我的脑海一片空白,竟是听话地闭上双眼,全然忘记要推开他了…… 清雅浅淡的汲月花香气悄无声息地沁入呼吸,渐渐与心跳融为一体,就连意识也一点点地沉醉在了这漫天飞舞的汲月花香之中。 …… 紫檀木桌上摆放着数道精致的菜肴,造型和食材都是冥族特有的,我瞧不出名头,但从色泽与香气来看倒也令人食指大开。 “这是菁华翠鱼卷,尝尝看。” 南无漪边说边夹起一筷子青色鱼卷搁进我面前的小碗中,他这般自然而然帮我布菜,我还有些不习惯,不过,在他颇有深意的目光注视下,我便低头尝了尝那鱼卷。 入口鲜嫩爽滑,清甜之余带了一分独特的花香气息。 我点点头,“好吃。” “这道上汤笼菇也不错。” 接下来,南无漪不时地为我布菜,还顺带讲了一下每道菜的菜名,语气柔和得简直像换了一个人,可见他现下的心情确实很是不错。 “是了,冥柒不是说你昨日回王城去了,怎么突然又回来了?” 南无漪漫不经心地道,“不过是处理一些琐事罢了。” “哦……” 我点了点头,又看向碗里的羹汤,其实我想问的是八识镜和裴承矶的事情,不过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我和南无漪之间似乎达成了某种心照不宣,只要不提及这些事情,就能像现下这般相安无事。 再者,虽说明日就能达到抚京都,可我心中总有些隐隐的不安,想到这里,我不免看向手上的蕴华戒,金身骸骨还在我的手中。 “吃好了?” 我抬起头,正好看见南无漪拿了手边的丝帕擦了擦唇角,便点点头。 “明日到达抚京都后,你要以什么身份进入安国寺?” 听见他的问话,我微微一愣,“什么身份?自然是以无涯门弟子的身份……” 南无漪搁下丝帕,懒懒地闭上眼眸,“不行,换一个。” “为什么不行?”我皱了皱眉,“我原本就是为了完成宗门所交待的派遣任务才去的安国寺。” “可你不是还要出席两仪仙会么?”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两仪仙会(七) “干死它!” 武阳怒吼。 本来因为金山雕搞出来的破事就一肚子火呢,现在这家伙又来偷袭自己师父,这还不弄死它。 而且,今天不弄死,这家伙如果一直守在这里,以后都别想安安心心的出门了。 “烈阳金乌!” 又三只烈阳金乌飞出,径直朝着它的身体上炸去。 双翅白虎怒吼,一爪子朝着大黑蛇的脑袋上拍去。 这一爪子拍中了,直接就能将它干个半死。 就在此时,大黑蛇突然仰头,张口喷出浓烈的毒雾,这次的毒雾比以往的都浓烈。 黑中带着绿色。 能看出到底有多毒。 这要是被喷中,即使实力跟它差不多,也会被直接毒死的。 但是双翅白虎一点也不怕,它突然张口,接着耀眼的光芒从它口中喷出,一道璀璨耀眼的光柱轰了出来,在触碰到毒雾之后。 发出次啦啦声响。 那毒雾仿佛是雪花一般,直接被炙热的高温给融化掉了。 炙热耀眼的光柱不停,持续轰下。 嘶~ 大黑蛇惊恐嘶鸣。 它脑袋迅速扬起,躲开光柱攻击。 不料,双翅白虎头颅微转,那光柱也跟着转动,直接打在了它的脑袋上。 刺啦~ 瞬间,大黑蛇脑袋上的鳞片被炙热的高温烫的卷曲起来,并且依旧不停歇,继续向前蔓延,接着就看到,那巨大鳞片直接变的焦黑。 然后燃烧起来。转眼就被高温融化,炙热的光柱不停,持续烧到它的肉上。 “嘶~” 大黑蛇疼的来回躲避。 此时他非常想要钻入土中,一旦钻入土中,它就能施展土属性能力,快速的逃走。 但是它的身躯被一头巨大的金雕给抓住了。 大黑蛇嘶吼。 必须要打死这头金雕,如此它才能钻出地下。 想到这里,它尾巴猛地回缩。 朝着金雕抽去。 如果抽中了,他相信,这一下子就能把金雕拍个半死,自己就能脱离金雕的控制。 突然,它感觉自己的尾巴不动了。 一双强有力的手掌抓住了它的尾巴。 扭头就见那个恐怖的人正死死的拽着自己的尾巴。 瞬间大黑蛇只觉得亡魂大冒。 “嘶~” 大黑蛇惊恐嘶鸣。 用尽全部力气扭动着身躯,想要摆脱控制,钻入地面中。 同时,它的身上再次散发出浓烈的臭气。 正在大黑蛇正上空的金山雕首当其冲,瞬间就被臭气包围,不待它反应,那些臭气就钻进了它的鼻孔中。 瞬间,金山雕就感觉自己吃了一大坨翔,直接就忍不住了。 脑袋发晕,大口呕吐了起来。 爪子的力道也直接消散。 大黑蛇一喜,趁机挣脱了束缚朝着地面钻去。 下一秒,它眼中露出了惊慌。 正下方哪还是地面,竟然出现了 无数的藤蔓,那些藤蔓将地面完全覆盖了。 要想钻入地面,必须把藤蔓全部撞碎。 这般想着,它心中发狠,一头朝着藤蔓撞去。 就在此时,它眼前光芒一闪,一只烈阳金乌突然出现在了它脑袋撞击的正前方。 大黑蛇眼中瞬间露出了骇然的表情。 之前它被这烈阳金乌撞过。 只一下就会把它的脑袋撞碎的。 如果是之前,被撞碎了,它可以通过撞死,快速恢复肉身,但是现在,已经装死过一次的他,非常清楚的知道。 自己再装死,那个恐怖的人类也不会放过它了。 绝对会把自己扬灰的。 但是,这一切都由不得自己啊。 轰~ 烈阳金乌跟大黑蛇的脑袋相撞,直接将它的脑袋炸碎大半。 大黑蛇身上的力量也在瞬间消失。 武阳可没放松警惕,这家伙有快速恢复的能力,谁知道多大一会儿就会恢复呢。 “把它烧成灰!” “是主人。” 双翅白虎顿时更加起劲了,它口中的炙热光柱不停,直接轰在大黑蛇那残破的脑袋上。 然后就看到它的血肉快速的焦黑,融化,就连骨骼鳞片也不例外。 这时,火魔怪也从中走了出来。 直接召唤地火,瞬间无数地火从地下钻了出来,燃烧大黑蛇的身躯,不到半个时辰,在双翅白虎和火魔怪的燃烧下,就完全被烧成了灰烬。 “看你还敢找到家门口吗。” 武阳呸了一口。 朝自己师父飞去。 师父温铁尘此时脸上苍白,嘴唇发紫,气息微弱,看来是受了不轻的伤。 “中毒了?” 武阳连忙扶住温铁尘,而后烈阳真元爆发,钻入温铁尘的身体内,快速的将他体内的毒素全都烧的一干二净。 没了毒素,温铁尘的脸色快速恢复如初。 “码的,蛮荒真尼玛危险。” 温铁尘心有余悸的说道。 这话武阳赞同,想想那根无比巨大的藤蔓。 要是那根藤蔓爆发,那不得直接天翻地覆,掀起巨大的灾难。 “大黑蛇死了,后面基本上没啥事了。”武阳安慰道。 “主要是没枪,如果有枪的话,这条大黑蛇不一定能奈何得了我。”温铁尘不甘道。 被一条蛇胖揍一顿,还差点丢命。 在他的生涯中就没有如此丢人的时刻。 武阳听到这话,心中一动。 “也确实需要搞一些兵器了。” 他们现在在蛮荒的身体,是空间珠给他们凝聚出来的。 只能凝聚出身体,却凝聚不出兵器。 这让他们的实力直接大打折扣。 如果有枪的话,那实力处在巅峰装填,根本就不怵这些蛮兽。 “师父您会打造兵器吗?”武阳问道。 蛮荒中各种矿产多的是,最主要的是有很多天空级的蛮兽,完全能打造出顶级的兵器。 说实话,之前他获得的兵器,不管是雁翎枪,还是九龙至尊枪,都已经落伍了,已经跟不上他的实力了。 也是要搞一些顶级兵器的时候。 如果自家师父会打造兵器…… “不会。” 温铁尘摇头,“不过,我认识打造兵器的人。” “谁?” 武阳问道。 “你认识,那人是飞刀神将李莫龙。”温铁尘说道。 “哦~他还会打造兵器?”武阳惊讶了。 “嗯。李家最早就是打造兵器起家的。而且李莫龙的打造兵器技艺,在整个兵器界都是数一数二的,是大师级别的匠师。” “那回头把他给叫来。” 武阳决定道。 “行。”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两仪仙会(八) 青屿山 九阳天龙正傲立在山巅之上,看着山下熙熙攘攘进入青屿山内的众人。 短短几天时间,这里聚集的仙家就已经超过两百万,他自然知道这些都是林泉的功劳! “林泉这小子,还真是够本事,能找来这么多仙家投靠青屿山。”九阳天龙感叹道。 曾经修罗神杀入神界,前往神宫山讨伐永天上帝之时,也没能调动多少神界之人相助! 如今多出两百多万的仙家相助,说不激动是假的! “哦?没想到你还挺认可我。”九阳天龙身后,林泉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连忙转头看向了林泉,仔细观瞧,发现林泉如今修为相比之前更进一步! 这提升速度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即便是有这吞噬仙术的他,也惊叹于林泉的修行速度! 九阳天龙对着林泉一笑:“害!认可是挺认可,不过把我留在青屿山,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怪闷的。” “切!血池之下待了万年,还怕这几天的孤独?” 林泉白了九阳天龙一眼,话锋一转,从纳戒中拿出了两个吊坠:“对了,这玩意是啥?我感觉里面含有不少元素之力,试了所有方法,都没办法将里面的元素之力作为己用。” 九阳天龙 看着林泉手中摇晃的吊坠,愣了一下:“你……和神宫城的护法仙神战斗了?” “嗯呐!我斩杀了金城山仙神之后,两个实力挺强的仙神突然出现,就打了一架。” 林泉轻轻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话说这玩意怎么用?这火元素我有,但这雷元素我确实想要!” “这玩意你可用不了。” 九阳天龙苦涩一笑,摇了摇头:“这是元素神授予的神石吊坠,里面是元素神亲自渡入的元素之力,也只有被元素神在身体上种下烙印才可以用。” “啊?” 听了这话,林泉一脸的无奈,将手中的一扔:“白瞎了我这么期待,还以为是什么宝贝。” “诶!别扔啊!” 九阳天龙体内钻出一股神力将吊坠接住,飘到了自己的身前:“你又不是不知道,十大元素神掌控着神界的元素规则,你没有去过元素神殿,没有元素神的烙印,自然不能用,但是其他仙家可不一样。” “嗯?”林泉听了这话,眉头一挑。 九阳天龙继续说道:“元素神令是所有天神和仙家所拥有的,身体有元素烙印,在加上元素宝石两个同时使用才能将自身神力转化成元素神力,这吊坠用的是更高一级的元素神石,在神力的转化效率之上远超元素宝石令牌,对于那些掌控了对应元素的天神和仙家来说,这绝对是不可多得的宝贝!” 如此说来,神宫城的天神如此受仙山灵源天神的尊敬,恐怕就是这个原因。 相同的实力修为,在元素之力的转化效率不同的情况下,神宫城的天神战力会比仙山灵源的天神强上一些。 “那这玩意就给你吧,你看有看顺眼的仙家就送给他。”林泉摊手耸肩,对自己没有帮助的东西,他自然不会太放在心上。 九阳天龙将两个吊坠收下,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神宫城仙神来找你了?就两个?” “嗯呐!就两个!” 林泉一点头,笑了笑转身说道:“我先走了,你继续在青屿山吧,之后一段时间会陆陆续续有大量的仙家赶来青屿山的,没你在这里守着,我心里不放心!” “等等!” 九阳天龙低沉一声将林泉叫住:“护法仙神一般不会轻易出动,一单出动也不会是一两个人,十大元素神殿各有两个护法仙神,恐怕……” 轰! 就在九阳话间,远处的青屿山外围边界,一股爆炸声猛然响彻! 顿时,一股神力冲击在远处激荡而开,数百个仙家在这股神力能量中化作齑粉! 漆黑的能量冲天而起,林泉和九阳天龙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同时朝着那神力爆发的方位冲了过去! …… “我们天神供你们这些卑贱的仙家修行,给你们安身立命之所,你们居然敢拥护叛党与天神为敌!”一个暗元素的护法仙神冷冷的看着周围存活下来的被重伤的仙家,沉声呵斥道! 周围的仙家纷纷纷纷聚拢了过来,祝宁转头对着手下说道:“天神来袭!快去请龙王大人!” 庞瑞此时也带着猛虎团众人快速赶来,他冷冷的看着天穹之上陆续赶来的一众仙神! 不多时,已然是聚集了十八个仙神,九阳天龙一声龙吼响彻,青屿山中的仙家纷纷出动,朝着远处赶去! 这些人自踏入青屿山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做好了与天神为敌的觉悟! 有龙族相助,弑神者大人也能轻易的战胜周边仙山灵源中的仙神,实力深不可测! 虽然心中有些许恐惧,但这一次的机会他们绝不会放弃,一定要抓住这万年来唯一一次可以推翻天神统治的机会! 两百万仙神陆续出动,纷纷朝着战场所在的位置冲去! “不自量力!” 暗元素仙神单手一抬,吊坠之中涌现暗元素神力,直接覆盖天穹,遮云掩日般的朝着地面的仙家覆盖而去! 此时仙家们立刻沉声一喝,一股股神力瞬间聚集,青屿山外围的阵法随即催动! 他们的神力渡入阵法之中,直接在青屿山外升腾而起一股屏障! “大家撑住!等龙王大人前来!” 庞瑞的猛虎团此时已经在青屿山中吸收了大量仙家,如今有着两万余人,有他们带头,一众仙家纷纷响应,大量的神力注入林泉早已安排好的阵法之中! 金色的阵法屏障在青屿山上空形成了一个半圆形的光罩! 暗元素神力瞬间落下,无尽的神力压在了屏障之中! 轰! 随着一声爆响,阵法外围爆发出猛烈能量! 然,这屏障可是林泉亲自布下的,并且还有这数万仙家的神力支持,其防御力不言而喻! 这神宫山护法仙神虽然境界远超众人,但却依旧无法破开阵法! “大家合力!区区一个阵法岂能阻我等!” 身后的风元素护法仙神,抬手一股能量翻飞,强大的风元素卷动! 身边的仙神也是纷纷将神力落下,十八股元素神力同时轰击阵法! 顿时! 光罩之上出现了道道裂痕! 众人见状,紧咬牙关苦苦支撑! 面对仙神,他们绝无将其战胜的可能,青屿山内部的仙家还未赶来,龙王也未到场。 若是阵法被破,这里的十几万人大概率会全军覆没! 不单单是为了守护青屿山,更是为了保下自己的小命,他们绝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就在此时,一股龙吼之声响彻天际,当光罩几乎遍布裂痕,即将破碎之时! 一股强大的龙神之力冲入光罩之中,裂痕瞬间在这股神力的加持下,缓缓恢复,让整个光罩恢复如初! 感受到屏障中那远超自己的亚圣境神力,众仙神收回了神力,随着神力光芒逐渐散去,他们赫然看到,在这些仙家的头顶,一条巨龙正盘旋高空,其体内的神力超过了他们所有人! “居然真的是龙族!” 金元素仙神低声呢喃一声,万年前的神只之战中,龙族几乎被灭族,目前神界仅有的一条神龙就是为永天上帝效力的古灵邪龙! 未曾想,能够在神宫城外,见到第二条神龙! 暗元素仙神自己打量了一下九阳天龙,沉声说道:“九阳天龙,没想到你还能从地府回到神界,看来我们之前一直在找寻的新神,就是你了!” 九阳天龙轻声一笑:“怎么?找到我又怎么样?你还能杀了我?” 说罢,他双翼扇动,阵法屏障缓缓退散,紧接着他高昂头颅,一口龙息便直接朝着这十八个仙神直接轰击而去! “当心!” 土元素仙神和金元素仙神同时出声,他们双手一抬,地面升腾而起两堵巨大的墙壁,金属墙壁和岩石墙壁瞬间抵挡在两方中间! 龙息力量撞击在墙壁之上,土墙瞬间瓦解,金属墙壁也同时凹陷变形! 剩下的仙神也同时外放神力,全力抵挡九阳天龙的攻击之时,青屿山内的仙家也来到了战场。 “我们一起出手,破除他的防御!” 众人拾柴火焰高,加上九阳天龙在场,所有人都反守为攻,朝着仙神同步送出神力,两百万道神力疯狂涌出,瞬间撞击! 金属墙壁直接被轰碎,十八个仙神此时将体内神力合在一起,在身前凝聚而出一道散发着十色光芒的弧形气盾! 强大的神力撞击而上,他们浑身一震,神力也随着气盾弧形卸去了部分力量,顺着弧度朝着身后轰去! 神力能量落在身后,丛林山峰,河流湖泊皆是在神力的轰击下成为了废墟! 十八个仙神,面对两百万仙家! 平均一个人就要抵挡共十万人不止的神力,这对于这些仙神来说是巨大的挑战! 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些被仙山灵源分割成无数势力的仙家,如今居然会同仇敌忾的对他们天神发动攻击! 就在仙神们堪堪抵挡之时,他们的身后缓缓出现了一个身影! 噗嗤!噗嗤! 虚影分身和流霜神剑瞬间洞穿了三个仙神的攻击,一瞬间气盾之上的神力骤减,让他们承受了更大的压力! 暗元素仙神转过头,惊诧的看向身后,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影正悬停在他们的后方! “弑神者!” 暗元素仙神一声惊呼,众人也纷纷反应过来,两个暗元素仙神同时后撤,抬手用神力将三个重伤的仙神托住,转身朝着林泉冲来! 林泉咧嘴一笑:“不好意思,我要偷家了!” 左手之中太极图案转动,顿时在他们的身体周围聚集而出了一道道阵法,九层阵法将他们完全包围,甚至连气盾能量也被切断! 弧形气盾缓缓消失,随着九阳天龙一声令下,众仙家纷纷收回了神力! 当他们看到弑神者的身影时,所有人的沸腾了! “弑神者!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暗元素仙神双掌之中涌出漆黑的神力撞击在阵法之上,然而这阵法坚固无比,让他无法破坏! 林泉沉声说道:“当然知道,那就是为仙家讨回公道!” 说罢,林泉将神力注入阵法,顿时第一道阵法启动,耀眼的金色光芒在阵法之中升腾而起,两个光元素仙神连忙为三个受伤的仙神疗伤! 当他们的光元素神力是进入伤者身体之中,这三人的身体却在快速干瘪,缓缓的变成了干尸! 感受到浓郁的神力进入身体,林泉觉得等杀了这十八个仙神之后,他距离亚圣境也没有多少差距! 眼睁睁的看着三个仙神在他们的面前死去,剩下的十五个仙神怒不可遏! 十五人体内神力猛然爆发,直接朝着阵法冲击而出! 这股力量让九个阵法不断扭曲,见状,林泉立刻使用阵法吸收仙源能量,十处仙山灵源的能量疯狂涌入身体! 一个个阵法随即被启动! 金色的光芒攀升,阵法每启动一个,光芒就变得更耀眼一分! 下方的仙家看着眼前炫目的光芒,渐渐地变得发白,甚至让他们的眼瞳都因为强光而变得灼痛之时,他们抬手眯起了眼睛! 十五个仙神的身体彻底被光芒吞噬,只有暗元素仙神的声音在天穹之上响彻。 “弑神者!神宫城必不会放过你!!!” 哗哗哗! 一道道神力从光芒之中飞出,钻入了林泉的身体之中,随后干尸被阵法能量冲击变成了粉末,随着光芒消失也朝着地面之上飘荡而下。 林泉抬手将十八个吊坠抓在了手中,闪身掠到了仙家的身前,轻笑一声说道:“这些天神也不过如此,大家只要劲往一处使,什么神兵神将,什么仙神元素神,都会死在我们的手中!” 九阳天龙双翼一扇,飞到了林泉的身边,他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丫的什么时候这么强了,你这战斗力,我都快被你反超了。” “嘿嘿,那你还不加把劲,不是说能尽快突破到真圣境修为,带我杀往神宫城吗?”林泉转头看了一眼九阳天龙。 九阳天龙黑着脸:“本来仙山灵源气息就要我消耗十年才能彻底恢复,你还抽离了一半的仙源气息,还不都是你!” “得得得!都是我的!” 林泉一抬手,胸口一道阵法飞了出来,随着林泉单手一送,阵法直接飞到了九阳天龙的脖颈之上,融入了他的身体之中! 嗡! 强大的能量冲入九阳天龙体内,一瞬间他的神力不受控制的朝着外界倾泻! 他有些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这么浓厚的仙源气息!你小子行啊!” “废话,十个仙山灵源的仙源气息,还能弱喽?你尽快突破吧,神宫城已经盯上我们了,你要是再不尽快变强,咱们有的受!” 说着林泉飘然来到了飘然和祝辉的身前,对着量身一笑:“不错不错,你们能够第一时间支撑起防御,勇气可嘉,这是给你们的奖励!” 说着,林泉一挥手,木元素和火元素两个神石吊坠就飘到了两人的身前! 两人看着这神石吊坠,瞪大了眼睛,激动到了极点! 弑神者记住他们了! 那以后飞黄腾达还不指日可待!? 庞瑞连忙双手接住神石吊坠,对着林泉深深地一鞠躬:“谢弑神者大人,为您效力是我的荣幸!” 祝辉也是毕恭毕敬的接过神石吊坠,对着林泉一行李。 两人将神石吊坠戴在了脖颈之上,顿时感受到一股元素之力在体内充斥。 周围的一众人看到这个一切,纷纷投来艳羡的目光。 没有多做停留,林泉便重新加固了一下青屿山周围的防御阵法,便离开了青屿山! 祝辉看着飞离的弑神者,眉头紧紧皱起。 别人或许没有发现,但是他在战斗中看到了弑神者手中的长剑,极为熟悉! 那不是林泉的佩剑吗? …… 元素神殿。 十个元素神同时睁开了眼睛,他们看着身边碎裂的两块玉牌,知道自己的护法仙神必然是已经阵亡! 元素神不约而同的直接闪身出现在了一处神宫城的密室。 “我的护法仙神刚刚已经全部阵亡了!”金神一抬手,两块已经变成碎块的玉牌飘在他的面前。 “我们也是!就在刚刚,两块同时碎裂!”暗神也是满脸的愤怒和不解。 “你们有没有护法仙神还在的?”冰神身体周围笼着寒霜,扫视了一眼其他元素神! 众人也陷入了沉默,他们也心领神会,二十个护法仙神,已经全部阵亡了! 众人的眼神也随即变得凝重了起来。 “永天上帝让我们三个月之内取回弑神者的头颅,现在一个多月过去,二十个护法仙神全部阵亡,看来这弑神者可不好对付!”木神说到这,脸上出现了担忧之色。 面对一个在神界刚刚有一些征兆的弑神者,而且可能还是在半年前飞升的入圣境天神罢了,他们本没有放在心上。 派遣十大元素神殿的所有护法仙神前往,只是为了更快找到弑神者并将其解决! 未曾想,十八个护法仙神在同一时间被斩杀,那在当下情况,能够斩杀他们的只有一个,那便是弑神者! 能够同时斩杀这么多护法仙神,即便是他们也不一定能做到,这弑神者的实力成了一个谜。 原本胜券在握,觉得弑神者的陨灭只是时间问题,现在看来,场面已经失控! 这弑神者不得不让他们重视起来! 火神体内一股火光喷涌,他握紧双拳说道:“既然护法仙神杀不了他,就由我亲自去!我就不信一股弑神者还能战胜我元素神不可?” 光神摇了摇头:“不行,你是守城兵的首脑,还是让水神和冰神去吧,永天上帝对他们的关注比较低,他们出城寻找弑神者更为稳妥!” 水神笑了笑:“既然这样,我就和冰神一同前往,神石吊坠我能感应到就在青屿山,最多十天我就能带回那弑神者的脑袋!” “这弑神者能够同时斩杀多名护法仙神,以防万一,城外那一万名神兵你且带着一同前往,以备不时之需。”火神看向了水神,沉声说道。 冰神此时冷哼一声:“我们掌控神界元素规则,岂能惧怕区区弑神者!?” 光神摆了摆手:“哎!此言差矣,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有备无患,以防再生变故,否则这弑神者若是逃了,我们若是找不到他,一个多月后我们的承诺无法兑现,到时龙颜大怒,我们恐怕也不会有好下场!” 水神轻轻叹了一口气:“可以!只不过带着万人行军,恐怕十天之内无法回来!” “但求稳妥,争取这一次直接解决弑神者危急,让神界重回和平。”光神沉吟一声,随后抬手将火神拿出的虎符递到了水神的面前。 水神接过虎符,沉沉的叹了一口气:“放心!最多一个月!我必然和冰神带着弑神者的脑袋回来!” 第一百二十四章 抚京盛宴(一) 我看着他那双血眸,里面没有笑意,却带着一种古怪的荒凉,好似看透了一切。 “那你呢?”我问,“你也入了局,也在这天命里吗?” “自然。” 他似笑非笑地道,“本尊所做一切都是顺天而行。” 我盯了他许久,想从他幽深的眼眸中看出些许端倪,可惜我什么都看不出来,里头唯有一潭暗红在无尽地翻涌,似乎正在酝酿着些什么。 看着他,我忽然想起了裴承矶,师父的眸光永远都是清冷如天际边的月光,可不知为何,我觉得南无漪和他的目光中都隐藏了同一样东西。 “是么?” 我缓缓地道,“天命难违,可从古至今有那么多修士前仆后继,只为修炼得道,于某种意义而言,不也是改命么?” 南无漪抚了抚我耳边的碎发,将其别向耳后,“自古以来,能有多少修士能够得道成仙,又有多少修士为之付出性命?成仙一事需要经过百世轮回,因果累积方能得成,可你想要违抗的天命,却远远不止于这些。” “除了修炼得道,难道你就甘心混灵宗就此泯灭,不仅被六界驱逐,还抹杀掉了所有的痕迹。混灵宗和冥族,其实都是相似的命运……” “唯有足够强大,才能让那些人不敢轻易动你。” 我皱了皱眉,“你是冥族的尊主,难道还不够强大么?你甘心冥族被驱逐出六界之外么?” “是啊……本尊不甘心,你也不甘心……”南无漪的语气变得轻柔了许多,却又充满了无尽的诱惑,“我说过,我们是同命之人。” 同命之人,我在心中暗念着这四个字,或许南无漪不仅是我命中的劫数,更有可能是能助我一臂之力的人。只是与他纠缠越深,这赤鸾印记恐怕再也解不开了…… 这就是我要为之付出的代价么? 我闭上眼睛,却依然能感受到南无漪炙热的目光停留在我脸上,仿佛能看穿我心中所想,毫无疑问,他比任何人都要更加清楚我想要的是什么。 我想要的从来不只是自己的命运,更是混灵宗全宗四百八十二人的命运,我要将他们从拘灵狱之中解脱,就像是……南无漪要让冥族人从牢笼似的冥界似的离开一样。 而首先要付出的代价就是—— “永远留在本尊的身边。” 南无漪的声音充满了无限的魅惑与幽凉,一如暗夜中的魔,毫不掩饰地引诱。 我开口道,“你从一开始就盯上我了是吗?” 他不置可否地笑笑,“你莫要忘了,是你主动来寻我的。” 我静静地看着他似笑非笑的神态,回想起第一次初遇是在寒光殿的观月楼中,而在那之前就已经有传闻,有人在观月楼中曾经听到过琴声和女子的歌声,大抵是南无漪所传出来的,那师父他…… “我没有忘,那次在观月楼中……”我顿了顿,又道,“为什么你会在观月楼中出现?你和师父他之间又是做了什么交易吗?” 南无漪用手指轻柔地绕了一圈我的发丝,他挑了挑眉道,“观月楼中设下了传送阵法,你所看到的观月楼其实是冥界之中的观月楼。” 我愣了一下,传送阵法?可当时的我并没有注意到进入了阵法之中,难怪寒光殿和偃月宫都同样有一座观月楼。 “那个阵法,寻常人等闯入是无法触发的,这么多年来,除了他和本尊以外,无人触发过……”说到这里,南无漪的眼中似带了一丝狡黠,“你说,这是不是你我之间注定的缘分?” 我迟疑了半响才开口道,“你和裴承矶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你很想知道么?” 南无漪轻笑一声,“你对本尊开始好奇了?过于好奇对目前的你来说,很危险……”说着,他的手指轻轻抚过我的唇边,“好了,你若是不睡的话,陪本尊出去走走吧。” “去哪?” “抚京都。” …… 明月当空,夜幕下却并不寂静,一座金碧辉煌的城池跃然出现在眼前,璀璨耀眼的华灯艳火照亮了城池上的整片天空。 抚京都,人界最大的都城,也是当今大抚的皇城。现下已是三更时分,可都内却仍是一派地热闹非凡。 “叮零……” 我撩开窗边的珠帘,看着面前人来人往的盛景有些惊讶,“这么晚了,怎么还有这么多人?”身后传来南无漪慵懒散漫的声音,“年节将近,自然是热闹了。” 因为人多,马车行驶的速度也不快,就在这时,我看见了道路前方出现了一栋红纱小楼,极为引人瞩目。 马车停了下来,我回头一看,南无漪已经掀开紫锻帘子下了车。他站在车外,向我伸出手来,“仔细脚下。” 我看着他摊开的手掌,迟疑了片刻后才握住他的手。 从马车上下来之后,四周交谈声与笑声接连传入耳中,放眼望去,处处都是张灯结彩,来往的行人脸上都带着喜气洋样的笑容,切实地让我感受到了年节将至,就连心情也变得雀跃了起来。 我对于刚才看见那栋红纱小楼有些好奇,目光忍不住地往前路探去。 “走吧。” 南无漪顺势牵着我的手,走进了人流之中。 从身边走过的人流很多,可不知为何,从掌心传来的微凉温度却让我莫名地感到平静,就如同被溪水淌过的两颗石子,紧紧地相靠在一起。 “你看那边……” “那位公子的相貌真是出色……” “边上那位是他的妻么?” 耳边隐隐传来些许窃窃私语,我转眸看去,只见路过数人的目光都在我们身上停留了,多数是被南无漪那张祸水一般的脸所吸引来的。我不由得想起曾经在百花镇的小舟上,那群妙龄女子追着裴承矶和徐青竹喊玉郎的场景,心里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刚一抬头,只看见南无漪脸上的神色有些阴沉,显然是已经察觉到这些探究的目光,手里的温度好似越发寒凉了。 我环顾四周,看到一旁的摊子上正在售卖各种精致的面具,便连忙拉着他往那边走,“我们去那边瞧瞧。” 第一百二十五章 醉仙亭 摊子的老板见我们走来,热情地招呼道,“二位随意看看,我们这些面具物美价廉,无论大小样式都是十文一个。” 已是年终灯节,来往的行人中也有不少人脸上戴着各色面具,以此来庆祝年节。 摊子上支起了高高的棚架,上面挂满各种各样的面具,一眼看过去还真有些眼花缭乱。我忽而想起在百花镇中,裴承矶也曾给我买过面具,那是一只水墨蝴蝶的面具。 正想着,视线不由落到了一旁的黑色面具上,那上面是用金色颜料绘了一只蝴蝶,恰好在双眼处展开翅翼,看上去十分精致。 “老板,劳烦你帮我取那个下来。”我边说边转头看向老板,只见他的脸上露出了惊异的神色,听见我的话后才回过神来。 “好好,客官稍等一下。”老板赶紧转身去用杆子把面具挑了下来。 我顺着老板的视线看向身边的南无漪,他的脸上虽然不像刚才那般阴沉,但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我拿起那个黑色的面具,转过身。 南无漪正一言不发地看着我,又把目光投向我手上的面具,随后附身下来,玄服笼罩下来的阴影几乎罩住了面前的五光十色,霓虹色彩仿佛一瞬间都消失了,唯独剩下那双血眸的深红格外夺人心魄。 他的脸一下子靠得这般近,我不禁愣了一下,但是手依旧镇定地将面具覆了上去。 很美,和我想象中的一般好看。深红翻涌,仿佛为那金色蝴蝶注入了灵魂一般,犹为动人。 那张面具只有一半,露出的下颌弧线精致流畅,手指不由自主地停留在了上面,等我反应过来想要收回时,却被南无漪一把抓住了,“好看吗?” “好看。” 我轻声开口,“喜欢吗?” 他收紧了手中的力度,“喜欢。” 闻言,我转而回头道,“老板,就要这个了。” “好咧,十文钱收下了。”老板收下钱后又说,“您自己不挑一个嘛,成双成对好意头呀。” 听见这话,我怔愣了一下,成双成对? 话音刚落,眼前好像拢上了什么东西,原来是南无漪给我戴上了另一只面具,“这个很适合你。” 我轻轻地点头,又放下十文钱,然后拉着南无漪朝刚才的方向走去。 这次换我走在前面,一路穿过熙攘的人流,那栋红纱小楼终于出现在了眼前。 那栋楼阁华美无比,通身点缀着千金一丈的胭脂金纱,出入的宾客身穿绫罗绸缎,男女皆有,一看都是非富即贵。阁门上悬挂的金色牌匾赫然写着飘逸的三个大字,醉仙亭。 我挑了挑眉,这个名字看着有些眼熟……正想着,身边传来了交谈的声音,“听说今夜有人出千金为蕊姬点曲,这等场面可不常见,赶紧去醉仙楼瞧瞧能不能凑个热闹吧!” 听见这道声音,我忽而想起来,雷家庄附近也有一座醉仙亭,不过,那里的醉仙亭主打一个清贵淡雅的风格,不像眼前这般奢华张扬。 原来是这个地方…… “怎么不走了?” 南无漪见我停了下来,我还在想要不要继续往前走,便迟疑了一下。 突然,一旁有人急匆匆地走过,撞了上来。还未等我反应,南无漪已经伸手将我揽了过去,只听见那人低声说了一句,“对不住,没看清路。”随后,转身就融入了来往的人流之中。 “你方才在想什么?” 我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听见旁边行过的路人说话,前面的醉仙楼今日似乎有什么节目……你想去看看吗?” 南无漪挑挑眉,“那便去吧。”说完,他领着我继续往醉仙楼走去。 一路穿过人流,便来到了醉仙亭门前,站在门口的龟公满面带笑地迎上来,“二位客官,请问是要喝酒还是听曲?” 南无漪道,“两样都要。” 龟公一边将我引进内阁,一边笑道,“那二位不妨坐楼上的香阁,今日有人为我们醉仙亭的蕊姬姑娘点曲,二位有耳福了。” 蕊姬? 先前在雷家庄的醉仙亭听说过这位花魁娘子,自幼学琴,练就一手绝妙琴艺,十三岁时以一曲抚雪名动天下,自此更是千金难求见一面。 今日运气倒是不错,竟敢赶上有人为睿灵娘子点曲了。 龟公将我们引到二楼的一处香阁,这里的装饰比较之前在雷家庄那处醉仙亭更显得奢华至极,主楼中间镂空,围着下方八角台阁的设计,细致地分了精致小巧的香阁,又以水晶串成的细链作间隔。 “这边请。”龟公伸手撩起香阁前的水晶细链,发出一阵叮零的清脆声音。 我坐下之后,环顾四周,只见四周大多坐满了,想必都是为了蕊姬而来。 “二位可需要用些什么酒?我们醉仙亭新近进的梅子新酿,入口酸甜适中,梅子果香比酒香更重,现下很是受欢迎。”龟公笑着看向我,又继续道,“还有两道伴酒小菜,一道杏仁豆腐,一道是千丝金酥,和这梅子新酿一同送上来可好?” 南无漪点点头,龟公恭敬地弯下腰,“二位稍候。” 这龟公模样长得清秀,从头到尾都笑得恰到好处,不见多余的谄媚,更是极为察言观色,一眼看出来我们是从外地来的,三言两句间就备好了酒菜。 我又看向楼下的八角台阁,只见那八角台阁通体碧绿,台面上刻着华美繁复的花纹,一看就是造价非凡。想来这醉仙亭的主人还真是舍得花钱,不仅这八角台阁,就连香阁用的这些香檀木桌也都是金贵之物。 这醉仙亭背后的主子是…… 正想着,龟公双手端着莲花金盘上前,将梅子新酿和小菜都上齐了,“二位慢用。” 南无漪拿起装着梅子新酿的净玉酒瓶,还没倒出来就已闻到淡淡的梅子清香,果然不是凡品。 梅子新酿倒出来的酒液是浅浅的碧色,盛在小巧的净玉酒杯中微微晃荡着,梅子清香也随之飘散开来。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一舞倾城(一) “叮……” “叮……” 两声叮零作响,落在耳中极为空灵动听,随即传来了一阵潺潺流动的水声。 我放下酒杯后寻声看去,只见那八角台阁底下涌出了大量清澈的泉水,水声正是由这里而来。叮咚的脆响接连而至,随着水面逐渐升高,渐渐地没过了台面。 “铮——” 一声空灵的琴音幽幽地响起,像是从冻结的水面之下涌出来的汩汩溪流,一下子洗涤了周遭繁杂的交谈人声,变得安静了下来。 伴随着清灵的琴音一声接一声地响起,寒冰破面,一朵朵晶莹剔透的冰莲接连从水中冒出头来,不断绽开雪白的花瓣,冰莲和着琴音起起伏伏地盛开又落下……一时间,八角台上下都开满了莲花,在场的众人沉浸在这美妙的琴声里,对眼前冰莲盛开的美景惊叹不已。 华贵无比的胭脂金纱从四面八方落了下来,将八角台完全笼罩在了其中,一抹窈窕身影赫然出现在了红纱之后。 “叮零……” 清脆的铃声在琴声中犹为突出,和着琴音不断旋转的身影,铃声也变得越来越急促了。 看来,今日的主角可不只是蕊姬一人。 金铃旋响,裙影飞舞。 女子婀娜多姿的身影在胭脂红纱中若隐若现,仿佛是水中的莲花化作了人形,在八角台上翩翩起舞。曼妙的舞姿和动听琴声互为配合,相得映彰,令人不禁沉醉在了其中。 一曲终了,那飞旋的红裙也停止了荡漾,铃声也一同戛然而止了。 “好!” “看赏!” 一时间,四下响起一片叫好,这配合得天衣无缝的一曲一舞实在叫人回味。我回过神来,转头看了眼对面的南无漪,周围的光线昏暗,我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但能看见他的目光仍在八角台阁上。 四周的胭脂金纱已经收起,台上出现了一名女子,红色长裙曳地,一头金色长发极为引人瞩目,覆额刘海,薄纱覆面,只露出一双浅蓝色眼眸,好似一汪盈盈碧水盛在其中,清澈动人。 “这位舞姬未曾见过,看长相似乎是外邦女子的长相?” 一旁的交谈声传过来,“听说近日醉仙亭新进了一位来自凉族的舞姬,想来就是这位了,果然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凉族?听说他们数月前进犯我大抚边境,不消半月就被边疆军一举歼灭了。” “那蛮荒地界竟能生出这般美人,还真是难得啊……” 隔壁香阁的宾客交谈声中不免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我又转头看向八角台上那名凉族舞姬,只见她孤身一人站在台上,一动不动。数九寒天,国破家亡,她穿着华美却单薄的舞衣在这等富贵烟花地中为敌国贵宾寻欢作舞……想到这里,我不禁轻叹了一声,真是造化弄人。 不过,她还站在台上,难道是还有其他的节目么? 正想着,我注意到她似乎有些不对劲,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紧接着四周的灯火忽然都灭了,整栋楼阁陷入了一片突如其来的黑暗之中。 “怎么回事?”有些宾客不由得惊呼起来,“灯灭了?” 几名小厮穿梭在楼上楼下的香阁雅座之间,低声宽慰道,“各位贵宾稍安勿躁,表演还未结束。” 我还在注视着那八角台上的舞姬,她的周边好像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在闪烁着,还未等我看清,突然,一声凄厉的尖叫骤然划破了这片寂静! “啊!死人了!” 听见这惊恐的叫喊声,四下顿时一片慌乱了起来。 死人了? 我惊讶地看向发出叫声的方向,只见那里人头涌动,围了一圈的人,看不清发生了什么事情,身后的水晶珠帘叮零作响,显然是周围的人们恐慌不已,有不少人站起身,往出事的那头看去,还有人往楼下跑去,一时间到处都乱做了一团。 “不走么?” 我看向对面仍在品酒的南无漪,他嗯了一声,搁下了手中的酒杯,“走吧。” 说完,他站起身来,极为自然地牵过我的手,往另一侧人相对少一些的走廊处走去,我瞥了他一眼,仍是瞧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又捏了捏手中的烟香丸。 那是方才撞上来的那人塞进我手里的,他还低声说了一个字,“逃。” 现下人潮涌动,四处慌乱,是最适合逃跑的时机了,可是……我的目光始终无法从南无漪身上挪开,现在的我还能逃得掉吗? 四周的人们来回跑动的声音与慌乱的喊声交错在一起,但似乎都与我无关,袖子里的手指收拢得越发紧了,我要在此刻作出选择—— 逃?还是不逃? 南无漪不慌不忙地带我避开慌乱的人群,走廊的出口已经越来越近了,楼下想要离开的宾客们也被醉仙亭的人拦住了,“各位客官不要慌,先不要离开此处。” 话音刚落,一队带刀官兵从门外进来,“此处发生何事,怎么乱成这样了?” 只见官兵来了,四下的宾客们都不敢大声喧哗,也不敢吵着要离开。 这些官兵的手脚还真是利落,怎么这么快就闻声赶来了?我皱了皱眉,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可南无漪的步伐未停,他带着我转到了走廊的拐角口,凭他出神入化的能耐,即便是楼下的大门封了,也照样能寻到其他出路离开。 突然,一声巨大的响声从楼下传来,只听见轰地一声,碎石夹杂着烟雾突然地炸开了,不少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坍塌所伤,这一下断了楼阁的一处梁柱,脚下所站的地面也开始摇晃了起来,越来越多人朝我们这边尚未波及到的地方涌过来。 我抬头时恰好看见南无漪微微挑了一下眉,身后也传来不少人跑动的脚步声,我低声道,“这里不对劲,快走。” “走?” 南无漪挑眉,连带着眼角的弧度也一起上扬了,“有人想请我们留下来看戏,现在走了岂非可惜了。” 我愣了一下,却听见他说,“这个地方最适合看戏了。”说完,他挥了挥衣袖,只听见咔咔的声音从脚下响起,楼下那根梁柱瞬间断裂开来,身后随之传来一阵惊慌的喊叫,“塌了!这里要塌了!快往后退!”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一舞倾城(二) 我回头一看,只见原本涌过来的人群都往另一边退开。 从横梁上掉落下来大片的胭脂金纱和幕布掩住了我们的身形,一时间,接二连三的坍塌彻底将我们与他们隔绝开来,毫无疑问,也断了我的后路。 我又转过头,只见南无漪的眼角上扬得越发靡丽,像极了暗中观察猎物的掠食者,唇边还带着似有似无的弧度,“不要让无关人等坏了本尊看戏的心情。” “这么大一座醉仙亭,先是死了人,又接着是坍塌,恐怕不是一场简单的戏吧……” 方才事情发生得突然,现下倒是空出一些时间理理思绪,这醉仙亭背后的主子定不是寻常老板,能把醉仙亭做得如此之大,大抚各地都有醉仙亭的分楼,足可见非同一般了。 “别吵!都给我安静点!” 带队役长脸色严肃,一说话就镇住了全场的人,“是谁报的官,说醉仙亭出命案了?” 四下一片寂静,无人敢吱声,只是面面相觑了起来。 明明是寻欢作乐之地,突然间死了人,醉仙亭应该会迅速把消息封锁住,为何官府这么快就闻声而来了,除非……是有人故意为之,只是不知策划这一切的人还在不在此处……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环顾四周,视线逐一扫过这里的一张张面孔,那上面有惊恐、有害怕、有紧张……不对,紧张? 我不由自主地锁定了刚才看见的那个人,只见他的面容有些面熟,像是刚才带我们进门的龟公。难道这些和他有关系? “是……楼上的香阁……” 有人指了指刚才发出尖叫的那间香阁,那役长朝手下使了一个眼色,一行人神色匆匆地上了另一边完好的楼梯。 “点灯!”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突然间四周又重新亮堂了起来。 只见那间香阁上的水晶珠帘被扯得七零八落,里头只是摆放了一把太师椅。 “这是怎么回事?”几名官兵疑惑地四处察看,眼前的这间香阁一览无余,确实是没有人。 只听见有人惊恐地喊道,“这不可能,刚才我分明看见这里有具无头尸体的……” 无头尸体? 方才事出紧急,我未曾注意到那里何时出现了无头尸体,突然,脑海里闪现出方才那名凉族舞姬的模样,我猛地转头看向八角台上,只见那上面早已空无一人,那名舞姬呢? 她什么时候离开的?刚才慌乱不堪,确实没注意到她离去了。还有,到目前为止,抚琴的蕊姬也未曾露面,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眉头又皱得这么紧?” 突然,眉心上传来一下冰凉的触感,南无漪附身下来,揉了揉我的眉心,“别费心想,这不是你能一时半会想清楚的……左右不过是一场戏,何必把自己也一道牵扯进去?” “留在这里看戏,不会惹祸上身么?” 他微微一笑,手指滑落下来,顺势轻捏了一下我的脸颊,“和本尊待在一块,自然是不会。” “……” 我一时沉默了,总觉得他似乎话里有话,果然刚才想要逃跑的念头又被他发现了吗? “过来些,站那么远做什么?” 他张开手,顺势将我裹了进去,我自是知道躲不开,也就放弃挣扎了,左右也不是第一次了。我知道,自己心中的某些想法已经开始在动摇了,这很危险。 双手上传来的温度是暖和的,我的手中还紧紧捏着那枚烟香丸。 “这里管事的呢?” 那役长听见手下回报后又向四处扫视了一圈,“让你们这里管事的主子出来。” “这是做什么?” 只听见一声清冷的嗓音骤然响起,“怎么弄得这么狼狈?” 我寻声看过去,只见一位袅袅婷婷的女子出现在众人眼前,她从楼梯上缓步而下,眉如远黛,一双丹凤眼斜斜挑起,朱唇红润,吐出来的声音却是清冷无比,“今夜是蕊姬点曲的好日子,怎么平白无故闹出这么多事情来?” “是谁报的官?” 又是无人说话。 现在尸体也不见了,报官的人也不见了,弄得像是个大乌龙一样,四下都是一头雾水搞不清楚情况。 “这是怎么回事啊?” “就是啊,刚刚突然一片漆黑,又说死人了?现在又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真是的……唉,好端端的赏曲怎么弄成如今这个样子来?” 四下又是一片窃窃私语,夹杂着不少唉声叹气,来这里的宾客都是非富即贵之人,现下被这么不明不白地扣留在此处,肯定已是满肚子的不耐烦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现下人也没有死,是不是该让我们走了,大过年的碰上这档子烂事真是晦气极了。” “就是,真是没意思……让我们走吧!” 眼看周遭一片乱哄哄的,那名女子微微蹙了蹙眉,身旁有一个管家模样的人立刻出来喊道,“各位贵宾稍安勿躁,今日是我醉仙亭招待不周,还请各位贵宾见谅。” 他摆了摆手,四下的龟公和小厮们立刻出来安抚宾客,随后,那名管家更是亲自来到兵长面前耳语了几句,只见那役长原本神情肃穆的脸上,突然极快地掠过了一丝惊异。 没过一会,役长召集好自己的手下,离开了醉仙亭。 我疑惑地皱了皱眉,这就结束了? 这一场戏闹哄哄的,我却是没看出什么名头来。 只听见南无漪轻笑一声,“宇文世家的人也来了啊……” 宇文世家? 大师兄宇文瑜正是出自宇文世家,这醉仙亭难道和宇文世家有关系? 想到这里,我开口道,“醉仙亭是宇文世家的产业吗?” “你现在才想起来?”南无漪笑道,“是,不过,宇文世家的人很少出面,而且即便出面也不应该是这一位。” “你是指那位姑娘?还是那位管家?” “两者都有。”南无漪漫不经心地道,“走吧,没什么好看的了。” 我又快速扫视了一圈,想找出刚才领我们进来的那个龟公,可现下人头涌动却是难以找到了。罢了,来日方长,我隐隐有预感,这场戏还远远没有结束。 第一百二十八章 烟火之下 我们刚从醉仙亭的后巷里走出来,只见天色已经渐深了。虽说醉仙亭闹出的这一场戏尚不知如何收场,但眼前的大街上依旧十分热闹,来往的人们脸上皆是喜笑颜开。 “那边好漂亮啊……” “河边放烟花了,快去瞧瞧!” 一群少女嬉笑着从我们身边路过,脸上洋溢着简单纯真的笑容,伴随着欢快的笑谈声,她们向前方的河堤拱桥走去。 不远处,一缕灿烂的金光唆地一下升上夜空,只听见砰地一声。绚烂耀目的金花在空中炸开,落下无数缕璀璨的火星,原来是庆祝年节的第一发烟火。 很快,数十发烟火一同在空中绽放开来,恍惚间,竟让我想起了在无妄炼狱中的场景,那些接连爆炸的熔浆岩柱,和眼前炸开的烟火金花多么相似,只不过那时,我差点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里…… 想到这里,我不由看向身边的南无漪,出乎意料的是,他竟一直在看着我。变幻莫测的火光映着他脸上的蝴蝶面具,越发地熠熠生辉。 “烟火很漂亮,你怎么不看?” 他定定地看着我,“上一次在临月河边也有烟火,可惜你不在。” 临月河? 我怔了一下,又听见他说,“就在你头也不回地跳入临月河中,离开偃月王城之后,那日的烟火也像今夜这般漂亮。” 原来他一直对我上次的逃离耿耿于怀。 我叹了一声,“那现在和你一起看烟火算是补偿如何?” “不够。”他低声道,又向前一步,“以后的烟火都要与本尊一起看。” 这话一说出口,让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幼稚? “好好好,我答应你了。” 听见我的话,南无漪再次附身下来,那双惯来暗红涌动的血眸此时蒙上了烟火的绚烂,变得柔和了许多,“冥族人向来歃血为盟,你答应了我,是么?” 胸腔里心跳一下子急促了起来,令我不禁微微一滞,“嗯……” 微凉的湿意随即在耳边落下,我慌忙伸出手来推开他,“你……”他却一把扣住我的手腕,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你…别在这里……”话音刚落,只听见他喑哑的声音在耳畔边响起,“本尊只是想这样抱着你……” “你想到哪里去了?” 不难听出他语气中暗藏的笑意,我却觉得脸上更是一阵发烫了,“那你抓着我手做什么,放开。” 这次南无漪倒是听话了,不过他的手很快又滑到我的后腰处,将我完全拢进了他的怀里。即便如此,我还是不习惯这样亲密的姿势,无所适从的双手,不知该放到什么地方,只是下意识地握紧了。 梅子新酿的酒香混合着淡淡的摄心香气从他的呼吸间飘出,竟让我觉得熟悉,原本躁动不安的心脏渐渐变得平息下来,好奇怪……现在的我意识很清醒,清醒地看着自己沉沦在这魅惑人心的摄心香中,我越发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自投罗网的猎物了。 一朵接一朵的金色烟花在空中绽放,深红带金的火光落在周边的景物上,蒙上了一层影影卓卓的光影来,在悄无声息之中,那浅淡的梅子酒香带着困意袭来,我不由得打了个哈欠,就连眼皮也忍不住打起架来。 “困了?” 我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又听见他说,“那就回家吧。” 回家? 我又侧过头去打了个哈欠,意识得到了片刻的清醒,面前熙攘的人群中好像站着一个人影,一动不动。 那人穿了一身黑衣,脸上带着同样黑色的半脸面具,上面什么也没有,隐没在人群中毫不起眼。 我们隔着人群四目相对,只是一瞬间,他就不见了。 不过,只是这一眼我便能认出来那是钟不闻,我知晓他是安全的,却没想到他这么快也到达抚京都了。刚才那枚烟香丸应当是他安排旁人塞进我的手里的,但我却没有抓紧时机离开,想来得找个机会和他解释一番。 正想着,耳边又出现了另一道声音,“云霜师姐,这里真的好美啊,若是能一直待在抚京都就好了!” 云霜? 我寻声看过去,只见两名年轻少女正驻足在不远处,手挽着手观看夜空上的烟火。 看见那两名少女的容貌,我不由得一滞,云霜她们也来到抚京都了?难道是为了参加两仪仙会?困意再次袭来,意识开始一点点地消散,明日之事明日再想吧……这般想着,我慢慢闭上了眼睛。 …… 一夜无梦,我睡得很沉,醒来时,一缕浅金色的曙光透过深紫色帐幔的缝隙之间落了下来。 我睁开眼时,天光已经大亮了。 转过身,身后没有人,我揉了揉眼睛,又从床榻上起来,撩起帐幔时,只看见几缕白色的香烟正从地面上的紫金莲纹博山炉里缓缓飘出。 南无漪回来的时候,我正看着阳光从雕花木窗投射下来的残影随着时间的变化而变化,看着窗台边上摆放的那一对面具,金色蝴蝶依旧展翅,另一只面具上却是绘了鲜艳的红莲纹路。 昨天带了那么久,我都不知道自己带的是这样的面具。 “怎么还不起身?”他挑了挑眉,“不是急着要去安国寺么?” “我昨夜在街市上看见无涯门的师妹们了……”我开口道,“你不是说他们不会出席今年的两仪仙会么?” “哦?” 我转过头去,看见南无漪正逆着光影,唇边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他这张脸美则美矣,可总归是带着一副面具,极致的美丽之下隐藏着无边无际的黑暗。 “或许,无涯门中已经不同于往日了,毕竟裴承矶沉睡了那么久……”南无漪挑了挑眉,“你说,若是本尊又化作他的样子出席两仪仙会,你怕是会又恼了本尊吧?” 我看着他许久,才道,“你一开始就是做这样打算的吧?” “若是无涯门真的不出席两仪仙会,本尊还不会这样做,可如今看来……”他缓缓向我走来,血眸里的暗红似乎变得更加浓郁了,“今年的两仪仙会,你不要离开本尊身边,就连半步也不可以。” 我怔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作答,他便朝我伸出手,“好了,起身吧。” 第一百二十九章 安国寺(一) 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我感到有些陌生,但这次穿上属于冥主的服饰,心情却变得平静了许多,我隐隐觉得自己在走向一条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浅紫的衣料上隐约泛着淡淡的碧蓝霞光,冥柒见我望着上面出神便轻声问道,“殿下,可是衣裳不合您的心意,需要换一套么?” 我摇了摇头,“不需要了,换来换去总归有些麻烦的。” “不麻烦,这些服饰都是尊主一早就备好的,殿下若是不喜欢,大可以换一套。” 闻言,我疑惑地道,“这些服饰都是南无漪准备的?” 冥柒点点头,“与殿下相关的事情,无论是大事还是小事,尊主都特意叮嘱过我等,就好比殿下所带的这枚同心并蒂莲簪子,也是尊主亲手所制。” 我愣了一下,目光不由得看向梳妆台上的那支莲簪,我以往总觉得南无漪的所作所为都是有所企图,却不曾想过他对我会如此上心…… 细细想来,方才他说要化作裴承矶的模样出席两仪仙会之时,我的心中的确是五味杂陈的。这一次的两仪仙会之所以会定在大抚安国寺,大抵是为了集齐各宗门仙家之长,共同商讨人族近来的天灾人祸,妖族肆虐等事,以此定出对策。 除此之外,还有邪修暗中勾结妖族一事,再加上我和钟不闻本是要将金身骸骨送往安国寺的,可途中又遭遇罗刹楼的抢夺与追杀。这桩桩件件夹杂在一起,大抚安国寺想来是不得不出面了。 而南无漪,他作为冥主尊主被安国寺的辟尘大师邀请参加两仪仙会,多半是出于议和之事,在人族如今腹背受敌的情况之下,若是冥族再横插一脚进来,恐怕天下的大乱要以两仪仙会拉开帷幕了。 我最初确实不知南无漪此去是为了议和还是掀起大战,单从他摧毁三清华镜和突袭长英塔这两件事来看,我更倾向于他要向仙族,甚至于六界宣战。 可他方才又说,无涯门群龙无首,已是今时不同往日,他要以裴承矶的身份出席两仪仙会,这又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安抚骚动不安的各仙门百家么? 我尚不清楚他为何要这样做,但我知道他的目的一定是为了冥族,让冥族从冥界中得到真正的解放。 南无漪,始终是要与六族一战的! 而我,不管我的本心如何,既然身负混沌灵根,又是从祭灵大阵逃脱的混灵宗余脉,也是注定要和六界为敌……如今的我和他已然成了同一条船上的了。 就在我走神时,身后却传来了南无漪的声音,“想什么这么入神?” 我抬起头,从铜镜看到他伸手抚过我垂落在身后的长发,又拿起了桌子上搁着的同心并蒂莲银簪。 我疑惑地开口,“你要替我簪发?” 只听见他嗯了一声,手中的簪子一道穿过发丝轻巧地挽了起来,过了一会,他便满意地笑笑,“好了。” 看着他眼底的笑意,我沉默了片刻,才道,“你真的要以裴承矶的身份出席两仪仙会吗?” 南无漪的眸光落了下来,“不着急,需要裴承矶出现时,自然会出现。” 我和他的视线在镜中交汇,我仍是看不透他眼底的那些笑意,好似温柔又眷恋,令我越发觉得心头压抑得难受。 他低下头来,挑了挑眉,“你不相信本尊?” “是,我不相信你,也不知晓你要做什么……”我低声道,“我始终觉得你有事瞒着我,南无漪,我确实是不相信你。” 南无漪微微扬起嘴角,“无妨,你只需要知道,本尊与你生死相息,本尊绝不会让任何人对你下手的,你的命就是本尊的命。” 我看着他,又看向簪子上的并蒂莲,那镶嵌了红宝石的莲心,映着窗外落下的光辉,显得越发鲜艳如血。 …… 大抚安国寺。 安国寺位于抚京都的朝南山下,门前共有八十八道石阶,据说是初代住持慧悟大师亲自带领众僧凿出。自安国寺建立以来,大抚元皇便立下规定,凡是大抚皇族中人,第一次入安国寺进香献礼时,需得亲自登上石阶以示诚心。 我们从玄舟上下来,只见一个年轻的小沙弥正候在不远处迎接。 今日这套冥主的服饰,虽然不像那次那般华丽厚重,但代表了一个身份。 可出门前,南无漪对我笑了笑,“本尊知你不愿在人前以冥主的身份露面,本尊不勉强你。”说完,他取了冥柒风上来的帷帽,亲自为我带上。 帷帽上连着一圈玄纱,通过精密的织法使得从外面无法看出里面佩戴者的容貌,但从里面看却外面却是清晰得很。 “走吧,冥主殿下。” 南无漪也带上了另一顶帷帽,随后牵起我的手,来到了大抚安国寺的八十八石阶面前。 我原以为,以他的身份,应当是不需要亲自攀登石阶,可他却带着我一路登上了石阶。对于我们来说,登上八十八道石阶算不得什么费力的事情,但手中传来的微凉触感却好似在提醒着我什么。 此刻的我,是冥族的冥主了。 意识到这点后,身上仿佛被加诛了一条无形的枷锁,我甚至能感受到赤鸾印记在指间浮现,变得越来越灼热了。这也令我不由得生出些许退缩的念头,可南无漪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转过头来看向我,眼眸透出来的血色变得前所未有的柔和。 他说,莫怕。 胸腔里的心脏再一次紧绷,砰砰! 随即他收紧了手指,眼底再次流露出温柔又眷恋的笑意,“有我在,你无需害怕。” 我垂下眼眸,将目光重新落到面前的石梯之上……好罢,我便相信你这一回。 登上最后一阶石梯,门口站着一位身穿白色僧袍的年轻人,只见他双手合十,眉目低垂,开口道,“恭迎二位驾临安国寺。” “辟尘,好久不见。”南无漪颔首道,“你还是老样子。” 辟尘随即点了点头,“是,一别近十六年了。” 十六年? 听到此处,我不禁皱了皱眉,因为四族大战正是发生在十六年前。 第一百三十章 安国寺(二) “二位请随我来。” 辟尘大师转身为我们引路,不知为何,在他转身的一刻,我似乎看见他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 难道他认得我么? 我回想了片刻,过去我从未见过辟尘大师,这应当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吧。 穿过大门,只听见一阵庄严厚重的钟声响起,缓缓地飘荡开来,听见这阵钟声,我只觉得心神都骤然一凛,便下意识地寻声看过去。 只见远处的宝塔钟楼之上,两个小和尚正在不紧不慢地撞钟。伴随着钟声悠远地传开,我的视线停留了片刻后,看见那钟楼之下似乎有两道身影正向着我们走来。 等他们越走越近以后才看清那是两名男子,其中一名男子年约四十,相貌儒雅端正,一身宝蓝色衣袍,腰间横一条灰绿翡带,除了一枚白玉佩之外再无其他装饰。 而另外一名男子着天青色衣袍,领口和袖口都绣了精致的翠竹,一条褐色腰带环于腰间,手中拿着一把纸扇,此人不是青竹仙君,又是谁? 眼观鼻鼻观心,谨言慎行,徐青竹应当不会认出我来。 “辟尘大师。” 徐青竹和他的同伴很快来到我们面前,辟尘朝他们双手合十,微微颔首道,“青竹仙君,徐宗主,别来无恙。” 徐青竹摇了摇手中的纸扇,笑道,“别来无恙,你们这是要前往紫圣塔参加两仪仙会了?” 辟尘大师微微一笑,“出席仙会的各宗门代表都还未到齐,贫僧正为二位仙友引路到沉水殿中与住持会面。” “原来如此。” 徐青竹用一双含笑的眼眸扫过辟尘身后的南无漪和我,“这两位仙友未曾见过,不知是代表哪宗门世家出席此次的两仪仙会?” 辟尘大师缓缓道,“这二位是贫僧的仙友,受贫僧之邀赴会,并非来自哪门哪派。” 徐青竹笑笑,“竟是如此,是在下唐突了,还望二位仙友不要计较。” 南无漪一言不发,隔着椎帽,我看不清他的神色,不过大抵是他不屑于理会徐青竹。 辟尘大师随即开口道,“青竹仙君,徐宗主,我们还要前往面见住持,请恕贫僧失陪了。” 闻言,徐青竹收了手中的纸扇,拱一拱手,辟尘大师礼过后,便带着我们走向了另一条路。 尽管已经渐行渐远,但我却依然能感受到徐青竹的目光停留在我们身上,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我想他或许是对我们起了好奇心。 这可不妙。 若是南无漪真的要化作师父的样子出现在两仪仙会上,能瞒得过徐青竹的眼睛么?他可是和师父相交多年的好友! 想到这里,我不禁皱了皱眉,再抬头看时,面前的小路尽头出现了一座古色古香的沉水木殿。 “叩叩叩……” 一阵空灵的木鱼敲击声响起,刚一进门,就看见一座巨大的佛祖雕像观坐在正中间。这座雕像通体用沉水木所打造,看着比彩塑金雕的更显得肃穆庄严。 木鱼声渐停,只见面前的蒲团上正跪坐着一人,身形瘦削的元辞大师身着金色袈裟,静默得犹如山崖间的一株松柏。 “你来了。” 元辞大师沉声开口,“看来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了,只希望你不要后悔才是。” 一时间,佛堂静谧无声,却是没有人说话,而南无漪似乎也没有想要应对他的话,他想要的东西又是什么?是人还是事物?我有些疑惑,辟尘大师为我们引见住持是为了什么? 还没等我细想清楚,木鱼的敲击声再次响起,辟尘大师双手合十,很快又带着我们出了佛堂。 …… 转眼间又来到了紫圣塔,此次的两仪仙会,各宗门都派了各自的代表出席,不同于上一次的仙会只是邀请了数家之长,这一次仙会上,一些不甚出名的世家也被受邀赴会了。 当我看到窥云宗的流云宗旗时,忍不住呼吸一滞,脑海中突然浮现的过往记忆与那领头的男子缓缓重合,是他。 只见他站起身来,朝四周拱一拱手道,“窥云宗宗主,问天傲。” 我直直地盯着他,一别十年,他的容貌并没有多大的改变,他在这里……那阿娘呢? 我不禁往他身边看去,可惜的是,我只看到了一男一女的两名年轻人,看那相貌与年纪,大概是问少秦和问弄玉两人,他们都是雯夫人所出,也是问天傲最心爱的子女。此次两仪仙会,问天傲竟是将他们都带过来了。 我不由又皱了皱眉,一些不太好的回忆涌现得越来越快。一旁的南无漪似是感受到了我的情绪波动,朝我看了一眼,“你的手怎么这般凉?”说着,指间传来了些许温热的灵力。 “烈焰宗宗主,上官烈。” 烈焰宗的宗旗像是一团火焰随风飘扬,只见上官烈坐在前排,而他身旁的红衣少女,脸上神情淡漠,却是许久未见的上官袅袅! 和烈焰宗坐在一侧的是青竹派,“青竹派盟主,徐行之。” 徐行之便是方才和徐青竹一同走来的那名同伴,看见烈焰宗和青竹派坐得这么近,想必已是达成了某种协议,统一立场了。 我的视线不由转向坐在正中间的那名男子,他身后飘扬的宗旗是一只展翅的雪白仙鹤。 “宇文世家,家主宇文映。” 宇文映左手旁坐着的那名少女一身绯色衣裙,眉目清冷,正正是那日在醉仙亭中看到的那名女子。 而在宇文映的右手旁则是一个眉清目秀的清瘦男子,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望着令人如沐春风一般,只是脸色有些惨白,他坐在轮椅上,想必就是宇文世家的大公子宇文靖。 宇文世家世代外族从商,内门修仙,可惜的是,身为大公子的宇文靖自出生起就害了心弱症,终身不得修仙,再加上身子骨虚弱,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已是以轮椅代步了,这也是人尽皆知之事。 听闻宇文映有二子一女,除了宇文靖之外,便是大师兄宇文瑜。我又看向宇文敬身旁的女子,想来她应当是宇文媛了。 现下出席仙会的各门代表陆续到场,可唯独无涯门的代表却迟迟没有出现,我想起那夜看到的云霜,难道说她不会出席两仪仙会么?那她又是为了什么才来的抚京都? 正想着,只听见一道声音响起,“无涯门弟子,云霜,奉无涯门大长老之命前来赴会。” 第一百三十一章 安国寺(三) 云霜站起身来,朝着四下行过礼后,复又坐了下来。 她的话音刚落便引起了一片窃窃私语,无涯门一向被视为宗门之首,俗话说,树大招风。历届的两仪仙会都是由门中长老带领精英弟子前往,可今年却是让云霜打头阵,少不得让某些门派不满。 “弟子?无涯门真是好大的派头,只是指派了女弟子代表前来赴会?”至阳宗的少宗主欧阳修哼了一声,“怎么?连你们大师兄都不见人影了?” 至阳宗一向只收男弟子,大多以器修之中的刀修为主,其宗门相传的炼日刀法更是独霸天下。 听闻此话,一旁的碧心派盟主林千凝不免皱了皱眉,“欧阳少宗主此言差矣,据本君所知,云霜乃是无涯门大长老的亲传弟子,年纪轻轻便已踏入金丹初期,由她代表无涯门出席两仪仙会又有何不可?” 欧阳修不屑地撇撇嘴角,“林盟主,晚辈不过是心直口快罢了。无涯门历年来都是以宗门长老亲自赴会,今年却是单单指派了这几个弟子前来,啧啧……” “听闻门中出了一些大事使得各位长老无法脱身前来,不知是否属实呢?” 欧阳修的话无疑令在场的众人都神情微变,我不由得皱了皱眉,看来无涯门中的三清华境受损、长英塔遭袭等事情皆走漏了风声……只是不知这至阳宗是从何而得知,难道隐藏在无涯门中的叛徒不只有罗刹楼的钩子么? 听见欧阳修的话,云霜面色平静,不卑不亢地开口道,“不劳欧阳少宗主费心,只因近日大师兄闭关修炼,恰逢他突破元婴的关键时期,师父和其他长老要为大师兄护法渡劫,故而才遣派了云霜与其他师弟妹前来。” 此话一出,周围交头接耳的声音再一次沸腾了起来,“突破元婴期?” “年纪轻轻便有如此造诣,真是难得……” 既然提到了大师兄宇文瑜,宇文世家的人也就不得不开口了,宇文敬微微一笑道,“犬子在无涯门中确实受益良多,才有这个机会得到门中各位长老的庇佑,实在是犬子的荣幸。” 听见云霜和宇文敬的话,欧阳少宗主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谁让宇文瑜是如此难得的天纵之才,莫说无涯门百年来难得一见,放眼其他宗门更是从未见过。 “宇文少侠果真是少年英才!”至阳宗宗主欧阳风却是哈哈一笑,“既如此,那本宗主便祝他早日成功渡劫!” 接下来便是其他宗门代表逐一介绍了自己的身份,这一次的仙会几乎是排得上名头的修仙宗门和世家都前来赴会了。 随后,辟尘大师上前一步,双手合十朝四下行礼过后,“往年的两仪仙会都是集齐众家之长来辩经论道,可今年……”说着,他顿了顿又道,“想来诸位都应当知晓现下是什么情形了。” “现如今,六界之中动荡不堪,其中又以人界最为动乱,各地的天灾人祸络绎不绝,先是妖族肆虐,以人为食……” “再然后便是凉州城内一夜之间三千活人皆被祭阵,沦为无主亡魂。雷灾水涝又使得千里以外的雷家庄颗粒无收,紧接着遭逢旱灾三年导致颗粒无收。” “一月前,兰金城内蛊毒蔓延,无数百姓沦为养尸血潭里的可怖尸鬼,永世不得超生。” “这些事情的背后都离不开妖族与邪修势力在暗中做祟。” 说到这里,辟尘沉声道,“贫僧多年来夜观星象,窥得天命一道,这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不过只是一个开端,诸位虽然是修仙之人,但莫要忘了你们还身处在人界之中,覆巢之下无完卵。” “此次两仪仙会,为的是集齐众家之长就是商讨对策,以待来日。” 辟尘的话音刚落,只听见欧阳修又开口道,“说得倒是轻巧,依大师所言,归根到底不就是因为邪修勾结妖族一事所引起么?邪修虽说是邪修,但其中也有不少原是出自于各宗门之间,他们既已叛离出宗门,难道还要把他们的过错扣在我们身上吗?” 此话一出,不由得引起四周一片喧哗,“对啊!对啊!只要仙族出兵荡平妖族,就没有这么多破烂事了,可如今仙族不肯出兵,我听闻是他们对咱们这些修士不满了!” “就是,邪修是邪修,他们闯下的祸事又与我们何干?” “仙族如今按兵不动,又是为何?” 眼见大家吵得不可开交,辟尘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只见他朝空中弹出一个佛印,远处的宝塔钟楼里便飘荡出一阵庄严肃穆的钟声,“铛——” “铛——” 一时间,将周遭所有嘈杂的声音都尽数镇压了下去。 “贫僧方才说过,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仙族按兵不动,难道我等便要坐以待毙?现如今人界有难,诸位想要明哲保身,只怕是保得了一时,保不了一世!” 辟尘说得如此清楚明白,方才那些喧哗的人也不敢再出声了。 “如今已有外患,贫僧实在不想再添内忧,为今之计需得各宗门仙派集合起来,团结一致,共同对抗外敌,保卫人界疆土才是!” 辟尘的一番话掷地有声,我不免侧头看了看身旁的南无漪,我们所坐的位置是这方紫圣塔的上层,在下面之人难以看见此处,是辟尘特意为我们所安排的。 只是有一点我不明白,辟尘为何做此安排?既然仙族已不肯出兵,难道他想要借冥族的势力对抗妖族么? 冥族被逐出六界,多半是由于仙族的缘故,难道人族已经沦落到了这种地步,竟然与冥族商讨联盟? 不对…… 我隐隐觉得这其中隐藏的内幕并非是我一时半会能想清楚的。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南无漪自始至终都未曾在他们面前露面,他仿佛一个旁观者,只是静静地看着下方的众人—— 俨然是在看一场戏。 我不由将视线逐一扫过那些宗门仙派的修士们,只见他们的脸上神情大多都是相似的表情,除了不耐便是一派的淡漠。 看来辟尘大师所言难以打动他们的内心了,这场两仪仙会的意义究竟是何在呢? 内忧外患,恐怕早已经出现了在人族之中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安国寺(四) 山奎道人,也从祭台上拿起一束香,凑到摇曳的火光中,点燃,笑道。 “其实师兄的心理也疼爱那个爱捣蛋的臭小子的,不然又怎么会在祠堂的角落里,供着他爹楚天让的牌位呢!” 无上道人,长出了口气,说道,“不悔儿虽然范下大错,但终究是我剑灵仙岛难得的奇才!又是剑影师兄的嫡传弟子,他的牌位不供在我派的祠堂中,难道他的鬼魂也要坠入魔道么!” 山奎道人,道,“那楚天让虽然性情有些顽劣,但是却生得一副好根骨,也是楚天让唯一的血脉,师兄就真的忍心要他在这剑灵仙岛中荒废么?” 无上道人没说回答。 山奎道人随即说,“或是师兄在顾及儿子,知道他的身世后,会向我们来报仇?” 无上道人,脸色一沉,道,“报仇,哼,向谁报仇?他的父母是被魔道中人所害,他要是有本事,就去把这世间的妖魔给除尽了!” 山奎道人,笑道,“哈哈,师兄的意识是可以让儿子修仙学道,练我剑灵仙岛的仙法道术了?” 无上道人道,“师弟!你以为我真的就不想让那混小子修仙炼道么?那个秘密在这个世上只有你我知道。 你我又都是迟暮之人,我怕儿子他学会了道法以后,步入江湖之中,会被魔道中人利用,乱了心性。 那时,以你我之力已经无法控制局面,会酿成大错啊!” 山奎道人道,“那小子生性倔强像他爹一样,难道我们真的能把他一辈子都困在岛上么? 若是太平盛世,三界安定,我倒宁愿他读书写字,此生做一个平凡之人。 但是现在时局不稳,妖魔暗涌,恐怕又要天下大乱啊,到时候释天醒世,带领群魔霍乱三界。 我剑灵仙岛上下,必然与之殊死一战,儿子手无缚鸡之力,不是更容易受人摆布?” 无上道人,沉定片刻,将手中的香插进祭台上的香碗中,叹了口气,道。 “你。就去教他一些基础的剑法,用来保命吧! 但是,不能让他出岛,也不能让他知道仇人是谁,更不要说是我说的,那黑衣护法若是知道,儿子的秘密,后果将不是你我能够想象得到的!” 说完后,无上道人,两袖一甩,双手往后一背,叹了口气后,款步走出了祠堂! 山奎道人看了眼楚天让的排位,轻轻,摇了摇头。 剑灵仙岛后山的另一边,一座亭子孤零零的坐落在山不悔之上,亭子有个很诗意的名字,叫“观潮亭”。 借着地势的优势,站在亭中的人可以清楚的看到海边的日月更迭,潮起潮落。 这时候,一位紫衣女子正站在亭中凝望着夜色下的海岸,微凉的海风,扶过她清秀淡雅的脸庞。 将他的几缕发丝和白色的衣襟轻轻吹起,岁月在她的脸上增添了几分成熟之气,跟少女比起来,虽然少了几分青春,却显得更加的端庄和神圣。 只是那静如秋水的眼神,没有丝毫的波澜,然而,在此廖寂的夜晚,却在思盼着谁? “二十年了!未曾想到当了掌门的你,还和当年一样年轻!” 身披黑色刺字披风的傅青山慢慢走进观潮亭,站在亭子中的另一个角落,看着另一个方向的海面,道。 “你不也是坐了掌门之位么?”上官云仙面朝大海,浅浅说道。 “哈哈,你的心理还在想着他么?”傅青山道。 “这。不该是你问的问题!”上官云仙道。 “你还是对二十年前的事情耿耿于怀?”傅青山道。 “即使没发生那样的事情,我跟你也是不可能的。” 上官云仙浅浅说道。 “慕容师妹!龙子兵符和女娲仙琴与那流星剑匣和无相幻剑一样,本来即便是。”傅青山还要继续说下去,却被上官云仙打断了。 “不要再说了,我的心,已经在二十年的仙魔大战中死了。”上官云仙道。 “哈哈,若是李让回来呢?你还会这么说么?”傅青山笑道。 上官云仙听到从傅青山口中说出的人的名字后,面色一凛,迟疑了片刻,随后快步走出了观潮亭。 傅青山站在亭子中央,望着慕容紫微匆匆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叹息道。 “师妹!你的心在二十年前已经死了,但是我却一直在等待着它的轮回。” 月朗星稀,海风微漾。 海边沙滩上的篝火旁,一个少年,手持着竹棍,正朝着浩瀚的夜空,毫无章法的,胡乱的挥舞着,偶尔舞到尽兴处,便提起地上的酒壶,往嘴里猛灌上几口。 不大一会,少年好像有些疲累了,索性将酒壶往海里一扬,自己就势趟在沙滩上,大口的喘着气,冲夜空大喊道。 “爹!娘!你们到底是被谁所害?孩儿什么时候才能为你们报仇?” “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为你爹娘报仇?”说话间,山奎道人慢慢走到楚天让的身边,望着满天的星辰说道。 “师公!” 楚天让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正俯视自己的山奎道人,刚要起来,想了想又趟了回去! 将双手放在脑后,翘起二郎腿,露出一脸闲散的表情,道。 “反正我体内的灵脉被封,无极师叔又不会让我学道,我是什么样子,又有什么关系!” 山奎道人摇了摇头,气道。 “你看看自己,哪有半点像我剑灵仙岛的弟子。白天在大厅广众之下,胡闹,晚上,又自己跑到这里喝酒。 第一百三十三章 紫檀佛珠 两仪仙会暂且告一段落,散会后,辟尘大师来到了紫圣塔上,见他要与南无漪商议其他事情,我便开口道, “我去外面透透气,这里实在憋得慌。” 虽然隔着帷帽,但仍能感受到南无漪的视线转了过来,我又低声道,“别担心,我不会走远的。” 我顺着长廊一路慢行,想起他们提及妖王都,不禁皱了皱眉,在辟尘大师提出要去妖王都探查妖族作乱一事后,徐青竹也提议要兵分两路,一是辟尘大师带领六人前往妖王都,二是徐青竹按照之前的安排,继续追查与罗刹楼相关的线索。 忽然,长廊下方隐隐传来了云霜的声音,“此次两仪仙会果然如我们所想一般,方才辟尘大师所言,你们可曾听见,想要加入七人小队,须得通过试验才行。” “师姐,临行前大长老曾经嘱咐过我们。凡事不可急进冒进,现下辟尘大师这样的安排,依我看,是否需要告知大长老?” 云霜答道,“婉钰师妹说得对,等晚些时候,我寻个机会将此事告知师父,还有,庆竹师兄方才传了灵信来,说是明日便能到达抚京都。” 徐庆竹也要到达安国寺了? 正想着,只听见楚婉钰一声惊呼,“是谁在那里?” 我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只见一抹黑影在不远处快速地掠过,一头蹿进了前方的树林之中,云霜与楚晚相视一眼,朝方才那抹黑影追去。 那抹黑影有些古怪……我迟疑了片刻,也遁入观微之境跟了上去。 那座佛堂隐没在郁郁葱葱的树林之中,刚一踏进树林里,一股若有似无的腥味迎面而来,好像是阴气的气味。 这不对劲,安国寺内怎么会有阴气蔓延? 云霜也察觉到了阴气的存在,她低声对身旁的楚婉钰说,“师妹,这里有阴气,我们还是不要贸然前行……” 楚婉钰似乎没来得及听清她的话,只是伸手指向了前方,“师姐,你看那是什么?” 闻言,云霜定睛一看,不远处的佛堂隐隐闪烁着耀眼的金光,那金光闪烁了数下以后才停,紧接着,周围的阴气也渐渐消散了去,似乎是被这金光所驱散了。 楚婉钰问道,“师姐,我们要过去瞧瞧吗?” 云霜犹豫了一下道,“过去瞧瞧,切记小心行事。” 我使了隐身术跟在她们身后,很快便来到了佛堂面前,只见殿门大开,佛堂正中间摆放着一张供奉神台,而神台上唯有一只白色的玉盒打开着,那淡淡的金光正是从此盒散发开来的。 楚婉钰疑惑地道,“师姐,那是什么?” 只见那白色玉盒装的是一串紫檀木佛珠,我忽然想起来之前不闻师兄曾向我提及过,有人已将渡芳寺的小叶紫檀木佛珠送来安国寺了,想必就是这一串佛珠了。 这样说来,方才那黑影是为了这紫檀木佛珠所来的?难道罗刹楼的人已进潜进安国寺中了? “师姐,有人蹿进了这佛堂里……”楚婉钰问道,“我们还需要进去察看么?” 云霜犹豫了一下又点了点头,随后她们小心谨慎地走入了佛堂之中。 我看着她们二人的动作,不由得摇了摇头,现下情形有些蹊跷,贸然进去察看肯定是不妥的…… “砰——” 突然地一声巨响,佛堂的殿门一下子被重重地关上了,只听见里面的楚婉钰吓得惊叫一声,“啊!” 我迅速放出神识,在神识之下的佛堂内部一览无余,而云霜已经做出了防守的姿势,可除了殿门被突然关上,还没发生什么其他奇怪的事情。 就在云霜松了一口气,上前想要推开殿门时,佛堂供奉的灯火全数熄灭,整个佛堂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楚婉钰惊慌地喊道,“师姐,我怕黑!你在哪里?”说着,她摸索着向前踏出一步。 一声细微的咔咔声从某处响起,我暗叫一声不好,大抵是这殿中布下的机关被激活了。 殿门被锁,机关激活,这下子倒好,成了瓮中捉鳖了。 “咻咻!咻咻!” 接连几道冷光从佛堂上方四角射出,楚婉钰因怕黑而导致惊慌失措,根本没有来得及避开,只听见噗嗤一声,她痛呼一声,“啊——” “师姐,我的腿被射中了!” 听见楚婉钰的痛呼,云霜一声不吭,恐怕她现在也不敢轻举妄动,这座佛堂为了保护紫檀佛珠应当是设下了重重机关,为的就是阻止贸然擅闯之人。 大意了! 我压下眉头,若是单只有我一个人脱身不算是难事,只需要遁入观微之境即可离开,可云霜和楚婉钰就说不准了,再加上楚婉钰现在又被暗箭所伤,想要全身而退更是难上加难了。 再者,我若是想要帮她们就要解除隐身术在她们面前现身,这样做必定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楚婉钰听不到云霜的回应更是害怕,她又喊道,“师姐,你在哪里?我好害怕,你别扔下我!” 云霜立即开口道,“婉钰,你不要乱动,刚刚已经触发了机关,你要是乱动,还会触发其他的机关。” “我现在在殿门口,殿门被锁住了。” 听见这话,楚婉钰的声音里隐隐带了哭腔,“门被锁住了,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云霜又安慰她道,“你不要慌,我正在想办法,但你切记不要乱动。” 只听见楚婉钰哭着回应,“好…好的……” 我在神识中看到那枚暗箭射穿了楚婉钰的小腿肚,她的脸色惨白,若是想不出脱身之法,不知道能撑多久。 就在这时,一道细微的咔咔声再次响起,像是锁链拉动的声音。楚婉钰听见这个声音更是害怕极了,她忍不住喊道,“师姐,这是怎么了?我…我没有乱动啊?” 我皱了皱眉,这道机关的声音听起来倒像是有规律的……难不成是在计时吗? 不能再拖下去,万一再出些什么变故可就更麻烦了,想到这里,我不由看了一眼殿门前的云霜,只见她眉头紧皱,显然是在思索脱身之策。 在这种情况下,她居然能面色不改,沉着应对,想来还真是长大了。 罢了,我叹息一声,毕竟是同门师妹,我实在不愿看到她们被囚困在此地。 我将神识完全放开,只见佛堂地面隐隐有白光闪烁,原来这里布置下了一个守殿阵法。 第一百三十四章 噬阴阵法 可奇怪的是,我却探测不到这其中的阵眼,难道是因为我不在阵中,所以无法寻得阵眼所在?就在我陷入沉思时,突然,眼角余光瞥见一抹黑影在身旁快速地掠过。 “谁?” 我警惕地环顾四周,那种若有似无的血腥气再次飘来了,渐渐凝成了阴气环绕在身侧。按照常理而言,安国寺内不应当有这么重的阴气,而上次遇过这样的情形还是在渡芳寺中…… 阴气变得越来越厚重,逐渐形成黑色的实质,恍惚间,眼前这片被阴气笼罩的树林仿佛变成了养尸血潭里的那片槐树林。 怎么回事? 我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可一种冰凉的触感却从颈后传来,像是某种冷冰冰的滑腻之物在肌肤上游走一般。我凝出剑气,迅速转身后当空一划,只听见唰地一声,眼前黑色的阴气顿时被一分为二,一个人影随即浮现在眼前。 “不闻师兄?” 看清那人影的相貌之后,我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那不是别人,正是钟不闻! 只见他周身环绕着无数的阴气,脸色惨白,原本深棕色的眼眸也被阴气侵蚀变成了彻底的黑色,眼底不见多余的情感,只是冷漠地注视着我。 我不禁有些疑惑,眼前的人真的是钟不闻吗? 忽然,钟不闻的声音落在我的耳边,“离开这里……” 只是一眨眼,四周的阴气便再次涌来,将钟不闻的身影彻底掩盖住了。 眼前的景象一下子便转变了,那座佛堂已然消失不见,周遭只有生长得密密麻麻的树,一棵紧挨着一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其中不断地游走着。 而在神识之下捕捉到脚下的泥地正在不断地翻涌起来,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了那片养尸血潭的场景…… 这是障眼阵法? 到了此刻,我才想起来这个阵法,看来不仅是佛堂内部布置了守殿阵法,就连外面这片树林里也布下了障眼阵法,这个障眼阵法非同一般,不知为何竟然吸附了如此之多的阴气凝聚在此处。 更奇怪的是,方才看见的那个人真的是不闻师兄吗?他看上去就像是被阴气侵蚀了一般……想到这里,心中越发焦虑起来,方才他叫我快点离开,可眼下被困在这个障眼阵法中,恐怕一时半会是难以脱身…… 我忽而又想起南无漪,若是他知晓我闯进了这个阵法中,大抵是又要生气了。 唉……我忍不住叹息一声,早知道就不跟上来了,现下莫说是帮助云霜和楚婉钰两位师妹脱身,恐怕连我也自身难保。 正想着,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我转头一看,只见云霜正拄着剑出现在阴气之中,她一手捂着肩膀,一手撑着剑,似乎是负了伤。 她受伤了? 不对,在这障眼阵法所形成的幻境之中,很难判断出她是不是真正的云霜,因为这个云霜有可能是阴气所化的。再者,除了她之外,楚婉钰又去哪里了? 我谨慎地往后退,好在身上的隐身术尚未解除,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寻到阵法的生路,除了通过阵眼破阵之外,若是能找到生路也可以从障眼阵法中脱身。 “咕噜……咕噜……” 脚下的泥地翻涌得越发厉害了,我立刻唤出醉灵剑御剑跃入半空中,可惜这里的阴气过重,无论从哪个方向看去,都是一片朦胧厚重的黑雾,即便飞到上空也无法探清真正的出路。 就连空中的日光都被这些阴气遮蔽了,云霜的身形渐渐隐没在了阴气之中,好在神识笼罩之下,她的气息还算是平稳。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现在除了被阴气困在此处,倒也还算安全。 “呼……” 好似有人在脖颈处轻飘飘地吹了一口气,我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紧接着钟不闻的声音再次从耳边传来,“走这边。” 我觉得越发古怪了,现下钟不闻仿佛神出鬼没一般,只见身旁的阴气缓缓游移开去,只见他伸出手来朝前方一指,“西北方向,即为生路。” “师兄?” 还未等我反应过来,钟不闻便再次消失在了阴气之中,我一边压下心头的震惊,一边朝他方才所指的方向看去,那里的阴气要比旁边的稀薄些许,似乎隐隐约约分出了一条小路出来。 难道是他在给我指引方向?可钟不闻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 来不及细想了,我看向下方的云霜,只见她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我定睛一看,原来是那串紫檀佛珠,她竟然把它拿出来了! 只见云霜转动着手里的紫檀佛珠,同时低声吟诵着护体心经,淡淡的金光随即从佛珠上散发开来,将她身边的阴气一点点地驱散了。 我略一思索,伸出手朝她的面前划出一道白色灵气,由灵气所凝成的灵线咻地一下飞往生路的方向。 见此情形,云霜的脸上露出了一瞬的惊异,但很快又镇定了下来,我暗想,这下她可以通过灵线的指引从生路离开阵法了。 不能再待在这里了……我迅速提气往生路的方向行去。 很快,生路尽头出现了一丝曙光,我加快了御剑的速度,周遭的阴气越聚越多,似乎是被吸引了过来。虽然我心有防备,可架不住这阴气突然地暴起,其中一缕趁机缠上了我的手臂。 “嘶……” 尖锐的刺痛伴随着灼烧感从手臂上传来,我凝出剑气将那道阴气彻底划断,可这些阴气却如影随形,仿佛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涌来,我定了定心神,正想以剑势破开,身上却突然传来了一道不可抗拒的力度,将我一把卷了起来。 不好! 我暗叫一声,差点就要挥剑劈过去,只听见南无漪的声音在头顶幽幽落下,“是我。” 听见他的声音,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真是一点都不让本尊省心。”他低声道,“竟然敢独自一人擅闯噬阴阵法……” 我被他紧紧拥进怀里,原本紧绷的心脏突然开始慌张地跳动了起来,“我原本是想——”说着,我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缘由,微微一滞后才叹道,“唉……这回是我的错……” 第一百三十五章 辟尘试炼 说话间廖青松身影如电,一拳直取沈枫铭面门而来。 沈枫铭早有防备,却未料到对方身形如此之快,眼见来不及闪避,抬手便将法器手套内的八颗火球连珠打出。 廖青松面色大惊,他飞扑之势甚急,无形中让沈枫铭的火球更加难以闪躲,眼看便要全数中招。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红色光芒闪过,将八颗火球全数击飞,罗十二不知何时已经擎剑在手,人已经到了沈枫铭身畔,一脚狠狠的踢在沈枫铭肚腹之上,然后提着他甩手便扔在了崖边的空地之上。 “没有教养的东西,出手就要人性命不成?三岳派是如何教的弟子,真是疯狗一样。”罗十二收起红刃宝剑,抖了抖手不屑的道。以他的修为自然是看出了廖青松散发的杀意和那一拳中蕴含的灵力,若是对方中了,虽不至死却也绝不会轻松,对方情急之下的出手其实并不算是过当,但他身为廖青松的长辈,自然不会把这些事情说出来。 “没教养?在别人的门派打别人的弟子,到底是谁没教养?我倒是要请教请教罗道友了。” 一名衣着随意的修者已经站到了沈枫铭身旁,他手中的宽刃剑鞘搭在了沈枫铭的腋下,不见丝毫用力,便将沈枫铭佝偻的身子提了起来。 “站直了,别给派上丢人。”那人伸手在沈枫铭身后轻轻拍了两下,沈枫铭顿时觉得一股真力涌入体内,胸口的疼痛顿时一缓。 他身上本罩着蛇鳞软甲,吸收了罗十二那一脚所蕴含的大部分灵力,又经这人稍微的运功调理,立即恢复了过来,挺直了身子看向那人,正是三岳派内门精英弟子中的第一高手,晋楚天。 罗十二先是一愣,然后冷声道:“原来是晋兄,怎么,是不是等不及与我过招了?还是咱们现在就来较量较量?”他再次将红刃宝剑握在手中,剑身平直朝晋楚天轻挑着。 这位三岳派的的大师兄晋楚天的脾气显然比沈枫铭还要火爆许多,不等罗十二再说什么,手中长剑出鞘,双手握柄的便朝罗十二劈去。 罗十二原本只是有意挑衅,万料不到对方说动手便动手,连一句话也不多说,立即挥舞红刃,红色剑芒随即而出,披风斩空的迎向晋楚天。 剑芒乃是灵气灌入剑身所生,威能与特性也因宝剑而异,眼看这剑芒长过一丈,鲜红如初阳烈焰,便知罗十二手中宝剑绝非凡品。 还在飞身前劈的晋楚天对这奇异剑芒恍若未见,大喝一声,手中宽刃宝剑白光一闪,灵气如火焰般升腾而出,却仍是纯白之色,左右猛挥几下,便将罗十二劈出的剑芒尽数打散,人也已经到了罗十二身前两步之内,双手高举又是一剑斩下。 罗十二慌忙招架,由于对方栖身太近,剑芒的威力施展不开,已经显现败相,却又不肯服输,便立即摆出守式,且战且退的在崖边空地与晋楚天周旋开来。 一旁观战的廖青松见状,朝身旁的两人耳语几句,一个箭步再次袭向站立不动的沈枫铭。 沈枫铭虽然在看着二人战斗,但警觉之心却丝毫没有放下,感到廖青松有了动作,立即闪身后撤,此时身后已经不是悬崖,避开对方的攻击并不是什么难事,所以沈枫铭也就没有再发动手套法器打出火球。 没想到另外那两名烈阳派修者却突然的出现在自己身旁,身形速度,丝毫不比参赛的罗十二稍差,沈枫铭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二人架住双臂,禁锢了身形,面颊上立即避无可避的吃了廖青松重重的一拳。 原本中了罗十二一脚都没有吐血的沈枫铭被这一拳打的直接一口鲜血喷出,却连哼都没哼一声,甩回头狠狠的瞪着廖青松。 晋楚天也察觉了沈枫铭这边的情形,但他正与那罗十二斗到险处,虽然占了上风,一时间也抽身不得,只能一边与罗十二继续打斗,一边咒骂着烈阳派众人。 眼看廖青松第二拳已经挥起,迈出一步便要打在沈枫铭面上。 但廖青松这一步却迈不出来,伴随着一阵破空之声,他的脚面已经被一柄带鞘飞剑钉在了地上。廖青松先是啊的一声轻呼,前倾的身形止不住的摔倒在地,连带着被钉穿的脚面绕着那剑柄又是一转,摔在地上时已经是惨呼连连。 “敢动我大哥!看看你们有几条命!”一条白色人影出现在架住沈枫铭的两名烈阳派修者身后,双掌一扬,击打在那二人背上,两人立即被拍的飞扑出去一丈多远,身子甩平,重重的拍在地上,头面杵地,瞬间便没了动静。 那青年看着沈枫铭,俊良的面庞上一双清澈的双眼此时已经湿润,一把将沈枫铭狠狠的抱在怀中。 沈枫铭以为自己看错了,是小楼么?他挣开对方的拥抱,扶着那人的肩膀仔细的看了又看,然后突然反身又将那人狠狠的抱在了怀里,哭喊着道:“小楼!真的是你么,小楼,兄弟!哥想死你了!想死你了!” “大哥,是我,是小楼啊,我也想你,我也想死你了啊~~~~” 被沈枫铭抱在怀中的青年此时已经泣不成声,那张让人看了就喜欢的童子面庞上已经涕泪横流,他抓着沈枫铭的背脊,将衣衫都险些揪破了,正是在映秀村独自跟随仙人求道而去,与沈枫铭多年未见的好兄弟,云小楼。 廖青松的惨呼声,沈枫铭与云小楼的喜泣之声,还有被拍飞的两名烈阳派修者,这一切的声响与动作让正在激斗不止的晋楚天与罗十二两人齐齐的停下了手,用惊疑不止的目光看着突然发生的一切。 沈枫铭与云小楼这两个大男人就这么紧紧的抱在一起,笑两声哭两声,如同两个疯子一般。 一直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两人才止住了激动的心情。 云小楼道:“大哥,看我给你收拾这小子,当年画上怎么画的,我今天就怎么揍他!” “好!”沈枫铭大笑着,不是为了报仇,而是为了能见到自己的兄弟。 云小楼挽起袖子,如同一个泼皮无赖般的歪着嘴走到还在哀嚎不止的廖青松身旁。 “你小子也有今天,把你打成狗!”云小楼半弯着腰,丝毫没有动用任何武功和灵力,真的如同追打落水狗一样的对躺在的地上的廖青松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你做什么!”旁边的罗十二此时已经从惊愕中恢复过来,立即便要上前制止。 他的话刚一出口,一柄闪着幽兰寒光的飞剑已经插在他脚前的地面上,速度之快就如同凭空出现一般。 这剑正是从插在廖青松脚面上的那剑鞘中飞出的,剑柄上的两条金丝穗子正随着剑身缓缓晃动,如深空般的剑身上正写着几个字。 “天绝七十三” 罗十二被对方迅捷无比的御剑之术所震慑,虽然他的剑芒玄功比对方这御剑之术丝毫不差,可这飞剑神乎其技的速度却让他不寒而栗,凭刚才那种速度,若是对方想在他身上开个窟窿,那就会开个窟窿,他连反应的机会都不会有。 比起这些,剑身上那几个字更是让罗十二想到了什么,原本还故作镇定的一张脸上,已经布满了恐惧之色。 云小楼此时正竖着一根手指,显然正是用它来操控着飞剑,他用指头点了点罗十二,那人人见了都会报以微笑的面庞上并无任何张狂之色,只是轻声说了一句“别动。” 而罗十二果然就不敢再动一下,心中却已经吓的抱头鼠窜。我的妈呀,“天绝一剑湖”的九十九子之一?!廖青松这小子怎么会招惹到这帮家伙!以后可得离他远点,免得惹祸上身。 晋楚天也看到了剑身上的文字,心中也是一惊,却并未如罗十二那般大惊失色,抱拳拱手道:“有幸得见天绝七十三子,实在是荣幸之至,在下晋楚天有礼了。” “道友不用客气,贵派能收留我大哥,我感激还来不及呢。”云小楼恭敬的回着,又是两拳凿在廖青松的脸上。 “既然是兄弟相见,我也就不打搅了。”晋楚天知道对方武功高绝,又是自己这位同门的兄弟,便不打算再插手此事,就要转身离去,看到地上那惨兮兮的廖青松,又赶忙补上了一句“三岳派内,还望道友留他性命,免得我师门面子上过不去。” “道友放心,我自有分寸。”说罢看看地上那已经被揍成猪头模样的廖青松,又踹了一脚,悻悻然的走到沈枫铭身旁。 晋楚天见状放下心来,又朝一旁的沈枫铭点了点头,便转身而去。 “大哥,你看还满意么?”云小楼指了指地上的猪头廖青松。 “满意,满意,想不到你小子真的修道有成了啊,厉害啊你!”沈枫铭重重的拍了拍云小楼的臂膀,把他拍的直晃悠。 “大哥,你这臂力又见长了。等等,我还有话没跟那小子交代清楚,容我说完咱们在好好找地方聚一聚。” 云小楼再次走到那已经满脸鲜血的廖青松身旁蹲下,看他还没有晕死过去,便道:“你揍我大哥那么多天,我揍你这一顿,算你小子占便宜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石馥香气 回冥界? 我愣了一下,却没感到排斥,甚至感到一丝理所当然。 “不行。”我轻轻摇了摇头,“我还有事情没有完成。” 四周静谧无声,唯有风声吹过树叶时沙沙作响,还有南无漪平缓的呼吸声,这声音太过宁静,以及于我反而有些不安了起来。 我迟疑了一下道,“至少不是现在,我要先把金身骸骨交给辟尘大师,而且方才在两仪仙会上我看到了……一些熟人。” 看到问天傲他们,我又想起那个梦境,在四族大战前的那届两仪仙会,李长青和问素秋也曾来参加过两仪仙会。在那之后,四族大战便一触即发,六界陷入了混战之中。 不管在那一届的两仪仙会,还是如今发生的事情,现下的我仍是一头雾水…… “熟人?” 南无漪饶有兴致地抿起唇角,“除了无涯门的人……” “你是指窥云宗的人?” 我默然地点了点头,他沉吟了一会便道,“既然如此,那你先去做你的事情,本尊不宜在这里久留。” “你要回冥界了?” 虽然知晓南无漪迟早要回冥界,但我的心头还是涌上来一丝古怪的不适感,“什么时候回来?” 南无漪看着我下意识皱起的眉头,轻笑一声,“不会待很久,很快就回来了。” “本尊不在的时候,你好好保全自己,可不要伤着磕着了……”他抬手拂过我耳边的碎发,动作和语气都十分轻柔,恍惚间,我觉得他越来越像另外一个人了。 紫圣塔上沐浴的日光不像刚才那般刺眼和灼热,浅金色的日光落在他的脸侧上,更显得柔和了。脑海中涌现出的人影有些模糊,与面前的他交替在一起,我强行将那些古怪的异样压下来,因为现下还有许多更重要的事情堆积在一起,像是厚重的冰雪落在身上,推着我前行。 “好……”我缓缓开口,“你也保重。” 随后,我和南无漪一同回到了玄舟之上,我换下了冥主的服饰,又重新穿上了无涯门弟子的道服。 …… 第二日,当我再次来到安国寺时,辟尘大师已在门口等我,一如前日初见之时,他仍旧是一身白色的僧衣,干净无垢,脸上的神色十分平静,他似乎知道我是谁,也知道我为何要来安国寺。 “大师,这便是金身骸骨。” 我没有多说其他,直接从蕴华戒中将金身骸骨取了出来,在日光下它是如此地闪闪发光。看着它,我的脑海里再次浮现出养尸血潭里的场景,无数的拘灵链从地下的深渊中飞出,像是潜藏在黑暗中的巨兽张开了血盘大口。 我控制不住在脑中肆虐的幻象,拘灵狱就在我的身边,它无处不在。 “你做得很好。” 辟尘的声音像是从空中轻飘飘落下的一根羽毛,落到了平静的水面上,溅起了一圈圈的涟漪,将我一点点地拉回了现实之中。 这一句话听上去像是褒奖,给以孩童一颗甜蜜的糖果。 辟尘向我伸出手来,只见金身骸骨化作了一道金光朝寺内的某个方向快速地飞去,我忍不住压下眉头,因为想起了紫檀木佛珠,它被供奉在那座佛堂里,可佛堂实际上是一个“陷阱”。不仅如此,金身骸骨也会成为新的“陷阱”。 原本想不清楚的事情,过了一夜后,我好似捕捉到了一些蛛丝马迹。辟尘所设下的试炼不假,不仅要从各宗门中挑选合适的人选,还要借机铲除罗刹楼隐藏在其中的钩子…… 毕竟,罗刹楼本就是为了紫檀佛珠和金身骸骨而来。 想到这里,我便退了一步,开口道,“既然金身骸骨已经送到,那么弟子先行告退。”我心中盘算着先去寻找钟不闻,即便他不在安国寺,也应当在抚京都中。 辟尘微微一笑,“你的同门师弟妹都在寺内,你不打算与他们汇合么?” “门中弟子各司其职,他们是奉大长老之命前来赴会的,弟子则是奉命送来金身骸骨。” 听了我的话,辟尘颔首道,“原来如此,那你自便吧。” 我再次行礼后就转身离开了。 自从上次在兰金城寻到钟不闻后,他教会了我外派弟子常用于私下沟通的传音密术,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外派弟子所使用的标记。 很快,我来到了朝日大街上,上次就是在这里碰到钟不闻的,他或许会在这里留下标记。我凭借着记忆中的路线来到醉仙亭的后巷,只见醉仙亭门前来往的宾客依旧络绎不绝,看来上一次的事件并没有影响它的生意。 忽然,一种若隐若现的香气随风飘来,这种香气有些熟悉……我思索了片刻,对了!是石馥香的气味! 我迅速追寻香气的来源,只见一道绯红色的身影映入眼帘,在来往的人群中,那柄红油纸伞虽然遮住了女子的容颜,但却难掩她窈窕出尘的身姿。 是阿兰。 我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阿兰,她也来到抚京都内了…… 然而,阿兰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一边的我,她停留在一个售卖钗环首饰的小摊面前,仔细挑选着珠花。她看上去犹如一个普通的人类女子融入了人群之中,若不是因为那丝微弱的石馥香气,恐怕我也不会注意到她。 “驾——” 远处传来了一阵马蹄踢踏的声音,只见一队带刀官兵从另一头风尘仆仆地赶来,“让开!都给老子让开!” 领头几人手里的马鞭毫不留情地落下,驱赶着面前挡路的人们。紧接着,他们飞驰而过,马蹄随即溅起大片的尘土,街上来往的百姓避之不及,不是被马鞭击打,就是差点被卷到了铁蹄之下,四下传来了不少慌乱的惊叫和哀嚎。 见此情形,我不由得皱了皱眉,看他们所行的方向,是要往大抚皇宫而去。 等我回过神时,原本在小摊前的阿兰已经消失不见了。我穿过人群,来到那小摊前,摊贩见我来却是一笑,“您可算来了,方才那位小姐给你留了一句话。” 我心下一惊,原来是阿兰故意引我过来的。 第一百三十七章 故意为之 想到这里,我开口问道,“她留了什么话?” “那位小姐说,她喜欢这支珠花。”小贩一边笑着,一边将一支珠花簪子递了过来。那簪子上用珠子掐了兰花的形状,晶莹剔透的花瓣十分精致,就连旁边点缀的两片绿叶流苏也翠绿欲滴,是极漂亮的一支兰花簪子。 我挑了挑眉道,“好,这支珠花多少钱?” “二十文钱。” 买下珠花后,我仔细地端详了一番后,却未发现有什么异常,可阿兰既然叫我替她买珠花,想来是有原因的。只听见小贩又道,“那位小姐还说,她在前面的醉仙亭处等您。” 闻言,我抬头看向面前笑得开心的小贩,心里嘀咕,莫不是这最后一句话才是真的,这老板方才是不是蒙我买他的珠花了? 我摇了摇头,将珠花收了起来,复又走向前面的醉仙亭,思索了片刻,我决定换一身打扮再进去。 …… 醉仙亭门口的小厮脸上带笑,却是伸手将我拦下了,“公子,请问可有请帖?” “请帖?” 我啪地一声收起手中的折扇,“上次来醉仙亭可没听说过要什么请帖,怎么今日还要请帖才能进么?” 小厮只是笑笑说,“没有请帖也不妨事,请问公子,是要吃饭还是赏曲?” “赏曲,今日楼上香阁还有位置么?” 小厮将我引进去后,另一边的龟奴立刻热情地迎了上来,“自然是有的,公子这边请。” 听到方才小厮提起凉姬,我又开口,“是了,这位凉姬是前几日那位在八角台上作舞的凉族舞姬么?” 龟奴听见我的话,微微停顿后才答道,“原来公子那日也在场,这位凉姬确实是那日的舞姬,等下她也会在八角台上作舞一曲,还请公子赏脸观看。” 我环顾了四周,只见这里各处的摆设和那日所见的并无一二,看来他们的手脚很快,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将破损的二楼修复好了。 “公子请入座,可需要用些什么酒水?” 我摆摆手道,“今日不想喝酒,上茶吧。” “那便上些姜枣茶如何?现下外头落雪了,姜枣茶可暖心舒胃,最合适不过了。” 落雪了? 我转头朝窗外看去,原本明亮的天色变得灰暗了不少,一片片鹅毛般的细雪从空中幽幽地落下,想起初来抚京都的那日并没有下雪,这好像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下雪了!” 窗外传来了小孩的叫声,紧接着,几个孩童一边在街上互相追逐,一边欢笑着,“哈哈哈……” 看见这些落雪,不由得让我想起寒光殿上大雪纷飞的场景,一时间我怔愣住了,直到龟奴又唤了一声,“公子?” 我回过神来,“好,那便上姜枣茶吧。” 龟奴笑着点点头,退下了。 很快,一道人影从身边擦过,水晶珠链被轻轻撩起,“叮零……” “来了?” 我漫不经心地抬起头,一身绯红衣裙的阿兰正坐在我面前,只见她朝我微微一笑,宛如枝头的兰花盛开,“好久不见了。” “喏,给你。”我取出那枚珠花簪子,继续道,“你约我来这里,不会是来叫我陪你喝茶的吧?” 阿兰笑了笑,随即垂下眸光,将兰花簪子拿了起来,她看上去确实很喜欢这支簪子,“自然不止是这些,我请你来,是想要邀你一同赏曲的。” “既然你送了我这簪子,那我也该回你一些东西才是。”说着,她将一枚青玉铭牌放在桌子上,推了过来。 我只是扫了一眼,便看清了上面名字刻的是,钟不闻。 “这是什么意思?” 我压了下眉头,“你该不会是想说钟不闻在你们手中,要威胁我将金身骸骨交出来吧?我已经把它交到安国寺的辟尘大师手上了,我自问没有这个本事可以从大师手中将金身骸骨夺回来。” 话音才落下来没多久,龟奴奉上来了焙制姜枣茶的东西和泥炉小壶,“二位小心烫,姜枣茶上齐了。” 烧得八分开的热水咕嘟着,趁热放进红茶叶和红枣,滚烫的水蒸气瞬间弥漫开来,一时间我和阿兰之间隔着一层薄薄的水雾,令我有些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 只是我并不担心什么,相反的是,我的内心还十分平静,说实话,我并不相信钟不闻真的落到了他们手中,只是一块青玉铭牌罢了。钟不闻还曾经把这块铭牌弄丢过,算不得什么。 不过,我隐隐觉得,他和阿兰之间的联系还没有结束…… 听了我的话,阿兰只是笑道,“你想太多了,我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 原不怪我想得多,只因为上次与阿兰见面的时候,我们还和她引来的黑衣死士打得不死不休,可谁曾想,现如今还能同坐一桌喝茶赏曲。 “不过……”阿兰话锋一转,“你是在找钟不闻?” 我端起泥炉上的小壶,往杯盏中注入茶水,蒸腾的热汽迎面而来,我淡淡地道,“不错,我确实是在找他。” 说来,我不担忧钟不闻的下落被阿兰或她身后的人所知晓,现下能找到他才是最重要的。方才我在街上探查过,却没有发现任何标记…… “既然如此,那阿兰姑娘不妨告诉我,这块铭牌是从哪里得来的?” 阿兰却是对我一笑,“我只负责把东西交到你手中,至于来龙去脉我也不清楚。”她的话音刚落,一阵清越的丝竹乐声随之响起。 八角台上,那名凉族舞姬再次出现了,她今日穿得一身雪白舞裙,恰如一朵清丽出尘的天山雪莲。 我低头抿了一口热茶,视线一同落在了楼下的八角台阁上,但心思却全然不在这舞曲上。 想起昨夜在噬阴阵法看到的景象,我总觉得钟不闻是故意藏起来的,或许是出自于某些原因,他现下不能与我见面。可他潜入了安国寺,辟尘大师以及众僧怎么会不知道? 我忽而想起南无漪说过的话,难道是辟尘大师故意而为之? 第一百三十八章 鼓上舞 还未等我细想清楚,清脆悦耳的鼓声随即落入耳中,“咚…咚……” 我抬头看去,只见八角台阁上的凉姬,伸手作兰花指状,柔软的舞姿犹如垂风中摇摆的杨柳,她未着舞鞋,而是赤脚踩着一面精致的黑色小鼓。 随着她的舞步击打鼓面不断传来的鼓声,与纤细雪白的脚踝处一圈的银铃响声交织在一起,更是相互呼应,瞬间吸引了周围宾客的目光。 “咚咚咚……” 那鼓声大大小小,错落不绝,初闻时像小泉叮咚,渐渐地气势也变得壮大了起来,如同雷声一般轰隆作响,一时间仿佛周遭的事物和交谈的人声都渐渐离我远去,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好似看见了千军万马踏境而来,转眼间,我置身在了烽火连绵的战场上。 炽热的阳光落在脸上和身上,这真实的热度令我一时间有些迷茫,这是……什么地方? 只见不远处的铁骑战马轰然袭来,溅起大片翻涌的尘土,那在黄沙中飞扬飘舞的鲜艳军旗,正写着一个大大的“抚”字。 “吼——” 从另一边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响彻云霄,我回过头,一群被铁链拴着的兽奴也在朝这边突袭,而他们身后的士兵穿着都是凉族特有的狼皮盔甲。 原来我正站在了大抚与凉族两军交战的边界上。 只见那些兽奴一个个体型巨大,比寻常人等要高出不少,数十个兽奴全力狂奔过来时,就连大地都在震动! 见此情景,我翻手唤出醉灵剑,正打算御剑之时,却听见边疆军将领一声令下,“开弓!” 无数道白羽飞箭铺天盖地袭来,只是一瞬间,我便遁入了观微之境中,所有羽箭划过的动作在眼中都慢了下来,我趁机脱身跃入了半空。 “唰唰唰——” 锋利的羽箭深深刺入凉族兽兵的阵营,双方人马很快便交错在一起,冲锋、咆哮、厮杀……眼前的一切都是如此真实,可我刚才分明是在醉仙亭中,怎么会突然来到这战场之上,而且,看这个场景应当是一月前大抚边疆军与凉族士兵交战的场景。 密集的箭雨接连不绝地落下,可那些兽奴却仿佛浑然不避,双目血红地勇往直冲,他们不仅体型硕大,就连皮肉也坚硬似铁,力气也是大得可怕,边疆军中的不少士兵被兽奴抓住了战马,竟是直接将他们的头颅拽在手中,生生撕裂开来! 我凝神细察,传入耳中的除了下方两军交战的嘶吼与争斗声之外,隐隐潜藏了一种有节奏的鼓声不断响起,是了,这鼓声有问题! 脑海里顿时浮现出方才那凉族舞姬在作鼓上舞的场景,没想到她竟可以利用鼓声融合幻术,令听到鼓声的人在不知不觉间入了幻境之中,想来倒是和一种特殊的糜音阵法很是相似。 要想破了这个幻境,除了将外界的音源阻断之外,便是依靠自身堪破幻境。 想到这里,我默念心法,先净口再净身,最后寂心,屏除外界凡尘干扰,达到口身心三位一体的境界。 等我再次睁开眼时,看向四周时,只见人人脸上都露出了陶醉的神色,似乎都被这奇异的鼓上舞所吸引了,但进入幻境的只有像我这样的修士,并非人人都可以进入的。 我看向对面的阿兰,只见她却是施施然收回手,轻描淡写地道,“你醒了。” “这就是你邀我听的曲子?”我疑惑地皱了皱眉头,“若是我没有察觉到的话,你是想借机取我的性命么?” 阿兰不经意地笑笑,“若是你连这个幻境都不能破解,就更别想破解辟尘大师所设下的噬阴阵法了。” 我扯了扯嘴角,轻笑道,“果然,你们还是想让我进入安国寺。” “先别急着打断我的话,你要找的钟不闻说不定也在安国寺之中……”阿兰指了指桌子上的青玉铭牌,“这牌子上残留一丝阴气,和噬阴阵法之中的阴气如出一辙。” 我不禁一愣,随后抬起手指,只见在灵力的牵引下,青玉铭牌悬浮了起来,一丝若有似无的阴气萦绕在上面,淡淡的腥气随即扑面而来。 “要不要回安国寺,由你自己决定。”阿兰说完后便起了身,她浅笑着看我一眼,“我们后会有期。” 阿兰离开了,只留下我和青玉铭牌。 我的视线又重新回归到八角台阁上,只见那凉姬脸上蒙着白色的面纱,露出来的那一双美丽的浅蓝色眼眸,澄澈得像一汪碧蓝的湖水。 她仍在鼓上旋转,舞姿充满了力量感,全然不像方才那般娇弱又美丽。 这鼓点的声音并非杂乱无序,而蕴含了一种极为特殊的律法,是以鼓点传递声音,足以让修士陷入进幻境之中。 我看着四周沉浸在鼓上舞中如痴如醉的宾客,这鼓上舞一方面可以造就幻境,另一方面则是令寻常人在不知不觉间沉醉在其中……想到此处,我不由得摇摇头,虽然客人来此也不过是寻欢作乐罢了,但这醉仙亭竟然以这样的手段吸引客人,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我将青玉铭牌收入蕴华戒中,心里却仍在琢磨阿兰方才说过的话,若是钟不闻真的身陷在噬阴阵法中,他又为何能帮我指明阵法中的生路呢? 正欲离开时,途径长廊的拐角口,却听见里面的厢房里传来了极大的声响,哐地一声,隔壁的包间里传来了瓷碗打碎的声音,紧接着,便有人惊叫一声,“啊!” 脚步顿了一下,包间里却突然地安静了下来,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只听见咻地一声,兵器相撞的嗤刮之声顿时响起,“唰——” 砰地一声,包间的木门被强风猛地吹开了,我下意识转头扫了一眼,只见厢房里头的地面上躺了一个黑衣人,已经一动不动了。 “轰!” 木门对面的窗户被巨力破开,一道黑影径直蹿了出去,这一切发生得如此之快,令我迟疑了片刻,而迎风吹来的血腥气却让我一滞,有人在此处行刺? 第一百三十九章 暗道遇袭 正想着,却听到咚地一声,一枚银镖深深刺入了脚旁的地面上,只见银镖没入木板的部分隐隐发黑,显然是有毒。 我抬起头,正好对上一张惨白的面容,那人瘫倒在地面上,正艰难地朝门口爬动。当他看见我时,双目一下子瞪圆了,有气无力地喊道,“救……救我……” 说着,有什么东西从他手中掉落了出来,一路滚到了我的脚下。我低头一看,那是一枚银色的圆形族徽。 就在这时,前方长廊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并着几人压低的声音,“楼上好像有动静,快去瞧瞧!” “小心些,别惊扰了其他客人。” 眼看着他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那人又向着我的方向爬了一下,可很快就支撑不住,他两眼翻白,随即便晕死过去了。 见此情形,我迅速将那枚毒镖隐去,闪身进入了包间之中。就在我刚把木门轻声关上后,门外再次传来声音,“你去这头,我去那头看看。” 听闻他们的脚步声远去,我回头看见地上那人开始口吐白沫了,他的身上有几道伤痕,都有发黑的迹象,看来都是被毒镖所伤。 毒素已经沁入体内,他开始不由自主地全身颤栗起来,嘴里模糊不清地呓语,“好冷……好冷……” 紧接着,我从蕴华戒中取出百净丸,将那人的嘴掰开,并着茶水灌了进去。 为了防止他在意识不清醒的状态下咬伤自己,我割下了他衣袍上的一角,将布团塞进了他的嘴里,又扯下一旁床榻上的被褥,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随后用灵力渡入他的体内,催化百净丸的解毒疗效。 渐渐地,那人不再抽搐,连呼吸也平缓了许多。我趁此间隙环顾四周,只见满地一片的狼藉,窗台上的花瓶碎了,桌椅和屏风摆设上也留下了不少刀剑划破的痕迹。 除此之外,地上还有一条肮脏的血迹,从厢房内的角落一路蜿蜒到门口的地方。 我顺着血迹走向门口,方才只是粗略地扫了一眼那具黑衣人的尸体,现下将他脸上蒙脸的黑布挑开后,只见口鼻处被密密麻麻的黑线所缝合,与之前在兰金城碰到的傀儡死士如出一撤。我又将黑衣人胸口上的衣服划开后,只见胸口上面赫然刻着一只面目狰狞的罗刹鬼头。 果然是罗刹楼的蛊尸! “咳咳……咳咳!” 昏迷的男子大声咳嗽起来,似乎是要醒了。我转过头,看见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奈何手脚都被捆住,随即惊慌失措地呜咽了起来,“呜呜呜——” 我连忙过去,将他嘴里那块布取了出来,又道,“冷静一些,方才是怕你伤了自己才将你捆起来的,你不要急,先深呼吸……” 男子急促地喘道,“你……你是什么人?” “我是无涯门的外派弟子。”我边说边将蕴华戒中的青玉铭牌取了出来,“这是我的铭牌。” 刚才途径门口听闻异动,你还把这个东西扔出来了。”说完,我将他扔出来的那枚族徽递给他看,又问,“你是宇文世家的人?” 他方才昏迷前扔出来的那枚族徽上是一只展翅的雪白仙鹤,我曾在两仪仙会上见到过,应当是宇文世家的族徽。 男子大口地喘着气,好不容易才缓过来,“多…多谢少侠……相救……”他断断续续地道,“在下……救命之恩当以涌泉相报……” 醉仙亭不是宇文世家的产业么?他怎么会在自己的地盘遇刺?我又问道,“方才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男子的脸色依旧惨白,我盯了他好一会才觉得他长得有些眼熟,似乎是在两仪仙会上见过他…… “在下宇文靖,是宇文世家的人。” 宇文靖缓过气来道,“方才那些黑衣人,是罗刹楼的爪牙!”说着,他用力伸出手来抓住我,“我父亲……他们有危险!” 据宇文靖所说,他们在两仪仙会结束之后并未在安国寺留宿,而是回到了醉仙亭这里。此外,由于辟尘大师提出要进行试炼的缘故,宇文护打算让其女宇文媛接受试炼。 “我自幼体弱,不宜修炼,因此父亲叫我留在醉仙亭,等候他们的消息。”宇文靖回忆道,“可就在昨夜,我从安国寺回来后却是做了一个古怪的梦。” “梦?” 宇文靖点点头,“我梦见整座安国寺都被黑色的雾气笼罩,路上连一个人影都不曾见到,我在其中迷失了方向,更找不到出去的路。” 我继续追问道,“除此之外呢,你还梦到了什么?梦里还有何特殊之处吗?比方说有没有什么奇怪的气味?” “气味……我好像是闻到了淡淡的腥味,有点像是血的味道。” 我沉吟了片刻,“大概是阴气吧,或许你在不经意间步入了安国寺中的阵法,被里面的阴气侵染,所以才会导致被噩梦缠身。” “等我醒来之时,内心越发感到不安,便打算再去一趟安国寺,却不曾想遭遇了罗刹楼的袭击。”说着,宇文靖蹙紧了眉头,“不曾想罗刹楼竟然如此明目张胆,都敢对我们宇文世家下手!” 闻言,我问道,“他们怎么会如此轻易闯入醉仙亭?你们竟然一点都没有发觉?” 宇文靖闭了闭眼睛,又道,“是我大意了,那些黑衣死士是从下方的暗道里出现的,我所带的三名护卫为了保护我,全都葬身在暗道里了……” “醉仙亭下修有部分的机关暗道,主要是为了方便我们宇文世家的人行动……”说着,宇文靖伸手拍向长榻上的某处,便听见一道机关声响起,“咔咔……” 紧接着,房间里的一个角落也传来了相应的机关声,我看向血迹出现的角落,只见那里的地板开始下陷,随后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地道口,一股难闻的潮湿发霉的气息迎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浓厚的血腥气。 方才我便在怀疑此处是否有暗道,不然怎么会有血迹在这个角落里突然消失呢? 第一百四十章 突现岔路 “咳咳……” 宇文靖伸手掩住口鼻,不住地咳嗽,“那里便是暗道的入口……咳咳……” “这里的暗道与安国寺地下的暗道相连,你可以从这里回到安国寺,只是……”宇文靖顿了顿,“里面的通道路线复杂,恐怕你得带上我一同前行。” 听见这话,我回过头去,只见宇文靖正勉力撑起身子,惨白的脸上满是虚汗,便问,“你现在的情况恐怕不宜前行吧?再者,要回安国寺,也不一是非要从暗道里面回去。” 宇文靖神情一僵,却是道,“不行,一定要从暗道里回去,那里遗落了一样重要的东西,必须要尽快送到安国寺。” “什么东西?” 宇文靖迟疑了片刻道,“请恕我不能告知,这是宇文世家的相传之物。” 我静默了一瞬道,“既然是宇文世家的东西,那么在下作为无涯门弟子,似乎不便插手此事了。大公子,我建议您不要再贸然进入这条暗道了,万一还有罗刹楼的爪牙再次潜藏在其中……” “至于安国寺的事情,无涯门内自有安排,在下先行告退了。”说完,我便转身打算离开,却听见宇文靖冷声道,“无涯门的行事作风已经变成这般冷漠的地步了么?我族有难也不能出手相帮?” “宇文大公子此言差矣,方才在下问你要相送何物到安国寺中,大公子说不便告知,在下又并非是你世家中人,既然不便出手,那在下也没有必要掺和进来。” “这是其一,其二便是大公子身上的毒素还未能全部清除,若是不及时治疗恐怕会留下后患,在下实在不能带大公子进入暗道,若是大公子在暗道中有所受伤,甚至丧命……在下担当不起这个责任。” 话音刚落,宇文靖蹙紧眉头,又道,“那你现下是要回安国寺吗?” 我默了默,若是我现在直接回安国寺,岂非是要与无涯门的弟子汇合?可我并不想掺和进辟尘大师的试炼中,若不是因为钟不闻的缘故,我不打算再次进入安国寺的,因为这意味着我可能会和窥云宗的人直接碰面。 一想到问天傲,我不由得下意识拽紧了在袖子里的双手,好在我进入的醉仙亭之前先使了化形术,还特意以钟不闻的形象所化的,而且,方才我给宇文靖所看的青玉铭牌,也是阿兰给我的那块钟不闻的铭牌。 如此说来,我倒是可以利用暗道与钟不闻的身份进入安国寺,一则是为了尽量不与任何熟人碰面,低调行事。 二则,是因为阿兰提及过,青玉铭牌上的阴气与噬阴阵法中的如出一撤,虽然不保证这是不是阿兰或她背后之人所做的手脚,其目的是为了让我回到安国寺之中,但现下既无其他更好的办法,不若便回去看看。 我隐约觉得,眼前发生的每一件事,就像是有人以千丝万缕的丝线精心编织出一张巨大的罗网,将无数人和事牵扯在其中…… 更或许,编织出这罗网的幕后者并不只有一人,而是在网中的每一个人都藏有自己的心思在其中,这里面的牵连甚广,可想而知。 “在下方才说过,要去安国寺也不一定非得从暗道里回去,大公子若是执意要从暗道回去,那恕在下先行告退了。” “等一等。” 宇文靖再次喊住了我,只听见他虚弱地叹了一口气,“是我方才对你有所顾忌了,那样东西其实是我宇文世家代代相传的归心令,极其重要,必须要尽快送到安国寺去,现在已经不能再耽搁时间了!” 我却是摇了摇头,“大公子不相信我也是理所当然的,就如我也不是那么相信大公子。” 虽然这话说得直接了当,但是直接挑明了也省得拐弯抹角的。 “既然这暗道只有大公子熟悉路线,那就劳烦大公子随我一同走一趟了,” 宇文靖脸上闪过惊讶的神情,“你方才不是说不相信我么?怎么又同意和我一起去找归心令了?” “我要回安国寺,只是顺道帮你寻回归心令罢了。”我转念一想,“不过,我有言在先,归心令不一定能寻得回来了。” “你方才说要将归心令送到安国寺,那罗刹楼应当是冲着它而来的,他们可能已将归心令带走。” 闻言,宇文靖脸色满是凝重,“如果是这样的话,恐怕他们接下来的目标就是安国寺了!” …… 暗道里到处都是湿漉漉的,一脚下去便能发现地面上没过了一层水,走动起来哗啦作响,只见四周长满青苔的石壁上,每隔数米远才有一只火把照明。 宇文靖坐在轮椅上,行在前头为我引路。 “小心些,切记不要随意乱碰四周,免得触动机关。”宇文靖压了声音道,“这条暗道上布置的机关无数,连我都不是全都知晓。” “哦?”我疑惑地道,“这条暗道不是你们修建的吗?” 宇文靖摇了摇头,“这条暗道存在有些年头了,醉仙亭原本是一方破旧民宅,在推翻重建之时才发现这地下有暗道,应当是前人所留下来的。” “这暗道上布置的许多机关极大一部分是出自于第五家的机关术,我猜测或许是第五家的人留下来的……” 我略皱眉道,“第五家?你是指……” “第五家机关术曾经冠绝天下,可惜后来被安上叛通敌国的罪名,满门抄斩,其机关术也就此失传了。”宇文靖的语气难掩遗憾,“不过时至今日,却有一些自称是第五家机关术的传人在江湖上行坑蒙拐骗之事,实在是……” 说着,他叹了一声。 我暗自琢磨着,冒充第五家的传人行骗,还真是要钱不要命了,不过江湖之大,天高皇帝远,也管不了这么多。 正想着,面前出现了一个岔道口,宇文靖疑惑地咦了一声,“奇怪?” 眼见他停了下来,我便开口问道,“怎么了?” 宇文靖迟疑着答道,“我记得,这里原本是一条直行的通道,并没有岔路的……” 第一百四十一章 机关衔环 我顺着宇文靖的视线看过去,在昏暗的火光映照下,左面的石壁上突兀地出现了一个黑黝黝的岔道口。 宇文靖低声道,“这边有风声,你听见了么?” 听闻此言,我侧耳细听,似乎是有微弱的风声从岔道口里传来,“呼……呼……” “既然有风声,难道这边的通道是通向外面的?”宇文靖疑惑地朝那个岔道口看去,只见里面黑漆漆的一片,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我本想放出一部分神识探入,但是看着这黑黝黝的通道口,仿佛一条巨蟒在黑暗中张开的大口,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丝忌惮。 “不……”我摇了摇头道,“只有声音,但是没有空气流动,这应该不是风声。” 宇文靖微微一滞,“不是风声,那是什么?” “不管是什么,总之,不要贸然进入。”我回过头来,“大公子,我们还是继续前行,此处有些诡异,不宜久留。” 他点了点头,又继续往前行进,却不料突然听到咚地一声响,好像有什么东西一下子砸入了水中。 宇文靖顿时一惊,“不好,此处有机关。” 话音刚落,面前的通道口轰地一声落下了厚重的石墙,紧接着就连身后也传来了沉重的声响,“轰——” 这下不止前路被封,就连退路也被阻断了。 “哗哗……” 还未等我们反应过来,只听见水声哗啦作响,脚下的水面也被搅动了起来。 “水面在上涨。”我低声道,“这里成了一个密闭的空间了。” 宇文靖的声音里压不住惊慌,“我之前走过这里数次,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 我沉默地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也太过于巧合了。虽然到目前为止,我都没有在宇文靖身上发现有任何异于常人的地方,但是他能在罗刹楼爪牙的围剿下脱身,又从暗道中活着回来,这已说明他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般简单。 再者,虽然他说是在暗道中遭到罗刹楼的伏击,但是行到此处,除了那股浓厚的血腥气味之外,我并没有看到任何尸体,而此处经过一番恶斗,必然会留下战斗的痕迹,可现下除了水之外,再无其他的东西了。 伴随着哗哗的声响,水流上涨得很快,已经逐渐没过小腿肚了。 “怎么办?”宇文靖问道,“现在前后的路都被堵了……” 我环顾四周,这里只剩下岔道口上的那只火把照明,而此处几乎成了一个蓄水池,伴随着上涨的水流速度愈来愈快,我发现有一部分水流是从岔道口上流下来的,换而言之,这里头的通道是倾斜向下的。 想到这里,我冷笑一声,“大公子,此处的路线你比我熟悉,你怎么还反过来问我怎么办?” 宇文靖似乎被我噎住了,随即他颇有些懊恼地道,“是,这里的路线我探查过许多次,这一条通道上的机关是少的,也是最安全的路线,但是这一次……这一次的情形我从未遇见过,而且这些水……” 我出声打断了他的话,“这些水是怎么来的?” “这些地下暗道有一部分与河道相连接,暗道中布置的机关可以打开与河道连接的闸口。”宇文靖解释道,“但是方才我也不知是出了什么差错,触动了这部分的机关。” “大公子,现下的水流是从岔道口里流下来,如果你说得不错,这个岔道应当连着外面的河道……” 宇文靖迟疑了片刻道,“那我们要走这条岔道?” “除此之外,难道我们还有其他路可以选?”我扯了扯嘴角,将目光落到他的轮椅上,“大公子,这条岔道倾斜难行,再加上有水流阻碍,恐怕你的轮椅……” 宇文靖的脸上一愣,随即垂下眼眸,“你说得对,我腿脚不便,又无灵力傍身,本来不该跟着你一同进入暗道的……” 说这话时,昏黄的火光被水面反射出模糊的光影,又落在了宇文靖半边侧脸上,透出如玉般的肤光,看上去竟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 我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他似乎惯会利用自己的弱势博取同情,身为宇文世家的大公子,能和家主一同前来赴会,我绝不相信他是一个他人口中的废人。 “我没说要独留你在此处。”我淡淡地道,“大公子,得罪了。”说着,我将他直接提溜了起来,一把抗在肩上,然后闪身遁入观微之境中,快速穿进了岔道。 神识先行放开,在前方探路,好在这条岔道虽然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倒也没有其他异常的地方。 宇文靖被我抗在肩上后不敢动弹,也不敢吱声,而随着我们逐渐深入,流动的水声也越来越明显了,“哗啦……哗啦……” 水流的冲击力已经不像刚才那般微弱,如果说方才像是走在一条小溪中,眼下倒像是渐渐走入一条河流里,好在我在进入观微之境前念了避水决,不然现下估计是要被冲入这汹涌的水流之中了。 看来此处应当是连着河道的,只是为何会突然多出来一个岔道口,仿佛这一切是有人设计好的,在逼着我们往这条道上走……方才宇文靖以为我要把他留在那里独自逃命,但若他是故意引我进来此处,将他留在那里才是最不妥的,因此我才要带上他。 很快,面前的水流逐渐没过腰间,在神识的探测之下,前面除了水,依旧空无一物,然而我们已经在观微之境中穿梭了许久,这条岔道似乎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长。 突然,石壁上反射的一道银光吸引了我的注意,我停顿了下来,定睛一看,似乎是什么东西在发光。 宇文靖问道,“怎么了?” “那里好像有个东西。” 等我们走近后才发现,原来是一个银铸的狮头衔环。 宇文靖被我放了下来,他一边摸索着衔环,一边迟疑地道,“这好像是一个机关衔环……” “我在第五家的机关秘术中曾经看到这与之类似的衔环,只是这个衔环不单有一个,应当为一对才是。” 第一百四十二章 冰棱迷窟 “而且这上面…好冷……” 听见宇文靖的话,我伸手用聚火术照亮了面前的石壁,只见石壁上凝结了一层透明的冰,有银色的粘稠液体在透明的冰壁后面缓缓流动着。 看来石壁上的温度极低,所以水珠附着在上面都结冰了。 “这些银色的液体是什么?” 宇文靖答道,“是水银,我曾在其他暗道里发现过类似的壁画,里面流出来的液体是水银。” 火光顺着灵力往四周蔓延开来,只见水银壁画一路向通道深处蔓延,眼前看到的不过是极小的一部分。 见此情形,我顺势将火光送到通道前方,只见火光凝成一只红色的火蝶,贴着壁画朝通道深处飞去,但也只是照亮了一瞬,很快就被尽头的黑暗吞噬得悄无声息。 “这个机关衔环的用处,你可知晓?” 宇文靖摇了摇头,“我不能确定。” 说这话时,我能看见他呼出的气息都结成了白雾,这里实在太冷了,宇文靖开始忍不住浑身直打颤,我有灵力护体可以防寒,可他身上没有灵力,难以抵御这里的寒冷。 “你还撑得住吗?” 见他的脸色越发难看,我将灵力渡给他护住心脉和取暖,宇文靖脸上露出几分窘迫,他不好意思看我,只是点点头,咬牙道,“撑得住……” 我用神识探向石壁之后,却发现石壁铸造使用的岩石不是普通的石材,而是一种特殊材料,竟然可以完全阻挡神识的探测。 伸手去敲石壁,还能发出清脆的声响,“咚咚……” “既然如此,不若就拉动这个机关衔环,看看会触发什么机关。”说着,我看向宇文靖,“如若有什么不对劲我会尽力护着你。” 宇文靖思索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他伸手拉了一下衔环,只见一条锁链随着衔环的拉动而伸出,一道细微的机关声音缓缓响起,“咔咔……咔咔……” “轰——” 通道里传来一声巨大的声响,原本就湍急的水流仿佛铺天盖地一般涌来,冰冷刺骨的水瞬间将我们包裹,还未来得及反应,眼前便有无数气泡迎面扑来,“咕噜……咕噜……” 水流的冲击力十分可怕,我一把抓住宇文靖,只见他仍死死地抓住衔环,也迅速伸手与他一同抓住衔环。就在这时,我注意到石壁上的壁画有了变化,里面流动的银色液体变得极快,好像是一条条灵敏的银蛇快速地从我们身边掠过。 这个机关衔环应当是打开了河道与暗道之间的闸口,因此现在河水全都倒灌进来了。 就在这时,一丝微弱的光芒出现在眼前,我看不清那是什么,但是从这河水倒灌的速度来看,前面至少是有出口的。 想到这里,我拉过宇文靖,再次遁入了观微之境之中,飞快地在水中穿梭。 渐渐地,那丝白光越来越明显了。 面前赫然出现一面巨大的冰墙,冰墙折射出水中的光线,河水正是从冰墙上碎裂的洞口里涌进来的。我带着宇文靖穿过了洞口,可却难以找到正确的方向。 尽管有避水决相护,但宇文靖已然是晕了过去,我只好顺着水中明显的光亮处尽力向上游去。 也不知游了多久,我才从水里冒出头来,“哗啦——” 我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四周都是聚光的冰柱,璀璨的白光让我感到眼前骤变是一片刺目的惨白,恍惚了一瞬后才回过神来。 很快,宇文靖被我从水里拖了出来,放到了岸上。 看着他昏死过去的虚弱模样,我真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他,到目前为止,他看上去与一个普通的凡人并无两样。 我一掌拍向宇文靖的胸口,接连拍了好几下,只见他哇地一下吐出了许多水,才开始重新开始喘气起来,“呼……呼……” “宇文靖?醒醒!” 我拍怕他的脸,灵力顺势传入他的体内,好在及时护住了他的心脉,只要让他的体温快速回暖起来,应当能救回来……我一边想着,一边将我和他身上湿透的衣服迅速用灵力烘干。 趁着他昏迷的时候,我将四处扫视了一圈,此处像是个天然形成的冰窟,光线都是从冰壁后面传来的,但不能确定这背后的具体光源。 当务之急,应该是尽快寻找其他出口,我原本以为从水里出来后会看到河面,没想到又被困在了这个巨大的冰窟。 冰窟里遍地布满大大小小的冰柱,厚重的冰壁后面流淌着大量的银色液体,像是一条条粗壮的银色血管,看久了竟隐约有一种极其诡异的不适感。 忽然,我注意到在不远处的冰柱后面似乎有一个模糊的黑影。 我将神识一点点放开,然后小心翼翼地探过去,只见那个黑影变得清晰了起来,是一个黑衣人靠着冰柱坐在了地上。 他的双眼灰败无神,显然已是死去多时了,而他的左胸上赫然出现了一个碗口般大的伤口,黑色的血迹已经结成了冰霜,像是被人徒手剜出了心脏,看上去十分可怖。 除此之外,他手里还抓着一柄长刀,上面的血迹也都干涸冻结了。 我仔细地打量着那黑衣人,一股冰冷的寒意逐渐漫上心头,这黑衣人死得有些诡异,为什么杀了他之后还要剜走心脏? “咳咳……咳!咳咳!”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我回头一看,只见宇文靖已醒转过来,他勉力睁开眼睛,脸色顿时煞白,“这……怎么又回到这个地方了?” 我开口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此处名为冰棱窟,我和三名暗卫就是在遭到罗刹楼袭击后,逃到了此处,这里的冰柱数不胜数,看久了会迷惑人的心智,让人找不到方向,就像是一个冰棱迷宫一般。” 我又问,“你之前说要护送归心令到安国寺,那归心令是丢失在何处?” 宇文靖思索了好一会道,“应当是在其中一名暗卫身上,可我现在也不确定他在何处了……” 闻言,我不由得皱了皱眉,“算了,寻找归心令一事容后再议。现下先找到出去的法子要紧,你们当初是怎么从这里出去的?” 第一百四十三章 噬魂蛊毒 “对了,方才我看到那边有一个人……”说着,我看向那名黑衣人的方向,可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幕发生了—— 那名黑衣人竟然不见了! 不仅如此,就连地上遗留的血迹也一并消失了,仿佛我刚才所见的一切都是幻象! 一时间我愣住了,只听见宇文靖问道,“怎么了?你方才看到了什么?” 我迟疑了片刻,还是决定压下满目的震惊与心中的疑惑,只是道,“没什么……大概是我看错了……” 宇文靖又咳嗽了几声,等我重新看向他时,他又迅速地低下头,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他并拢的双腿,没有了轮椅,宇文靖属实难以行走,眼下我又不方便时时提着他寻路,恐怕还是要用些术法帮助他行走才是。 想到这里,我伸手用灵力探入宇文靖的双腿之中,这才发现他膝盖以下的神经脉络都被黑色的淤血所堵塞,若是强行走动会导致双腿刺痛难忍,但如若以灵力引导疏通,应当可以让他重新站起来。 可宇文靖看着我突然的举动,却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你要做什么?” “大公子,你不会是想我一路提着你寻找出口吧?” 他一愣,随即脸上露出难言的痛苦与慌乱,“我……我可以……” “方才我用灵力为你治疗时,发现你双腿的经脉皆被淤血堵塞……” 我解释道,“我可以用灵力疏通你堵塞的经脉,虽然只能缓解一时的疼痛,但或许可以让你重新站起来行走,你且忍耐一会。” 听见我的话,宇文靖只好点了点头,就在混沌灵力冲入他体内的一瞬间,他还是忍不住浑身颤抖了起来,随后紧紧地握住了双手。灵力一点点地顺着经脉,朝深处的黑色淤血而去。 原本一切进行得很顺利,可随着灵力游走的越来越近,那些黑色的淤血好像活了一般,开始疯狂地往后退! 我连忙驱使灵力追了上去,黑色淤血被逼得四处逃窜,可我的灵力速度更快,很快就围住了它的去路。 见此情形,黑色淤血开始了反抗,它与我的灵力相互拉扯着,似乎是在我抢夺宇文靖的双腿,我意识到了这淤血的不对劲,可现在贸然退出,恐怕会对宇文靖造成更严重的损伤。 在这种情况下,灵力消耗的速度也变得极快,我只好屏息静神,迅速进入了纳泽之境,霎那间,天地间的灵气开始从四面八方缓缓涌来,像是一条条蜿蜒的溪流汇入体内,再经由我的转化,传入到宇文靖的身体里。 如此循环往复了一轮后,我的额头上已经出现了细密的汗珠。 虽然灵力消耗的速度很快,但好在经脉中的黑色淤血都已被灵力包裹了起来,又逼到了角落处,灵力会维持一段时间才会消散。现下经脉各处都悬挂着一团团淤血,它们被包裹在白色的灵力之中,看着如同生长在藤上的一串串黑色葡萄。 这些黑色淤血十分难缠,即便被灵力禁锢了,但仍在试图反抗和冲撞,我不禁疑惑,这些淤血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调整好内息后睁开双眼,只见面前的宇文靖双目禁闭,脸上满是黄豆大的汗水,不停地坠落下来,在方才的灵力洗涤之中,他一直承受着极大的痛苦,但从始至终都一声不吭。 “大公子,我已经用灵力镇压了你体内的淤血。” 宇文瑜虚弱地点点头,“多谢钟少侠……你三番四次地救了我,我……” 眼看他还要说感谢的话语,我摆摆手道,“客套话不必多说,大公子,你还是好好歇息一下吧。” 想起那些古怪的黑色淤血,我不由得皱紧了眉头,这淤血竟然懂得逃窜和反抗,宇文靖这么多年都被这淤血缠身,恐怕…… “大公子,容我失礼多言一句,你双腿上的不足之症,不是从先天而来的吧?” 宇文靖垂下眼眸,“想来你方才已探测到了,我自出生起就比旁人体虚体弱些,家中族医断诊说是从娘胎里带来的弱症,可三岁那年,我……”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好似深吸了一口气才道,“我误入族中禁地,被种下了噬魂蛊。” 原来是中蛊了……我暗自琢磨道,难怪那些淤血会想要逃窜,这噬魂蛊看来非同一般。 “自此之后,我的身体变得越发虚弱,就连双腿也不能行走,只能依靠轮椅代步……”宇文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真是可笑,早知道是今日这样的情形,倒不如当年死在万蛊窟中一了百了。” 宇文靖的脸上露出几分悲凉的笑意,他自嘲地道,“你应该也知道,大多数人都是表面上恭声唤我一声大公子,背地里不都觉得我是一个废人么?” 我开口道,“大公子何必妄自菲薄,每个人生来都有其存在的意义,不管是好是坏,能好好活着就已经是不易了。” 宇文靖听了我的话,又笑了笑,“意义?” “无妨,阿谀恭维的话语我也听多了,如果我不是宇文世家的大公子,就凭我现在这具废物一般的身体,早就活不下去了,我只当你是在哄我吧……” 我摇摇头道,“我没有在哄你。” “你被噬魂蛊缠身多年,能活到现在,真的很厉害了。” “何况,每个人都有他的长处与短处,大公子也不会例外的。” 宇文靖又笑了笑,他抬眸看向我,“那我有什么长处呢?” 我仔细地端详了他半天,认真地道,“大公子,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好看?” 宇文靖明显一愣,却是道,“再美的皮相也不过数十年便会老去,不复存在,算不得什么长处……”话是这么说,可我分明看到他的耳垂已然悄悄染上了粉红,与他白皙的肤色相对比,异常明显。 宇文靖确实长得好看,常年的气虚血亏令他的肌肤白皙细腻,隐隐透出底下青色的血管来,眉眼之间并无尖锐的艳丽,相反还流露出一种不自觉的柔弱。 在我认识的人当中,裴承矶和南无漪无疑是最好看的,可眼前的宇文靖,虽不像师父那般清冷如月,也不像南无漪那般冠绝天下,但如宇文靖这般容色,却是像极了某种珍贵的瓷器,美丽无双,却又十分脆弱。 第一百四十四章 黑色标记 “大公子,你现下感觉如何?” 宇文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腿,“好像没有以前那般痛了……”说着,他尝试撑起自己的身体,可是多年坐在轮椅之上,他早已忘记该如何行走了。 我扶起他的手臂,“慢慢来,不要着急。” 宇文靖在我的帮助下,缓缓站了起来。 没想到他的身形虽然瘦削,但站起身来还比我高大许多,宇文靖站起来后,双手竟然不住地在颤抖,而他的眼中更是充满了难以掩藏的震惊与欣喜。 “不必紧张。”我轻声道,“试着感受一下你的双腿。” 可惜的是,宇文靖的脸上又被沮丧所覆盖了,“不行,我感觉不到我的腿……” 我看着他紧紧握住的双手,用力得连指节都开始泛白,便开口道,“放松一些,你过于紧张了。” “你需要把注意力放在双腿之上,而不是你的双手。” 很显然,宇文靖下意识地把所有的力量都倾注于扶着我来支撑起自己的身体,甚至想依靠我来走出这第一步。 宇文靖痛苦地摇了摇头,“我还是感觉不到,虽然不像之前那般疼痛,但是它们好像与我不是同属于一个身体,我无法控制它们。” 眼看着宇文靖满脸痛苦,我转念一想,又道,“既然如此,我可以在你身上施加灵映术,用我的灵力形成灵线,帮助你行走,不过那样做的话,你会暂时变成我的一具傀儡,在灵力消散之前只能被我的灵力操控。” 宇文靖脸色微微一变,但他很快又点了点头,“无妨,你动手吧。” 我挑了挑眉,“你就这般相信我?不怕我会借机对你下手吗?” “你要是想杀我,何必要等到现在?”他摇摇头,随后抬起双眼看向我,琥珀色的眼眸中流露出几分清浅温柔的笑意,“况且我不相信你是这等趁人之危的小人。” 我不置可否地笑笑,“看来大公子很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说完,一抹白色的灵力从指尖凝成细线冒了出来,灵敏地朝着宇文靖而去,一下子就缠上了他的手指。 我轻轻勾了勾指尖,只见宇文靖满脸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左脚抬起了一点点,随后迈出了一小步。白色的灵线悬挂在我们之间,微微地颤动着,有着灵线的牵引,宇文靖很快又迈出了第二步。 “我……这……” 宇文靖居然变得有些语无伦次,他惊讶地盯着自己的步伐,虽然有些缓慢,但他终于走动了起来。 在灵线牵引之下,宇文靖逐渐适应了被操控走路的感觉,虽然动作仍有些僵硬,但是速度已经和常人无异了。 我带着他走了好几圈后,点点头道,“不错,你现在已经走得很好了。” “事不宜迟,我们现下就去寻找你们当时留下来的标记,那是一个什么标记?” 宇文靖回忆了片刻,然后道,“那是一个三角标记,中间留有编号。” 闻言,我再次看向面前这一道道冰棱柱,一根接一根的冰棱柱顶天立地,我们刚一进入就仿佛踏入了冰棱形成的密林。 渐渐地,我发觉有些冰棱柱中间流动着水银,会相互折射出附近冰棱柱的影子,就连我们走在其中,也会相对应地折射出我们的身影,就如同镜子一般,无数个我们走过,又被无数根冰棱柱所折射成影。难怪方才宇文靖说,这里就像是一个冰棱迷宫。 忽然,宇文靖开口道,“那里有个标记。”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在其中一个冰棱柱上刻有黑色的三角标记。 等我们走过去后,宇文靖仔细地查看了这个标记,“不错,就是这个标记,是我们留下来的。” 在他探察的期间,我注意到眼前这根被刻下标记的冰棱柱里面没有水银,是一根普通的冰棱柱。 我又环顾了一圈,看向周围的冰棱柱,周围的冰棱柱里都是有水银,因此它们都折射出了这根普通冰棱柱上的黑色标记。 “走这边。”宇文靖指了指另一侧的方向,“记得要走直线,不要被周围的冰棱银柱所迷惑了。” 我刚点了点头,眼角余光却是瞥见了不远处有一抹黑影,等我转过头去看时,却是下意识地睁大了眼睛,方才看见的那名黑衣人竟是重新出现了! 他还是维持原先的坐姿,靠在一根冰棱柱上,左胸上破开了一个碗口大的洞,是被剜掉了心脏。手上还抓着一把长刀。唯一不同的是,他原本歪着的脑袋朝我这边转了过来,而那双灰白无神的双眼正紧紧地盯着我。 “你怎么了?那边有什么异常之处么?” 听见宇文靖的问话,我回过头来,看见他正望着我,脸上有些疑惑,“方才喊你没有回应我,是发现了什么异样吗?” 我又转过头去,毫无疑问,那具黑衣人的尸体又不见了。 “没什么……”我正色道,“我们继续赶路吧。” 宇文靖略有些担忧地看着我,但还是什么也没说,随后我们便朝着他指引的方向再次前行,这一次,我们没走多久就顺利地找到了下一个标记。 再次找到标记之时,我留意到被做下标记的冰棱柱依旧是普通的冰棱柱,随后,我们又找到了其他的标记……在不知不觉间,我们已走了许久。 随着我们渐渐深入,这里的气温变得越来越低了,即便我有灵力护体却依旧能感到寒气渗入了体内,呼出的每一口气息都变成了洁白的冰雾。 我看着身旁并肩前行的宇文靖,他正在全神贯注地寻找着标记,就连嘴唇冻得发紫都顾不上了。 我皱了皱眉,又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臂,果然冷得像块寒冰一般。 他有些惊讶地回过头来,“嗯……怎么了?” “走了这么久,你不冷吗?” 宇文靖摇摇头,“我能坚持得住,此处的标记我们一共做下二十四个,现在已经找到了其中的十三个了……” “这说明我们至少已经走了一半的路,此处离出口处已经不远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疑心重重 话音刚落,宇文靖身后不远处的冰棱柱上再次出现了那具黑衣人的尸体! 不同的是,这次黑衣人离我们更近了一些,那双浑浊发白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们,好像重新活过来了一般。 “怎么了?我背后有什么东西吗?” 宇文靖开口道,“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我回过神,看到他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担忧。我迟疑了片刻道,“你觉得我看到的是什么?” 宇文靖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你看到了什么,只是……” “我那三名暗卫是在此处葬身的,他们临死前变得十分古怪,好像看到一些难言的场景,可我每次询问,他们便说是自己看错了……” 闻言,我又追问道,“如此说来,只有你什么都没看到?那除此之外,他们还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吗?” 宇文靖陷入了沉思,“其中一名暗卫在最初进入到这冰棱窟时,他说,这里很美,他一直盯着那些水银冰柱,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美? 我不由得压了一下眉头,环顾四周,这些冰棱柱生长得密密麻麻,有大有小,表面的冰层近乎透明,内里的水银不断折射着光线与彼此的身影,在我看来,却是有一种极其诡异的美感。 我又将目光重新移回宇文靖的身后,只见那具黑衣人的尸体似乎离我们更近了一些,这次他的姿势似乎变化了一些,他用力地握紧了手中的长刀,仿佛化身为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 最诡异的是,那黑衣人的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了一分僵硬的笑意,但是他的双眼却流露出无尽的怨毒,这种眼神无疑让我想起了在拘灵狱中看到的那些恶鬼。 “钟少侠?” 宇文靖抬手在我眼前挥了挥,“你无事吧?” 我摇了摇头,闭上双眼再次睁开时,果不其然那具黑衣人的尸体再次消失了。 “我没事,只是有些走神……”我收回目光,又看向面前的宇文靖,只见他很是担忧地看着我,仿佛害怕我也会变成他那三名暗卫一样。 我转头看了一眼那冰棱柱上的黑色标记,“接下来,我们该往哪边走?” 宇文靖微蹙着眉头,看了我好一会才轻声道,“走西边。” 这一次我们走了许久都没有找到下一个标记,宇文靖似乎有些着急,他不断地左顾右看,迫切地想要寻找到黑色标记。 看他的模样,我开口问道,“怎么了?大公子,我们是走错方向了吗?” 他摇了摇头,“不应该,标记上对应的方向正是朝向西边。” 我顺着他的话语看向前方,只见不远处的冰棱柱上出现了一抹黑影—— 黑衣背对着我们靠在那根冰棱柱上,只露出半边肩膀,但从他右手上握着的那柄长刀,可以判断出他和之前的尸体是一样的。 不过,这次我发现有些不同寻常的地方,那就是这个黑衣人的左手竟然向后翻折,呈现出一种常人无法做出的角度。 这种诡异的姿势倒让我想起来之前遭遇的那些罗刹楼蛊尸,可那些蛊尸有着非常明显的特征,是以黑色绷带缠绕掩住口鼻,以及胸口上的罗刹恶鬼印记。 现下,眼前这具黑衣人的尸体是背对着我的,我试图回想起他的容貌,可除了那双浑浊发白的眼睛,我却想不起来其他的相貌特征了,就好像他的下半张脸在我脑海中的记忆变得十分模糊。 “……” 一时间我看着仍在寻找标记的宇文靖,前行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直到宇文靖走出了好几步后,他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停了下来。 我看着他挺直的背影,一身靛青色的云锦纹长袍,腰间横着一条翡蓝色玉带,除此之外,他并没有携带任何武器和饰品,他看上去站得很稳,也很直,周围的冰棱银柱清晰地映着他的身影,折射出无数个宇文靖。 我微微一笑道,“大公子,你现在不是走得挺好的吗?” 宇文靖过了许久都未曾回答,也没有动弹。 “我想,大公子对此处应当是非常熟悉吧……”我扯了扯嘴角,“不然,为何要带着我在此处来来***地兜圈子?” “这个冰窟长满了冰棱柱,看上去像是天然形成的冰窟,但其中有一些被灌注了水银,很显然是人为造就,它们之间的排列是有规律的,这种规律像极了一种阵法。” 听见我的话,宇文靖低声笑了起来,“呵呵……”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不对劲的?” 我不假思索地道,“大公子,难道不觉得你的示弱过于刻意了吗?” 宇文靖转过半边身来,侧脸的线条精致流畅,尤其是那双微微上挑的琥珀色眼眸,流露出几分含着淡淡的忧愁。 “示弱么?” 他轻声道,“可我原本就是一个废人,虚弱和无能不是应当的吗?” 我笑了笑,“废人?或者,应当是蛊人才对吧?” “大公子莫不是忘了,你曾经说过你三岁时误入族中禁地,被种下了噬魂蛊,自此双腿不能行走。” “虽然我不知道噬魂蛊究竟是何种蛊毒,但方才我为你镇压双腿的淤血,感到了它们的逃窜和反抗,那些淤血应当就是你体内的噬魂蛊毒。此种蛊毒非但没有损伤你的双腿,相反它们是在保护你,而能让蛊毒为之臣服,大抵只有母蛊才能做到吧。” “大公子,我想你应当可以操纵蛊毒才对。” 宇文靖笑了起来,一条黑色的血丝犹如一条灵敏的小蛇,顺着他扬起的唇角游走而上,“真有意思,那你为什么要救我?你明明有很多次机会将我扔下,或者杀掉我。” 说到此处,他好像有些无可奈何,“你的疑心真重。” “我曾说过,我不相信你。”我继续道,“从我第一次来醉仙亭时便有些怀疑,醉仙亭的产业如此庞大,遍布整个大抚,可想而知,其背后主子的手段和野心都不容小觑。” “醉仙亭这样的富贵烟花地,开在抚京都已是极尽奢华,吸引了这众多非富即贵的宾客……” 我冷笑一声,“但还用幻阵这样的手段来笼络宾客,实在是不得不令人有所提防。” 第一百四十六章 银棱迷宫 “幻阵?” 宇文靖微蹙着眉头,嘴角却带起三分温柔的笑意,“那不过是我为他们所织的梦……” “一场华美的梦境罢了。” 我冷冷地注视着他,“那你现下为我所织的是一场噩梦吗?” 他的眉头蹙得越发紧了,好似有些受伤,“你怎么这么说?” “这可是我为你精心编织的,独一无二的美梦啊……”说着,他脸上那条黑色血丝赫然生出了无数细小的触角,像是一条黑色的百足虫盘旋在他的脸侧。 就在这时,我注意到左右两侧,还有身后出现了一股阴毒冰冷的气息—— 是杀意! 这种感觉,不由得令我想起来了磷火鬼音阵…… 就在这时,一个念头飞快地从脑海中掠过,我紧紧盯着面前的宇文靖,“你是罗刹楼的人?” 宇文靖抬起一根手指,放在嘴边,“嘘……” “你听到了吗?” 他轻声道,“他们来了……” 耳边传来幽幽的风声,夹杂着哀怨的呜咽,“呜……呜呜……” 这声音与进入通道之前所听到的那种声音十分相似,当时,宇文靖说那是风声,可我却没感受到空气的流动…… 一些模糊的黑影从眼角余光之中逐渐浮现,黑衣人的尸体接连出现在不远处,他们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转身体,缓慢地向我们爬来,像是嗅到了血腥味而来的野兽。 他们惨白的面容上有的露出诡异的笑容,有的则是面无表情,还有的愁眉苦脸,各有各的神态变化,看上去不像是之前遇到的那种蛊尸,更像是拘灵狱中的那些恶鬼。 现在想来,当时通道里应当是潜伏着的就是这些蛊尸。只要我将宇文靖抛下,一旦进去,就会成了蛊尸的猎物,将我撕成碎片。 “你引我到此处,就是为了杀我?” 宇文靖听见我的问话,摇了摇头,“当然不了,杀了你多可惜呀……” “你是一个修士,修仙不都是为了追求长生极乐么?我可以给予你无限的生命,让你真正的不老、不死、不灭。”说着,他向我伸出手来,只见一颗鲜艳的红色心脏在他的掌心中不停地跳动着,像是活物一般。 怦怦! 怦怦! 看到这颗鲜活的心脏,我不由得睁大了眼睛,难怪那具黑衣人的尸体独独被剜走了心脏,原来是在宇文靖的手中! 那颗心脏似乎闻到了我的气息,越发膨胀了,就连跳动的速率也变得急促了起来。 “你看,它很喜欢你呢……” 宇文靖用近乎宠溺的目光看着手中跳动的心脏,他很是不舍得地将目光移开,“此蛊名叫归心蛊,我为它寻找了很多任宿主,可惜它都不太喜欢,但是现下看来,它很喜欢你。” “可以成为它的宿主,这是你的荣幸。” 我冷冷地看着他,“归心蛊?原来寻找归心令是假,为了培育归心蛊才是真的。” 宇文靖微笑着捧起手中的心脏,膨胀的新房越发肥大,将红色的瓣膜凸显到了极致,近乎变成了半透明的颜色,透过那层半透明的红色瓣膜,隐约看到有一条巨大的蛊虫在里面来回地盘旋,仿佛下一秒就要破脏而出。 这一幕未免太过于恶心和恐怖,我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宇文靖随即笑道,“不用怕,它会很温柔的,因为它最喜欢鲜活的心脏了……” “宇文靖,你凭什么以为我会乖乖束手就擒呢?” 我冷笑道,“虽然这是你的地盘,但是别忘了你现在的处境并不比我安全……” 说着,我勾了勾手中的灵线,只见宇文靖脸上的微笑顿时一滞,他分明已经感受到了身体内部传来的一股难以抗拒的力度。 “看看谁先成为谁的傀儡吧!” 我狠狠收紧了手中的灵线,只见宇文靖双手上的青筋瞬间暴起,在他体内被我的灵力所禁锢的蛊毒疯狂发作了起来,无数黑色的虫影顺着他的经脉骨骼向着灵力倾袭而去,我一边操纵着灵线,一边将神识放散到最大—— 东西南三个方向各有一只蛊尸,前方的宇文靖被我的灵映术暂时压制! 想到这里,我眯起了眸子,翻手唤出醉灵剑,同时疾步上前,宇文靖看着我一瞬间逼近,脸上竟然没有害怕,相反的是,他的微笑变得越发柔和与惬意。 “唰——” 等我来到宇文靖面前时,只听见蹭地一声,灵线尽数都断裂了! 奋起的蛊毒瞬间夺回了他身体的主导权,浓郁的紫色吞噬了他的双眸中的柔和,一股似香非香的气味迎面而来,夹杂着淡淡的腥气,我连忙屏住了呼吸。 吧嗒一声,那颗心脏掉落在了地上,宇文靖缓缓地向后倒去,他的脖颈上赫然出现了一条细微的血线,我迅速遁入观微之境,头也不回地向前冲去。 一眨眼,我已经潜行离开了那片地方,可仍觉得背后有一道阴冷至极的目光紧紧盯着,我敢断言,宇文靖没有死,他并非简单的蛊人,能操纵这些至阴至邪的蛊毒,至少是蛊王,怎么会如此轻易地就让我得手了。 可当务之急,不是将他消灭在此处,而是尽快寻找到离开的出口。 方才宇文靖带着我在这里到处兜圈子,我也隐约摸索了到这里头藏着的一些玄机,这些水银冰棱柱是按着某种阵法所排列,在这么短时间寻找到阵眼应当是不可能的了,唯有寻找到生路方可离开。 “唔……” 我捂着握剑的手臂,只凭方才与宇文靖交手的一瞬间,他的蛊毒便渗入到了我的体内,简直防不胜防,恐怕比我想象中的更难对付! 那些蛊尸全听凭他的调遣,想来他的身份在罗刹楼中应当是不简单……难道他就是罗刹楼的楼主?可是罗刹楼的楼主修为不俗,应当是化神期以上,宇文靖身上确实没有半分灵力的波动。 不对…… 我皱了皱眉,如果宇文靖是罗刹楼楼主,那么宇文世家还是属于我们这一方吗?亦或是,宇文世家已经背叛了正派一方? 周围的温度越来越冷,我仍是不敢停下脚步,面前的水银冰棱柱不断折射出我逐渐变得惨白的面容,我一边前行,一边将这些冰棱柱的位置记在脑海之中,同时利用溯华之境排列阵法的具体位置,渐渐地,阵法的排列出现了在眼前。 我将此阵命名为银棱迷宫阵。 第一百四十七章 古怪鳞片 “唔……” 蛊毒正随着呼吸迅速扩散,我连忙封了几处大穴,又取出百净丸服下。 可手臂上还是隐隐传来灼热感,我撩起衣袍查看,才发现从不知何时起,手臂上有一条血管微微凸起且弯曲了起来,呈现出黑色,像是一条小蛇盘旋在上。 “这是什么时候……” 我皱了皱眉,忽然想起上次在噬阴阵法中,临到最后关头却被阴气所阻拦,还缠上了我的手臂,恐怕便是那时被阴气侵入了体内。 就在我沉思之际,那条黑色血管竟然如同蛇一般向前蠕动了一下,我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一种前所未有的古怪感觉随即传来,我觉得它……它似乎在指引我? 恰在此时,我的手不受控制地向前一指,正好指向的是西北方向。不知为何,这诡异的现象让我想起来了当时在噬阴阵法之中,钟不闻也是突然地现身,还为我指引了生路的方向…… 我不禁有些疑惑,这难道是……不闻师兄,但是他到底在哪里? 现下容不得我多想,若在在此处逗留,宇文靖迟早会寻到我,我只好顺着西北方向前行,渐渐地,周围的水银棱柱少了许多,正当我快要松一口气时,那种阴冷至极的杀意又再次出现了。 就在前面! 我立即停下了脚步,收敛气息,神识探过前路,只看到一簇簇的冰棱柱生长得极密,却是没看到什么异常之处。 但正是这样才更加可疑。 我一边往侧边行进,一边小心翼翼地靠近。 突然,其中一根水银冰棱柱上反射出一抹寒光,我定睛一看,那里面的水银流动速度比其他水银棱柱都要快许多,难道那便是阵眼? “原来你躲在这里……” 一道轻柔的嗓音如三月里和暖的春风轻轻拂过,却让我浑身汗毛直竖! “真是让我好找……” 我回过神来,只见四周的水银棱柱清晰地映出我的身影,但看不到宇文靖在何处。 “这里是我的地盘,你想躲到哪里?你很聪明,竟然找到了生路的方向……”宇文靖继续道,“或许,我不应该将你制成蛊尸,可是它真的很喜欢你……” 宇文靖的话音刚落,我就听到了一道细微的声音响起,“咔……” 像是有什么东西破裂了,我回头一看,只见那些水银棱柱一根根地裂开,银色的粘稠液体缓缓流落下来,像是流血一般,但它们仿佛是有生命的,不仅在缓慢地蠕动,还生出了细小的触角,在嗅到了我的气息后,触角变得更长了。 银色液体所过之处都被腐蚀,发出滋滋的声响,它们正在向***近。 原来如此,这些不是普通的水银,而且宇文靖饲养在其中的一种蛊毒。 周遭的水银棱柱破裂得更快了,我迅速御剑跃上半空之中,可生长在上壁的冰棱柱也开始在碎裂,“咔咔……” 若是沾上一点这些蛊毒,恐怕后果不容设想,我又唤出护身法阵,将滴落的蛊毒拦在外面,转身闪入观微之境,朝西北方向直冲而去。 灵力消耗的速度越发快了,我感到体内的蛊毒隐隐有压制不住的兆头,果然百净丸不足以解开这种蛊毒,我强忍着不适,一路向前疾行。 四周已然遍布银色的蛊毒,它们很快便聚拢在一起,逐渐成了形,银色的蛛网横七竖八地悬挂在冰棱柱之间,一只只修长又锋利的蛛脚深深扎在冰层里,黑色的獠牙从中浮现,随即张开了血盘大口。 我从来没有想过蛊毒居然能异化成灵兽的形态! 宇文靖到底在此处饲养的是什么东西? “嘶——” 银色的巨蛛朝我嘶吼着,狰狞的头颅上长着一张惨白的人脸,那上面的六只黑瞳锁定了我的身影。只见它迅速爬上蛛网,不断喷射出新的蛛丝,眨眼间将我连同护身法阵都彻底包裹在了其中。 “银蛛,温柔一点,不要把他弄坏了。” 宇文靖的声音轻柔地落下来,好似在埋怨巨蛛的举动过于粗鲁了。 只听见唰地一声,无数道醉灵剑影在四周形成,犹如万道日出的金色霞光,瞬间朝外迸射开来。 “吼——” 巨蛛庞大的身躯被霞光万道刺穿了个透彻,银色的蛊毒滴滴答答地落了下来,我挥剑一路直冲,径直砍向了前方那根水银棱柱。 轰地一声,地面上的冰层裂开了一条黑色裂缝,一路朝四周裂开,一缕缕阴气从裂缝中不断蔓延,只是片刻之间,便形成了一片浓重的黑雾。 阴气将眼前的一切都掩盖住了,原本光亮的冰窟迅速被黑暗吞噬。 “唔……” 手臂上那种古怪的感觉越发明显,似乎是受到了周围阴气的干扰,意识也渐渐有些不清醒了。 可奇怪的是,周围的温度好像变得没有那么寒冷了,这些阴气好像是有生命一般,虽然将我包围,但也阻挡了蛊毒的侵蚀。 “不可能……怎会如此?!” 恍惚中,我似乎听见了宇文靖不敢置信的声音,身体在阴气中迅速下落,我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 “嘀嗒……” “嘀嗒……”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被石壁上滴落下来的水珠所惊醒。 我猛然睁开眼睛,面前的景象渐渐清晰起来,是暗道。 我正靠在暗道的石壁上,一抹白光从头顶落下,我抬头向上看去,只见上方有一个很小的石洞,仅能容一人落下,白光正是从这里落下的。 我疑惑地皱了皱眉,“这里难道是冰窟的下面?” 我记得在我昏迷之前,砍断了银棱迷宫的阵眼,紧接着,冰层就碎裂了,再然后就是封存在底下的阴气全部倾巢而出,看来我是掉落在了此处。 “对了……蛊毒……” 我连忙调养内息,可奇怪的是,蛊毒的痕迹全然消失不见,难道是百净丸起的作用?那阴气呢? 想到此处,我调用灵力游走全身,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但当我看向右手手臂上时,却是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只见上面赫然生长出了几片泛着银光的黑色鳞片,我伸手轻轻触碰,入手有些冰凉,像是某种蟒蛇的鳞片。 “这是阴气侵蚀所留下来的吗?” 我没有见过这种情况,通常情况而言,阴气过重会损耗魂魄精气,可怎么会生出鳞片呢? 第一百四十八章 人头蛇身 我按下心中的疑惑,转头看向面前的通道,这里比较之前进来的那条暗道要狭窄许多,仅能容一人通行,看着倒像是一条密道。 我扶着石壁起身,一路摸索一路向前行去,走进密道以后,手臂上传来的异样越发古怪,生长鳞片的位置一阵阵地发凉,我隐约觉得,前面有什么东西正在等待着我。 也不知走了多久,面前终于出现了一抹亮光,等我从密道里钻出来时,只听见呼地一声,蓝色的鬼火瞬间从眼前飞过。 一盏盏蓝色的鬼火接连点燃,漂浮在面前,我俨然闯入了一片鬼火的海洋之中。 很快,一朵鬼火发现了我,它在我面前停了下来,耳边隐隐传来模糊的低语,好似在说,有人来了。 没想到在这密道的背后,通向竟然是这样的地方。 “嘎吱……” 脚下传来碎裂的声响,我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竟然踩在了白骨之上,放眼望去,这里遍地皆是累累白骨,我心下一惊,这是一个……万骨窟? 石窟的尽头有一扇石门,两侧各摆放了一座巨大的异兽雕像,那异兽头上生了三个犬首,各个硕大无朋,锋利的犬牙破唇而出,十分狰狞可怕。 三头狱犬? 传闻中,三头狱犬镇守鬼界大门,此处竟然会有这般凶狠的异兽镇压,难道它们看守的正是通往鬼界的大门? 我小心翼翼地穿过这些鬼火,来到石门面前,门上雕刻着一条黑色巨蟒,蜿蜒庞大的身躯盘旋在上方,形成了精妙绝伦的蛇形机关锁。 看着周围的鬼火不断漂浮,我有些疑惑,这些鬼火与魂魄不同,大多是残念幻化而成,它们失去了生前的记忆,但却因为临死前的执念残留在此地。如若这是鬼界的大门,那么这些鬼火滞留在此处,是为了等待鬼门打开么? 正想着,我忽然感觉到有些不对劲,黑暗中隐约有两道阴森森的视线落在了我的身上。我抬头一看,只见巨蟒张开血盆大口,伸出了蛇信子,凉凉地落在脸上。 我连忙后退一步,那石门上的巨蟒竟然是活的? “咔咔……咔咔……” 伴随着机关的声响,那巨蟒身上的黑色鳞片一片片地折叠在一起,不断发出金石相撞之音,“噌蹭噌——” 那碧绿色的竖瞳闪了闪,紧紧地盯着我,门上的机关锁和巨蟒的身形相互融合,变化的速度越来越快,只是一霎那间,眼前的景象已变化了成千上万次,机光巨蟒上的金属鳞片经过翻转之后露出了里层的白色,原本黑色的巨蟒化作了一条银环蛇。 随着银环的数量在一圈圈地增加,周围的鬼火沸腾了起来,似乎是被唤醒了一般,开始围绕着我上下飞舞,恍惚间,好像重新回到了那磷火鬼音阵之中。 “嘻嘻……” “呜呜……” 一团团发白的蓝色火焰不断拉长着彼此的火光,夹杂着一阵阵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声音从暗处传来,忽远忽近地飘荡着,眼角余光瞥见了周身有无数个人影在来回走动,眼中的景象和脑海中的记忆渐渐交织在了一起—— 我好似看到了那夜抚京都大街上繁盛奢华的美景,连绵不绝的灯火之下人来人往,只听见咻地一声,金色的庆贺烟火升上夜空,绽放出大朵大朵的璀璨金花,令人眼花缭乱。 我还看到了在不断穿梭的人流尽头,有一抹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 那人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的面容,可我却觉得那就是钟不闻。 “师兄!” 我大喊一声,那人仍旧一动不动,我连忙追上去,“不闻师兄!” 周围的人影开始疯狂地朝我涌来,他们在阻拦我,拉扯着我的身躯,不让我继续前进,可不知为何,我隐隐有种预感,如果我抓不住钟不闻,他就会消失。 我只好咬紧了牙关,拼了命地向前疾行,可钟不闻的身影越来越远,不管我怎么努力都无法抓住他的一片衣袖…… “别走!” 随着我的一声惊呼,无数只半透明的白色鬼手霎时间从四面八方伸出,牢牢地抓住了我的身躯,还有竭力伸出去的手臂,一抹尖锐的刺痛从指尖上传来—— “嘶——” 蟒蛇吐信的嘶嘶声幽幽地在耳边响起,等我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已被面前的机关巨蟒缠绕得完全无法动弹,被鬼手缠身是因为巨蟒的身躯缠上了我的身躯和四肢,原来方才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象! “唔!” 蓝色的鬼火在周遭不断地飞舞而过,我看见了那狰狞的蛇头,不知何时起竟变成了一个男人的头颅! 可当我对上那双幽蓝发绿的竖瞳时,却惊讶地发现眼前这只人头蛇身的异兽,真是像极了钟不闻! 他直勾勾地盯着我,仿佛是在审视我…… 怎么可能? 不闻师兄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一定又是幻象吧? 还未等我反应,那头人蛇将我卷了起来,径直冲上半空之中,“哐哐哐——” 巨大的声响接连在耳边落下,周围的鬼火似乎是在欢呼雀跃,庆祝着些什么,我听到了一阵熟悉又陌生的歌声,好像是在哪里听过…… 到底是在哪里? 越来越多繁杂的念头在脑海中接连不断地冒出,我发觉自己已分不清现实与虚幻的界限,我到底是还活着,还是已经死去了? 巨蟒缠绕得越发紧了,我快要呼吸不过来了,他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耳边那些来自鬼火的呓语忽远忽近,身体和魂魄缓缓分离开来,仅剩下的意识也变得模糊不清,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身体中一点一滴地流逝…… 渐渐地,周围只剩下了虚无,一望无际的虚无。 可是我却没有感到任何的不适,仿佛飘在了一片没有水的汪洋之中,这种虚无缥缈的感觉,就像是回到了归墟海境。 归墟……海境? 我猛然睁开眼睛,入眼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我又抬起手,却发现面前被一堵石墙阻挡,好像置身在了一个狭小的密闭空间。 我下意识地朝身边摸去,却摸到了一只手,谁? 谁在我身边? 第一百四十九章 石棺封尸 我吓得一下子就把手收了回来,可身边那个人一动不动的,好像是……死了? 我突然意识到这个狭小的密闭空间是什么—— 这是一具棺材! 我被封在了一具巨大的棺材里面!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便惊得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我分明记得在昏迷之前那人头蛇身的异兽将我卷到半空之中,为何现在又被封在了石棺里? 难道说这里的暗道……其实是墓道? 回想起宇文靖曾提及过,此处暗道所布置的机关术大多数是出自于第五家的机关术,但能出动第五家在抚京都的地下修建如此庞大复杂的机关暗道,恐怕也只有在大抚皇族的授意下才能做到了。 如今看来,第五家族人修建不单只是机关暗道,而是一座机关重重的陵墓。 这座陵墓是为了大抚皇族所修建的,还是说……是为了镇守某样东西? 我不由得想起了方才所见的万骨窟与三头狱犬,那应当是一个殉葬坑才是。 “呼……”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回过神来,而旁边的那具尸体依旧没有动静,不管怎样说,跟一具尸体躺在同一具石棺里,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但在这石棺里我还能呼吸,这说明石棺应当没有被封死,我又伸手尝试推动面前的石板,可在这狭窄的空间里躺着,实在是难以使出力气。 “呃……” 我用力推着上方的石板,却不小心碰到身边的尸体,“呵……” 一声微弱的呼吸悄然响起,吓得我浑身一颤,就连动作也停滞下来。 不会吧?方才是…… 该不会是诈尸了吧? 我不会倒霉到这个地步吧! 我心中慌乱,也顾不上这么多,使出全身的力气想要推开面前的石棺,“咔……” “咔咔……” 厚重的石板终于开始出现松动,我竭尽全力却也只能撼动分毫,就在我快要力竭之时,手却被一把抓住了! “砰!” 那人的力气大得可怕,将我猛地扯了过去,随即狠狠地覆压了上来,双臂也被彻底禁锢,我惊得瞪大了眼睛,竟连呼吸都忘记了。 “唔!” 唇上压下来了冰凉的触感,一路向下碾压,停留在了脖颈处,像是某种野兽正在嗅闻猎物的气息。 诈尸了?! 僵尸是以人的气息为指引,它必定是嗅到了我的呼吸,现下绝对不能开口呼吸。 我一边屏息,一边注意着面前这只僵尸的一举一动,新生的僵尸力大无比,在现下这种狭窄的空间里和它硬碰硬,无疑是死路一条! 想到这里,我更加不敢动弹,在黑暗之中我看不清它的面容,也不想看清它的面容,毕竟也不知道这具尸体封在这石棺中多久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了起来,是衣料摩擦的声音,我疑惑地皱了皱眉,它在干什么? 等肩膀上传来微凉的感觉时,我才发现这只僵尸竟然在扒拉我的衣服?! 登徒子!它在干什么? 我忍无可忍,正想凝出剑气给它捅个对穿,却发现它突然停了下来。 它凑了上来,鼻头相碰,就连嘴唇也近乎贴紧了,“呼……” 温热的呼吸喷吐在唇间,引起轻微的酥酥麻意,我一时有些怔愣住了,他有呼吸,不是僵尸? 是人! “唔……” 紧随其后涌入的气息让我浑身都僵硬了起来,眼睛也不由自主地瞪大了,他在……做什么? 我下意识地挣扎,手臂上传来的力度正在游走,不容反抗地钻入掌心之中,手指相扣的同时,被渡入的呼吸突然变得炙热了起来,“唔……” “嗯……” 可恶!他怎么可以这般无礼?! 我现下可以肯定压在我身上的这个家伙绝对是活生生的人,可他做出这种举动真是无耻至极! 等等…… 他不会以为我死了吧? 那更说不过去,他为什么要轻薄一具尸体?! 这个想法令我顿时周身恶寒,在我激烈的挣扎之中,淡淡的血腥气在口腔里一下子蔓延开来,也不知是谁的血,可他的动作仍旧没有停下来。 “唔……” 一滴微凉的液体从眼角处滑落,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心口隐隐有一丝难言的苦涩涌出,渐渐地变得越来越明显—— 脑海里浮现起来的是一双暗红涌动的血眸。 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想起他?他又不在我身边…… 手上的赤鸾印记骤然变得炙热了起来,浑身的力气好像霎时恢复了,我再次回过神来,一章拍向上方的那人,只听见轰地一声—— 松动的石板径直震飞了出去,面前骤然落下了白色的亮光。 我的手被震得生疼,明明是拍在了那人身上,却像是拍在了玄铁之上。 “力气不小。” 那人抬起头来,一双幽蓝的眼眸犹如一汪碧泉,从眼底渐生出的碧绿颜色犹为引人瞩目。 修眉,挺鼻,唇上染了淡淡的血色,显得饱满欲滴。明明是十分熟悉的一张脸,却为何看着如此陌生? “师兄?” 我迟疑着开口,“是你吗?” 他一边注视着我,一边伸出手来,抬起我的下巴,“你不记得我了?” “你在说什么?”我疑惑地道,“是我,不闻师兄,你不认得我了吗?” 他看了我半晌,开口道,“看来本座休眠了许久……你不是她。” 本座? 钟不闻怎么会自称本座? 他不是钟不闻。 我的心中顿时惊异交加,眼前这个人不是钟不闻,那钟不闻又在哪里? “你是谁?” 听见我的问话,那人的目光一寸寸地下移,可我却觉得他不是在看我,而是透过我在看向另外一个人。 “烛聂。” 我愣了一下,这个名字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但是烛姓非常罕见,他既然自称本座,想必是有所来头。 “看你这般模样,是不曾听说过本座的名讳了?” 烛聂忽然冷笑一声,“不过也是,已过了这么多年,恐怕也没人记得本座之名了……” “无妨。” 他的手指在我脸颊边游走,“本座会让六界都知晓,神族既已陨落,六界也应当以我鬼族为尊才是。” 第一百五十章 不藏心意 鬼族? 听见他的话,我惊讶不已,忽然想起上古战史中的那位掀起神陨之战的鬼君,难道就是眼前这个人? 可他怎么会和钟不闻生得如此相似? 我满心的震惊与疑惑得不到解释,烛聂端详我许久,方才道,“你为何这样看着本座?” “是了,你方才叫本座什么?师兄?”他漫不经心地道,“本座与你的师兄很相似么?他叫什么名字?” 我嗫嚅着开口,“他叫……钟不闻……” 话音刚落,面前的烛聂忽然一僵,我看见他眼中碧色闪了闪,紧接着便闭上了双眼,“这个名字……” 他不受控制地捂住头颅,“头…好痛……” “是谁在本座的身体里?” 眼看烛聂陷入了剧烈的头痛中,难以自控,我趁机翻身将他压制在下,只听见砰地一声,他撞到了石板之上发出了一声痛哼,“唔!” 我刚想逃走时,却看到烛聂忽然睁开了双眼,深棕色的瞳孔里一片茫然,他呆呆地看着我,“你……” “我……” 我们四目相对,谁都不敢动弹。 他忽然伸出手来,捏了捏我的脸颊,“不痛哎?” 闻言,我一时有些无语,你捏的是我的脸颊当然不痛啊! “我是在做梦么?”他喃喃地道,“好像看见她了……” 我忍不住了,有样学样也掐住他的脸颊,往两边一扯,只听见他大叫起来,“痛!痛痛……” “当然痛了!做梦还没有这么早呢!”我咬牙切齿地道,“你还不快点给我松手——” “痛死了!” 我们各自揉着腮帮子,谁都没有说话。我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面孔,对于刚才发生的事情仍旧是一头雾水,自称为鬼尊烛聂的人好像突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一个我非常熟悉的人,可我不敢确定。 “你……” 我们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又异口同声地开了口,“我……”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他疑惑地皱起眉头,“你是问情吗?你怎么穿这样的衣服?” 我? 我低下头来,这才发现身上竟然穿着一件繁美的红色衣裙,先前的挣扎导致衣袍凌乱不堪,外袍也只是潦草地乱搭在臂弯处,露出大片的肩膀。 我连忙拉起外袍,却不料上面点缀的珊瑚珠链与他身上的金色流苏相互纠缠在了一起,只听见嗤啦一声,竟是缠得越发紧了。 “你…你别乱动啊……” 他惊呼一声,我又看向他,只觉得彼此的视线碰撞之后忽然变得慌乱了起来,我瞧见他的耳垂变得通红一片,脸上更是烧得厉害了。 “我没有…我只是想解开这个……”我一边低声解释,一边试图扯开那些交缠的珠链与流苏。 他叹了一声,“你这样扯怎么解得开,让我来吧。”说着,他伸手接过那些珠链,微凉的指尖在不经意间掠过肩头,我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 我侧过脸,努力镇定下来,又开口道,“你是钟不闻吗?” 他嗯了一声,“你过来一些。” 听见他肯定的回答,我终于松了一口气,才往他那边靠了靠,虽然不知道刚才是怎么回事,但是现下知道眼前的人确实是不闻师兄,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了。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我以为你在安国寺。” 钟不闻好像没听见我的话,过了好一会才开口道,“那日你为什么不逃?” 我愣了愣,才明白他问的是什么意思,“那夜在抚京都看到的那个人真的是你?” 他的手指停顿了下来,“你明明有机会可以离开,但是你却放弃了。” 钟不闻的语气听上去很平静,但他的动作明显用力了许多,“好了。” 说完,他松开了手,我连忙想从他身上下去,因为我们现在的姿势未免太过于尴尬了。 “嗯……” 我胡乱应了一声,便想抽身离开,却不料钟不闻突然将我扯下,这突如其来的力度再次将我拉回他的怀中。 怦怦! 缓慢又清晰的心跳声顺着他落在头顶的呼吸传来,我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一点点加重的力度从敏感的腰间传来。 “别走……” 他低下头来,灼热的呼吸随即埋进了我的发丝之中,烙在脖颈处,引起了一阵新的颤栗,“又想扔下我一个人吗?” 什么扔下? 我惊讶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种古怪的情绪不知从何起,正在彼此的胸腔中悄无声息地滋生。 “师兄你……” 他沉声打断了我的话,“不要说,我不想听你说话!” “你说的话都不是我想听的……” 钟不闻的声音带着微微的沙哑与酸涩,“你知不知道,那日我看见你和他站在一起的时候,我有多后悔……” 话音未落,无言的震惊瞬间笼上心头,这一次我十分清晰地感受到了他话语中隐藏的心意。 我从来没有想过不闻师兄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怎么会…… “我应该一早就抓紧你,这样就不会一次次地看着你离开。” 钟不闻微微屈身,将我完全拢进他的怀中,“我们从小就一起长大,我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与你分离……” “从来都没有。” 我张了张嘴唇,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因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我一直觉得,即便我离开了无涯门,也无法回到窥云宗,我还可以去找钟不闻。因为我知道他会毫无条件地收留我,接纳我,就像当初刚刚入门之时—— 大多数弟子都来自世家名门,相互抱团取暖,而在众人眼里,我拔得入门头筹后,更是夸下海口想要拜太阴师尊为师。 或许是因为害怕,或许是因为不屑,那时,他们都悄悄躲着我…… 唯有钟不闻,他和我说的第一句话,我至今未忘,“你就是今年入门弟子中的首名么?真是厉害啊!” “我叫钟不闻,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稚嫩的嗓音在我耳边边渐渐远去,化作了一声一声紧贴肌肤的呼吸,渐渐变得炙热难耐,我忍不住伸手想要推开他,却只抓住了他的一侧衣袍。 似乎是感受到了我的挣扎,他略微松开了揽在我腰间的手,只是闷闷地道,“我只是想抱你一会,一会就够了……” “师兄,我……”我低声道,“我不想伤你,我……” “不用说,我知道。”他再次打断我的话,肩上随即落下来微凉的湿意,“这样就够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蛊母神树 等我们从石棺中出来时,才发现此处是一个圆顶的墓室,圆顶上方有一枚硕大的夜明珠,白光正是从那上面落下来的。 除此之外,四周没有留下墓门,石壁上也没有留下任何壁画。 “当时,我被传送***吸走,醒来时便发现自己身处在一处密闭的石室之中。”钟不闻解释道,“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再次醒来时便看到你了。” 我盯着他的神色,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对劲,钟不闻又在瞒我,他不可能无缘无故到这里来,再加上还有方才现身的鬼尊烛聂。 烛聂说过,有人在他的身体里……难道钟不闻跟他共用了一具身体么? 我突然想到,这座陵墓镇守的恐怕是鬼尊烛聂,而钟不闻却在阴差阳错之下闯入墓室,成为了烛聂的宿主,然后就被封在了石棺之中,可我为何也出现在石棺里? 我低头看向面前的石棺,这具石棺应当是二人棺,而我和钟不闻身上穿的红色华服,看着却莫名像是喜服。 那大抚皇族费尽心思造就一座如此复杂的机关陵墓,难道是为了封印鬼尊烛聂?可鬼尊和鬼族都被囚禁在拘灵狱之中才对…… 我想起那人头蛇身的异兽,它曾经带着我穿过了归墟海境,必定与之有所联系。 “你在想什么?” 钟不闻一直在旁边看着我,我又想起刚才烛聂与钟不闻切换之时,是听见了钟不闻的名字,那如若我告诉他烛聂的事情,钟不闻会转换回去吗? 这样荒唐的事情,我不敢轻易尝试,我略微错开与钟不闻相视的视线,“没什么,只是在想怎么出去……你不觉得这个地方很诡异吗?” “诡异么?” 钟不闻侧了侧头,目光越过我看向四周,“我倒是觉得这里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似乎我在这里待了很久……” 说着,他眼中的焦点在逐渐消失,诡异的青绿色隐约一闪而过,夜明珠的光芒落在他的脸上,仿佛蒙上一层虚幻的白影,我一把抓住他,“钟不闻!” 他恍然回过神,目光落到我的脸上,“怎么了?” “你刚才的样子看起来好奇怪……”我缓缓地收紧手中的力度,仿佛这样就能牢牢地抓住他,我努力压下声音里的颤抖,“我害怕……” 我害怕连你离我而去,也会变成我不认识的模样…… 闻言,钟不闻朝我笑了笑,“我没事,你不用露出这样可怕的神情。” 我摇了摇头,“你不要再多想其他的了,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我担心钟不闻现在的神识十分脆弱,烛聂随时可能会重新夺舍,当务之急还是要离开这里。 我们四处查看了周围的石壁,并没有发现背后暗藏机关。 “这些石壁几乎完全封闭,只剩下……” 我顺着钟不闻的视线看向头顶的那颗夜明珠,它被镶嵌在了石板之中。 “唰——” 一抹寒影掠过,藏言剑径直将那颗夜明珠一分为二。 “咔咔……” 夜明珠裂开了几道缝隙,碎片接二连三地掉落了下来,钟不闻随即拉过我,闪身避开了掉落下来的夜明珠碎片,而圆顶中间赫然出现了一个洞口。 果然,这墓室上方还有一层。 钟不闻带着我一跃而起,我们快速地穿过了洞口,迎面而来的是一股潮湿的气味,夹杂着若有似无的腥气。 又是这个味道。 我用传音密术告知钟不闻,“屏息,这里可能被种下了蛊毒,或许还有蛊尸的存在。” “我是被宇文世家的宇文靖引进墓道之中的,他可以操纵蛊尸,我怀疑他是罗刹楼的人。” 唰地一声,钟不闻点燃指尖上的灵力,蓝色的灵蝶照亮了面前的路,只见周围十分空旷,这个墓室远比下面那个要大得多。 灵蝶轻盈地向上飞起,就在这时,我才发现上空悬挂一颗又一颗的夜明珠,虽然不像刚才那颗那么大,但却像是流星一样垂落下来。 “你看那是什么?” 面前突然出现了一棵巨大的树,那些夜明珠正是悬挂在了树枝上,每一颗都呈现出半透明的样子,散发出淡淡的荧光。 “不太对劲,这些珠子看起来……”我迟疑了片刻,脑海里却是浮现出宇文靖捧在手心里的那颗鲜活跳动的心脏。 “看起来像是茧。”钟不闻接过我的话语,“这棵树是用来养蛊,我曾在南疆一带见过类似的种蛊树,和面前这棵树十分相似。” “那棵树有将近千年的树龄,当地的蛊人将其奉为蛊母神树。” 眼前这棵蛊母神树少说也有上百个茧,它们悬挂在树枝上轻轻摇晃着,好像随时会破茧而出,我不由紧张地握紧双手,却发现不知何时起,钟不闻已伸手将我的右手拉住。 我一愣,握紧的手便下意识地松开,他顺势扣入指间,“走吧。” 手臂上隐约传来奇怪的异样感觉,好像是那里的鳞片在微微发凉。 “嘎吱……” 脚下好像踩碎了什么东西,估计是扔在这里的碎骨,和先前的万骨窟一样,这里的白骨也是随处可见。 有钟不闻在,我感觉自己略微松了一口气,起码不是只剩下自己一人孤身前行。可从何时起,我害怕孤独了? 或许,我是害怕身边的人一个个地离我远去,我却无能为力。 “离开这里以后,你要做什么?”钟不闻忽然开口问道,“你已经去过安国寺,金身骸骨也交给了辟尘大师,任务完成了。” 当时,我把金身骸骨交给辟尘大师以后,便想着去找钟不闻,现在我已经找到他了,接下来应该…… “想去哪里都随你,我都会与你在一起的。” 听见钟不闻的话语,我只觉得心乱如麻,从前未曾想过的事情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指间隐隐感觉到他的力度,我不是没有碰过他的手,可从没有像如今这般令我慌乱,还能摸到他指腹间的薄茧,那是他常年练剑所留下来的。 如果没有发生这许多事情,我和钟不闻之间又会怎样?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上古鬼族 “嘶……” 寂静之中突然响起的一个轻微的声音,令我们几乎同时停下了脚步。 昏暗的光线之下,前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游走,乌黑的鳞片反射着寒光,在地面匍匐前行,勾勒出灵活的蛇躯,不只是一条,越来越多的蛇在向我们靠近—— 一双双幽幽的绿色竖瞳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它们接连淌过白骨,还不断地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嘶…嘶……” 我抓紧了钟不闻的手,可他却先一步将我护在身后。 “等等,先不要轻举妄动。” 钟不闻盯着这些突然涌现的群蛇,“它们似乎不想伤害我们。” 我惊讶地看了一眼钟不闻,他如何知道这些?他看上去似乎很熟悉这里,是因为烛聂的缘故吗? 我不由得皱了皱眉,试图回想起曾在藏书阁看过的那些禁书记载,其中关于上古鬼族的记录少之又少,只因现在的鬼族是人族死后魂灵的延续,跟上古鬼族几乎毫无关系。 “呼……” 钟不闻伸手唤出大片的灵蝶,它们扑棱着翅膀向前飞去,身上的蓝色微光照亮了前方的景象,那些蛇的身躯呈现半透明的颜色,更像是模糊的鬼影,无一例外的是,它们都拥有着酷似人的上半身,而下半身则是被数米长的蛇尾所代替。 见此情形,我终于想起在禁书上的记载,上古鬼族生活在寂夜川,那里永不见日月,常年阴暗潮湿,上古鬼族生来便是半人半蛇的异族,他们的身体表面生有细密的鳞片,从而更好地在水中生存。 看着眼前这些半人半蛇的鬼影,我不禁怀疑这些恐怕就是上古鬼族遗留下来的残念。可他们出现的缘故是……正想着,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地面的白骨上,看那些白骨的构造,有一些是人的,而有些看着却像是巨蛇的,恐怕这些人蛇都是葬身在此处了。 大片的蛇影如黑色潮水向我们涌来,眨眼间便将我们包围,四周静谧得只剩下它们爬行的声音,在这种情形下,蛇影若是一拥而上,恐怕会将我们撕成碎片,我拿不准它们想干什么,可钟不闻未曾动作,他只是一言不发地盯着面前的蛇影。 很快,在我们面前汇聚了大片密密麻麻的蛇影,而站在最前方的蛇影双手交叠在胸前,又低下了头颅,紧接着,他身后的蛇影也纷纷垂下了头来。 我惊讶地看着面前的景象,他们仿佛在朝我们跪拜…… 不对。 我的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他们跪拜的不是我们,是鬼尊烛聂。 “甚好。” 钟不闻忽然开口道,听闻这一声我却是愣住了,这个声音该不会是……还未等我反应过来,他便带着我向前走去,这时我再想要挣开却也挣不开了。 “等等!”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原本深棕色的眼眸赫然已转变成了青绿色的竖瞳,果然,他是烛聂! 钟不闻与烛聂的切换只在一瞬间,我根本没来得及反应!上古鬼族的残念唤醒了他们的鬼尊烛聂,那钟不闻呢? “等一下,你要带我去哪里?”我警惕地盯着他的双眼,“你是烛聂,那钟不闻去哪了?” 听见钟不闻的名字,烛聂再次停滞住了,随即皱起眉头,“你……” 随着这一声迟疑的话语,他眼中的青绿色开始消散,与属于钟不闻的瞳色来回地切换。 “钟不闻?” 见状,我再次重复了一遍不闻师兄的名字,很快,钟不闻终于回过神来,深棕色的眼眸中流露出困惑,“刚才……我是怎么了?”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周围的蛇影却突然暴乱了起来,“嘶!嘶嘶——” 很显然,它们感受到了烛聂神识的消失,一时间全都不受控制地冲上前来,我连忙拉过钟不闻,遁入观微之境,又迅速跃上半空之中,朝前方一路直行。 可所望之处皆是蛇影,它们仿佛一波波黑色的巨浪淹没了地面,不断地翻涌而起,接连朝我们疯狂地袭来。 万不得已的情况之下,我带着钟不闻跃上了蛊母神树的树枝之间,疯狂的蛇影又聚集在树下,追随着我们的身影,却不再上前。 “嘶——” 蛇影暴怒的叫声引起了茧的异动,悬挂在蛊母神树上的珠茧开始左摇右晃起来,像是被蛇影的暴动催化了。 只听见一道细小的破碎声响起,“噗嗤——” 一只成熟的珠茧正好从头顶炸开,我翻手唤出醉灵剑,却看见一道寒光在眼前闪过,随即便是宽大的红色衣袖挡在了眼前,“唰——” 护身法阵如一朵蓝色的青兰陡然绽放开来,而那些落下的粘稠血水则被全数阻挡在外。 “还好,没有弄脏你身上的衣服。” 钟不闻的声音落在我的耳中,我回头对上他的眼眸,还好仍是深棕,不是烛聂的青蓝。我松了一口气,“我没事,我定会带你离开这里的。” “虽然我知道你只是不想我受伤。”他极快地道,“但有我在,你不用事事都独自出头,在我这里,你比什么都重要。” 我刚想回话,却见藏言剑拦在面前,一只惨白的鬼手已经从炸开的珠茧里探出,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直到整只人头蛛从茧中爬出,这才看清那八只蛛脚与人的四肢长得十分相似,可浑身上下都没有生长毛发,腹部更是巨大无比,而它的头颅上还有六只黑色的眼瞳排成三列,正在贪婪地盯着我们。 除此之外,从人头蛛嘴里探出来的数对啮齿相互摩擦着,发出金石相刮之声,“蹭!蹭蹭——” “嗤!” 一道雪白的丝线从人头蛛的腹中喷出,却不是朝我们而来,而是喷在另一边的珠茧上,那只珠茧裂出了缝隙,新的丝线也从缝隙中飞出! 很快,其他珠茧也接二连三地裂开,越来越多人头蛛从茧子里爬了出来,难怪那些蛇影不敢上树,恐怕它们也畏惧这些诡异的人头蛛。 我和钟不闻相视一眼,相互侧身以背相靠,只见四周的珠茧皆已破裂了大半,大大小小的人头蛛悬挂在近乎透明的细丝上,缓缓地降落了下来。 第一百五十三章 水中异变 “嗤——” 一只人头蛛按耐不住喷出了丝线,避开之后,那道丝线落在身后的树干上滋滋作响,显然是带有强烈腐蚀性的毒素。 刷地一声,手中醉灵剑上凝聚的灵力燃起火焰,霎时惊得四周的人头蛛都尖叫了起来,“呜啊——” 它们发出的叫声极其尖锐难听,直震得人耳膜生疼。 毫无疑问,所有的蛊虫和野兽都怕火,即便是人头蛛这样诡异的蛊物。 见我聚火,钟不闻很快掐出了飓风剑诀,藏言剑在我们周遭幻化出万千道剑影,在这招火舞烈焰的剑势下,席卷而成的狂风为火焰的燃烧增添助力,膨胀的火焰宛如一只巨大的火蝶瞬间展开了鲜艳的红色翅膀,“哗——” 周遭的人头蛛尽数被火海所吞噬,而蛊母神树沾上火焰后更是燃烧得厉害,俨然成了一棵燃烧的火树。 “噼啪!噼啪——” 那种淡淡的腥气经过焚烧之后变得犹为刺鼻,我和钟不闻屏住呼吸,趁机御剑飞离了此地。 只见前方的石壁上出现了另一条通道的入口,我们也顾不上许多,径直冲了进去。 “轰——” 巨大的声响在身后轰然炸开,我回头看了一眼,那棵蛊母神树竟是从中间烧裂开来,彻底一分为二,无数只人头蛛在火海中发出凄厉的惨叫,“呜呜——啊——” 那种撕心裂肺的叫声与人十分相似,我不忍再看,却忽然注意到树下的那些蛇影全都一动不动了,不仅如此,它们还齐齐抬头看向惨叫连连的人头蛛,仿佛被定住了一般。 但不知为何,我从它们模糊不清的面容上感受到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夹杂着冷漠、怨恨和痛苦。 我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钟不闻却伸手将我的脸转回来,“别看了,再看下去只会伤神。” “师兄,这些人头蛛该不会是……”我迟疑了片刻,又问道,“蛊母神树是怎么培育蛛蛊的?” 钟不闻微微一滞,“你不是都猜到了吗?” 听闻此话,我顿时哑言,原来真如我所想的那般,至阴至邪的蛊毒需要以新鲜血肉为之饲养,恐怕那些上古鬼族生前是被作为饲养之物投放在了此处,为的就是培育这棵蛊母神树。 想到这里,我更是不忍地闭了闭眼睛,钟不闻轻声道,“走吧。” 我点点头,随后跟上他的步伐。虽然不知面前的通道又通向何处,但身后的惨叫声却已渐渐远去了。 走了没多久,面前出现了水流潺潺的声响,“哗哗……” 我沉吟道,“宇文靖提及过,这里有一部分的暗道是与抚京都的河道相连接,我想若是能找到正确的方向,应该可以通过河道离开这里。” 钟不闻点了点头,“前方有活水的味道,是通向外面的。” 活水的味道? 这话听上去有些古怪,我下意识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在黑暗中,一些细小的光芒隐约在眼前闪过,那是什么? 我定睛一看,钟不闻脖颈的肌肤上似乎是浮现出了一些细小的光点,好像星尘的碎片一般,微微发出浅蓝的光芒。我边想边伸了手过去,钟不闻感受到我的触碰,下意识地缩了一下,“嗯?” 奇怪的是,那些光点眨眼又消失了。 我摸了两下,钟不闻没再往后缩,而是笑笑,“你在摸什么?是在摸我的脉搏吗?” “没什么,可能是我看错了,我们继续走吧。”说着,我按下心中的疑惑,又继续往前走去。 “哗啦……哗啦……” 磅礴的水流很快便出现在了眼前,看着像是一条从天而降的宽大瀑布,只是上方依旧昏暗,看不清水流是从哪里流下来的。 我正犹豫着顺水流往上走,还是跳下去,钟不闻却开口道,“下方的水流通向外面。” 闻言,我又看向他,只见他脸上掠过一丝不自在,又解释道,“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里很熟悉,尤其是听到这里的水声……” “这里的水声怎么了?” 钟不闻定了定神,我注意到他的耳朵好像轻轻地动了,他迟疑着回答,“我不确定,我只是觉得这水…似乎在和我说话?” 看着他困惑的模样,我心中的不安也随之若隐若现,我担心这些古怪的异样变化是因为烛聂的影响,恐怕烛聂正在一点一滴渗透进钟不闻的神识之中。 “不要想那么多,我们先下去吧。”我抓住了钟不闻的手,只见他朝我点点头,紧接着我们便一跃而下。 “哗——” 冰冷刺骨的水流瞬间淹没了全身,我在水中睁开眼睛,却瞥见黑暗中闪过的细微光尘,正从手上一点点飘出。 这是……鳞片? 我惊讶地看着手背上生出来的细小鳞片,它们在黑暗中散发出微光,像是点燃了的红色星火。 钟不闻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些,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这时我才发现,他的脸上也生了细小的蓝色鳞片,原来刚才发光的正是这些鳞片。 我想起上古鬼族身上会长有鳞片,钟不闻若是因为烛聂的缘故才生出来这些鳞片的,那为什么连我也会……难道这些鳞片像蛊毒一样,能令人在悄无声息之中被感染? 在黑暗的水下,这些鳞片越来越明显了,然而我却没有感到有任何不适,相反我感觉自己在水中的速度变快了许多。 尤其是钟不闻,入水后他仿佛变成了一条鱼,敏捷地带着我在水中穿梭,即便是黑暗之中,他游走的速度已经堪比我使用观微之境。 “咕噜……咕噜……” 湍急的水流带来大量绵密的气泡,也不知游了多久,忽然我瞥见身旁有什么东西快速地掠过了,神识紧随其后地探测过去,只能模糊地感觉是某种活物,大概是生活在这水域之中的异兽。 我们的贸然闯入引起了它的注意,钟不闻的速度仍未减弱,我只能时刻提防着那只异兽出现,可当我看见一只巨大的碧绿竖瞳在眼前睁开时,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 那只眼睛犹如黑暗中乍现的一束光,照亮了它那颗崎岖不平的头颅,上面还生长着一大一小两对猗角,很显然,这是一头巨大无比的蛟蛇。 第一百五十四章 心在何处 “咕噜……” 水势被它庞大的身躯搅动得更加湍急,若不是钟不闻紧紧地抓住我,恐怕我会被它那条庞大的蛟尾卷走。 巨蛟猛然张开大口,好似龙卷风一般,无数水流倒灌进它的嘴里,耳朵瞬间被迅猛的水势冲击得生疼!虽然有避水诀护身,但效果甚微。 就在我想唤出护身法阵之时,钟不闻却突然将我一把推开—— 他好像回头看了我一眼,我惊慌地睁大了眼睛,师兄?! 这一下,我已经被水流卷走数十丈外,钟不闻的身影眨眼就变得模糊了起来,我连忙想要冲回去,却不料一条宛如树干般粗壮的巨大蛟尾狠狠地甩了过来。 我迅速侧身遁入观微之境,只是堪堪避过之后,又是接连几个狂浪被掀起,水中赫然形成了一个可怕的水龙卷,将钟不闻的身影彻底吞噬在了其中。 不!怎么会—— 在这种危急关头,我已顾不上太多,用力握紧了手中的醉灵剑,磅礴的灵力从剑势中凝聚,四周不受控制的水流被尽数改变了方向,黑白双色的太仪两阵图在身后浮现出来。 以这招太极两仪,将周遭的水势全部翻转,为我所用! 一黑一白两条蜿蜒的巨龙随即从两仪的阵眼中探出龙首,它们相互缠绕,掀起无数潮涌巨浪,随我的剑势,一路向那巨蛟急袭而去。 “吼——” 巨蛟发出吃痛的长啸,震得我握剑的双手都变得生疼,然而此刻我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想着剖开巨蛟的身体,将钟不闻解救出来! 刺目的强光伴随着这一击向四周迸射,强烈的灵力震荡让时间在顷刻间停止了一瞬,意识和身体都在震荡一点点地消散了…… “果然是你。” 在昏迷前,我似乎听到了一道模糊不清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 好冷…… 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我一边止不住地发抖,一边蜷缩成了一团,可一伸手就碰到了个硬物,触手生温,像是个火炉。 我下意识地朝这唯一的温暖靠过去,脑海里模模糊糊地想着,是南无漪么?他是不是回来了…… 脑海里浑浑噩噩的,各种记忆交织在一起,我想起了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紫圣塔上,那日的夕阳很漂亮,绚烂的金光将浅蓝色的天幕渲染成淡淡的绯色,漂亮极了。 南无漪站在夕阳落下的余晖里,侧身站立着,黑色的睫羽微微卷翘着,镀了一丝浅金流光。 我突然意识到,我好像有些想他了…… 他向来神出鬼没,我以为自己从来没有在意过,但是这一次却有些迟疑,我当真没有在意过么? “南无漪?” 我轻轻唤他的名字,他却没有回应我。 我又走上去,扯住他的衣袖,“你怎么才回来?那冥族的事务都处理好了吗……” 话音未落,他微微侧过脸来,我一下子愣住了,因为那双眼睛不是意料中的暗红涌动,而是我从前最熟悉的—— 一双明亮如月华般的银眸。 我惊得差点松开了手,“师父?” 裴承矶看着我,向来清澈无痕的眼底却溅起了一丝微波,“问情,你变了许多。” “师父,真的是你吗?” 我不敢确定,这大概是个梦境,即便是梦境,裴承矶也很久没有出现过了,他仿佛成了我心底的一处伤疤,虽然凝结了但只要想起便会重新撕裂开来,再次提醒着我那些过往的种种。 他平静地看着我,“是我,我一直都在。” “在哪?” 我急切地追问道,“你已经睡了很久了,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能将你唤醒?” 说着说着,我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师父,对不起……是我无知,也是我无能,不知道你曾经为我做过那么多的事情……” 我突然觉得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一时间,诸多难言的情绪皆涌上心头,只听见裴承矶轻声道,“你做得已经很好了,凡尘诸事不可强求,即便我再也不能醒来,你也无需自责。” “什么意思?师父你不会再醒来了吗?” 我惊慌地上前,“为什么?南无漪说你只是一时陷入休眠……” 闻言,裴承矶的声音里带了些许轻微的冷意,“看来你现下很信任他,但这天下唯有自己是值得信任的,旁人都不可信。” 我微微一滞,他的意思是,南无漪在骗我? “我知晓了,无论如何,我都会尽力去做我应该做的事情。” 裴承矶叹息一声,“我早就知道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也知道这条路你会走得很艰难,但我希望你不要被太多的妄念所拘束,那样只会让你越陷越深,最终难以回头。” 我闭了闭眼,沉声道,“不管前路如何艰难,我不后悔,因为我知道若是我因此而停下来,那时才会觉得是真正的后悔。” 听了我的话后,他不再言语,一时间我们似乎相对无言了。 “师父,我还有一件事想问……” 裴承矶淡然看着我,“你问吧。” 我再次抬头,对上他那双清澈见底的银眸,那样漂亮的瞳色,仿佛凝聚了天际边最纯净洁白的月色,看着他眼中的清冷无尘,原本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却是说不出口了…… 手上的赤鸾印记隐隐传来炙热的感觉,我不由得一滞,因为它提醒了我与南无漪的关系,也让我意识到自己似乎是在裴承矶和南无漪之间摇摆不定! 怎么会这样呢? 我明明……明明是心悦于裴承矶,我好不容易才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但是为何我现在却是动摇了? 裴承矶看我恍然出神,便伸手握住了我,“你的心乱了。” 从指间传来的微凉触感让我一惊,“我……” “当年我该做的事情没有做到,而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不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过了……” “凡尘诸事于我而言皆是百无禁忌,你亦无需被执念所扰。” 我惊讶地看着面前的裴承矶,只见他神色依旧,只是双眸似乎变得柔和了许多,“你在何处,我的心便何处。” 他温和的声音,让我想起了融化在掌心之中的那片碎雪,也让我想起了那夜落在唇上的那片细小柔软的花瓣…… 第一百五十五章 暗生蛇鳞 钱潮此次带众人要去寻找的那一处可能有灵泉的地方,虽然说不上十分的远,但是无论如何今日是到不了的,因此几人估计着已经摆脱了那云熙的纠缠之后,也就顺路在钱潮的指点下,捡着一些可能藏有灵草之处频频的落下来寻找,知道天色减暗,暮光笼罩之时,这一日的收获倒也不少。 几个人在夜里便不再赶路,寻了一个藏身之处,钱潮便将那隐灵阵围着那藏身之处布置下来,几人便准备在这里过夜。 “喂,钱小子,你是怎么知道咱们要去的地方有灵泉的?” 休息之时,汤萍见到钱潮仍在研究几张地图,就好奇的问他。 “书上看来的,我们藏书楼里有几本书,是以前的师兄写的,里面写着他们本来是以为能找到一些遗迹一类的好地方,结果到了那里才大为失望,说是那里空空如也,不过倒是灵气浓郁,还有有一处奇怪的泉眼,因为在那里并没有什么收获这才悻悻而归,依着书中的记载,我估计他们寻到的奇怪的泉眼,就是灵泉。” “空空如也?就是说他们去的地方什么都没有了?” “怎么可能,书中写道在找到那一处泉眼之前,他们很是费了一番的手脚,先前见到那里有那么多的妖兽守护,还以为找对了地方,不过最后却只找到了一个泉眼,这才让他们大失所望,开始他们还以为没找对地方,又在那里寻了几日,一无所获之后才失望离去的。” 陆平川听到那里有很多妖兽守护,就来了精神,问道:“钱兄弟,就是说咱们要去的地方有很多妖兽了?” 彦煊听了也问:“那里还会有妖兽吗?那些师兄们既然找到了那里,不就该将那里的妖兽赶走了吗?” “彦姐,这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就算将那里的妖兽被斩杀一空,只要修士转身离开,用不了多久那里还是会被妖兽再次占据的。” “哦。” …… 与此同时,在与钱潮等五人相距甚远的一处山间背风之处,云熙和白麟正在那里休息。 这二人平日里根本就不到敬事院领差遣,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外出的经验,本来是要追赶李简,结果刚出宗门就跟丢了,然后又追了一日,却连李简的影子都没有见到,现今夜色降临,他们二人何曾在宗外呆过,便找了个背风之处生起了一堆篝火,两个人在篝火旁等着天亮。 只不过在篝火照不亮的夜色之中,他们二人总能听到衣袂破空的声音,那些声音从远处而来又向远处而去,看起来白麟所说的那两件热闹事还真的吸引了不少宗内的弟子急匆匆的赶去,就是不知道他们这样急匆匆赶路所为的究竟是哪一件。 甚至还有宗内弟子路过之时被他们的篝火所吸引,竟然飞得近了前来观察二人,这些都是宗内的炼气高阶弟子,见到云熙和白麟二人修为低浅的样子后,或是嘲弄的一笑或是冷哼一声,然后就急匆匆的飞走了,弄得白麟既是担心又是纳闷。 “云姐,咱们是不是被李简那小子甩掉了,怎么追了一日也没见个踪影呢?” 云熙此时也是这样想,一出宗门那五个人就不见了,看来定然是自己在敬事院里做事不密,被那小丫头发现后引起了他们的警觉,若真是被他们甩掉了,那他们五个人所去的方向定然不是这里才对,他们大概是故意诱使我们向这里来的。 “差不多吧,我现在也觉得那五个人走的应该不是这个方向了,哼!好狡猾的小丫头!” “那怎么办,”白麟听了似乎有些着急,“要不等天一亮,咱们就返回去重新寻找那几人?” “不急,他们几个是刻意的躲着咱们,宗外这么大,只要是跟丢了再想找到可就难了,反正咱们二人出来也是看热闹的,这一次没找到李简,还有下一次,他以后又不是不出来了,但是眼前这一场大热闹倒是可以看一看的,你没注意吗,这入夜之后多少人路过咱们这里,看来一路再走下去,定然是可以大饱眼福的。” “云姐,那些人可都是宗内的高阶弟子,咱们这样会不会有些冒失?”白麟在宗内虽然有些跋扈,但现在是在宗外,而且所去之地是众多高阶弟子云集之处,因此心中还是有些发虚。 “怕什么,咱们只是看看,又不和他们争抢,大不了离得远些也就是了。” “好吧。” …… 天色一亮,钱潮和汤萍等五人就继续赶路。 这一日在临近正午之时,五个人便渐渐的发现所去的方向已经渐渐的有了不同。 几人身下的地势逐渐的低了下去,就连山脉在此处也逐渐走低,山势也渐渐的变得平缓,相反,一股水汽却越来越浓,如同薄雾一般笼罩在前方。 钱潮想到书中所写与眼前所见,便说道:“可能快到了。” 的确是快到了,又飞了一阵之后,在那雾气最浓之处,他们发现自己身下已经没有地面,变成了一片不小的湖水,因着雾气的笼罩,看不清这片湖泊究竟有多大,不过湖水清澈,湖面平静,倒不似个凶险之处。 那湖水清澈见底,看起来并不深,几人飞得低些还能看见湖底的细沙。 “诶,这么一大片湖水,怎么连一条鱼都没看见?” 陆平川是随口说的,他看见水定然是想弄几尾大鱼吃,不过那湖水虽然清澈,但所见之处竟然没有鱼! 陆平川的话提醒了李简,他本来是防着周围有什么妖兽,听陆平川一说,他的感应之力便向下笼盖而去,片刻,李简说道:“咱们还是飞得再高一些吧,陆兄刚才说这湖水之中没有鱼,我试了一下,果然,这么大的一片水,竟然还真没有鱼的影子,不知道水底的沙中会潜藏了什么危险,纵然咱们下面的水里没有,但还是做好准备以防万一。” 听了李简的话,几个人便有些紧张的将身形飞得离那湖水远了不少,从上面看下去只能见到茫茫的一片雾气。 渐渐的,五个人前方的雾气当中,隐隐的出现了一座大山的轮廓,只不过那座大山的轮廓看上去有些怪异。 又飞了一阵等几人飞得更近一些,才看明白,那的确是一座大山,只不过在那山上竟然生长着一棵参天的巨木。 下面是山,上面是巨木,因此在雾气之中,它们的轮廓才显得有些怪异。 的确是一棵巨木,几人呆呆的看着雾气中隐现出来的树干,向下看,下面连接的山影模模糊糊,而向上则看不到树冠,不知道这棵巨木究竟有多高,钱潮琢磨着若是将那树干拦腰斩断的话,在那截面之上,若是站上几百个人定然是绰绰有余的。 彦煊叹道:“好大的树!” 陆平川咧着嘴笑着说:“不小不小!” 汤萍则向上一直望,可惜雾气弥漫,根本看不到,她好奇的说道:“诶,树上会有什么呢,咱们要不要飞上去看一看?” 几人听了都有些意动,除了李简。 李简一听汤萍的话,面上变色道:“不可!咱们还是别作这个打算了,你们看不到,但是我却能隐约感觉得到,这树上有恶鸟,不止一只,有许多,那些恶鸟绝不是咱们能应付的,现在离得远,它们对咱们不愿理会,若是咱们离得近了可就危险了。” 李简一飞近了这巨木,便把全身的感应都放开了,本来以他的修为,那树顶之上的情形他是察觉不到的,不过树上的确栖居着不少的大鸟妖禽,它们羽翼挥动之时带起的罡风向下而来,那阵阵罡风的余威,却被李简敏锐的察觉到了,以李简的心性,都对那树上栖居的大鸟如此畏服,可见那树顶之上的众多妖禽,定然是这五个人远远不能力敌的,因此他一听汤萍要飞上去看看新鲜,便马上出言阻止。 见李简说得郑重,几个人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几人都满怀敬畏的向上看了看,猜测上面会是什么样的妖禽。 “其实不止是上面,”李简又开口说道,“一到这里我就发现了,咱们的下面也有不少的东西潜藏这,虽然下面的东西品阶并不高,但是数量之多,咱们若是下去也是要多加小心,看来钱兄弟这一处应该找的不错,这山中定然是有东西的,大概就是那处灵泉吧。” 几人听了又向下望去。 “差不多的,”钱潮说道,“看这巨木,能生长得如此之大,定然是下面有水汽滋养才对,若非灵泉则不该如此的,既然李兄说这下面也有不少东西,那咱们先围着这里转上一转,看个清楚再说,如何?” 几人听了自然也无异议,于是五个人便先围绕着这巨木以及下面的这座大山飞行了一圈。 这一圈上下仔细得看下来,五个人微微的都有些心惊。 这座山算得上是湖中的一座岛,四面都是湖中的水势,山不算小,山上并无其他的草木,但是嶙嶙的山石之间盘曲虬结的树根隐现,看起来这棵巨木原本应该是生长在山顶岩石之间,但很可能受了那灵泉之处的水灵气的滋养,年深日久不但树身已经如此巨大,连庞大的根系也在向下延展,如同一只巨手一般将这座大山紧紧的抓牢,似乎稍一用力就能将这座大山抓得崩碎。 五个人围着那大山转了一圈,终于在一处山壁上发现了一个洞口,里面黑魆魆的,看不清内里有些什么,但五人飞过之时明显能感觉到自那洞口处所散发出来的灵气比之别处要浓郁了许多,看来要找那灵泉自然是要从这洞口处进入方可。 不过李简仍然没有让几人贸然的落在地上去。 “那地上有许多的东西,就隐身潜藏在土中,现在虽然未现身,但是若我们一落下去,估计那些东西就要出来对我们不利了,而且那洞中嘛,有些古怪,我竟然感应得不是很清楚,依我看,咱们还是先想个法子,不要冒失了才好。” 听了李简的话,汤萍看着空空如也的地面,她虽然对李简的话并不怀疑,但是见不到那些潜藏起来的东西,不知道那些家伙什么样子,有什么手段,摸不清底细总是不好的。 “不如这样,”汤萍说道,“咱们先落下去探个虚实,照我看来,咱们就先来个打草惊蛇,不然真得很难弄清到底有多少东西在等着咱们。” 陆平川见到李简和钱潮都微微点了点头,便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先下去,你们再跟着。” “陆大哥,”汤萍嘱咐道,“你先别急着到那洞里面去,李兄说里面他也不太清楚,咱们现在外面,然后一点一点的靠近那个洞口才好。” “好!” 陆平川答应了一声,悬空的身子就沉了下去。 第一百五十六章 剜鳞断情 风暴是一个领域周围充满了不确定因素。看似平静或许都不安全。 王诠胜抛下雷光剑。身体如同飞燕倒飞而回。 幽冥突击再次发动。王诠胜拉开和暗金飞鹰的距离。。 距离拉开后,暗金飞鹰嘴角反而不惊反喜。 风暴进一步扩散,无形的力量压制着天空,连空气都被抽光了。随后无数道风刃发动。 想用术法遁空没都没有,此刻王诠胜只能全力一战。。 眼看避无可避,天赋空中支援发动。十二道雷击不落完,王诠胜就处于绝对防御之中。局面瞬间成了对耗。 不过王诠胜天赋技能显然太弱,在有龙卷风的情况下,云气很难聚集,空中支援勉强落下几道雷击,就被破了。 王诠胜的衣服被风刃割裂到破烂。身体到处出都在涓涓流血。 王诠胜取出一个灵珠。再次为自己撑起一个小范围护罩,勉勉强强把全身遮起来。 灵珠在天杀技能的攻击下。摇摇欲坠。不知道还能支撑几息。 就在此时。陈文静潜行到了青魇神灯之下。 她躲过了暗金飞鹰的耳目。其实暗金飞鹰算计着王诠胜。王诠胜何曾不在算计暗金飞鹰呢。 即使有两大界限强者相助。王诠胜也不敌暗金飞鹰。 唯一的办法只有御守古殿的禁制。获得陨身雷禁的力量。王诠胜吸引着暗金飞鹰的所有注意。 或许一开始暗金飞鹰有所防备。但是猎物已经露出肚皮。谁不想乘胜追击杀掉猎物。享受胜利呢。 陈文静点燃了青魇神灯。原本损坏的神灯被换下。 整个古殿想起了肃穆的禅音。圣洁的光芒在大殿内流转。一股玄之又玄的气息在石殿内升腾。 王诠胜是守护者,身体经过了祭坛的洗礼。是和大殿禁制有感应的。 一股精纯的能量注入王诠胜体内。王诠胜的气息开始攀登提升起来。 界限三层四层。直至突破到界限巅峰才停了下来。 接剑。陈文静将自己的佩剑抛了过去。王诠胜接住秋俪剑。 一念之间开启殒神雷禁。无数雷电落下。 庞大的天罚威压将天杀技能风暴生生磨灭。 王诠胜用秋俪剑为载体承接着庞大的雷电之力。 陨神雷禁太强了。王诠胜感受到雷电之中抹杀灵魂的力量。这种力量即使不破防也能带走敌人的灵魂。 “风雷斩。”王诠胜使出,这招蕴含秋俪剑的风之力和雷电之力结合的一招。 风雷斩割在暗金飞鹰上。秋毫未动。 但雷电在暗金飞鹰上电出了个孔,雷电丝毫不客气的钻进去。 陨神雷禁拥有强大破坏力。即使妖兽的暗金之身都不能抵抗。此刻暗金飞鹰觉得身体一痛。灵魂就遭受创伤。。一瞬间就死了 叮:系统提示宿主首次斩杀妖王boss,系统给予奖励。奖励异聚核心提升一级,或技能提升一级二选一。 王诠胜当然选异聚核心提升一级了,一番大杀特杀才升到九级,王诠胜正愁呢。 此刻点了奖励瞬间进入十级。一项任务成就达成。 叮:系统提示恭喜宿主提升十级,异聚核心可以进化宿主是否进化。 王诠胜这才发现异聚核心还有品质,分别是白色b级,黑色A级。红色s级和金色ss级还有玫瑰金sss级和黑玫瑰金sss 。 原本是b级别的品质,此刻即将进化成a级别。不过进化条件不仅要满足经验,还要消耗七千金币和一百点恶人值。 王诠胜看着好不容易赞起来的小金库,因为一次升级要破产时,还是眼含泪水选择了进化。 进化的那一刻,王诠胜瞬间有一种练气境界进入假丹境界的感觉。 王诠胜还有一本群狼战术没学,这时候已经达成条件。群狼战术化为一股黄色能量融进异聚核心之中。 此刻王诠胜的属性板面就变成这样子。 姓名王诠胜,职业流寇 异聚核心品质a级 人物等级:十级。 攻击属性180 180 10 防御属性70 70 10 精神属性80 80 10 敏捷属性70 70 10 被动技能恶人值1200点 主动技能恐吓一级(不可升级) 主动技能疾步(1级) 主动技能忠义无双(1级) 主动技能群狼战术1级最高三级(增加流寇包括宿主在内百分之三十属性,时限为半个小时。每提升一级属性增加百分之十,时限翻倍。) 主线任务:死神叹息进行中。 异聚核心的十级也就练气境界刚迈入假丹境界的样子。但是有流寇套装的增幅在。比起假丹中期也丝毫不差。 也就是说没有界限壁垒,王诠胜也能是个假丹境界的高手。 升级完毕后,王诠胜就打坐修炼起来。此刻绝有仅有的机会接触世界上最强的神雷之一寂灭神雷。 寂灭神雷是蕴含灵魂法则的神雷。其质量之强不弱于圣火杯的至阳之火。王诠胜修炼雷系道法,日后少不了要把雷电之力升级强化。 如今雷电至宝就在眼前,还不赶紧同化更待何时。 王诠胜就入定在哪儿陷入了雷电的世界。可能是两次祭坛锻体的原因,寂灭神雷隐约对王诠胜很是亲近。 这是好事,原本雷电太过狂暴,难以驯服,如今寂灭神雷很是乖顺,大大提高了王诠胜修炼的成功系数。 王诠胜并非用眼睛去注视寂灭神雷,而是用炼气心眼。寂灭神雷的构造在王诠胜的意识内出现投影。而王诠胜则是借助寂灭神雷印证所学。 当一道又一道的谜题被解开,王诠胜对雷电的理解就越来越深。不知过了多久王诠胜睁开眼睛。他的眼里满是光和跳跃的雷电。 一只玫瑰金色的铭文倒映在王诠胜的眸子里。那是王诠胜领悟的第一段雷电法则铭文,这是一把钥匙,打开雷电法则的钥匙。王诠胜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雷电之力消失,缓缓地沉寂在王诠胜体内。 不只是出于什么原因,王诠胜竟然用手摸了寂灭神雷的本体一下。这可是能量实体的寂灭神雷呀。管你是主人还是对手。一旦被冲击只有神魂寂灭的下场。 王诠胜被电了一个激灵,寂灭神雷庞大的能量就往王诠胜体内奔涌,眼见王诠胜要被寂灭神雷反噬而死。 叮:系统提示检测到精纯雷电能量,正在截取。 于是乎致命的雷电能量就被系统截取了。不过仍有一丝寂灭神雷留在王诠胜体内。 这一丝寂灭神雷王诠胜还扛得住,立即运转道藏心经炼化他。几个周天之后,这一丝寂灭神雷被炼化成一滴雷电法则。 按照常理来说,雷电法则本应融入到界限壁垒中。但是偏偏这股选择了异聚核心。 王诠胜没有问题,无论融入那个核心反正都是王诠胜的能量。 这时候王诠胜除了收集妖王内丹任务没有完成,其余的都已经全部完成。 雷泽之林是幽谷禁地,巍巍壮阔的就属于那无变无际无处不在的天罚。天罚之雷有着强烈的灵魂法则。 即使修炼有成的高人,在着雷泽之林中。也抵不过几轮雷劫。 雷泽之林中有无数妖兽。为了防止妖兽入侵。 武斗堂在雷泽之林中建设了三座神殿。 两座神殿分别建设于雷暴山山脚。最强的神殿位于山顶。山顶上的那座,名曰雷霆古殿乃是整个幽谷的门户。是大家长居住的地方。 妖兽只要是能打开雷霆古殿,就可以进入幽谷! 而其他两座则不可以,分殿由守护者轮流值守。一座叫御守古殿,一座叫制衡古殿。 说到这不得不说一下雷暴山的来历,万年前雷暴山由暴龙一族执掌,他们是强大的妖兽。 暴龙一族与幽谷制定互不侵犯的条约。 每年幽谷各族都会上缴一些粮食。来平息妖兽们的饥饿和暴动。 可惜妖兽没有体制,管理十分混乱。 幽谷经常遭受妖兽洗劫。大家长大为震怒。带领各族清剿妖兽。 而最后一仗则打上了雷暴山。暴龙一族共有七只暴龙。 一只烈焰赤天龙,五只青莽金刚暴龙。一只雷霆炽天帝龙。 七头有三头是界限巅峰境界,妖兽获得天杀技能后,战力可谓是得到逆天增长。更遑论界限巅峰。这种级别恐怕能一个打十个。 这一战可谓是灭世之战。幽谷的修士在这一战中陨落了七成。十分凄惨。最终的结果并不令人满意。 妖兽大量逃入雷泽之林深处。七头暴龙也只有最强的烈焰赤天龙被永远的留在雷暴山。 而后武斗堂则奉大家长命令,建立三座传奇古殿。镇守雷暴山。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七人之选(一) 似乎是听懂了我们的话,那条蛟蛇更是兴奋地吐着泡泡,“咕噜!咕噜咕噜——” 哗啦一声,它从水中将彻底探出上半身,锋利又坚硬的鳞片一片片地舒展开来,发出蹭蹭摩擦的声响,方才在水中光线昏暗看不太清,现下看来它的头颅两侧生有肉翼,展开后竟有城门一般宽大。 很快,蛟蛇又将那颗硕大的头颅低下来,像是在邀请我们上去,“嘶嘶……” 钟不闻看向我,“走吗?” 我点点头,“走。” 我和钟不闻一同跃上了蛟蛇的头颅,它兴奋地叫了两声,“嘶嘶!” 钟不闻听了一会后道,“它说,它叫小黑。” 闻言,我伸手拍了拍它头上的那只猗角,“好,小黑,劳烦你带我们离开这里了。” “哗啦——” 小黑带着我们一头扎进了水里,它在水下的速度极快,周遭穿过的水流像是一派流动的黑色,渐渐地,远处隐约透出了一丝微弱的亮光。 …… 将我们送上岸后,小黑还恋恋不舍地围着我们绕圈子,“咕噜咕噜……” “呼……” 我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这种感觉就跟重新活过来了一般。 钟不闻摆摆手道,“你走吧,过你自己的日子去吧。” 听了他的话,小黑又绕了两圈,重新沉入了水中。 “好不容易离开那鬼地方了,接下来要去哪里?” 我想起烛聂还在钟不闻体内,便忍不住皱起眉头,一体双魂这样的情形也不能说罕见,从古至今,类似于借尸还魂、夺舍这样的术法都被视为禁术,或是巫蛊之术。 只是为何是钟不闻呢? 之前在噬阴阵法中,钟不闻曾从阴气中现身,那或许是因为钟不闻被烛聂所影响了。 而且,钟不闻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体内有另一个人的存在,每次烛聂醒来,他都像是睡着了,只是以为自己在做梦。 如果我告诉他,他的身体里有另外一个人,而且那个人还是鬼尊烛聂,不知道他会怎么样…… “怎么不说话了?” 钟不闻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正想回话,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原来是二位。” 我转过身去,只见不远处站着的那个人穿着一身白色僧袍,眉目平静,正是安国寺的辟尘大师。 我感到有些不对劲,但还是朝他拱一拱手,“无涯门弟子问情见过辟尘大师。” 钟不闻也紧随我其后向他行礼,“无涯门弟子钟不闻见过辟尘大师。” 辟尘大师缓缓走上前来,他双手合十道,“二位看上去好像有些疑虑,请容贫僧为二位解惑。” “这抚京都下正是一座机关陵墓,出自第五家族人之手,又被称作鬼王墓。至于二位在墓中经历的种种,皆是贫僧设下的噬阴阵法所造就出来的幻象。” 钟不闻眸光一暗,“若依大师所言,又为何要设下这样古怪的阵法?” “看来钟少侠还不得而知,自然是为了选取前往妖王都的人选了,现下七人之中最早破阵的便是二位了。” 听得此话,我沉默不语,而钟不闻却已经摇了摇头,“我们是不慎入阵,并非有意竞选前往妖王都的人选,此等重任……恐怕我们难以担当。” “钟少侠不必自谦,你孤身被囚于在四闭室中,还破了寂无大师圆寂前所设下的寂无音阵,实属难得。” 闻言,钟不闻低声道,“大师过奖了。” 辟尘大师又道,“二位刚从阵法中回来,想必是累了,何不先到寺中休整一宿,我们容后再详谈。” 我和钟不闻相视一眼,刚从鬼王墓出来确实已周身疲累,既然辟尘大师如此邀请,想来是不好拒绝,只能先顺水推舟了。 “如此,先谢过辟尘大师。” 辟尘大师微笑着点了点头,他挥挥手,便有一名候在不远处的小沙弥上前来,“二位请随我来。” 在小沙弥的带领下,我和钟不闻离开了河边,临走时,我又问了一句,“小师父,此河可是通往抚京都外?” “少侠说得是,这条河唤作庆影河,与都外的汇同、长清二江相连。” 我抬头看向远处的河面,此时正是太阳下山之时,河面上渲染了绚丽的紫红,与白色的云雾交织在一起,成了朦胧的一片,看着有些不甚真实。 红日一点点地下坠,预示着黑夜的来临,只是盯得久了,让我感到眼前有些眩晕,脚步也慢了下来。 “你还好吧?” 只听见钟不闻轻声问道,我才回过神来,“无事,走吧。” 他向我靠过来,好像有些欲言又止,“你若是不想,我们……” “师兄……”我低声打断他的话,又摇了摇头。 钟不闻早就知道我会拒绝他,也只是无奈地笑笑,“没关系,随你吧。” 我听得明白他的话里有话,可我不能接受他的提议,更不想伤他,可是我却不知这样做,是不是已经在伤害他了? …… 安国寺,宁佛院。 小沙弥将我们安置在相邻的两处厢房后便道,“此院名为宁佛院,二位可在此处随意走动,若是有什么需要的话,可到前院来寻我。” “谢谢小师父了。” 送走小沙弥后,我已经累得不想再多说一句话,便向着两间厢房之一走去。 关上厢门时,正看见钟不闻站在原地,对我笑了笑,“你好好歇息。” “嗯,你也是。” 我应了一声,随后关上门。 心中压抑的种种情绪让我实在难以在此时理清思绪,我下意识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左手上的赤鸾印和右手上的护心鳞让我感到十分荒唐,为何这样的印记会种下两次? 我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长榻,一个翻身就躺了上去,“唉……” 叹息一声后,我闭上了眼睛,意识也逐渐开始放空,不知是不是错觉,空气中隐约飘来了一股熟悉的清雅香气,是师父一贯常用的水移香。 我疑心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竟然能闻到这么真实的香气…… 与之而来的是,是额上落下来微凉的触感,像极了师父的手覆在了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