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她是重生哒!》 第1章 中元一梦回 疍建朝十四年夏,天牢最深处。 在这里关押着一个女人,女人穿着破烂的囚服,长发如枯草般盖住了她瘦骨嶙峋的身体,长发之下,还有被生生打断的双腿。 因为长时间没被救治,她身上的伤口已经腐烂生蛆,散发出难忍的恶臭。 “景苑,有人来看你了!”狱卒冷漠的声音传来。 景苑抬头,看着那人逆着光走来。一身的华贵之气,与这破败腐朽的监牢格格不入。 “你来了。” 景苑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他的模样,既熟悉又陌生。 他是记忆里那个要许诺待她一生一世好的慕容冀,也是那个宠妾灭妻,毁了她一生的慕容冀! “只要你把所有罪都认了,我保你不死。”大牢里那几盏灯火,映在他凉薄的面上。 呵!饶她一命? 她叫景苑,今年二十六岁。她的夫君,是权倾朝野的当朝宰相,炙手可热。为了她的夫君能坐稳他的丞相之位,景苑用她半生的手段去经营算计。 最终,却被自己的夫君,以通敌叛国的罪名送进了大牢。 她试图反抗,试图脱逃。却被慕容冀抓了回来。她的双腿连同着她一身的骄傲都被那个口口声声说要护她一生一世的男人给生生折断! “想让我认罪,也不是不可以。”没了双腿的支撑,景苑只能靠手撑地,才勉强挺直了腰。 “只要你杀了柳馥初,我就签字画押,认下这所有的罪名。” 慕容冀闻言,眸中尽是狠意,“你做梦!” 突然,她像是疯魔了一般笑了起来。 阴暗逼仄的天牢里回荡着女人恐怖渗人的笑声。 她像是在笑自己遇人不淑,也像是笑自己堂堂名门千金竟然沦落到如今的地步。 可就算已经一败涂地,再没了翻盘的可能,景苑也不想就这么任由慕容冀摆布! “只要杀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就能帮你洗脱罪名,怎么样,慕容丞相,这笔买卖很划算吧?”景苑笑够了,嘶吼着同慕容冀谈条件。 “你给常璃国杜忧将军写的信,陛下都已经看过了。眼下所有人都认定,你就是通敌叛国的那个人。景苑,你不要得寸进尺!”慕容冀看景苑的眼神,冰冷异常。 “慕容冀你不要忘了,是谁让我写的那些信!” 就算心有不甘,景苑也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说到底,你就是舍不得柳馥初。” “这是我和你之间的事,和初儿无关。”慕容冀森然笑着说道,“夫妻一场,我也不想看着你落到五马分尸的下场!” 初儿?叫得倒是够亲昵。 回想过去的这十几年,慕容冀对她一直都是直呼其名,刻意又疏离。 从前景苑只是觉着,慕容冀和她不似寻常夫妻,他们夫妻之间不需要那些浓情蜜意,景苑一直相信,只有相敬如宾方能长久。 一切的一切,在那个叫柳馥初的女人出现之后,就变了。 不,不是变了。 只是,慕容冀不想再跟她继续演下去了而已。 是了,从始至终,都是她一个人在一厢情愿。 她,也该清醒了。 “当今陛下不是傻子,几封书信而已。算什么确凿的证据。你就是怕继续追查下去,终究会查到你自己头上,所以才想逼我替你顶罪不是么?” 景苑嘶吼着,胸腔里满是积毁的怨愤,“慕容冀,要是柳馥初知道你是个虚伪卑鄙的小人,她还会对你一往情深吗?” “呵。”慕容冀冷笑,“景苑,活着不好吗?” “活着对于我来说,还有什么意义吗?爱我的人都被你杀死了,慕容冀,我景苑就算死,我也要化为厉鬼把你拖下地狱!” 景苑看他甩袖,看他眸中闪过浓烈的杀意,“这,是你自找的!” 慕容冀离开了。 等慕容冀走了之后,狱卒们将景苑钳制住,用一根手指般粗的麻绳勒住了她的脖子,然后将绳子慢慢勒紧! 景苑痛苦地挣扎着,眼睛瞪大看着慕容冀离开的方向。 她喉咙里充满了血腥气,她逐渐觉得不能呼吸直到那枯瘦的脖颈被狱卒用尽全力生生勒断...... 她瞪大了眼睛,若断线的风筝般坠落,最终,她成了一具冰冷的,死不瞑目的尸体! 她好恨,好恨啊! 如果有来生,她一定不要再过这样的人生!她一定一定,要让慕容冀付出代价! “小小姐,小小姐!” 一阵哭闹声惊醒了昏睡的景苑。景苑倏然睁开眼,吓得从床上坐了起来! 景苑下意识护着脖子,脖子上没有勒紧的麻绳,而周围也不是昏暗潮湿的牢房。 她看着,倒像是十几年前,她还在景府的屋子里。 “呜呜呜,小小姐,你可算醒过来了!”乌茜眼睛肿得核桃般大,两眼泪汪汪的,看到景苑醒过来,又惊又喜。 “你是......”景苑看着眼前少女的脸庞,觉着有些熟悉,但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 乌茜一听,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完了完了,小小姐摔了一跤摔傻了。连乌茜都不认识了!” 乌茜?乌茜不是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嫁人出府了吗?她怎么会在这了? 难道说,她回到了十几年前,她还在忏德院的时候? “小小姐,我是乌茜啊,你怎么不认识奴婢了?呜呜呜呜,小小姐,小小姐.....” “乌茜,今夕何年?”景苑试探问道。 “今日是疍嘉二十八年七月十五。”乌茜回答道。 七月十五中元节,十九年前的今天,不就是阿娘去世的那天吗? “小小姐,你忘了吗?昨天姑娘她吐了好多血,你说要去找大夫,结果却不小心跌了一跤,头撞在了石头上,就昏睡到了现在。” 景苑摸了摸额头,的确包着一块纱布,乌茜抓着她的手是有温度的,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她,这不是在做梦! 她的的确确是回到了小时候! 景苑反应过来,抓着乌茜的肩膀,“乌茜,阿娘呢?” “姑娘她昨天突发急病,赵嬷嬷去找大夫了现在还没回来,小小姐,我好害怕,你说姑娘她会不会......”提到姑娘赫连氏,乌茜的眼里又蓄满了泪水。 不好,阿娘! 第2章 阿娘逝 景苑不管不顾,冲进赫连香盈屋内,看到床榻上躺着的身影,景苑心中一窒。 她颤抖着手,试了试病床上的赫连香盈的脉搏,发现还有脉息,这才松下一口气。 “小小姐!”乌茜忙跟了上来。 景苑皱眉,阿娘的气息很弱,弱的好像随时都会消失。 她转头问乌茜,“乌茜,阿嬷去了多久了?” “左右也去了快两个个时辰了。” 两个时辰...... 阿娘的病可拖不得! “小小姐,姑娘病得这样重。赵嬷嬷也不知道何时才会回来。要不,我们去求府上的张管家,求他帮忙去请大夫吧?” 去求管家张千? 上一世她的确这么做了,可就算她跪在了张千的面前,那张千也没有松口。 之后,她走投无路,独自出门去寻找大夫。 但是今日大雨,大多店铺都关了,等她好容易带着大夫回来,阿娘已然没了气息..... “求人不如求己。”景苑心下定了主意。 景苑起身,从梳妆台下的妆奁屉子里拿出一锭碎银子,放在乌茜的手里,“乌茜,你把这钱交给宝柱,让宝柱去租辆马车来。然后,你去宁安堂找老夫人借景府铜牌来。” “可小小姐,我们和老夫人平素没有来往,她老人家会出手帮我们吗?”乌茜心中有疑虑。 “她会帮我的。”景苑肯定道。 “好,那奴婢这就去!” 不多时,乌茜披雨而来,“小小姐,我借到了!” 乌茜将揣在怀里的铜牌递给景苑。景苑见到铜牌,那悬着的心放了一半,又紧问,“马车呢?” “马车已经备好。小小姐,我们这是要去哪?” 跑了这么个来回,乌茜还不知道景苑这么做的原因。 “我要去找景项年!”景苑抓紧手中的铜牌,目光坚定,“乌茜,你留在这里守着阿娘。我这就去找他!” 这一次,她一定要赶上! 上一世的今天,父亲景项年出门去友人稽尚府中做客了。 所以,景苑现在就要去稽尚府中,直接去找景项年! 大雨如注,雾霭漫布了一整个天空,将白云染成了灰色。绥宁城被压在重重乌云之下。 宝柱驾着马车,一路颠簸,在雨幕中朝着目的地驶去。 景苑额头的纱布淋了雨水,此时已然渗透,冷风灌进马车,景苑只觉身在冰窖里。 快一点,再快一点!一定要赶上! 最终——“小小姐,到了!” 景苑当即掀帘下车,也顾不得有没有伞撑着,就直接冒雨下车,朝着稽尚府邸冲去。 ——“叩叩”景苑叩响了小门。 “谁啊,大下雨天的,这个时候来?”小厮卸下小门门闩,刚打开,一个瘦小的人儿径直就扑倒在了地上! 景苑头昏脑涨,也不顾身上的狼狈,挣扎着从地上起来,一身笨拙的蓑衣贴着的衣裙湿哒哒地垂在地上,双头的丫髻已然散乱。 小厮吓了一跳,又见这小丫头要起来,便走上前蹲下身,“丫头,你找谁?” “我,我要见景项年景大人!”景苑一张小脸惨白,伸出手拽住了杉衣的袖子,将紧紧攥在手里的那张刻着景府的铜牌给他看。 “我是太常寺寺丞景项年景大人的女儿,景苑。麻烦你去通报一声,我要见他!” “你要找景大人?景大人今日的确在府上。此时正和老爷下棋呢。”杉衣还没把话说完,景苑就骤然昏死了过去。 小厮的声音还在她的耳畔—— “景小姐,景小姐!” 迷迷糊糊中,景苑又听见了乌茜的哭声,“小小姐,小小姐,你快醒醒!” 倏然,景苑惊醒。她坐起身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好一会才缓过劲来。 乌茜不管不顾搂着景苑的脖子一顿哭,还不忘诉说着心里的担忧。 “小小姐你吓死奴婢了,外头那么大的雨,小姐你竟然独自出门去找大人,还好你没有什么事,如果你有什么三长两短,那可怎么好?” “景大人呢?来了吗?”景苑被乌茜搂着喘不过气,只能抓住乌茜的手,“乌茜,阿娘呢?” “大人带着您和大夫一同来了忏德院,现在就在姑娘房里。” “大夫来了就好。” 大夫来了,那阿娘就有救了!也不枉她今天不管不顾奔走这一遭。 稳定心神后,景苑又问,“阿娘现在怎么样了?大夫可开了药了?” 还没等乌茜说什么,冬凌就急冲冲地冲了进来,话里带着哭腔,“小小姐,你快去看看姑娘吧……大夫说,姑娘她快不行了!” 什么!!! 景苑掀开被子,险些栽倒在地上,幸好有乌茜扶着才勉强站住了身子。 珠帘翻动,景苑快步穿入房内。 她听见了许许多多的哭声...... 阿嬷在哭,冬凌在哭,跟着她跑进来的乌茜跪坐在地上哭着,就连平时最坚强的宝柱,此时也在角落里呜咽着...... 景苑先是见到了坐在床榻畔的景项年,再然后,是躺在阿嬷怀里,朝她伸出手的阿娘。 “阿娘!”景苑扑过去,紧紧抓住了赫连香盈的手,“苑儿在这里,阿娘,苑儿在这里!” 赫连香盈只是笑着,缓缓抚摸景苑的面庞。那冰凉的指尖停留在景苑的眉宇,反复描摹。 她突然想说说话。 当她张口的那一刻,她才想起来,十多年前,她就被皇宫里的那个人灌下了一碗毒药,毒哑了喉咙。 景项年难掩悲痛,看着记忆里那个曾经明艳张扬的女子变成眼前这般模样,多少年的恩怨情仇,此时都消散了。 “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他能做的,只有承诺。“好好照顾,我们的孩子。” 赫连香盈对上他的目光。多么熟悉的声音呵。算起来,她和他也有快十年没有见过面了。 她知道,景项年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所以在十二年前,她还是静婉公主的时候,那样义无反顾的要嫁给他。 只可惜,他并不爱她。 景项年只恨她强嫁,拆散了他和他的爱人。 她那样的一片痴情被他拒之门外。 后来,她偶然怀上了他的孩子。她原本以为,他和她会有新的开始。 可自打她怀孕之后,景项年就再也没有踏进她的院子,还把她所住的院子改为忏德院,意在让她永生都在忏悔...... 如果可以重来,她定不会用父兄战死沙场的功劳去换取她和景项年的赐婚圣旨,她也不会强迫一个根本就不爱她的人娶她为妻! 只可惜,没有如果。 而她也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第3章 香魂一缕轻烟散 景苑看着母亲抖动着嘴唇,只作了三个字的口型——对,不,起。 她的阿娘,那么善良。就算到了最后,也做不到怨恨旁人半分。 “阿娘,阿娘,苑儿还没有长大,你想不想看苑儿长大的样子?” 景苑含着万分的悲痛,用稚嫩的脸庞紧紧贴着赫连香盈的掌心,压着万千的情感,用最平静的声音说, “宝柱在院子里扎了一个秋千,等到了秋天,阿娘和我可以荡秋千。院子里新种了桃树,到了春天,阿娘就可以看到桃花开了。我会在桃树下跳舞给阿娘看......” “苑儿长大了,要阿娘教我骑马,要阿娘要为我准备嫁妆,帮苑儿挑选最好的夫婿,阿娘说要嫁谁,苑儿就嫁谁好不好?” 景苑压下心中的痛,扬起一抹笑。她的阿娘,最喜欢看她笑呢。 母亲在阿嬷怀里,笑着点了点头,她的眼皮看着那样沉重,就连呼吸也好似快要消失一般...... “阿娘,不要睡!”眼泪涌出眼眶,景苑抓着她的手,想抓住最后那点温度,“阿娘,阿娘......” 就算,景苑已经做足了准备再度面对母亲的去世。 但在这一刻,她还是那么的希望母亲能活下去,活着看着她长大。 “阿娘,苑儿给你唱歌好不好?”她心中所有的愿望,化成了那首歌谣,“水波轻推小舟,采菱姑娘归,菱角小小,清风微微......” 香炉里的安神香已经燃到了尽头,只剩一团灰烬。外头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屋檐上残存的雨珠滴滴坠落,有风吹起门前的珠帘。冰冷的风骤然吹过,带走了床榻上,那个女人最后的温度。 那首歌,唱到了尽头。 最爱她的阿娘,在这世上的路也走到了尽头...... 赵良姜颤抖着手探了探赫连香盈的心脉,“大人,小小姐。姑娘她,已经去了......” 就算再不愿承认,赵良姜也不得不宣告赫连香盈的死讯。 阿嬷的话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她的脑袋上,刹那间的昏沉,眼前的景物再度翻转扭成漩涡,她最终承受不住,闭上了眼。 阿娘,你等等苑儿啊。 “小小姐!”“苑儿!” 景苑又做了个梦。梦里,她和阿娘在桃花树下荡秋千。桃花树上,扎着红色的祈愿纸,纸上写满了她和阿娘的愿望。 桃花纷飞如雨,春风温婉如女子般,抚摸着阿娘的面庞。阿娘笑着,在歌唱。阿娘的嗓音那样美,美得好似天上的仙女歌唱般。 “阿娘,你带我走好不好?” 阿娘抚摸着她的发,将一只玉蝶簪在了她的发间,语调温软如春风,“既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就不要轻易放弃。” 景苑不再说话,她看着阿娘的脸越来越模糊,从明艳到黯然失色。而阿娘的歌声愈来愈远,好似山谷中空灵鸟儿的绝唱。 阿娘,上天给景苑的机会,景苑会好好抓住的。 阿娘,再见。 景苑是被哭声惊醒的。再睁眼的时候,她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乌茜就在她床畔,哭得嘶声力竭,“小小姐,你不要抛下乌茜啊。乌茜不能没有小小姐啊呜呜呜呜。” “乌茜,你要是再哭,我可真的要被你吵死了。”景苑只觉得头脑昏沉,嘴唇干涸,看乌茜哭的梨花带雨的,竟有些好笑。 乌茜一愣,傻傻盯着景苑的眼睛,才反应过来刚才是景苑在说话,一时间竟然眼泪都忘了擦,抓着景苑的手又呜咽了起来,“小小姐你总算醒了!呜呜呜!” 外头正在煎药的赵良姜听到乌茜的话,忙走到景苑榻边,眼含热泪,“好,好,醒过来了好。” 见到赵良姜,景苑微愣。 她想起上一世她在逃亡途中被慕容冀的追兵发现,顿时,漫天的箭雨朝她飞射而来。赵良姜挺身而出,替她挡下了数十支飞箭! 飞箭穿透了赵良姜的身体,景苑眼睁睁地看着阿嬷死在了自己的怀里! 景苑不敢再想,她扑进了赵良姜的怀里,失声痛哭,“阿嬷!阿嬷!苑儿错了,苑儿真的错了......” 这声声的歉意,是对上辈子挡在她身前挡下万箭的赵良姜,也是对两世枉死的阿娘。 是她认人不清,是她固执己见,是她愚昧无知! 是她,是她亲手把这些爱自己的人送上了绝路! “好了,好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赵良姜听着景苑的哭声,心痛不已,许下自己的承诺,“阿嬷在,阿嬷会永远护着小小姐。” 赵良姜的声音像一剂上好的药,抚平了景苑波澜的情绪。哭声渐渐止住,景苑在赵良姜的怀里握紧双拳。 痛悔一时充斥了她的胸膛,她发誓这一世,绝不会再让她们为她而死! 绝不! 疍嘉二十八年七月十八,中吉,宜出殡、斋醮、修造。 赵良姜请道长算了算,七月十八丑时入殓,最为合适。 因着赫连氏已无亲眷在世,加上景府的人素来与忏德院少有来往,故而不做吊祭。直接让道人算了当天的寅时出殡即可。 至于下葬的位置,道长算到绥宁城郊竹叶坡东南下,山水风景俱佳,在此下葬最适合不过。 七月十八,外头打更人敲罢一更天。 景苑身穿斩衰丧服,头戴白花跪坐在软蒲团上扎着金元宝,双手灵活如翻转的蝴蝶,嘴唇翕动念着往生咒。 “小小姐,老夫人派人来了。” 景苑手中的动作一顿,随即抬首,“来人可是老夫人身边的莲央?” “不错,正是服侍老夫人的莲央姐姐。看样子,她还带了东西来,现下在门口候着呢。” 不错,上一世的今天,老夫人的确派莲央来看望。还让让莲央送了一支山参过来,但是她当时恨极了景家。所以,她不仅没让莲央进院子,还把山参扔在了地上,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后来老夫人也多番示好,景苑不以为意,还嗤之以鼻。 后来,老夫人就对她彻底失望了。 这一次,千万不能覆车继轨! 景苑捏紧佛珠,“快请进来!” 第4章 要他一生愧悔 赵良姜深知景苑的脾气,怕等会景苑耐不住要发脾气,于是劝说道,“小小姐,待会见着那莲央,你万万不可摆脸色。” 景苑沉心定气,“阿嬷放心,我不会那样做的。” 待乌茜把莲央请进来后,景苑拭了拭脸上的泪,又在乌茜的搀扶下从蒲团上站起身。 随后,景苑恭恭敬敬地给莲央行了个礼,“给姐姐请安。” “小姐这可使不得!”莲央见状赶紧拦住景苑,忙道,“奴婢是服侍老夫人的莲央,可担不起这样的大礼。” “如果当日,不是莲央姐姐把景府铜牌借给我,景苑怕是见不到父亲,也请不来大夫给阿娘诊治。”景苑拉着莲央的手,眼里尽是赤诚。 “小姐你折煞奴婢了,奴婢哪有那么大的功劳。是老夫人,虽说老夫人与你未曾有过来往,但她心里是有你的。只是老爷他......”莲央说到这顿了下来。 就算如今,赫连香盈已经去世,景项年与景苑的关系也有了破冰之势。但到底景项年和忏德院之间是有隔阂在的。 莲央的顾虑,景苑也清楚。 当初景苑并没有直接让老夫人出手帮忙,而只是去借铜牌,就是因为顾虑到老夫人与忏德院从未有过来往,贸然请愿会让老夫人左右为难。 所以,景苑绕开了话题。 “景苑无福不能承欢老夫人膝下,老夫人却时时记挂着景苑,景苑实在是羞愧难当。亏有姐姐这样天仙似的人服侍老夫人,我也安心不是?” 这一番话景苑说得格外真挚,莲央虽未直说,但看景苑的眼神多了欣赏之色。 “小姐这般记挂老夫人,也不枉我深夜替老夫人走这一遭。”莲央说着,目光扫了一眼堂内,“如何?丧礼事宜可还妥当?” “一切都好。”景苑且问,“姐姐漏夜前来,可是老夫人有什么吩咐?” 莲央呈上山参一支,递交给景苑,“老夫人担心小姐您的身子,所以深夜派我送来这一支山参,望小姐珍重自身,以待来日。” 后面半句,颇有语重心长之意。 “多谢姐姐。老夫人这般挂念于我,景苑羞愧难当,若有机会,一定当面道谢。”景苑心中了然,接过山参交于乌茜,再行一礼。 “小姐莫再折煞奴婢了。”莲央连忙扶起景苑,退半步行礼,“好了,山参既已送到,老夫人还等我回话呢,奴婢就先行告退了。” “乌茜,送莲央姐姐。” 目送莲央离开之后,景苑的目光落到了桌上的那支山参匣子上。 这一世,她要想改写命运,就必须在景家站稳脚跟。而老夫人重视子嗣,待她也还算和善,对于她来说无疑就是最好的选择。 “老奴知道小小姐心中有怨,但要活下去,就不能让旁人知晓这份怨。” 赵良姜见景苑看着那支山参沉默不语,以为景苑心中哀怨,便出言宽慰,“小小姐,今天你做的很好。” 景苑摩挲着那装着山参的匣子,坚定道,“苑儿明白。” “我不仅要活着,我还要以景家嫡女的身份活着。我要让那些看不起我和阿娘的人,都好好看着,我景苑是如何笑到最后的!” “好,好!不愧是我们赫连家族的儿女!”赵良姜欣慰不已,“无论苑儿你做什么,阿嬷都会支持你!” 看着阿嬷的脸庞,景苑还是忍不住眼眶湿热,这样好的阿嬷,上一世的她怎么如此糊涂,竟会听信谗言,觉得赵良姜只是为了满足对她的控制欲才处处与她作对的呢! 这时,乌茜刚送走莲央,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进了屋子,十万火急的还险些被门槛给绊倒,“小小姐!” “什么事,如此慌张。”景苑忙伸手扶住乌茜。 “小小姐,奴婢刚才送莲央到院门口,远远的看到老爷正往咱们院子里走呢!”乌茜的语气里带着惊喜。 “当真?莫不是你看错了?”赵良姜不太信。 “千真万确,奴婢生怕认错了还悄摸走近了看的,就是老爷!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老爷走了两步就停下来了,既不过来,也不回去,就站在那一动不动了。” 乌茜随即提议,“小小姐,你看要不要让奴婢去请老爷过来?” “不必。”景苑看向外头,夜色如墨,树影摇曳,“他要站,就让他站去吧。” 乌茜虽然不明白,但是景苑既然这么吩咐,她也就照做了。但是赵良姜有话要说。 “小小姐才说要在景家站稳脚跟,怎么这会又闹脾气了?” “阿嬷,并不是我闹脾气。”景苑解释着。 “有句话说得好,近乡情更怯。我想父亲之所以想来又不敢来,是因为心中对母亲存着愧疚。我若贸然请父亲进了院子,这讨好的意味未免太过刻意。” “若是父亲如愿抵消了这份愧疚,那也太便宜了他了。” 景苑的手扶着木门,目光看向那看不穿的黑夜里去,“我要他景项年一生一世都带着对阿娘的愧疚活着,一辈子都别想忘了,是他亏欠阿娘的!” 丑时到,入殓仪式起。 一众人小心将灵床上的赫连香盈抬入棺内。景苑看着那沉重的棺门缓缓合上,就此,她和阿娘正式阴阳两隔。 棺门合上的一刹,景苑扑向那木棺,撕心裂肺地哭着,她把对阿娘两世的愧悔,对上一辈子所有的遗憾和痛苦都哭尽—— “阿娘!” 星夜荼蘼,风起。卷起铜盆里的落地纸,飘向没有尽头的天空。 景项年双手负立,站在忏德院外不远处,他听到了景苑的哭声,闭上双眸,强压着那难忍的泪意。 七宝见景项年站在这都快一个时辰了,一动都不动。他听着那渗人的哭声,又被冷风一吹,突然想起之前樟衣讲的那些鬼故事,吓得浑身一激灵。 胆小的他实在耐不住了,小心问道,“老爷,可要进去看看?” “罢了。”良久,景项年甩了袖子,黯然离去。 香盈,这人世一遭,你我,就此别过。 出殡的时辰到了。一切就绪,景苑从赵良姜手中接过赫连香盈用过的药罐,砸碎于灵前——“哐啷!” “起灵!” 第5章 当真是好笑至极 翌日,晴天。 赫连香盈的葬礼匆忙办过,忏德院又再度恢复了平静。院子里本就冷清,赫连香盈一走,更添了几分凄凉。 一阵喧闹打破了院子里的平静。 “不可能,染奴不可能偷东西的!”宝柱将瘦弱的染奴护在身后,双手张开,不让冬凌靠近染奴一步。 冬凌双手叉腰,气势汹汹,“怎么不可能?我可是亲眼看到她在我房间里偷东西的!是人赃并获!” “你放屁!”宝柱一向是个好说话的,眼看着自己的好朋友就要被冬凌拉去卖给人牙子,此时也顾不得什么了! 眼看着两个人就要打起来了,乌茜扶着景苑走到了众人面前。 “什么事吵成这样?”景苑淡淡扫了一眼宝柱还有宝柱身后吓得瑟瑟发抖的染奴,最终,目光落在了和宝柱争得面红耳赤的冬凌身上。 冬凌见景苑来了,便有了底气。小小姐同她关系最是要好。只要是她说的话,景苑肯定是会相信的! 冬凌跪在地上,委屈不已,“回小小姐,是染奴,她在我房间里偷东西,被我抓了现行还死不承认!” “哦?是吗?”景苑声音凉凉的,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冬凌。 不知为何,冬凌总觉得背后凉凉的,景苑看她的眼神和以前不太一样...... “小小姐,你怎么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冬凌垂下头,不太敢与景苑对视。 “我听乌茜说,你病得下不了床。可我现在看你面色红润,倒是比我的气色还要好。” 景苑看着冬凌的眼神里,再没有了从前的依赖和信任。 冬凌的心“咯噔”一下,忙朝着景苑磕了一个头。 “小小姐,我前些日子的确是病了。今日才见好的,这不,正打算要起身来服侍您,没想到正巧撞见厨房的染奴在我房间里偷东西!” “那你这病,好得倒挺快。”乌茜扶着景苑,听冬凌如此辩白,心下不耻忍不住开口嘲道。 “早上我去见你的时候,你还躺在床上跟我说你身子不适,还不能服侍小小姐。这才多久,就全然大好了,还能起来捉贼了呢!” “小小姐,我真的没有......”冬凌眼泪汪汪地看着景苑,期盼着景苑能够可怜她。 但是景苑就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仿佛她眼前压根就没有她这个人一样,“宝柱,你来说。” 听景苑问起,宝柱赶紧拉着染奴一齐跪在了景苑的面前,“回小小姐的话,是冬凌姐,她非要说染奴偷了她的东西,要去找人牙子,把染奴发卖了!” 宝柱回头看了一眼吓得瑟瑟发抖,眼眶里热泪盈盈的染奴,于是握住她的手以示安慰。 而后宝柱朝景苑再磕头,起身言辞恳切道,“小小姐,染奴不会说话。所以只能我替她说话。我敢替染奴担保,她是绝对不会偷东西的!” “小小姐,你别信宝柱的话。染奴偷东西是我亲眼看到的,人赃并获!” 冬凌委屈道,“亏得姑娘可怜她把她留在了院子里,结果却做出这样不耻的事!这样的人,绝不能再留在咱们院子里了,所以我这才要找人把染奴发卖了!” “呵!”景苑笑起来,手里拈着一把纱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 八月的日头可真是毒呢。 但是,比日头更毒的,是人心。 “先不说染奴有没有偷东西,就算有,这事也应该先禀告赵嬷嬷和小小姐再做决定。冬凌你是打算欺上瞒下吗?” 乌茜字字铿锵,把冬凌怼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小小姐,我没有想要欺骗你!” 冬凌对乌茜是恨得牙痒痒,乌茜这个贱人,肯定是趁她不在的时候,和景苑说了她的许多坏话,景苑这才不相信她说的话!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冬凌你竟是我们院里的主子,可以随意决定底下人的去留呢。”景苑也并没有想给冬凌台阶下的意思。 从前是她眼瞎,一直纵容冬凌在院里横行霸道,如今养得她是无法无天了。 重活一世,景苑真觉得上一世的自己,有太多的不应该。 这一世,她一定不会再重蹈覆辙! “小小姐,冬凌真的知道错了。你怎么罚我都可以。但是染奴偷东西是我亲眼所见!小小姐难道要纵容她为所欲为吗?” “我看为所欲为的人是你吧!”乌茜冷笑着说道,染奴虽然不会说话,但她为人十分憨厚老实,怎么会做出偷东西的事呢? “乌茜!” 冬凌咬牙切齿,察觉到自己情绪引起了景苑的不满,冬凌忙软下音调,还是那副受尽委屈的表情,“我不知道平日怎么得罪了你,你竟然要这样泼我脏水!” 乌茜气不过,正打算要和冬凌好好理论理论,却被景苑抬手拦了下来。 景苑站在廊下,看着跪在日头底下的冬凌,“既然你说冬凌偷窃,那你倒是说说,她是偷了你的什么东西?” “她偷了我的一个香囊!”冬凌当即道。 “哦?”景苑又问,“只是香囊吗?” “对!”冬凌十分肯定。 “那就奇怪了。”景苑拿扇子抵着下巴,“既然要偷东西,她怎么不偷什么玉坠子,头钗什么的,反倒偷一个不值钱的香囊?” 宝柱闻言也道,“对啊,我们染奴是不会说话,但又不是傻子。玉坠和香囊哪个值钱当然还是有数的。既然要偷,也应该是偷值钱的才是!” 冬凌一愣,很快反应了过来,“许是当时她偷东西的时候,正巧被我发现,只能随手一拿,就拿走了我的香囊。” “原来如此。”景苑点点头,“你说人赃并获,那那个赃物香囊现在何处?” 冬凌忙道,“我是看到她偷东西,但是没能抓住她。那香囊不知道被她藏到哪里去了。” “既然没有赃物,那又何来人赃并获一说?你前言不搭后语,如此着急忙慌的就要把染奴给撵出去,莫不是有别的心思?” “冤枉啊小小姐!”冬凌叫屈。 “那香囊原是姑娘送给我的,我一直十分珍视,所以染奴偷了去我才着急上火,这才下错了主意。” 乌茜心下冷笑,这冬凌也太过不要脸了。眼看局势对她不利,就搬出去世的赫连香盈来博取景苑的同情! 冬凌要是真的在意赫连香盈,会连最后一程都不来送? 当真是好笑至极! 第6章 她要你一世安稳 “说的倒是比唱还好听,你要是真有心,怎么前几日也不见你来灵堂拜祭姑娘?小小姐,你可千万别被她的苦肉计给骗了!” 乌茜听冬凌提起赫连香盈,心下一团火。赫连香盈平日里待她们那么好,冬凌也未免太狼心狗肺了些! 若是以前,乌茜的话景苑可能一句都听不进去。但是现在不一样,对于乌茜的话,景苑深以为然。 “我没有......呜呜呜呜。”冬凌还在哭着。 冬凌也不知是晒得太久了还是哭得没力气了,突然整个人眼睛一翻,竟然还晕了过去! “嘿!还没审明白呢,她倒晕过去了!”宝柱看着瘫在地上的冬凌,嘀咕着。 景苑扫了一眼地上的冬凌,同乌茜道,“乌茜,把冬凌扶回房间。” “小小姐,那染奴呢?”宝柱见景苑要走,赶紧问。 “这事还没审明白,染奴留下。”景苑看到染奴的额头上还有一道伤,“等会到乌茜那里拿一些伤药,把她额头的伤口包扎一下。” 听景苑如此说,宝柱如蒙大赦。拉着染奴的手,激动地说,“染奴,你放心。小小姐她一定会替你做主的!” 染奴望着景苑离去的背影,又看宝柱如此奋力地为她辩解。她垂下头,抓紧了衣角。 景苑回到屋里,赵良姜正巧外出采买回来。乌茜把刚才院子里发生的事大致和赵良姜说了一遍。 “小小姐,我看这事有蹊跷。”赵良姜皱眉,察觉出其中的不对。 “我和嬷嬷一样,觉得这事蹊跷。”景苑慢慢分析着,“染奴是否偷窃暂且不提,怎么今儿个就是这么巧,偏偏在阿嬷你不在院子里的时候,她就要拿染奴去卖给人牙子,而且也没有向我禀明情况。这摆明了是想要先斩后奏的。” “那小小姐可有打算?”景苑说的,也是赵良姜心里想的。 “染奴不会说话,是问不出什么。还得等冬凌醒过来再问。”景苑端起茶碗,饮了一口水。 待景苑喝完茶,乌茜接过她手中的茶碗,正打算端出去换一杯新的。一抬眼,看到门口似乎有个人影。 “谁在那里?” 赵良姜当即掀帘一看,站在门口的不是别人,是染奴。 “染奴,你怎么在这里?” 染奴指了指屋内,示意要见景苑。赵良姜见状便把染奴带到了景苑面前。 “染奴,你见我可是有什么事?” 染奴先是给景苑恭恭敬敬地叩了一个头,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紫色绣花香囊递到景苑的面前。 “这香囊......染奴,你竟然真的偷了冬凌的香囊?”乌茜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染奴闻言,猛地摇头,但又点了点头,想了想还是摇头。一时间又是委屈又是愧疚,眼眶里也有了温热的泪水。她想张口解释,但是奈何她是哑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哎呀,你别哭呀。”乌茜见染奴这样,也有些于心不忍,“小小姐,染奴她......” 乌茜的话还没有说完,景苑抬手,从染奴手中接过香囊。随后,动手打开香囊,将香囊里的东西一概倒在了桌子上。 这其中,几粒细小的药丸引起了赵良姜的注意。 赵良姜将药丸捻起,放在鼻尖嗅了嗅,面色阴沉下来,“这是,络心丸!” “阿嬷,络心丸是什么?” “络心丸本是普通滋补养心的药丸,但是它一旦遇上噬心蛊,便会使身中噬心蛊的人提前发作,生不如死!” 赵良姜将络心丸捏碎在掌心,气势汹汹地对乌茜怒道,“那贱婢在何处?” 乌茜被赵良姜吓了一跳,声音都有些抖,“冬凌,冬凌她在自己房里......” 赵良姜不再多言,猛然拍桌,沉声而去! 等景苑和乌茜赶到冬凌的房内,便看到冬凌被赵良姜按在地上狠狠地扇着巴掌! “贱人!说!谁是幕后指使!”赵良姜怒道。 冬凌吓得魂都飞了,一边捂着脸慌忙要朝门口逃过去,却被赵良姜抓住了后脖颈拖了回去。 “小小姐,救我!”冬凌面色苍白,朝景苑伸出手,乞求着景苑能出手阻止赵良姜。 景苑只是冷眼瞧着,就站在那眼睁睁地看着赵良姜把冬凌按在地上掌掴。乌茜拉了拉景苑的袖子,有些害怕道,“小小姐,冬凌会被打死的吧?” “阿嬷打她,自然有阿嬷的道理。”景苑转过身吩咐乌茜,“你去,让宝柱守在院门口,任何人都不能进来。” 乌茜得了命令,赶忙按着景苑的吩咐让宝柱守着院门。等乌茜回到屋子里的时候,冬凌已经被打得近乎面目全非,整个人昏死了过去。 眼见着赵良姜还没有收手的架势,景苑上前拦住了赵良姜,“阿嬷,不可再打了。” 赵良姜眸里尽是狠意,见景苑如是说,便以为她是要给冬凌说情,“小小姐,你最好不要拦着老身,让老身打死这个害主的贱婢!” 景苑摇摇头,拈着帕子帮赵良姜擦拭着染在手上的污血,“阿嬷,苑儿是担心你。要是真的把她打死了,阿嬷你惹上了人命官司就不好了。” “打死她也不足以抵消她犯下的罪孽!”赵良姜朝昏死过去的冬凌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 “阿嬷,那络心丸是不是和阿娘的死有关?”从赵良姜刚才说的话中,景苑不难推测出这里面的关系。 赵良姜目光在闪过深重的痛悔,“小小姐不知道,其实姑娘在十年前就被人种下了噬心蛊,噬心蛊每月十五发作,种蛊之人会如同身受虿刑,被万虫啃食骨血。不出一年,必会七窍流血而亡!老奴原是南洲人,懂得蛊术。老奴拼尽一身本领,才让姑娘多活了十年。” “所以,每月十五阿娘都会安排我去庙里上香祈福,就是为了不让我发现她噬心蛊发作。”景苑震惊不已。 她竟然被蒙在鼓里,整整两世!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阿娘被人陷害下蛊,饱受折磨而死! “如果不是今日冬凌事发,阿嬷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不告诉我?” “姑娘她不想小小姐你沉浸在仇恨里。姑娘和我都希望苑儿你能够健康快乐,无忧无虑的长大。再寻一平常人家,安稳一生。”赵良姜解释着。 景苑眼里蒙了泪,胸腔中的情绪翻江倒海,难以平息。 阿娘,你以为,瞒着我就可以让我安稳一生吗? 有些事,注定是不可能的啊! 第7章 以其人之道 景苑连连后退,靠着桌子才勉强站稳身子。她花了许久才勉强将自己所有的情绪都压下来。 乌茜见景苑一言不发,心中担忧,“小小姐......” “乌茜,你去把冬凌弄醒。”景苑如是吩咐着,“阿嬷,既然我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我就不会坐视不管。” “小小姐是何打算?”赵良姜问。 “是。”景苑看着地上昏迷着的冬凌,心中了然。 片刻后,乌茜从院子里打了一盆水来,拿瓢子猛地泼在冬凌的身上。将冬凌给泼醒了! “啊!救命!”冬凌惊魂未定,大叫后,发现自己已经被绑在了柱子上。 而景苑就坐在她的对面,赵良姜站在景苑的身边看着她! “啊!不要打我,不要打我!”冬凌见赵良姜又朝她走了过来,拼命想往后躲,但是身子被绳子束缚住,根本动弹不得! 赵良姜揪着冬凌的领子,从袖子里掏出一盅子,打开盖子,只见里面有一只黑漆漆的虫子正在蠕动,冬凌看到差点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你,你要干什么?”冬凌整个人都抖成了筛子。 “这可是好东西呢!”赵良姜森然笑起来,掐着冬凌的下巴将盅子里的蛊虫喂进了冬凌的嘴里! “啊!呕!” 冬凌想把那虫子给吐出来,但是无论她怎么吐都吐不出来,她甚至能感觉到那虫子在自己肚子里胡乱爬着! “啊!好痛啊!”因为疼痛,冬凌整个人扭成了一团,衣服又被冷水给打湿了,整个人就好像刚从水里爬出来的水鬼! 乌茜胆子小,看到冬凌疼得脸都白了,有些于心不忍,但是她又想到刚才赵良姜说的,正是冬凌给赫连香盈下毒,才导致她去世的,心下一横,也就不再心软了。 “怎么样,身中毒蛊的感觉如何?” 景苑走到冬凌的面前,蹲下身和冬凌平视,再伸出手挑起冬凌的下巴,冷笑说着。 “小小姐,奴婢真的知错了。你就饶了奴婢吧!”冬凌求饶道。 “饶了你?”景苑眸中尽是冰冷的杀意,“那谁饶了我阿娘呢?我阿娘待你不薄,你却联合外人害她性命!” “不是我!不是我做的!”冬凌下意识地否认。 “是啊。”景苑笑起来,“要不是染奴在厨房偷看到你给阿娘的药里加了东西,想方设法地把装着络心丸的香囊偷出来,或许还真的能给你蒙混过关了。” “不是......不是这样的。”冬凌想要辩解什么,但是蛊虫撕咬着她的内脏,让她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让我猜猜看,现在那条蛊虫在哪呢?”景苑伸出手指,指了指冬凌的腹部,“是在这?” 随后,又换了一个位置,“还是在这?” 也不知为何,冬凌觉得景苑的手碰到哪里,哪里就开始传来剧痛,剧痛让她忍不住要叫出声来。 “我看你一时半会还不想说。我和你毕竟主仆一场,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想,到底说不说。如果一个时辰之后,我没有得到我想要的答案,两个时辰内,蛊虫就会啃食掉你的五脏六腑,让你穿肠烂肚而死!” 景苑说完,站起身,带着乌茜和赵良姜离开了屋子,并锁上了门窗。冬凌只能在一团黑暗里,咬着嘴里的棉花,无声地挣扎着! 景苑跪在赫连香盈的灵位前,一遍又一遍地念着往生咒,一遍又一遍默念着那些绕口的梵文。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她心头的恨意。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乌茜便传达到了冬凌的意思,“小小姐,冬凌说她想清楚了。” “一炷香时间不到,倒是我高看她了。”景苑在乌茜的搀扶下从蒲团上站起来,回到冬凌的房间。 景苑气定神闲地坐在了冬凌的面前,看着被蛊虫折磨地死去活来的冬凌,开口道,“说吧。” 冬凌抬头,“是,是顾姨娘让我这么做的。” “顾思迎?”景苑念出这个名字,并不算十分惊讶。 顾思迎是景府的掌事姨娘,上一世,在赫连香盈去世之后没多久,顾思迎就被抬为正妻,摇身一变,变成了正牌的景府夫人。 “是,是她。就是她让我往姑娘的药里加络心丸的!”冬凌呜咽哭着,“但是小小姐,我是被逼的。顾姨娘说如果我不这么做,她就会找人把我给打死的!” “我们忏德院和顾姨娘无冤无仇,她为什么要害姑娘?”乌茜不明白。 “无冤无仇?”赵良姜冷笑道,“乌茜,我们姑娘虽然不受宠,但也是他景项年八抬大轿娶进门的正牌夫人,只要我们姑娘在一日,那么她顾思迎就永远只能做妾。” “是,是这样的。顾姨娘现在刚生下少爷。她不甘心自己只能屈居妾位,所以才设计陷害姑娘的。”冬凌咬着嘴唇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小小姐,是冬凌糊涂,冬凌真的是被逼无奈才犯下大错的,求小小姐饶了我性命!” “我说呢,冬凌你为什么不去灵堂祭拜姑娘。原来你心中有鬼不敢见姑娘!”乌茜全然明白了,“还有,染奴发现你下毒的事,要偷香囊揭穿你,你就抓着染奴要偷偷把她发卖了去,然后消灭证据!” “冬凌,你好狠毒的心思!”乌茜恨得咬牙,走上前狠狠地给冬凌扇了一巴掌! “你这坏女人,亏我还把你当姐妹相处,你竟然做出这样猪狗不如的事来!” “啊!”冬凌又受了一巴掌,本来就肿的脸现在又红了起来。 “奴婢知错了,奴婢愿意做牛做马来恕罪。请小小姐饶了奴婢吧!” “呸!如此忘恩负义背主的贱婢!”乌茜拉着景苑,怒气冲冲说道,“小小姐,我们去找老爷,让老爷给我们姑娘做主!” “乌茜,你太天真了。”赵良姜拦下乌茜。 “现在去找老爷,无疑是以卵击石。顾姨娘在景家多年,膝下有二小姐,现在又刚刚生下了大公子,在景家的地位坚如磐石。就凭冬凌的一面之词就想扳倒她,根本不可能。” 乌茜心中愤恨,但也明白,赵良姜说的都是对的。虽然赫连香盈是景项年的正牌夫人,但是景项年也说过,不允许称赫连香盈为夫人,也不能用夫人的待遇对她。 所以,她们只能按照出嫁之前,称呼赫连香盈为姑娘,而景苑则为小小姐。不得以景府大小姐自居! “难不成,要让我们忍气吞声一辈子不成?现在她顾思迎敢对姑娘下手,未来,她就敢对小小姐下手!” 第8章 还治其人之身 “小小姐,我都说了。求求你把蛊虫拿出来吧!”冬凌哀求着。 景苑回头,扫了一眼狼狈不堪的冬凌,“阿嬷。” 赵良姜闻言,先给冬凌解绑,随后从袖子里掏出一枚药丸塞进了冬凌的嘴里。冬凌囫囵咽下,不多时她便感觉不到疼痛了。 “谢谢小小姐!”冬凌浑身无力,但还是要跪在景苑面前磕头。 “乌茜,给她上药。”景苑如是吩咐着乌茜。 乌茜心里不愿意,但是景苑都已经这么说了,她也只好去拿伤药给冬凌的脸颊上药。 等景苑和赵良姜离开了屋子,冬凌才松下一口气。在乌茜的搀扶下躺上床。任由乌茜给她上药。 乌茜见冬凌这样,心下气的很,于是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引得冬凌一声痛呼,“哎哟!” “乌茜,你干什么?”冬凌瞪了一眼乌茜。 乌茜也不怕,回瞪了回去,“给你上药啊,怎么,还不乐意了?你以为我想给你上药,要不是小小姐让我这么做,我才不会碰你这头白眼狼呢!” “你!”冬凌气的很,但一想到现在她已经失去了景苑的信任,只能忍气吞声下来,任由乌茜摆布。 她实在是太累太困了,不多时,冬凌就沉沉睡了过去...... 冬凌做了一个噩梦,梦里,她被扔进了一个山洞里,山洞里都是黑漆漆蠕动的虫子,那些虫子爬上了她的身体开始撕扯她的血肉! “啊!”冬凌骤然惊醒。 “怎么,做噩梦了吗?”景苑手里拿着浸湿的帕子,语气温柔地同冬凌说着话。 如果不是脸上的疼痛感,冬凌还恍惚觉得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梦。冬凌愣愣地看着景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小小姐......”冬凌咽了咽口水,见景苑朝她伸手过来,吓得连连后退。 “冬凌,你别怕。”景苑朝她笑着,拿起一边放着的伤药,“过来,我给你上药。” 回想刚才景苑带着杀意的目光,冬凌下意识就摇头,不敢让景苑触碰自己。 景苑见状,也不生气,既然冬凌不愿意靠近,她就往里面坐了坐,坐到伸手正好够到冬凌脸颊的位置。 “不要!”冬凌紧闭双眼,吓得瑟瑟发抖。 冰凉的触感传来,冬凌睁开眼睛,只看到景苑正在温柔地给她上药。渐渐地,冬凌松下了心中的戒备。 “这才乖嘛。这几天你就在屋子里呆着,哪里都不要去。”景苑放下手里擦药的药膏,“等你脸上的伤好了,再来服侍我。” 冬凌以为自己的耳朵坏了,“小小姐,你不生我的气了?” “生气?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景苑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 “我,我......”对着景苑的眼神,冬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给你的是上好的金疮药,每日三次擦在脸上,定不会留下疤痕的。”景苑把伤药放在冬凌的手里,站起身,“我还有事,改天再来看你。” 望着景苑的背影,冬凌眨眨眼,不禁开始想,难道景苑真的原谅她了? 走了几步,景苑突然转过身,从怀里拿出一个盒子,放在了冬凌的手里,还嘱咐到,“对了,还有这个。” “这是什么?”冬凌打开盒子,盒子里面只有一粒药丸。 “这个啊,可是救命的好东西。”景苑同冬凌解释着,“你体内的蛊虫每月十五就会发作,每每发作,你只有吃下这个才能暂时缓解疼痛。” “怎么会!赵嬷嬷不是已经给我解药了吗?” “哈!”景苑笑起来,同刚才的温柔不一般,这笑里藏着难解的毒恨,“我要是就这么轻易放了你,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冬凌慌不择路,从床榻上滚下来,像刍狗一样爬到景苑面前,紧紧地抓着景苑的衣裙,仿佛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小小姐,我真的知错了!你就饶了我吧!我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给你做牛做马来报答你的恩情,我求你了,我求求你!” 景苑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看着匍匐在地上的冬凌,“冬凌,早在你给我阿娘下药那天开始,就应该想到,你会有今天的下场!” “我之所以留着你这条命,是因为你还有用。如果你听话,我一定让你活得长长久久的。” 也就是说,她还是有希望的!冬凌闻言,忙磕头,“谢谢小小姐,以后上刀山,下火海,冬凌都在所不辞!” 这样冠冕堂皇的话,景苑听着只觉得讽刺。她没有再多做逗留,转身离开了冬凌所在的屋子。 乌茜早在门外守着,等景苑一出来,就把屋子上了锁。 “小小姐,奴婢有一句话想说。”陪景苑走了一路,乌茜最终还是忍不住要开口。 “想让我不要相信冬凌说的话?”景苑多半也能猜到冬凌要说什么。 乌茜有些惊讶,景苑竟然知道她想说什么,“对。奴婢就是这个意思。冬凌她这样的白眼狼,已经咬了我们一次,是万万不能让她再咬第二次的!” 景苑心下十分宽慰,也觉得有些对不起乌茜。从前她养虎为患,竟没发现乌茜也是个衷心的主。 而且,乌茜胆子小还爱哭,那天听说冬凌做下的事,竟也大起胆子上前扇冬凌一巴掌。 “乌茜,从前是我慢待了你。”景苑拉着乌茜的手诚恳道歉。 这还是乌茜第一次被景苑这样紧紧拉着手,乌茜一时间竟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小小姐你不要这么说,姑娘和小小姐对我恩重如山。如果不是姑娘,我现在可能已经被人牙子卖到不知道哪里去了呢。” “阿娘知道你这份心,一定会很开心的。”想起母亲,景苑的眸光暗了下去。 察觉到景苑的沉默,乌茜以为景苑是想赫连香盈了。于是张开怀抱把景苑抱进怀里,在景苑耳边说着,“小小姐,你放心。乌茜会陪着小小姐一辈子的!” 乌茜的拥抱,让景苑心中流进一条热热的河流。就连眼眶也忍不住湿热起来,带着一丝哽咽,她说道,“好。” 第9章 是个周正的孩子 这日,莲央传老夫人的话要见景苑,景苑简单收拾了一下,就领着乌茜一同去老夫人的院子去。 走近宁安堂,便听到从里面传来一阵欢声笑语。 守在堂前的婢女见莲央回来了,忙上前同莲央说,“莲央姐姐,顾姨娘带着小少爷来了。现正和老夫人用午膳呢。” 顾思迎来了? “知道了,你先去和老夫人说一声,就说忏德院的小姐来了要见老夫人。”莲央吩咐着。 景苑知道,如果莲央带着她直接进去,那顾思迎见了她不知会是什么反应,顾忌着顾思迎的感受,莲央先让人去通禀一声,无可厚非。 就是不知道,顾思迎的出现,是老夫人特意安排的,还是顾思迎知道她要来故意来这一趟。 说这是巧合,景苑是不信的。 “小姐,老夫人有请。” 景苑在莲央的带领下走进了堂内,不同于外头的烈日炎炎,宁安堂里陈放着冰块,冰凉得宜。 “老夫人,小姐到了。” 景苑走近,先是给老夫人恭敬地行了一个礼,“景苑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打量了一下景苑,“恩,是个周正的孩子。” “哎哟,天可怜见的。” 只见顾思迎一身上好的苏绣长裙,一双玉手穿着成色上好的翡翠玉镯,那眉眼间的柔情,全然不像是已经生养过两个孩子的妇人。 顾思迎上前,眉宇间尽是可怜之意,“这便是我那苦命的姐姐的孩子?” “苑儿,这是你顾姨娘。”老夫人同景苑介绍顾思迎的身份。 景苑闻言,往后退了两步,同顾思迎拉开距离,又恭恭敬敬地给顾思迎行了一个礼,“给顾姨娘请安。” “哎哟,都是一家人,弄这些个虚礼做什么。我可怜的孩子,这些日子让你受苦了!” 顾思迎的丹蔻划过景苑的脸,引得景苑一阵恶心,就算心里十分排斥她的触碰,但是她不能表现出来。 “多乖巧的孩子啊,老夫人你说是不是?”顾思迎笑脸相迎,“我们苑儿今年几岁了?” “回姨娘的话,苑儿今年十二岁了。” “十二岁,倒是比曦儿长了两岁。”顾思迎轻轻摇着扇子,目光打量着景苑。 景苑站在不近不远的地方,就这么任由顾思迎打量着。 老夫人抬手让乳娘把景策抱了过来,“来,苑儿。来见一见你弟弟。” “是。”景苑应道,当乳娘抱着景策过来的时候,景苑走上前,小心打量着襁褓中的婴孩。 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睁着一双溜圆的眼睛,煞是可爱。 “真可爱。”景苑夸赞了一句,“这眉眼之间,有七分像父亲,三分像姨娘呢。” 莲央从头到尾一直都在旁边观察着,听景苑这么说,想起了什么,同老夫人说道,“老夫人, 奴记得您第一次见到小少爷的时候也是说小少爷七分像老爷,三分像姨娘呢。” “是呢。”老夫人看向景苑的眼神里又多了份怜爱。 “看来苑姑娘和老夫人您是心意相通呢。”莲央又补了一句。 景苑只是噙着淡淡的笑容,默默的站在边上,温顺地如同绵羊般。 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心意相通,只是前世没少听老夫人这么说过。 既然是第一次见,自然是要迎合老夫人,尽力讨好,总有她的好处。 “老夫人,看样子我们策儿和苑儿有缘呢。”顾思迎眼见着老夫人看景苑的眼神越发欢喜,暗自捏了捏手里的帕子,递给乳娘一个眼神。 乳娘会意,朝老夫人和顾思迎行礼道,“老夫人,姨娘,到少爷喂奶的时候了。” “你先下去吧。照顾好小少爷。” 看得出来,老夫人对景策十分关心。 毕竟那襁褓中的婴孩是景家的独苗。 只可惜,将来的景策并没有成为景家的顶梁柱。景策在顾思迎的溺爱之下,养成了绥宁城出了名的纨绔子弟。 “莲央,再上一副碗筷。苑儿,来坐。”老夫人朝景苑招了招手。 景苑走过顾思迎,走到老夫人的身边,正想坐到老夫人身边去,却不想被顾思迎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来,苑儿。坐姨娘这里来。”顾思迎满面的笑容,亲昵地招呼着景苑。 景苑下意识看向老夫人,老夫人面上并没有不悦的表情。便是老夫人默许了顾思迎这么做。 就算景苑心里不想,她也不能违背老夫人的意思。 “多谢姨娘。”景苑只能顺着顾思迎坐在了顾思迎的身边,还不忘笑盈盈地回道,“姨娘待苑儿真好。” “这般嘴甜,可见姐姐教导有方呢。”顾思迎捏着染香的帕子,拿鲜红的丹蔻掐了掐景苑的脸颊,景苑忍着心底的恶心,任由她在脸上留下了一道明晰的印子。 听顾思迎提到赫连香盈,景苑的眸中沉了沉。顾思迎时不时地提及阿娘,不仅是揭她的伤疤,更是提醒老夫人,她景苑的母亲是忏德院那个被关了十三年的弃妇。 “哎哟,瞧我这张嘴,说了些什么。”顾思迎眼神的余光瞄到老夫人的面色微冷,便赶紧岔开了话题,“苑儿,来,尝尝这道醋鱼。这可是姨娘亲自下厨做的,你尝尝可还喜欢?” 顾思迎给景苑主动布菜,是赚足了老夫人的好感。眼见着老夫人脸上没了刚才的冷色。 不得不说,这顾思迎十分会察言观色。也难怪,她能仅仅是个姨娘就能稳坐景家掌家人的位置。 今后,她怕是少不了要和这位千人千面的顾思迎这般你来我往的演戏。 从始至终,顾思迎夹给她什么,景苑就吃什么。这会顾思迎又盛了一碗汤给景苑,却不知怎么的,碗一翻,那滚烫的汤就径直泼在了景苑的裙子上。 “哎呀!”顾思迎忙放下筷子,帮景苑擦裙子,“这可如何是好?” “无妨,莲央,带苑儿下去更衣。”老夫人抬手吩咐道。 顾思迎见状,便拦下了莲央,“哪敢劳烦老夫人的人,”也不管老夫人答不答应,自顾自吩咐道,“紫薇,带姑娘去隔间换衣裳。” 名叫紫薇的婢女欠身领命,“苑姑娘,请跟我来。” “那苑儿先下去了。”景苑起身,行罢礼就跟着紫薇去了边上的隔间。 这边厅里,顾思迎和老夫人正用着膳,突然就传来了下人的惊呼,“不好了,小少爷摔了!” 顾思迎闻言,吓得筷子都掉在了地上,惊道,“我的儿!” 第10章 倒下的屏风 顾思迎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隔间,在门口听到景策哇哇大哭,顿时揪心万分,“我的儿!” 隔间内,原本竖着的屏风架子此时倒在了地上,紫薇正抱着大哭的景策耐心哄着,而景苑站在一旁,脸色苍白,像是受了惊吓。 “到底是怎么回事?”顾思迎从乳娘怀中接过孩子,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下,确认没有什么磕了碰的,这才松了一口气。 “回姨娘,刚才奴婢正给少爷喂奶,这屏风架子不知为何突然倒了下来,奴婢躲避不及时,被屏风压住了。”乳娘跪在地上将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顾思迎听。 “好好的屏风架子,怎么就突然倒了下来呢?”老夫人拄着拐杖,踏入隔间。 狭小的隔间里骤然多了这么些人,显得原本就逼仄的空间更加狭小。 紫薇眼神的余光瞄了一眼景苑,随即跪在地上,“回老夫人,姨娘,刚才我正在屏风那头服侍苑小姐换衣裳,不知怎的,这屏风架子就倒了下来......” 顾思迎气的很,“你这丫头,莫要胡诌!这屏风架子难不成还会自己倒下来不成?” 而顾思迎的言外之意,就是肯定有人在后头故意推到了屏风。 屏风之后的人,就只有紫薇还有景苑。 景苑一言不发,只站在那冷眼看着这主仆二人一唱一和的演戏。 刚才这一出都是顾思迎事先安排好的。紫薇帮她换衣服,趁她背过身子的时候,推到了屏风,想借机栽赃陷害她。 “不是奴婢,那只能是苑小姐推的了......” 顾思迎见景苑面色苍白,像是被吓坏了般一言不发,心中已然有了得意,“胡说,苑儿怎么会推屏风!” 乌茜眼见着顾姨娘和她的丫鬟一唱一和,愣是把这屏风倒下的锅栽在了景苑的身上,而景苑被吓得面色如纸,当即心急如焚,忙跪在了老夫人的面前。 “老夫人,刚才屏风倒下的时候,奴婢也在场,奴婢虽然不在屏风后头,但亲眼看到倒下的时候,我们小姐抬手想扶住屏风框子,但奈何屏风太重了,没能扶住,小姐的胳膊也受了伤,这些奴婢看着真真的!老夫人,请您明鉴!” 顾思迎看着跪在地上的乌茜,又扫了一眼景苑的胳膊,看着确是有些不自在。眼见着老夫人要开口,顾思迎忙上前,走到景苑的面前。 “我可怜的孩子,你可伤到了?” “就算是紫薇说的那样,是我们小姐推了屏风,那小姐又为什么要不顾自身安危飞身去扶住屏风呢?” 乌茜说的有理有据,字字铿锵,反观紫薇,面色青了又白的,眼神躲闪。 “好了。”老夫人听完这一出,最终开口,“莲央,去请大夫来,看一看策儿和苑儿的伤。” 莲央回,“回老夫人,刚才奴婢已经派人去请了,大夫马上就来。” 不多时,一身素衣的大夫被丫鬟领进了宁安堂。 “见过老夫人,顾姨娘。”大夫提着药箱,先给老夫人和顾思迎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起来吧,江大夫,你看看策儿可有何不妥?” “是。”江大夫起身,先给乳娘怀里的景策摸了摸脉,随后道,“景少爷只是受了惊吓,身体并无大碍。” 听到景策无碍,老夫人悬着的心松了下来,“那再看看苑儿的胳膊,可有大碍?” 江大夫顺着老夫人的视线,看向了坐在凳子上的少女,他是景府常用的大夫,这些年也一直在景府走动,可他只知道,顾姨娘有一个大女儿,名叫景曦,却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景府上还有一个苑小姐。 江大夫看着景苑的目光带着探究,但还是依着老夫人的要求仔仔细细地给景苑看了看胳膊。 “回老夫人,小姐的胳膊受到外力撞压,伤到了筋骨,需要好好调养。老夫开下药方,小姐需每日服用。再佐以消肿祛瘀的药膏,便有好转。” 老夫人蹙眉,面上净是担忧之色,“伤了骨头?那可会落下病根?” “老夫人不必着急,幸而小姐的骨头只是轻伤,只要好好调养必不会留下病根,手腕可恢复如初。” 听到江大夫如是说,老夫人这才放下心来。 “我的儿,你怎么这么傻?屏风那样重,你怎么能不管不顾就扑了上去呢?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和我那苦命的姐姐交代呢!” 顾思迎带着哭腔,拉着景苑受伤的胳膊,拈着帕子哭着。若是不知道,旁人还以为景苑是顾思迎的亲生女儿似的。 “姨娘,苑儿没事。”景苑淡然出声,“刚才屏风不知怎么倒了下来,作为策儿的姐姐,景苑有义务保护弟弟。刚才苑儿吓住了,让姨娘还有老夫人担心了。” 乌茜见缝插针,“刚才若不是我家小姐挺身而出,那屏风砸到的可不只有我家小姐了。” 老夫人朝景苑伸出手,景苑会意,走到老夫人的身边。老夫人抬手摸了摸景苑的头发,看着那双澄亮的双眸,“苑儿,苦了你了。” 这般亲密的接触,景苑有些不适应。上一世,别说摸头了,就连和老夫人近身的机会都不曾有过。 景苑能感受到,老夫人待她是真心关切的。 “谢老夫人。”景苑轻声说着,心里不禁有些愧疚。 上一世的她,太过固执。老夫人起初待她也是长辈对小辈那样的关切之情的,是她一意孤行站在了老夫人的敌对面。 一开始,是她与世界为敌,而并非世界与她为敌。 “我看你身边的婢女不多,也缺少得力的人照顾你。不如你就搬来宁安堂,陪一陪我这老婆子可好?” 顾思迎听老夫人这么说,赶忙上前,“这可怎么好劳烦老夫人呢?今日若不是苑儿,策儿也不会安然无恙。还是让我来照顾苑儿吧。” “罢了,你眼下刚生产完不久,府上的事情都要你操持,还要照顾曦儿和策儿。若是再加一个苑儿,你怕是分身乏术了。” 老夫人扫了一眼顾思迎,将目光落在了那名叫紫薇的婢女身上,“既然有赏,自然也有罚。紫薇照顾小姐不利,还想陷害小姐,打二十大板,扣一月月银。” 如是说,就算是给这件事划了句号。 第11章 这是何等的痛 忏德院,景苑屋内,乌茜正给景苑的手腕擦拭药膏,“小小姐,你今天可吓死我了。那么大的屏风你不管不顾地就扑了上去,要是不慎被压倒,那可怎么好?” 景苑看着受伤的胳膊,隐忍着疼痛,“我要是不冲上去,要是景策在我眼前出了事,不就正中顾思迎下怀了么?” “小小姐的意思,今天屏风倒下,是顾姨娘安排的?” “从把汤泼在我的裙子上,再到隔间里屏风倒下,我想每一步都是顾思迎事先安排好的。”景苑冷笑,看顾思迎的做派,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主。 不过,也得谢谢她今天这么一出。不然,她也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搬出忏德院与老夫人住在一起。 之前,景项年在和景苑说让她搬出忏德院,多半是和景曦一块住在顾思迎的香云院。在顾思迎眼皮底下,怕是时刻步步为营。 “我想想就后怕,这顾姨娘可真是蛇蝎心肠!真想把她做出来的事全部告诉老爷,让老爷看清她的真面目!” 一想到姑娘的死就是顾思迎买通冬凌做的,乌茜就恨得心痒痒。 “乌茜,这样的话可不要再说了。万一让旁人听见了,被人拿去做文章,小姐在这景府又该如何立足?” 赵良姜一边说着一边端着刚煮好的药进来,这边才刚把药碗放下,又道,“还有,我们明日就要搬出忏德院了,就不好依着忏德院的规矩叫小小姐,要依着景府的规矩,唤小姐。” “赵嬷嬷教训的是,乌茜以后不敢了。”乌茜怯懦,被赵良姜吓了一跳。 赵良姜待人不算和善,总是寡言少语的,加上脸上还有一道长长的疤痕,衬的整个都格外可怖。所以从前,景苑都不大爱和赵良姜相处。 景苑看赵良姜正小心地吹凉滚烫的药碗,心中温热无比,“阿嬷,以后煎药这种事,你交给乌茜来做就好了。可不能累着您。” “不行,老奴要看着这药从药罐子里出来再到小姐嘴里,每一步都盯紧了,姑娘的事可不能再发生第二次!”赵良姜时刻警惕着。 景苑心中微苦涩,从前赵良姜给阿娘煮药,从买药到煎药都亲自看顾。 也就偶尔院子里事忙的时候,才会让冬凌帮忙把药碗送到赫连香盈那,服侍赫连香盈服下。 就算这般小心翼翼,还是让贼人钻了空子,在阿娘的药丸里下了催命的络心丸! 如今,也算是认清了人,赵良姜是面冷心热的,上一世的她,不管景苑身处何地,是在景府,还是在出嫁在慕容府,甚至之后逃亡在外,阿嬷都不曾离开她过。 甚至为了保护她,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万箭穿心,这是何等的痛! 景苑想着,从赵良姜手中接过药碗,痛快地一饮而尽。随后将药碗放在了桌案上。景苑拉着赵良姜的袖子,嗲声撒娇,“阿嬷,药好苦啊,苑儿想吃糖。” 景苑平时是不爱撒娇的,准确的来说,是不会对赵良姜撒娇,这还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小女撒娇,总是惹人怜爱。赵良姜忍不住捏了捏景苑的脸颊,“好,阿嬷给你拿蜜饯去。” “是谁要吃蜜饯啊?”浑厚的男声响起,景项年掀帘而入。 景项年的出现是景苑未曾料到的,所以,刚才还在撒娇的她在看到景项年之后,脸上残余的娇憨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就连景项年自己都觉得有些尴尬,今日他有事外出,回到家听说了宁安堂发生的事,一时挂念不下,就想来忏德院看一看。 在门口听到了景苑撒娇的声音,恍惚他还觉得是景曦在撒娇,也就有了现在这尴尬的画面。 赵良姜对于景项年的出现,有些震惊,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她朝着景项年端正行礼,“给老爷请安。” 乌茜见状,也紧随赵良姜对景项年行了个礼。 “恩。”景项年与赵良姜也是多年未见,想到多年之前,赵良姜作为陪嫁丫头刚嫁入景府的时候,可没少和他吵过架。 如今,赫连香盈已经去世。而赵良姜也全然没了当初和他吵架时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在他的面前也只有妥帖的礼数和低眉顺眼的服从。 “你身子,还好吧。”为了缓解尴尬,景项年开了个话头,等着赵良姜去接。 “托老爷的福,老奴身子还算硬朗。” 不咸不淡的回答,算是缓解了这里头的尴尬氛围。那头的景苑也收拾好了情绪,走到景项年的面前,给景项年行了一个跪拜礼。 “景苑,给大人请安。” 景项年忙把景苑从地上扶起来,语气里还带着些紧张,“你手上有伤,不用行这样大的礼。” 对于景项年的触碰,景苑有些抵触。等站直了身子,就往后退了一步,同景项年保持了一段距离。 景项年看着空落的手,顿了顿,故作无意收回了自己的手,目光落在景苑被裹紧的手腕上,“你的手,没事吧?” “无碍。” 景苑的惜字如金,让景项年更加尴尬。 眼见着这景项年难得来一趟忏德院,景苑景项年父女二人好不容易见这一面,要是不欢而散了,说不准景项年一个不高兴,又不让景苑搬去宁安堂了。 “大人可要喝茶?”乌茜见气氛不对,赶忙上前问道。 “恩。”景项年将身上的披风摘下,扔给了跟在后头的七宝,就近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等着乌茜端茶上来。 “奴婢这就去煮茶!”乌茜一溜烟朝着后厨奔去了。 “今天白天的事,我都听思迎说过了,你不顾自身安危去救弟弟,我很感动。”景项年说到了正事上,“你顾姨娘挂念不下你,想让我来问问你,愿不愿意去你顾姨娘的香云院让她来照顾你?” 景苑在心底冷笑,难怪了,景项年大半夜走这一遭,原来是替顾思迎来问话的。 “姨娘的心意,景苑心领了。但是我已经答应老夫人,要搬去宁安堂同老夫人一块住,姨娘那边,怕是不能了。”景苑当即拒绝。 “娘那边,我会去说。只要你想,明天就能搬去香云院。在香云院,你还有个妹妹可以陪伴你,就不用在这里一个人孤零零的住着了。” 第12章 阎王殿里无名鬼 景项年是替顾思迎传话的,但也是想借机会补偿景苑的。 知道景苑受伤,他也有些担心。到底,景苑也是他的孩子,他不能撒手不管。 这也是他在赫连香盈去世之前,与她的承诺。 思及此,景项年继续游说,“曦儿她小你两岁,是你的妹妹。她性子乖巧可爱,你们姐妹应该好相处的。” 景苑有些惊讶,景项年竟然知道她的岁数。 不过也就只是惊讶,也许在景项年的眼里,她的出生只是耻辱罢了。 她和景曦,同是景项年的女儿,但是待遇天差地别。 自景曦出生,就是景项年的掌上明珠。景府上下,无一不把她当祖宗供着,也就只有老夫人不待见她,常和景项年说,景曦是庶女不可太过骄纵。 到后来,顾思迎被抬为正妻,机缘巧合迎姝长公主元靖柔还认了景曦为义女。 彼时,景苑因与景府众人不和,被送到了庄子上独自生活。等到了及笄,景项年才把景苑接了回来,并以养女的身份写上了族谱。 说来好笑,她的母亲赫连香盈明明是景项年明媒正娶进门的,但是景项年却不认她这个夫人,就连族谱都没给她登名。 “大人,您曾经下过令。说赫连氏虽然嫁入景府,但景府上下不得以夫人的待遇对之,赫连氏所生之女,也不能以小姐视之。至今,族谱上也没有我的名字,外人也不知道我的存在,我就这样骤然搬进姨娘的香云院,外人看了,怕是会疑心我的身份。” 景苑的话,让景项年一愣。他没想到,景苑竟然会在他面前直接说出他之前给忏德院下的规矩。 景苑一番陈述,让景项年觉得她不像是个九岁的孩子。 “你就是我景项年的女儿,这又有什么好非议的?”景项年正色,“还是说,是你不想当我景项年的女儿?” 景苑闻言,微愣。 这是重生以来,景项年第二次说,她是他的女儿。 第一次,是在阿娘临去前,他对阿娘的许诺。 “还是老奴来说吧。”见景苑默了,赵良姜接话,“若是景府平白无故,突然又多出来了一个小姐,外人见了难免会揣测,苑小姐会不会是大人您的私生女。要是再被有心人利用,恐会对大人您的仕途不利。” 景项年愣住,很快就明白了这里头的利害关系。 现在正是他晋升的关键时候,若是这个时候传出些流言,被人抓住把柄,他不能晋升也罢,要是连累到整个景家,那就得不偿失了。 “大人,既然你说我是你的女儿。那你何曾尽过一个父亲的责任?我景苑也不是为了一碗饭就无视祖宗法理的人。我母亲至死都没能上族谱,我不想也和我母亲一样,到死也只是个没名没分,阎王殿里的无名鬼。” 景苑的话,惊到了赵良姜,吓得她赶紧呵斥,“苑儿!” 这时,乌茜端来了刚沏好的茶水,“大人,请用茶。” 一时间,气氛又凝重了起来。 景苑在赌,赌景项年心里对阿娘和对她的愧疚。阿娘这十年的冷遇,到死也没能得到正名的委屈与遗憾。 景项年对上景苑的眸子,那双眸子漆黑如墨,眉宇之间,像极了赫连香盈。 赫连香盈,那个曾经出身将门,贵为静婉公主的女子;那个一眼便相中了他,不管不顾,要做他的结发妻子的女子;那个就算被毒哑了喉咙,身中噬心蛊也要给他生下孩子的女子。那个用一辈子的自我圈禁来忏悔的女子。 他怎能不愧疚? 景项年端起茶碗,掀开了瓷质的盖子,看着那氤氲的热气在夜的烛火下缥缈而起。滚进他眼底的翻腾的情绪。 他最终没能饮下一口热茶,就将这茶碗放在了桌案上,随后起身,不再多说一个字就掀帘踏入了漆黑的夜里。 “小姐,老爷他怎么走了?”乌茜刚才一直在厨房煮水烹茶,刚送来茶,人就走了。 “苑儿!”赵良姜唤了一声,景苑别过头,并没有回应。 她正想说什么,却看见一滴透明的眼泪从景苑的脸颊上滑落,无声地滴落在了她手中攥紧的帕子上。 一时,再多斥责的话语赵良姜都说不出口了。 “小姐,你别哭了。”乌茜见景苑哭,一时忍不住也开始哭了起来,“呜呜呜小姐你难过乌茜也好难过呜呜呜。” 看见乌茜又泪眼汪汪的,景苑不知怎么的突然就破涕为笑了起来。 “傻丫头,受委屈的是我又不是你,你哭什么?”景苑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还不忘帮乌茜擦脸上的泪。 “呜呜呜呜,我就是见不得小姐受委屈难过嘛呜呜呜呜。”见景苑不再哭了,乌茜也渐渐止住了眼泪。 “你们两个傻孩子。”赵良姜将景苑和乌茜揽进怀里,轻拍安抚着,“好了好了,都别哭了。” 阿嬷怀里的温度是温暖的,景苑依在赵良姜的怀里,紧绷着的神经才稍稍缓解。 她的确还是做不到冷静地面对景项年。一看到那张脸,她就控制不住想起阿娘曾经受到的那些委屈。 阿娘被毒哑的喉咙还有折磨她一生的噬心蛊,虽然赵良姜和她说这些景项年都未曾参与。但是景苑不信,不是始作俑者,景项年也是冷漠旁观的那个人。 她如何能做到原谅? “就这样说开了也好。虚伪的低眉顺眼或许能争取来短暂的安宁,但存在的问题没有解决,就会像蛊一样,不时地发作。” 赵良姜顺着景苑柔软的黑发。景苑的性子是像极了赫连香盈的,曾经的赫连香盈也是受不得委屈。她爱恨分明,纵容不了半分的模糊敷衍。 刚才与景项年对峙,景苑自觉是违背了和赵良姜要放下怨恨与景家和睦相处的约定,她觉着应该同赵良姜解释一下。 “阿嬷,你相信我。我刚才那么说是有原因的。” 赵良姜笑了笑,“阿嬷相信你。” 景项年从见到景苑第一面到现在,从来都没有提过要把景苑登上族谱的事情。他还好意思说他要认回这个女儿。 她赫连家的女儿,是他想要就要,想不要就不要的吗? 第13章 曾经覆灭的过往 是夜。 乌茜服侍景苑梳洗完毕,景苑靠着床沿,由乌茜拿着巾帕替她擦拭湿掉的头发。 景苑扫了一眼屋子,并没有看到赵良姜,“乌茜,阿嬷去哪了?” “小姐你真是越来越粘赵嬷嬷了,这才片刻不见,就要找嬷嬷了。”乌茜小心擦拭着景苑的头发,笑着回道,“嬷嬷她在清点姑娘的物件,说是先存放好了,到时候搬出去就不会手忙脚乱的。” 阿娘的遗物是该收拾好的,景苑抬手从乌茜的手里接过巾帕,“你也累了一天了,先去休息吧。我去看看阿嬷。” “小姐,还是我跟你一块去吧。”乌茜放心不下。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 景苑挑了个厚重的风衣,虽然是盛夏,但她身子薄弱,总觉得寒浸浸的。这身子是该好好调养一下。 景苑提了灯笼,走到了赫连香盈的屋内。 屋子里燃着灯,赵良姜在灯火下不紧不慢地收拾着赫连香盈生前的衣物,妆奁盒子。 “阿嬷。”景苑轻轻唤了句。 赵良姜回头,见是景苑,道,“怎么不好好在屋子里躺着,来这做什么?” 景苑将手里提着的灯笼吹熄,搁在地上。脸上是俏皮的笑,“我怕阿嬷忙不过来,所以来看看。” “你这丫头,天夜的粘着我,跟块狗皮膏药似的。”赵良姜如是嗔怪着。 嘴上这么说,但赵良姜还是拉过景苑的手,摸了摸她的发,刚洗好的发还带着夜露的凉。便拉过盥洗架子上的巾帕帮景苑擦头发。 “头发都没擦干就出来了,要是着了凉风,岂不是又要病了?” 景苑乖巧地坐在凳子上,任由赵良姜帮她擦拭着半干的头发。 “小姐可要桂花头油?”赵良姜问。 景苑看着妆奁台上那头油盒子,一时怅然。从前洗头,她总闹着要用阿娘的桂花头油用。 她喜欢极了阿娘发间的香气,她也要和阿娘一样的味道。所以那一盒盒头油,大半都是她用的。而阿娘却甚少用这桂花头油。 “我还小,用不着头油。” 往事随风,景苑叹了口气,盯着铜镜里的自己发起了呆。 现在,她才七岁。原本是稚气未脱的年纪,而她这幅身子里却有着已经经历一世生死离别的魂魄。 “阿嬷,你相信因果轮回吗?”她问。 赵良姜未曾想景苑会这样问,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信。” “从前我不信,现在我信了。” 正因为有因果报应,她才能有这轮回转世的机会吧。 从前景苑不必要不会和赵良姜说一句话,现在的她仿佛肚子里有无数的话想要对赵良姜说。 透过铜镜,景苑瞥见赵良姜的虎口处那道极深的疤痕。 景苑记得,这是她四岁的时候,调皮到厨房捣乱,不慎碰到了架子,架子上的剪子撞落朝她砸下来,赵良姜反应迅速抓住了那把剪刀,她才幸免于难。 但赵良姜的手上却留下了这道疤痕。 景苑抓着赵良姜的手,指尖小心描着那道伤疤,喉咙里像是塞了东西,有些说不出话,但她还是开了口,“阿嬷,你和我说说赫连家族的事吧。” 从那天和景苑说赫连香盈身中噬心蛊的时候,赵良姜就知道,有些事景苑迟早会问起。 而她不会瞒,毕竟,景苑作为赫连家族唯一的血脉,有权利知道曾经发生的事。 “那苑儿,想知道哪些事?” “关于阿娘,关于已经覆灭的赫连家族。” 这是好长一段过去。 赵良姜看向了桌案上的昏黄明灭的烛光,在光晕中过往一幕幕翻涌而来。 -- 作者有话说: 完美卡点,哈哈哈哈。 第14章 赫连家族的灭亡 赫连家族是疍建国初就有的武将世家,赫连家族的祖先赫连烛曾参与建国,跟随着当时的国主陆枭征战四方,立下赫赫战功。赫连烛因公受封钦北侯,与当时的淮西侯林家、定南侯杜家合为疍朝三大家族。 疍朝初立,北有云尧伺机而动,南有常璃虎视眈眈。为稳定局势,赫连烛与当时的定南侯杜江澜一同协助陆枭平定战乱。 数年的战争下来,三国最终达成了和约,以北方芩廊山脉,南方若水河为界,互不侵犯。如此几朝更替,才有了如今的疍嘉盛世。 随着朝代更迭,赫连家族也逐渐壮大。但 世间的事物,都难逃盛极必衰的法则。 在赫连香盈出生后的第三年,族里的新生男婴竟都难以存活。有的刚出生就是死婴,有的就算生下来也过不了多久就夭折了。 世间都传言,说是赫连家族杀戮过重,家族因而受到了诅咒。赫连香盈的父亲赫连忠便是赫连家族最后一位钦定侯。 当时疍康帝元乾念在赫连家族世代战功,在赫连香盈满月之时便封了静婉公主,带入宫中由太后抚养。 景苑的母亲,赫连香盈从小就过着众星捧月般的日子。谁曾想,她最后,却是如此这般潦草收场的结局。 “香盈姑娘是我见过所有的姑娘里,最美的。姑娘的眼中有着旁人没有的光亮,她善良,纯真,带着赫连家族的傲骨,活成自己最想成为的模样。” 听赵良姜这般说来,景苑看着那明晃晃的烛火,仿佛透过那烛火,能看到曾经的娘亲是如何意气风发的。 “唉......”赵良姜叹了一口气,故事也到了转折处,“只可惜......” “只可惜,赫连家族还是败了。”后面的故事,景苑是清楚的。 疍康四十五年,云尧起兵屡屡进犯芩廊山脉,钦定侯赫连忠受命带兵平定云尧之乱。战事持续了三个月,云尧与疍伤亡无数。 最后一次战役,是在芩廊的故人坡,连同赫连忠在内的一千四百五十二人,全部阵亡。就是这般惨烈的牺牲,也没能换来胜利。 赫连家族所有登记在册的男子,都死在了那场战役里。而赫连香盈变成了赫连家族在这世上最后的血脉。 之后,定南侯杜如烈领兵出战,最终大获全胜,凯旋归来。 对于赫连家族的牺牲,疍康帝心中有愧。但是赫连家族未能击退敌军,朝堂之上,还有官员上奏弹劾赫连家族曾经种种是非。便是树倒猢狲散,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一切就像是梦一样,曾经显赫的赫连家族,就突然败了。那时,姑娘还记挂着,父亲出征前与她的许诺,等侯爷凯旋归来,就向圣上请命,给赫连香盈赐婚。” “为了能让姑娘嫁给心仪的人,侯夫人忍痛向圣上奏请,愿以赫连家族世代战功,去换姑娘与景项年的那道赐婚圣旨。” 赵良姜是看着赫连香盈长大的,也是看着赫连家族这般落败的。她也曾想,让赫连香盈放弃景项年,去选择其他身世更高,与她更为相配的男子。 在赵良姜看来,赫连香盈值得这世上最好的男人去疼爱的。 只是,赫连香盈只对景项年一人动了心。 也正因如此,钦定侯夫人赵氏,也就是赫连香盈的母亲才去求圣旨赐婚。疍康帝感念赫连家族满门忠烈,便同意了夫人的请求,还允诺,会派人去故人坡把赫连忠等人的尸骨带回来。 “圣旨颁下,夫人她将圣旨交给姑娘之后,便一头撞死在了侯爷的灵堂之上,随侯爷一起去了......” 第15章 带血的赐婚圣旨 “我记得清楚极了。夫人的血,染红了那道圣旨。将姑娘身上的丧服,尽数染红......” 说到这里,赵良姜心中难掩激愤,恨恨地拍了桌子一掌。这一掌,将桌子上的烛火拍得晃了晃。 景苑伸手,紧紧拉着赵良姜温暖的手掌,轻声安抚着,“阿嬷,都过去了。” 虽然景苑嘴上这么说,可是在她的心里清楚的知道,过往数十载的腥风血雨,在亲历者心中,又怎么会轻易地过去呢。 “苑儿,阿嬷不该和你说这些的。”赵良姜突然有些后悔。 后悔将赫连家族的事情告诉景苑了。现在的景苑不过才七岁罢了。七岁的孩童就要背负一整个家族的惨烈过去。 “就算阿嬷不说,我也会想方设法地去了解。与其从旁人嘴中听那添油加醋的话,倒不如阿嬷你亲口告诉我为好。” 如此赤诚相待,她与赵良姜便是这世上最为亲密之人。 “后来呢?”景苑问。 “就在圣上赐婚不久,有人奏报是赫连家族与云尧敌军有勾结,才导致最后战败的,并且那人以死相谏。在奏明所有情况之后,径直撞死在了大殿之上!” 景苑闻言,怒道,“笑话。要是外祖父当真与云尧勾结,又岂会命丧故人坡,直接带着军队向云尧投诚不就是了?定是有人指使,想要给我赫连氏泼脏水,从中获利罢了!” “是啊。这样浅显的道理,旁人又怎会不明白呢?只是,那时,康帝元乾身患重疾,已经无法处理朝政。朝堂之上,便是太子,也就是如今的嘉帝处理。” 景苑冷静下来,也明白了缘由。“新帝将立,太子想要稳定朝局,就不会深究此事。” “是,太子并没有为赫连家族平反,当即下旨,收回了钦定侯的封号。也没有按照之前的约定去故人坡寻找侯爷的遗骸。姑娘甚至想用那道赐婚圣旨再去换父兄的归来。” 景苑想,那时的母亲一定后悔极了。后悔她只顾自己的儿女情长,竟然不顾家族的身后荣辱。 更何况,那道圣旨,是自己的母亲用生命换来的。 “圣旨已经颁下了,又岂有收回的道理。”这世道就是这样凉薄,更何况,是那个坐在龙椅之上的九五之尊。 景苑的反应,太过冷静。冷静的让赵良姜怀疑,她不是个孩子,而是饱经风霜,见惯世俗之人。 “因着那道圣旨,姑娘也算是半个景家的人。加上太后对姑娘眷顾有加,姑娘这才保了下来。再后来,就是姑娘嫁进了景家。 只恨那景项年凉薄至极,心里只想着姑娘是如何强嫁,拆散他和他心上人。要不是圣旨赐婚,说不定姑娘的花轿都不会迎入门中!更别说,上族谱,承认姑娘这夫人的位分了。” “原是如此。”景苑定下心来,将前尘往事梳理下来,大致明白了前后因果。 但还有一件事,景苑想知道。 “那阿嬷,阿娘的喉咙是怎么哑的?” 之前景苑也曾问过,为什么阿娘说不了话。赵良姜都避而不谈,只说是生病久了,渐渐地就说不出话了。 如今一想,便是有不少疑点的。 “是姑娘在皇宫里,吃错了东西,这才哑的。” 不可能。 再怎么说,阿娘曾经也是静婉公主,太后又那么喜欢她,阿娘在皇宫里哑了喉咙,就阿娘的性子,怎么会不追查到底呢? 第16章 信物:玲珑血玉 赵良姜并未深说,“好了,夜深了,我送小姐回去休息吧。” 见赵良姜这么说,景苑便肯定,这当中定有隐情。只是现在,她还不能说。抑或是,这背后之人,是她现在招惹不起的。 景苑心知,就算再问下去,阿嬷也不会再说的。 “好。” 赵良姜将景苑送回屋内,乌茜已经将床铺整理好,景苑脱下披风,窝进了床铺里。 景苑见乌茜困得上眼皮和下眼皮都在打架,就先让乌茜回去休息了。赵良姜守在床榻边,拿着羽毛扇给景苑扇凉。 夜深了,困意袭来。景苑依旧抓着赵良姜的一只手,迷迷糊糊说着,“阿嬷,不要走。” 赵良姜怜爱地看着景苑的睡颜,静静的守着。 不多时,景苑从噩梦中惊醒。 “阿嬷!”景苑撕心裂肺地喊着。 赵良姜见状,忙把景苑搂紧怀里,轻拍哄着,“阿嬷在,阿嬷在。苑儿不怕,苑儿不怕。” “阿嬷......”景苑话里带着哭腔,眼眶中含了泪水,她紧紧依偎在赵良姜的怀里,“我做了个梦,梦见有人要杀我,漫天都是朝我射过来的飞箭。还有漫天的大火,烧红了一整片天,我最爱的人都死在了那场大火里!” 说着,景苑哽咽了。 “傻姑娘,只是梦而已。”赵良姜安慰着,“如果真的有那么一日,我定会挡在苑儿面前,不管是万箭还是大火,我绝对不会让旁人伤你分毫。” 万箭穿心......景苑又怎么会忘记,上一世的赵良姜是如何死的。 “阿嬷,我不要你死。我要你活着,我要你好好活着!”景苑搂着赵良姜的脖子,眼泪打湿了赵良姜的衣裳,惹得赵良姜一阵心疼。 “好好好,都听苑儿的。” 翻涌的情绪归为平静,景苑松开了搂着赵良姜脖子的手,她看着赵良姜的眼睛,认真承诺着,“阿嬷,我会护你一生一世的。” 赵良姜对上景苑明亮的眸子,看得出,她是从未有的认真。 眼前的孩子是她看着长大的,她视如己出,就算真的有那么一天,她被万箭穿心,那她也无怨无悔。 自从赫连香盈去世,景苑机会没有睡过几个安稳觉。看来,赫连香盈的离世给景苑带来了很大的刺激。 赵良姜心里下定了主意,先是帮景苑掖好被角,随后道,“等着,阿嬷给你看一样东西。” 未几,赵良姜将一个木盒带到了景苑面前,“打开看看。” 这是一个极精致的木盒子,盒子上面勾画着许多景苑未曾见过的样式,在微弱的烛火映衬下,这木盒又多了神秘的色彩。 景苑没有犹豫,直接打开了木盒。只见木盒里,躺着一块坠着繁复流苏的血玉坠子。 她将这血玉坠子捻起,在烛光下细细打量,“阿嬷,这是什么?为何之前我从没有见过?” “这是玲珑血玉,是赫连家族世代相传的信物。姑娘已经去了,现在,它是你的了。” 信物? “玲珑血玉,是扬觞阁给予赫连家族一个许诺。只要拿着这信物去寻扬觞阁,扬觞阁便会将一支有十二人的暗卫给赫连氏的后人。 这支暗卫只为赫连氏培养,除非赫连氏被灭族,后继无人。不然,扬觞阁会世代给赫连家族培养这十二人的精锐暗卫。这支暗卫,也会誓死效忠于我赫连后人。” -- 作者有话说: 滴,金手指打卡。 第17章 这位顶要紧的人物 扬觞阁是江湖上排名第一的刺客组织,不受限于国域,疍,云尧,常璃都有扬觞阁的分支。 传闻扬觞阁的杀手个个身手了得,在扬觞阁,最为顶尖的杀手甚至能做到杀人于无形。 上一世,慕容冀也多次想与扬觞阁做交易,让扬觞阁帮他排除异己。但扬觞阁阁主对慕容冀提供的钱物并不感兴趣,也没有与慕容冀交易。 后来,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阿嬷,为什么你从未和我说过玲珑血玉的事?” 景苑不仅是之前不知道,就连上一世也未曾听赵良姜说起过赫连家族与扬觞阁之间的这个承诺。 “扬觞阁毕竟是江湖上的组织,若有接触,怕是难以全身而退。且姑娘说过,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动用玲珑血玉。” 原来是这样。 想来,上一世的赵良姜知道慕容冀的为人,也知道她那时满心眼都是慕容冀,若是让她知道了有玲珑血玉这件事,那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把玲珑血玉交予慕容冀,助他稳固相位。 这或许就是赵良姜不曾和她说起过玲珑血玉的原因吧。 “既是如此,就请阿嬷先帮苑儿把玲珑血玉存放好。若是有朝一日,遇到了不得已的险情,再取用也未尝不可。” 景苑将玲珑血玉重新放进盒子里,递交给赵良姜。 “好,老奴先帮小姐收着。”赵良姜接过盒子,“老奴把玲珑血玉的事告诉小姐,是想定一定小姐的心神。小姐若有想走的路,就放心大胆的去走,不必害怕。” 或许,赵良姜已经有预感,她终究会走上复仇的道路。 前路坎坷,手里能有一张王牌护身,做起事来也会更有底气,不必束手束脚的。 此刻,景苑的心中存着万分的感谢,感谢赫连家族的先辈们为后代留下的这枚信物。 她既然是赫连家族现如今在世的唯一血脉,受着先辈的庇护,她定然要背负起为赫连家族昭雪的责任。 上一世的过往都已经发生,已经无法再做更改。就像阿娘临走前在她梦里说过的,既然有这重来一次的机会,就不要轻易放弃。 前路坎坷,她肩膀上承着责任,要是再为过去所困,必然步步维艰。 烛火熄灭,景苑安稳躺下,自此,一夜无梦。 翌日早晨。 景苑手上有伤,只能单手拿着勺子,小口小口吃着粥。赵良姜手里拿着梳子,动作轻柔得给景苑篦发。 这时,乌茜风风火火地掀帘进来,欢喜道,“小姐,莲央姐姐托人传话来了。说是老爷已经允了小姐搬去宁安堂的事,午后张管家便会带人来帮小姐您把行礼搬去老夫人的宁安堂去!” 景项年竟然真的让她搬去宁安堂,这一点是她未曾料到的。 她原以为,昨晚上她那一闹,景项年说不准会生气,直接把她送去郊外的庄子。毕竟上一世,景项年也不是没做过。 “看来,昨夜那剂猛药是下对了。”赵良姜笑了笑。 “可吓死我了,我看昨夜老爷那脸色,还以为这事不成了呢。对了对了,张管家午后就要来人了,我现在就去帮小姐收拾东西去!” 乌茜心里欢喜,脚底生风,一眨眼的功夫就飞了出去。 “这丫头,做事这样毛躁。”赵良姜嘴上怪着,但脸上的表情却是温和的。 景苑瞧着乌茜如今在赵良姜面前没那么胆怯了,也是好事一桩。乌茜虽然做事不如冬凌,但好在有一颗衷心在那。 “对了阿嬷。冬凌现在怎么样了?”景苑想起这位顶要紧的人物。 提到冬凌,赵良姜眼中净是厌恶之情,“那贱婢已经用了小姐你给她的药。现如今身上还有脸上的伤都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没有小姐的吩咐,她不敢踏出房门半步。” 景苑勾唇一笑,但眼底却是难掩的恨意,“说起来也有三五日没见她了,我竟有些想她呢。” -- 作者有话说: 滴滴——【系统提示】:宁安堂副本即将开启。 第18章 想怎么死怎么死 赵良姜帮景苑绾好丫髻,配上蓝色的发带,铜镜里就多了个可人儿。 “老奴这就把冬凌提来。” 不多时,赵良姜就提了冬凌到景苑面前。 冬凌低着头,大气不敢出,等到了景苑跟前这才畏畏缩缩地跪地行了个大礼,“冬凌,给小姐请安。” 景苑拨弄着茶碗盖子,睨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冬凌,“起来吧。” 虽然景苑这么说,但是冬凌还是跪着,一动也不敢动,“奴婢,奴婢还是跪着吧。” 她实在是害怕极了,现在每夜里她都能梦见景苑那可怖的眼神,还有赵良姜掐着她的肩膀狠狠抽她耳光的画面。 “几日不见,怎么如此生疏了。”景苑嘴上说着亲昵的话,可眼底却是肃杀一片。 景苑越是这样说,冬凌就越害怕。一时撑不住,冬凌吓得朝景苑拼命的磕头,个个头都是结结实实磕在了地上,梆梆作响的。 “奴婢真的知错了,小姐你就饶了奴婢吧。小姐,你给奴婢一个痛快吧,奴婢真的受不了了!” “好啊。看在这么多年的主仆情分上,我就答应你,给你个痛快。”景苑侍弄够了茶碗,将桌上装着药丸的盒子打开,取出药丸给跪在地上的冬凌看。 “只要吃了这个,不出一个时辰你就会七窍流血毒发身亡,时间紧迫我也就只能给你找到这一丸,你看如何?” “我......”冬凌看着景苑手里的药丸,结巴地连句话也说不清。 见冬凌犹豫不决,赵良姜当即开口,“你若是不想死得那么难看,也行。要么,你一头撞死在姑娘的灵位前,以死谢罪,要么,就投了院子里的那口井。还是说,你想要一根麻绳吊死,想怎么死怎么死,我和小姐都会成全你的。” 景苑也不急,耐心游说着冬凌,“你放心,你的身后事我会风风光光给你办好。对外只说你是与我阿娘主仆情深,怕她一个人在九泉之下无依无靠,故以身殉主,给你一个忠仆的名声,不会让你的尸首沦落乱葬岗的。 顾姨娘那边也只会觉得是你心怀愧疚,畏罪自杀的,也不会再起疑。你说,这样的安排可还妥当?” 景苑温声细语的同冬凌说话,冬凌听了只觉得像是被一条毒蛇盯住了,仿佛马上就要扑上来咬她一口! 冬凌失了魂魄般瘫坐在地上,心想着她只能死了吗? 她颤抖着手,伸向景苑掌心的黑色毒药丸,在距离药丸还有几寸时,她猛然收回了自己的手,随后往后一栽,爬远了去。 “不,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冬凌大叫着要逃出去,还没走几步就被赵良姜抓着头发给拽了回来。 赵良姜松了手,晦气地拍了好几下手,“想逃?你能逃到哪里去?给你留全尸不要,那我就只能找人牙子把你卖到娼妓窝里头,让你受尽折辱,想死死不成,想活活不好!” “阿嬷,别把她吓坏了。”景苑冷眼看着冬凌狼狈地栽倒在地上,示意赵良姜别再动手。 “你既然想活。那也不是没有活路可以走。” 听得自己还有活路可以走,冬凌忙又磕了好几个头,“小姐你只管说,上刀山下火海,奴婢万死不辞,只求你给我一条活路吧!” 绕了这一大圈,总算是听到了想听的。景苑这才把药丸放进原本的盒子里头。 “那你可听好了。” -- 作者有话说: 我准备好了,你倒是说呀。 第19章 口蜜腹剑,她也会 “我要你一如往常,从前你怎么服侍我的,以后还是那般。要是让姨娘察觉到了什么,我只会让你死得更难看。” 冬凌只得磕头,承诺道,“奴婢一定不会让姨娘发现,小姐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让我往东,绝不往西!” “这样的话,你同顾思迎也说过吧。”景苑站在冬凌面前,而冬凌匍匐在她的脚边,她居高临下睥睨这背主的婢子。 “奴婢发誓,我的心一直是向着小姐您的,如果不是顾姨娘以我身家性命作为要挟,就凭我同小姐一起长大的情意,我又怎么会去做那害人的勾当呢!” “巧舌如簧!”赵良姜对着地上的冬凌啐了一口唾沫,恨不得再上去踢上两脚。 “你说顾姨娘当初是拿性命要挟你,我如今不也是拿你的性命做要挟?你又怎么能保证,你不会再次背叛我?” 叛主的勾当,有了第一次,就一定会有第二次。 对于冬凌,她必须时刻保持警惕。 “奴婢身中血蛊,如果背叛小姐,就让血蛊将我的五脏六腑都啃食殆尽,我死后打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这样惨烈的誓言说出口,可见,冬凌现在是有多怕死了。 “好丫头,我也不会让你去闯什么刀山火海的差事,我只要你做我的一双眼睛,姨娘那边若是有什么吩咐给你,你只管应下就是。至于做不做,怎么做,我自有办法应对。” 口蜜腹剑的本事,景苑也会。 如今只要哄得冬凌死心塌地给她做事,就算日后她再度背叛,冬凌的命也拿捏在她的手里,是死是活,得看她自己的造化。 “奴婢明白了,奴婢定不会让小姐失望的!” 景苑将冬凌从地上扶起来,拿帕子帮冬凌拂去脸上的尘土,还有因为磕太多头,红肿不堪的额头。 “瞧把你给急的。这花一样的面容,要是磕坏了可如何是好?”景苑笑着,“我让乌茜给你用的药膏,你可还有?” 冬凌抖了抖,下意识想要躲开景苑的触碰。但是她不敢动。 就算景苑此时又恢复了温柔的语气,她也依旧不敢放松片刻。 “回小姐,还有。” “那你便继续用着,要是没了,我再给新的。午后我就要搬去老夫人的宁安堂去了,你回去收拾东西,跟我一块去宁安堂。” 就算不情愿,冬凌也还是点头应下了。 她要是想要活命,就必须得听景苑的。 等冬凌走后,景苑将刚才给冬凌擦脸的帕子扔在桌上。赵良姜取出新的帕子帮景苑小心擦拭着指尖。 “阿嬷,冬凌中的蛊可是噬心血蛊?”景苑问。 “那只是普通的血蛊,虽然它的毒性远不比噬心血蛊,但也足够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景苑见过冬凌血蛊发作时候的样子,疼痛异常。她不敢想,中了噬心血蛊的阿娘这些年来是怎么度过的。 “阿嬷,你可有办法炼出噬心血蛊?” 若是有朝一日,她找到了幕后真凶,她一定要让那人也尝一尝噬心蛊的滋味! “苑儿有所不知,想要养出噬心血蛊得花数十年的功夫,每日以养蛊人的血混以十来种世间难求的剧毒喂养数十年,才有可能养出一蛊。” 噬心血蛊这般来之不易,想来对阿娘下蛊的那个人,定是恨毒了她的。 阿娘,你所受的苦,我景苑都会向那人一一讨回! 第20章 不要脸的老东西 午后,管家张千带着两个仆从来到忏德院帮景苑把索要的东西都尽数搬去宁安堂。 或许是受了老夫人的命令,张管家一改之前冷嘲热讽的态度,对景苑恭敬的很。 “张管家,今日劳烦您了。”乌茜按着景苑的吩咐,给张千送了杯凉茶。 “哪里哪里,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张千谄媚地对景苑说着,“早些年我看小姐的面相,我就知道小姐您是个有福的人。” 这样甜言蜜语的话,乌茜听了只觉得塞耳朵。 呸!不要脸的老东西! 从前忏德院有什么短缺的去求他,那鼻孔恨不得冲上天去。如今见换了形式,就是这幅谄媚的面孔! “张管家,景苑能有今日也少不了管家您的照拂,景苑心知肚明。”景苑拿着团扇扇着风,站在廊下看着阳光底下的张千,眸子里的清冷一片,没什么浓重的情绪。 “不敢,不敢......” 听景苑这么说,张千心里颤了颤,思量着景苑可是记了仇? “这日后若有什么,景苑还得麻烦管家您。” 过往的旧账,景苑只是略微提了提,也没打算摆在明面上和张千来算。打个巴掌给个甜枣,对张千这种势利眼,十分有用。 乌茜承着景苑的话往下说,“是啊张管家,这要我说啊,要是你今后伺候的好,你的福气在后头呢!” 景苑同张千说话的功夫,忏德院里要带走的东西已经清点完毕。赵良姜怕那些仆从不仔细将物件磕了碰了,就让冬凌还有她留下来盯着,让景苑和乌茜先去宁安堂。 八月的日头一日比一日毒,乌茜撑着伞,扶着景苑往宁安堂走去。 “染奴那丫头可安排妥当了?” “小姐放一万个心,都安排好了,染奴她今后就在忏德院守着院子,只做简单的洒扫活计,再说,有宝柱在,定不会亏待她的。” 听乌茜这么说,景苑这才放下心来。 从忏德院到宁安堂的路,会路过景府的后花园子,园子里种着高挺的香樟树,落下一片阴凉,夏日里走在下面,甚是舒服。 走到园中假山边,突然一个织锦的绣球朝景苑头顶砸了下来。景苑避之不及,被砸中了额头,随后转了方向掉进了假山旁的水池子里头。 “哎哟!”乌茜猛然看见球砸到了景苑,忙叫起来,“小姐,没事吧!” 景苑被砸中,虽说这绣球不重,但猛然被砸这一下,难免会有一时的晕眩。 “我没事。”景苑捂着头说着。 “谁在这里乱扔球!快给我出来!”乌茜抬头看去,假山上并没有人影。 “哎哟,实在不好意思。”一位身着粉蓝裙裾的少女朝景苑这边走过来,“怎么样,没砸到吧?” 景苑抬眼,对上这位桃花眼的少女。这眉眼,十分熟悉。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景项年的弟弟景华年的小女儿景悦儿。 “巧得很,不偏不倚正砸中了我。”景苑对上景悦儿的眼睛。 不知怎的,被景苑这么盯着。景悦儿总觉得她要被她看穿了似的。 下意识的,景悦儿移开了目光。 “悦儿姐姐,你捡个球怎么这么慢呀!”假山后头传来一道奶声奶气的小姑娘的声音,伴随着丁零当啷金铃的声音,朝这边飘了过来。 第21章 她一定是仙女变来的 倏地,一身鹅黄衣裙,半人高的小娃娃出现在了景苑面前。 景苑微愣,恍然认出来她是景曦。 “我的好姑娘,不是叫你在原地等我吗?你怎么跑过来了?” 景悦儿见景曦跑过来了,脸上奉着盈盈的笑意伸出手点了点景曦的鼻尖。 景曦下意识别开了脸不让景悦儿碰,她蹙了蹙鼻子,小声嗲哼了一下,“我的绣球呢?” 随后景曦瞥见了一旁的景苑,顿时满眼好奇,“你是谁啊?你怎么在我家里?” 景悦儿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景苑,随后用手指了指一旁水池里已经飘远了的绣球,“我到这里的时候,这绣球就已经进池子里了......” 见景曦眉头微蹙,景悦儿忙道,“好曦儿不要生气,想来这位姐姐也不是故意的。” “呸!你不要血口喷人,明明是这绣球滚下来砸到我家小姐在先,你怎么能这样说!” 乌茜可见不得自家小姐被人这样空口白舌的污蔑,一改平日畏畏缩缩的样子,往前一步,大声同景悦儿对峙。 “瞧我这嘴,不会说话。这位姑娘你不要生气呀。刚才是悦儿冒昧,不知姑娘姓甚名谁,是哪家的千金,我日后好到府上给姑娘你赔个不是。” 这话说的倒是滴水不漏,让人乍一听还真的挑不出错来。 景苑没有搭理景悦儿,也没有告诉景悦了她的身份,而是走到景曦的面前,蹲下身子同景曦说,“那绣球对你很重要?” 景曦看着眼前这位长得甚是漂亮的姐姐,不知怎么的,她甚是喜欢和这位姐姐说话。 “恩。那是爹爹送给我的生辰礼物。” 这样奶声奶气的景曦,景苑还是头一次见。上一世,她更多的时候是在想怎么给顾思迎使绊子,和景项年吵架,甚少和这位妹妹相处。 后来搬去了城外的庄子上住着,再见景曦就是十几岁的时候了。 景曦小时候可是方圆几里出了名的胖千金,听说是小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好不容易治好了,吃了不少补品就长成了这般圆滚滚的模样。 “好。” 景苑站起身来,将头上的簪花尽数摘下,然后放在乌茜的手里,乌茜不明白,“小姐,你这是要做什么?” 景苑只是笑了笑,随后转身一步一步走进了旁边的池子里。 “小姐!”乌茜吓了一跳,忙要去拉景苑,“小姐,你快上来!我去捡!” “没事,这池子不深。”景苑在池子里站稳身子,那水也不过到她的腰间,“乌茜,把我的簪花拿好了,那可是阿娘亲手给我做的!” 众人皆被景苑的所作所为吓了一跳,愣在原地看着景苑一步步朝着漂在水面上的绣球。 不多时,景苑就拿到了绣球,然后慢慢地往回走。快到岸边的时候,乌茜忙伸手将景苑从池子里拉上来。 “嚯啦!”景曦听出来,这是一位美女姐姐出水的声音。 然后,美女姐姐就把她的绣球捧到了她的面前,“对不起,把你的绣球弄进水里了,现在我把它捡起来了。” 景曦将那湿漉漉的绣球接过来,只是眼睛还控制不住盯着景苑。 “怎么,我脸上沾了脏东西吗?”美女姐姐冲她浅浅笑了笑。 她一定是仙女变来的。 景曦这样想到。 第22章 我要她付出代价 “曦儿,曦儿!” 景曦恍然反应过来,再看去,景苑和她身边的丫头已经走远了。 “曦儿,既然那位姐姐已经帮你把球捡起来了,你就不要生气了。想来,那姐姐也不是故意的。”景悦儿揣着一颗“好心”对景曦说道。 却不想景曦小嘴一撇,“仙女姐姐长得这么漂亮,肯定不是她把我的球弄进水池子里的。” 景悦儿原本就想挑拨景曦和景苑之间的关系的。一开始,也是她在假山上把绣球丢下去砸中景苑的。 只是没想到,景曦这死丫头竟然会站在景苑那边。 “悦堂姐,既然你是我的堂姐,刚才你看到我的绣球掉进了水里,你为什么不下去捡呢?”景曦拎着湿漉漉的绣球,看景悦儿的表情有些许嫌弃。 景悦儿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嘴上却还不忘辩解,“好曦儿,姐姐今天为了见你,特地穿了最近新作的衣裳,要是泡了水可就不好了。” “你那是为了见我,还是为了见我姨娘?” 景曦不傻,每次景悦儿来,她家姨娘便会把各种好东西都给景悦儿,有些东西是她怎么求都求不来的,但景悦儿只要说一句想要,就唾手可得。 所以,在景曦心里,她一点都不喜欢景悦儿。 景悦儿脸上的表情有些绷不住了,她咬了咬牙在心里想着和这个小孩子计较这些做什么。 “你既然是我姐,那给我把球弄干!”景曦将手里的球扔进了景悦儿的怀里,随后撒丫子朝着景苑离开的方向跑了过去。 “仙女姐姐,你等等我呀!” “这臭丫头竟然敢这么对我!”等景曦走远了,景悦儿一改笑容,咬牙切齿道。 跟着景悦儿的丫鬟说道,“小姐还是忍忍吧。毕竟那位可是顾姨娘的心头肉,是你项伯父的掌上明珠,还是忍了吧。” 景悦儿忍了又忍,好一会才忍住把那又脏又湿的绣球扔出去。 “迟早有一天,我要她付出代价!”景悦儿狠狠道。 ...... “小姐,你这是何苦呢?你要捡球让我去呀,你这手上还有伤,身子本来就弱。真是急死奴婢了!” 乌茜都快心疼死了,将景苑紧紧搂进怀里,往宁安堂走去。 “我既然敢下水,就是知道水不深,你当我傻啊。” 景苑拖着湿淋淋的裙裾,尽量加快步子往前走着,她这幅狼狈的模样,要是被旁人瞧见就不好了。 想起刚才那个穿金锁戴金铃的景曦,乌茜就还有话要说,“那小丫头应该就是顾姨娘的女儿吧。小姐你怎么还帮起她来了呢!” “她娘犯下的罪孽,和她无关。”景苑见乌茜嘟着嘴很是不高兴的样子,知道她是替自己不值,于是她又解释道。 “刚才那绣球,就是那个穿粉蓝衣衫的从假山上丢下来的。她这么做就是为了挑拨我和景曦之间的关系。” “既然她想挑拨,那我偏就不让她如愿!” 听景苑这么说,乌茜也明白了过来,“是呢,我们走得好好的,假山上怎么就掉了个球下来,还不偏不倚正好砸到小姐你。也不知道她是哪家的姑娘,竟有这样歹毒的心肠!” 景苑笑了笑,开始回忆上一世景悦儿的所作所为。 上一世,景悦儿起初还算得上是她身边的好友。只因她觉得她和景悦儿是同病相怜的。 在景悦儿家里,她的母亲大夫人也是常年缠绵病榻,家中也是一位小娘在执掌中馈。 景悦儿常常对景苑诉苦,说自己在家中是如何如何的艰难,爹不疼娘不爱的,和她是怎么怎么相似。 那时的景苑听景悦儿这样说就信了,真觉得景悦儿和她一样在家里如履薄冰的。 殊不知,景悦儿说的其实都是假的。 第23章 她哭得梨花带雨 景悦儿的母亲钱氏虽然久病缠身,但是对于家中的事并不都是撒手不管的。 她家里那个掌家的孙姨娘,也是钱氏一手提拔上来的,那孙姨娘对钱氏可谓是言听计从,家里琐事她做主,在大事上,还是钱氏做主的。 这样的情况下,那个孙姨娘又怎么会对景悦儿这个嫡女不好? 只怪当初的她太傻,竟然真的听信了景悦儿的一面之词。 景苑对景悦儿推心置腹,景悦儿要什么,景苑都会给她,就算是她的心爱之物,景苑也愿意割舍。 那时的她,真恨不得和景悦儿是亲生的姊妹。 后来,不知怎么的,景悦儿竟入了太子元朝临的眼,一朝飞上枝头成为了疍嘉朝的太子妃。 听传闻说,景悦儿曾经机缘巧合救过太子一命,所以太子为了报救命之恩,这才娶了景悦儿这个家世不高的作为太子妃。 坊间都传,那太子元朝临据说容貌一绝,堪称是疍嘉第一美男子。 只是虽贵为太子,却不甚受宠,加上娶了个没有背景的太子妃,在朝堂上也似乎没什么话语权。 后来,等景苑嫁给了慕容冀之后,慕容冀是五皇子派的,自然也是处处和太子不对付。她作为慕容冀的妻子,和景悦儿这个太子不对付,也没少在暗中给元朝临的东宫里头使绊子。 这一世,慕容冀按照原来的轨迹,定是会继续和五皇子合作,那她要复仇,是不是可以考虑帮一帮太子元朝临? “小姐,小姐!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乌茜见景苑发着呆,叫了好几下才搭理她,忍不住伸出手探了探景苑的额头,随后嘀咕道,“没发热呀。” 景苑回过神,“怎么了?” “老夫人知道小姐今日受了惊,怕你着凉,特地让厨房做了姜茶过来,小姐你快趁热喝吧!” 景苑坐起身,接过姜茶,一边吹气一边问着,“你没和老夫人说什么吧?” 乌茜扁扁嘴,“我倒是想说,那景悦儿也没给我机会说。” 等吹得差不多了,景苑捏着鼻子将那姜茶一饮而尽。她皱紧眉,不管过了几辈子,她还是不喜欢姜的那股味道,实在觉得恶心。 往嘴里塞了蜜饯后缓了缓,她又问,“景悦儿也在?” “在。我才没说几句,她就在老夫人面前哭的那叫一个梨花带雨呀。说什么没有看顾好堂妹,不知道小姐你也是景府的小姐,还害得小姐你落水,假惺惺的。” “那你没和她们吵起来?” “我倒是想吵,但是赵嬷嬷拦住了我,她让我不要多嘴,赶紧回来。” 景苑见乌茜气鼓鼓的,忍不住打趣,“从前你在我们院是最爱哭的,三两句话说不过宝柱你就要哭鼻子,怎么如今胆儿这般肥了,都赶上泼妇骂街了?” 乌茜认真说道,“欺负我可以,欺负小姐不行!” 景苑只笑着,往乌茜嘴里也塞了蜜饯,“阿嬷呢,这么久了,怎么不见她回来?” 这时,冬凌进来了。 “小姐,老夫人那边传话过来,问小姐你可否得空。” 景苑啜了口茶,问,“可有说什么事?” “听莲央姐姐说,是堂小姐想当面给小姐您道歉。老夫人的意思是,若是小姐您不想去可以不去。” 冬凌揣摩不出景苑的意思,小心问,“小姐你是去还是不去?” 景苑笑着将怀里的蜜饯罐子放在桌上,“去。” 第24章 这招,叫以退为进 在去往宁安堂正厅的路上,乌茜不知从哪里掏出个洋葱,递到了景苑的面前。“小姐,我给你带了这个!” “你拿洋葱来做什么?”景悦不解。 乌茜憨憨一笑,“我想着小姐你应该用的到这个!” “你怕不是想让我在老夫人面前,也学那景悦儿哭上一鼻子,又怕我不会演戏,所以才拿洋葱来吧?” “还是小姐聪明!”乌茜由衷地赞叹道。 景苑见那半大的洋葱,有些好笑,忍不住拿团扇捂着嘴轻笑了两声,“你这丫头!” “小姐,你要不试一试,这洋葱真的很好用的!”乌茜把洋葱往景苑面前又送了送。 景苑拿团扇捂着鼻子,嫌弃地往后退了一步,“这洋葱味这么大,难道旁人就闻不出来?那我假哭岂不是一下就被拆穿了?” 这是乌茜不曾设想过的,她一心想着,千万不能让景苑在景悦儿面前吃亏,却没想过别的。 见乌茜呆呆的样子,景苑失笑,“好了,不闹了。你只管看着,你家小姐我怎么不掉一滴眼泪,让那景悦儿铩羽而归!” 虽然乌茜不明所以,但是小姐都这么说了,那她一定是有法子的! 于是,乌茜将那洋葱扔了,忙不迭跟着景苑一块往宁安堂大厅去了。 厅内,老夫人坐在主位,景悦儿又换了件碧色的衣裙,楚楚可怜地坐在位置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拿着帕子擦拭着眼泪。 “景苑给老夫人请安。”景苑上前行礼。 老夫人见着景苑,停下手中转动佛珠的动作,“苑儿来了。” 景悦儿一见着景苑就上前,拉着景苑的手哭得凄凄惨惨,“我的好妹妹,是姐姐错怪了你,害你的受罪了!” 景苑被景悦儿抓住了手,脸色蓦地白了白,乌茜见状忙把景悦儿扯开,“堂小姐你做什么,我们小姐的手受了伤碰不得的!” 景苑抬眸,低声呵斥了乌茜,“乌茜,不得对堂姐无礼。” 景悦儿见状,委屈极了,“好妹妹,姐姐不知道你的手臂有伤,一时情急才碰了,我,我实在是无颜见妹妹你了!” 正说着,景悦儿又“噗通”一声跪在了老夫人的跟前,“祖母,悦儿有错,你就惩罚悦儿吧。” 自己的亲孙女跪在自己面前,老夫人又怎么会坐视不管。 “起来。”老夫人正色道。 见老夫人神情不对,景悦儿立时就站起身来了。 乌茜见景悦儿这一跪一起的,倒是比台上唱戏的还好看呢。 “苑儿,你说。” 老夫人并没有定景悦儿的过错,而是将话引到了景苑那里。 “回老夫人。”景苑大方回应,“方才我的确与堂姊有些误会,只因我当时湿了衣裙,实在不宜在园子里多做逗留,这才急着回屋子换衣裳。不想,竟让堂姐误会这般愧疚,是苑儿的不是。” 景苑既没有说刚才在假山边上景悦儿拿景曦的绣球砸她的事,也没有说后头景悦儿诬陷她故意把绣球扔水里的事,而是避重就轻,把过错拦在了自己的身上。 这招,叫以退为进。 一旁低着头的景悦儿闻言,蹙紧了眉。 这景苑怎么没有向老夫人诉苦,竟然不按常理出牌? 第25章 莫不是你心有所属 “既是姐妹间的误会,那把误会说开了也就好了。” 老夫人转了转佛珠,问景悦儿,“悦儿,你说呢?” 景悦儿顿了顿,随即应了老夫人的话,“祖母说的是。” “苑儿妹妹宰相肚里能撑船,原谅了我,可我这心里总是过意不去。我的好妹妹,你有什么只管和我提,我定尽力满足你。” 景悦儿说着,握住了景苑的手。 那双桃花眼里用眼泪洗过了,看着干干净净的,景苑看着那眼睛,想着这清澈见底的眸子下面,会是怎样一幅表里不一的心肠。 “当真?”景苑笑。 “千真万确!” “姐姐盛情,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景苑抽回了自己的手,拿团扇点了点景悦儿发间的簪子,说道, “我瞧着姐姐鬓间的碧玉簪不俗,不知姐姐可否割爱,送于妹妹我?” 景悦儿脸上的表情凝住了,那碧玉簪子可是上好的和田翡翠打磨而来。她这才新得了不久,这景苑竟然敢狮子大开口! 看着景苑那得意的笑容,景悦儿捏紧了拳头,干净的指甲掐着掌心,她隐忍着疼痛。 “怎么?姐姐舍不得?”见景悦儿舍不得,景苑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原来姐姐说的,我要什么都给,只是诓我的。” “哪里哪里,我不是这个意思!” 当着老夫人的面,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她那温柔贤良的形象不能崩。 说着,景悦儿抬手,将发间的碧玉簪取下,塞进了景苑的手里。 “今日,就以这碧玉簪为信物,你我姐妹二人化干戈为玉帛,从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景苑料定,这景悦儿当着老夫人的面,自然不会不同意的。 她也不是真想要这玉簪子,而是另有用处。 “我的好姐姐,我同你玩笑呢。这簪子通体碧绿是上等的货色,定然是姐姐最珍贵的。妹妹再不懂事也不会要姐姐的心头肉不是?” “哎,这还有两个字呢!”景苑说着,将那碧玉簪举起来细细打量,“悦,武?” “妹妹看错了,这上头哪有什么字啊。” 景悦儿闻言,面色一变,忙要从景苑的手里抢回那碧玉簪,但是景苑先她一步,将簪子收了起来。 “怎么会是我看错了呢。老夫人,你也来看看,这上头到底有没有字。” 景苑将那簪子交予老夫人,老夫人抬眼示意莲央。 莲央会意,接过簪子仔细打量,“不错,这上头确有一个悦字,还有一个武字。” 老夫人听莲央这么说,也明白了过来,那面色瞬间凝重了起来。 “这悦嘛,便是姐姐的闺名,那个武嘛......”景苑故作什么都不懂,在那分析着。 “莫不是姐姐你心有所属,是你那武情郎送给你的定情信物?” “胡闹!”老夫人猛地拍了拍桌子,滚圆的佛珠撞在桌案上,发出了闷响。 景苑赶紧跪在了地上,“老夫人恕罪,苑儿口不择言,惹怒了老夫人,还请老夫人责罚!” 见状,景悦儿也跪了下来,“祖母息怒!” 第26章 私定终身的事还少吗 “悦儿,你今日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没有疑问,这是命令。 既然老夫人都已经这么说了,景苑也不好再多做争辩,起身行罢礼就和乌茜离开了大厅。 “呼——”出了正厅,乌茜这才松了一口气,“小姐,你说那景悦儿是不是真的和别人私定终身了?” “是与不是,只有她自己知道。” “小姐就不惊讶么?”乌茜看景苑面上平静得很,一点也不惊讶,好像一开始就知道了似的。 事实上,景苑的确知道景悦儿和那人私定终身的事。 上一世,她和景悦儿成了好友,景悦儿曾和她说过,她与清河侯家的世子方武互相喜欢,方武还说等景悦儿及笄便上门求娶。 不过到后来,方武的父亲清河侯方和贤卷入贪污案,圣上下旨,赐死方和贤,族内成年男子一律斩首,未成年的发配充军,女眷变卖为奴。 景悦儿见方武从世子沦为罪臣之后,怕他牵连到自己,为求自保便和方武从此断了联系。 “不惊讶。这古往今来,世家子女私定终身的事还少么?” “说的也是。”乌茜点了点,随后开始感叹, “这要我说呀,这也是她自作自受,要是一开始她不诬陷小姐你,又怎么会让小姐你误打误撞发现了她私定终身的事呢!” 如若今日,景悦儿没有白日那一番动作,景苑自然也不会揭发景悦儿私定终身的事。 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可你要得寸进尺,她也不会坐以待毙! 回到屋里,景苑将刚才在正厅里发生的前因后果和赵良姜说了个仔细。 赵良姜了然,随后叮嘱乌茜,“乌茜,那景悦儿的事就到此为止。以后,万万不能让除了我和小姐以外的其他人知晓。” 乌茜并不明白。 “赵嬷嬷,为什么不能和别人说?那景悦儿自己犯下了错,难不成还要我们替她遮掩不成?” 景苑摸了摸茶碗盖子,“唇亡齿寒,我们不是替景悦儿遮掩,而是替景家遮掩。” 赵良姜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说与乌茜听,“老夫人会因景悦儿与旁人有私情而生气,可再生气,她也会顾忌整一个景家的面子。若是这件事传扬了出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那这样的话,那景悦儿岂不是更无法无天了?”乌茜心里有些气不过。 “茶凉了,乌茜你去厨房换一盏罢,”景苑撑头,“对了,我要菊花茶。” 乌茜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但景苑已经吩咐了,便只得端起茶碗去厨房换了一盏新沏的菊花茶。 “小姐,你要的菊花茶。”乌茜将茶碗端到了景苑面前。 “这茶是给你的,你喝了好去去你心里的火气。” 乌茜鼓着嘴,掀了茶盖将茶碗里的茶一饮而尽。 “怎样,可好些了?”景苑问。 “小姐你明知故问。”乌茜依旧嘟着嘴,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你这丫头。”景苑失笑,“既如此,你不妨去前厅打听打听,那景悦儿现在何处?” 第27章 救兵不止一个 乌茜原是不明白,但等她出去一趟去前厅打听了消息再回来,她就明白了景苑说的是什么意思。 “小姐,小姐!我刚才听前厅的丫鬟说,老夫人罚那景悦儿去跪祠堂了!” 在外头,乌茜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但是一进屋子,忙把刚才打听过来的消息告诉景苑。 见到小丫头笑意盈盈的模样,景苑也笑了起来,“怎么样,这下可开心了?” “那可不,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了!他要是跪上一天一夜,我做梦都能笑醒呢!” “那怕是不行。”景苑透过窗,看到外面的阳光渐渐向西收敛,日头正逐渐西沉。 “再过一会,景悦儿的救兵就该到了。” 赵良姜刚从厨房端来景苑要喝的中药,听景苑和乌茜的对话,便问道,“说什么呢,什么救兵要来了?” “我们刚在说景悦儿跪祠堂呢,但小姐说她的救兵快到了。”乌茜有怀疑,但是拿捏不准,便问景苑,“小姐,你说的救兵不会是景悦儿的父亲,咱们大人的弟弟景华年吧?” “你倒不算太笨。”这话,算是赵良姜在夸乌茜了。 赵良姜心里也很清楚,“只怕,救兵不止一个呢。” 不过,景悦儿的事和她何干,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让景苑喝下这良药,快些把身子养好。 “小姐,该喝药了。” 景苑看着面前的中药,这一日日的汤药灌下去,怎么都会有些厌倦。 于是,景苑从赵良姜手中接过药碗,随手搁在了桌子上,“太烫了,我一会儿再喝。” “不行!”赵良姜严厉道,“我试过了,这药刚刚好是能喝的,小姐,现在就把这药喝了!” 一到关乎景苑身子的事上,赵良姜都会格外严肃,一下子又会变成之前那个凶巴巴的赵嬷嬷。 “小姐,你就听赵嬷嬷的吧。” 这下好了,连乌茜也和赵良姜同一阵营了。 “好啦好啦,我喝还不行吗?”景苑嘟囔着,捏着鼻子喝光了药,忙从赵良姜递过来的蜜饯罐子里捡了一颗塞嘴里才缓过来。 “嘴里可还苦?要是觉得不够甜,我再给你拿我新制的冬瓜糖来。”赵良姜舒展了眉眼,伸手摸了摸景苑的头。 景苑任赵良姜揉着,顺势揽住了赵良姜的腰。 在阿嬷的身上有着淡淡的药香,那是她在厨房帮她煨药沾染在身上的味道。 这股味道景苑闻着,就是莫名的安心。 上一世的她,也曾羡慕过景悦儿。虽然她的母亲缠绵病榻,家中小娘当家。但是父亲对她一直都颇为照顾,还特地从私塾里请了先生来给她教书。 景悦儿有父母撑腰又如何,她也有阿嬷永远站在她身边保护她。阿嬷就是她最坚强的后盾。 这时,冬凌在门外传消息来,“小姐,老夫人请你去一趟前厅。” “可有说什么事?”赵良姜问。 冬凌站在门外,并不敢说。 听冬凌这个意思,应该还有话要说。 “进来吧。”景苑把冬凌唤了进来。 进了屋子以后,冬凌也不敢走太近,只敢远远地站着,小心说道,“来的人不是老夫人身边的人,并没说缘由。但我偷偷跟去看了一眼,像是悦儿小姐的爹娘来了,此刻正在前厅。” 第28章 让这场大戏再唱一会 “还真被嬷嬷您给说中了,还真来了两个救兵呢!” 乌茜是打心眼里佩服赵良姜还有景苑的。 也不知道为何,好像景苑和赵良姜都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总能想到她想不到的,且总能知道接下来会做什么。 这或许就是聪明人的眼界吧。 “那钱夫人一年也出不了几次门,难得出来一次,是给自己的女儿收拾烂摊子。瞧这一家人上下拧成一股绳,这样的人家若是对家,便是最难对付的。” 景苑起身,收拾衣裙准备出门。乌茜见外头夜色降临。虽是仲夏,但还是得防着夜露。 故而,乌茜取了件披风来给景苑系上。一边打着结一边和景苑说着话。 “小姐也不必羡慕那景悦儿。看着人模人样,端着大家闺秀的架子,却做出私定终身这样的丑事来,我要是她家里人,定要提她回去好好教训一顿!” “那若是将来,我遇见了一位顶好的郎君,一时动心与他私定终身了,那该如何?” 乌茜愣了一下,仔细想了想景苑的问题,随后回答。 “我相信小姐的眼光,既然是小姐你看上的,那么这个人就一定就是顶好顶好的人,要是小姐你和他两情相悦,我乌茜一定是第一个支持小姐你的!” 听乌茜说话,景苑总能被逗乐。 这般天真可爱的开心果,她上哪里再去找第二个。 “那我要是与他私奔呢?”景苑试探性地问。 “那我就跟着小姐你一块私奔!反正这辈子,小姐你到哪,我乌茜就跟到哪里!我乌茜就是要守着小姐一辈子!” 一辈子的承诺,说出来轻易,真正做到的又有几个? 但是,这话是乌茜说的,这样单纯可爱的人儿说的,她又怎么可能不相信。 “好,到时候,你可得帮我多存些银两,我们仨一块去浪迹天涯。”景苑打趣着。 “不行不行,还得带上赵嬷嬷!”乌茜笑道。 听景苑和乌茜这主仆的对话,赵良姜脸上也染上了笑容。 她在心中庆幸,景苑并没有沉浸在赫连香盈去世的阴影中。而且,她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了。 姑娘,你在天之灵,也会为此欣慰的吧。 这边景苑和乌茜说着笑,那边的前厅里气氛却是凝重的很。 老夫人还是坐在主位上,景悦儿跪在地上。而景华年还有夫人钱氏就坐在边上,众人都一言不发。 前厅安静的,似乎只能听见老夫人手里转动佛珠的声音。 最后,还是老夫人发话了。 “华年,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景苑走进前厅,正好听见了老夫人正在诘问景华年夫妇。她在厅后站住了脚。 冬凌小声问,“小姐不去么?” 景苑侧耳听着,气定神闲,“不着急。让这场大戏,再唱一会。” 一身素色衣裙的妇人坐在椅子上,半个身子倚靠着桌案,带着苍白的病态。 就算如此,她也依旧挺直了腰板,对于老夫人的问责,毫不紧张。 只听她这般回道,“儿媳糊涂,不知悦儿犯下何错,让婆婆您这般生气?” 一句话,明知故问。 一句话,不慌不忙,就算老夫人这般雷霆震怒,她面上也不见丝毫慌张。 第29章 姜还是老的辣 这是明知故问。 老夫人并未说话,一双眼睛看向钱氏,手中的佛珠不断翻动,氛围一度凝滞。 隔着一道帘子,景苑也能感受到这二人之间那无声的较量。 最终,还是老夫人先开了口。 “你们夫妻二人,倒是同心同德。一个装傻充愣,一个装聋作哑。” 不等二人反应,老夫人继续说,“思贞,我见你这模样,是大好了?” 思贞是钱氏的闺名。 “托婆婆您的福,我这身子还算过得去。” 钱氏拿帕子捂着嘴,尽力压制着不让自己咳出声来。 “哈。”老夫人笑起来,“那好啊,如今项年膝下已经有了策儿,你膝下只有悦儿一个,思贞,你合该给我们景家再添一位男丁才是。” 乌茜听老夫人这么说,忍不住和景苑小声吐槽。 “这二夫人的身子这副模样,又再怎么能再生孩子,老夫人这明显是故意气那个二夫人的。” 景苑只是笑,饶有兴致地躲在后头看看戏。 就连乌茜都能明白的道理,钱思贞那么聪明又怎么会听不明白? 未曾给夫君生下嫡子,一直以来都是钱思贞心里的痛。老夫人当着她面提起这件事,就是摆明了要和她撕破脸皮的。 钱氏紧紧攥着手绢子,那偏白的面色因为强忍着咳意而泛起了微微的潮红。 看着样子,应该是被气到了的。 坐在老夫人另一边景华年原本不打算插手这婆媳之间的事,但见钱氏这幅模样,终是忍不住开口,“母亲,思贞她身子不好,你不该这般为难她的。” “哦?”就算亲儿子在她面前这样说,老夫人也依旧那刚才那个态度,“华年,你虽与项年两兄弟早早分家,但你终究是我景家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道理,你应该明白的吧?” 景华年面露尴尬,只得垂首,“儿子明白。” 这婆媳二人这一来一回,终究是老夫人占了上风的。 钱思贞在还没有嫁给景华年之前,也曾是世家的大小姐,只是家道中落,没有办法才选择了景家作为自己的婆家。 景苑大致明白,曾是世家小姐的钱思贞又怎么会接受自己被人随意指点非议。 “婆婆教训的是,思贞无用,不能为华年诞下嫡子。悦儿是我唯一的女儿,也是华年膝下唯一的孩子,还请您看在我们子嗣单薄的份上,对悦儿网开一面!” 听钱氏这般说,景苑倒觉得有些没劲了。 看来这数十年的病榻缠绵,也把钱思贞心里那些尊严磨灭了不少。 看样子,是吵不起来的。 不过也不难理解,钱思贞为了保住景悦儿,自然是什么都顾不得的。 “哦?你不是不知道悦儿犯下什么罪么?怎么又求我网开一面了?” 依着老夫人素日的性子,对于子女后代都是较为亲和的,就连对着景苑这个从没见过面的孙女,初次见面也是非常和善。 这样和善的老夫人,现在对二儿子一家不依不饶,足见她今日是有多么生气。 老夫人三言两语,就让原本稳如泰山的钱氏心下动气,抓着她的弱点步步紧逼。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第30章 我们去添一把火 “儿媳的确不知悦儿犯下何罪,但悦儿让婆母这般生气,那便是她的错。” 景华年随后问,“母亲,不知悦儿犯下何罪,还请母亲明示!” 老夫人未动,莲央将装着那根碧玉簪的匣子递到了景华年的面前,当着景华年还有钱思贞的面,打开。 景华年见到那支碧玉簪,眉头微皱,“母亲,这是何意?” “思贞,你看看,这簪子可是悦儿之物?” 钱思贞抬手,莲央便把簪子呈递到了她面前。钱思贞将簪子从匣子中拿起,“不错,这簪子是悦儿的。” “那你可知,这簪子从何而来?” 钱思贞将那簪子拿起,细细辨认,“如果儿媳记得不错,这簪子是清河侯世子方武赠予悦儿的生辰礼物。” “也就是说,这件事你们夫妻二人早就知道?”老夫人面色凝重,“好啊,你们一家子,竟有攀附权贵这般龌龊的心思!” “母亲!儿绝无此意!”景华年见老夫人动怒,忙起身作揖,向老夫人请罪。 钱思贞却是不慌不忙,将那簪子放回匣子里,在丫鬟的搀扶下缓缓站起,与景华年并立而站,毫无惧意。 “祖母息怒!祖母万不可为了悦儿的事伤了您自个儿的身子!” 景悦儿见状,忙止住了抽噎,一双眸里装满了泪水,满面关怀地对老夫人说着。 “说!你和那清河世子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 “祖母,那簪子的确是清河世子送给我的生辰礼,世子说我长得很像他已亡故的妹妹,故而在我生辰之时送了这份礼来。” 景悦儿全然没有刚才的慌乱,现在说的话格外有底气。 有了钱思贞的暗示,景悦儿也就知道了应该怎么应对。 这母女二人一唱一和,配合的默契得很。 景苑见这情形,也该到她上台的时候了。 “乌茜,走,我们去添一把火去。” 一听要添火,乌茜兴奋的不行。忙收敛了脸上的神情,掀开幕帘扶着景苑走到了厅内。 景苑走到厅内,目光低垂,一副乖巧模样。 “景苑给老夫人请安。” 景苑欠身行礼的时候,就感觉到了来自景华年还有钱思贞审视的目光。 景华年仔细打量着景苑的容貌,看那眉宇之间的确是有几分像那个人。“这,便是兄长与那赫连氏的女儿?” “正是。”老夫人示意景苑对景华年行礼,“苑儿,还不快拜见你叔父。” “景苑见过叔父。” 随后,景苑又朝钱思贞行礼,“景苑见过叔母,叔母安康。” “恩。”这算是应了景苑的礼,“景愿?人生愿景都如画,倒是个好名字。” “回叔父,是翠苑红芳晴满目的苑。” 闻言,景华年眼中不掩饰有些嫌弃,“怎的取了这么个名字。” 都说,名字是父母对孩子的期望。 原本,赫连香盈的确是想给景苑取名景愿的。 当景苑刚出生,接生婆把尚在襁褓中的景苑抱给景项年看的时候,赫连香盈就同他说了,想给女儿取名为景愿,寓意,女儿将来所愿皆所成。 只是景项年不许。他觉得愿字太美好,她不配有这样美好的名字。 于是,大手一挥,将愿改成了苑。 钱思贞的目光不算犀利,但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景苑,盯着景苑的眼睛说道,“听说你母亲也常年抱恙,不知如今可好些了?” 景苑不说话,乌茜心里白眼都要翻上天了。 这钱氏明显就是故意的,故意在小姐面前提姑娘,戳小姐的伤疤! 第31章 猫哭耗子假慈悲 小姐还说什么来添火的,这眼看着这火就要烧到自己身上了,早知道刚才就一直躲在帘子后头看戏了,总好过现在被这阴阳怪气的二夫人指指点点的好! 景苑捏着帕子,像是被人戳中了什么伤心事。 莲央见状,便道,“二夫人,赫连夫人她前不久因病逝世了。” 景苑拈着帕子擦了擦眼睛,“多谢叔母关心,我娘久病缠身,撑了这些年已是不易,现下去了也算是解脱。” “说来,也是我阿娘命苦福薄,不像叔母您洪福齐天,定能长命百岁。叔母您也该好好保重身子,等大好了,再给悦儿再添一个弟弟才是。” 噗嗤! 见那二夫人面色青了青,乌茜险些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景苑也不傻,既然这位二夫人要戳她的痛楚,那她也得礼尚往来,对她的痛楚拿捏一二。 反正这话刚才老夫人也说过,她要是敢有任何的不满,对她加以责备,那也就是驳了老夫人刚才的话。 果然,钱思贞并没有再揪着赫连香盈的事再说下去。 景华年见景苑杵在这,有些碍眼,“我和你叔母还有话和母亲要说,你要是没事,就先回去吧。” “不巧,苑儿确是有事来此。” 景苑抿着笑意挑衅地看向钱思贞,随后收敛笑意,转身。她当着景华年还有钱思贞的面跪在了老夫人的面前。 “苑儿请求祖母宽恕悦儿堂姐,悦儿堂姐跪在祠堂许久,想来已经悔过了,还请祖母看在她是您嫡亲的孙女的份上,饶了姐姐这一回罢!” 小姐,你怎么跪下了? 乌茜一愣,见景苑跪下了也赶紧跪在了地上配合景苑。 “我饶了她这一回,那她岂不还会有下一回,下下回?” 景苑温声细语,把话说得真挚的很,“我刚才也听到了,叔母和叔父都知道这簪子是从何而来的,那便不是什么私定终身的罪过呀。” 说着,景苑还把手放在了景悦儿的手上,“我也相信,堂姐她不是这样的人。” 景悦儿听景苑在这演戏,从刚才开始她就是故意在刺激她母亲,还有什么替她求情,这景苑分明就是来火上浇油的! 景苑实在忍无可忍,“我用不着你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就是你,你是故意那么做的!你就是想污蔑我的清白!” 景悦儿甩开了景苑的手,景苑借势往边上一倒,还好乌茜眼疾手快,将她稳稳扶住了。 景苑泫然欲泣,受了委屈跪到了老夫人的膝边,学着景悦儿的模样,哽咽着诉说着委屈,“祖母,悦儿堂姐她,她......” 景悦儿是见过景苑在假山边上是什么模样的,那时她看她的眼神仿佛带着刀子,如今这般柔弱又是装给谁看? “祖母,就是她故意拿簪子来陷害我的!祖母明鉴!万不可被她这柔弱的样子给骗了!” “够了!”钱思贞见状,赶紧打断了景悦儿要说的话,“悦儿,给祖母和你堂妹道歉!” “母亲!” 景悦儿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她心里恨极了景苑这一副假惺惺的样子! 第32章 好一副伶牙俐齿 景悦儿恨极了景苑这样子,殊不知,她自己就是披着这柔婉的假面过来的。 如今,景苑也不过是模仿了她一两分,这景悦儿就受不了了。 就景悦儿这样的性子当上了太子妃,要么是陆朝临眼瞎,要么就是她命实在太好。 “祖母,悦儿堂姐她受了委屈,还请祖母您不要为了苑儿责罚堂姐。” 在旁边默默看戏的乌茜忍不住在心中赞叹,她家小姐演起戏来还真的是没谁了。 这语气,这表情拿捏,简直了。 走景悦儿的路,让景悦儿无路可走。 一个字,绝! 莲央赶紧把景苑从地上扶起来,老夫人话里满是关切,“苑儿,你手没事吧。” “没事。”景苑擦了擦眼泪,回过头看向景悦儿,“堂姐,你没事吧?” 她居然还敢挑衅她! 景悦儿属实是忍够了,直接站起身作势要上去再扇景苑一巴掌。 但却被景华年抓住了作恶的手。 随后,景华年反手就甩了景悦儿一个清脆响亮的巴掌——“啪!” “老爷!” 这一巴掌,是结结实实把景悦儿给打蒙了。 从小到大,别说巴掌了就连一句重话父亲都不会对她说的。 如今,他竟然为了景苑这个小贱人打她! “父亲......”这一次,景悦儿是真的哭了。 “道歉!”景华年青筋暴起,也是真的动了怒。 许是吓到了,也许是被打怕了,景悦儿乖乖地跪在地上,“祖母,堂妹,刚才是悦儿不对,悦儿给祖母和堂妹道歉。” 嘴上是这么说,但景悦儿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了拳,指甲抠进了肉里,隐忍着愤怒和委屈。 “婆母,是思贞管教不当,才让苑儿受了这般委屈。” 也没等老夫人开口,钱思贞就先把景悦儿从地上扶了起来。 是她小看了这个景苑。 “叔母,苑儿也有错。苑儿不该和堂姐讨要那根簪子,如果不是我,也不会让堂姐受罪的。” “既然如此,倒不如前因后果都说清了,也不要平白冤了谁去。婆母,你说呢?” 钱思贞的要求不算逾矩,所以老夫人也没有阻止。 钱思贞示意丫鬟将装着簪子的匣子再呈到了景苑的面前,“听你刚才话里的意思,是你第一个发现了这簪子有蹊跷的?” “正是。” 钱思贞拈起那根簪子,“这簪子上的字若不细查,旁人不会发现其中端倪。” “叔母这话可不对。”景苑指了指那根簪子,“若真如叔母所言,这簪子上的字见不得人,那这物什岂不就真成了男女两情相悦相许终身的信物了?” 景华年冷哼一声,用目光剐着景苑,“好一副伶牙俐齿。” “叔父过奖。”景苑也是笑,丝毫不掩饰话里的锋芒,“看来,这簪子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如果是,堂姐又怎么会戴出来见人呢?” “祖母你说是不是?”景苑将话茬扔给了老夫人。 老夫人闭上双眼,似是叹了一口气,再睁眼,她看向众人的眼神讳莫如深。 “华年,跪下!” 第33章 阴沟里翻船 “母亲?”景华年不敢置信。 “你如果眼里还有我这个母亲,就给我跪下!”老夫人怒极,操着拐杖在地上狠狠地剁了两下。 纵然不愿意,景华年还是听话地跪了下来,“母亲息怒!” “婆母息怒!” 紧接着,钱思贞并着景悦儿一同跪下,试图平息老夫人胸中的怒火。 “华年,当年你为何与你哥哥分家,你可还记得?” 景华年大气不敢出,老夫人问什么就答什么,“儿子记得。” 见景华年一家都跪下来了,景苑便不再煽风点火,默默地站在一边,看着老夫人是怎么手撕自己的亲儿子的。 “当年,你哥哥卷入朝堂的争斗,因赫连氏获罪,我们景家朝不保夕。” “为了能让景家留有血脉,我和你哥哥决意让你当即分家,与项年断绝来往。因此你才能不受影响继续当你的惠州县令,这些你可还记得?” “母亲和兄长的恩情,华年铭记于心,此生都不敢忘的!” 回想过往,景华年心中是有些愧疚的。当初他为了保住自身,与大哥景项年分家,随后远走惠州,这才免于受难。 景苑不曾想,这场戏里头,竟然还有阿娘的戏份。 得了,吃瓜吃到自己家去了。 “你不敢忘,我看你是钻进那权势眼里去了,要步你哥哥的后尘!” 老夫人颤抖着手,指着景华年的鼻梁直骂,莲央见老夫人这般,赶忙上前安抚,“老夫人息怒!” “儿子不敢。”“儿媳不敢。” 景华年面色青白,这数十年来,都没见母亲这般生气过。 钱思贞俯首,也是大气不敢出。 “我看你敢的很!” 老夫人随手从丫鬟捧着的匣子里抓着那簪子,狠狠地丢在了景华年的面前,那簪子应声落地,随后碎成了三截,溅落在四周。 “你夫妻二人,明知这簪子是清河侯世子所赠,明知那世子有意,明知那是一条权斗的不归路,你们二人纵容悦儿与他亲近,不是攀附权贵是什么?” 老夫人的句句责问,几乎让景华年说不出话来。 他的确是动了与清河侯走近的心思。现在的他要想往上爬,就必须有所倚仗。 那清河侯世子对悦儿有意,他也是知道的。他想着这是绝好的机会,自然不能错过。 他也想到了,这件事被母亲发现,她定会生气。所以,他打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告诉她。 等他与清河侯确定了亲事,那时,母亲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再做为难。 谁曾想,竟然在这阴沟里翻船! “母亲,儿是有不得以的苦衷!”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景华年这个时候,当然得摘的一干二净了。 “婆母明鉴,是那清河侯世子先看中了悦儿的,我与夫君心中谨记婆母您当初的教诲,奈何清河侯府人多势,那清河侯世子扬言,若是悦儿不答应他,他便让我们景家家婆人亡的!” 原本坐在椅子上每一会都要咳上三咳的钱思贞,此刻好像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似的,那苍白的嘴唇里连珠炮似的跑出来这一大串的话。 也真是为难她了。 既然她都这么努力了,景苑觉着自己应该帮她一把。 “是啊祖母,叔父他们定是受了清河世子的胁迫,悦儿堂姐也是不得以才把这簪子日日戴着的。” 第34章 你给我等着 如此明目张胆地煽风点火,景悦儿又怎么会不明白。 只是刚才她当场发作,已经惹怒了父亲,要是她此刻再与景苑争辩,只怕是难以收场了。 现在并不是收拾景苑这个小贱人的最好时机,现在当务之急,是如何在祖母这里蒙混过去。 等来日,她正式成了清河世子妃,她一定要景苑好看! “不管祖母信不信,悦儿真的无意于那清河世子,父亲也绝没有攀附权贵之心。请祖母明鉴!” 还算有点脑子。 景苑冷眼看着景悦儿,看来,刚才那一巴掌没白挨。 “婆母,请恕儿媳冒犯之罪。”钱思贞挺直了腰板,将话说得理直气壮,“仅凭一根簪子就定了我们一家的罪,未免太过草率了。” “怎么,难不成还要我把那清河世子请过来,与你当面对峙不成?” 景苑忍不住在心中称赞景华年一家,个个都是人物。 钱思贞眼见着这簪子被砸碎了,显然是死无对证了,她就是料定了老夫人一定会把这件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所以才会这般肆无忌惮地与老夫人对峙。 钱思贞毫不畏惧,对上老夫人的眼睛,“有何不可?” 见挑拨景悦儿不成,景苑就又换了个说法。 “祖母,万万不可啊。要是真与那清河世子对峙,将这件事闹大了,这会有损堂姐还有我们景家的声誉的。” 景悦儿狠狠瞪着景苑,这该死的贱女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被景悦儿瞪着的景苑扁了扁嘴,委屈极了,“堂姐,你瞪着我做什么,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好。” “好啊,好啊!你这是料定了我没法找来那清河世子,看准了我一定会顾着景家的颜面不会声张呵。” 老夫人气急了,将桌上的茶碗一甩,茶碗掉落在地,碎瓷片散落开来,与那碎掉的碧玉簪子混在了一起,也沾湿了景悦儿那好看的衣裙。 “儿媳并无此意。”钱思贞如是说道。 “华年,这就是你娶的好媳妇!如今竟然敢这般与我说话了!” 老夫人矛头一转,将祸水东引到了景华年身上。 景华年心里怨怪着钱氏,当着老夫人的面为何如此放肆。 但是面上,他还是得帮着钱氏说话,“母亲您消消气,思贞她真的不是那个意思。” 老夫人咬牙,抓起拐杖往景华年肩膀上狠狠打了下去,由于用力过大,整个人没站稳险些倒下去。 幸亏景苑和莲央眼疾手快将老夫人稳稳扶住了。 “滚!都给我滚出去!我没你这样的儿子!滚!” 见景悦儿还想再说些什么,景苑便上前拦住景悦儿道,“堂姐,叔父叔母,你们先回去吧,现在祖母正生气呢,有什么话,等祖母消气了再说也好的。” 景苑越是这么说,景悦儿就越不想走。她咬着牙齿,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给我等着!” 景苑只是笑,将景悦儿的怒与不甘全都看在眼里。 她好像在看一个怒极了的野兽,但她毫不畏惧。 因为这野兽此时被铁链锁着,自身难保,又怎么会奋起反击呢? 第35章 有因必有果 宁安堂。 景华年一家走后,老夫人就叫来了书房里的景项年,将刚才在宁安堂发生的事全部都告诉了景华年。 “当初你和赫连氏这样的血淋淋的过去摆在这,华年竟还是利欲熏心,实在让我心寒!” 本来,老夫人就是偏心景华年一些的,不然也不会在当初景项年因为妻子赫连氏家族落败之时,那么果断地就让二儿子与大儿子分家,迅速划清界限。 但是景华年如今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踩在了老夫人的雷区之上。 “母亲,华年如今这样,是我的不是。作为大哥,要是我能及时发现,将他那心思扼杀在摇篮里,或许就不会这样了。”景项年自责不已。 景苑是打心眼里看不起她这个父亲的。 这般懦弱无为,既不能保护阿娘,就连自己的亲生弟弟什么时候生了异心都懵然不知。 “这个节骨眼上,你说这些又有些什么用!” 老夫人心底也是和景苑一个想法,她膝下的两个儿子,大儿子才华斐然,也曾高中探花郎,但是性格懦弱,过于感情用事。 二儿子华年才华虽然不及大哥景项年,但是性格谦逊有礼,长辈之言言听计从。 谁曾想,她最心疼的二儿子如今竟也在官场的浸淫中迷失了本心,做出那样的荒唐事出来! “我见那钱氏是打定了主意要用悦儿做他们一家往上爬的梯子了,我当初就说过,钱家的女儿不能娶!如今好了,竟教唆得我儿忤逆生母!” 见母亲生气如是,景项年只得奉上凉茶,让老夫人息怒,“母亲别气坏了身子。” 看了一眼低眉顺眼的景项年,老夫人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 看来是指望不上景项年能把景华年给拉回来了。 罢了罢了,如今能做的就是弃车保帅了。 老夫人接过茶碗,毫不在意地砸在了桌上的瓷拖上,话里尽是无奈,“事到如今,已无转圜的余地了。只期望华年能早早在那权势的漩涡里醒过来,早日脱身才是。” “要是真有万一,项年你也可如他当年那般与他划清界限,这也是唯一的法子了。” 听老夫人这一番谋划,景苑心底是服老夫人的。 同样都是自己的儿子,老夫人不是盲目地偏心二儿子,而是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偏心,也会狠下心,为保住整个景家而与二儿子断绝来往。 不过也是,如果狠不下心,不出事还好,一出事,便是整个家族的灭门之灾。 上一世清河王府贪污案后来圣上查明,是为旁人诬陷。但是清河侯方和贤已经被斩,族中只剩老弱妇孺。 于是,方武就名正言顺地成了新的清河侯。 被心爱的女人背弃,方武又怎会甘心。 后来,方武屡屡给景华年使绊子,直到景悦儿成了太子妃之后,景华年才勉强保住了官位。 什么样的因,种什么样的果。 这便是了。 “今日,如果不是苑儿,我怕是一辈子都不知道华年一家的心意。” 听到老夫人提到自己,景苑收回思绪,在老夫人身边温声开口,“祖母折煞苑儿了,今日,若非苑儿执意要堂姐的碧玉簪,也不会有这一场闹剧。” 这该说的客套话还得说,走个流程。 “是华年自己造的孽,与你何干。”景项年闻言,怼了景苑。 不敢怼老夫人,就拿她撒气? 景苑又在心里默默地给景项年添了一笔“欺软怕硬”。 第36章 她是个很好的姑娘 景苑和这位父亲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老夫人现下,也不想再和景项年多说话,便找了个由头打发走了他。 等景项年走了之后,景苑见老夫人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她身上,意识到这眼神中的深意,她行至前,跪下行礼。 “请祖母放心,若是旁人问起来,今日之事,我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一切,都听祖母安排。” 老夫人有些不大喜欢景苑这动不动就跪来跪去的样子,抬手将景苑从地上微扶了起来。 “你手上还有伤,不必拘礼。”老夫人赞赏地看着景苑,“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明事理,你放心,有祖母在,再没人欺负得了你去。” “有祖母这句话,苑儿便心安了。”景苑亦表示心中诚意,“ 祖母护着我是因着我是景家的血脉,祖母拿我当自家人,那么景苑也会尽我所能护着祖母。” 和聪明的孩子说话,总能省很多的力气。 老夫人感叹景苑的乖巧,但也有些可惜。 花骨朵一样的年纪,本该像她娘一般肆意畅快的活,却因为上一辈的恩怨不得不谨小慎微,小心度日。 老夫人突然就想起了若干年前,赫连香盈初嫁进来时候的模样,便是像如今的景苑这般,谨小慎微。 那时候的老夫人,对赫连香盈强嫁很是不满,起初,也有意刁难,但是时间一长,她便看出来,赫连香盈是真心喜欢景项年的。 那样骄傲的静婉公主,为了讨好心上人,做小伏低,让人唏嘘。 “你娘她,是个很好的姑娘。” 景苑一愣,不曾想老夫人会主动提起赫连香盈的事。 “是我们对不住她。为了自保,与她划分界限,把她困在那方寸的院子里,剥夺了她一辈子的自由。” 老夫人的语速缓慢,像是诉说,也像是哀叹。 景苑在老夫人的话中沉默着,感受着老夫人传达给她的那种不得已。 她未曾想过,在这个家里,竟然会有人理解心疼过她的阿娘。 “阿娘她,是自愿的。” “什么?”老夫人似是没听清。 “阿娘留在这里是心甘情愿的,她愿意为了所爱之人牺牲自己的一切,自由,健康,以及一生的幸福。” 为了爱情,飞蛾扑火是一件很傻的事情。 但,也同样的,让人敬佩。 飞蛾没有错,火也没有错。 当飞蛾看到火的那一刹,一切就都已经注定了。 外头的天彻底暗了下来,老夫人在烛光下打量着景苑,试图从她的眉宇中读出半分怨愤出来。 但是没有。 这个孩子,和她的母亲一样,是嘴硬心软的。 老夫人伸手,将景苑轻轻带进怀里,轻拍安抚着。 “好孩子,上天从你这拿走的,终有一日,会以另一种方式来补偿你的。” 这是景苑第一次,被除了阿嬷还有乌茜外,这么紧紧抱在怀里。 抱着她的人,是她的祖母。 一瞬间的僵硬后,她的眼眶微微湿润。 对于爱着她的人,她终究还是狠不下心去伤害。 但是那些伤害她的,或者是拿着爱她的由头肆意践踏她的,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就算是血脉相连的生身父亲,也不能原谅。 “祖母,谢谢你。”景苑感受着这份温暖,轻声说着感谢。 谢谢你,对阿娘的同情。 也谢谢你,认可了我。 第37章 大家都有不得已 “阿嬷,老夫人,她待阿娘如何?”回去的路上,景苑这样问赵良姜。 赵良姜回忆了一下,“起初,老夫人并不待见姑娘,也刻意刁难过。后来,赫连家族出了事,老夫人便对姑娘淡淡的,景家族里的老大人们,都劝老爷休妻自保。老夫人和老爷都没答应。只答应了,把姑娘的名字从族谱上划掉,就权当没有这么个人了。” 如此,也算是给那些满心眼都是是家族荣辱的老顽固们一个交代了。 “老奴之所以极力赞成小姐您投靠老夫人,也是因着老夫人是这宅子里,不多的,为姑娘说过一句话的人。” 虽然,赫连香盈后半生都在忏德院里度过,但是,总好比被休弃,在外风雨飘摇,遭人暗害的要好。 在当时,这或许是对赫连香盈最好的打算了。 “小姐,当初,大家都有大家的不得已。” 赵良姜的言外之意,就是让景苑不要恨得太过了。 “我知道。”景苑望向那看不透的黑夜,“可我就是做不到不恨他。” “他毁了阿娘一辈子。” 景苑和景项年之间,表面上是没什么,可这面子底下,横着一道难以化解的隔阂。 “若是恨他能让你松快些,那便恨。只一样,别恨迷了心,蒙了心智。” 景苑笑起来,拉着赵良姜的手,“阿嬷,你总能站在我这边。” 赵良姜不语,只是将景苑的手裹进掌心里,将冰冷的夜风隔绝在外。 快到宁安堂东厢阁时,乌茜远远瞧着景苑来了,便出门迎接,“小姐,曦小姐来了,闹着要见你。” 景曦来找她做什么。 景苑不大想与这位庶妹多有接触,但是人家都已经找上门来,就不得不应付着。 景苑刚踏进屋子,就看到凳子上坐着一小团毛茸茸的球,是景曦裹着一条小氅,规规矩矩坐着,嘟着嘴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见到景苑回来了,两只眼睛放光,开心极了,“大姐姐,你回来啦!” “你去哪里了呀,我在这等了你好久你知道么!” 说着,景曦便要扑进景苑的怀里去,但是景苑后退了一步,景曦的扑进美人姐姐怀里的计划成功落空了。 景曦也不气馁,乖乖地和景苑保持了距离,软糯糯开口道,“大姐姐你不要害怕呀,我又不会吃人呢!” 嗯,你的确不会吃人,但是你娘会。 “你叫我什么?”景苑后知后觉。 “大姐姐呀!”景曦笑得甜甜的,“爹爹和我说,你和我一样,都是爹爹的女儿,你是老大,我就是小二,你就是我的大姐姐呀!” 上一世,景曦可从来没有叫过景苑一声大姐姐过。 这一世也不知怎么的,景曦对她的印象似乎很好。 但景苑总觉得这称呼,还有景曦的行为有些奇怪的,保不准,是顾思迎这么安排的。 让景曦与她亲近,然后找个机会,对她下手。 “你不用这么叫我,我现在还不算你们家的人。” 景曦扁扁嘴,“嗨呀,迟早的事!” 第38章 风雨欲来 这是景苑头一次觉得,小孩子是这么难弄。 景曦就像一块麦芽糖似的要粘着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对她的崇拜还有喜欢。 景苑不是很喜欢被人用这样的眼神盯着。 “我没什么话和你说。”景苑就差把我不喜欢你写在脸上了。 但是景曦就是看不到,在她看来,景苑就算是在昏暗的烛光下,也美的像仙女一样。 “但是我有话要和你说呀!”景曦生怕景苑把她给赶出去,赶紧从跟着她的丫鬟手里接过一个食盒。 “这是曦儿最喜欢的水晶紫米糕,特地拿过来给大姐姐尝尝,大姐姐放心,我可一块都没有偷吃哦!” 桌子上,放着一盘糕点,透明的皮里包裹着紫色的紫米团,单纯地就好像景苑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了两岁的妹妹。 九岁的景苑已经少年老成,在这副身子里还装着经历过一世生死荣辱的灵魂。 而七岁的景曦,却干净得像十五映在水面上的月亮。 “我不爱吃甜的。”对着景曦,景苑惜字如金。 “就吃一口嘛,一口!” 景曦拿出惯用的撒娇手段,奈何景苑是个心冷的,这样的撒娇可以说对她毫无作用。 “阿嬷,送客。” 赵良姜闻言,阴着那张小孩子看了都要退避三舍的脸,对景曦下了逐客令,“曦小姐,我们小姐要歇下了,您还是打哪来回哪去。” 赵良姜的面上可怖的疤痕,配上阴冷的眼神,吓得景曦缩了缩脖子,只得说,“那,那我改天再来看大姐姐。” 说完,一溜烟跑了。 “小姐以后还是少跟顾姨娘的孩子亲近的为好。”赵良姜有意提醒。 “我也没打算真与她演什么姐妹情深的戏码。”景苑淡淡说着,想起刚才看到外面将圆的月亮,“再过几日就是十五了。” “可还是循例,去墨山寺拜佛?”赵良姜问,“可那日也是中秋,小姐何不在在家中陪伴老爷和老夫人。” “他们自有他们的热闹。”景苑不再多说,拿沾了水的湿帕子拭了手,平心静气坐在桌案前,专心做起了祈福要用的重瓣莲花灯。 转眼,就到了八月十五中秋节,景府上上下下都是其乐融融的,乌茜特地从衣柜里挑了一件蔷薇红的襦裙要给景苑换上,却被景苑拒绝了。 只说太过鲜妍,不适合拜佛,又挑了件月白色的衣裙,腰间依旧别着那块带着裂痕的素玉坠子。 等到了墨山寺山脚,主仆三人再徒步走上山顶,墨山寺位于山顶,香火不旺,因着是十五的日子,也有不少山中村人来这里拜佛。 墨山寺的住持无相是认得景苑的,一早就安排了禅房给她住着,景苑还是捐了一吊香油钱,再把做好的重瓣莲花灯供奉佛前,一切料理妥当之后,景苑便入了禅房,开始礼佛。 一到下午,突然就变了天,风起云涌,大雨倾盆而至。 景苑手中转动念珠的手停了下来,看着窗外的雨,想起阿娘就是走在了一个月前的今天。 也不怎么的,景苑的右眼皮跳的厉害,胸口发闷,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将要发生。 第39章 墨山寺之劫 随着雨下得越来越大,墨山寺中人烟渐稀。 雨水冲刷着天地,景苑看见寺角那棵石榴树上的石榴花被雨水打落在地,被泥水漫盖,逐渐失了颜色。 盯着石榴树发了一会呆,景苑恍然发现乌茜和赵良姜都不在屋内。 “阿嬷,乌茜?”景苑推开房门,也不见赵良姜和乌茜的踪影。 正在景苑准备关门之时,一只肮脏的手死死地抵住了房门,不让景苑把门关上。 “小娘子,你这是在叫我吗?” 景苑吓了一跳,但还是用尽了力气要把门给关上,“滚出去!” 那人穿着一身破布麻衣,带着奸邪的淫笑,腾出一只手抓住了景苑受伤的那只手,“滚?小娘子好大的口气,来教教哥哥,该怎么滚?” 景苑欲抽回自己的手,却扯住了伤口,就算吃痛,她还是痛快地抬手给这地痞狠狠地甩了一巴掌。 如此一来,门也就随之而开了。 地痞吃痛,还没反应过来,景苑就对着他的下身就是狠狠地一脚。 那地痞痛得跪倒在地上,“哎哟!疼死老子了!” 还没等他缓过劲来,景苑单手拎了个不大的瓷瓶不留余地地朝地痞的头上就是猛地一砸! “哐啷!”伴随着地痞的哀嚎,瓷器应声而碎。 那地痞在地上痛得打滚,一手捂着头一手捂着下身,像只中了药的蟑螂般抽搐着。 “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那地痞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吼。 刚才还有些惊吓的景苑,现下已经缓过劲来,从扇巴掌到拿瓷器砸,都是她下意识的行为。 上一世的经历,让她练就了面对危难迅速反应的能力。 但也因为用力过度,景苑脱了力只能靠着门缓气。 赵良姜和乌茜到现在还没回来,景苑知道,她这次定是被人设计了。 但是现在不是想是谁陷害她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赶紧脱困。 她到底是一介女流,加上手上受了伤,等地痞缓过劲来,那么她也就完了。 景苑缓了缓,有力气站了起来,正打算往外头跑,但是被地痞死死地抓住了脚腕,不仅如此,还要把她往房间里拖去。 “贱人!”地痞恶狠狠地说着,“跑?我看你能跑到哪里去?” 她抽不回拔下头上的簪子狠狠地戳进了地痞抓着她脚腕的手上。 “啊!”杀猪般的嚎叫。 地痞松了手,景苑见机赶紧往外跑冲进了雨里。 大雨如注,豆大的雨滴砸在景苑的脸上,引起冰冷的疼意。 她要跑!她一定要跑! 她不能被慕容冀抓住! 绝对不能! 前世逃亡的画面在景苑的脑海闪现,她被恐惧包围,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的她摔倒在了地上。 景苑的身后,一瘸一拐的地痞朝她渐渐逼近。 不要,不要这样! 景苑胸腔里的空气已经耗尽,她像濒死的鱼,拼命向走廊那头爬去。 最终,景苑体力不支,骤然晕死过去。 昏迷之前,景苑似乎听到了刀剑捅入肉身的声音,随后,温暖包裹住了她冰冷的身子。 一股淡淡的香气随着呼吸,钻进了她漆黑的梦里。 第40章 你做我夫婿好不好 景苑做了一个长长的梦,那好像是一段很奇怪的回忆。 梦里,她六岁,那日十五,赵良姜带她来墨山寺祈福。 那时候她贪玩,偷偷从寺庙里跑了出来,去山腰上摘野花。 结果,却在一块大石头后头,看到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少年的肩头还中了一箭。 “你......你死了没有?”她吓了一跳,但还是大了胆子,伸手戳了戳那个少年郎。 她只是觉得这少年郎长得分外好看,特别是那双眼睛。 少年郎看见了她,动了动嘴唇,但却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只是朝她伸出了手。 “你想让我救你?”景苑明白少年的意思。 “那我救你,可有什么好处呢?” 年少的景苑,可不做亏本的买卖。 景苑打量着少年,虽然浑身是血,但从穿着来看,像是个有钱人家的孩子。 然后,景苑就盯上了少年郎腰间的那块玉坠子。 “你长得这么好看,长大了也一定很好看,要不等你长大了来我家当女婿呗!”景苑眨眨眼,认真说着。 她随后想到,冬凌给她看的话本子里,男女相悦都会拿一样物什当做定情信物的。 于是,景苑的主意随着目光一块落在了少年郎别在腰间的玉坠子上。 少年郎已经奄奄一息,半分回应都没有,景苑只当他默许了,就从少年腰间把玉坠子抢来。 少年迷蒙着眼,察觉有人要动他腰间的玉坠,下意识伸手抓住了坠子不让景苑拿去。 “不要这么小气嘛!”景苑嘟嘴,“既然你不愿意做倒插门,要不我嫁给你好了!这个玉坠子就当聘礼了。” 没等景苑说完,少年郎就昏死了过去。 景苑见人真晕了过去,又听见不远处的树林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找到了没有?” “还没,不过他身上有伤应该走不远!” “给我搜!” 景苑听到,便觉不妙,忙把少年郎从地上拖起来。 好在少年郎身量纤纤不算重,景苑勉强能拖得动。 为了以防后面的人循着血迹找过来,景苑特地把少年身上的血衣脱了下来,把自己的外衣披在他身上,然后挑了一条隐蔽的灌木丛走。 好在她经常来这拜佛,早就把这山上的小路给摸清了。 但她到底没什么力气,拖着少年郎走在狭窄的小路上,摇摇晃晃地,少年几次摔在地上,甚至还磕到了头。 “真是麻烦,早知道我就多吃一点白玉糕了。”景苑喘着气,最终脱力松了手,和少年郎一地倒在了草丛里。 “要了命了。”景苑坐起来,拍了拍少年的脸颊,小声说道,“喂,醒醒,我拖不动你啦!你醒过来自己走好不好?” 少年依旧一动不动。 景苑无奈,甚至有些后悔。 早知道就不管他了。 算了,到底是自己的未来小丈夫,到底是收了人家的聘礼的。 要是再不快点,后头的坏人就要跟上来了。 想着,景苑重振旗鼓,打算把少年拖到深一点的灌木里藏起来,她带着血衣去找墨山寺的人帮忙。 可就在景苑把少年埋进灌木里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两个黑衣人。 “你,你们是谁啊!”景苑看着那明晃晃的刀,吓得瑟瑟发抖。 “别,别过来,再过来我叫人了!” 还没等景苑张嘴叫唤出声,其中一个黑衣人就拿着一块布闷住了景苑的口鼻。 景苑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第41章 终有再见之日 旧梦初醒。 “苑儿!”赵良姜见景苑苏醒过来,眼含热泪,激动不已。 “阿嬷.....”景苑张了张嘴,喉咙肿痛,头晕脑胀,显然是感染风寒的症状。 赵良姜悔恨不已,又是担忧又是害怕,一时间,竟也不知所措起来。 下午的时候突然下了大雨,她回山马车拿东西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倒在山路上的老妪,老妪哀求她将她送至山脚的村里。 她一时心软,想着景苑身边还有乌茜陪着,便伸以援手,谁想,回来就看到庭院里躺着一具尸体。 “是阿嬷的错,阿嬷不应该丢下你一个人在禅房里,阿嬷该死,阿嬷该死!” “不是阿嬷的错,是有人故意陷害。”景苑缓了缓精神,问,“那个人呢?” 景苑问的,是那个闯入她房中对她不利的地痞。 “已经死了。” 想起那个该死的狗杂种,赵良姜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做成炼蛊的饲种! “死了?”景苑皱眉,“谁杀的?” “杀他的就是救苑儿你的恩公。” 想起那戴着面具的少年,赵良姜又是万千的庆幸。 “恩公?”景苑恍惚想起她昏迷前闻到的那股香气,幽远神秘,似曾相识。 “恩公他并没有透露姓名,但是他说,和苑儿你是旧识。” 景苑细细想来,在九岁之前,她并没有和什么男子有过交集。 不知怎么的,景苑突然想到梦里那个浑身是血的少年。 “阿嬷可记得他的容貌?” “那恩公带着半面麒麟青铜面具,我并未看清长相,他身边跟着一位侍卫,那人便是那侍卫杀的,瞧着,应该不是平民。” 不以真面目示人,要么就是容颜尽毁,要么,就是身份贵重,不宜外露。 且光天化日,直接提刀杀人,干脆利落,不怕后果。 只怕,这位恩公的身份,并不简单。 “尸体呢?”景苑追问。 “恩公说怕脏了你的手,便让侍卫把尸身带走了。” 赵良姜越想,也觉得这位恩公的身份怕是不好招惹的。 而景苑越想,越觉得这位恩公就是六岁那年她救下的那个少年。 想着,景苑还有些懊悔,当初自己怎么就把救人的事情忘的一干二净了。 “他既然救了我,又说和我是旧识,想来,会有再见之日的。” 另一边,元朝临坐在回绥宁城的马车中。 侍卫郎清正坐在一边拿着帕子仔细擦拭着自己的宝贝清逸剑,擦着擦着瞄了一旁闭目养神的元朝临。 “哎呀我的宝贝清逸啊,你说我们的命怎么这么苦呢,杀人抛尸的活都是咱们干,英雄救美的美名却是某些人的,哎哟真是让人心寒啊。” 元朝临闭目养神,开口说道,“回去后,找司杭拿库房的钥匙。” 言外之意,就是库房里的宝贝随便挑。 “哎哟我这颗心怎么这么暖呢,”郎清瞬间乐了起来,乐着乐着,还不忘八卦一下,“殿下为了美人这般慷慨,看来,殿下有意于那景家小姐了?” 元朝临睁眼,唇畔带着笑,“逢霜这几日一直在问你的行踪,你说,我该不该告诉她?” 元逢霜是太子元朝临的妹妹,也是当今圣上的茜玉公主。 郎清一听到茜玉公主的名字,那一个头是两个大。 “殿下饶命,属下知错了。殿下您可别告诉公主我在哪啊,我要是落在她手上,不死也得剥层皮啊!” 第42章 这不就送上门来了 “那就管好你的嘴。”元朝临淡淡说着,漫不经心把玩着那半面麒麟面具。 算你狠。 郎清做了一个封口的动作,自觉噤声不再多嘴一句,只能抱着清逸剑,在心底默默感叹着自己命苦。 墨山寺内。 宝柱和乌茜冒雨去城里请来了一名大夫,大夫把过脉之后,只说景苑是受了惊吓淋了雨着了风寒。 只是手上的伤没好全,此时肿得更厉害了。 乌茜跪坐在景苑脚畔,给景苑包扎手,看着那裹成猪蹄一般的手,乌茜泪意翻涌,愧疚不已,“小姐,你应该很疼吧。” 景苑见乌茜泫然欲泣,便笑道,“是啊,快疼死我了。要是乌茜姑娘能给我吹一吹,我就不疼啦。” 闻言,乌茜破涕而笑,笑着笑着,又忧愁不已,等包扎完了,乌茜跪在了景苑面前。 “小姐,都是乌茜不好。乌茜不该去帮着施粥的,今日小姐要是有个好歹,乌茜是万死难辞其咎。” “行善施粥是好事,今日大雨,来拜佛的人滞留寺中,寺内人手不足你去帮一把本就没什么,你行善也算是给我这个主子积德,这又什么好请罪的。” 景苑宽解着乌茜,这边赵良姜将熬好的药端进了禅房里,又见乌茜跪在那,也忍不住开口劝道。 “小姐都说了没事,你还跪着,不是给小姐添堵么,乌茜,还不赶紧起来。” 赵良姜都这么说了,乌茜也觉不好,便从地上起来,服侍景苑喝药。 喝完药,景苑拿帕子擦了擦嘴角,开始盘算之后的事,“阿嬷,宝柱可回去了?” “宝柱已经在回城的路上了,我也叮嘱了他,回去见到老夫人和老爷,只说小姐在山上受了风寒,不好挪动,便在寺中多住几日。” “如此便好。”景苑放下心来。 乌茜一心想着要给景苑出气,“可是小姐,你受了这样的委屈,为什么不让老夫人给你做主呢?” 景苑囫囵含了颗蜜饯,去了去嘴里的苦味,将果核吐出之后,缓缓道,“那位救我的恩公毁尸灭迹,也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存在。若我和祖母说了,那祖母定会为了我去报官。” “这幕后之人尚未现身,要是贸然惊动了老夫人,把事情闹大了,对小姐的名声是百害而无一利的。” 如此说,乌茜也明白了这其中的道理。 但她还是愤懑,“可我就是生气,难道要我们白吃这么个亏不成。小姐可差点就死在了那人手里啊!” “我也没说我要吃下这个亏不是。”景苑斜靠在榻边上,笑意不明,“我让宝柱回去报信,幕后之人见我这边情况不明,自以得手,自然会想方设法来确认情况,顺便将事情闹大,毁我名声。” 乌茜恍然大悟,“如此一来,那幕后之人便会露出马脚,我们再趁机瓮中捉鳖,抓她个措手不及!” “正是。”景苑在病中此时正觉困倦,不一会就睡了过去。 做了一夜纷乱的梦,景苑被一阵吵闹声惊醒。 “堂小姐,我们小姐染了风寒,你要是见了,怕过了病气给你,小姐还是回去吧。” 景苑冷笑,这不就送上门来了? 第43章 你实在不聪明 “你们越是要拦着我,我就越要见,”景悦儿高昂着头,锐利的眼神扫视着眼前的奴仆,“难不成,景苑根本就不在这禅房当中?” 乌茜张开手,还是拦在景悦儿的面前不让她靠近禅房半步。 “不说话?难不成被我说中了?”景悦儿笑起来,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景苑之所以不回府,正是因为她遇难了! 想着,景悦儿递了一个眼神给身边的丫鬟紫兰,紫兰会意,死死抓着赵良姜和乌茜的手,然后,景悦儿抓住时机,从旁边绕过去,跑到禅房门前,一把推开了木门。 然后,她就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端着茶碗好整以暇看着她的景苑。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悦儿堂姐。” “你没事?”景悦儿不敢置信,走上前上上下下从头到尾打量着景苑。 “怎么,堂姐很希望我有事?” 景悦儿移开了视线,环顾禅房四周,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堂姐在看什么,这只是一间禅房,怎么还能藏个男人么?” 景悦儿依旧底气十足,但心下也有些疑惑,难道安排下去的人没有得手么? “你既然没事,为什么不让人进来见你?难难保你在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景苑站起身,朝着景悦儿一步步走过来,外头的乌茜和赵良姜便立刻把那个叫紫兰的丫鬟给挟制住了,还没叫出声嘴巴里就被塞了麻布。 紧接着,赵良姜把紫兰丢给乌茜到角落里看着,然后走进禅房,顺带把门关了起来。 “你想干什么?”景悦儿警惕道。 “干什么?”景苑抿唇笑得单纯,“当然是,和堂姐你说些体己话了。” “少在这里装,你既然要说话绑了我侍女做什么?景苑,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景悦儿对于自己即将面对的事半分没有预感。 景苑眸光一变,抬手狠狠地甩了景悦儿一个巴掌,看着景悦儿被打得偏过头去,而后,她负手而立。 “你疯了!你竟敢打我!” “别说打你,我杀了你的本事也是有的。”景苑抬手,赵良姜会意,走上前钳制住景悦儿的两个胳膊往后掰,景悦儿动弹不得。 再往她的后膝盖处踹一脚,景悦儿就痛得跪在了景苑的面前。 “啊!好痛!” 景苑退后一步,睥睨着她,“堂姐,你这人着实不聪明。” “你就这么沉不住气,上赶着来看我的倒霉样,生怕我不知道是你做的陷阱呢。”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景悦儿扭过头,不敢与景苑对视。 这老太婆也不知道吃了什么,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刚才在门口,也显然是赵良姜主仆二人串通好了,故意让她以为景苑出事了,然后骗进了禅房里头! “我警告你,快点松开我,不然我就去告诉父亲母亲,还有祖母,你对我做了什么!” 景苑也不怕,捏着景悦儿的下巴对上她的眼睛,“那你也得有命去见你父亲母亲才是。” “你敢杀我?”景悦儿瞪大了眼睛,不相信,也有些胆怯。 “我怎么不敢?” 第44章 死人的嘴巴最紧 “都说死人的嘴巴是最紧的了,只要你死了,我把你的尸体往山脚一丢,然后再让你安排过来的人指认,说他玷污了你,我不仅能要了你的贱命,连你那清白也能毁的一干二净!” “我没有安排人来毁你的清白,没有!” 景悦儿也确实是被景苑的话给吓到了,对于景苑的指认,她是满口否认。 “我还没说发生什么事呢,你怎么就自己招认了呢。”景苑拔下景悦儿发间的簪子,贴着她的面颊慢慢滑动,“景悦儿,你可知,动了我,你有什么后果?” 此时的景苑看着她的眼神,让景悦儿觉得仿佛被一条吐舌的毒蛇给盯住了,那眼神让她不寒而栗。 她不再怀疑,景苑的确是有杀了她的本事。 “我没有动你,真的没有,我只是听说你在这边生病了,想来看你的笑话而已!” 她一定要逃回去! “那个地痞现在就在我的手里,如果你不认的话,那我只能让他把原本对我做的事,都对你做一遍了。” 不行!她可是未来的世子妃,要是她清白毁了,那么方武也不会再要她了! “我说,我说!是顾思迎,是她安排的人,也是她和我说,你在墨山寺遭难,让我来查明情况的!” 景悦儿直接把顾思迎给供了出来。 这样的情势下,景悦儿也不得不低下头,顺着景苑,只要把祸水东引,让景苑以为顾思迎才是幕后真凶,那她就能逃出去。 等她出去了,再找景苑算账! “她让你来,你就真来了。”景苑只觉得景悦儿蠢的可以,“上赶着来给顾思迎背锅,难怪姨娘她这么疼你呢。” “是她,就是她!她恨毒了你,如果你在景家站稳脚跟,你永远都是嫡女,那么她就永远是姨娘,她的孩子也就一辈子是庶出,所以,她才一心要毁了你的。” 景悦儿眼眶里满是盈盈泪光,试图把自己塑造成被利用的可怜人模样。 但在景苑眼里,这不过是鳄鱼的眼泪。 “是她恨毒了我们姑娘,还是你恨毒了?”景悦儿说的话,赵良姜一个字都不会信。 “怎么会呢!我们是堂姐妹,是有血亲的家人,我怎么会恨你呢,我们之间是有误会呀堂妹。” 家人? 多么可笑的字眼。 景悦儿还真是为了活,什么样虚伪的话都能说出来。 “你不怪我毁了你在祖母面前乖巧依人的形象,让你被祖母狠狠训斥,在众人面前丢了脸面?” “我怎么会呢!”景悦儿委屈极了,眼泪仿佛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滚落,做出一副后悔至极的模样,“是堂姐的不是,堂姐在这里给你道歉。可是苑儿堂妹,我真的是无辜的。” “好疼啊。”景悦儿掉着眼泪可怜道。 景苑冷眼看着景悦儿这样声情并茂地演戏,还不忘抬手,让赵良姜松开景悦儿。 见景苑松开了她,景悦儿便觉着景苑是相信她说的话了,于是更加卖力的说着顾思迎的坏话。 “堂妹,姨娘她做出这样的事来,实在让人不齿。我愿意做证人,帮你在伯父面前揭穿她,就当是为我助纣为虐赎罪了。” 这一番祸水东引,把自己摘的一干二净,还借势要转换阵地,主动要替景苑出头。 看来,景苑得收回刚才说景悦儿蠢的话。 景悦儿,可聪明的很呢。 第45章 虚与委蛇 “表姐既有心,那苑儿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阿嬷,放了她罢。” 赵良姜手一松,景悦儿便跌在地上,头上的发钗都跌落在了地上。 景苑从地上捡起那根掉落的簪子,贴心地帮景悦儿插在了发间,又绾起耳畔垂落的碎发,帮景悦儿整理了一下仪容。 “苑儿一早就知道,堂姐你是大富大贵的命,如今堂姐愿意助我一臂之力,我也愿在祖母面前替你多美言几句,好让祖母早些允了你和清河世子的婚事才是。” 景苑笑得格外真诚,也让景悦儿生出了几分得意起来。 “眼下下山的马车就在外头,不如我们即刻启程回府?” 如今在墨山寺,景苑的身边又有赵良姜这样厉害的人物在,她寡不敌众,只要下了山回了景府,到那时,就是景苑的死期! “就依堂姐的。” 等赵良姜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包袱,景苑同墨山寺的主事道别后,又在佛前供了一柱清香,拜了又拜,景苑这才起身准备回府,临别时,主事还提醒最近山贼横行,让景苑路上小心。 “好了吗,天快黑了,还是早些回去罢。” 景悦儿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小姐,就这么放过她了?”乌茜瞥了一眼耀武扬威的景悦儿,很是不解。 “雨越下越大了。” 景苑没有直接回答乌茜,而是带着莫名的笑意说了这么一句。 乌茜不解,但小姐做事总有小姐的道理。 墨山寺外停着两辆马车,一辆看着华贵无比,另一辆则普普通通,甚至有些破旧。 景悦儿看了一眼后面那辆看上去破破烂烂的车驾,心里得意 更甚,但还是虚情假意了一番。 “堂妹不如与我同坐?” “不必,上车吧。” 呵,她还怕景苑脏了她家的马车呢。 于是,景苑与景悦儿各自上了彼此的马车。 景悦儿上马车的时候还瞧了一眼一身蓑衣的车夫,“你是我们家的车夫吗,怎么我好像从没见过你。” “回小姐,原来的车夫他吃坏了肚子,所以换了我来。” 这男人看着忠厚老实,景悦儿此刻着急回家,也没有在这上多想。 “行,抓紧赶路,我要在天黑之前回去。” 景悦儿,今日,你怕是回不去了。 山间的路本就难行,如今下了大雨,路上泥泞不堪就让这路走的越发颠簸起来。 “怎么驾马的,颠着本小姐了,回去仔细你的皮!” 雨声再大,也盖不住前面景悦儿的叫骂声。 虽然马车摇摇晃晃,但是景苑闭目,手指摩挲着还留有余温的手炉,听着外头的大雨,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乌茜怕颠着景苑,叮嘱驾车的宝柱慢些走。 渐渐地,前面的马车越行越快,前后两辆马车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 乌茜靠着门框有些昏昏欲睡,突然像是听到了一声惊叫,猛地睁开眼。 看了一眼赵良姜,再看景苑,好像都没有听见似的。 “小姐,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有声音么?”景苑故作不知。 山间的寒风裹挟着秋雨,在马车颠簸的缝隙间钻进马车内,景苑将身上的披风拢了拢。 赵良姜也应和,“我听着像是山间的兽鸣,没什么稀奇的。” 乌茜总觉得不像,但是雨声嘈杂,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等回了景府,乌茜陪着景苑给老夫人以及景项年抱了平安,便侍奉景苑睡下。 而后,就在外屋的榻上沉沉睡了去,直到第二天清晨,被小厮的惊叫声吵醒了—— “不好了!堂小姐失踪了!” 第46章 失踪 外面嘈杂的声音吵醒了乌茜,乌茜披了外套,瞧了一眼榻上的景苑还没有醒。 于是拧了眉毛掀帘出去,看见屋外头的丫头婆子们都把宝柱围在中间,听他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乌茜也没听宝柱说什么,只一只手提溜起了宝柱的耳朵。 “什么事大喊大叫的,没听见小姐昨晚上咳了半夜,好容易睡下了,偏生你个猢狲,上蹿下跳的,仔细惊着小姐的觉。” “哎哎哎,姑奶奶,你饶了我你饶了我。” 宝柱吃痛,只得求饶。 乌茜还想说什么,却听到里屋传来了景苑的声音。 “乌茜,外面什么动静?” 乌茜狠狠剜了一眼宝柱,一边应着景苑的话,往里屋走了去,见景苑醒了,聚起来的丫头婆子们也就作鸟兽散了。 “小姐,还早着呢,你怎么就起来了?” 乌茜进屋,看见景苑已经半撑着身子,靠在榻边,全然没有睡意。 宝柱隔着一道门帘,听见景苑的声音,忙跪下来哐哐磕了两个响头。 “是小的的不是,惊着了小姐的觉,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说吧,外头闹了什么事?” 宝柱头也不敢抬,只得如实相告。 “回小姐的话,是二老爷的女儿,景悦儿失踪了。” 景悦儿失踪的消息,景苑反应平平,反倒是乌茜,惊讶不已。 “怎会?昨日她不还和我们一同从墨山寺回来的么,怎么就失踪了?” “我听前头的人说,说是昨日午后出了门之后就再没回来了,眼下二夫人那知道悦儿小姐是去墨山寺寻小姐你,现下正带了人要来呢。” 景苑问,“现下老爷可在家中?” “老爷一早就上朝去了。” “祖母呢?”景苑追问。 赵良姜拎着食盒掀帘进屋,“刚老奴见了莲央,莲央只说老夫人还没醒。” “嬷嬷来的正是时候,小姐现下醒了正要用早膳呢。” 本着天大地大都没有她家小姐的身子重要的原则,乌茜从赵良姜手里接过食盒。把食盒中的山药小米粥端出,打算侍奉景苑先用。 却不想景苑懒懒的,只尝了一口,按了按眉心,抓着赵良姜的衣袖,可怜兮兮的。 “阿嬷,我头疼。” 赵良姜明白景苑的意思,扶着景苑躺下继续休息,声音故意大了一些。 “昨儿夜里我就回了老夫人,说小姐身子不舒服,老夫人挂念小姐的身子,安排了人一早就去请大夫,估摸着大夫一会就到了,宝柱,你先去前厅接大夫。” 见景苑又歇下了,乌茜便打算和赵良姜一块去小厨房帮着煎药。 走到门口的时候,赵良姜让乌茜在门口守着,说是一会有人来着景苑,一定要拦住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人进屋。 乌茜也不傻,也明白了赵良姜说的人是谁,想着一会自己一个人可能拦不住,于是把冬凌叫了来一同在门外守着。 果然赵良姜没走一会,就有两个凶神恶煞的婆子不顾院里丫头婆子的阻拦,硬生生给闯了进来。 “把你们小姐给我叫出来!” 第47章 痛打恶仆 “哪里来的泼皮寡妇,竟敢在这里撒野!” 乌茜双手叉腰,拦在门前挡住了两位婆子的去路。 “我们夫人找你们小姐有事,赶紧让她出来!” 那两个婆子见乌茜拦了路,左右跨不过,便伸出手推搡着乌茜要往里屋闯进去。 冬凌见状,忙赔了笑脸,“哎呀两位嬷嬷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嘛。两位是找我们小姐?不巧,我们小姐现下病了,是不便见人的。” “冬凌,你与他们慈什么眉善什么目,我今日就算死在这,你们也休想闯进去。” 别看乌茜看着瘦小,做惯了粗活的手,腕上的力道也比得上男子,抓着两位婆子的手,硬是没让这俩婆子踏进里屋半步。 眼看着两个人就要撕扯起来,冬凌见状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去帮乌茜,其他的丫头婆子见这情状也赶紧上来拉架。 直到赵良姜赶来,拨进人群里,左右手各抓了一个婆子揪出人群,提出来后再扔在地上,左右手各开弓,给他们二人狠狠甩了两个响亮的耳光。 其中一位婆子半边的脸都被扇麻了,嘴角都渗出了血,直接给打懵了。 另一位婆子反应倒快,颤抖着手指着赵良姜,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你!” 赵良姜冷哼一声,抬手又赏了这婆子一巴掌,这一下打的实在狠,直接给这婆子扇晕了过去。 院子里的人大多都是畏惧赵良姜的,只是眼下人已经被打晕过去了,伶俐些的婆子一边让丫头到前厅去汇报,另一边上来顺赵良姜的气。 赵良姜一言不发,只当什么事没发生,拍了拍手,面容镇定地端起了药碗。 “冬凌,找人把院子再洒扫一遍,别让腌臜玩意脏了咱们的地!” 冬凌是尝过赵良姜的巴掌的,眼见着赵良姜一对二把这两个婆子打得起不得身,冬凌吓得浑身逗得跟筛子似的。 “打的又不是你,你抖什么?” 乌茜见冬凌这没骨气的样子,还不忘阴阳一句,“怎么,难不成你也做了什么亏心事,所以害怕了?” “没......没有。” 东厢房这边闹起来的事很快就传到老夫人那,那两个婆子原是钱思贞叫来找景苑的。 却不想被赵良姜这样狠狠教训了一番,自然面上过不去。 “婆母,这二人是我的陪嫁嬷嬷,这数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我不过是想叫景苑来问一两句话,就被打得那般......” 钱思贞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原本骄傲的脊骨此时因为女儿的失踪,彻底弯了下来。 老夫人也十分理解这样与骨肉分离的苦楚,安慰道,“你也不用这般,悦儿她福大命大,自然会没事的。” 顾思迎上前搂着钱思贞的肩膀,也是落了一滴半滴的眼泪水,委屈不已。 “我的好嫂嫂,快别哭了。” 顾思迎拈着帕子在本没有几滴泪的脸上擦了擦,沉痛不已。 “老夫人,不怪嫂嫂委屈,方才我叫人去传苑儿,说是老夫人有顶要紧的事要问,谁想被赵嬷嬷拿着扫把给赶回来了。” 老夫人面色沉重,俨然已经动怒。 第48章 兴师问罪 莲央察觉到了老夫人的情绪,眼见着老夫人就要被顾思迎还有钱思贞带偏了方向,知道这个时候如果替景苑说话,老夫人定然是听不进去的。 故而,莲央并没有直接替景苑分辩,而是劝道。 “既然苑小姐不肯前来,眼下二夫人又有急事要问,事急从权,委屈二夫人与我们去苑小姐屋里问问便是了。” “就依你之言。” 于是乎,老夫人拄着拐杖由莲央扶着手,顾思迎搀扶着哭得近乎要昏厥过去的钱思贞,一同往景苑所在的厢房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原先到东厢房押人的那两个婆子看到了赵良姜,赶忙跳出来。 “夫人,就是她,把我姊妹打得身上没一块好肉,夫人,你可要替我做主呀!” 赵良姜既不恼,也不分辩,和乌茜对了一下眼神,而后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给老夫人行了一个磕头大礼。 “求老夫人开恩,救救我家小姐吧!” 伴随着的,是从屋子里传出来的一声比一声响的咳嗽声。 “哟,这是怎么了?” 原本老夫人过来就是兴师问罪的,可是还没问罪呢,人倒是先跪下来了。 只见那个叫乌茜的小丫头,哭的涕泗横流,似是满腔里都是委屈般。 “求老夫人,姨娘,二夫人开恩,快放大夫进来瞧瞧我家小姐吧,我家小姐快不行了!” 莲央赶忙上前要把乌茜还有赵良姜给扶起来。 赵良姜更是一个劲的叩头。 “人是老奴打的,老奴自己犯的事自己承担,只求二夫人你开开恩,让你的人不要再拦着看病的郎中了,我们小姐高烧不退,眼见着人就要昏死过去了!” 老夫人闻言,扫了一眼边上面色平静的钱思贞。 二房一向最宝贵的就是这个女儿,钱思贞又是个绵里藏针暗地使坏的狠角色。 能做出拦着郎中不给看病的事,也不稀奇。 “我进去看看苑儿。” 听老夫人这么说,乌茜和赵良姜这才起身,在前头挑起门帘,将三位夫人以及贴身的丫鬟放进门里。 一进门,众人就闻到了一股极重的药味,窗边落着纱幔,遮挡了大部分的阳光。 偶尔有风吹动,有那么一缕阳光落在床榻上面色惨白,不住咳嗽的女郎。 景苑发丝凌乱,满面病容,眼睛半眯着,也说不清楚是醒着还是睡着。 只是一直在咳嗽,嘴里还呢喃不住地叫阿娘。 “我的儿,你怎生病成这样了?” 顾姨娘是率先反应过来,操着自己慈母的人设,赶紧走到榻边坐下,拿手测了测景苑额头的温度。 见到景苑的病状,老夫人的气似乎也消下去一半了。 钱氏可不管景苑是不是真的病了,她现在只想知道自己的女儿的下落。 于是,噗通一声跪在了景苑榻边上,哭得更上伤心欲绝。 “苑儿,我的好苑儿,你若醒了,便应我一声,你只告诉我我那命苦的女儿悦儿现在何处,你若知道便告诉我罢。” 老夫人觉着钱氏的行为过了些,忙让莲央去端了一把凳子来,再扶着钱思贞坐下。 “祖......祖母。” 床榻上,传来景苑微弱的呼唤声。 第49章 吐血昏厥 听到景苑的呼唤,老夫人忙坐到榻边。 景苑在赵良姜的搀扶下靠着软枕,勉强坐起身来,一副才悠悠转醒的模样。 “祖母,我是不是快死了......” “胡说!我们苑儿,自会长命百岁的!” 老夫人此刻握着景苑冰凉的手,眼里满是怜惜。 哪有祖辈不疼自家小辈的。 更何况景苑这样一个身世凄惨的可怜女儿家。 “乌茜,小姐出门之前我不是叮嘱了,要照顾好她的,怎么回来就成这副模样了?” 顾思迎言辞急切,对景苑关心备至。 “回姨娘的话,这次去墨山寺祈福,本就是带着病去的。 谁知这两日接连下雨,小姐在寺里受了寒凉,幸亏悦儿小姐冒着大雨来探望,把我们小姐从山上接下来了。 要不然,我们困在山上,没有大夫医治。现在指不定成什么样呢!” 乌茜照着赵良姜之前叮嘱的话一字不落的回了顾思迎。 刻意掩盖了景悦儿上山找茬的事情。 如此一来,钱思贞也不好因两人发生龃龉,不欢而散而把景悦儿失踪的事怪罪在景苑的身上。 “苑儿,你和你堂姐可是一同下的山?” 景苑强撑着精神,“咳咳,是的,昨日堂姐与我一同下的山,只是没有共乘一辆马车。” 景苑停下来缓了缓,故作不知,“祖母为何这么问?” 听到这里,原本坐着的钱思贞站起身,冲到了景苑的面前,“你既然与悦儿一同下山,为何不共坐一辆马车!” 景苑吓了一跳,见钱思贞这样激动,面色更加惨白。 “叔母,莫不是悦儿出了什么事?” “你说,我的悦儿到底在哪!她昨日出门还好好的,为什么去了一趟墨山寺就不见了,你与她一起回来的,为什么回来的只有你!” 也不知钱思贞是故意的还是真的丧了心智,此时猩红的丹蔻戳在景苑面前,就差一点就要戳进景苑的眼睛里。 “咳咳咳,我不知,咳咳咳咳我不知道啊。 ” 景苑受了惊吓,止不住的咳嗽。一时痰血上涌,情绪激动之下,竟直直喷出一口血出来。 “苑儿!” 景苑喷出的那口血正好溅在钱思贞的脸上,钱思贞怒急攻心,竟也晕了过去。 “嫂嫂!”顾思迎忙扶着钱思贞。 这一下,一个吐血,一个晕厥,厢房骤然安静了下来。 没办法,只得将钱思贞放在一边的榻上,莲央带着老夫人的吩咐,让钱思贞的人不得再拦着大夫,领进来后先是给晕厥的钱思贞瞧了瞧。 只说怒急攻心,没什么大碍,只需要施针片刻,就能醒来。 再看景苑,此时虽然看着清醒,只是双目迷离,神思涣散。 “老夫人,小姐这是痰迷心窍,刚受了刺激,故而吐血,眼下胸腔中的淤血已出,应是无大碍了,只是......” “只是什么!”老夫人跺了跺拐杖,“有什么话就直说,我活到这把年纪还有什么是承受不了的!” “只是看小姐的精神涣散,双目迷离,似是失了心智,这身上的病好治,若是这心里头郁结成疾,怕是要不好。” 闻言,老夫人身子晃了晃,顾思迎眼疾手快扶了一下,才不至于倒下去。 “你只说,还有没有的救吧!” 第50章 和稀泥 那郎中有些为难。 “正所谓忧思成疾,实乃为忧心过重导致,若是早日看开,细心将养着,也能大好。若是长此以往,只怕是......” “我明白了。”老夫人望了一眼榻上的景苑,无声的叹息。 “我这孙女实在命苦,劳您开一副对症的药方来。” 等郎中开完了药方,老夫人吩咐人随着郎中回去抓药。 等外人散去,钱思贞也悠悠转醒了。 迷迷糊糊只听到老夫人在问乌茜的话。 “回老夫人的话,昨日,我家小姐回来的时候,的确未与堂小姐同乘一辆马车。” 闹了一场之后,钱思贞像是找回了理智,掀了帘子,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乌茜,冷笑出声。 “我瞧过昨日府上回来那辆马车了,那马车车棚漏雨,昨日那样的大雨,你家小姐病重,们又怎么可能坐那样的马车回来?” “回二夫人的话,原先堂小姐也是想与我家小姐同乘的,只是我家小姐实在病重,生怕过了病气给堂小姐,故而没有和堂小姐一同出发。” “婆母,我看这丫头的嘴里是没一句真话。”钱思贞睨着跪在地上的乌茜,双眸冰冷。 “你想如何?” “还请婆母允准,让我把这丫头带回去严刑拷打,若是受过刑还是这些话,那这供词便有几分可信。” “我们景家的家仆,自然由我们景家处置。” 景项年冷声打断钱思贞,一路风尘仆仆地踏入门内。 恭敬地给老夫人行礼,“母亲。” “大哥你这话什么意思?” 钱思贞品出了景项年话里的弦外之音。 “我与你丈夫早于多年前分家,如今也算不上什么至亲,我府上的丫鬟自然是由我来管教,岂容你一个外人置喙?” “项年!” “老爷!” 此话一出,屋内众人的脸色均不大好看。 景项年鲜少这样针对过景华年一家。 依着景项年以往的性子,就算闹得再不堪,也终究会念着景华年是自己的亲弟弟,不论是官场还是在家中,都是尊着老夫人的意愿,尽力维持着兄友弟恭的样式。 “好,大哥你不认我们一家也就罢了,可我膝下就只有悦儿,现在悦儿下落不明,我难道连问都不能问了么!” 景项年没搭理钱思贞,自顾自去看了一眼榻上的景苑,见景苑面色苍白,只有进的气却不见出的气。 “你丢了自家女儿,大可去报官。在这里吵嚷惊扰我女儿养病做甚?” 景项年甚少动怒。 如今是为了景苑的事,更是头一遭。 见景项年态度如此强硬,钱思贞拿着帕子捂着胸口,作出一副几欲晕倒的架势。 “老爷,悦儿到底是您的亲侄女,若是去报官,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清白可就毁了呀!” 顾思迎见状,扫了一眼老夫人的脸色,适时出口,如是劝道。 “清白?她与清河侯世子暗通款曲的时候,怎么不见她顾忌自己的清白?” “好了!”老夫人用拐杖重重地砸在地上。 “项年,你刚下朝也累了。让思迎伺候你先去更衣罢。" 支走了景项年,便还剩个钱思贞。 “思贞,如今要紧的是赶紧派人去寻悦儿,多耽误一刻,悦儿在外面就越危险。若是缺人手,我府上拨些人给你就是了。在这里耽误时间,得不偿失。” 钱思贞纵然要闹,但如今景悦儿的安危最为要紧,也只好作罢。狠戾的眼神扫过床榻上昏迷的景苑,只得铩羽而归。 如是,一场稀泥也就和完了。 第51章 病去如抽丝 待众人散尽,老夫人叮嘱乌茜道,“乌茜,好生伺候苑儿。” 乌茜跪在地上重重磕头,“奴婢明白。今日若非老夫人,我们小姐她怕是......” 望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景苑,老夫人终是悠悠叹了一口气,在莲央的搀扶下离开了。 接下来几日,郎中日日来看,老夫人也日日派莲央来,只是那一碗碗的汤药下去,却也不见景苑的病有任何的起色。 一向不信神佛的宝柱,更是每日都跪在菩萨面前,求菩萨保佑景苑能早日康复。 就连景项年也日日都来看景苑的情况,偶尔还会亲自给景苑喂药。 就这么一日一日的喂着,景苑的身子算是有了点起色。虽然还不能下地,但是也能清醒地服药了。 但病去如抽丝,郎中也说要大好,需要好好将养。 知道景苑醒了之后,景曦就闹着来见景苑,景项年怕吵着景苑,只让她在帘子外远远看着。 景曦也不恼,日日不厌其烦地来看景苑,也不逾矩,就那么隔着帘子看景苑喝药。 “父亲。”景苑靠在床畔,看着眼前的景项年轻轻唤了一声。 景项年闻言一顿,端着药碗的手险些不稳,“你方才叫我什么。” 景苑面色苍白,说着又咳嗽了声,“悦儿表姐可有消息了。” 景项年愣了下,似乎是在犹豫。 见状,景苑便道,“我只恨当时没有拦着悦儿堂姐,若是我能拦着她,也不至于此。父亲若是有悦儿的消息,无论好坏,也请一定告诉我,不然我寝食难安。” “苑儿,此事与你无关。” 见景苑刨根问底,又怕不告诉她,影响景苑的病情,景项年最终还是说了实话。 “前些日子,有人传了封信来,说悦儿此时在山匪的手里,若想要人,便拿一千两黄金来换。” “那堂姐可有恙?” 景苑自行端着药碗,褐色的汤药映着景苑苍白的病容,无人知晓景苑眼底的冷然。 只是片刻,景苑便拿汤匙搅动药液,将眼底锋芒随之掩去。 “应是无恙。只是山匪扬言三日内要拿到赎金,不然三日之后,景悦儿的尸身便会挂在城墙上。” “那赎金可凑足了?”景苑放下药碗,面上又是关切的模样。 “千两黄金,哪那么容易。” 是啊,一千两黄金,哪那么容易能凑上呢。 只怕是钱思贞此时正在家中焦头烂额呢吧。 “我这里尚有些银钱,父亲帮我转交给舅母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说着,景苑就让乌茜去拿她的妆奁盒子来。而后在景项年的面前一咕噜将所有的首饰全都倒出来,推到景项年的面前。 景项年扫了一眼面前的首饰,连一件像样的金器都没有,多是一些次等的玉簪还有银饰。又想到景曦的妆奁匣子里可是有着一整套时兴的镩金首饰。一时愧疚涌上心头。 “我知你心意,你这些首饰不过杯水车薪。你且好好收着,赎金的事,自有我们大人处理。” “是苑儿无用。若是堂姐有任何消息,父亲定要第一时间告知于我。” 景项年应下,扶着景苑躺下休息后,便回书房处理公务去了。 不多时,景项年差人送了一匣子金银首饰,还有些店铺地契。 “哇!这掐丝发钗好生精致。”乌茜瞧着匣子里的金玉首饰,不禁感叹。 “这首饰——” 一旁的赵良姜看清发钗的样式之后,突然从乌茜手中夺过那发钗,激动不已。 第52章 物归原主 “这首饰是小姐的嫁妆!”赵良姜激动道。 “当真?”景苑闻言,也有些激动。 “老奴不会认错的。这掐丝珍珠金钗是小姐十六岁那年,赫连将军找最好的金匠打造的。这世上仅有这一对!” 那金钗上,是用金片打制的一只蝴蝶栖于花间,蝴蝶尾部坠下一串米粒大的珍珠串子,那珍珠虽不大,却颗颗圆润,一眼就能瞧出是上等的首饰。 景苑能想象到,阿娘年轻的时候戴着这样好看的金钗,该有多好看。 “我原以为,这些嫁妆进了景府便是泥牛入海,未曾想,还能再见到。” 赵良姜将匣子里的首饰一一细数,竟都是当年赫连香盈嫁入景府时嫁妆册子上的物件。 “不止这些呢赵嬷嬷。老爷身边的海生还说,这只是一部分,剩余的,都被老爷锁进了库房里。说是将来等姑娘出嫁了,便都是姑娘的嫁妆。” 乌茜呈上一封册子,赵良姜打开一看,果然是赫连香盈的嫁妆册子。 “这么说来,他未曾动过阿娘的嫁妆。” 景苑大致扫了一眼那册子,从头拉开也有半米长,可见当初赫连香盈的嫁妆有多丰厚。 可就是这样丰厚的嫁妆,景项年竟然一分都没碰。 景苑看着乌茜将匣子收好,向赵良姜说出了心里的疑惑,“阿嬷,我有些看不明白他了。” 景项年不碰阿娘的嫁妆,是因为不想亏欠她,还是恨之入骨,她的东西不想沾染半分? 细细想来,还是后者更有可能。 赵良姜抚了抚景苑的发,诚恳道,“小小姐不如试着去和景大人多亲近亲近,他毕竟是你的父亲。” “阿嬷,他人再好,可依旧是把我阿娘困在忏德院十数年的罪魁祸首。若不是他不让阿娘上族谱,我至今也不会没名没分,连个庶出的身份都没有。” 景苑攥紧了手中的绢帕,病容显现一丝恨意。 “老奴当初虽然不看好景府的背景,但是景大人的为人是好的,不然当初香盈她也不会一心想要嫁到景府来。” “小小姐不相信老奴,难不成还不相信姑娘她的眼光么。” 景苑不禁想起,上一世她为了嫁给慕容冀与景项年断绝了父女关系,但景项年最后还是在她第一次被捕入狱的时候,多方周旋,最后还协助赵良姜一起劫狱。 后来,她再被抓住,被押回绥宁城的途中,便听说,景项年因协助她越狱同样以通敌叛国的罪名被株连九族。 或许,景项年对她,始终是有愧的。 可,那又如何。 因为一点点愧疚,就能把所有的伤害都原谅吗。 她做不到。 两世更迭,过往的恩恩怨怨又岂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有愧也好,无愧也罢,景项年于她,也不过是复仇路上的棋子罢了。 景苑这样想着,也尽力这样说服着自己。 可在她的心中,也依旧埋藏着诸多怨愤。 是夜,景苑再次被噩梦惊醒。 “阿嬷! ”景苑捂着自己的脖子,从梦中惊醒。 景苑再次梦到上一世,她的脖子被一根麻绳勒断的情状。 她又看到了慕容冀那边扭曲令人厌恶的脸。 她恨慕容冀,但更多的是对死亡的畏惧。 “苑儿不怕,阿嬷在呢。”赵良姜端着烛火,轻轻搂着景苑安抚着。 景苑渐渐从恐惧中清醒过来,她意识到她的情绪依旧在被上一世的苦痛所扰。 可若要复仇,她就必须强大自身。 想着,景苑抬头看向赵良姜,坚定道, “阿嬷,有没有一种蛊,能让我断情?” 第53章 绝情蛊 “阿嬷,我要复仇,我想让欺负我和阿娘的人都付出代价,可是我这样软弱,如何能为赫连氏平冤?” 景苑紧紧抓着赵良姜的手,眼眸中的坚定让赵良姜不禁怀疑眼前的景苑不似十数岁的少年。 “阿嬷,帮帮我。” “这世上,有没有一种蛊,能让我断情绝爱,不再受七情困扰?” 景苑紧紧抓着赵良姜,似是抓着救命的浮木。 赵良姜将手中的蜡烛放置一旁桌几上,对上景苑急迫的目光。 “苑儿,当真要走这条路?” 这是景苑第一次向赵良姜坦诚自己复仇的真实想法。 “我想。我不想每每午夜梦回,都是那些可怖画面,而我却无能为力。我想改变这一切,我不想坐以待毙,阿嬷,帮帮我。” 赵良姜拿帕子帮景苑擦去额角的汗水。她是看着赫连香盈长大的,对赫连香盈视如己出。 景苑是赫连香盈的孩子,更是她一手带大的。 只要是景苑想要的,她都会尽力去做到。 “好,阿嬷答应你。” “我们南洲确有一种蛊,名绝情蛊。起先,多是为江湖组织锻炼杀手所炼制。种下此蛊之人断七情。七情所感皆淡漠,能做到杀人不眨眼,情感上如同提线木偶无异。” “苑儿,你可想好了,当真要断绝七情?” “此蛊种下,极难解开。” 断绝七情吗? 有何不可。 “阿嬷,我想好了。请为我炼制绝情蛊。” 景苑倏地又抓紧了赵良姜的衣角,眼神坚定,“如果可以,还请再炼制一个噬心血蛊。他日,我要给我阿娘种下此蛊之人,一样尝尝噬心食髓的滋味!” “好。”赵良姜回握景苑的手。 噬心血蛊为南洲秘蛊,炼制绝非易事,除要用到世间各种奇毒之外,还需用养蛊之人的血喂养至少十年。 待炼制完成,找到幕后真凶,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两日后。 宝柱在外头打听到了最新的消息,说是景华年东拼西凑,总算是凑足了赎金,也按时交给了山匪。 山匪也如约放了景悦儿,景悦儿算是得救了。 只是景悦儿经此一遭,吓得三魂六魄丢了一半,几近疯癫,就连钱思贞站在她面前都没能认出来。 “哎我就说恶人自有恶人磨,那景悦儿那般轻狂,谁都瞧不上,现下好了,现世报咯!” 听了消息,乌茜很是快意。 “说来也奇怪,那日山间那样大的雨,我们和她一同下山,偏生她被劫了去。”宝柱在廊下小声和乌茜嘀咕着。 “谁让她非要急着下山的,我若是山匪,看到那马车那样华丽,我也劫她。”冬凌插嘴。 “就是就是。”乌茜小声应和。 景苑身上盖着薄衾,躺在摇椅上小憩,脸上依旧难掩病色。听见宝柱他们的话睁开眼,赵良姜见状朝咬耳朵的三人喊了声—— “聊什么呢这么尽兴?” 宝柱怕被赵嬷嬷拎耳朵,忙缩了脖子当鹌鹑样。冬凌更是,一听到赵良姜的声音,就吓得浑身发抖。 乌茜却不怕,走到景苑身边,把刚才从宝柱那打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告诉了景苑。 “方才的话,可不许再往外说。若是传扬开来,难免会连累小小姐,知道了吗?” 乌茜点头,忙去叮嘱遁走的二人。 待人都散了之后,赵良姜才对景苑道,“其实苑儿不必这样折腾自己,那药性猛烈,到底是伤身的。” 第54章 费力讨好 “就连宝柱都觉得,我和景悦儿一同下山,被劫走的只有景悦儿而我安然无事很是奇怪,我的好舅母没了女儿,我又怎么会善罢甘休。” “只有我比她更惨,她才没法子拿捏我。阿嬷,你也见到了,那日若非我病重垂危,舅母怕是要直接把我押走,按她那爱女心切的模样,对我动私刑也不是没可能。” “可是那离魂药那边厉害,我怕——” 赵良姜到底是担心景苑的身子,原本就不大好,为了避免纷争,还特意用药装病。 “有阿嬷在,苑儿的身子自然是会好起来的。阿嬷不用担心我。” 景苑拉着赵良姜的手撒着娇。 只有在赵良姜面前,景苑才会卸去一身防备,仍旧是一副小女儿的模样。 “小姐在晒太阳呢。”说话的是顾思迎身边的丫鬟绿茉。 绿茉手里端着一碗羹汤,对着摇椅上的景苑欠身行礼。 “姨娘让奴婢给小姐您送碗川贝雪梨汤和山楂糖来,这雪梨汤呀是才炖出来的,姨娘昨日来看小姐,听见小姐咳了几声,便让奴婢今日炖了汤给给小姐润润嗓子。” “还有这山楂糖,是想着姑娘每日服药,难免口苦,这山楂糖酸甜可口,也好解解苦。” 奴才的态度反应的是主子的态度。 顾思迎讨好景苑,倒是上一世一般无二。 赵良姜冷着脸将那汤药接了来,并没有打算给景苑饮用的意思。 “只怪我午膳贪了些,吃撑了肚子,方才好些,刚嬷嬷服侍我用了药,现下实在吃不下了,倒是这山楂糖,我正想着这口呢。” 景苑捻起盘中的山楂糖丸,送入口中,笑着道,“替我多谢姨娘。” 绿茉赔笑,赵良姜又顺带给绿茉塞了半吊子银钱。 等打发走绿茉,乌茜从外头三两步跨进了,忙走到景苑身边告状。 “小姐,你可不知道,刚那绿茉出了咱们院子,便换了一副面孔,还对身边的丫鬟说小姐你小气,才给了这点赏银!” “奴婢都是这般,那主子指不定背后怎么算计我们呢。只可惜那顾姨娘,明明心里头不知道怎么恨着咱们呢,偏生这面上对小姐是一等一的好,让外人看不出一点错处来。” 绿茉在府里是仗着她的主子是目前景府管事姨娘,所以私下里自命不凡,对其他婢女是呼来喝去的。 乌茜还听说,顾姨娘院子年纪轻些的丫头,还被绿茉使唤着给她端茶送水洗脚捶背呢。 景苑在乌茜的服侍下漱了口,清了清嘴里甜腻的山楂味,慢悠悠说着,“能不让别人挑不出错处,不也是顾姨娘的本事么。” “乌茜,你既也说了,奴才的态度是随主子的。我们小姐如今尚未上族谱,明面上也不算什么正经的大小姐。日后你出了院子在外头可得小心些,方才的话在外头可不能说。” 让乌茜小心的话,赵良姜耳提面命,再三叮嘱。 乌茜点头应是,景苑笑了笑,打趣着乌茜。 “我们乌茜做的好着呢,方才若不是想到了阿嬷你的叮嘱,怕是早拉着绿茉要去父亲那里分说一二了。” “你呀,就纵着她罢,早晚给你闯出塌天的祸来。” 赵良姜无奈,往景苑嘴里塞了亲自渍的海棠果蜜饯。 “嬷嬷做的蜜饯最好吃了,也赏我吃一口吧。” 见到了蜜饯罐子,乌茜两眼都放了光。 “只盼这蜜饯能堵住你的嘴,在外头谨言慎行,别给小姐惹麻烦才是!” 说着,赵良姜往乌茜的嘴里塞了好几口蜜饯,乌茜嘴被塞得满满当当,仿若含了松果的松鼠。 景苑拿帕子掩着嘴笑,心情一如外头的晴天一样明朗。 “小姐,老夫人身边的莲央来了,说是老夫人要见您,若是无事的话,请您过去一趟。” 三人正说笑着,宝柱从外头传了消息来。 第55章 妾室扶正 “知道了,且请莲央姑娘先吃盏茶,我和乌茜服侍小姐换身衣裳就来。” 赵良姜随手将绿茉带来的川贝雪梨汤倒进痰盂里,让宝柱出去回话。 “也不知道老夫人找小姐有什么事,莫不是那景华年一家要来找小姐麻烦吧?” 乌茜打开衣柜,准备挑一件斗篷给景苑系上。 景苑扫了一眼衣柜,“就拿那件月白色绣墨竹的斗篷。” “我和小姐想到一块去了。正想那这件呢。这件斗篷是上次老夫人差人特地为小姐你做的,穿着也让老夫人看着高兴。” “还得是我们乌茜贴心,我只是觉着那件好看,可没乌茜想的这样周全呢。”景苑打趣乌茜,乌茜撇了嘴,故作生气的样子。 “小姐你再打趣我,我可要生气了。” 乌茜虽然嘴上说着生气,可还是给景苑披上斗篷后细心系结,还不忘叮嘱外头的冬凌仔细看顾景苑。 “哎呀,我们乌茜姑娘生气了。阿嬷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赵良姜也不扫兴,笑道,“那不如给她找个如意郎君,咱们给她备上丰厚的嫁妆,风光出嫁可好?” “嬷嬷!”乌茜羞红了脸,“我不理你们了!” 说着,乌茜拿帕子捂着脸跑到后厨给景苑煎药去了。 待景苑至宁安堂,除老夫人外,顾思迎也在侧座,同老夫人不知说着什么,逗得老夫人眉开眼笑的。 “给老夫人,顾姨娘请安。” 景苑的出现打破了欢笑的氛围,顾思迎见景苑来了,忙起身拉着景苑的手往老夫人面前带。 顾思迎把景苑拉到事先准备好鹅羽软垫座位旁。 安排好一切后,“既然老夫人和苑儿还有话要说,那妾便退下了。” 看顾思迎春风得意的模样,估摸着有什么喜事。 “苑儿,你觉着你顾姨娘如何?” 老夫人的话印证了景苑的猜测。 如果她猜的不错,顾思迎马上要由姨娘扶正,成为景府的正牌女主人了。 “姨娘她待我如亲生女儿般体贴周到,父亲也说,姨娘将府内上下事宜都打点的极好。” 景苑一边说,一边小心打量着老夫人的神色,老夫人没有反驳景苑说的话,那也就是对顾思迎掌家并不反对。 景苑微顿,随后起身,跪在了老夫人面前。 “苑儿你这是做什么?” “苑儿恳请老夫人允准,能让姨娘成为景府的当家主母。” 景苑见老夫人并没有打断她的意思,景苑便继续道, “这事原不该我来插手,只是苑儿无福孝顺阿娘,姨娘待我这样好,我也想叫她一声母亲。” 老夫人命莲央将景苑扶起,将景苑拉至身边。 “好孩子,苦了你了。” “你出生至今虽然未上族谱,但你嫡女的身份我和你父亲都是认的,那你就不能一辈子没名没分,最终还是要上族谱的。” “所以我与你父亲的想法和你一致,将思迎抬为正妻。而你记入她名下,如此,你便是景府名正言顺的嫡大小姐。” 上一世,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老夫人和景苑提了扶正顾思迎的事。 那个时候的她还沉浸在失去阿娘的痛苦中。 她不仅不同意,还当场发毒誓,如果要让顾思迎一个妾做她母亲,她宁愿去死。 其实如今想来,老夫人也考虑到了景苑,想尽早给她上族谱。 只是前世她太感情用事,非但没有阻止顾思迎成正妻,反而在老夫人这败尽了好感。最终人心尽失,被景项年送去了乡下的庄子上。 前车之鉴仿佛就在昨日,她只有顺从才有一线生机。 “苑儿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