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 第一章 最美的老板娘 阳关虽然带个关字,却是一座城。 城外没有山。 也没有河。 只有几百里一望无际的戈壁滩。 夕阳西下。 把这座城衬的更是孤单。 好似天地一弃子,惨兮兮的立在无人问津之处。 事实上,阳关却是背靠大威北境,面抵西域三十六国的咽喉之地。 这里有最烈的酒,最狂的风,最厚的沙尘。 还有最风骚的老板娘。 赵让在长街上溜达了个来回,终于推开一家酒肆半掩的门,大步流星的走了进去。 宽敞的大厅里坐的满满当当,赵让环视了一圈,才看到柜台旁有张空余的小桌子。 还未坐稳,就听到一声娇嗔般的招呼: “哎呀!又来客人了!” 老板娘扭动着腰肢从柜台后走了出来,冲着赵让笑着眨了眨眼睛。 她的眼角处有一块小疤。 非但不丑,反而让她显得更俏! 不过这双眼虽然好看,但却通透的过分。 似是能隔着赵让身外披着的罩衣,就把他的身子看个精光。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赵让目不斜视的回道: “吃东西。” 老板娘伸过脸来,双肩前耸。 “那就是打尖了?” “西域的烤羊肉、大盘鸡,大威北境的卷饼菜,南地沿海的干鲍鱼翅,咱家什么都有!” 老板娘的声音很是好听,就像一只猫在玩弄风铃。 虽然她说的赵让都不吃,但他也没有打断老板娘的话,而是极其享受的从头听到尾。 直到老板娘说完,赵让才缓缓抬起右手,伸 出一根指头,说道: “一碗素面。” 老板娘愣了愣,追问道: “客官,您要什么?” “一碗素面!” 赵让重复道。 老板娘立马敛起面容,挺直了腰,淡淡的回了句: “知道了。” 说罢便转身朝后堂走去。 “我还没有说完!” 赵让冲着她的背影叫道。 老板娘有些不耐烦的扭过头: “你还要什么?” 她不觉得点一碗素面的人能带来什么惊喜。 “我还要一壶‘西域春’。” 赵让话音一落。 热闹的大厅骤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他去。 “卖完了!” 老板娘轻轻飘飘的说道。 身影闪进后堂里,又嘟哝了一句: “点碗素面还想喝‘西域春’……这穷样估计连老娘的洗脚水都买不起!”。 话音传出,大厅里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哄笑! “西域春”乃是西域最负盛名的佳酿。 经阳关运到大威北境,即便卖到“百两银子一杯酒”的地步也往往有价无市,供不应求,是达官显贵们彰显特权与财力的象征。 赵让心里十分清楚老板娘所说“卖完了”的真正含义,无非也是和大厅中的这群乌合之众一样,觉得自己付不起钱罢了。 其实,这些人的感觉都没错。 赵让的确没有钱买一整壶西域春喝。 不仅如此,他甚至连买一碗素面的钱都没有。 他的口袋里只有一个破洞。 好在老板娘没来查验他究竟能不能吃得起素面,兴许是觉得连一碗素面都吃不 起的人,根本不敢走进这扇门里来,还大大方方的坐下。 对于这些嘲讽,赵让却毫不在意,因为他知道自己很快就能买得起了。索性掸了掸罩衣上的沙土,专心等着素面。 素面落桌,热气蒸腾。 赵让从桌上的筷笼里抽出一双筷子,插进碗里,挑起一筷子面,轻轻吹了吹就送入了口中。 如此一口一口,毫无停顿,颇有些行云流水之意。 站在柜台后的老板娘,看赵让吃的这么香,心想这穷鬼倒也坦荡! 不把旁人的讥讽当回事不说,还练出了能把一碗素面吃出鲍翅席的本事。 赵让刚吃了半碗,门突然被一脚踢开。 风沙倒灌近来,像刀子似的割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接连涌进来十几个壮汉,簇拥着中间一名二十多岁,相貌堂堂,穿着华贵的年轻人。 这位富家公子哥嘴角挂着一抹邪笑,环视了一番大厅中的众人。 身旁之人立马心领神会踏步向前,抽出腰间的马刀,照晃了几下,大声说道: “识相点的赶紧滚蛋!别搅扰了郑公子的好心情!” 胆小的人总是多数,看了眼那马刀森寒的刀锋,咽下最后一口东西,便悄摸贴着墙根从溜了出去。 这般场景让那位郑公子很是受用,但嘴里却说道: “不必如此,大家坐在一起岂不是更热闹?” 但他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大厅中那几个包括赵让在内,仍旧纹丝不动的。 老板娘见状,刚想上前劝阻,却 被灌进来的风沙呛的剧烈咳嗽,连眼泪都咳了出来。 她再睁开眼,抬起头时,空气中已经弥漫着浓厚的血腥。 先前那几个死硬的汉子,已是一个不存。 大厅的地上,横七竖八的摆着几条胳膊。 现在就剩下赵让一人还好端端的坐在那里。 郑公子侧头看了一眼,满是戏谑的说道: “呵呵,把他拿筷子的胳膊砍了,给素面里加点荤腥!” 那名壮汉一脸狞笑的向赵让走来,在他身旁站定,高高举起手中的马刀。 刀光一闪。 壮汉只觉得虎口痛麻,嘴里泛起一丝腥甜。 那把被他握的很紧的西域马刀,突然就到了赵让的手里,刀锋已经割破他的咽喉。 郑公子眼神一凝,招了招手,身旁又蹿出二人,持刀从左右两边朝赵让攻来。 赵让弯腰捡起掉在那人掉在地上的马刀。 刀身狭长,极为轻薄,森寒之意震慑人心,真是把好刀! 不及多感慨,那两人刀锋已至。 三道身影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强劲的风浪! 赵让向左右各辟出数刀,一刀比一刀更快,一刀比刀更凌厉,在他的身形的两侧,形成了一片密布的刀网。 只一瞬的功夫,这两人双肩处被齐刷刷的砍断,胳膊飞了出去,落在离身子半丈远的地方。 两人翻滚在地,痛苦的扭动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不要乱!” 郑公子见身边之人各个脸上都浮现了惊惧之色,立马大吼道。 “他只有一个人!” 双拳难敌四手。 这话一出,的确有几分作用,起码让剩下的人不再那么恐惧。 赵让没有丝毫迟疑。 他稍微蹲低了些许,让整个身子重心下沉,身前闪过一道淡淡的刀光。 随即,整个身子骤然拔地而起,每一束刀芒都精准的落在每一个人的胸膛上。 凄厉的惨叫顿时此起彼伏。 剩下的十几名壮汉,转眼间便倒下去大半。 其余的也都不敢再死命相护。 因为他们已经看出来,赵让的目标好像不是他们,而是郑公子! “你还想杀我不成?” 郑公子也发现了赵让似是冲着自己而来,不由得出言恐吓。 “我可是北境郑家嫡……” 话还没说完。 一道血光冲天而起! 伴着阳光城内最后的落日余晖,给人一种极为不真实的感觉。 郑公子的大好头颅,掉落在一旁桌上的海碗里。 好巧不巧,那也是一碗素面。 赵让将马刀夹在臂弯处,反复抽拉了几次,用罩衣擦干净了刀身上的血迹。 至于那剩下的几个狗腿子,早在郑公子的脑袋还未落定时就已狼奔豸突的四散奔逃。 大厅里一下子变得寂静无声,只剩下赵让和老板娘两个人。 他提着刀,朝柜台走去。 老板娘瑟缩在柜台后,见赵让靠近,眼神中的惊恐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赵让敲了敲柜台,白了她一眼,却没有说什么,而是选择耐心等待。 过了片刻,老板娘觉得赵让对她似是没有杀心,慢慢平静 了下来,颤声啜泣道: “你可知他是谁?有什么仇怨为啥非要在我的店里动手?我一个弱女子……在阳关这种地方做点营生容易吗?你倒是可以一走了之,那我呢?我只能等死!” 老板娘越说越动情,到最后已是近乎于嘶吼。 赵让默不作声的听老板娘说完。 即便是嘶吼,她的声音也还是很好听。 尤其是满含着的泪滴的双眼,梨花带雨,任凭谁看了都想把她揽在怀里好好疼爱一番。 直到老板娘的情绪全部发泄出来,只剩下幽幽的哭声,赵让才缓缓开口说道: “碗里那颗脑袋,足够买一碗素面和一壶‘西域春’了吧?” 老板娘听罢,啜泣声稍稍弱了几分,但还是一言不发,恍如没听懂似的。 “我就要一壶,多的银钱就算是我在你店里动手的赔礼了。怎么样,叶三娘!” 赵让最后三个字一出口,老板娘瞬间静默下来。 抹了把眼角处挂着的待出未流的泪滴,不自觉后退了两步,将身子抵靠在柜台后的墙壁上,双眸死死地盯着赵让的面庞,质问道: “你到底是谁?” 赵让没有回答,只是朝着她身旁的柜子看了一眼,他觉得这应该是存放“西域春”的地方。 老板娘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说道: “弟弟你有这本事和胆量,走遍天下也不怕没酒喝!” 赵让却摇摇头说道: “最近总是在想喝的时候没有。” 老板娘听后接着说道: “那 我有个法子,能让你一辈子想喝酒的时候就有酒,你可要试试?” 「新书上传,还请大家多多支持!拜谢!!!」 第二章 西出阳关无故人 叶三娘原名叶灵斛,大威南地叶家之人,排行老三,是个读过书、见过世面的大家闺秀。 这样的女人都极有性格,所以她才会和家里一仆人私奔,一路西行,跑来了阳关定居。 如此放肆疯狂的梦来得快,去的更快,不曾想那仆人只是看上了她叶家三小姐的身份,想要借此得些好处,对叶三娘根本就没什么感情。 得知了真相,叶三娘一怒之下,亲手砍死了自己的“丈夫”,用最后剩下的些许盘缠,开了这家酒肆客栈。 在阳关这样的地界里,生意很难做,尤其是女人。 没奈何,叶三娘只得用自己的身份和在大威南地的老关系,养护了不少亡命之徒,其中不乏贪墨了军饷的边军军官、背着数条人命大案的江湖恶人。 按她的逻辑来说: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是世上最公平的买卖,也是最天经地义的事情。 做得好了,和话本传奇里的“及时雨”也不差什么。做的过火了,大不了把门口的酒招子换成“替天行道”的大旗! 可惜叶三娘的话并没有勾起赵让的兴趣。 他想喝“西域春”是真,兜里没有钱也是真,但因此想让他受制于人、听命行事,却是万万不可能的。 要不是自己实在缺钱,又急于从阳关去往西域,赵让根本不想和叶三娘发生任何联系。 此刻见她丝毫没有给自己取酒的意思,赵让便深深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 反正阳关大 得很,老板娘也不止她一个。 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先去寻个地方,吃饱肚子。 方才那一碗素面才吃了半碗,就被郑公子身边的狗掀翻了桌。 后来动手又费了力气,以至于现在更饿了…… 越是这种时候,就要离叶三娘越远。说不定因为状态不好,就着了这女人的道。 可还没走几步,赵让的肚子里突然响起一阵雷鸣,弄得他尴尬不已。 同时,身后传来几下柜门开合的声响,紧接着一股浓郁的酒香蔓延开来,死命的朝他鼻孔里钻去。 “我切点卤牛肉给你下酒,你先喝着,等我再去炒两个小菜!” 赵让回过头来看到桌上摆着的酒壶和牛肉,身子不由自主的坐了下来。 牛肉炖的很软烂,即便是难嚼的蹄筋都到了入口即化的地步。 再喝一口“西域春”,更觉得唇齿生香,浑身舒畅! 用葡萄酿制的“西域春”回味以甘甜占主,腥辣其次。 并且起劲儿柔和,喝完浑身松软。 只要眼睛一闭,立马就跟进了温柔乡似的。 赵让知晓“西域春”的性状,所以他喝的很慢。 一盘牛肉吃完,壶里的酒不过才下去了三分之一。 叶三娘再从后堂里出来时,端着一盘宫保鸡丁,一盘油炸花生米。 她把火候掌握的极好,鸡肉滑嫩,花生米粒粒酥脆,盐花也撒的均匀。 赵让风卷残云般将酒菜扫空,然后身子往后一仰,十分粗鲁的打了个饱嗝。 叶三娘不禁莞尔 。 自己做的菜被人狼吞虎咽的吃完,就是对她手艺最好的褒奖,胜过万语千言。 赵让略微歇息了片刻,冲着她拱了拱手,说道: “多谢叶三娘!” 叶三娘却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朝自己胸前拉: “弟弟客气什么?你喜欢吃姐姐做的菜,姐姐开心还来不及呢!” 赵让敷衍的笑了笑。 他不是不会和女人调情,但面对叶三娘这样的女人,他还是有些怵头。 叶三娘却正好相反。 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是一柄刺向对方的剑,让人如鲠在喉,无力反抗。 “姐姐咱们后会有期!” 赵让快刀斩乱麻,不经意间迅速把手抽了回来。 一般说再见的,兴许还会再见。但若说后会有期,基本就是遥遥无期,再不相见。 所以赵让把后四个字咬的很重。 这话无论对谁都有些绝情,但叶三娘听了却翘起二郎腿,露出裙下的一大片风光,娇媚的笑问道: “你也是来争那玩意的吧?” 赵让身形一滞。 先前的所有他都可以不在乎,但这句话他却必须得慎重对待。 叶三娘从来不会无的放矢,她既然开口点破了这件事,那就证明她一定还有后话。 而这后话往往都会让人无法拒绝。 “是又如何?” 看赵让承认,叶三娘不知从哪抓出一把椰枣,一边把它们在桌上一个个摆开,一边说道: “郑家,张家,还有什么烟雨阁,青衣楼……甚至北境南地的世子皇子们, 最近走马灯一样来我这喝酒,不都是为了那东西?但……” 叶三娘拖着长长的尾音,拿起其中刚才用以指代郑家的那颗椰枣丢进嘴里,嚼了几下,将核吐了出来。 这举动是在告诉赵让,来的人这么多,谁都不比谁差。但眼下姓郑的已经没了脑袋,就像被吐出来的枣核一样,出局了。 “各取所需!” 赵让沉吟了片刻,开口说道。 叶三娘脸上的笑意终于真诚了许多,热情的拉起赵让的手说道: “走,弟弟,咱们上楼说!”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二楼最东头的房门前,叶三娘打开门上的金锁,客气地把赵让请了进去。 赵让略一打量,却是有些吃惊。 他没想到叶三娘的屋子竟是素朴之极,和民间乡下之人用度无二。 唯有的不同就是在床头靠墙的位置,摆放着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书柜。 书柜上有许多大小不一的隔断,用天干地支来分门别类,旁人要是不知其中具体的对应,根本无法知道隔断都是用来存放什么的。 叶三娘从第一格“甲子”里取出一个卷宗,递给赵让。 “白鹤山?” 看到卷宗的题头,赵让不经意读了出来。 白鹤山是道家宗门,开派祖师自称于一日顿悟之中得到了吕祖真传。 不过这么多年来,白鹤山的道士可是一点都没学来吕祖的仙风道骨。尤其是在后山里发现了金矿后,个个都肥头大耳,脑满肠肥,跟土财主似的。哪里还 有点弃尘世,养心田的样子? “你接着看嘛!” 叶三娘见赵让撇嘴,便知他心里根本瞧不起这些“牛鼻子”,只得让他先耐着性子看完。 “他们都已经找好了金钟镖局,那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卷宗里说白鹤山的道士为了祭奠今年的吕祖飞升日,要赶赴西域购买一批当地特有的香料和干果,但由于政令不一,因此在西域的交易只能使用现银。 白鹤山的道士们清楚自己的斤两,便雇佣了当下最负盛名的金钟镖局一路护送。 金钟镖局因首任总镖头一身已臻至化境的横练功夫“金钟罩”而得名,经爷孙三代发扬光大,八大分号遍布北境和南地,加起来不下五万人。 有时就连朝廷和地方衙门在转运重要物资和大笔税银军饷时,都会请金钟镖局从旁协助,端的算是风头无两。 “弟弟,你知道穷人乍富最不缺什么,最害怕什么吗?” 赵让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最不缺钱,最害怕没命花钱。” 叶三娘笑着点点头。 白鹤山的道士虽然已经找上了金钟镖局,但还是觉得不保险,故而又联系上了叶三娘,觉得多些人就能多些保障。至于花费,对于坐拥金矿的人来说,从来都不是需要考虑的问题。 “这活儿我能赚得多少?” 赵让这话问的叶三娘有些措手不及,很是诧异。 她从没想到赵让会这样问。 或者说在她心里,赵让无论如何都不是个会 缺钱的人。之所以看上去落魄潦倒,都是一种必要的伪装罢了。 不过既然先前说定了“各取所需”,叶三娘还是开诚布公的回答道: “三百两!” 白鹤山的牛鼻子出手果然阔绰! 赵让听到三百两的报酬后着实还是有点震惊的。 要知道即便在阳关里,一两银子也够吃近五十碗素面。 “还附带一个能让你前往西域的合理身份,不显山不漏水。” 老板娘接着说道。 “嗯。” 赵让听后也觉得很是满意。 “不过……” 他话锋一转。 叶三娘秀眉微蹙,当即反问道: “不过什么?” 赵让说道: “不过这看上去都是我占便宜。既然咱们都说好了各取所需,弟弟还是想知道一下姐姐都得了些什么好处?” 老板娘一怔,答非所问的说道:“ “男人还是傻一点好!傻一点女人才觉得能骗得住,不然非得一辈子打光棍不可! 说罢起身走到自己床前,从枕头下摸出一个小铁盒,递给赵让: “本想临走前再给你的。等你出阳关入了西域,自会有人找你来取。” 赵让接过后看也不看,直接揣进怀里,问道: “什么时候出发?” 叶三娘拢了下鬓边的碎发,回道: “明日清晨。” 看了眼窗外已漆黑如厉鬼般的戈壁滩,赵让拉出自己只剩下个破洞的口袋,对叶三娘说道: “成交!” “不过这三百两银子姐姐得先付钱,因为弟弟身上着实是一个子儿都没有了。 ” 第三章 盛名之下 客栈的房间要比叶三娘的屋子舒适奢华的多。 柔软的床榻,干爽的被子,全都是熏过香的,赵让脑袋一挨枕头就睡着了。再睁眼,已然天光大亮。 摸了摸自己口袋里三个沉甸甸的银元宝,赵让翻身起床,推开窗户,深吸了一口外面凉爽的空气,振奋起精神,就准备出门。 “起来了吗?” 叶三娘娇媚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赵让没有回答,径直打开门走了出去。 早起的人总是特别有朝气,叶三娘的目光在赵让身上反复打量了几个来回,而后带着赞赏之意说道: “出门往右拐,顺着街一直走,就能看到他们。” 赵让点了点头,只回了三个字: “知道了。” 西北人起的都晚,尤其在现在是阳关的淡季,街上空空荡荡的,只有赵让一个人在独自行走。 按照叶三娘所说的方位,赵让走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看到街边停着好几辆马车,车旁有好几位穿着道袍的慵懒道士。马车上有根高高的木杆,顶端挂着一面杏黄色的棋子,上面“金钟”二字迎风烈烈,极为遒劲。 一时间,赵让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竟是看的有些入神。直到一位道士很是警惕的上前问询,他才从自己的思绪里拔出来。 “我是叶三娘介绍来的。” 赵让说道。 那道士微微皱眉,横竖看了看赵让,随即走到马车后的一间屋子里。 再出来时,身边多了一位膀大腰圆的壮汉,腰间 挎着一把阔面弯刀。 这汉子倒是没用审视的目光打量赵让,反而极为洒脱的一抱拳,说道: “在下金钟镖局副总镖头,金三两!” 赵让也抱拳回礼,淡淡的回道: “赵让。” 金三两笑了笑,对赵让这般冷漠的态度浑不在意。 阳关里没有简单的人,谁都有自己的一段故事,更不用说赵让是叶三娘介绍来的。 中间人的名头很大程度上能够说明赵让的本事,因此金三两客气有加,不敢小瞧。 “兄弟既然接了这个活儿,那咱有些话还是先说明白!” “金总镖头请讲!” 见金三两不是个眼高于顶,目中无人的主,赵让也略微端正了态度。 没人不喜欢和敞亮的人打交道,即便敞亮的人有时候看上去有些傻里傻气的,但这样的人却有种与生俱来的魅力。 “咱们这一趟镖,就是护送白鹤山的这几位道爷去西域买货。只要带的银子不丢,道爷无恙,就算是成了,其他的都和咱们没有干系!” 赵让点头应允,说道: “我接这活儿说到底也是为了银子,然后顺道能去西域看看光景。一切都听总镖头差遣。” 金三两听赵让如此说,心下松了口气。 在他眼里,像赵让这样的江湖客都有些臭毛病,有的好色,有的好酒,还有的专爱管不平事。 这些毛病放在平时也不算什么,就连金三两自己在闲来无事时,也喜欢搂着姑娘喝几杯。但若是在行镖时仍不 收敛,说不得就会变成一根暗刺,牵一发而动全身。 递给赵让一件杏黄色的马甲后,金三两便开始做出发前最后的准备。 马甲上照例也写着“金钟”二字,不过字体却和旗子上的不同,是标准的正楷。正下方还画着一座大钟,看上去很是威严。 在绿林中,“金钟”二字便是最好的过路牌。识字的看字,不识字的看画,都能认得出来。 其他镖局开路的趟子手是敲锣,而金钟则是敲钟。虽说有些不吉利,但经年日久,却也成了独一份的例外,极具辨识度。 那些山贼马匪,大老远听到钟声,就知是金钟镖局的镖到了,便不会动什么心思。 把马甲套在身上后,赵让看金三两正把箱子一口一口的打开,将里面的银两重新清点清楚,再合上盖子,贴上两条金钟镖局的封条。 这是个极耗时间的活儿,金三两和两名道士足足用了半个时辰才将马车上的银子彻底清点清楚。 “道爷,咱们可以启程了!” 金三两朝一名颇具威严的中年道士说道。 道士双目微合,正在打坐,闻言只微微颔首,算是做了回答。 金三两见状,立马转过身来,挥出一拳砸在两位趟子手扛着的金钟上。 “嗡……” 钟声长鸣响彻整个阳关。 随着金三两雄浑的一嗓子“起镖”,整个队伍开始缓缓向前。 赵让虽然穿了金钟镖局的马甲,但终究不是镖局的人,所以被安排在最前 面,仅次于开路的趟子手。 这个位置看着风光,身后呼呼啦啦的跟着一大队人马,但实则最为危险。 一旦前来劫镖的悍匪,赵让便是首当其冲。 这也怪不得金三两刻意如此,因为像赵让这样临时雇佣的江湖客本就是用来拼命的,不然这钱岂不是白花了? 好在赵让很满意这个位置,因为可以坐在马车上晃悠,不用自己辛苦走路。 他把身子往后一躺,双手交叉在脑后枕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上方随风飘扬的镖旗。 今天天气清朗,只有阵阵微风,着实是难得的好天气。阳光洒在赵让的脸上,很快他便萌生了困意。 反正只要三天就能抵达目的地,身后又有金钟镖局的副总镖头坐镇,想必不会生出什么乱子,所以赵让极为放松,闭上眼睛开始小憩。 临近中午时,金三两叫停了队伍,命随行的厨子埋锅造饭。 赵让伸了个懒腰,从马车上跳下来。 车上放的木头箱子,膈的他背有点痛。睡着时还好,一醒来却是就有些受不住了。 趁着做饭的档口,金三两走到赵让身旁,说道: “兄弟,吃过了饭,咱就彻底离开了阳关的地界。前面有一处绵延几十里的丘陵,一直很乱,你可要打起精神!” 赵让听后反问道: “难道还有人敢劫金钟镖局的镖?” 金三两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不瞒你说,前不久金钟镖局在北境的一处分 号就被马匪洗了个精光,还死了三个镖师。” 这事要是出在别处,倒也还说得过去,但北境可是金钟镖局的发家之地。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人洗了一处分号,不论银钱人马,单这名头的损失可就够让人吐血的…… 赵让没想到风头无两的金钟镖局都会发生这样的事,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所以啊,不论在哪,还是得小心为上!” 金三两感慨道。 闲聊之际,饭已做好。 两道菜,一荤一素。 众人拿碗排着队,挨个走到锅边让厨子打菜。 赵让看了看锅里的肉沫茄子,觉得很有食欲,便让厨子给他多打点,谁料厨子恍若没听见一般。 见状,赵让撇了撇嘴,暗骂了声小气,随即走到一旁,寻了处阴凉地,吃了起来。 刚低头扒了两口饭,一把长柄勺突然伸到他面前,里面盛着满满一勺肉沫茄子。 “多吃点,下午才有力气!” 赵让刚抬起头,金三两便把勺子朝他碗里一扣。 “多谢总镖头!” 赵让客气的说道。 金三两摆摆手: “能一起走镖就是缘分,你也不用一口一个总镖头的叫。我大你些年岁,你就喊我大哥吧。” 这话虽说的自然,却使得赵让有些奇怪。 金三两为人洒脱敞亮是不假,但他也的的确确是金钟镖局的副总镖头。 对自己如此客气,甚至还有些讨好的意味,难不成是叶三娘给他说了什么? 不等赵让细想,金三两已经离开他身旁 ,朝着那群道士走去。 在与那位威严的中年道士耳说道了一阵后,金三两催促大家赶紧起行,务必要在日落前通过那片丘陵地带。 赵让整了整衣衫,把一直藏在罩衣里那把没有刀鞘的刀取出,握在手中,重新坐上了马车。 一阵清风拂面,赵让只觉得四下静好,想来金三两的担忧是多余的。果然在江湖里跌打的人,越老胆子越小。 行了一个多时辰,依旧是太平祥和,眼瞅着再过不久就能穿过这片丘陵,赵让抻了抻腿,准备把刀重新收回罩衣里面。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前方不远处传来一阵乱糟糟的马蹄声。 单凭听声响,怕是有四五十人之多。 赵让回头看了眼金三两。 他当然也听到了这般动静,立马举起胳膊,攥拳紧握。 最前方的趟子手看到总镖头的手势,立马连敲了三下金钟,而后停下步子。 钟声悠扬,却盖不住马蹄声急。 很快,赵让看到正前方偏西的位置尘土飞扬,竟是真有不长眼的人前来劫镖! 众镖师个个握紧手上的刀,迅速将装有银两的马车和一众道士围在中央,严阵以待。 金三两也下了马,走上前和赵让肩并肩站着,眼神凝重的朝烟尘处望去。 “一会儿先别着急动手。” “嗯” 赵让应了一声。 走镖的人都知道一句话,叫做破财消灾。 对面的阵仗再大,人再多,也都是为了钱而来。若是散些银两能将其打发走,那 就没必要动刀见血。 第四章 传人 马蹄声由远及近,一众人马裹挟在烟尘中在距离赵让和金三两面前两丈远的位置停住。 赵让粗略扫了一眼,对面大约有五十多人。 五十多人,还有马队,这已不是一般劫匪的规模。而且从这群人所表现出来的气势来看,必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和金钟镖局的精英镖师们相比都不遑多让。 赵让轻轻撩起罩衣的衣角,这样能让他以更快的速度拔刀。 快一分,便能多一分安全。 虽然金三两让他不要急着动手,但眼下这情形在赵让看来,决计不是靠散点银钱就能过去的。 待对面烟尘散去,金三两上前一步踏出,拱了拱手,嗓音铿锵的说道: “在下金钟镖局金三两,这大戈壁滩上无风不起浪,无浪不照面,不知各位英雄走的是哪条路?穿的哪件衫?端的是哪碗饭?” 赵让听得眼睛一亮。 如此地道的江湖切口能听到的机会还真不多! 走路穿衣吃饭,都是暗指对面做的行当。 和镖局行镖讲究颇多一样,劫镖的匪也有种种规矩。 有的只走水路,劫掠船家,便是水匪。有的盘踞在山间,向过路之人挨个收取“路费”,便是山匪。山匪不下水,水匪不上山,都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至于那些专门打家劫舍,杀人放火,洗掠商队镖局的,已然超脱这个范畴。必得有一众人马,手底下功夫极硬才可。 “金钟镖局的副总镖头,金三两?” 对面劫匪 里居中之人看着金三两说道。 “英雄认得在下?” 那劫匪笑着说道: “怎么会不认得?金副总镖头可是名满天下,只是比我上次见你时胖了不少,看来镖局的日子还是清闲的很啊!” 这人把“副”和“清闲”二词说的很重,似是刻意为之,以此刺激金三两的情绪。 随着话音落下,赵让察觉到金三两周身劲气鼓荡,但很快便又偃旗息鼓,平静下去,缓缓开口道: “既然是故人,那万事好说!” 紧跟着话锋一转,又说道: “在下这趟镖日子紧,脚程长,因此不能和众位英雄多寒暄。这是现银五百两,就当我金某礼数不周,赔礼请各位喝酒了!” 说罢扭头示意赵让将马车旁侧拴着的一个布袋递给他。 赵让将布袋解下来后,当着一众劫匪的面,把里面的银子全都倒出来,抖了个干净。随即又一块一块装好,把口袋扔了过去。 赵让如此行事,金三两不由得十分赞许。 若是直接将袋子扔过去,对面必然是碰都不会碰。 谁知道你这袋子里装的是银子还是毒药火器? 但抖露出来,看个清楚,就能避免这误会。 可这群盗匪对这一口袋白花花的银子却看也不看,反而用刀鞘挑着,又扔了回来,力道拿捏的极好,正巧落在金三两和赵让之间的空隙中。 “金副总镖头,区区五百两银子可是只够打发一人的。” 这话说的很直白。 意思是要用银子铺 路的话,那在场的五十来号人,人人都得五百两才行。 金三两可以为了一时的风平浪静隐忍,但不会毫无底线的满足对方的欲望,当即目光一凝,说道: “看来阁下是想硬碰硬了!” 对面之人闻言朗声大笑起来: “金钟镖局里姓金的都会金钟罩,我还没有那么不识趣,想要和江湖第一横练功夫硬碰硬。” 此话一出,弄得金三两也有些疑惑。 对方既不要银子,也不想动手,难不成就这样干耗着? “我要一个人!” 赵让下意识的看了看被围在中央的道士们,除了一名身形瘦削,个头稍矮的道士有些紧张外,其余皆是一副万事不萦于怀的模样。 不过既然对方明确了条件,金三两还是开口追问道: “除了白鹤山的道爷们,其余伙计镖师包括在下都是不入流的俗人罢了。不知是谁有这么大的面子,能让英雄这般惦记!” 为首的劫匪抬起胳膊,伸出右手指着赵让说道: “就是他!” 金三两很是不可思议的看向赵让。 先前他只觉得赵让身姿挺拔,英气勃勃。举手投足间,有种其他江湖客所没有的风范,该当是有点来头,所以本着不得罪,能交好便交好的原则,才对其客气有加。 吃行镖这碗饭的人,最怕朋友不够多,多个朋友多条路! 要是往常,赵让是个雇来的江湖客,且酬劳已经付过,碰上对面要交人,那便交出去了事。 但金三两思 忖后觉得在没弄清楚赵让的身份背景前,决计不能莽撞。万一开罪了极有分量的人物或势力,那连带着整个金钟镖局都不会好过,索性强硬到底,说道: “这位兄弟虽不是我金钟镖局之人,但同趟行镖,便都是自家兄弟。英雄这要求,犹如让金某自断手足,恕难从命!” 对面劫匪听后沉默了片刻,才再度说道: “我说金三两你是不是脑袋坏了?他师傅当年给你戴了那么大一顶绿帽,都不记得了?” 闻言金三两转头瞪圆了眼睛,看着赵让,一字一顿的问道: “你是商十一的徒弟?” 赵让一头雾水。 商十一这个名字他当然听说过,是北境赫赫有名的三品武道大宗师。凭借自创的十一刀刀法,有北境刀王之称。 但赵让和此人毫无瓜葛,连面都没见过,更别说成为他的徒弟。 情急之下,都不知如何辩解,却听那为首的劫匪又说: “你看他的刀!” 赵让的这柄西域马刀,还是在叶三娘的客栈中,杀了那位郑公子的狗腿后得来的。 先前金三两没有注意,这会儿定睛一看,发现这柄刀没有刀鞘,空悬在腰间。 世人皆知商十一用的就是一柄没有刀鞘的西域马刀。 金三两在从白鹤山到阳关的路上,一路上都有人在议论这位初出茅庐的刀王传人,说其入江湖的第一天,就把一处盘踞在太上河西二十多年的水匪杀了个精光。并且和他师傅一样 ,都是用一柄没有刀鞘的西域马刀。 “我不是商十一的徒弟。” 赵让总算是回过神来,解释了一句。 金三两显然不相信。 他腰间悬着的那马没有刀鞘的西域马刀就是铁证,比任何解释都有用。 试问天底下会有几人会带着一柄没有刀鞘的刀?再刚好以江湖客的身份被金钟镖局所雇佣,前往西域行镖? 这种巧合不能说没有,而是根本不存在! 金三两看向赵让的眼神转瞬间变了几变。 多年前的那件事,他怎么会忘? 这样的事情,只要是个男人,到死都不会忘! 可金三两看了看赵让身上穿着的金钟镖局马甲,又看了看身后马车上的镖以及那群白鹤山的道士们,旋即重重的叹了口气,向对面的劫匪们说道: “过手还是过命?” 为首的劫匪微微一愣。 江湖规矩,过手便是双方各选一人单挑。过命便是全体上前,混战厮杀。 权衡良久,为首的劫匪发出一声冷哼: “行!今天就当给金钟镖局一个面子,但这趟镖总有送完的时候!” 言毕,此人扯紧缰绳,调转马头,马蹄踏起一阵浓厚的烟尘。 一众镖师们见劫匪准备离去,全都松气泄劲,刀剑归鞘。 “小心!” 赵让忽然大喝一声。 紧接着身子一矮,罩衣翻飞,腰间那把没有刀鞘的西域马刀就已握在手中,向正前方烟尘笼罩之处劈出了十数刀。 刀光凝而不散,在半空中凝成了一章密不透风的 网,向前方笼过去。 哪怕是烟尘都不能例外。 砂砾被切成了更小的颗粒,在刀势的鼓荡下,溢散的范围愈发大了起来。 赵让微微闭上双眼,不让沙尘进入自己的眼睛里,仅凭耳朵观察着四周。 很快,三声凄惨的嚎叫便传到了他的耳中。 赵让听出这里面只有两人是真的。 中了刀的人都不会在第一时间感受到痛苦,甚至会觉得伤口处涌现出一股暖意。 当痛苦如潮水般袭来时,嗓子早就因剧烈的疼痛而收紧,所以真实的惨叫都是嘶哑且断断续续的,只有假装出来的声惨叫,才会如第三声般洪亮。 赵让不知他假装中刀是出于什么目的,只觉得他很蠢。 在视线被烟尘遮蔽的时候,耳朵就成为了眼睛。此时发出的任何声音,都会暴露自己的所在。 几乎不用反应,赵让朝自己的右前方劈出一刀。 烟尘中炸出一片血雾。 细小的砂砾因为沾染了鲜血而变得沉重,纷纷下落,视线渐渐地恢复正常。 站在最前方的金三两看到他的身后躺着三具尸体。 其中两人的前胸被整齐劈开,连同肋骨和心脏,全都变成了两半。 还有一人的脑袋落在脚边,腔子里的鲜血还在汩汩向外冒着。 “好了,我们继续走吧?” 赵让不紧不慢的将刀上的血迹在罩衣上擦净,转身朝队伍走来。 金三两的嘴角微微抽了抽,接着猛吸了口气,朝趟子手扛着的金钟上连续猛击了三 拳,伴着悠扬的钟声说道: “出发!” 第五章 西域商盟 往后的路全是太平,赵让基本都在马车上打瞌睡。躺的背疼了,就换一个姿势。 除了吃饭,他没和其他人有什么交流。 连先前对他十分热情的金三两,在见他如砍瓜切菜般杀了三名劫匪后,眼神都有些闪躲。 赵让并没有解释什么,刚好乐得清闲。 不过越往西行,戈壁滩越是空旷。 赵让望着荒凉的地平线,天光云影,地气弥漫。 第三日刚过正午,金三两示意队伍放慢些速度。 远处大片阴影笼罩着一座古城。 古城的四个角耸着四座破败的烽火塔楼,和这座古城一样,孤零零的立在戈壁之中。 待走近了,赵让才看见低矮的城门大开着,斑驳的门板上字迹惨淡的写着“商盟”二字。 不知什么商盟有这么大的能耐,可以在这片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戈壁滩上建起一座城。 “西域商盟!” 金三两在一旁解释道。 赵让反问: “这座城是西域商盟建的?” 金三两点点头: “你也知道西域有三十六国吧?” 三十六国将西域偌大的土地瓜分干净,彼此之间攻伐不断。从西域之时有记载且传入北境南地起,这片土地便从未有过统一,向来是各走各的路,各认各的门。 眼下突然看到一个商盟竟冠以“西域”之名,赵让有些奇怪。 “西域三十六国彼此之间虽然时刻都在明争暗斗,但他们最怕的就是大威西进。” 金三两这么一解释,赵让顿时明白过来 。 在大威还未以太上河为界分为北境和南地时,端的是国富民强,自是有征服的野望。 奈何东征需出海,西进便是最好的扩张途径。而西域盛产的名马、香料、美女,向来都被皇室和世家豪门所喜。 西域三十六国为了自保,无奈之下只能暂时放下彼此芥蒂,在其中国力最强的“上四国”牵头下,联手成立了“西域商盟”,并为此修建了一座城,专门用来与大威通商。 现如今,大威北境南地自顾不暇,当然是没有余力再西进征伐,于是“西域商盟”的地位便水涨船高,作用也更加显着。 “西域商盟里鱼龙混杂,各方势力纠葛很深。各有各的地盘,各有各的产业。” 金三两补充道。 赵让问道: “金钟镖局在城里也有产业吧?” 金三两很是骄傲的回答道: “这是自然!就在城中最好的位置!” 在城中有产业,便有了依仗依靠。再不济,也算是有个落脚之处。 不管是西域三十六国还是北境南地的势力,想要在此落脚,都得经过商盟的首肯。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利益的地方就有争斗。 西域商盟虽然在这片地界上是当仁不让的龙头老大,但对其下纷纷扰扰的各方势力,并没有进行强有力的约束。 这是他们故意为之。 商盟不希望任何一方势力坐大,打破整体的平衡,所以对一些混乱和争斗并不理会。 他们想要的是平衡。 只有平衡 ,才能稳定。 稳定,才能让商盟长久。 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利益之上。当利益不足够时,商盟也会果断出手,不会有丝毫吝惜。 自从大威以太上河分而治之后,其所属势力在西域商盟内的地位可以说是一落千丈。 原本通商时足有一百二十余种货物可以免税,现如今不但被取消了特敕,反而要比西域三十六国的势力多付出两成。 就连西域贵族最喜欢的丝绸、瓷器,都不例外。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赵让感慨道。 他身为北境人,自是希望大威强大,宵小俯首。但天下大势,向来不会以个人的意愿所发展。 进了城,沿着主街一直走,不多时便来到了金钟镖局的院落。 崭新的大门不久前刚漆过,在日光下有些刺眼。 马车刚停稳,院落里便出来数人,向金三两行礼问安。 “金总镖头,东跨院都收拾好了!一应用具全换了新的,另外还按照道爷们的习惯把该配的都配了。” 金三两听后并未立马回答,而是亲自进去看了一圈,觉得没什么问题,这才出来请白鹤山的道士们入住。 那威严的中年道士留下了两人与金三两一起安置物品,自己则带着其余人等先行进了院中。 路过门口时,朝站在一旁的赵让深深的看了两眼。 装满了银子的木箱极为笨重,好在镖师们都是练家子,谁手上没个几百斤的气力?不一会儿,就全部装卸完毕 ,运进了院落中,放在天井之下。 到这一步,赵让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可以自由。 但他并不准备现在离开。 在这城中人生地不熟,西域商盟对北境之人又无好感。万一出了什么事,并不会对他客气。 所以赵让决定现在这金钟镖局的院落中住两天,待把城中的事情了解的多些后在离开,起码不会像个无头苍蝇似的,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金三两让手下的镖师和那两位导师一起再把银两查验一番,为交易做好万全的准备。 随着院门一关,他也深深的松了口气。 这一路上虽不是全然太平,但也算是有惊无险。 现在人物两全,圆满抵达,他身上的压力也骤然小了不少。 一回头,看到赵让旁侧,身子斜靠着墙壁,便走过来,拱手行礼,极为正式的说道: “不论如何,路上还是多谢兄弟仗义出手!” 赵让晃了晃脑袋,摆着手说道: “都收钱了,没啥仗义不仗义的。” 金三两喉结动了动,想要说什么却没说出口来。 赵让看破了他的心思,接着说道: “我长这么大还没拜过师,他们定然是认错人了!至于这柄没有刀鞘的刀……等你回到阳关后,问问叶三娘,她可是亲眼看见了这把刀是怎么来的。” 金三两闻言眉头舒展开来,再度冲着赵让行了一礼,说道: “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 “什么事?” 金三两没有回答,而是带着赵让穿过天井 ,来到后院。 后院中种了两棵沙枣树,这是西域特有的树种。 沙枣树结出来的果实,沙涩之余,带着腥甜。每一颗仿佛都是西域风沙和血腥的缩影,让人回味无穷。 在两棵沙枣树之间,是一片平整的空地。 金三两俯下身子,敲了敲地面,从里打开了一扇暗门。 赵让探着脖子,往下瞧了眼,只看见幽暗的光和深深的台阶。 担心赵让顾虑,金三两自己先走了下去。 台阶蜿蜒曲折,犹如一条巨蛇盘桓在地下。 赵让数了数,两人足足走了三百一十七级台阶,面前才豁然开朗。 宽敞的地厅中,灯火辉煌,明亮异常,和正午时分的白昼不相上下,一阵“叮叮当当”的敲击声震耳欲聋, 厅里砌着许多铁匠炉,约有几十名铁匠师傅汗流浃背的在干活儿,更有近百身穿金钟镖局马甲的人在旁侧的条案上忙活。 赵让凑近看了看,发现这些人竟是在组装箭矢。 铁匠师傅们打造好箭头锋锐的三棱箭头,再由他们把箭杆和尾羽装好,一支完整的箭矢就完成了。 所有人都有条不紊,各司其职,对赵让和金三两二人的到来,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金三两站在地厅中央负手而立,待赵让看的清楚了,才招呼他到一旁的安静些的地方问道: “兄弟你可知是什么事了?” 赵让摇摇头,表示不知。 他怎会不知?只是此刻必须装傻。 相比于大威北境和南地的瓷器丝 绸,西域三十六国最需要的乃是铁器! 西域缺铁,更缺冶铁的师傅和手艺,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甚至可以说西域至今未能一统,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此等原因。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想要打胜仗除了统帅的决断、军士的勇敢外,武器也是很重要的一个方面。 西域多骑兵,攻城夺地时对箭矢的需求无比巨大。 史书所在西域的多次大规模战争,最后都是苦于双方箭矢不足而不了了之。 这地厅之中如此多的冶铁炉和铁匠师傅,还配有专人组装,赵让对金钟镖局想要做什么当然是一清二楚。 不过,向西域贩卖铁器是大威严令禁止之事。 不经批准,哪怕只卖出两个铁碗,都是要掉脑袋的。 至于军械,则更不用说,在哪都不允许私造。 “嘿嘿,兄弟,富贵险中求!自从咱大威分成北境和南地后,走镖的生意是越来越难做了。金钟镖局五万多兄弟,那就是五万多张嘴要吃饭!换做是你,想必也会如此。” 设身处地的想想,这话中的道理倒是没错,都是生存所迫。但赵让也不得不佩服金钟镖局的胆量。 这般规模的制箭厂,在北境和南地都能排的上号。一旦被发现,就是万劫不复! 可他却只想到自己金钟镖局有人张嘴吃饭,却是根本不说这些羽箭要是送至西域,那大威北境边界地区会是一副怎样的炼狱景象? 西域人向来喜劫夺嫖掠 ,到时定然酿成北境大乱! 第六章 富贵险中求 金三两的话术的确高明。 他那句“富贵险中求”,即是指这处隐蔽的地下制箭厂,也暗示赵让若是接了这活儿,好处绝对不会少。 三天的时光虽然很短暂,但赵让表现出来的除了心狠刀快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缺钱。 心狠的人,为了达到目的可以用手中的刀斩断一切牵绊。这样的人不多事,也不怕事,正是这种掉脑袋的活计所需要的最佳人选。 听着耳边的敲击声,赵让把自己的脑袋暂时放空了片刻。 金三两以为他是在犹豫,继而趁热打铁的说道: “这个数!” 赵让看到他右手伸出的手指,反问道: “一千两?” 金三两摇摇头: “一万两!” 赵让并没有对这个数字表现出震惊。 杀人放火金腰带。 这里组装好的每一支箭矢,在将来都或许将带走一条人命,所以一万两的数额,对金钟镖局所做的这种生意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 “先说说是什么事。” 见赵让面对如此丰厚的酬劳还如此平静,金三两不由得正色起来。 以往他见到的江湖客,一听到这么多银钱,早该红了眼发起疯来,即便是让他砍了自己的老娘,兴许都不会有二话。 “对你来说不难,帮我杀一个人。” 金三两说完顿了顿,又补充道: “对你的身手而言,不难。” 赵让勾起嘴角,说道: “意思是我要没这般身手,那就是去送死?” 金三两很是随意的摊摊手,这正是 他的言外之意。 一分价钱一分货,一万两银子的外快当然不是这么好挣的。 “什么人的命这么值钱?” 虽然赵让现在还没有决定接不接下这个活计,但这件事的确是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金三两眯起眼睛,说道: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赵让回道: “我起码得知道你说的是不是实话。” 金三两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悦。 两人深处地下制箭厂这样的隐秘环境,本就代表了一种信任。若是要骗,那先前在上面两句话就能说完,何必要给赵让眼见为实? 这样的事多一个人知道便多了一分风险,金三银两也是在赌。 他赌赵让一定会答应。 “我起码得知道要杀的这个人,以我的身手,是不是真的不难!” 这么说来倒是合情合理。 毕竟赚来的钱总得有命花才行。 要是去白白送死,即便将报酬再提高十倍,估计也不会有人接下。 “查缉司的一名官员。” 赵让听后心里咯噔一下。 尽力平静了心绪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 “做不了。” 金三两没想到赵让会这样干脆的拒绝,过了半晌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道: “那咱们就好聚好散!不过这几日你都可以住在这里,反正你对商盟也不够熟悉。” 赵让拱手谢过,转身走向楼梯处。 在地下待的久了,乍一见太阳,觉得很是刺眼,即便现在的天色已经临近黄昏。 刚刚站定,就见一人不知从何 处钻出,走上前来,说道: “这边请!” 赵让跟着这人从旁侧的一条小路,走到了西边的跨院中。 院里极为幽静,似是许久都未曾有人居住过。 领路人推开房门后,侧身请赵让进屋,随后说道: “需要什么尽管开口,这里昼夜都有人值守。” 赵让心中不禁冷笑,这摆明了是要软禁他……想来自己要是不答应那活,估计都没法活着走出这里。 可这人接下来的话,却又彻底颠覆了赵让的心中所想。 “您要是觉得屋中憋闷,可以出了院子去往对街。到了晚上,那边是最热闹的地方。” 赵让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屋里的水盆已经打满了一盆清水,显然是提前准备好的。 在戈壁滩上,水可是值钱的很。 洗了把脸,赵让在屋中闲坐。但一想到这屋外不知有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自己,他就浑身不舒服,一刻也待不住了。 窗外红霞满天。 赵让索性推门出去,一溜烟来到了对街,想看看那人说的“最热闹”的地方都有些什么去处。 果不其然,各地热闹的地方都差不多,无外乎两种——酒和女人。 对街店铺林立,酒香混着脂粉的气息直往赵让的鼻腔里钻,腻的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不过当下时间尚早,这些店铺都是门可罗雀。 赵让一直走过了半条街,都没能找到一家心怡的,索性站在路中间,双臂环抱于胸前,看起了天边的晚霞。 胳膊一 抬,碰到了放在衣襟内的铁盒。 赵让一直觉得那三百两银子的报酬,该有二百两都是因为这铁盒的缘故。只不过当着叶三娘的面,他没有戳破。 毕竟在雇主面前表现的太聪明不是一件好事,反而会让人家对自己不放心。 赵让将铁盒取了出来,放在掌心端详起来。 夕阳下,这铁盒蒙上了一层暗红。 配上它精巧的外观,颇有几分雅致! 正准备将其重新收起时,旁边一家店面的里忽然走出来一位姑娘,巧笑嫣然,朝赵让搭话道: “这位小哥可是迷路了?” 赵让回头看去,见这姑娘面庞身段极为标致,尤其是那裸露在外的皮肤,似是还未经受过西北的风沙,细腻白嫩的不像话! “就这么一条路,怎么会迷路?” 没有男人会拒绝一位漂亮姑娘的搭话,赵让当然也不会例外,即便他知道这姑娘定然是惦记着他口袋里的银子。 “没迷路怎么站着一动不动?” 赵让笑着回道: “因为我口渴了,还饿。又渴又饿,就没力气走路了!” 这姑娘一听更是殷切。 当即从店里走出来,一把勾住赵让的臂弯,说道: “那不是巧了!我店里啥都有!” 赵让却又假模假样的端起架子问道: “都有什么?” “有酒也有菜,是这条街上最好的!” “就没了?” 赵让追问道。 姑娘伸出手指放在嘴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接着踮起脚尖,对他耳语道: “进店你就 知道啦!” 店里空荡荡的,一张桌椅都没有。 赵让走进来后,这姑娘才松开手,利索的从柜台后搬出来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放在正中间。 “啧啧啧!” “怎么了?” 姑娘很是自然的坐在赵让对面问道。 “你这店一点儿也看不出有最好的酒菜的样子。” 听赵然这么说,姑娘并未不悦,反而轻笑这解释道: “我问你,酒虽然有好坏,但更重要的是不是喝酒的心情与同饮的人?” 赵让答道: “没错。” 喝酒若是没有好心情,那再好的酒也是苦的。若是没有志趣相投的同饮人,那便是闷酒,要么很快就醉了,要么半点滋味都品不出。 “我再问你,菜是不是要用来下酒才更有滋味?” 赵让回道: “当然!” 只吃菜不喝酒的,那是饭桶! 这话虽然有些绝对,但放在赵让身上是绝对的正确。 在阳关叶三娘的店里,他宁愿一刀砍了郑公子的人头,也必要喝到一壶“西域春”,就是为了不当饭桶! “既然你都认可我说的,为什么还要质疑我的店里没有好酒好菜?” 姑娘这么反问却是把赵让问住了……但他很快便反应过来这话其中的意味。 “所以你的店最好的酒和菜不是因为酒菜,而是因为你?只要有你在,什么酒菜都会变成最好的,是这个意思吗?” 姑娘笑意更深了,脸上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你反应的可真快!不像有些木头脑袋, 说半的都口渴了还在那皱着眉头无动于衷!” 赵让接着说道: “你店里客人很多?” 姑娘摇着头回答道: “那要看客人的酒量,一般是不多的。毕竟店里只有我一个人,陪不了那么多!” 说话间,她已经拉开桌下的抽屉,如变戏法般从里面取出几道凉菜,两个酒杯,和一大壶酒。 “你远道而来,我先干为敬!” 姑娘给自己倒了满满一大杯,和赵让还未端起的酒杯一捧,仰脖喝尽。 一杯下肚,又迫不及待的满上,说道: “好事成双!” 然后不由分说,又是一口干完。 不知不觉,赵让也被这姑娘的豪迈所带动,更不甘心屈居人后,便端起杯子连干了三杯。 腥辣刺喉,这酒的确不怎样。 但赵让却十分开心。 果然喝酒时的心情和同饮之人才是最重要的。 本以为进了店,这姑娘定会出卖色相,没想到她竟有如此酒量! 二人推杯换盏,喝的好不热闹,不一会儿就下去了半壶酒,节奏这才缓和了些许。 赵让加了一筷子凉拌牛肉,问道: “这西域商盟里总共有多少家势力?” 姑娘放下酒杯回道: “那可多了去了。” 见姑娘有心谈起,赵让便顺势问了下去。对西域商盟了解的越是清楚,自己在此地的顾忌就能越少。 “我知道你是来问事的!不过……” “不过什么?” 赵让赶忙问道。 “一个问题一杯酒!” 姑娘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比划 出一根指头说道。 第七章 神仙手 赵让拿起桌上的酒壶在手里掂了掂后,答应了姑娘的条件,随即又是连干三杯,说道: “我只有三个问题。” 姑娘仍旧是一副慵懒的样子,回道: “你问吧。” “这座城里有多少势力?” 这是赵让一开始就想知道的。 先对西域商盟有个大概的了解,而后再深入,才能对此有全面的把握。 “这个我真的没算过,但肯定不下一百。” 赵让听后撇了撇嘴。 姑娘接着解释道: “你想啊,西域商盟是以西域为主。西域三十六国,就算每个国只来两个,也是七十二个,其余的还有北境和南地,这不是轻轻松松就到了一百之数?” 赵让反问道: “你也算是其中之一?” 姑娘笑着说道: “这算是第二个问题了!就当我送你吧,我只是个寻常开店的,和你想问的那些势力比不了。” 真假不论,赵让起码知道商盟比他预估的要大了许多。 上百势力犬牙交错,并且都在城中盘踞,那摩擦定然是少不了的。 而这么多年,商盟却还能维系的相对稳定,更证明了商盟自身的实力非同小可。 或者说他们抓住了这些势力所共有的软肋,能再关键时刻以雷霆之姿,一击毙命。唯有如此,他们才能毫不避讳的敞开大门接纳,并不进行严谨繁琐的筛选。 “那第二个问题想好了吗?” 姑娘问道。 赵让当然想好了。 他第二个问题不是关于商盟的,是关于自己。 最近 发生的最不寻常的事,就是路上遇到的那群劫匪。 这群人非要说赵让是什么北境刀王商十一的传人……原因很大程度是是因为他那柄没有刀鞘的西域马刀,所以他急需寻一个铁匠铺给这柄刀配一个刀鞘。 先前在金钟镖局后院地下的制箭厂里时,赵让还曾动念想让那里的铁匠师傅顺手把他打造一把,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既然没有答应别人的活儿,那最好是不要有太多的瓜葛。 何况金三两与商十一有仇,他到底有没有相信自己的说辞赵让也不知道。 当着他的面,让他的人打造刀鞘,遮蔽这“莫须有”的身份,那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铁匠?” 姑娘露出沉思的表情。 “你是要买,还是提供图纸让师傅打造?” 赵让并未解释太多,只说了句都可以。 刀鞘并不是什么复杂的东西。 有经验的铁匠,看一眼刀的形状厚薄,就能打出来个严丝合缝的,根本不需要特别准备。 “如果没有任何要求的话,那倒是很多。但都隶属于各个势力,这座城里是没有自己开铺子的铁匠的。” 赵让有些失望…… 以为商盟这样一个唯利是图的地方,赚钱的营生应当都有! 没想到却是把铁匠控制的如此严格。 不过想想也合乎情理。 铁匠几乎都来自北境和南地,西域的铁匠要么是偷师学成的,要么就是被他们行以非常手段掳走的。 这样来的铁匠当然不能正 大光明的暴露在众人面前,至于其他势力所拥有的铁匠,都受着大威律法的约束。私自接活,可是要掉脑袋的! 要不然以金钟镖局这么大的势力,也不用将制箭厂隐藏在不见光、不透风的地下。 “所以就是没有了?” 赵让叹了口气说道。 姑娘吃了口菜,咂吧了下嘴,话锋一转,说道: “按你想的打造的确是有些难度,但你要是想买现成的,那倒是有个去处,也是城里唯一一家!” “买也可以啊!” 说到底赵让只是不想再带着这柄没有刀鞘的西域马刀。 但在这地界上没有刀,赤手空拳的,显然不是聪明人会做出来的事情。 如果有地方能买到现成的刀,那直接买一把就行了,比打造更方便,还节约时间。 先前他一直觉得铁器的买卖受到严格的管控,因此根本不会有这样的店铺,所以才询问铁匠。这会儿听到竟然有这样的铺子,当即就坐不住了,立马问道: “在哪?” 姑娘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说道: “你还有一个问题呢,不问了?” 第三个问题,赵让本来是想问问关于那铁盒的事情。 叶三娘先前说的西域,并不是指具体的那一个国家,就是西域商盟所修建的这座城。 以她在阳关的身份地位,这样特意托付的物品绝对不会普通,说不定是这城里一方大势力的信物。提前有所了解的话,自己也能做好完全的准备。 毕竟叶三娘 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能和她有来有往的人和势力,自然也不会是省油的灯。 谁知道会不会做出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事情。 不过赵让想了想,还是没有将铁盒拿出来,便对姑娘说道: “不问了,就这两个问题。多的一杯酒,算我敬你的!” 接着又问道: “多少钱?” 姑娘一听他要走,脸立马耷拉了下来。 “这么快就走?” 幽怨的话音传到耳中,把赵让也弄得有些不好意思: “的确是去那铺子有些急事,下次再来陪你喝酒!” 姑娘冷漠的起身,将桌子向旁侧一拉,撤到墙根处,说道: “你的账不用付了!” 赵让有些尴尬的说道: “我下次再来!” “下次要是你还是这么急匆匆的,那还有什么意思?” 姑娘右手虚引,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赵让也不知该再说什么,只能无奈的走出了店门。 身后“碰”的一声巨响,转头看到姑娘将一直大开着的店门重重关上,似是还从里面插上了门栓。 这时赵让才想起来,她还没告诉自己那家铺子的位置! 刚抬手想要敲门,却听姑娘隔着门板,在里面说道: “这条街走到头就是!” 伸出去的手,只能尴尬的缩回来,轻轻说了句多谢,赵让便转身朝那铺子的方向走去。 夕阳已经很是单薄,天色即将完全黑下来。 赵让加快了脚步,他想在天黑之前将刀的事解决妥当。 否则等这条街热闹起来, 人多眼杂,指不定还有人跟商十一有仇,把自己当做出气筒。 眼瞅着快走到了,忽然一阵强风迎面吹来,把他的罩衣掀起,露出了腰间挂着的刀。 赵让护着眼睛的同时将罩衣压下。 就这么短短一瞬间,街边店铺里有许多双眼睛,都在死死的盯着他的腰间。 风沙来得快,去得也快。 席卷而过,向他背后掠去。 赵让掸了掸肩头,走到街尽头的院落,还未敲门,就感受到一股锋锐之气迎面扑来。 “门没关,进来就行!” 院内人声若洪钟,对赵让在门外的举动一清二楚。 赵让知此人定不简单,客气的说了句叨扰,便推门而入。 地面铺着一层平整的砂砾,但这些砂砾与外面的不同,要沉重的多,开门时的劲风倒灌而入,砂砾却纹丝不动。 赵让小心翼翼的走着,每一步走踩得很踏实,因此走的很慢。 从院门到正堂不过三丈多的距离,用的时间是以往的两倍。 待走到堂前,赵让站定身形,冲着里面拱手行了一礼,朗声说道: “晚辈前来买刀!” 话音刚刚落下,旁侧的窄门,门帘微动,一名精瘦老叟,手拿烟斗,步履轻健。他目光灼灼的看着赵让,说道: “嘿!买东西的给卖东西的行礼,还真是头一遭碰到!” 赵让听老叟说话俏皮,心中觉得万幸。 要知道老年人脾气大多古怪。 或是因为活的年岁太长,见过听过的太多,对什么都有些看 不惯。亦或是仗着年长,行事肆无忌惮。 “你要买刀?” “正是。” 赵让说着迈过门槛,进了堂中。 “你是那只手使刀?” 赵让刚说了个“右”字,老叟抬起手,将烟斗含进嘴里,深深的吸了一口。 烟锅处的火光骤然明亮,但很快长短不一起来。 不知怎的,赵让竟是觉得这火光有些此言,和在正午的戈壁滩上直视太阳的感觉一模一样! 思绪一晃神,老叟不知何时来到了他面前,几乎是脸贴脸的站着。 赵让刚想拔刀自卫,右手手腕内侧却被一股轻柔却又不容抗拒的气力所牢牢压住。 紧接着胳膊一轻,才发现自己的手腕是被老叟用两根指头扣着。 老叟大拇指一用力,赵让的掌心向下倾斜摊开。 “嗯,最近用的是西域马刀。这不是你自己的刀吧?” 只一眼老叟便从赵让的掌心看出了他最近用的是什么刀,简直是神乎其技! 看清后,老叟便松了手,转过身自顾自的走到堂中的刀架前细细臻选起来。 赵让额头冒出了一片细密的汗珠。 他本想一走了之,但想起刚才老叟堪比仙人的手段,也知道自己不是对手。 再看对方并无没有恶意,赵让便打消了念头,好端端的站着,静观其变。 很快老叟便从架子上,取出一把刀身略宽的环柄长刀,递给赵让后说道: “你们赵家的刀法,还是用这种直刃长刀合适。西域马刀虽然强度和韧性都不错, 但终究在势上与你家的刀法不够贴合。一般情况下显现不出来,但要是遇上差不多的对手,就有你难受的了!” 第八章 接踵而至的麻烦 老叟的话使得赵让呆愣愣的站在原地,仿佛被定住了似的,在脑海里把这句话一个字一个字的重新过了一遍。又害怕自己会错了意,如此颠来倒去想了好几遍,却是都忘记接过老叟递来的环首刀。 “怎么,不喜欢吗?” 赵让一阵心悸,脸上表情有种说不出的复杂。 刚想张嘴,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棉花般,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老叟接着说道: “你要是不喜欢,就回家从你家的刀库里随便选一把,都比我这儿的刀用着趁手。” 直到这时,赵让还未全然回过神来。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摇了摇头,从嘴里挤出几个字,问道: “多少钱?” 老叟有些诧异的抬头看了赵让一眼,不多时又变作一副了然的神色,回答道: “二十两。” 赵让身上有叶三娘给的三块银锭,每个都是一百两。从口袋中掏出来一块,放在堂中的小几上,转身便要离开。 这地方他是一刻都不想多呆了。 谁能想到老叟仅仅是看了时赵让的手掌一眼,就能当场说破他的家事? 而对于老叟的神仙手段,赵让却又毫无还手之力。便想着在还未得罪,尚是一团和气时,赶紧离开此地,权当他是个极为了解家中掌故的前辈。 如此想来,赵让心里倒是松快了几分。 但他刚朝门口迈出一步,紧跟着的腿脚却是就动不了了。 老叟的话音也恰如其分的从身后传来,说道: “小伙 子急什么,我还没给你找钱!” 赵让进退不得,索性也不挣扎,老老实实的等着他找钱。 “二十两,四块,你数数!” 老叟将四块二十两的银锭递给赵让。 银锭的外表有些发黑,看样子是保存了很久,说明城里买刀的人并不多。 要是其他生意,赵让还会多想想这店家要是生意不好,该如何生活。但对于这老叟来说,卖刀估计只是个打发时间的事情。 以他的武道修为,说不定连那已登临三品的北境刀王商十一都比不上。 至于具体如何,赵让也分辨不出来。就像一只虫豸仰观猫狗和大象般,觉得都是庞然大物罢了。 僵硬的点点头,算是谢过,赵让把银锭往怀里一踹,用力迈开步子,继续朝院门走去。 此时他的腿脚已经重新变得轻盈,没有任何约束。三步并两步的,就走到了门前。 一出门,赵让就险些被一队飞驰而来的快马所撞倒,急忙侧身紧贴墙壁,才堪堪躲过。 见马队后方踏起了浓厚烟尘,赵让便换了个方向,准备从长街的另一端绕过去。 不想刚走出几步,马蹄声却又从身后传来,这些人竟是去而复返。 一人一马当先,抢在赵让身前将他拦住,其余人分别从左右上前,将其围了个严严实实。 来者不善! 要是在以往,赵让定然会寻个破绽,抽身离开。实在不行,那就拔刀一战。 可跟着金三两行镖三日,他的想法也有所改观 ,觉得很多时候能说清楚的矛盾,还是不要拔刀的好。否则早晚遇上比自己刀更快,命更硬的人。 清了清嗓子,赵让刚准备开口,却见横在前方那人从衣襟里掏出来一张画像,举起对着赵让比对了一阵后,对其同伴说道: “你们看,就是他吧?” 有一人凑上前去端详了片刻,说道; “错不了,简直一模一样!” 那人听后又说道: “就算错了也不要紧,起码能让老爷知道咱们也是尽心尽力了!” 三言两语间,赵让便大体上知晓了这群人的来历,该当是郑家人。 从他在叶三娘处砍了那位郑大公子的脑袋后,赵让就做好了被郑家人找麻烦的准备,但他没想到竟会来的这么快。 那郑公子原本也是要来西域商盟办事的。 城中隶属于郑家的势力眼看约定时间已过,却还不见大公子人影,便派人前往阳关打听。 本以为还需要花费一番功夫,没想到从茶棚到酒肆,几乎人人都知道郑公子被砍了脑袋一事。 细寻之下,更是捉住了当初跟在郑公子身边的一名狗腿子。此人在紧要关头,临阵脱逃,保住了一条性命。被找到时,已在酒肆中喝的烂醉,躺在一名舞伎的肚皮上酣睡。 至于赵让的画像,便是通过这人的描述,请人绘制的。 不得不说,这人虽然不是个称职的狗腿,但眼力见却是极好!不但把赵让的穿着打扮记得清清楚楚,还将眉眼间的 神态与周身气质描述的异常准确。 这才使得方才这些郑家人仅仅在一瞬之间与赵让擦肩而过,却还是将其认了出来! 既然确定了对方身份,赵让也不准备跑了。 今天的麻烦留到明天不仅不会消磨,反而会越积越多,变成更大的麻烦。 所以他握紧了环首刀的刀柄,说道: “你们是郑家人?” 这么一问,反而坐实了他的身份。 为首之人听了不怒反笑,翻身下马,对赵让说道: “小子,虽然大公子这人我们也不喜欢,但架不住老爷给了一万两赏钱!” 赵让忽然想起金三两让自己去杀人的报酬也是一万两银子,当时自己还觉得太多了。没想到这才过了多久,自己的性命竟是也这么值钱! 想着想着,却是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郑家众人见状,只当赵让是吓疯了,在这里装神弄鬼,故弄玄虚,便也不在废话,四人同时出剑,向他袭杀而来。 赵让瞥了眼旁侧,因为距离,即使速度再快,也还是有先后。 奈何两侧都是店铺的院墙,就算能穿针引线般闪避出去,也还是死路一条,唯有从正面硬闯才是唯一破局之法。 打定主意,赵让却也不急于拔刀。 前方之人用的是一把薄如蝉翼的长剑,出鞘之后便舞出了一片浓密厚重的剑光,似蝴蝶蹁跹,随即又层出不穷,化作千只万只,铺天盖地的压过来。 这景象很美。 尤其是在荒凉的戈壁滩上。 这里 没有花丛,更不会有蝴蝶飞舞。 虽然剑光化作的蝴蝶极为冰冷,还隐隐带着血腥,可并不妨碍赵让多看一会儿。 出手早并不意味着快。 出手快也不一定就能见功。 赵让心里有一把尺子,在量出对方长短的同时,更能告诉自己何时出手才是最正确的时机。 他不知道别人有没有。 亦或是有,但也绝对没有他的精准。 因为从他拥有了这把“尺子”起,上面的刻度就从未出现过偏差和错误。 这群“蝴蝶”越飞越近。 裹挟这劲气已经吹动了赵让身上的罩衣。 他卧在刀柄上的手,略微松了松,随即握的更紧! 终于,赵让的刀出鞘了! 就像倒春寒时一阵激烈的雷雨,不但能撕裂蝴蝶的翅膀与身体,更能将整片花丛都尽数毁去。 但在他对手的眼中,这一刀却慢的可笑。 仿佛一个稚嫩耳朵孩童,在与河边垂柳的枝条较劲。 他连格挡的想法都没有,依仗着速度之快和剑光之利,在赵让的刀凝出势前,自己的剑绝对能刺入他的咽喉。 但很快,赵让极慢的刀在他眼中忽然变的不再笨重。 虽然速度还是很慢,却如日升月落般,发出一股不可抗拒的伟力。 他的剑光被赵让这迟钝的一刀悉数搅碎。 黯淡长街骤然变得通红,犹如火烧云落地,蔓延六千里! 剑尖停在距离赵让还有一尺远的位置时,当啷落地。 他看着眼前的赤红,浑然不觉身子正在逐渐冰凉 ,反而觉得就此消融在这片暖意中也是个十分不错的结果。 “噗”! 一道箭矢从隐秘之处射出,洞穿此人的后心。 巨大的力道将其击倒,面朝下,牢牢钉在地上。 其余三人见状,心知事不可为,便纷纷上马,扬鞭远遁。 赵让看到有人放暗箭却并不紧张,甩了甩手腕,在地面上洒下一连串血珠,接着收刀入鞘,昂然挺立与长街中央。 “你是谁?” 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想错了…… 那把尺子虽然能精准的量出何时该出刀,但却并不能帮他未卜先知。 本以为暗箭定然是金三两所带的金钟镖局之人,没想从拐角处走出来的,却是个深眼窝,高鼻梁,大胡子的西域人。 不得已,赵让只得再缓缓握住刀柄。 这是他第一次来西域商盟,在此之前也并未与任何西域人打过交道。而且他也不相信会有西域人这么古道热肠,看到四人围杀一人时愿意拔刀相助。 面对赵让的质问,这名西域人将右手抚在胸前,左手背在身后,朝他深深鞠了一躬后,才开口说道: “我家主人请您前去一叙!” 这西域人口音很浓,北境话说得极为蹩脚。以为赵让没有听懂,又放慢速度说了一遍。 “不认识,不去!” 赵让干脆的说道。 西域人笑了笑,连带着脸上的络腮胡子都勾起了一个弧度。两旁的院墙与房顶上立马有几十名弓手现身,冰冷的箭头全部指向赵让周身的 要害之处。 第九章 西风烈 识时务者为俊杰。 赵让就算不是俊杰,但也绝不是莽夫,于是他平静的还刀入鞘。 大胡子见状,抬手一挥,那些弓箭手立马隐没身形,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边请!” 赵让跟在大胡子身后,身形刻意向旁侧靠去,两人之间的距离始终保持在一丈远左右。 方才的弓箭手两边都有埋伏,现在即便隐去了身形,想必也没有离开,而是始终跟随,听候大胡子的号令。 唯有尽力向旁贴去,才算是进入一侧弓箭手的死角,这样一来,压力起码小了一倍。 至于这位大胡子,刚一照面赵让就看出他的武道境界在五品左右,和自己不分上下。以当前的距离,即使大胡子有什么异动,他也有足够反应的时间。 不过这大胡子并未穿着罩衣,且腰间收紧,未带兵刃。赵让再看他双手,指节粗大,尤其是手背,极为粗糙厚实,犹如披覆了一层鳞甲,该当是练了类似“金钟罩”那般硬碰硬的外家拳法。 顺着七扭八歪的巷道拐了好几个弯,大胡子带着他来到一座没有门的院落前。 大胡子示意赵让现在门口等候片刻,不一会儿,院子里传来一阵叽里呱啦的西域话。赵让听不懂内容,但语气平和,并没有什么激烈的波动。 “请进!” 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院子里交谈声音停止,大胡子重新出现在门口,请赵让进去。 院里有个三层小楼。 这座城里,基本上都 是用土块砌成的“干打垒”一层平顶屋,因此这座三层的小楼便十分惹眼。可它坐落的位置着实有些偏僻,以至于赵让先前根本没有注意到。 院门口左右内侧各站着一名黑巾蒙面的剑士,长剑足有半个身子高,拄在地上,双手扶着剑柄末端。脸上蒙着的黑巾在右上角处用银线绣着一只凌空飞扬的猎鹰,竖直垂下的双爪带着血滴,极为威严。 赵让觉得这只鹰的模样极为眼熟,应该是在何处见过,但乍然之下,却又想不起来,一时间有些出神。 “有什么不妥吗?” 大胡子看赵让停下脚步,转身问道。 赵让收回眼神,反问道: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大胡子笑笑回道: “我家主人会告诉你的。” 想了想又觉得自己说的太过于绝对,便又补充道: “毕竟是赵家人,应该会告诉你的。”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小楼,大胡子带他上到了二楼。 二楼只有一间房,房门紧闭。 “主人就在里面。” 大胡子说罢,再度将右手扶在胸前,向他躬身行了一礼,便转身退下。 待大胡子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赵让才面向这扇屋门。 他的刀还悬在腰间,并未交出去。 看来这大胡子的主人要么有恃无恐,要么就是极度自信。 不过想想在院门口站岗的剑士,以及先前那埋伏的几十名弓箭手,此举便也平常,算不得奇怪,只能说这位“主人”该是大有来头。 轻 轻敲了三下房门,屋里传来一声客气的请进,赵让便也不再迟疑,当即推门而入。 屋里弥漫着浓郁的墨香,一位中原公子打扮,温文尔雅的年轻人坐在长桌之后,手里捧着一卷书,桌上还有刚刚写成不久的字,墨迹未干。 “赵兄觉得我这幅字写得如何?” 此人虽然是中原公子的打扮,但眉眼鼻子还是具有明显的西域人特征。 不过他应当是在中原生活过相当长的时间。 因为他不但能写的一笔好书法,言语上赵让也听不出来有任何口音。若是不看他面庞,便和北境人毫无差别。 一看纸上的字,赵让目光骤然凝重,但还是说道: “写得好!” 听到赵让夸赞自己,年轻人很是欣喜,追问道: “可还有什么不足?” 赵让冷笑了一声,伸出自己的右手,说道: “反正我这只手是写不出这样的字来,只会使刀!” 年轻人听后讪讪笑着,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听闻赵兄好酒,但谈事的时候还是让脑子清楚些好,咱们先酌茗聊代醉如何?” 赵让默默拉开长桌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但面前的茶却是碰都没碰。 “在下西风,见过赵兄!” 赵让看着桌案上的字,反问道: “西风烈的西风?” 年轻人点头应道: “正是!” “那楼下给你看门的,可是血鹰勇士?” 年轻人回答道: “赵兄何必明知故问呢。” 他的语速不急不缓,神色也极 为客气柔厚,但赵让的精神却越来越紧绷。 看到“西风烈”三个字,赵让突然想起了那只绣在剑士面巾上鹰的来历。 西域人历来以鹰为图腾,其中最为勇武的习武之人才能获飞鹰勇士的称号。 想要获得此等称号,不仅得在同龄人中修为卓绝,更得精通骑射、刀法、剑术。 赵让所知的西域三十六国里,即便是最大的上四国,拥有的飞鹰勇士也不过寥寥数百人。 这本是一种荣誉,对获得此称号的人,并未有什么实质性的好处和改变。只是西域尚武,这称号才会被趋之若鹜。 直到大威一统中原后,国富民强,因此厉兵秣马,对西域虎视眈眈,西域由此感受到了空前的压力,迫不得已,只能委曲求全,由上四国牵头,成立了西域商盟,用以和大威通商。 此举之初只是为拖延大威西进的权宜之计,但随着大威一分为二,国力不复从前,西域上四国也有了自己的野望。 为此,四国国主在西域商盟的基础上,又成立了一个只听命于他们四人的组织——西风烈,并从各国的飞鹰勇士中选取拔萃者,供其差遣,便是方才赵让在门口见到的“血鹰勇士”。 赵让面前的这位年轻人,有血鹰勇士为其把门,又自称“西风”,该当时西风烈的头目、西域商盟的实际把持者无疑。 “像你这样的大人物,找我有什么事?” 赵让问道。 心中却在腹诽,难 不成是这西风喜欢先前那位与自己喝酒的姑娘,看到姑娘和自己在街上勾手揽臂的,所以醋性大发,非要杀一杀自己的威风。 西风把脑袋晃得跟个拨浪鼓似的,说道: “赵兄若还不是大人物,那整座城里就没有大人物了!” 赵让抢过话头说道: “你不会也以为我是什么北境刀王的传人吧?” 西风说道: “当然不会!商十一的传人怎么能和赵兄相提并论?最近那群跳梁小丑,全是一群没见识的,按我们这边的话,叫做勺子!” “勺子?” 赵让觉得这个词有点意思。 用来形容人,颇为新奇,他从未听过。 “就是这有病,不太好用!” 西风指着自己的头说道。 “差点忘了,我有个礼物送给赵兄!” 一指自己的脑袋,西风突然想起了什么事。 他转身从身后的墙壁上打开了一道暗格,里面端端正正的放着一个锦盒,将其拿出来后,放在长桌上,向赵让面前推了推。 赵让不觉得这盒子里装着是什么好东西。 尤其是当他看到锦盒的一角已经被血迹所浸透。 “是礼物,就是轻了点,但至少可以表明我的善意和诚心!” 赵让有些嫌弃的用指甲挑开锦盒的插销。 里面的东西果然不出乎所料——是一个人头! 这个人赵让谈不上认识,但绝对不陌生。 要不是他带着一群不入流的劫匪逼着金三两交人,想必也现在也不会传出赵让是北境刀王商十一 传人这样的流言蜚语。 赵让本还做了他们会随时再来的准备,没想到这人却是已经脑袋搬家。 “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赵让突然感慨了一句。 西风听后拱手行了一礼,说道: “赵兄气度果然不凡,西风惭愧!” 赵让合上锦盒,解释道: “不,我是可惜自己再也没法知道他和商十一之间到底是因何故而结仇的了。” 他想起这人当时为了拉拢金三两,堂而皇之的说商十一曾给他带过绿帽子。那他自己这般不死不休的报仇,该当是有更刺激的故事才对。不得不佩服这位北境刀王处处留情,还专门盯着有主的姑娘。 赵让想到这样难得的乐子以后却是再也没法知道了,心里不由得愤懑。 不过一转念,赵让又想到天下若还有一个人知道此事,那定然就是商十一本人!只要找到他了他问个清楚,不还是一样能乐呵?于是心情顿时又舒畅了起来。 西风看赵让脸上阴晴不定,不知他是怎么了,但见最后还是着落于欢喜,便也避过不问。 “说吧,你找我来到底是什么事?总不可能就是给我看一颗死人头吧!” 赵让心情大好,竟是主动问了起来。 西风却又卖起关子,拖着长音,故弄玄虚的说道: “赵兄先不急,且等我把话说完!” 赵让无奈,只好压着性子,追问道: “有事就说事!你这里没有酒,我可坐不住!” 西风陪着笑说道: “只要赵兄 耐心听我说完,不论成与不成,最好的西域春我一定管够!” 第十章 两坛酒,一条命 赵让从三层小楼里出来后,满脑子都是西风那纠结到无以复加的面容,猥琐又滑稽。 破了他“温文尔雅”的,并不是什么高深莫测的东西,而是一句话。 在拒绝了他的提议后,赵让本已走到门口,却又鬼使神差的回头对他说道:“不是西风压倒东风,就是东风压倒西风。” 意思是这世上各有各的命数,但终究是五五之数。不是你降服了我,就是我降服了你。 以西风的脑子,当然很快明白过来这话中的弦外之音。 不过他听出来的却是威胁,以为赵让用此话在揶揄他屈居于人下,甘当鹰犬,朝不保夕。 气的他在赵让刚一下楼,就把长桌上的笔墨纸砚统统扫到地上,摔的粉碎。 这一刻,他的眼底生出一股异样的迷茫,但却很快又清澈、坚定起来。 赵让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从书上看来,漫不经心的一句话,竟会在日后翻起那么大的波澜。 此刻的他,正悠哉游哉的朝先前喝酒的那家店走去,想着再与那姑娘多喝几杯,毕竟一个合适的酒伴可比知音难觅多了! 走到近前,发现店门紧闭,赵让心里突然对那姑娘升起一股子没来由的愧疚。 明明自己才是花钱喝酒的主顾,怎么就颠倒了过来,好似自己对顾客招待不周的店家一样。 好在这种想法赵让很快便抛之于脑后,又恢复了先前的好心情。 因为他的怀里抱着两坛西域春。 这两坛西域春当 然是西风送的,还说是有年头的陈酿,即便是在西域上四国,也是有钱都难买的货色。 这人虽然虚伪的紧,但说话却还是算数的!可并非同路之人,不然的话说不定也能试试做朋友。 赵让一路轻快,哼着小曲儿,走进了金钟客栈的院落。 院子里一众镖师用火盆与火把将整个院子照的没有一丁点死角,如同白昼正午。 正中间摆了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一只茶壶,两个茶杯。金三两坐在桌边,小口喝着茶。 他把身上象征着“副总镖头”的披风脱下,穿着一身精干的短打,整个人看上去英气勃勃,好似年轻了十几岁! 看到赵让走进来,金三两立马起身相迎,客气的邀请他坐下同饮一杯。 “这是我从北境带来的云雾山茶!” 出门在外,难免思乡。 金三两以为赵让会欣喜不已,没想他只匆匆打了个招呼便拒绝了邀请,然后径直朝自己在跨院中的屋子走去。 “兄弟且慢!” 金三两在他身后叫道。 赵让转过身,疑惑的问道: “金老哥还有什么事?” 赵让破天荒的没有叫他“副总镖头”,而是用了两人在行镖路上时的称呼。 这不是因为他对金三两所求之事有所动意,而是他在心情大好之余,根本顾不上这些细节。 “咳,我看兄弟怀里抱着的,似乎是酒?” 见金三两问酒,赵让可就来了兴致。立马掉头回来,把怀中的两个坛子往桌上一放, 说道: “看看,好酒!喝一杯不?” 金三两一眼就看出这酒的不凡,因为酒坛子用的瓷极好,细腻柔密,放置再久都不会沾染灰尘。 “恕老哥眼拙,这是什么酒?” 赵让神秘兮兮的打开一坛,酒香味从坛口冲天而起,很快便弥漫至院子中的每一个角落。 先前还一板一眼,勤于值守的镖师们,闻到香味,都使劲的抽着鼻子。 “这是……” 以金三两的见识,在看到坛子时,已经猜出了个大概。此刻闻到酒香,更是确定无疑。 “至少二十五年的极品‘西域春’!” 金三两还是个刚入行的小镖师时,曾接触过一次极品西域春。 当时大威国富民强,西域诸国噤若寒颤,只得拿出最珍贵的东西当做礼物,朝上邦敬献。 金钟镖局的老总镖头,为皇室办了一件极为妥帖的事,因此获赐一壶。 老总镖头为显慷慨,便当着众人的面,打开酒壶,倒进大缸中,让镖局上下人人都能分得一杯。 金三两分得的那杯已经稀的尝不出酒味了,当在那一壶酒刚刚打开之时,独特的香味却让他刻骨铭心!后来才知,那壶酒正是二十五年的极品西域春。 眼下赵让打开的这一坛酒,香味和当年一模一样。 “金老哥果然识货!走,咱们喝两杯去?” 有酒伴当然胜过一人独饮,正好弥补那姑娘关了店的失落。 赵让抱起酒坛子,拉住金三两的衣袖就把他往屋里拽。 “ 多谢兄弟好意,但老哥今晚必须滴酒不沾!” “滴酒不沾?还必须?这是什么道理!” 赵让问道。 金三两苦笑着指了指院子里的众镖师,解释道: “明天就要交割钱货,现在整个城里都知道金钟镖局来了一笔大买卖,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人在惦记。” 话到此处,金三两顿了顿,又接着说道: “况且这么多兄弟都在这里值守,我作为副总镖头,更得以身作则。哪能让他们吃苦,自己享受?” 赵让听罢,心里却是把他呸了一遍。 自己好心叫他喝酒,他却还把自己当个梯子,踩上去借着话头拉拢人心。 “行!那老哥你就继续以身作则,我回屋喝酒了!” 赵让也懒得再看他表演,挥了挥手,就自顾自的扬长而去。 金三两眼瞅着赵让的背影进了跨院,这才收敛起神色,冲身边一名镖师招了招手。 “总镖头您吩咐!” 这名镖师弯腰俯下身子,还将耳朵递了过去,一看就是金三两的心腹,两人之间已经有了深刻的默契。 “今晚暂时别动手了。” 金三两说道。 “啊!为何?小的都准备好了!” 金三两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你准备什么了!” 这名年轻镖师却是没听出金三两口吻中的诘责之意,还以为这是总镖头刻意在考自己,就洋洋洒洒的说了起来: “他不是回去喝酒吗?正好等他喝多睡着了,小的带人用干草料把那屋子一围,再浇上火 油。” “喝醉的人睡的最死,再被火一烧,烟一呛,保准神仙也活不了!” “等天一亮,就说他是好酒贪杯,醉后不慎打翻烛火,把自己烧死了。商盟的人就算查问起来,也足以抵挡。” 这人越说越起劲,到后面竟是眉飞色舞起来,仿佛自己已经为镖局立了一大功,升迁指日可待! 金三两却越听越气,一不小心,却是把手中的茶杯都捏碎了。 “我怎么找了你这么个傻货办事!” 年轻镖师浑然不知自己错在何处,愣在原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刚才饱了两坛极品西域春,这东西我都没本事弄来,你还掂量不清吗?” 年轻镖师也不是个傻子,被金三两这么一点,顿时转过脑筋,说道: “难道这小子大有来头?” 金三两点了点头,反问道: “不是让你派人盯着他吗?他出门之后都去了哪,怎么没人来报?” 青年镖师脸上青白交替,支支吾吾的,解释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觉得赵让就是个普通的江湖客,出去最多是喝酒找女人。只要今晚做的干净利索,明天世上就不会再有这么个人,哪里用得着派人跟踪? “你赶紧把那跨院中盯梢的人都撤回来,另外务必要弄清楚他今天都去了哪!见了谁!” 金三两下了死命令,吓的年轻镖师一哆嗦! 作为知道制箭厂内情之人,这是要是办不好恐怕丢的就不是饭碗,而是命。当即拍着胸脯立 下军令状,保证天亮之前必定将这两坛极品西域春的来历弄得水落石出。 在屋子里的赵让却是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但他很明显的感觉到一直在屋外盯着自己的那几双“眼睛”一下子都不见了。 放在桌上的酒,赵让本来是没打算喝的。 但现在看来,不喝反倒是露怯。 正好刚才已经开了一坛,那便先喝为敬,不然都对不起这么好的酒! 一手提着坛子,一手握着酒杯,赵让一杯接一杯的喝了起来。 直到坛子已经比原先轻了一半有余,才依依不舍的放回桌上,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好酒啊,真是好酒!喝了这么多还不上头!” 感慨了一番,便准备上床睡觉。 可刚一起身,从脚腕一直到腰间就全软了,使他不得不重新坐下。 西域春一直以入口甘甜,却后劲无穷着称。 赵让刚才只顾着贪恋口感,却是忘记了这一点,喝的太急太猛。 现在酒劲上来,浑身软的跟面条似的,连近在咫尺的床铺,此刻在他眼中都犹如横着天堑一般,难以渡过。 趴在桌上缓了许久,身子才恢复了些气力,挣扎着躺到了床上。 其实他只要运起自己刀法的心法,调动体内劲气,不消片刻,定然能完好如初,但他却舍不得这样做。 侧卧在床,赵让觉得口袋里的铁盒硌着有些难受,便把它掏出来,放在枕边。 叶三娘可是明确说过,自己出了阳关的第一站,就会有人来 取。 今日到的有些晚,那人可能还没顾得上,等明日想必就可以顺当交差。 第十一章 不告而取即为偷 在别人的地盘里,赵让再胆大也不敢安心沉睡,始终留了两分精神留意着屋里和跨院中的动静。 不知到了几更天,院子里的树梢微微摇晃,把投射在窗棂上的月影搅扰的稀碎,该当是起风了。 赵让没有关窗,他睡觉时不喜欢太安静。若是一点响动都没有,反而让他睡不着。 这阵风从窗户里钻进来,吹过床帐,变得极为柔和,服帖的落在他身上。 这种感觉舒服极了,赵让砸了咂嘴,翻了个身,从侧卧变成了仰面朝天。 不过方才从窗户里进来的,不只是风,还有一道影子。 这道影子刻意将速度控制在和风一样,如此一来屋里便不会有人察觉。 最关键的是,这道影子也和风一样轻柔。 在风落透过床帐落在赵让身上消弭与无形后,这道影子也悄然落在桌边。 桌上摆着赵让未喝完的极品西域春。 赵让没有睁眼,但他已经感受到屋子里的“气”发生了变化。 天地万物都有自己的气,就连寻常之人眼中的死物都不例外。 一个屋子里放一张桌子还是两章桌子,所具有的气完全不同。武道修为高深者甚至不用睁眼看,仅凭精神感受气的变化,就能对周遭的环境有一个极为清楚地把握。 以赵让五品的武道修为,按理说还不能全然把握这种气的流动与变化,奈何他于此门道却是天赋异禀,自打第一次握刀,就能感受到从刀柄传至手中的气,并 尽力调整自身与之契合。 这种天赋,让他在武道一途修炼至今,几乎没有遇到瓶颈与障碍。 旁人把这种骤然得来的感觉叫做顿悟,而赵让的顿悟却几乎可以做到无时无刻。 所以这道影子虽然让自己尽力的贴合风的速度与重量,但却不知道自己的气和风的完全不同。 对于这位夤夜来访的不速之客,赵让并未选择立马戳穿。 因为他从这影子身上的气已经知晓他并非是金钟镖局之人。 金钟镖局的镖师们,经过日复一日的行镖,互相之间的气已有融合之势。 而此人乍一感觉之下,却是驳杂不堪。 就像是街角处替人代写书信的老秀才,看似博学,实则浅尝辄止。 加之这影子并未起恶意或杀心,赵让便继续安安静静的,想要看看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影子在桌旁站立许久,终于忍不住,俯身趴在坛口闻了起来。 闻了几下,觉得还是不过瘾,干脆拿起坛子,直接往嘴里灌去。 影子把力道掌握的极好,如此大的动作,赵让凭耳朵愣是没有听见一丝响动。 喝了几大口,影子才满足的放下酒坛子。 可接着却又犯了愁…… 他的动作虽然轻到没有发出响声,但变轻的酒坛子可没有办法恢复原状。 沉吟了半晌,影子看到了屋里的水盆。 就在他提着酒坛朝水盆走去时,赵让却是再也忍不住了,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下来,直挺挺的站着,冲影子大喊 道: “你敢!” 影子大惊! 慌张至于,酒坛子从手中滑落,眼看着就要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赵让双腿微弯,双脚骤然发力,在地面猛地一蹬,向酒坛子扑去,说什么也不能让坛子落地。 但这一幕在影子看来,却觉得是赵让不顾一切的舍身向他扑来! 情急之下,影子抬腿将酒坛子踢到旁侧,重重的装在墙壁上,“哗啦”一声,撞的粉碎。 整个屋子都微微一震,似是被这浓郁的酒香熏醉了。 赵让看了眼破裂的酒坛,大为恼火,对这影子起了杀心! 随即身子一扭,用脚尖在床头一勾,环首刀抽刀出鞘,握在手中。 一呼一吸间,赵让向影子左右两边劈出了好几刀,封住了他闪躲的方向,逼的他只能正面面对自己的刀锋。 可这影子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想躲,他撑开双臂,攥紧双拳,左右开弓,“砰砰砰”几拳,就将赵让劈出的刀势砸的粉碎。 见状,赵让心知棋逢对手,不敢大意,当即后退了几步,与对方拉开距离。 毕竟自己手中有刀,而他只有拳头。 虽然有些不讲武德,但一寸长一寸强,何况这影子不请而至,偷喝自己的酒不说,还砸了酒坛子,便也用不着讲理。 但从方才影子的出拳中,赵让察觉出了些许异样。 影子的拳法酷似北境张家的“刚体拳”。 北境张家以拳法立身,与郑家的剑,赵家的刀,被称为北境三绝。 “刚体拳” 和金钟镖局的金钟罩类似,都是极为刚猛的外门横练功夫。但不同的是金钟罩所追求的是皮肉的刀枪不入,而“刚体拳”却是能将体内最为柔软的关节练到堪比金刚的程度。 寻常人一拳打出时,关节处的空隙便会不由自主的收缩,以此来缓解反震之力。 而“刚体拳”连至浩瀚者,则能在出拳之际将关节处的空隙压缩至最小,同时以劲气加持柔弱处,使得整个拳头连同臂膊浑然一体,大大增加了拳劲与威势。 张家一位前辈,曾收一名姓武的外姓弟子,仅仅传了些此拳的皮毛,此弟子便在山岗之上,赤手空拳打死了一只重达三百多斤的凶虎。 鉴于此,赵让毫不犹豫的双手握刀,用上了五成气力,向影子正面,自上而下劈出一刀。 这一刀看上去略显笨重,却是与张家“刚体拳”齐名的,赵家“四段刀” “四段刀”依据人体结构,将身体内脏气管分为三段。 横膈以上的心肺为上段。横隔一下,脐以上为中段。脐一下各处为下段。 第四段则是调集三段之力,糅合熔炼,化为一新段,此段在三段的基础上,极大程度提升每一刀的气力,使之横劈竖砍力无穷。 影子也瞧出赵让这一刀的不同。 他双足分至与肩同宽,屈膝扎下麻布,两手握拳,屈肘抱拳与肋下。 待刀锋逼近,右拳先前直逼轰出,拳心向左,而另一拳仍抱于腰间不动,蓄势 待发。 拳劲与刀锋一接触,赵让虎口剧震,一股前所未有的阻力传来。 紧接着,影子变拳为掌,手腕上提,如抓物之状,五指发力,从刀背处捏住赵让的刀身,猛的向后抽拉。 这一变化赵让始料未及,脚下踉跄数步,差点摔倒。 好在他及时将肩头朝前一松,顺着影子的抽拉之力,在稳住身形的同时,刀锋径直划向对方的手腕,强逼影子松手。 要是赵让的反应再稍慢瞬息,定然连刀带人都被他拉至近前。到时候,自己仗着手中有刀的优势便不复存在。 而影子方才那一拳也正是做的此种打算。 先以拳劲正面抗下赵让这一刀大半的刚猛,待势稍竭,方才发力,以此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彻底破开赵让的刀锋。 没想到赵让的临敌经验竟然如此老辣,在陷入颓势后仍能稳住心气,借力打力,依旧立于不败之地。 调息片刻,赵让右臂再度微微抬起至胸前,手中刀柄横卧,刀尖笔直冲前。 “停!停停停!” “别打了……我不是坏人!” 影子见赵让又要换招攻来,立马将双手高举过头顶,连连摇动。 “都来偷东西了,还说不是坏人?” 赵让咬牙切齿的说道。 他并不是个小气的人,但他最恨浪费东西。 尤其是浪费酒! 这人若是单纯犯了酒瘾,喝了就喝了,赵让决计不会说什么。身为酒道中人,他知道这种感觉很不好受。 但面前这人偷喝了 他的极品西域春还不够,甚至想往里面兑水以此掩盖自己的偷窃行为,最后更是连带坛子摔了个稀碎,赵让越想越气,根本不想给对方缓和的余地! “我真不是坏人,我是来取东西的!” 影子辩解道。 赵让下意识的看了眼自己床头上的那个小铁盒,随即反问道: “谁让你来的,取什么东西?” 影子向前走了两部,借着月光,赵让依稀看到他用手比划道: “就这么大,这么高,一个沉甸甸的铁盒子。叶三娘没给你吗?” 听到他说出了叶三娘,赵让的刀锋微微朝下倾了些。 加之此人对铁盒的大小、重量,描述的极为准确,赵让基本能确定他就是叶三娘说的取货之人。 “东西就在我这,但我的酒怎么算?” 赵让指着地上的碎瓷片,不依不饶的问道。 这人哭笑不得的说道: “咱真不是来偷东西的,这纯属意外!” 赵让厉声说道: “不告而拿是为偷!你既然是来取东西的,大可堂堂正正!张家人什么时候变成了这副德行?” 此人愣了愣,摇头说道: “我不是张家人。” “那你这刚体拳也是偷学来的了?” 北境三绝中,赵家与张家世代交好。像这样的世家,都对自己的家传武学看的极重,即使收了外姓弟子,入门之时也要改了姓氏才可获得真传。 这人说自己不姓张,却又使得出极为正宗的张家拳法,定是偷师无疑! “我虽不姓张, 但这拳法可是正儿八经拜师学来的!” 赵让当然不信,追问道: “那你叫什么?” 此人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说道: “我姓元。” 第十二章 姓氏 当影子说出自己的姓氏后,却是轮到赵让沉默了。 “元”这个姓氏在大威北境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因为“元”所代表的,正是大威皇族。 虽说现在大威以太上河为界,分而治之,北境与南地各自竖起各自的大纛,但整个北境还是将“元”姓认作正统。 毕竟“元”姓乃是太祖宗亲,而南地的“陈”姓,只是分家表亲。 两家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决裂至此,赵让不知道。自他出生起,天下的格局就已经成了这样。 但从小的耳濡目染,却让他心里对北境元氏有很深的认同。 此刻听到这“影子”竟是姓元,赵让不由得郑重起来。 他缓缓放下举起的刀,走到桌前,拿起桌上的火镰,“嚓”的一下,火星引燃棉絮,点亮了烛台。 四下一看,除了那酒坛的碎瓷片外,方才两人的激斗并未将房间弄得一团糟。 赵让抵住桌子,将其往旁侧推了几尺,避开飞溅过来的碎瓷片和酒水,右手虚引,做了个请的手势。 “影子”大大方方的坐在赵让的对面。 烛火下,他看起来和赵让年纪差不多。 一时间,赵让就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了。 虽然北境姓元的不一定都是皇族,但看他方才的身手和现在的气度,着实不像是寻常之人。 尤其是他还说到自己的刚体拳,是正儿八经在张家拜了师后学的。 赵让与他对过一招,感觉得出他的刚体拳不仅得了真 传,而且已经修炼的近五成火候。 能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得到张家拳法真传姓元之人,必然是出自天家。 “你叫赵什么?” 姓元的年轻人反客为主,先开口问道。 “赵让。” 赵让回答的很是干脆,没有丝毫犹豫。 这是他自阳关以来,自报家门最痛快的一次。 一来是这人的姓氏给他极为信任的感觉,其次方才动手激斗时,他用出了本家的刀法。 但凡北境有些见识的人都能认得出来,不会像劫镖的那群傻货般,因为一把没有刀鞘的西域马刀,就非说他是什么北境刀王商十一的传人。 "元明空!" 赵让也知道几个同辈的元家之人,但这个名字他在脑子里思索了一阵后,并没有想起来什么,所以只是客套的点了点头,并未多说。 “你没听说过我的名字很正常,但我知道你!” “你知道我?” 赵让有些不可思议的说道。 算算时间,他已经离家半年有余。这半年中最初的几个月虽然他还在北地活动,但从未自报家门,甚至连刀都没用过几次,元明空是怎么知道自己的? 他刚想追问,却见元明空摇了摇头,接着说道: “这些都不重要。不管以前知不知道,现在不也认识了?” “是这个理!” 赵让会心一笑。 他觉得元明空和自己很对脾气。 过去的事,哪怕是昨天,都没有必要再拎出来说道。眼下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坐着,还有什么不能聊的? “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 赵让说着,把桌上另一坛极品西域春的封泥拍开。 元明空笑问道: “现在我喝就不算是偷了吧?” 赵让拿过酒杯,倒出满满两杯,回道: “都不打不相识了,喝杯酒算什么?这坛子送你都行!但那浪费的半坛子还是可惜…… 元明空听后大笑不止。 他接触的世家子弟不算少,但如赵让这般坦诚豁达的也着实不多。 两人碰杯后,各自仰脖饮尽,赵让起身从床头取来那个小铁盒,递给元明空,说道: “这就是叶三娘给我的东西,现在物归原主了!” 元明空接过铁盒,拿在手里摩挲了一阵,随即又放回在桌上,抬头静静的看着赵让,似是有话想说,但还未想好怎么开口。 良久,元明空叹了口气,说道: “赵兄可知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赵让摇头表示不知。 他没有偷看旁人东西的习惯。 何况叶三娘让他送这个铁盒至此,本来就是一场交易。就连送给谁,赵让都没有多问。 “那你为什么要来西域?” 元明空继续问道。 赵让想了想,觉得既然对方姓元,那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他知道的恐怕比自己还要多得多。 “虽然我修为一般,刀也练的不咋地,但还是想来碰碰运气。” 大威北境与南地的各大世家、宗门,都会让门下最有潜力的后背前来西域历练。 原因不外乎是一个传言。 据传天下气运三分,大威立国 后,本已独占两分,但后来却被陈家窃取一分,故而陈家才有了分界而至的底气。 至于剩下的那一分,便着落在西域。 若是能争来这一分,天下格局将大有不同。 先不论元明空这样的皇族,单单是各大世家宗门们,都能因这气运之力得以昌盛绵延。 对于这种说法,赵让觉得过于虚幻缥缈,自是不信的。 但他也不否定西域的确是个很有意思的地方,不论有没有气运都值得一来。 并且只要来了,就算是抱着散心的想法,也会不明不白的被卷入各种各样的事端之中,好似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背后操控着,推着来此的众人不得不如此。 这一点,赵让已经深有体会。 从他被误认为是北境刀王商十一的传人,再到金三两带他看到的地下制箭厂,再到几个时辰前去的西风烈所在的三层小楼。 一桩桩一件件,看似纷乱庞杂,但细想之下这些事彼此之间却又有种晦暗不明的联系。 现在他起码是完成了一件事——将铁盒物归原主,说不定这就是个线头,顺着一抖,所有的事情都能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元明空听完赵让的回答,从自己脖子上取下一个吊坠。 吊坠上挂着的不是什么名贵的饰物,而是一把精巧的钥匙,通体雪白,该是用纯度极高的银打造的。 银子极软,用来打造钥匙风险很大。 万一不慎受到外力,扭曲了些许,就会因此报废。 但也 有一个好处,就是在关键时刻可以很容易的将钥匙主动破坏,以此来达到保护的目的。 元明空将这铁盒的钥匙挂在脖子上,垂在胸前,紧贴着心脏,这着实是一个人除了脑袋外,浑身上下最要紧的地方。 不过这小铁盒赵让也把玩过许多次,外观看上去浑然一体,根本没有发现可以插钥匙的地方。 正疑惑间,就见元明空凑在灯下,将铁盒翻转过来,用拇指按住底部,用力一压,再一推,一块被插销卡住的铁片就弹了出来,露出一个黑洞洞的锁眼。 再将银质的钥匙插进去,向右缓缓转动了一圈半,铁盒发出“吱扭”一声,化为几块铁片,散落在桌上。 “空的?!” 赵让不可思议的说道。 铁盒里空无一物。 他之所以感觉到沉甸甸的,是因为制作铁盒的铁块很厚很重,以至于铁盒里只有一个蚕豆大小的空余,也根本放不下什么东西。 元明空将桌上散落的铁块朝中间拢了拢,说道: “这铁盒本身就是一样东西,并不是它肚子里装了东西!” 赵让仔细看了看铁块的边缘,全都打磨的极为光滑平整,所以拼起来后才能严丝合缝,看不出一点痕迹。 这样的手艺,以赵让所知,只有一个地方能做到。 果不其然,他在一铁块的内侧最下方,看到了针尖大的红点。 元明空看出了赵让在想什么,于是拿起这枚铁块,将烛火举在正上方,随着烛火 与铁块间的距离拉大,一个龙飞凤舞的“朱”字光影投射在桌面上。 “除了红阁朱老板,这样的手艺确实找不到第二家了!” 元明空说道。 “你费这么大功夫让朱老板打造个铁盒,不会是只为了好玩吧?” 赵让一脸玩味的看着桌上的铁块问道。 “当然不是,我哪有那清闲功夫?” 说罢元明空将铁块像拼积木般,重新排列组合了一下,顺着四边的插销,将其拼成了一个整体。 “你看!” 和方才那朱老板的“朱”字一样,这些铁块上全部都有极细密的小孔,小到用肉眼根本看不出的地步。但在光线下,却暴露无遗。 光线穿过极细小的孔洞,密密麻麻的落在桌面上,勾勒出一道道线条。 赵让端详了片刻,突然说道: “这是一副地图?” 元明空直起身子回道: “哈哈,赵兄果然是聪明过人!不错,这正是一副地图!” 赵让虽能看出这是地图,但却并不知道是作何用处。 不过元明空花费了这么大力气,想必这地图上所画定然是个干系重大的隐秘之地。 “这是从此往西,百二十里处的一个山谷以及周边的地势,” 赵让拿起铁片,再看了看,并未看出这处山谷有什么奇怪之处,便又问道。 “这处山谷有什么特殊?” 元明空将铁片收起,正色说道: “三日后的正当午,在这山谷里有五十万只羽箭要交易。” 赵让瞳孔一缩,下意识的看了 看后院的方向。 第十三章 野心与阴谋 后院地下正是金钟镖局的制箭厂所在。 元明空当然也知道制箭厂的存在,所以他才会大大方方的说出来。 不过人的大方都不会是没有来由的,尤其在两个刚刚认识不到一个时辰的人之间。更不用说他们一个姓元,一个姓赵。 在摸不清对方到底想要干什么的时候,赵让总是会选择沉默,连敷衍都不想。有时候便闭上嘴,认真听,反而会让自己的脑子清楚的多。 可元明空在说完山谷中的羽箭交易后,也一言不发。两个人相对无言了许久,直到桌上蜡烛的烛芯已经烧的很长,烛光开始不住的抖动,两人之间肃穆的气氛才有所缓和。 终究还是赵让更胜一筹,元明空抻了抻胳膊,打着哈欠,装作漫不经心的说道: “从这出发,百二十里,就到了西域上四国中兰末国的地盘。” 早在离家在前,赵让就知道这个西域国家。 兰末在西域上四国中论国力只能排在末尾,但却是最为激进残暴的一国,甚至将劫掠当做立国之本。 元明空看赵让的表情出现了变化,正准备继续说下去,屋外的院子突然传来了一道鹰啼。 紧接着,犀利的破空之声接二连三响起,赵让下意识的偏过脑袋。伸手一抄,便抓住了一只飞箭。 这只箭矢的箭杆比寻常箭矢短了一半左右,尾部的箭羽也有残缺,做工极为粗糙。 这样的箭矢在射出后很难保证稳定,只有在极近的距 离以极大的力道射出,才能保证精准度和杀伤力。 赵让和元明空对视了一眼,两人几乎同时吹熄了桌上的烛火。 果然,烛火一灭,却是再无箭矢射向这间屋里。但金三两与一种镖师所在的前院,却下起了一阵密密麻麻的箭雨。 此时已是后半夜,众镖师包括金三两在内,虽然仍在值守,也是强打精神。 金三两依仗着金钟罩这门硬功夫,生生的挺住了这一轮齐射。 其他人没有他这般本事,面对突如其来的箭雨,顿时乱作一团,下场凄惨。 赵让闻声就欲拔刀去往前院相助。 他已大致猜到这些弓箭手,定然是那西风手下的血鹰勇士。 “他们是想黑吃黑!” 元明空说道。 金钟镖局之所以能在后院地下建造那样大规模的制箭厂而不被发现,全凭“西风烈”的照应。 而元明空先前所说三日后的交易五十万只羽箭的双方,正是金钟镖局与“西风烈”。 赵让反应过来前院的弓箭手应当只是佯攻,为的是尽可能的拖延住金三两和金钟镖局的镖师们。 毕竟前院里存放的,可是白鹤山那群道爷们带来交易的现银,若是有失,金钟镖局定然名气大损,甚至由此破败也并非不可能。 “西风烈”要的就是让金钟镖局分身乏术,难以取舍。 如果金三两断臂求生,退守后院,全力守卫地下制箭厂,那“西风烈”也不介意搂草打兔子,将前院中这些现成的银 子取走。 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吃亏。 事发突然,元明空也顾不上娓娓道来,他一把抓住赵让的胳膊,问道: “是北境人吧!” 赵让不知在这情势下,元明空为何要问这个,但他还是肯定的回答道: “当然!” 元明空抬手一挥,说道: “那就不能让箭落在西域人手里!” 说罢不等赵让回应,身形一闪,再度化为影子,如同他进来时那样,从窗户蹿了出去。 赵让深吸了口气,顾不得多想。 一怒拔刀,冲着房门猛的劈出,大骂了句: “西风我去你妈的!” “老子迟早当东风压死你!” 房门一触即溃,赵让一手持刀,一手抓起门板,护在身侧,抵挡不知从何处射来的暗箭,从跨院中的角门来到后院之中。 后院中那两棵沙枣树冒着熊熊火光。 赵让看到元明空已经与“西风烈”的血鹰勇士战作一团。 血鹰勇士三人一组,两人手握长剑,一人持马刀。 长剑主刺,马刀专砍元明空下盘。 赵让将手中的门板大力掷出,狠狠地朝那名居中的刀客砸去。 刀客察觉到身后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风声,侧身回头劈出一刀,门板凌空碎裂。 三人的攻势在此刻稍稍一顿,元明空抓住时机,身子向上一提,从夹击中脱困而出。 但他的两边肩头还是被长剑刺中,鲜血涌出,霎时便渗透衣衫,顺着袖子淌下去。 “没事吧?” 赵让刀一横,将元明空护在身后。 “没事,被蚊子叮了两口。” 赵让不屑的哼了一声。 这样的蚊子要是真的存在,那世上的人早就该死绝了。 “你知道制箭厂的入口在哪吗?” 元明空虽然知道金钟镖局秘密制造箭矢资敌,但始终不清楚具体的位置。 赵让压低声音回道: “就在那两棵树中间。但有机关信息,要怎么打开我不清楚。” “我看这些狗娘养的“西风烈”也不知道,不然他们犯不着和咱俩缠斗。” 元明空赞同赵让所说,扯下衣袖,将肩头的伤口简单包扎了一下说道: “他们肯定是把咱俩当做金钟镖局的人了,想要抓个活口,然后让我们带路!” 赵让笑了笑,挺直了腰,把环首刀的刀背夹在臂弯处,用力一拉,擦拭干净,说道: “他们的剑上可能喂了毒,你还是不要提气运劲了。他们既然想我们活,那死的就是他们自己!” 几句话的功夫,从后墙又翻进来两个三人小队,赵让和元明空所面对的血鹰勇士变成了九人。 见赵让独自持刀冲来,九名血鹰武士丝毫不以为意。隔着脸上的面巾,都能看出他们的轻蔑。 随着赵让与他们之间的距离不断拉近,九人中居中的三人开始后退,而左右的两队却折过来,封死赵让的后路。 这样的手段虽然老套,但却很好用! 眼瞅着赵让像送死一般,就要撞在对方长剑的剑刃上时,他的脚步骤然一拐,从正北变至西南,穿 针引线般,闪过右侧的三人。 待三人还未全然扭转身形,赵让将刀背在身后,腰身一扭,连带着身子,又闪到了正东。 其中的一名刀客反应迅捷,朝赵让劈出一刀,却正好砍在他背后的刀身上,除了些许反震之力外,赵让毫发无损。 接连两下移形换影的身法,已让这九人先前部下的阵势错乱不堪。 他不惜以身犯险,在九名血鹰勇士中来回穿梭,为的就是让其自乱阵脚,有懈可击。 站定身形后,赵让翻转手腕,如臂使指的环首刀突然变得重达千斤。 一股刚烈威猛,无坚不摧的刀势在后院中蔓延开来,连站在稍远处的元明空都觉得身子有些沉。 向前踏出两步,赵让手中刀斜劈而出。 面对如此巨力,九位血鹰勇士中的三名刀客面色凝重,身形一矮,双手握住刀柄,准备硬抗。 但他们没想到自己与赵让的刀锋相交的刹那,先前那股骇人的巨力竟消失的无影无踪,反而变成一种虚无和空洞。似是掉进了泥潭里,越是挣扎反而陷的越深。 三人正疑惑间,忽然听到“噗”的一声。 这声响很轻,轻到让他们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能够听到,反而像是从身体内部传出来的。 一股鲜血从三人的胸前喷薄而出。 当血飚出时,他们才发现赵让的刀,已经洞穿了他们的胸膛。 先前缠住他们刀锋的,不过是一把刀鞘! 赵让的刀太快,快过了飚射的鲜血 ,也快过了死亡。 三人尸体尚温,他手中的刀却连一滴血都没有粘连。 其余六人看到同伴的尸体,气势斗转,周身散出一片淡淡的红雾,这是气血之力催发到极致的体现。 赵让知道对方是想要拼命了,于是转头看向元明空,大喊道: “你休息够了没!” 元明空被这一嗓子喊的哭笑不得…… 刚才明明是他说剑刃上可能喂了毒,让自己莫要调运劲气。这会儿看到对方杀红了眼,却是又顾不得这些,火急火燎的喊自己助阵。 不过牢骚归牢骚,两人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元明空不敢托大,当即一拳轰出。 拳劲砸在长剑上,发出一声悠长的嗡鸣。 但元明空终究还是因为肩头的伤导致气力下降,血鹰勇士接了他一拳,依旧稳健,脚步都没有任何退让。 但他却是帮赵让吸引了好几人的注意力。 趁这个空挡,赵让再度运起劲气,手中刀高举过头顶,森寒的刀芒将周身全都笼住,向整个后院散发出一股凌然之意。 这股气势不断攀升,直到手中刀开始不住的颤抖,赵让的身形才动了动。 一道傲世无双的匹练,在半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 似是太上河之水天上来! 继而阴山动,龙门开! 万里涛涛奔腾入海! 雄浑的涛声将一切都尽数吞没,当先的血鹰勇士从喉咙中发出绝望的啸叫。 赵让的刀却如铁钉般,紧紧咬着,誓要与这群袭杀而至的血 鹰勇士们不死不休。 第十四章 上了贼船 几名血鹰勇士已经被赵让逼至院角,身后就是坚实的院墙。 刀锋寸寸逼近,元明空也从侧方横插入过来。他已熟悉对方出剑的路数,此刻右拳攥紧,贴在腹部,另一只手则藏在身后,只等这几名血鹰勇士顶不住赵让的刀劲,四散开来,他便以双拳硬撼。 临阵之际,能想出这般万全之策,实属不易。 两人心生灵犀,只一个动作,就知对方想法。 赵让身子再朝前一顶,刀劲再度壮了几分,眼看对面几人却是就要抵挡不住,元明空双拳之上已经浮现了一抹白气。 “鹰啼!” 一声嘹亮的鹰啼响彻夜空。 相比于之前的清脆,这会儿却多了些凄惨。 这些血鹰勇士听到鹰啼后,毫不犹豫的转身以力破开院墙,遁入漆黑如墨的夜色之中。 “别追了!” 元明空看到赵让刀势不减,生怕他打的兴起,还要追击出去。 赵让当然也知穷寇莫追的道理,何况他对这座城并不熟悉。贸然出去,反而会糟了暗算,得不偿失。 只是让这些杂碎全身而退,心有不甘。 破败的院中,那两棵沙枣树已经被烧的精光,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树干,被熏的焦黑。 赵让身上的罩衣也变得破烂不堪,尤其是下摆,几乎可以用褴褛来形容。 干脆将其脱掉,从院墙的破洞中扔了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两人还未缓过气来,金三两就带着剩余的镖师,火急火燎的赶来后院。 元明空 听到动静,立马对赵让抱了抱拳,说道: “先走一步!” 他不愿在金三两等人面前显露身形。 方才带着赵让出手,纯属是为了大义。 不论是卖还是抢,这些箭矢落在西域人手里都不会是好事。 现在危机已经过去,元明空和金钟镖局之间并不能因此而缓和,彼此还有没算完的账! “我去哪找你?” 赵让冲着元明空的背影问道。 元明空头也不回的说道: “你喝酒的地方!” 不及细想,金三两便带着人呼呼啦啦涌进了后院之中。 “兄弟,大恩不言谢!日后你让我金三两做什么,绝没有二话!” 金三两不愧是性情中人,当着手下众镖师的面,“扑通”一声跪下,低头便拜。 其他人看副总镖头如此,也纷纷跪下,对赵让道谢不止。 赵让侧过身子,根本不受这一礼。 金三两见状有些尴尬,抹了把额头的汗珠,说道: “无端把兄弟牵连进来,实在是不好意思。还请兄弟稍后,我代表金钟镖局定然有一份心意奉上!” 他以为赵让不受这一礼,是因为自己先前说的话太虚。 什么往后但凡有命,绝无二话。 且不论说这话的时候心诚不诚,就是真遇上了这样的事情,赵让又该怎么给他传话?难不成金三两这个副总镖头不当了,昼夜不理的跟着他,就为了报这次之恩? 相比于这句空洞的套话,江湖客当然更喜欢看得见摸得着的好处。 比如银钱。 什么道谢的话,都不如直接给封了银子来的直接。 金三两冲着一名镖师招招手,示意他去办这件事。 先前跟在他的身边的那名年轻镖师,已经死在了刚才的乱箭之下。 赵让却将手中刀一横,拦着那镖师的去路,然后扭头对金三两说道: “你会错意了,我不是在帮你。” 话到此处,再多说就漏了,所以元明空没有让赵让再继续往下说。 “我的事情已经办完了,咱们后会有期!” 他本想说个“好自为之”,但又觉得太过刻意,自己也犯不着为他们操心。 说完,赵让冲着金三两以及众镖师们拱了拱手,从院墙上的破洞走了出去。 天色已蒙蒙亮,这一夜又是喝酒捉贼,又是动刀杀人,这会儿身上的提着的劲儿松了下来,疲惫如潮水般涌上来,将赵让的身子灌满。 这会儿就连脚步都有些迟钝,几乎全然拖在地上,都快要抬不起来了。 摸摸肚子,当务之急是先吃点东西! 这场景和当初在阳关叶三娘的店里如出一辙! 赵让不禁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有些可怜。 本来可以安安静静的品品好酒,然后美美的睡一觉,第二天把铁盒交了差,就可以自由自在的去想去的地方,做想做的事情。 可惜事与愿违。 越是想要的,往往越是得不到。 就像赵让现在只想吃几个肉包子,或者喝一大碗皮蛋瘦肉粥,但长街上却萧瑟无比。 举目望去,更是没有一家 开着的店铺。 没奈何,只能朝前随便乱走,看看有没有早起的人家,兴许可以买半个馒头先点点肚子。 他却是忘记了可以去找元明空。 肚子饿的时候,该记的事记不住,但却会不受控制的瞎想。 比如这会儿赵让就觉得气运这种东西,好像是真的存在! 虽说还是不知道这东西具体该怎么去争,但就这么按部就班的,顺着事端的脉络往前走,兴许就会慢慢清楚起来。 走到一个岔路口,赵让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 是鸡蛋入了油,才会产生的特殊香味。 赵让吞了口唾沫,用手摸索着肚子,脚步却是被鼻子牵引着,朝味道传来的方向走去。 很快就看到一间开着的店面,香味正是从这里面冒出来的。 当赵让走到门口时,鸡蛋该是已经炒好,盛出来,放上了一小撮葱花。 越普通的食物越勾人。 肚子饿的时候,想必没几个人惦记鲍翅宴,只想来一碗浇头满满的刀削面,或是葱香浓郁的蛋炒饭。 店里一个熟悉的背影正在忙碌。 赵让皱起眉头,后退了几步,忽然发现自己竟是稀里糊涂的绕到了那条最热闹的街。 而这间开着的店,正是他昨天下午喝酒的地方,怪不得会觉得这背影熟悉! 姑娘似是背后长了眼睛,对着刚踏过门槛,进了店的赵让问道: “你想吃甜的还是咸的?” 赵让想都不想,说道: “咸的!” “我从不吃甜的!” 姑娘反问道: “甜甜的米酒也不喝?” 赵让看到桌上放着一个中等大小的坛子,坛口敞着,赵让凑近看了看,坛子里装着的是澄澈的米酒,闻起来甜丝丝的,而且很亮,该当是放在地窖中。 一夜混乱,赵让不但很饿,还很渴! 冰凉的米酒,度数不高,却是解渴极佳的饮品,还能祛除他身上燥热。 可赵让刚刚才说过自己从不吃甜的,变得如此快,让他这种厚脸皮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好在姑娘却并未多说什么。 她对自己的米酒很有信心! 无论是谁,无论这个人爱不爱吃甜的,他都一定会喝自己的米酒! 赵让从柜子里拿了个粗瓷海碗,将坛子里的米酒倒了满满一碗。 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大口,醇厚的香甜从喉间蔓延至四肢百骸,浸入心脾,舒爽极了! 捧着碗,赵让三口并两口,将其全部喝光。 “想喝还有!” 赵让摇摇头说道: “不喝了,再喝就吃不下蛋炒饭了!” 一般人做蛋炒饭都会用隔夜的米饭,这样的米饭水分低,颗粒分明,炒好后口感最佳。 但赵让发现这姑娘用的却是刚蒸好,还在冒着热气的。 姑娘不经意间撇到了赵让疑惑的神情,轻轻一笑,解释道: “炒饭的精髓不在于米,而在于油!” “油?” 蛋炒饭这种最基础的饭,赵让还是会做的。但姑娘这种说法,他却是第一次听说。 “我用的是猪油!在把新出锅的米饭多余的水分炒掉 后,浓厚的猪油味便会所在饭粒里。再配上大蒜和葱花,让这盘蛋炒饭也能成为可口的下酒菜!” 赵让想起这姑娘的店是酒肆,菜不单点,更不单卖。 即使是大清早,想吃这蛋炒饭也得配上清甜的米酒。 “可炒饭用的米就算没有隔夜,不也应该是放凉了比较好吗?” 赵让疑惑的问道。 姑娘转过身,一手叉腰,一手拿着锅铲,再锅边上敲了两下,回答道: “大错特错!炒饭一定要用温热的米饭。这样在锅里才能炒的松散,让锅气均匀的包裹,每一口都是同样的味道!” 解释完,蛋炒饭也熟了。 赵让准备上前帮忙盛饭,姑娘却撩开门帘,走进一间侧屋,叫道: “哥!先起来吃饭了,吃完再睡!” 话音刚落,就听屋里有人打了个重重的哈欠,随即拖着步子,从屋里走了出来。 赵让看清走出来的人后,两眼瞪的滚圆! 再想起这姑娘叫他“哥”,一时间颇有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感觉! 反倒是对方淡定的很,冲着赵让咧嘴一下,便坐了下来,大口大口的吃起炒饭来,显然是饿极了。 赵让见此也不客气。 有什么话都可以在吃饱肚子后再说。 两人抱着盘子,狼吞虎咽,将尖尖一盘蛋炒饭扫空后,又抱起那坛米酒,轮流喝了起来。 直到一滴都不剩,两人这才各自朝后倒去,懒洋洋的瘫在椅子上,悠闲的打了个饱嗝。 赵让张了张嘴,刚想开 口说话,却被眼皮坠着,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反而哈欠连天。 手把脑袋一撑,就要梦周公去了。 第十五章 走一遭 将盘子推到一边,赵让搓了搓脸,强打起精神,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元明空,似笑非笑。 “所以……她是你妹妹?” 赵让指着还在忙活的姑娘问道。 元明空承认道: “一母同胞!” 赵让喉结动了动,好半天挤出来一句话: “你这样不要脸的人,为什么会有如此可爱的妹妹!” 元明空听后大笑不止,笑的脸眼泪都快呛出来了,没一会儿就用扶着肩膀说道: “不行,不能笑了,扯的伤口疼!” 随即招呼那姑娘过来,对赵让介绍到: “我妹妹,元可欣,你叫她可欣就好!” 虽然已经一起喝过酒,但这般正式使得赵让有些不好意思。 元可欣反倒是大大方方的说道: “其实在阳关的时候我们就见过面了!" 赵让刚吃饱,脑子有些慢,重复了一遍元可欣的话后反问道: “你在阳关的时候就见过我?” 元可欣点点头,用手在脖子上一比划,说道: “当时你正好把那登徒子的脑袋砍下来!” 她口中的登徒子,正是在叶三娘的客栈中被赵让杀了的郑公子。 看来这郑公子定然是的罪过元可欣,不然也不会人都死了,说起来却还带着恨意。 “前一阵我回了趟北境。结果在快到阳关的时候,碰上了他。好在你一刀帮他彻底断了念想,不然得把我烦死!” 元可欣撇着嘴说道。 赵让一算时间,元可欣应当是在自己住下的当晚就离开了阳关,所以她抵达 商盟的时日,只比自己早两三天而已。 难怪昨日下午元可欣会对自己那么热情,原来是自己无形中做了件让她称心的事儿,这可真倒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有这般渊源在,说开来,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又亲近了很多。 赵让收回视线,看了看元明空肩头的伤势,想起方才临走前,金三两告诉他城中有为医术极高明的大夫,姓许,今天正是他坐堂的日子。 元明空却不以为意的说道: “这个徐大夫我知道,医术是不错,但主要是正骨。我这只伤了皮肉,骨头一点事都没有,敷上金创药,止住血,让它慢慢长就行了!” 赵让却并不同意元明空所说。 因为两肩这个位置着实是个要害,即便不动刀挥拳,举箸提笔也会有所牵扯,受了伤肯定是大有不便! 何况…… “三日后那山谷里的交易还能成吗?” 赵让还惦记着那五十万只箭矢的交易。 他本事不想管的,奈何稀里糊涂的被元明空拖着上了贼船,现在是想下去都困难。不如就跟着他前去走一遭,正好看看西域上四国的光景有何不同,等回去了,不至于一问三不知,还能向自己那臭老爹显摆显摆。 “西风烈翻了这么大跟头,肯定不会罢休。” 元明空有些担忧的看了看窗外。 从这个角度,在没有风沙的时候,正好能看到西风烈所在的三层小楼。 看来这家店铺的位置,也是兄妹俩精心挑选的 。 “你不是见过西风?他和你谈什么了?” 赵让回道: “和你一样,说的都是箭。” 西风本想让赵让当做自己在金钟镖局的内应。 哪怕什么都不做,只要他两不相帮就行。 赵让当然没有同意。 什么金钟镖局,西风烈,箭矢,这些统统与他无关。当时赵让满脑子都想着赶紧把那铁盒子物归原主,然后就能松快自在的去看看西域的光景。 没成想这点线头却是越扯越长,到现在非但看不见尽头,反而将自己都缠了个结实,像那吐丝结茧的蚕。 “你意思昨晚的事金钟镖局只能吃个哑巴亏,然后还得按照原计划行事。但西风烈已经打定主意想空手套白狼,所以很可能在路上出手?” 赵让分析的很对,和元明空想的一模一样。 这样的事情,有一就有二。以西风那霸道残忍的性格,是不会轻易放弃这块到手的肥肉的。 从他答应给予金钟镖局的地下制箭厂庇护时,做的就是这般打算。 等时机成熟,直接强抢过来。 至于什么互惠互利,合作共赢,他从来没想过! 西域商盟中势力众多,少个金钟镖局无关痛痒。有足够的利益摆在那,多的是人愿意铤而走险。 本来西风准备的人手,应付一个金钟镖局在商盟内的分号是绰绰有余。 毕竟分号中的最难缠的也就是副总镖头金三两一个人,其他镖师们最多和血鹰勇士相当甚至略有不如。 再加上夜色与 冷箭,该当是十拿九稳才对。 结果千算万算,却是漏算了赵让和元明空这两个大变数,导致功败垂成。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一切的根源就是箭矢。把它们毁掉不就好了?” 赵让提出的办法总是直切要害! 遇见一个问题时,有人选择处理问题,有人选择处理提出问题的人。 因为问题是相对的,没有人能做到消灭这世上所有的问题。但只要将提出问题的人处理到位,那问题自然也就不复存在。 对应到此刻的事端中,归根结底就是箭矢和制造箭矢的金钟镖局。 相比于赵让的直接,元明空显然要怀柔的多,他想要一个折中的法子。 赵让见他纠结的模样,一巴掌重重的拍在桌子上,十分不屑的说道: “这还有什么好想的?你有没有搞清楚状况!” 说的有些急,赵让咳嗽了几声。 “从咱们昨晚和西风烈交手后,这就已经是不死不休了!以西风那个小心眼的秉性,可能当下咱们的命比那五十万支箭矢还重要得多!” “毕竟现在还在城里,是他们熟悉的地盘。要是拖延久了,等他们找上门来,那不还得动刀?” “要是你什么事都没有,咱两一拳一刀也不用怕事,肯定能冲的出去。” “但你现在这样子,是不是得快点做决定?” 赵让说的句句在理,元明空无法反驳,只好以求教的口气问道: “那你说怎么办?” 赵让目光一凝,说道: “ 要我说,就一个办法,跑!” 元明空听后冲他翻了个白眼。 慷慨激昂的说了那么多,到头来就一个“跑”字?三十六计走位上,三岁小孩都能说得出来,还用得着朝他请教? “你看,又不听了是吧?这跑不是瞎跑,是有目的的跑,你叫撤离,叫转移也行!” 换个说法,立意顿时不同了。 元明空这才认真的听赵让说了起来。 “我觉得西风烈不会再在城里动手。虽说整个商盟都是在他们的控制之下,有些事也不能做的太过惹眼。” “第一次,其他势力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卖你主家一个面子。那第二次,第三次呢?” “要是你西风烈看上什么,就要抢来,那长此以往,就会弄得人人自危。” 元明空接过话茬说道: “所以他们昨晚才会那样拼命,因为不论成不成,在这城里动手的机会只有一次!” 赵让点头说道: “不错!” “金钟镖局偷偷制箭,是为了赚钱!所以他们还是会按照约定,将箭矢运往那个峡谷中交易。” 这正是元明空先前纠结的地方,他拿不准金三两的想法,不知在昨晚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后,金钟镖局会怎么选择。 “如果我是他,在这件事上已经付出了这么多,就差最后一哆嗦,那我拼了命也要去!” 元明空严肃的说道: “但你不是金三两!” 赵让冷笑着说道: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他们的日子,已经难过到 了什么程度!” 赵让把金钟镖局位于北境的一个分号遇袭,被血洗一事讲给了元明空。 这样的情况可能是个偶然,但绝对是金钟镖局山河日下的标志。连金三两自己都说:“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元明空听后陷入了沉默,元可欣提着一个酒坛子,走过来说道: “哥,我觉得赵哥说的有道理。你想啊,金钟镖局日子都这么难过了,肯定会放手一搏。而且……” 元可欣话说一半,突然停住,看了看赵让。 他虽很喜欢赵让的行事做派,但对他还没有那么信任,有些话不知当他面说出来好不好。 “都是自己人,你尽管说!” 听哥哥这样说,元可欣才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 “而且你们是不是忘记了,金钟镖局这次来商盟,明面上是为了干什么?” 赵让一拍脑门,说道: “白鹤山的那群道士!” 元明空也反应过来。 他一直都觉得有些别扭,原来是忽略了白鹤山的道士们。 金钟镖局明面上是护送白鹤山的道士们以及他们带的金银,来走镖的。实则以此当做掩护,暗中做那羽箭的买卖。 昨晚在那院落中,金钟镖局和西风烈互相斗的这么凶,白鹤山的道士们夹在中间,不知会作何感想。 事关箭矢这样要命的东西,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白鹤山的道士们自然就成了双方的隔阂。 赵让和元明空对视一眼,都觉得这群自视甚高又不太识人 间烟火的道士们处境堪忧…… 第十六章 不必客气 在元可欣的提醒下,两人的想法才算是完整清晰了起来,颇有些拨云见日之感。 就连一直在纠结的元明空也觉得自己抓住了要害所在,先前迟迟拿不定主意,就是因为遗漏了白鹤山的那群道士们。 想通一件事,本该高兴才对,元明空都激动的站了起来,却见赵让坐在那皱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元明空看着好笑,便伸手碰了碰他胳膊,说道: “先前你说我犹犹豫豫的,你却是又在想什么?” 赵让叹了口气说道: “你和道士们打过交道吗?” 元明空想了想,点了点头。 在北境,道观的香火算是不错,道士们不管是在民间还是庙堂,地位都不低。民间的供奉不断,再加上官府与皇室的场面上的祭拜,几乎每个道观的生活都算是富足。其中年龄大的道长,更被冠以“老神仙”的称呼,在道观附近,威望甚至超过当地的父母官。 再加上道士们的修行,没有那么多清规戒律。除了不吃牛肉外,其他好似都与常人无异。若是再修些道医之法,是不是下山把脉行针,那便更得老百姓另眼相待。 “大威分南北之后,打掉了许多不入流的庙观,白鹤山我虽然没去过,但早就有所耳闻,是北境的一大福地!” 元明空的话却是引来赵让的不屑。 离他家不远,就有个山门,里面两位“老神仙”还算是他爹的好友。当时赵让年轻尚小,却也跟在他 爹身后,爬上那高高的台阶,去观里听那两位“老神仙”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话。好在观里的茶很好喝,清香淡雅,又不失回味。 可不知怎的,这座道观突然就被官府划为了淫祠。 当日数百官军来来去去,将山门从上到下围的水泄不通,结果却一个道士都没捉到。至于那两位“老神仙”,更是绝迹于人间般,连赵让父亲都不知他们究竟是怎么脱身的。 后来赵让长大了些,才知官府大力肃清庙观无非是为了里面经年日久的香火钱! 北境不比南地富庶,乍一分开,又不好直接从老百姓身上刮油,便敏思苦想,相出了这么个歪主意。 香火钱也是老百姓们省吃俭用挤出来的,无非是为了心里的寄托。但官府觉得只要我没从你口袋里掏出来,那就不算是搜刮。 至于清缴之后余下的道观,大多都是花钱买来的安稳。 越大的道观越重视香火,为了存续,只得把家底掏空,求个平安。 像白鹤山这样守着金矿的,自然也不例外。 日子过得肯定不如以前舒坦,但相比于其他山门,还是其中拔萃的。 “还是先给他们提个醒比较好。” 元可欣再度说道。 元明空也同意这样做。 白鹤山也是一方大势力,要考虑自己的颜面。 这件事当然还是着落在赵让身上。 一则元明空有伤在身,行动不便,二则赵让与他们同行镖三日,即便没说过话,也混了个脸熟。 昨晚那一夜混战,虽然白鹤山的道士们没有一人露面,但肯定在暗地里观察着。 只要看到赵让拼死与西风烈的血鹰勇士们搏杀,想必都愿意听听他说的话。 “那要我说什么呢?” 赵让问道。 “总不能说,这群人把你们当幌子,就是为了来商盟给西域人卖羽箭……那不是越说越复杂?要是这群道爷们再来了兴趣,觉得自己正能通仙唤神,非要和他们碰一把,那不是弄巧成拙了!” 这下连元可欣也没了主意。 其实按照赵让所想,只要再潜进金钟镖局的院子里,叫开后院中的暗门,把那制箭厂一把火烧了,这不就了了?哪里用得着在这敏思苦想,左右平衡。 想着想着,不由得心里烦躁,赵让拿起方才元可欣提来的酒坛子,灌了一大口! “咳咳……怎么这么辣!” 酒刚入口,还未来得及咽下,赵让就哇的一口吐了出来。 这酒着实是太烈了! 就像有人用刀子在他嘴里不停搅动似的。 元可欣噗嗤一笑,说道: “这是药酒!我是用来给我哥洗伤口用的,不能喝!” 赵让吐吐舌头,怪不得这么难喝,还有股刺鼻的腥味,赶忙找水漱口,想要把嘴里的腥辣之位冲淡些,一回头却见店门外立着两人。 此刻天光大亮,日头从两人背后照来,赵让没看清两人面容,却认出了他们身上穿着的正是白鹤山的道服。 走进一瞧,才认出来其中一人正是那 位极有威严的道长。 此刻他穿着一件玄色道袍,微风一吹,飘然而起,当真是仙风道骨。 旁边跟着的是一位年青道士,见赵让注意到他俩,便上前一步,双手交叠,行了个道门礼数,说道: “家师想与诸位施主一叙,可否进店?” 赵让侧过身子,指了指元明空。 他不是这家店的主人,当然说了不算。 元明空见状,当即回了一礼,说道: “道长快请进!” 元可欣立马将桌子收拾干净,又搬来两把椅子。 年轻道士伺候他师傅坐下,自己却不做,揣着手,静站在后方,眼观鼻,鼻观心,似是白日神游。 中年道士深深看了眼赵让,开口说道: “贫道白鹤山玄灵子,谢二位昨晚仗义出手!” 说罢,起身对着赵让和元明空深深一礼。 元明空不敢托大,嘴里客气不断。 赵让却觉得没什么所谓,实实在在的受了他一礼。心里却想,这些牛鼻子可真不地道……昨晚箭落如雨,火光冲天,不见你们一人一剑出来帮忙。等今天都尘埃落定了,才过来说些不要钱的便宜话,当真是虚伪的紧! 玄灵子看出赵让心有不满,却并不尴尬,反而笑着问道: “赵施主可知昨晚贫道为何不出手?” 赵让心里嘀咕着:还不是怕死?嘴里却淡淡的说道: “不知道,想必道长能耐如神仙,该当是有更高明的算计。” 那年轻道士听赵让嘲讽他师傅,立马睁大了眼睛, 很是不服气的就要争辩。 玄灵子微微一侧脑袋,压住了自己徒弟的火气,而后对赵让说道: “赵施主心里想的不错,正是怕死!” 心中所想被人说破,赵让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身子。难道这老道士还真是个半仙不成?能隔着肚皮知道别人心里在想什么? 而且这般光明正大的承认自己怕死,也非常人能做到。 一时间,赵让对待这位玄灵子的态度不由得端正了几分。 “此次我白鹤山前来西域商盟采买,是为了一个月后的吕祖升仙日庆典不假,但也是为了让后辈有个外出历练的机会。” 赵让点点头。 玄灵子这话说的很真诚。 不管何方势力,世家也好,道观也罢,想要绵延下去,最重要的就是人。 只要后辈中人个个都能立的住,站得稳,那便没有后顾之忧。 但历练并不代表着就要拼命。 长见识的机会很多,可以慢慢来,但命只有一条,丢了就丢了,可再没有机会找补。 如此一来,赵让倒也是能想通为何玄灵子昨晚为何毫无举动。 身为白鹤山这一行中辈分修为最高的师长,他必须得优先保证自己门人的安全。要是再要求他像赵让和元明空这般不计后果的出手,反倒是有些不近人情了。 “道长说的没错,是小子唐突了,道长莫怪!” 赵让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玄灵子这几句话,使得他对其大为改观。 这世上永远是真话和真心最能 打动人,玄灵子这样开诚布公的,赵让和元明空都很舒服。 但他俩也知道玄灵子既然亲自上门,那就绝不是只为了道谢这么简单。 先把昨晚的事说开,接下来要说的,恐怕才是正事。 “我白鹤山虽然是道门,按理说不该理会尘世俗物,但上天有好生之德,岂能妄动杀伐?想吕祖得道年来八百秋,也不曾飞剑取人头。金钟镖局此举,着实是有为天道,不可容!” 赵让顺着玄灵子的话,追问道: “那道长想要如何做?” 玄灵子目若寒星,周身气势猛地一凝,缓缓说道: “匠人无辜。” 匠人无辜,意思是其余都该杀。 赵让不由得笑了起来,觉得这位玄灵子道长,真是太对他脾气了! 他早就想好了,对于这样的人是没什么好说的,要么把他的制箭厂烧个精光,要么就将此地的金钟镖局连锅端了,让他们伤筋动骨,好好长长记性! “今日下午,我白鹤山的交易便能完成,明日就将离开商盟。” 玄灵子看了眼门外,见无人注意此处,接着说道: “今晚,贫道将亲自出手,以五雷天火之法,让这些恶徒歹人尽收天威涤荡!” 赵让听他说的这么玄乎,本想问问那“五雷天火”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结果还未问出口,却被元明空抢了个先。 “道长需要我等做什么?” 玄灵子摇摇头说道: “二位施主只需帮贫道照看下随行的后辈小道就好,他 们从未远行过,不知人心险恶,莫要让他们遭了恶人冷箭!” 第十七章 大人物 对于玄灵子的请求,赵让和元明空都一口答应,还让他不必客气。除此之外若是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吭声。 玄灵子离开后,两人心里都有些怅然。 趁元可欣给她哥哥开始涂抹药酒的空挡,他从屋后的梯子,径直上到屋顶,晒起了太阳。 今天有些云,无风,正好让太阳的光线没有那么强烈,也不起沙尘,很是舒服! 屋顶上还放着一把椅子,估计是元明空拿上来的,这家伙也是个爱享受的讲究人。 有些人的讲究是外在的,吃的穿的用的,都很精致。但真正讲究的人,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一言一行都仿佛在告诉身边的人:本就该如此。 虽然这样不一定好,更不一定对,但赵让并不反感。他觉得日子已经够枯燥了,当然得靠自己找点事才能变得有意思。哪怕这件事做起来会很麻烦,但要是什么都不做,就这么发呆空闲着,岂不是更难受? 胡思乱想了一阵,赵让的目光朝西边看去。 他的眼神很好,但却也无法看穿西域这片茫茫的戈壁滩。 总体来说,商盟还算是个包容的地方。即便暗流涌动,纷争不休,但想规规矩矩做生意的人还是能够立足的。 而真正走进了目力所及的那片戈壁滩,可就不是这样了。 西域虽然也有大威人活动,但数量少的可怜。主要是因为路途遥远,语言不通。 大威人若是不会西域话,可谓是寸步 难行。说难听点,若是人家笑嘻嘻的说要砍了你,听不懂的人还以为是要请自己吃饭呢! 这样的地界,要不是有不得不去的理由,想必根本没人会踏进一步。 赵让当然也有自己的理由。 他的理由并不是为了那所谓的气运之争。 虽然这是一个极好的说辞,要不是赵让不想暴露身份,定然是谁问起他都会这么说。 能来争气运的,自然不会是普通人。 说实话,气运这玩意儿,对普通人虽然有用,但帮助并不大。 在当下的大威,虽说还远远没达到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地步,可只要勤快些,不偷懒,想吃口饱饭并不算太难。 然而大部分人的要求也就是这样。 再有余力了,便盖上间新房,娶个媳妇儿,生个孩子。后半辈子的奔头,就全部着落在这孩子的身上。 所以对于寻常百姓之家而言,气运这道东西,着实鸡肋。有了不嫌多,没有也能过。 自阳关起,到今天为止,赵让已经在大威与西域的边界地带混迹了十余日,对这“气运”一说反倒有了些自己的理解。 兴许这玩意儿就不是个具体的东西,没有说的那么神乎其神。 这些世家豪门乃至于皇族都将后辈子孙送到西域的原因,实则是因为此地太过于混乱庞杂。只要来了,定然就无法独善其身,必得卷入些事端之中不可。 待事情一件件都解决了,要是还能囫囵的从西域顺利归来,那可不 就是有气运傍身? 赵让觉得自己想的没错,所以才对这些事端的发生宽下心来。 既来之则安之,心安之处即故乡,西域和北境也没什么太大的差别,反而能好好领略下另一番天地的雄浑壮烈! 临近正午,日头更大,晒得赵让在天台上有些坐不住了,便准备回屋里凉快一会儿。 刚起身,突然看到西北方地平线的尽头处,尘土飞扬,似是有很多人马在着急赶路。 此地位于西域与大威北境的交界处,平日里来来往往的,倒也正常。 在西域商盟提升了对大威的税收之后,逼的有些商人不得不剑走偏锋,绕开商盟,直接去往西域诸国进行交易。 这样的行为当然被商盟看不顺眼。 可以说血鹰勇士的“血”,大部分都是从这些商人来的。 但这样的商人基本都是些行脚的散商,小本经营,平时都各做各的买卖,并不拉帮结伙。只有需要穿过茫茫戈壁滩,冒大险时,才会自发地聚集在一起,人多力量大,即便有时候并没什么用,好歹能让心里舒服点。 临时聚成的商队,为了躲避商盟的探查,都是昼伏夜出,更不可能拥有马队。 赵让一时间想不到会是什么人,便继续看了下去。 过了一刻钟左右,这队人马还没有转向的意思,应该是直奔商盟而来。 若是他们在前一个洼地处调转马头朝东走,那便是去往阳关。 就在这时,西风烈所在的三层小楼 也有所动静。 赵让看到最顶层的阁楼打开了个窗户,一只鹰从里面飞了出来,拔高身形后,凌空盘了个圈子,迎着那对人马前进的方向飞去。 见此,赵让赶紧从天台下来,回到店中,对元明空说道: “你快上来看!” 元明空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但听到西风烈的鹰朝这群人飞去,心里隐隐也有不好的预感。 两人就这么在天台上等了半个多时辰,直到那些人驻马停歇,烟尘退去,才大致看出些端倪。 这群人马不下百人,而且纪律严明,立于烈日下,纹丝不动,似是在等待下一步的命令。 不过这百来号人全都穿着各自的便服,颜色式样五花八门,队伍中也并未竖起旗帜,还是难以分辨身份。 从另一端进了城之后,很快便被店铺林立的长街遮挡住身形,不知去向。 赵让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对元明空说道: “先睡一觉吧,今晚不是还有事?” 两人一夜未合眼,这会儿差不多已经到了极限。 武修比寻常人的精气神强了许多,但也架不住一直的消耗,必须得抓紧时间恢复一下。 元可欣关了店门,让赵让和她哥元明空去屋中休息,自己则坐在窗前,边小口咂酒,边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赵让一闭眼,就像脑袋被重锤狠狠砸了下,登时便睡死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感觉到有人在晃他手臂,耳边还隐约传来声响。 艰难的睁 开眼,赵让看到元可欣一双水灵灵的双眼,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 也没听清她在说些什么,赵让张口说道: “你眼睛真好看!” 元可欣顿时有些害羞起来,面色微红。 随即朝后退了两步,对赵让说道: “你快起来,门口……” “门口怎么了?” 赵让听她语气不对,立马翻身下床。 “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赵让点点头,又问道: “你哥呢?” 元可欣回道: “他早就醒了!” 赵让急忙从屋里出来,第一眼便朝店外看去。 发现只有两匹十分不错的马,拴在门口的驻马石上,除此之外再无一物。 正疑惑间,鼻尖一抽,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再看元明空用衣袖捂住口鼻,直勾勾的看着平铺在地面上的两个东西。 “这……” 饶是赵让也惊的说不出话来! 元可欣虽然已经知道是何物,但还是难以接受……这会儿又看了一眼,扭头便干呕起来。 “看出来了吧。” 元明空说道。 赵让当然已经看出这究竟是何物,但他还是蹲下身子,想要看的再真切些。 “我睡着了多久?” 赵让问道。 “一个多时辰。” 赵让以为自己睡了很久,但实际上并不长。 间隔的时间越短,眼前发生的就越让人难以接受! 尤其是玄灵子道长,一个多时辰前,还和两人对坐,侃侃而谈天道纲常,扬言要严惩恶徒,没想到现在却就变成了一副干瘪的皮囊,铺在地上。 在他 旁边的另一幅皮囊,则是金钟镖局的副总镖头,金三两。 “刚才这两匹马从街上飞奔而来,马鞍上绑着个木架子,上面挂着……挂着他俩的皮。” 元明空说道。 “皮上有很多瘀伤,该是在活着的时候,被人将全身骨头打断,然后扯下来的。” 赵让侧过头,看到边缘外翻,并且极不规整,这说明并不是用利器割下,而是用蛮力生拉硬拽。 手段之残忍,使赵让单是在脑中一想,就不禁打了个冷战。 “你再看他!” 元明空指着玄灵子的皮囊说道。 元领子的皮囊比金三两更加惨烈,胸口被烧穿了五个拳头大的窟窿。 刚才赵让闻到的奇怪气味,正是这种焦糊味。 擅长金钟罩这种外门硬功的金三两,竟然会被人打断全身骨头,再剥个精光。而玄灵子这位道长,才放话说要用什么“五雷天火”肃清恶人,胸前却就被烧穿了五个窟窿…… 做下这件事的人,就是要让金三两和玄灵子输在自己最擅长的功法上,让他俩自取其辱! “是西风烈?” 赵让刚说出口,便摇头否定。 以西风烈暴露出来的实力,赵让并不觉得他能做到这一步。 要是当真不顾一切的动起手来,他们也不至于没有听到任何响动。 这说明出手之人的武道修为,定然远超金三两和玄灵子,以至于这两人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旦夕之间便丢了性命。 赵让面色凝重的说道: “看来商 盟里来了大人物!” 第十八章 无畏少年郎 赵让从店内墙角处搬来一个大木箱,将金三两和玄灵子的皮囊装了进去。 毕竟相识一场,两人死状如此惨烈,他也很是不忍。想着等寻个风水好的地方,让他俩早些入土为安。 “坏了!” 元明空一拍脑门,来不及对赵让言明,就窜出了店去,直奔金钟镖局的院落。 赵让见状,紧随其后。 两人并未从正门进去,而是绕到了昨晚被血鹰勇士破坏的后院院墙处。 从墙洞中刚钻进去,赵让就看到地下制箭厂的入口大开着,浓烈的黑烟从里面滚滚涌出。 两人面面相觑。 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他们定然在血洗了此地后,将制箭厂里已经组装好的羽箭全部带走,又将这里付之一炬,毁掉所有行迹。 如此一来,这就成了桩无头公案,任凭谁都没能力破开。因为知道真相的人已经全都死了,关键的证据也被毁去。仅剩下赵让和元明空两个人,空口无凭,反而会被污为同党。 此刻两人都在思考究竟是谁能做下这惊天大事。 但想来想去,都丝毫没有头绪。 尤其是想到金三两和玄灵子的死状,赵让和元明空的心里都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不管这是一个人做下的,还是什么其他外力,都已经超出了他们能掌握的范围。 最觉得不可思议的还是元明空,他对西域商盟的了解比赵让深得多。 这些年,金钟镖局和西域商盟以及他们背后的上四国一直有利益 往来,但双方大体上都保持着克制。 这样的事除了金钟镖局这样的庞然大物外,其他势力要么做不了,要么不敢做。 倒卖羽箭是一本万利的生意不假,可建造一座相当规模的制箭厂,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仅要秘密招揽许多铁匠师傅,还要购买许多专用的器具。 用于制造羽箭的器具,几乎都是大威明令禁止不可买卖的。想要得到,除非金钟镖局掌握了图纸,让铁匠师傅重新打造,亦或是北境军械司中出了叛徒。 钱可通神,亦能驱鬼,赵让觉得后者的概率更大。 在足够的利益面前,没有什么是绝对的。 元明空也觉得赵让分析的有道理: “想当初,北境查缉司掌司为了区区五百两黄金,勾结南地陈氏,将巡检司的探子刺客放入数十人!” 赵让目瞪口呆,这件事他也知晓! 但他只知道当时南地刺客在北境不察之下,蒙混过关,然后一连刺杀了太上河沿岸三州的州府大人。要不是边军反应迅速,处理及时,说不定这三州已经不是北境所属了。 现在听元明空一说,才知是当时的查缉司掌司收了贿赂,刻意为之,并非官府告示上说的“一时不察”。 “就五百两黄金……” 元明空点点头,说道: “是,就五百两!” “本来我父……我们都不相信,但详查之后,发现的的确确就是这样!” 赵让敏锐的听出了元明空话中的些许不同。 这应当是北境朝廷的最高机密,元明空竟然能知道的这般详细,看来关于他的身份,自己一开始想的并没有错! 元明空和皇室之间肯定有千丝万缕的干洗! 不过元明空自己从未挑明,赵让便也不问。 反观自己,不也从未告诉他具体的身份?彼此间都是心照不宣! 有些东西摆在明面上,反而成了一种负担,不如就现在这样,却是自在轻松! “等等,你说查缉司?” 赵让忽然想起在他刚入商盟的那天,金三两曾找他谈的一笔交易,也是有关查缉司的。 查缉司是在大威以太上河为界,分而治之后,为防止南地暗探刺客渗透而专门成立的部门。 掌司由北境皇帝直接任命,并且只听命于皇帝一人,故而权利极大,非但经费充足,且无需审核查验,就连宰相都无权过问查缉司之事。更享有临机专断之权,可风闻言事,先斩后奏。 “元明空!” “嗯?” 乍一听赵让这么郑重的称呼自己全名,元明空有些不适应。 “这座城里,或者说西域商盟里,有没有北境查缉司中人?” 云明空眉毛一挑,语气很是耐人寻味的说道:“ “为什么问这个?” “那就是有了!” 元明空不知置否的耸耸肩,没承认也没否认,静静地看着赵让,他知道对方应当还有后话。 果然,在赵让将金三两找他谈的那笔一万两银子的交易告诉他后,云明空脸上的表情很是精 彩。 庆幸中混杂着些得意,但很快又变成了深深的担忧。 “可惜他死了。” 赵让叹了口气说道。 元明空似是没听见一般,兀自沉思了良久,才开口说道: “其实你已经见过了。” “见过什么了?” 赵让没有反应过来。 元明空指了指他腰间的环首刀。 “原来是那位老前辈!” 这下却是轮到赵让庆幸了! 庆幸自己没有为了一万两银子而接下金三两的生意。 “不过没什么用。” “严格意义上,他并不算是查缉司中人,只能算是一位相对很友好的老前辈。” 赵让接过话头说道: “所以他不会帮忙?” 元明空再度指了指赵让腰间的刀,说道: “他不是已经帮过了?” 赵让无奈的笑笑。 怪不得那老前辈只看了眼他的掌心,就能识破他的身份。更怪不得,元可欣会告诉赵让只有去他那才能买到合适的刀。 想必以他的实力,在西域商盟中都是顶尖的存在,即便是西风烈也不敢轻易招惹。 “他曾欠了我家一个大人情,自从我经常往来阳关和西域商盟后,他就搬到了这里。 但他只在有人威胁到我生死的时候才会出手。否则即使我找上门去,跪个三天三夜,他都不会多看一眼。” 赵让撇了撇嘴。 先前买刀时,他还觉得这老前辈与众不同,实力高强之余,还没有怪脾气! 这会儿听元明空一说,这哪里是没有?简直是怪到了极致! 可想想,赵让又 觉得不对劲。 金三两不可能不知道这位老前辈的本事,以赵让的修为连他的衣角都未碰到,那开出一万两银子的天价又有什么用? “兴许他就是想让你去送死。” 元明空说道。 赵让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一个外人知道了地下制箭厂这样机密的存在,若是还不能拉拢入伙,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变成一个再也无法张嘴的死人。 然而金三两却还有些拿不准赵让的真实背景,所以便想到了借刀杀人。 这样即使日后有大势力来找麻烦,金钟镖局和金三两都能推的一干二净。 至于那一万两银子,就是阎王帖,赵让根本没法活着拿走。 两人顺着回廊走到前院,看到白鹤山的道士们带来的箱子全都大敞着,里面的金银已经没了踪迹。 “唉……麻烦啊!” 元明空仰头看着惨淡的天。 这下不仅羽箭没能留住,还平白无故的丢了这么多金银。 钱他倒是不在乎,可这些金银却是能买来更多的羽箭! 待积累到一定的数量,随之而来的就是西域诸国,尤其是上四国再也无法抑制的野心。 “你能确定是西域人干的?” 事到如今,他脑袋也开始犯起了迷糊。 西域商盟的这座城里,简直是太复杂了! 金钟镖局的副总白头,白鹤山的道长,西风烈,脾气古怪的老前辈,再加上元明空、元可欣这两位“元”姓兄妹,以及出手灭口“大人物”。 这些人各有各的打算 ,并且互相纠葛,交织在一起,像是一张蜘蛛网。赵让不知不觉间,已经被这张蛛网缠住了身子,而且缠的又紧又深。 “不管怎么说,咱们还好好地,对吧?” 元明空不知为何又恢复了信心,冲着赵让展颜一笑。 赵让没有回答,默默走出了院门,顺着长街一直向尽头看去。 接着闭上双眼,任凭风沙打在脸颊上。 待这阵风过去,赵让双目炯炯,右手握紧腰间悬着的刀,转头冲赵让说道: “走呗!这世道反正哪里都是一场兵荒马乱!” 元明空笑着走上前来,拍拍赵让的肩膀说道: “但别指望有什么好处,我也没有一万两!” 赵让却毫不在乎的说道: “至少你有个妹妹!” 元明空虽然很看得上赵让,但他也没想到赵让会如此直接?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当我妹夫?” 赵让冲他“呸”了一口,说道: “我的意思是,起码你妹妹还能陪我喝酒,这一路上不会无聊!” “你喜欢和她喝酒吗?” 元明空眼珠子一转。 赵让知道他八成没想什么好事,这话绝对是挖了坑,等着自己往里跳,便白了他一眼,说道: “比和你这个偷酒贼喝酒好得多!” 说笑间,两个少年人将惆怅与沉重全部抛下。 西北的烈日洒在长街上,将两人的影子拉的很长。 又一阵风起,吹动两人的衣角,似是千里风帆正要高扬。 赵让微微侧头,瞥了眼炫目的日光,骄傲又 坦荡。 他勾起的嘴角带着些许莽撞,似是能撑起天穹,拖住太阳! 第十九章 王城 重新回到店里,元可欣已经准备好了出发的所有东西。 当然少不了酒。 三匹马的马鞍旁都挂着三个大酒壶,还有一些路上用以充饥的干粮。 他们要去的,是西域上四国中的兰末国。按照元明空的分析,那批羽箭最终运至的应该就是这里。 而从商盟到兰末国有很多条路,最远的,需要耽误半个多月。 劫夺羽箭之人到底走哪条路,谁都说不准,所以他们决定抢先赶到兰末国内,以静制动,守株待兔。 赵让从元明空的语气中不难听出,他在兰末国中该当是也有势力分布,再不济也有个类似商盟中那位老前辈般的角色护住周全。 他们一行三人,仗着身轻马快,走的是最近最快的路。 当然,这只是对于他们而言。 因为最近的路,往往都是最难走的。 这条路,要翻过好几座沙梁,还要绕开一片流沙地,并且还时常有马匪出马。 元明空告诉赵让,出没在这一代的马匪,可不是寻常角色。就连挥挥手就能招来数百血鹰剑士的西风烈,非到万不得已,都不愿意与他们发生冲突,其实力可想而知。 赵让却对这些马匪来了兴趣,他觉得这些马匪要是能加以利用,或者相互合作,说不定有朝一日能成为压倒“西风”的“东风。”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赵让这番话,着实是让元明空思索了很久。 可惜三人直到渡过了流沙地也没看到马匪的踪迹,就 这么平静的抵达了目的地。 “这就是兰末国的王城啊,看来上四国也不咋地!” 赵让站在兰末国的关口处说道。 城门勉强算的上气派,但相比于大威北境的一般大城都相查甚远,更不用说皇都了。 再看墙砖,每块都带着坑洼。 越往西,风沙越大。 城墙矗立在此,昼夜不停地遭受风沙侵袭,耗损要比中原大得多。 许多地方已经彻底损毁,便用大小差不多的石头,混上泥巴与芨芨草,填补上。 怎么看都透露出一股寒酸的气息,丝毫没有赵让以为的大国气象。 “你别光盯着人家短处看!" 元明空说道。 赵让反问: “那他们的长处在哪?” 这个问题元明空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努了努嘴,让赵让注意看看同样与自己三人排队进关的兰末人。 单凭外在,不仅是兰末,所有西域人的身子骨都比大威中人健硕的多。 论个头,北境人还能算是差不多,南地则根本没有可比性。 恶劣的自然环境让西域人的生活条件要比大威百姓们艰难的多,但却使他们拥有了强健的体魄和坚韧的意志。 在以往边界数次冲突中,虽然都是以大威胜利告终,但往往都得调动好几倍的人手才能取胜。 究其原因一是因为西域人多骑兵,灵活机动,来去如风,二则是因为他们的体魄和精神比大威边军强了一大截。 赵让安下心来,仔细观察了下四周,发现方才自己的确 是有些井底之蛙。 他发现即便是商人雇佣的脚夫,按照大威的武道划分,都有九品左右的修为,已经够上了军士的要求。 恶劣的地理环境以及世代传承下来的彪悍,让西域几乎全民皆兵。 即使是普通牧民,穿戴齐整后,立马就能成为一名矫健的骑兵! “哪来的?来做什么?” 约莫等了半个时辰,队伍才排到他们一行三人。 元明空早就给元明空交代过,遇到盘问或是有人挑衅,一定不要搭话或是拔刀,他自会周旋。 这会儿关口值守的军士开口询问,赵让便一言不发,只听元明空用极为熟练的西域话回道: “我们是大威的商人,来做生意的!” 军士冷冷的扫了一眼赵让,看向元可欣时,目光中露出一丝淫邪,但很快又收回视线,板着脸对元孔明说道: “你是大威的商人,为什么西域话说的这么好?是不是奸细!” 军士的声音很大,似是要故意引起旁人的注意。 一时间,周围人的目光都看向他们三人。 唯有赵让一个字都听不懂,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的右手却慢慢伸向腰间的刀。 虽然元明空提醒过他不要动手,可是在这鬼地方要是认死理的话,坟头草都不知该换了几茬了,必须得随机应变! 气氛骤然降至冰点。 元可欣赶紧娇笑着走上前来,手里还提着一壶酒。 边打开壶盖,边用西域话对这军士说道: “这位军爷,我们真的 是商人!你看,这是我们自己酿的酒!” 军士凑近闻了闻,果然香醇扑鼻。 西域人大多贪杯,见到好酒就走不动道了,军士面色稍稍缓和了些,说道: “你们这酒,是要卖给祥腾居的?” 元可欣连忙点头说道: “正是正是!军爷觉得怎么样?要是好喝您就赏脸留着慢慢喝,要是觉得不行,下次我兄妹俩酿出更好的,再给您送来!” 不愧是能在西域商盟里开店的人。 要是赵让能听懂元可欣说了什么,定然会觉得她的话术比那金三两和西风烈都高明太多! 短短两个来回,不但给足了这位军士面子,还不动声色的送了礼,最后还表明了自己与元明空之间的兄妹身份,让军士彻底打消了怀疑。 “嗯,酒不错!进去吧!” 军士顺水推舟,收下了这壶酒。在元可欣将酒壶递过去的时候,用力捏了下她的皓腕,这才心满意足。 进城后走了好一阵,赵让才问道: “祥腾居是什么地方,听起来像个酒楼!” 方才军士和元可欣说话时,只有这个词是用大威话说的。 元明空伸手朝前一指: “这不就到了?” 祥腾居不算兰末国里最大的酒楼,却是生意最好的。 一间酒楼想要生意好,顾客多,不外乎是因为菜的种类全、且味道好,祥腾居恰好把这两样都占了。 不管你是南来的北往的,大威的还是西域的,但凡你叫得出名字的菜品,这里都能做得出 来,还就是你想吃的味道。 有这两样硬功夫傍身,祥腾居就能在兰末国立于不败之地。甚至还吸引了上四国中其他三国的贵族们趋之如鹜。至于普通人,自然是没这个口福。 因为生意好的地方,价钱都不便宜。 “这不是西域人开的吧?” 赵让见祥腾居的匾额是用大威文字书写的,下方缀的一行小字用的才是西域文。 元明空有意卖了个关子,并未回答赵让这个问题。 三人将手中缰绳与马鞭递给门前支应的伙计,嘱咐他一定要喂最好的草料后,走进了祥腾居贵气的大门。 从外面看起来,祥腾居一共有三层。 实际上它有五层,只不过另外两层是再地下。 这里的地下可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隐秘,完全是由于有些玩乐响动太大,尤其是在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老板为了不让其他客人受打扰,便只能往地底下想办法。 一楼和二楼都是散台,三楼则是雅间。 祥腾居不成文的规定,但凡上一层楼,价格就要翻一倍。 一楼二楼都是散台。 在一楼点一壶大威南地的明前龙井,要五两银子。一模一样的茶叶,二楼则是十两。 至于雅间,那是西域贵族们和大商行老爷们谈生意的地方。 进雅间的人,没人在乎一壶茶多少钱,因为他们都只喝酒,喝只有在祥腾居才能喝到的,大威烈酒。 “客官,您总共几位?” 一名长相十分机灵,穿戴齐整的小二在 三人刚踏过门槛就上前问道。 “三位。” 元明空淡淡的说道,眼神朝左侧一楼的大厅内瞟去。 “那您三位是坐……” 小二把话音拉的很长。 毕竟祥腾居有三层,每层价格不一样。要是客人不说清楚,小二可不敢胡乱领座。 祥腾居除了菜色多,口味好之外,服务也是第一流的。除非客人有意闹事,否则任何情况下,这里面的伙计都不会和客官起冲突,更不存在宰客的情况。 不过以祥腾居的在此间的地位,以及汪三太爷的威名,这里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敢闹事了。 “就坐一层,麻烦小哥给安排个安静的位置,最好能靠窗!" 赵让咧嘴一笑。 他看到一层大厅里靠窗的位置只剩下一个。 而和这副座头紧挨着的一张桌子,只坐了一个人。 此人年纪已然不小,左右脸颊已经生了赘肉,手背的皮肤也有些松垮。但精神震烁,一双眼睛灿若寒星,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这人正是汪三太爷无疑,元明空让小二安排这样的位置,可不是随便说说。此来兰末国要办的事,大概率还得着落在这人身上。 小二听了元明空的要求,当即应下,没有丝毫拖沓。 三人落座后,小二拿来三张单子,分别是茶,菜和酒。 元明空接过后,冲着赵让问道: “你想喝什么茶?” 赵让看都看不看这单子一眼,将带来的酒葫芦放在桌上说道: “这不是有好酒!” 不仅不用喝 茶,却是连酒都省了。 第二十章 金风玉露 祥腾居并不介意客人自带酒水,即使你只点一盘土豆丝,也可以堂而皇之的坐在这里吃饭,所以小二对赵让的行为并没有流露出任何不屑和鄙夷。 元明空拿起菜单看了看,也不知道该吃什么,便将菜单又递给了他妹妹。 元可欣毕竟是开过店铺的,驾轻就熟,一口气就点了十几道菜。 小二记下后,让赵让等人稍候片刻,自己拿着点单,转身去往后堂安排。 赵让打开酒葫芦,将桌上的杯子揽至身前,给三人都倒了一满杯。 “骑马骑的太快太久,身子骨都要被晃散架了!” 说着,一杯酒已经下肚。 元明空和元可欣都知道赵让这么说,无非是给自己喝酒找个借口罢了…… 以他的武道修为,就是再在马背上颠个三天三夜,一下马赵让定然还是生龙活虎的! 不过在赵让的刚打开酒葫芦的一瞬,汪三太爷的目光就被这浓郁的酒香吸引了过来,直勾勾的盯着酒葫芦。 元明空见此,心下暗喜,但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知道汪三太爷也是好酒之人,只是近几年来因为年岁见长,故而有所收敛。想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喝起酒来也是鲸吞牛饮,吸海垂虹之人! 汪三太爷能有现在的地位和身价,都是他四十多年在江湖里打拼的结果! 在江湖这座大戏台上,一定少不了的东西就是酒。 有人借酒消愁,有人饮酒作乐。有人视之如命,有人恨它入骨。 酒 就像珠帘上的线绳,将这些人,这些事,全都串联在一起。即便你不喜欢,却也无法忽视。 汪三太爷近年来虽然不怎么喝酒,但他心中仍然有着对酒的痴迷。 所以他每年都会花费重金,邀请大威北境南地以及西域的顶尖酿酒师们,来祥腾居酿酒,然后举办一次斗酒大会,亲自评选出其中最好的酒,授予“第一”之称。 元可欣虽然在酿酒一道上没有任何名气,但元可明坚信他妹妹娘出来的酒,一定是举世无双的。 不是因为酿这酒所需的材料有多么珍贵,也不是因为步骤繁琐,而是因为这种酒早在百年前就已经失传了! 物以稀为贵! 对于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偶尔给他个烤地瓜,都会让其如获至宝,也是这个道理。 元可欣酿的酒,不一定就是最好喝的,但一定是最稀罕的,毕竟全天下只有她一个人能酿得出来!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便是世上最好的酒,是汪三太爷目前最渴望的东西。 在赵让仰脖喝完第二杯后,小二端着个大托盘,先上了三道凉菜。 赵让一看,皱了皱眉头,说道: “咋都是味儿这么重的?” 青椒拌皮蛋,腐乳汁腌毛豆腐,还有一道大威南地特有的酸笋! 这三道凉菜往桌上一摆,顿时气味冲天,将醇香的酒气遮蔽的一干二净。 汪三太爷此时也放下了茶杯,全部精神都扑在赵让三人的桌上,脸上的表情却是 带着痛惜,似是赵让三人空有金山而不自知。 “味重才好下酒!” 元可欣说着用筷子夹起一块皮蛋放在赵让碗中。 相对于其他两道凉菜,也就皮蛋赵让还可以接受。 可他还未吃进嘴里,一旁的汪三太爷突然重重的在桌子上拍了一巴掌,说道: “暴殄天物啊,真是暴殄天物!” 元明空暗自一喜,却仍旧风轻云淡的说道: “前辈这是何意?” 汪三太爷已然痛惜到极致,伸手连点,指着桌上的凉菜: “这三道菜怎么能用来下酒?你这小姑娘,说的那叫什么话?真是白白糟践了这好酒!” 赵让平平日里最讨厌自己做事时被人指指点点,尤其是在喝酒吃饭的时候。 不过他看汪三太爷说的情真意切,该当是真正的酒道中人,反而觉得这老头子有几分可爱,便也不以为意,笑着问道: “那前辈平时都吃什么下酒菜?” 汪三太爷喘了几口粗气,以一副教训的口吻说道: “那得看是什么酒!” “真正的好酒,根本不需要下酒菜!” 赵让反驳道: “没有下酒菜,那滋味不是太寡淡了?” 汪三太爷提高了声调说道: “怎么会?真正的好酒,自己就是独一份的存在,无须再混进其他味道!方才你们点的菜,全都是多余的!” 说罢又兀自叹了口气,说道: “现在的后生小子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想当年……” 人老了就爱忆旧。 可赵让却不惯着他。 虽然他是祥腾居的老板,汪三太爷,那也不能莫名其妙的来横插一手,非要分个对错高下。 但还不等赵让出言驳斥,汪三太爷突然话锋一转,说道: “不过你们这酒的气味,老夫从未闻过,不知是什么酒?” 他自认是酒道大行家,此刻眼前竟是出现了他一无所知的酒,有种抓心挠肝的难受。 赵让不知这酒的名字。 对他而言,酒只要好喝就行。 哪怕不好喝,能有人同他喝的开心,也行! 他根本不在乎这酒的名字,亦或是用什么酿的,又封存了多少年。 元明空见状,知道这酒已经被彻底勾起了汪三太爷的兴趣,便说道: “金风玉露!” 汪三太爷听后当即一声大吼: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不仅是汪三太爷如此失态,就连赵让都吃了一惊!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这酒的名字他也听说过,但该是在人间早已绝迹,只存在于史书之中才对。 金风玉露曾在前朝的时候,被天下好酒之人,共同推举为“天下第一”!大威立国后,这种酒的酿造之方,就已经失传了。 汪三太爷也曾穷尽心力想要让其再度现世,可惜徒劳无功十来年,到头来还是一场空……所以他在听到元明空说这是已经失传的“金风玉露”时,才会激动至此! “金风玉露并不难酿制,前辈之所以觉得不可能,是因为世人遗漏了一半的方法。” 汪三 太爷看元明空说的这样认真,却是也信了几分,喘着粗气问道: “什么方法?” “莫非是酿酒之人?” 赵让忽然说道。 元明空和元可欣闻言都是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赵让! “准确的说,是酿酒之人的手?” 赵让再度说道,惊的兄妹俩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俩谁也没有告诉过赵让关于这酒的一丝一毫,甚至连名字都没有提起过。 但赵让却仅凭方才元明空一句话,就想到了问题的关键,着实是惊为天人! “难不成我说对了?” 赵让刚端起一杯酒,看到三人都神色各异的盯着自己。 “你怎么知道的?” 元明空一字一顿的问道。 “这……很难吗?” 赵让觉得元明空又在和自己演戏,为的是把汪三太爷勾的更死。 “你快说!” 自他认识元明空开始,还未见他这般着急过。 催问之下,赵让只好说道: “很简单啊,一种酒失传肯定是因为酿造的方法丢了!但酿造的方法其实是两部分,一部分是酿酒的材料,另一部分就是酿酒的人!” 喝了口酒,润润嗓子,赵让接着说道: “酿酒之物多种多样,即使有一两样缺失,也可以找到替代品。唯有这酿酒的人才是关键,所以我才说问题是出在人身上!” “那你为什么说手?” 汪三太爷问道。 赵让以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他,反问道: “你酿酒的时候用脚?” 世上再复杂的事,说破了都很简单。 很多人之所以想不明白,归根结底都是执念太深。 汪三太爷不可谓不聪明,但这么多年他都没能想明白,为什么自己无法让金风玉露现世。 这会儿自己多年的心结被赵让三两句话说破,汪三太爷心里很不是滋味……叹了口气,绷着派头,问道: “你们仨想用这金风玉露,从我老头子这换什么?” 不愧是混江湖的积年。 他从赵让三人一进来起,就看出他们不是只来吃饭的。 再加上元明空特意要求的位置,以及这壶“金风玉露”,几乎就差把“我们找你有事”这句话写在脸上了。 虽然是一场算计,可汪三太爷并没有生气。 见的人和事多了,心自然就会变的宽阔。很多时候他不想理会旁人,单纯因为麻烦。 人老了,想多留点时间给自己,便没那么多心思和精力关注其他。 可这三人用的法子着实巧妙,让汪三太爷无法拒绝! 祥腾居里集合了天下好酒,唯独缺了金风玉露这种曾经的“天下第一”。 汪三太爷本以为这遗憾想必是得带进坟墓里了,没想到竟会有这样的因缘际会,让自己在有生之年还能得见这种珍酿。 既然敞开亮话,元明空也不再藏着掖着。 “汪三太爷慧眼如炬!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太爷移步三楼雅间,小子摆一桌上好的席面,咱们慢慢聊?” 元明空话音刚落,汪三太爷就放声大笑起来。 在他开的酒楼 里请老板吃饭,这事放在哪都稀罕,和金风玉露的稀罕程度不相上下。 第二十一章 四王子 汪三太爷觉得今天真是个不错的日子。 幸亏自己起得晚,要是像往常那样,就碰不见这三人了! 一众管事和小二听到汪三太爷的笑声,都纷纷伸长了脖子朝这边看来,他们也许久未见自家老板这样开心过了。 雅间中,四人分宾主坐定,汪三太爷当仁不让的坐在首位。 元明空给他倒了一杯金风玉露后,他却并没有急着喝。 他在等元明空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 金风玉露虽然好,但老话说的更好:拿人手短,吃人嘴短。 汪三太爷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对这个道理了解的更是深刻。 要是元明空所说之事,他根本办不到,那这杯酒喝下肚去,岂不是白白欠下个人情? 自己都这把年纪了,只想开心的当个富家翁,过过舒心日子,不想再为其他事情耗费脑筋。 “小的只是想跟汪三太爷打听几件事。” 汪三太爷听后,笑眯眯的捋了捋下巴上半长不短的胡子,说道: “那就一件一件说。” 赵让知道元明空想问什么,这点在来这里的路上,两人细细商量过。 主要还是那批羽箭的去向,以及关于西风烈的种种。 至于其他的,兴许汪三太爷会冷不丁带出来几句,那就当作意外收获了,却是不用特意询问。 汪三太爷看了看面前的酒杯,缓缓开口道: “老夫虽然久居西域,但说到底还是大威人。想当初,要不是那狗屁陈家,折腾的大威分而治之,我 也不会千里迢迢的来这里。” 说到这儿,汪三太爷叹了口气,这才又续上前话: “你说的这件事,我并不知道。” 赵让听汪三太爷这样说,当即有些颓然。 “但如果你确定这事是兰末国做下的,那只可能是一人。” 赵让和元明空本已有些灰心,这下又提起兴趣,异口同声的问道: “谁?” 汪三太爷压低嗓音说道: “兰末国的四王子,安佐。” 与大威不同,西域各国的主体仍然是以部落为基础。 国主实则是各个部落共同推举出来的灵修,通常是国内最有实力的部落族长。现任的国主,也是如此当选的。 但汪三太爷所说的四王子安佐,却不是国主的儿子,而是国内第二大部落,族长的长子。 安佐父亲所领导的部落,实力仅次于国主。所以他的长子,也能被冠以王子之位,排在现任国主的三个儿子之后,位列第四。 按照西域的规矩,国主之位并不是绝对的父死子继。 若是在现国主驾崩后,安佐父亲所率领的部落实力反超,那国主之位便会由他继承,安佐也能顺理成章的成为大王子! 所以在兰末国中,部落的实力越强,便越能掌握话语权。 现任国主名义上统治兰末国全境,可对于安佐所在部落的内部事物,却也无法过多干预。 甚至还要示好拉拢,以此获得这一大部落的支持。安佐的父亲以及几位族叔,都在国内担任重要职务。 但偏偏他这位王子却独善其身,在庙堂上根本不见其身影。 “多谢太爷!您说的这个消息,对我们帮助极大!” 汪三太爷点点头,这才端起酒杯,喝了一小口。 “一口分浊清,二口东方明!” 这是古籍上关于“金风玉露”的记载。 “古人诚不欺我!” 汪三太爷不禁有些动容,举杯的右手都因为激动的心情而颤巍巍的。 “除了这位四王子外,太爷近来还有没有听说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元明空趁热打铁的问道。 汪三太爷又喝了一口酒,思索了片刻后,说道: “西域贵族都喜欢南地的美女,这点你们知道吧?” 赵让和元明空都点点头,这该算是大威与西域通商以来最赚钱的生意! 行情紧俏的时候,大威南地的一位极品美女,可以从西域上四国中换来三匹战马! “上个月,有个大马贩来我这喝酒。他说现在兰末国的生意不好做了,尤其是安……” 话到此处戛然而止。 汪三太爷的身子直挺挺的向前倒下,摔在桌子上。 赵让急忙伸手想要扶住,但还是慢了些许。 “太爷!” 元明空大声叫道。 赵让伸出二指搭在其颈部动脉上,发现还有脉搏。 “人没死!” 元明空松了口气。 “但中毒了!” 汪三太爷的脉搏强弱不等,快慢不一,完全没有规则,是典型的绌脉之状。 “砰!” 赵让和元明空还未理出头绪,雅间的门被人一脚踢开。 三个身 型瘦长的中年人,怒不可遏的喊道: “你们把三爷怎么了?!” 赵让张了张嘴,刚准备辩解,这三人之中右侧之人便说道: “大哥,他们定然是给义父下了毒!小六子不是说,这三人用一种稀罕的酒勾起了义父的兴趣,这毒肯定是下在酒里了!” 元明空拱了拱手,问道: “三位仁兄莫非是太爷的义子,三山? 太爷一生未曾娶妻,也没有收徒。 当年离开大威,在前往兰末国的路上,见这三名年轻人遭马匪围杀,已经气力不支,便仗义出手,救下了三人性命。 汪远山、汪青山、汪晓山乃是一母同胞的三兄弟,父母死后便流落江湖,成了孤儿。听人说往西域行商可以发大财,没想到差点丢了性命。 被三爷救后,他们三人为报救命之恩,便认了三爷为义父,一直追随左右。 “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三位大名在下早有耳闻!” 但居中的汪远山根本不与他客套,当即拔剑,剑尖直指元明空的咽喉。 而站在他旁侧的汪青山,却仗着自己一身精湛的短打擒拿功夫,向元可欣抓去。 “真不要脸!” 赵让见汪青山竟是想要擒住元可欣,从而让他们投鼠忌器,顿时大怒! 将面前的圆桌一脚用力蹬出,想要借此让汪青山身形稍稍一顿,而后一把将元可欣连带她坐着的椅子,拉至自己身旁。 怎奈汪青山双掌的擒拿之术着实惊人,趁赵让分心救 援,刀锋偏转之际,立马调转势头,向赵让耳根处攻来。 耳根乃致命所在,耳门穴若是被拿住,立刻就会死于非命。 汪青山右手直插赵让下颚,同时左手大拇指运劲按向赵让左边耳根后的凹陷之处。 赵让防备不及,仓促劈出一刀。 汪青山以静制动,见刀气扑面而来,便将双掌缩回,叠放于身前。 随即展开身法,像一只燕子般,以蹁跹的身姿,避开了赵让的刀锋。 见这一刀劈空,赵让脸上毫无表情。 他又出了一刀。 这一刀比上一刀慢了很多,也温和很多。连角度也平平无奇,甚至还有些乏味。 但越是激烈的势头,往往就藏在这些看似不起眼的招式之中。 这一刀直至劈在汪青山身前时才绽放出它的凌厉! 汪青山不由自主的闭上双眼,他从未见过如此辉煌的刀芒。 看着赵让的这一刀,犹如直视正午的太阳! 此时,他才反应过来这一刀决计不能硬抗,但他却发现自己周身已经被这刀芒所笼罩,封死了退路。 这刀光虽然璀璨,却冰冷至极。 汪青山感觉到自己的骨头缝,都快要被这种极度的冰寒所冻住,连咬咬牙都会“嘎吱”作响。 赵让这一刀终究还是未能成功。 不是因为汪青山在最后关头躲闪开来,而是因为有人帮他挡住了刀锋。 汪远山的剑将赵让的刀高高架起。 从剑身的森寒上不难看出这是一柄宝剑,锻造的时候很费功夫,锻 造好后很费银子。 这样的宝剑,用的人一定会很爱惜,汪远山也不例外。 所以他并未用剑锋来抵挡刀锋,而是选择用相对更加厚实的剑身。 反观赵让就没有这样的顾虑。 他手中的刀只花了十两银子! 相比于汪远山手中的剑来说,和捡的差不多。 而太过爱惜自己的兵刃,在临敌之际是个会要命的坏习惯! 赵让瞅准了这一点,随即双手握住了刀柄,向汪远山手中的长剑猛劈猛砍。 这三兄弟的名号都和他们的武器与招式相关。 远山长,长的是他的个头,还有手中这把独一无二的宝剑。 但此时他的宝剑在赵让目不暇接的劈砍下,根本抬不起头来,汪远山只能不住的朝后退去。 赵让在劈砍之余,向一直盯着另外两人的元明空丢了个眼色。 元明空立马会意。 只等汪远山再退几步,在门口让出一道缝隙,他便带着妹妹抢先出去。 到时候他双拳从后打来,与赵让里应外合,想必全身而退不是问题! 但这般连劈连砍,对赵让自身的气力消耗巨大。 他估摸着自己以同样的气力和速度,最多还能劈出十五刀左右。 一旦超过这个数,无论是他的速度还是力道,都会骤降。对汪远山得压制效果也会小了很多,所以必须得速战速决,在这十五刀内,给元明空和元可欣二人夺来些许空档! “叮!” 就在汪远山半个身子已经让出门框时,赵让的刀身上忽 然传来一股巨大的反震之力! 用力稳住刀身后,赵让才发现一枚三寸长的透骨钉,掉落在自己脚旁边。 就是这枚暗器,在关键时刻,打在他的刀背上,让势头一顿,给了汪远山调息之机。 第二十二章 囹圄难出 暗器是从老二汪远山手中射出的。 云山乱的乱字,指的便是他身上携带的各种暗器以及五花八门的暗器手法。 寻常人出手投掷,只会有一道实劲。但汪云山却还能在暗器上附着一道虚劲。 虚劲比实劲修炼起来要难的多,到了炉火纯青之境,用以临敌,自然高出数倍,不可同日而语。 因为实劲终究还是属于外层功夫,必得挨碰才能奏效,敌人相距甚远即失去效果。 而虚劲一旦练成,即便是在十步之外,遥遥指点,就有劲气从指尖弹出,无踪无影,无迹可寻。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三兄弟配合默契,进退得当,一时间赵让和元明空都感到十分棘手。 不经意间,元明空发现雅间的隔墙似乎并不结实,于是全力砸出一拳。 “轰”一声巨响。 隔墙上出现了一个大洞! “这边走!” 元明空冲着赵让喊道。 隔壁的雅间里,有几位兰末国的贵族正在饮酒作乐。面对突然倒塌的墙壁,全都愣在原地,不知何故。 而那三兄弟却也没有想到元明空竟然另辟蹊径,一拳砸穿了墙壁。 他们本以为守住门口,再以三人合力,慢慢消磨,定然能将赵让等人生擒,逼问解药。 现在眼看着元明空已经带着他妹妹从雅间中跳到了隔壁,顿时也慌了神。 赵让用余光看了眼墙洞的位置,向老二汪云山面庞虚晃一刀。 趁他歪头躲闪时,又将刀鞘朝老大汪远山用力掷出 ,阻住他长剑锋芒。 至于老三的擒拿功夫,非得近身才能发挥作用。 此刻双方之间距离已经拉开,便也不足为虑。 隔壁雅间正巧沿街。 元明空见赵让脱身,冲着雅间窗户又是一拳砸下,三人从窗子里鱼贯而出,彻底从祥腾居中逃脱。 街上人来人往,许多商行还带着马队、驼队。 骤然有三人从天而降,让街上的行人和商队也陷入了混乱。 赵让趁此机会,借着马匹与骆驼,掩护身形,就地一滚,钻进了旁侧的小巷中,随即不停的朝前奔跑。 跑了一炷香左右的时间,听到身后安静,无人追来,这才缓缓站定。 “真他妈绝了!” 赵让背靠墙壁,大口喘着粗气。 要不是元明空及时砸烂隔墙,今日能不能从祥腾居中出来还是个问题。 “别骂娘了,咱们还是先寻个落脚之处吧!” 元明空也气喘吁吁。 赵让待呼吸稍微平稳些后,看了看四周,决定还是得先从巷子里出来,走到大路上才行。 这些小巷子里,两边都是民房,什么都没有。而且七扭八拐的,根本辨不清方向。 根据先前他们奔跑的时间来算,应该距离祥腾居已经很远了。 好歹也是兰末国的王都,怎么着也不会只有祥腾居一座酒楼。 三人走到大街上,不久就看到了一座客栈。 门口马蹄印杂乱无章,里面应该住着商队。 “就住这里吧,暂时先别再街上溜达了!” 赵让说道。 方才一场 激斗,三人体力消耗巨大。尤其是赵让,出了那么多刀,这会儿胳膊都有些软,只想躺在软乎乎的床上,好好睡一觉。 进了客栈,元明空用西域话询问店伙计,店伙计却能说一口流利的大威话。 “你这大威话说的真地道,不看你长相,我都以为你就是北境人!” 店伙计听赵让夸赞自己,很是高兴,说道: “来往的北境商队很多,就学了一点。这不是做生意更方便了!” 大威人来西域,最大的障碍就是语言。 现在这些能在西域坐下大买卖的,包括汪三太爷在内,都是第一批学会了西域话的大威人。 掌握了语言,就有了在此地立足的基础。不然连对方说什么都听不懂,别说是做生意了,就连下馆子时点个菜都没有办法。 房间位于二楼,三人站在各自的房间门口,赵让和元明空对视了一眼,互相都很疲惫。 “先休息会儿吧,这事也急不来!” 赵让说道。 本以为今日祥腾居之行会很是轻松,没想到却横生枝节。 进了房间,赵让从窗户里看了看外面的街巷,看到依旧平静,这才关上窗户,放下心来。 抻了抻胳膊,觉得身上很不舒服。 西域风沙太大,稍一出汗,风一吹,就会粘上沙子,就像身上趴着无数条虫子似的。 见屋里有水,赵让将衣衫脱下,拿起架子上的毛巾,浸湿后,擦拭起了身上。 这里的水很值钱。 连最好的客栈,想要 洗一次舒服的澡,都得额外加钱。 曾听家中来过这边的人说,早些年的西域,一些部落甚至会为了一口水井而大打出手。到最后,这水井里的水,都被鲜血染红,需得沉淀好几日才能吃用。 这会儿能有盆水,让自己擦擦身子,已经算是极好的待遇了! 将自己略微收拾了一番,赵让却是没了困意。 赤膊着坐在床边,看着自己的刀,有些走神。 想起刚才激斗时,汪云山仅凭一枚透骨钉就荡开了自己的刀锋,心里有些不舒服…… 众所周知,练刀都是从模仿开始。 师傅出一刀,徒弟有样学样的,跟着也出一刀。但这样的刀,空有其形,却无其神。 只有在渐渐习惯了握刀的感觉后,才能逐渐体悟到这些招式中蕴含的玄妙。 以赵家的“四段刀”为例,虽名为四段,却可以无限叠加。 赵让仗着自己天赋异禀,悟性极佳,所以自练成了这一招刀法后,便对此不以为然。 他觉得,刀招自然要刚猛无双! 一刀出,则天下平。 而“四道刀”这种更加注重意境的刀法,还是过于保守了。 毕竟在临敌之际,往往没有第二刀的机会。 只有那些在戏台子上耍花腔的武生,才会有来有往,假模假样的对招拆招许久。 可汪云山的虚劲却使赵让觉得自己先前的想法,可能有些过于简单了…… 自己的刀法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刚猛有余,而劲道不足。 乍一听,这 好似自相矛盾。 既然有了刚猛,怎会再缺力道? 但从方才的激斗中,赵让悟出刚猛的刀法实则浪费了许多劲气。 看似声势浩大,却不能将劲道都集中于一点之上。 汪青山之所以能用一枚三寸来长的透骨钉荡开自己的刀锋,正是因为他将自身劲气浓缩于暗器的尖端,再于赵让的刀锋接触的一刹那,骤然爆发。 “要是把四段刀的四层力道,和层层叠加的意境,全部集合在一起,会不会达到这样的效果?” 虽有这个想法,但赵让却忽略了一个关键。 那就是汪云山所用的暗器透骨钉,本来就和刀相差极大。 若赵让用的是剑,兴许还会容易一点。 可他用的是刀。 再短的刀,也有小臂的长度,想要做到这一点,以赵让现在的修为还有点勉强…… 想了半天,空有主意,却不知该怎样做到,头晕脑胀的,赵让还是决定睡一会儿。 结果脑袋刚挨着枕头,就听到窗外的街上传来一阵喧哗和骚动。 赵让起身,稍微推开些窗户,从缝隙里,看到街上有一名壮汉,骑在马上,吆五喝六的,衣衫背后写着“祥腾居”三字。 “你他妈看清了吗!是在这里?” 一名瘦弱伙计对他很是惧怕,听到质问,缩着脑袋拱起背,支支吾吾的回答道: “真看清了!他们三人是朝这边来的!” 赵让认出这名伙计正是当时他们进祥腾居时,前来支应的那人。 除了汪三太爷 和他的三名义子外,也就这人对赵让他们的容貌记得最清,难怪被带出来寻人。 “要是找不到,有你好看的!” 壮汉扬起手里的马鞭,恐吓道。 赵让平日里最看不惯这样欺软怕硬的混蛋。 可惜现在不是能意气用事的时候,只能躲在窗户后边静静地看着。 “真他娘的窝囊!” 赵让忍不住也骂了句脏话。 街上祥腾居的人马来来回回好几趟,也没有找到任何踪迹,最后只能悻悻离去。 窗户后一直窥探的赵让却是看乐了! 觉得这名壮汉光长了身子,却没长脑子! 在他的正对面,这么大一座客栈就杵在这里,却是都不知道过来问一句。 “他不来问是因为这家客栈是西域人开的,他们又不知伙计会说大威话,想当然的觉得咱们不会来西域人开的客栈住。” 赵让一回头,看到元明空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屋子。 想起自己还光着膀子,连忙扯过被子来,盖在身上。 “都是大男人,害臊什么?” 元明空嫌弃的说道。 “我不害臊,我是对你不放心!” “而且你不知道进人屋子是要敲门的吗?” 元明空摊摊手说道: “你就没有关门,所以我才直接走进来了!” 赵让喉结上下动了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把他这话给噎回去。 “好了,就让那些喽啰们瞎咋呼去吧。他们就算找到我们又能怎样?不如来说点正事。” 元明空将赵让搭在椅子上的衣衫扔给他 ,坐下来说道。 “你还记得,汪三太爷是在说什么的时候,突然毒发的吗?” 第二十三章 背后之人 赵让皱眉凝神,想了片刻后说道: “好像是……你问他最近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事,然后他说起了美女换战马的交易。还有那位兰末国的四王子,安佐。” 元明空点点头: “对。” “汪三太爷刚起了话头,正准备往下细说,然后就突然毒发了。” 这个节点十分诡异。 赵让和元明空分析,汪三太爷后面想要说的,可能触及了某人或者某方势力的利益。 若是果真如此,证明汪三太爷早就被人盯上了。 赵让补充道: “他说是有个马贩告诉他的。” “所以咱们要是能找到这个马贩,就能知道当时汪三太爷究竟想说什么。” 赵让眼睛一亮,觉得方向立马清晰了起来。 可很快,他便又泄了气。 这里是兰末国的王都,来往商人商队可谓是络绎不绝。马贩子没有一百,也有九十九。 而他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现在还无端背上了毒害汪三太爷的罪名,几乎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在这样的情况下,贸然出去寻找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马贩,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元明空看到赵让的眼神黯淡了下去,知道他在犹豫什么,开口说道: “这里的马贩子是很多,但并非各个都是汪三太爷的朋友。能被他认可当做朋友的马贩,我觉得没有几个。” 这话说的在理,一下就能让范围缩小很多。 但赵让还是苦笑着说道: “那总不能咱们见到一个马贩,就直 接问他是不是汪三太爷的朋友吧?” 听赵让这么一说,元明空却也无计可施。 不过能成为汪三太爷的朋友,起码应该满足两个条件。 要么这个马贩的生意做的很大,在这里地位斐然,能和汪三太爷平等来往。要么就是此人极为有趣,很对汪三太爷的脾气,两人关系甚好。 有这两点为基础,想必不会太难找到。 “既然是朋友,要是他听说汪三太爷中毒了,会怎么做?” 赵让说道: “肯定会很着急,想要帮忙!” 元明空一拍大腿说道: “没错,正是这样!” “所以咱们……” 元明空的想法很是大胆,连赵让都吃了一惊。 汪三太爷出事,他的三个义子定然不会大张旗鼓,弄得天下皆知。 祥腾居可是一块肥肉,有汪三太爷坐镇,就相当于有了定海神针,旁人不敢觊觎。 要是有人知道他危在旦夕,那定然有不少人蠢蠢欲动。 一个人朋友越多,仇人也会越多。 朋友恨不得他好,仇人恨不得他死。 元明空的想法是只要自己等人将汪三太爷中了剧毒一事,传到那些马贩之间,其中表现最激动的,不是汪三太爷的朋友,就是仇人,范围可以进一步缩小。 "办法是不错,但怎么做?" 这个关口,赵让不觉得自己等人再出去抛头露面是个好办法,甚至连马市在何处都还需要打听才能知道。 “不用咱们露面,这样的事当然可以找人代劳!” 元明空话 音一落,赵让就指着房门外说道: “你是想让那个伙计去帮我们传话?” 客栈的伙计是西域人,在外行走根本不会有人起疑。而且他的大威话说的很流利,互相沟通起来,没有障碍,的确是个最好的人选。 “嗯,这样倒是最稳妥的。” 元明空见赵让同意,便从怀里取出一锭银子: "咱们就告诉他,我们来是要做笔大买卖的,起码要买百匹战马!让他把这消息放到马市,肯定会有很多马贩子趋之若鹜。" “百匹战马不是个小数目,这样也能筛选掉很多不够格的马贩,为我们节约时间!” 二人一拍即合,当即走出屋子,来到楼下。 客栈的伙计正在打水,准备给他们送上房间。 元明空上前,拍了拍他肩膀,用西域话给他讲了一大通。 刚开始伙计还面有难色,但在他看到银锭后,立马拍着胸脯应承下来,直言自己这客栈住的基本都是马贩子,而马市据此路程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他熟得很! 将银子揣在口袋里,伙计立马就出了门,前去马市替赵让他们放出风声。 “现在咱们可以去好好睡一觉了!” 元明空伸了个懒腰说道。 “不等他回话吗?” 赵让反问。 元明空摆摆手说道: “一百匹战马,有能耐吃下这笔生意的马贩都得准备一阵,怎么样都得到晚饭时间了!” 越往西,天黑的越晚。 西域商盟比阳关黑的晚,兰末国的王都,则要比商盟 更晚。 赵让透过门,看了看天。 明明已经是下午,但太阳还是悬的很高。 阳光的暖意勾起了他身上的困意,周身的乏力感,登时涌现。 两人上楼,回到各自的房间,倒头就睡。 再睁眼,窗外已是夕阳西下。 “赵让!” 门外传来元明空的声音。 赵让揉了揉眼睛,翻身下床,打开了房门。 看到元可欣站在一旁,问道: “你也去吗?” 元可欣见赵让有些轻视自己,气鼓鼓的说道: “好歹我也是在商盟里开过店的,论做生意,你俩加起来都顶不过我半个!” 要是在平时,赵让肯定会再逗她几句。可这会儿刚刚起床,脑子还不清楚,便冲元可欣拱了拱手,说道: “是是是,小的知道错了!大老板您先请!” 元可欣忍住笑,从鼻子里冷哼一声,从赵让和元明空之间挤了过去,当先下了楼。 二人从背后看去,觉得她还颇有点风范。 “有几分叶三娘的样子!” 赵让低声说道。 大厅里,马贩挤满了两张桌子。 客栈伙计一脸骄傲的站在旁侧,看到赵让和元明空下楼,立马迎上来,说道: “这些都是城里有实力的大马贩!” 元明空满意的点点头,又拿出一块银锭赏给伙计,说道: “做的不错!你先去忙吧,我要和各位老板谈生意了!” 伙计领了赏钱,知趣的退到一边。 三人坐定后,马贩纷纷围上来,七嘴八舌的夸耀起自己的马有多好,多健硕 !有的人还专门准备了图册,更有甚者,干脆牵了两匹,拴在门口,主打多说无益,眼见为实! 元明空笑着附和了一阵,对这家说不错,对那家也说挺好。每家都看,每家都聊,但就是不说价。 至于马贩们自己的价格,却也不能这样堂而皇之的说出来。 各家有各家的算计,这种买卖本来就是一对一的交易,不会再让第三人知道。 等众人都消停了,元明空沉默了片刻,便开始连连叹气。 马贩们见状,问道: “老板,难不成是我们这么多好马,您一匹都没看上?” 元明空摇摇头,说道: “您误会了!我是想起了一件事,心里有些难过。算了,不提了,不提了!咱么继续谈生意!” 这些马贩们为了讨好元明空,当然是用尽浑身解数。这会儿听到元明空似是心中有事,一个二个都义薄云道: “老板有事尽管说,我们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但在这王城里也经营日久,谁还不认识几个人?” “就是!咱都是大威人,出门在外不就得互相扶持,抱团取暖?老板你千万别客气,有事尽管吩咐!” 赵让一直斜眼观察者元明空的表情。 觉得这家伙真是投错了胎! 若是去当个戏子,定然能成为红遍大威南北的名角! 只见元明空脸上的神色霎时间变了几变,这才颇为沉重无奈的开口说道: “在下家中与汪三太爷是世交,这次来一是买马, 而是受了家中长辈托付,来看望太爷。结果……唉,真是世事无常啊!” 元明空把汪三太爷中毒一事说出来后,引得马贩子们都是唏嘘不止…… 赵让冷眼看过每一个人,发现大多人的叹息都是诚心的,当然也有几人在暗自窃喜。 唯有坐在桌角处的一个中年男子,在听说汪三太爷中毒后,脸色大变之余,双拳紧握,竟是有些坐立难安起来。 认准了目标后,赵让轻轻咳嗽了两声。 元明空登时会意,起身对众人拱手说道: “各位老板的马在下已经有数了,但毕竟是个大生意,还望容在下思索一番!” 马贩子们也只得起身回礼。 他们虽然着急赚钱,但也知道谈生意的规矩。 何况这么大一单,少则数日,多则半月,都是常有的事。 元明空客客气气的将马贩子们送出门外,只有赵让认准的那名中年国字脸的男人,在最后磨磨蹭蹭,似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赵让瞅准机会,走上前用身子一挡,扭头对这中年人说道: “不如上楼一叙?” 中年人想了想,随即微微点头。 赵让和元可欣带着他径直走到房间。 刚坐下不久,在下面客套完的元可明也推门进来。 中年人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元明空说道: “你们根本就不想买马!” 元明空和赵让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不可思议。 赵让接过话茬,没有丝毫遮掩的说道: “阁下所说不错!” “我 们的确不买马!” 中年人见赵让如此坦荡,也放下了些许戒备,身子往后一靠,问道: “……汪三太爷怎么了?” 第二十四章 毒物 “汪三太爷中毒了。” 中年人听到后,长舒了口气,喃喃自语道: “他们还是动手了……还是动手了……” 赵让急忙追问道: “他们是谁?” 中年人并未回答,抬起头,目光锐利的看着赵让,反问道: “你们是谁!” 赵让笑笑,说道: “想帮忙的人!” 中年人摇着头说道: "这忙你们帮不了。” “你都没有说清楚,怎么知道我们帮不了?” 中年人的情绪突然失控,站起身来,在屋子里不断踱步,脸上满是惊恐: “我说不清楚,你们也帮不了!没人能帮得了,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是人!” 随即不给赵让插话的空档,便颤抖着嘴唇,不停地重复着最后一句话: “他们根本就不是人……” “根本就不是人!” “不是人,难道是鬼?” 元可欣见一个大男人竟然如此没出息,不由得极为轻蔑的说道。 “对,就是鬼!他们就是鬼!” 没成想这句话却是让中年人平静了下来。 赵让走上前,扶着他背,让中年人缓缓坐下。 过了片刻后,中年人渐渐恢复过来,梦呓般说出了当时的情况。 大约十几天前,他从阳关买来一批大威南地的姑娘,都是十六七的年纪,个个花容月貌,长得很是水灵。虽然够不上极品美女,但也绝对是上品货色。 按照当时的行情,这样一个姑娘,在兰末国的马市上,可以换来两匹精壮战马。 中年人觉得这次可以大赚一笔, 很是高兴。 他们这些马贩子,虽然可以直接前来兰末国中交易,但在途经西域商盟的时候,还是要进行备案,然后预先缴纳税款。 由于近来一直没怎么开张,中年人生意周转都出现了困顿,便决定铤而走险,搏一把富贵,于是和手下的伙计,带着这批姑娘,走了最远最险的路,借此避开商盟。 这一路上倒是有惊无险,中年人带着姑娘们平安抵达了兰末国王城。 他习惯每次来到王城,都会去往祥腾居和汪三太爷喝顿酒。 至于生意,便交给了手下的大伙计去做。 这一日,他到的稍微早了些。 看到平日自己常坐的雅间里,竟然坐了旁人,顿时怒不可遏,还把支应的小二痛骂了一顿。 “当时我也没多想,仗着和汪三太爷的关系,直接冲进那雅间里,就把桌子掀了。” 赵让问道: “雅间里有几个人?” 中年人想了想,说道: “记不清了,大概五六个吧,各个都带着风帽,破衣烂衫,身上臭不可闻,简直就是一群乞丐!” 中年人说完,身上却打了个冷战…… "我问伙计这样的货色怎么还能上来三楼,安排雅间!伙计为难的告诉我,他们出手很大方,一点都没亏欠赖账的意思。" 祥腾居身为酒家,自然是有生意就得做。 无论客官穿着打扮如何,付得起钱,就得一视同仁。 这也是祥腾居向来的传统,汪三太爷也曾三令五申,说西域藏龙卧虎 ,处处都是狠角色,让众伙计们绝对不能以貌取人! 但他也想不到,最后破了这规矩的,不是他手下的伙计,而是他的朋友! “当时我掀了桌子后,那几个人也没说什么。起身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就离开了,也没让退钱。” “一句话都没说?” 赵让问道。 “没有,绝对没有!” 赵让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虽然掀了桌子,赶走了那群乞丐,但雅间中的气味久久无法散去。 打翻的碗筷菜盘,甚至酒壶里,还有黑色的蛆虫在不停地扭动。 “那些人不知多久没洗过澡,我以为是从他们身上掉下来的……” 不得已,只能放弃自己习惯的雅间,换到了隔壁。 汪三太爷还没来,中年人的伙计却是先来了。 伙计带来的消息,对他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 “这批货,砸在手里了!” “卖不掉?” 赵让说道。 “是的。” “我们马贩子最大的交易对象,就是兰末国中第二大的部落,拱辰部落。这个部落的实力虽然比国主所在的翰星部落差了一些,但并不多。” “而他们对于大威南地美女的需求,几乎是个无底洞!在此前,只要是个女的,哪怕是残疾,是老妇,都能顺畅交易!” “但这次我的伙计前去谈生意,还未开口,就被对方打断了一条胳膊,扔了出来。还说以后他们部落不会再交易战马和美女,即便是极品的也不行!” 赵让看了眼元明空 。 兰末国中的第二大部落,汪三太爷也提起过,正是那四王子安佐所在的部落。 “是四王子安佐下的命令?” 中年人诧异的反问道: “你们也知道安佐?” 赵让回道: “是汪三太爷说的。” “唉,应该就是他了。虽然拱辰部落的首领是他的父亲,但他父亲的精力全都用在经营国内朝政上,部落中的大小事务,都由他儿子,也就是兰末国的四王子,安佐负责。” 中年人这一趟来,本以为能赚个盆满钵满,没想到先是被一群“乞丐”占了包厢,然后又泡汤了生意,憋了一肚子火气。 在汪三太爷来之后,自是大倒苦水,抱怨了一通。 “喝了顿酒,我心情好多了,谁知道这才是刚刚开始!” 回到自己商行的驻地,中年人看到那群姑娘,心想这次一分钱不赚,还得管她们吃喝,真是亏大了! 再加上酒劲上头,便从中挑了个姿色最好的,直接扔到自己床上,准备好好发泄一通。 没想到前一刻还哭哭啼啼,梨花带雨的少女,皮肤刚一碰到他的床,竟就开始腐烂! 姣好的面容变得凸凹不平,针尖大小的孔洞密密麻麻的冲破皮肤,涌出腐烂的黑色血肉,散发着恶臭。 这气味和他在雅间中闻到的一模一样。 中年人大惊失色,连忙朝后退去。 接着就看到那姑娘周身都干瘪下来,像是一张纸,轻飘飘的,似是吹口气就能让其飞走。 “床上有毒! ” 中年人肯定的说道: “是的,有人在我的床上下了毒。但他们没料到那天先上床的却不是我。那姑娘……她……她救了我一命!” 但中年人也并不好受。 屋子里浓郁的臭气让他的意识有些模糊,不断的向外飘散,又聚合。 迷离中,他感觉到自己的血肉正在逐渐溃散。 而他却无能为力,只能无力的看着这一切发生。 “好在当晚下了一阵暴雨!风把窗户吹开,灌进屋子里,把那气味冲淡了,我才慢慢恢复了意识!” 赵让不禁咂舌: “好厉害的毒……” “自从那之后,我再也不敢出去,也不敢一个人待着。每天都在商行的院子里喝的烂醉,然后让手下的伙计把我团团围住,才能勉强睡着两三个时辰。” 中年人说着,就衣袖撸起。 他的两条小臂已经呈现出溃烂的前兆。 “那你为什么今天要出门?” 元明空问道。 中年人极为疲惫的回答道: “因为我已经不想再在这里做生意了,听到有人竟然能一口吃下百匹战马,就想来碰碰运气。要是运气好,能全部出手,我就带着钱,回大威养老。” 中年人说完,缓缓将衣袖放下,起身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时,却又回头对赵让和元明空说道: “千万不要惹到他们!他们比鬼还可怕!” 中年人走后,赵让和元明空都无比沉重…… 从他的叙述中,基本可以确定,下毒之人应该就是烟雨阁。 用毒的 人,心眼也毒。 平日里井水不犯河水还好,一旦得罪了,就是不死不休。 如今他们在暗,自己在明,根本无从下手。 “就算知道,又能咋办?” 赵让说道。 三山中汪云山的暗器虽然也来无影去无踪,但也不想毒这般有神鬼莫测之能。 赵让也着实没想到烟雨阁的毒竟然恐怖至斯! 仅仅稍微触碰,整个人就会顷刻间腐化,尸骨无存。 “顺起来,反而简单多了。” 元明空说道: “这几个烟雨阁中人,不知道来兰末国是要做什么,但那中年人得罪了他们,汪三太爷又是中年人的朋友,爱屋及乌,恨屋也及乌,变相将与他有关联的人全部毒死!” 赵让这么一想,说道: “那他的三个义子,不是也逃不掉?” 元明空凝重的点点头: “恐怕是的。” 赵让起身说道: “他们三决不能死,汪三太爷也不能死!不然,就全乱套了!” 两人一商量,决定由元明空去通知三山,让他们提高警惕。 虽然现在双方几乎是结下了死仇,但元明空自信有办法能让他们听劝。 赵让则去城中查找那几个烟雨阁中人的消息,最好是能从他们身上弄来解药。 他用刀,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和这些毒物拉开距离,保证自身安全。 至于元可欣,一个长得好看的大威姑娘,在西域不知会有多少人垂涎三尺,便让她留在客栈中,以免节外生枝。 赵让理了理衣衫,看到自己的环 首刀又没了刀鞘,不禁自嘲的说道: “这刀鞘就像跟我有仇似的,看来我真的和那商十一有点缘分!” 第二十五章 寻踪 夜色下的王城相比于白日,简直变了个模样。 街边的建筑,西域风格更加浓厚凸显,墙面上都刻着对称的巴旦木花纹。 赵让这才注意到,王城里的房屋,大多都是青湖蓝色和青绿色,屋顶上有高高的拱顶,撑起一颗星。 兰末国内最大的两个部落,分别叫做翰星和拱辰,都与星辰有关,故而星星便成为了兰末国的标志。 赵让在出门前,托伙计给他买了一件新的罩衣。 西域售卖的罩衣,都带着一个大大的风帽,用以遮蔽风沙。 街上往来的行人,也大多都穿着罩衣,带着风帽。 这倒符合赵让心意,现在的他正需要遮蔽身形样貌,还能将自己这把又丢了刀鞘的刀隐藏起来。 客栈的伙计告诉他,现在他的位置在王城东边,是城里三教九流的集合地。而兰末国贵族,以及在此地有头有脸的大威人,基本居住在城西,正好也是祥腾局的所在地。 根据中年人描述的那些烟雨阁中人的打扮,赵让觉得他们并不会在城西待着。 毕竟一身乞丐装扮过于惹眼,更不用说他们身上还散发着冲天臭味。 这样的打扮应该是刻意为之,因为烟雨阁并不穷。他们有能建得起能托住整座楼阁的巨船,怎么会连一身干净衣服都买不起? 从客栈出来,朝右一直走,从第二个岔路口拐进去,是一处反复走卒的聚集地。 这样的地方,人多嘴杂,最容易探听到消息。 生 活在王城最底层的人们,大多都是卖力气糊口的力巴。 他们没什么心眼,几两散酒下肚,立马就能和你熟络起来,称兄道弟。 这些人在白日时都被城西雇主老板、达官贵人踩在泥里。唯有在夜幕降临后,才能缓口气,拥有些自己的时间和精力。 要是遇上有人愿意请他们喝酒,听他们说话,那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一拐进这条岔路,赵让就被呛的咳嗽起来…… 沿路两侧都是烧烤炉子和大炖锅。 锅里炖着羊杂汤,冒着汩汩白气,烟雾弥漫。 炉子上靠着的羊肉,是市场歇市之后,剩下没卖完的边角料。 这些老板以极为便宜的价钱买下来,穿成肉串儿,放上佐料烤熟了卖给力巴们。 反正他们也不会挑三拣四,有口肉吃就行了,明日干起活儿来,身上有劲儿。 赵让身上虽然穿着罩衣,但他还是和这里的分为格格不入。 因为这些下苦力的人和外面长街上的人不一样。 他们都不穿罩衣…… 罩衣闷热不透气,干起活儿来几不方便。 更重要的是,一件罩衣的钱,足够他们在这里吃三串烤肉了,没人舍得花这个钱! 赵让又向前走了几步,见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自己,便直接把罩衣脱了,用其包裹住自己的到,拎在手里。 一众力巴们看了看,便也收回了目光,继续吃喝吹牛。 寻了处人多的摊位,赵让指了指炉子上的烤肉,问道“ “多少 钱?” 老板是西域人,听到赵让问话,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子,透过烤炉的烟火,伸手指了指旁边挂着的一张水牌。 上面用大威字写着价格。 价格很是便宜,若是用银子来买,一两银子足够让好几个大肚汉吃撑! 幸好赵让在客栈中向那伙计换了些零钱,不然以他身上带着的银锭,估计老板都找不开。 买了五串烤肉,一碗羊杂汤,赵让学着其他人的样子,背靠墙跟,坐在地上。将碗搁在身前,专心对付起烤肉来。 肉虽然不咋地,但老板烤的极好! 上面撒了一层厚厚的孜然,将羊肉的香气全然激发出来,越嚼越香! 赵让津津有味的吃着。几口肉,一口汤,和周围的力巴毫无违和之感。 最后一串烤肉吃完,赵让拍拍手,准备将签子还回去,再要五串,忽然看到有个年轻的力巴,从路口慌慌张张的跑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张告示。 “老秀才,你快看看这上面写了啥?” 被他称作老秀才的,是一位年老的力巴。 头发已经花白,满脸都堆着褶子。 可他裸露在外的双臂,肌肉却极为坚实。 赵让一眼就看出他是修过武道的,不然以他这个年纪,全身的肌肉早该松弛下垂,根本不会是这般模样。 这位绰号老秀才的力巴,正在小口小口的喝着羊杂汤。 其他人包括赵让在内,都是端起碗大口灌。 唯有他却是拿着一柄瓷烧,一勺勺的舀起喝下,讲 究的还真像个读过书的秀才! "大呼小叫的,干什么?圣人云食不言寝不语,我给你们讲过多少次,又忘啦?" 赵让听到这酸腐之言,差点笑出声来…… 都落魄成什么样了,还在这里子曰诗云的,也不嫌害臊! 这话当然不是没人对老秀才说过。 但他却回嘴道圣人弟子也曾一箪食一瓢饮,居陋巷。 年轻力巴对老秀才这般掉书袋早已习惯,扬了扬手里的告示,说道: “你快念念,好像工钱不低!” 老秀才端着架子,又喝了两口羊杂汤,这才应了一声,放下碗,接过告示,看了起来。 赵让瞥了一眼,看到告示上写着西域和大威两种文字。 城中的力巴其实以大威人居多。 本地的穷人,基本都在大户人家府邸上谋个打杂的差事,很少在外零散接活儿。 流落至此的大威人,要么是在家乡犯了事,被官府通缉,要么就是穷的实在活不下去,只能背井离乡,另谋生路。 这位老秀才不知道有什么故事,但他却是这群力巴中为数不多识字的人。 不等老秀才念,赵让已经将告示看完。 这是个招工的告示。 而且是祥腾居发布的! 告示上说,祥腾居三楼将要重新规划改造,为期两个月。因此需要力工五十人,工钱二两银子。但有一个要求,就是工期未结束时,必须住在祥腾居中,不得擅自外出离开。 “二两银子!也就是一个月一两,还包吃包住!” 众 力巴一听,全都激动起来。 祥腾居这样的地方,平日里他们干活儿路过门前都不敢过多停留,担心遭到呵斥 现在不仅能进去看看,还有这么高的工钱! “哈哈,咱们也能享受一下那些大老爷们的日子了!” 年轻力巴嘴角裂的合不住,好似自己已经被选中了。 “嗯,工钱是很高,但不符合常理!” 老秀才端详了一阵告示后说道。 赵让暗自点头,心想不愧是读过书的,立马就看出了端倪。 如果抛开今日祥腾居三楼发生的事端不谈,这份告示本身没有任何问题。 哪怕给的工钱高些,对于祥腾居来说,也是正常。 怪就怪在,告示上竟然要求所有干活的力巴在工期内全都得住在祥腾居内,这就不得不令人生疑了! 祥腾居地上三层,地下两层,并没有客房。 就算有,也不会让这些力巴们去糟蹋吧? 而且三楼封闭,一二楼的散台却照常营业。 那些去吃饭喝酒赌钱的豪客们,若是知道自己坐的椅子,昨晚被力巴做过。用的桌子,昨晚可能被力巴躺过,会作何感想? 显然不符合情理! 事出反常必有妖,可惜没人在意老秀才的质疑,所有的力巴都陷入了狂欢之中。 赵让起身向老秀才身旁挪了挪,问道: “老人家,这活儿在哪选人?” 许是很久没人这般知礼客气,老秀才对赵让很是温和的回答道: “告示贴在哪,招工的人就在哪。一般都在马 市对面,还会多贴几份,为的就是让人撕下来到处传看。” 赵让冲着老秀才道谢: “多谢老人家!" 老秀才眼神不太好,方才读告示都费了好大的劲。巷子里昏暗,他并未看清赵让的脸,只当他是个新来的,想要去挣那二两银子。 “小伙子,我看你知书达理的,该是读过书吧?” 赵让回道: “小子上过几日蒙学,勉强识字。” 老秀才神在在的说道: “那就是了!既然读过书,那就都是圣人学徒。老头子在这告诫你一句,这活儿给钱虽多,待遇也好,但恐怕不简单,还是小心着点吧!” 赵让知他是好心,转身在老板那买了五串烤肉,放到他面前羊杂汤的碗上,说道: “多谢老人家提醒,小子知道了!” 他记得客栈伙计给他说,马市对过就是人市,凡是需要找人干活儿的主顾,都会在那吆喝、贴告示。 想必年轻力巴的告示也是从那带来的,赵让便准备去看看。 祥腾居整个三楼突然要封闭两个月,重新规划改造,怎么看都有蹊跷。 “也不知道元明空那边情况是什么情况!” 刚出了巷子没走多久,一根漆黑的铁棍便朝他头侧扫来。 赵让身子一矮,堪堪避过,铁棍却又凌空调转,砸向他右臂臂弯。 接连避看两棍,赵让这才看清挥向自己的,与其说是一根铁棒,不如说是一根铁柱,足有他腰身粗! 漆黑棒身,隐隐反着红光。 要是被这 柱子砸中,就算不死,也得断几根骨头。 第二十六章 暗子 面对此等巨力,赵让只能退避,不敢硬拼。 武器的重量虽然能让威势大增,但也会牺牲它的灵活。 现在赵让身处四通八达的长街,故而进退都可以由自己掌握,不是非战不可。 又是一棍以万钧之势横扫而来,赵让足尖点地,身子朝后退了一丈多远,彻底和对方拉开距离。 这才看清持棍者竟然是方才那位瘦弱不堪的老秀才! 此时的老秀才,已经脱去了上衣,系在腰间。 身体虽然看上去还是很瘦,但他爆发出的力量却能挥动这么粗的一根铁棍! 眼瞅着老秀才一边快步向前,一边将铁棍高举过头顶,舞出漫天棍影,赵让俩忙大声喊道: “老人家,你这是干什么?” 老秀才并不答话,只冷哼一声,眼神里满满都是恨意。 随即他的身影也逐渐在棍影中隐去,变得虚幻迷离起来。 赵让仔细想想,发现自己并不知道北境中有什么势力或是人善于用棍。 况且老秀才用的棍子,早就超过了一般棍子的极限。 以赵让五品的武道修为,最多只能将其拿起,至于如这般舞动,却是想也别想。 大多数情况下,武者的气力是和武道修为所挂钩的。但专修外门功夫的人,气力要比同等品级的武修大些也是正常。 可老秀才这般的巨力,赵让着实是没见过。 只听闻说以前江湖上有个专门修炼气力的势力,其中的弟子,一旦入门,就可拥有千斤之力。随后根 据修炼的刻苦程度以及对自身的掌控悟性,还能够大幅度的提高。 但这种修炼办法委实辛苦,需要的时间也极其漫长。更不提他们为了将自身的气力压榨到极致,还需要许多天材地宝用来药浴和服用。 更要命的是,这种“拔苗助长”的方法,实则已经损害了本源精气,导致修行此法门的武者,往往都寿命很短。 长此以往下去,也再无人修炼,便就此昙花一现。 听说现在还有些隐世的庙观会用此法门作为锻炼信徒的标准,但却未曾再见有人于江湖上走动过,便公认这种纯以气力见长的武道已经断了传承。 今日见到老秀才,赵让也觉得有些惊喜。 他虽不是武痴,可习武之人见到自己不曾见过,亦或是只出现在传闻中的武道招式时,还是难免有些心痒,想要和他一较高下,比比互相之间到底谁更强些!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空口无凭,还是得手底下见真章! 反正身后这条街还很长,所以赵让并不着急出手。他想先观察观察这老秀才的路数。 但看了半时天,赵让都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不是他看不懂,而是老秀才的根本没有路数! 他用一身巨力将铁棒舞的虎虎生风,连一根绣花针都扎不透,借此护住自己周身。 而后便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的朝赵让走来,试图以棍风将其逼迫入死角,然后一击必杀。 成年人腰杆粗的实心铁棒,只要 中一下,赵让想必就得饮恨西北…… 他可没有连过什么“金钟罩”、“铁布衫”这样的外门硬功,所能依仗的,只有一把刀而已。 “老先生,你肯定是认错人了!” 赵让再度说道,但仍旧不能动摇老秀才的心性。 此刻他就如一座喷薄的火山,气力源源不断的从周身传至双臂,再到手中的棍上。 两次开口,均是无果。 赵让也有些怒了! 莫名其妙就动手,丝毫不讲缘由,哪有这样的人? 你要说自己的罪过他,那还算了,可刚才临走的时候,明明还给他买了五串烤肉! 所以赵让现在很是后悔…… 要是他少吃了五串烤肉,说不定这会儿力气还会差些。 两人一退一进,转眼已经僵持了一盏茶的功夫。 这老秀才的气力不但没有丝毫减弱,甚至铁棍的破风声变得更加沉闷。 再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要么掉头就走,要么只能速战速决,将这老家伙制服,问个清楚。 赵让眼神往下一扫,突然发现这老秀才在舞动棍子的时候,和地面有一圈半的空挡,刚好到脚腕的位置。 也就是说脚腕的位置是没有丝毫保护的,算是他这门招式的罩门所在! 对于其他人来说,即便发现了这个破绽,却是也难以利用。 因为这跟铁棍太重,舞动的速度又太快。它带起的风势蔓延下来,就能形成一层铁幕,将罩门遮挡起来。 但这却难不过赵让。 他从罩衣里抽出 刀,而后凌空跃起,身子朝旁侧一趟,直挺挺的落下。 快要着地之时,想着老秀才的脚腕挥出一刀。 一道弧形的气浪夹杂着刀光,向前弹出。 并不激烈,反而有几分温柔。 但刀光毕竟是刀光,它绝不会想月光那样温柔,也不会像羽毛那样轻盈。 面对这样的一刀,老秀才连眼睛都不敢眨动。 他知道只要自己的精神稍一松懈,那他恐怕就再也没有下一次眨眼的机会了! 没奈何,他只得将手中的铁棍舞动的更快! 赵让不慌不忙,再度重复了一遍先前的动作。 这种刀法在他初遇元明空的时候,施展过一次,正是赵家的“四段刀”。 一刀比一刀厚重,刀势层层叠加,绵绵不绝,最终以摧枯拉朽之势平推一切,让人无比绝望。 赵让估计,自己不用四刀尽出。 三刀应该就足够了! 果然,在第二刀劈出后,老秀才已经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额头青筋暴起,斗大的汗珠不断滚落,只有招架之力,毫无还手的余地。 待赵让出了第三到处,老秀才已经全然招架不住,一退再退,手中的铁棒也慢了下来。 赵让以为老秀才的气力已经到了极限,谁料他突然大喝一声,将铁棒高举过头顶,随即双手握住一端,以整个身体为轴心,原地旋转起来。 速度之快,竟让铁棒的另一端摩擦出火光! 一道道火光如闪电般飞出,似是浴火重生的凤凰,向赵让逼来。 赵 让不由得心神一紧…… 这老秀才远比他想象的要难缠的多! 迫不得已,他只能铤而走险。 身形再度高高跃起,刀锋纵然砍向老秀才的脑袋。 这一刀,是赵家刀法中禁断一式,名为“舍身刀”。 是以调动自身的全部劲气,才能击出的全力一刀。 稍不留神,就会两败俱伤,故而名为“舍身”。 着实是拼命的时候才会用出来的刀法。 不过赵让显然不会和他拼命。 他要的,只是想让老秀才这么想而已。 “呵呵,就等你这一刀!” 老秀才果然落在了赵让撑开的口袋里,手中铁棒招式瞬间大变,斜里一翻转,便向赵让直挺挺的捅来。 以铁棒的重量,再合上他气力的加持,这一下若是中了,足以将赵让的脑袋捅进肚子里去。 可赵让焉能不知他想如此? 在铁棒距离刀尖不到三寸时,他手腕连翻带转,使得刀锋盘旋在棍身上,如同蛇行。 不仅让老秀才的巨力打在了空气中,更用刀锋逼的他双手无从持棍。 “撒手!” 赵让大吼一声! 老秀才却发了狠。 宁愿自己双腕被赵让的刀锋砍断,也绝不松手。 好在赵让对他没有杀心,最后关头,刀尖一挑,在他双手手腕内侧,轻轻划过。 力道控制在只伤了皮肉,并不断筋骨的程度。 冰凉的触感让老秀才的气力霎时泄了大半…… 铁棍“砰”的一声掉在地上,砸起一片烟尘。 赵让抬起手臂,将刀锋架在他脖 子上。 老秀才紧要牙关,说道: “是我技不如人,你杀了我吧!” 赵让叹了口气,把刀重新收紧罩衣里,说道: “老先生,是你要杀我!我只是自保罢了!” 明明是对方先出的手,怎么最后弄得还像个英雄似的,宁死不降! 赵让觉得这老秀才不是老糊涂了,就是练气力把脑子练坏了! “我拦不住你对太爷不利,也就只有一死相报了!” 赵让一听,赶紧问道: “太爷?汪三太爷?!” 老秀才冷冷的说道: “除他之外,难道王城里还有第二个太爷吗?” 赵让玩味的说道: “所以你对我出手,是觉得我要对汪三太爷不利?” 老秀才一脸鼻翼的说道: “你先是混进力巴们所集中的小巷,又对祥腾居的告示那样上心,难道不是为了借此混进去做工,然后对太爷不利?” 赵让叹了口气,原来这才是误会的源头。 “你是太爷什么人?” 老秀才耿直了脖子回道: “我老了,只能给太爷丢人!” 赵让见老秀才面无惧色,说出这句话时甚至还有深深的愧疚,便知他应当是汪三太爷的死士,在城中混迹于最底层,充当暗子。 所谓暗子,是潜藏于暗处之人。 平时不显山不漏水,却能在紧要关头以自己的性命为主家搏一份周全。 赵家也有这样的人存在,所以赵让很容易的就猜出了老秀才的身份。 毕竟汪三太爷那三名义子名声太大。 知道的人多了, 就会有所防备。 而这样的暗子,神不知鬼不觉,才是最有力的杀手锏。 “我不是要对汪三太爷不利,相反,我是要救他!” 第二十七章 隐秘的往事 “你要救太爷?” 老秀才声音一颤,问道: “太爷他怎么了?” 赵让见他不似作伪,而且这样的暗子,平日里并不会和主家有太多接触。 否则出现的多了,旁人都能认个脸熟,暗子还有什么意义? “你和汪三太爷多久见面一次?” 老秀才摇摇头,答道: “从不见面。只有太爷有事的时候,才会传话来让我去办。” 赵让沉吟了片刻,对老秀才说道: “走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去哪里?” 赵让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自然是去个方便说话的地方。” 老秀才却迟疑了。 沉默半晌,才开口问道: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赵让平静的说道: “你也不想太爷有事对吧。” 老秀才点点头: “当然!” 赵让接着说道: “我也不想。” “虽然我们担心的理由不同,但归根结底都不想他有事,所以你得信我!” 赵让的话很有说服力。 老秀才默默捡起自己的铁棒,将其抗在肩上,问道: “去哪?” 在赵让告诉了他客栈名字后,老秀才说自己知道一条小路,可以避开主街,很是僻静,几乎没有行人。 赵让知道他还是对自己不放心。 走他熟悉的路,一旦发现不妥,可以随时翻脸动手。 以老秀才的和自己差不多的五品武道修为,以及这身苦修得来的惊人气力,虽不敌赵让,但想要全身而退还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赵让对此表示没有意见,便由 老秀才带路,从小路向客栈走去。 也不知穿过了几条巷子,中间两人还翻了一户人家的院墙。 好在他们二人都有修为在身,在普通人面前想要隐藏身形不是件难事。 不过赵让还是对老秀才的气力极为震惊! 因为他扛着这么重的一根铁棒,在翻墙时,还能够做到举重若轻,落地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到了!” 从一条小路中出来,老秀才站定身形说道。 赵让早被七扭八怪的路弄晕了头,此刻看到客栈的牌匾,才回过神来。 “对,就是这里!" 赵让说完就朝客栈走去,老秀才却一把摁住他的肩膀,左右不停地打量,生怕中了埋伏。 “老先生,我要是有这心思,刚才就杀了你了!何必等到现在?” 老秀才想了想,觉得也对,但一张老脸却是有些挂不住,低低的说了句: “那就走吧!” 客栈大厅里,伙计正在柜台后喝酒。 西域人本就好酒,今日元明空给了他不少赏钱,足够他过好几天快活日子。 见赵让回来,立马笑脸相迎,把他当做财神爷一般供着! 不过在西域,却是没有'财神爷'这个说法,他们把有钱又大方的主顾,叫做“金口袋”。 赵让虽然没给过他赏钱,但伙计知道他是和同元明空一起的,二人关系紧密,巴结好了总没错! “客官回来了!” 赵让指着楼上问道: “屋里那位姑娘还好吧?” 伙计点头似鸡啄米般: “都好都好 ,我给那位姑娘送了饭,还打了水!” 赵让笑着回道: “做的不错,等他哥回来了,一定会给你赏钱!” 伙计开心的应下,见赵让还带着旁人,也不多问,自顾自的回到柜台后继续喝酒。 老秀才扛着沉重的铁棍走在楼梯上,把整座客栈都压的“吱扭”作响。 屋子里的元可欣听到这么大动静,连忙打开门查看。 “吓我一跳!” “你哥还没回来?” 赵让见只有元可欣一人在屋里,便问道。 “还没有。这位是……” 元可欣呆呆的看着赵让身后的老秀才。 毕竟他肩膀上扛着的铁棍实在是太引人注目了。 “自己人,不用紧张!” 元可欣点点头,将二人迎进屋中后,又倒了两杯金风玉露。 “老先生尝尝这酒!” 赵让端起杯子一口喝完,觉得浑身舒爽。 老秀才将铁棒拄在地上,看了眼酒杯,却是无动于衷,反而催促道: “你还是先说事吧!” 赵让便将自己这一日与汪三太爷之间所发生的事情,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但他没有告诉老秀才关于那位马贩所说的情况。 万一讲多了,老秀才可以顺着这些线索胡乱编个故事糊弄自己。 他想知道的,是老秀才自身是否还知道些什么隐秘。 “我就说祥腾居怎么突然要关闭三层,原来是这样……太爷竟中了毒!” 赵让所说的情况,带给老秀才很大的冲击。 从那名年轻力巴手里看到告示的时候,他就有 所怀疑,所以才出言提醒,让众人不要太心急。 他想的是先稳住那群力巴,然后自己再通过特殊途径与汪三太爷取得联系,以求证这件事到底是不是如同告示中所写的那么简单。 刚好赵让在听到告示后,便急不可耐的要去人市接活,这当然引起了老秀才的怀疑,于是才有了先前那一战。 “汪三太爷上一次和你联系,是什么时候?” 老秀才不假思索的说道: “五天前。” 和汪三太爷相关的事情,老秀才都记得很清楚。 赵让一算时间,那名马贩说他在阳关接手那批姑娘时,是在十几天前,从阳关抵达商盟,需要三天。 而他绕的是远路,权且再给他多算两天,那么他与汪三太爷见面的日子,差不多和老秀才说的时间相吻合。 “太爷给你说了什么?” 赵让追问道。 老秀才闭口不言。 当下他无法求证汪三太爷是否真的中毒了,所以对赵让还是有所保留。 赵让一转念,换个说法问道: “他是不是告诉你,让你盯着点马市交易的动向?还有关于兰末国四王子,安佐的消息?” 老秀才瞳孔一缩,赵让便知自己猜对了! 待他回过神来,重重的叹了口气,走上前拿起刚才元可欣倒的酒,一饮而尽。 心事重的人,喝什么都没有滋味。 老秀才对这“金风玉露”没有丝毫评价。 他觉得既然赵让已经知道了这么多,自己再隐瞒却是也没有必要。 理了 理思绪,老秀才开口说道: “安佐本来与太爷十分要好,可以说是结为了忘年交!” 算年龄,汪三太爷都可以当安佐的爷爷了。而且一个是兰末国的四王子,一个是兰末王城中大威北境人的龙头大爷。两人能相处的融洽,委实不易。 “安佐对太爷年轻时在北境闯荡江湖的故事极为好奇。你还年轻,不懂老人的心思。” “太爷无妻无子,只有三个义子。但终究不是亲生的,隔着一层肚皮,所以他很多时候,都很孤单。” 赵让一下明白了为何汪三太爷每天都要在祥腾居一楼的散台吃饭,为的就是看看热闹,分散精力,让自己不那么孤独。 “一开始兴许是碍于安佐的身份,太爷与其来往,还带着三分忌讳。但就这么一来二去的,两人亲密的就像爷孙俩所似的!” 赵让插话说道: “然后太爷就对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老秀才一愣。 他该是没想到赵让的脑子竟然这么快。 “你说得对。” “太爷有次酒后,是话多了些……但也不是太过分。” 老秀才干瘦的面庞,爬上了一层阴翳。 “小兄弟,你可听说过八王寺?” 赵让重复了几遍,又搜肠刮肚一番,确定自己对此毫无印象。 "我和太爷以前都是八王寺的僧人。按照还俗前的叫法,我得称他一声师兄!" 八王寺是大威北境的一处奉行苦修为上的佛教宗门。 信徒但入此门,须得舍弃锦衣、 玉食、多眠等等人间贪欲。以苦持身,求境界精进,方才能修行无我的中道之法。 汪三太爷自幼出家,修行十五载后,带年轻的师弟老秀才出山,前往位于南地的九华山朝圣。总计要走两千余里,二人一路大拜 但这次朝圣,师兄俩却都没有完成。 “我俩走了一半,就都还俗了!” 老秀才说着,扬了扬手里的酒杯。 赵让着实没想到老秀才和汪三太爷还有这样的往事。 听起来自然过瘾,但对眼下的局势却没有任何帮助。 “为何我从未听说过这座寺庙?” 赵让也算是见多识广,以自家在北境的地位,怎么样也该有所耳闻才对。 “因为八王寺已经被毁了。” “毁在大威南北分而治之的兵乱之中。” 老秀才眼底闪过一瞬的落寞。 “一座苦修的寺庙,毁了就毁了,这有什么不能说?难不成汪三太爷担心别人知道他以前当过和尚,会笑话他?” 元可欣轻佻的说道。 “八王寺的确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像小姑娘你说的这样,毁了就毁了,世事皆有定数。” “汪三太爷错就错在,他不该告诉安佐……!” “好了,你别说了!汪三太爷不该告诉安佐的事,我最好也不要知道!” 赵让连忙打断老秀才的叙述。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道理赵让还是明白的。 有时候多一个字都不听,反倒是让自己更加安全。 “你不是要救汪三太爷吗?不知道来龙去 脉,怎么去救?难不成是在骗我?” 老秀才说着就动了怒气。 拄在身前的粗大铁棍,登时就要舞起。 赵让连忙将元可欣护在身后,生怕这老家伙丧心病狂,先把棍子朝她砸去。 屋里的气氛顿时紧张到极致! 恰逢此时,房门被缓缓推开。 元明空满脸轻松的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三个人。 第二十八章 身份 赵让看到汪远山,汪云山,汪青山三人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的站在元明空身后,就知道他已经把事情办妥了。 今晚两人分开行动,都收获满满。 赵让误打误撞,找到了汪三太爷埋在城中的暗子,元明空却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他的三名义子说服。 不过这三人头脸身子或多或少都有些狼狈,看来在元明空手里或多或少还是吃了些亏的。 “现在人都齐了!” 赵让一拍巴掌说道。 老秀才斜眼看了看那三兄弟,问道: “汪三太爷现在怎么样?” 作为大哥的汪远山回答道: “还在昏迷中……不过我们已经找来了王城里最好的大夫,暂时控制住了毒性的发作。” 老秀才面露喜色,追问道: “可能治好?” 汪远山摇摇头说道: “大夫说以他的能力,只能暂缓。所以还是得尽快找到对症的解药,否则等毒性侵入心脉,那就回天乏术了!” 解毒最关键的是要知道中了什么毒。 除非是真神仙,不然谁也无法完全医治好。 烟雨阁下的毒当然不会普通,该当是由许多种毒药混合而成的剧毒,很是复杂。 其中每种毒占比多少,都有极为精确的标准。必须将这些种种细节全部弄得一清二楚,才能对症下药。 本来见到三兄弟到此,赵让提起了心气,结果发现众人还是对汪三太爷目前的情况一筹莫展…… 人多有什么用?还不是一个头两个大! 老秀才从口 袋里掏出来那张告示,冲着三兄弟问道: “你们这告示是什么意思?” 老大汪远山挠挠头,说道: “这是老三想出来的法子,我觉得可行,就……” 老三汪青山连忙解释道:“ “我想的是让义父安心在祥腾居三楼静养。但这样的话,三楼就必须得封闭起来,所以才找了个托词,说需要重新规划整理。” “那去的力巴,你们准备怎么办?” 老秀才凝视着汪青山质问道。 汪青山被这目光盯的很不舒服,躲闪着说道: “不……不怎么办,这不是要等义父完全好了再说?” 老秀才冷哼一声,说道: “你不愿说,我帮你说!这些力巴进去,你就没打算让他们再出来吧?到时候祥腾居的地底,又会多出几十条冤魂,是也不是?” 汪青山不敢不敢吭声,身形朝后一缩,用胳膊肘碰了碰大哥汪远山,示意他说点什么,给自己解围。 汪远山无奈,只得放低姿态,陪着笑脸说道: “叔,老三也是为了义父考虑!事发突然……大家都没有防备,一时间乱了阵脚,考虑不周!” 赵让开口说道: “那你们有没有想过,万一那下毒之人混进干活儿的力巴里,又该怎么防备?” 这下连老大汪远山都无法辩解了。 当时他脑袋空空,根本没有主意。除了将祥腾居的人马全都撒出去,满城寻找赵让三人的下落外,其余什么都想不到。 所以他一听老三说了这个 法子,便立马同意。觉得这样又能让义父静养,给他们找人和解读争取时间,还能掩人耳目,不让旁人看出端倪。 赵让听后,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汪三太爷每天都在一楼的大厅中吃早茶,这是整个王城都知道的事情。他突然消失个把月,除非整个祥腾居都关门大吉,不然怎么都掩盖不住!” 汪远山这才恍然,狠狠地瞪了一眼老三。 “那我们该怎么做?” 赵让伸手比划出了一个六来: “六个字,该吃吃,该喝喝!” 汪远山想了想,说道: “我懂了!意思就是一切照旧?” 赵让点点头。 “那要是义父的老朋友问起来,又该怎么回答?” 元明空朝望汪远山的肩头重重一拍,说道: “汪三太爷朋友那么多,横跨大威和西域,他就不能出门转转?” “明白了,明白了!要是有人问起,我们就这样说!” 所有人都没注意到,在汪远山决定按照赵让和元明空的方法行事时,老三汪青山的神色微微一变,带着些许不甘和恨意。 “至于其他的事情,就由我们来做。你们三兄弟,只管好好经营祥腾居!” 彻底说通了三兄弟,老秀才也拱手离开。 以他明面上的力巴身份,不方便在这样的客栈中待太久。 这里上房一天的房钱,他就得拼死拼活的忙活大半个月。 在局势尚未明了的情况下,他这枚极有份量的暗子还能发挥不小的作用。 “坏了,忘 记告诉那三兄弟怎么处理告示的了!” 元明空一拍脑门说道。 老秀才笑着说道: “小兄弟不用着急,告示的事我去和他们说。这也正好是个机会,对吧?” 赵让和元明空都会心一笑,说道: “那就拜托老先生了!” 老秀才摆摆手,就准备出门。 走到门口,忽然转身冲赵让和元明空深深一拜: “大恩不言谢,两位小兄弟都保重!要是事不可为,尽可一走了之,老头子我决计不会怪罪!” 赵让本想再说些什么,却看到元明空隐蔽的给他打了个手势,便只点了点头。 待老秀才下楼离开后,赵让看着元明空良久,问道: “你是怎么让那三人听话的?” 元明空狡黠一笑,打了个机锋: “天机不可泄露!” “不过你这边的收获,看来比我多得多啊!” 那三兄弟不过是汪三太爷年过半百后,心情孤寂,才收的义子。这些年虽然一直在太爷身边帮衬,可对自己义父的过往却不甚了解。 相比之下,这三兄弟能提供的帮助极为有限,最多是在明面上稳住局势,让王城里的众多势力知道祥腾居无事,汪三太爷无事,借此给自己等人尽力争取时间罢了。 “嗯,老秀才是说了很多,听得我脑壳疼!” 赵让最不喜欢动脑子的事情…… 在家中的时候,就一连打走了三个教书先生。往后不论他父亲拉下老脸,送多少礼,却是都没人愿意来教他。 这几日听 的话太多。 要不是其中掺杂着许多有意思的故事,赵让早就没耐心了! “谁能想到汪三太爷以前竟然还是个和尚!” 赵让说着自己却笑了起来。 这趟出了阳关,先是护着道士行镖,而后又碰见还俗的和尚,着实也不虚此行! “你对和尚有偏见?” 元明空问道。 赵让摇头说道: “没有,只是觉得没意思。” “因为他们不能喝酒吃肉?" 赵让仍旧摇摇头: “你把我想的也太肤浅了!我是这种人吗?” 元明空腹诽道: “你还真就是这种人!” “老秀才说八王寺奉行苦修。但佛法中不是有句话,叫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那些和尚天天折磨自己,到头来还比不上一个马匪!” “反正只要把刀一扔,立马就能成佛,那他们在寺里苦修的意义又是什么?” 元明空眨了眨眼。 乍一听仿佛挺有道理,但元明空知道这其中的奥妙不是两人在这里三两句话就能辩的清的,再说下去只能白白耽误时间,便岔开话题说道: “在西域商盟的时候,你不是问过我商盟里有没有查缉司?” 赵让仍在思索苦修和屠刀的问题,漫不经心的答道: “是啊,我问过。但你不说那老头子没什么用吗?” 元明空嘿嘿一笑,说道: “那你怎么不问问我,在这兰末国的王城里有没有呢?” 赵让心里一惊! 他以为西域商盟应该就是大威北境查缉司能够到最远的地方,没想到 他们的能耐竟然远超自己估量,连兰末国的王城里都有分布! “真有?” 赵让小心翼翼的问道。 即便他是北境赵家人,但提起查缉司来还是慎重的。 尤其是查缉司麾下的影位,赵让听闻他们各个都修炼了一门冠绝天下的潜行功夫,能够上天无踪,遁地无形,可称的上是无孔不入,几乎无法防备!据说死在他们手里的三品大宗师都有好几人,所以再豪爽的江湖客在谈论起查缉司的影卫时,都会惊惶色变。 “难道我问了,你就会说?你这人一肚子心思算计,还全他妈的都用在我身上!” 赵让刚说完,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再看元明空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忽然想起在商盟内两人初次见面时,他便用了一种极为特殊的身法,让自己和风一样轻柔。 若不是自己没睡死,又有与生俱来能察觉周边之气变化的天赋,根本不会有所察觉! 难道…… 元明空看到赵让脸上的表情霎时间变了两变,不由得哈哈大笑。 随即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扔给赵让。 这枚玄色令牌不知是用什么材质打造,极为坚硬,却又没有钢铁的冰凉,反而像块佩戴日久的好玉,很是温润。 正面中央写着一个大大的“影”字,右边的三撇,撇出去很长,透露出一股嚣张跋扈之意。 背后则暗刻着“副都统”三字,古朴笨拙,很有威严。 “你是影卫副都统?!” 元明空从赵 让手中拿回令牌,重新收入怀中,算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第二十九章 蛛丝马迹 查缉司掌司座下有三名都统,六名副都统。 这九人无一例外全都是查缉司中的顶级好手,因此被称作“九重天关”,正所谓“天关有九重,一步一登天”。 “你是第几重?” 元明空被赵让问的有些愣,待反应过来后,笑着说道: “这都是民间的谣传!哪来的什么天关?那岂不是成神仙了?” 影卫来无影去无踪,久而久之,当然被人们越传越离谱,和神仙鬼魅也差不了多少。 赵让早就猜到元明空的身份不简单,可还是没料到元明空竟然是查缉司影卫副都统! “咋不说话了?” 元明空见赵让抿着嘴,一言不发,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那她呢,你妹妹该不会也是副都统吧?” 元明空回答道: “她倒是想当,你觉得她行吗?” 赵让愤愤不平的说道: “怎么不行?人家比你实在多了!” 赵让有些后悔……觉得当初不该义气上头,胡乱插手这件事端。 影卫办事,百无禁忌。 就算他是赵家人,影卫若是觉得他碍事,想必也会毫不留情的除去。 讲人情的人,根本当不了影卫。也可以说,讲人情的影卫,早就已经死光了! 赵让定了定神,双手用力的拍了下自己的脸颊,硬生生让自己换上一副极为谄媚的笑脸,对元明空拱手说道: “大哥!” “不,大人!副都统大人!您给小的一条活路吧,小的来西域只想长长见识,开开眼,可不想把命 都搭进去!” “大人您放心!这些事我绝不会泄露半个字,对谁都不说,连媳妇儿都不说!” 元明空十分平静的看着赵让演戏,但听到这最后一句时,着实是忍不住了,笑骂道: “就你这没出息的样子,能有媳妇儿吗!还拿这个出来说事?” 赵让板起脸来,十分严肃的说道: “现在是没有!但以后一定会有的!” 言外之意是,你元明空可以说我没出息,但绝不能说我没媳妇儿! 这事可不是能随便拿来开玩笑的。 万一真被天上的月老听了去,把自己的红线扯了,再打个死节,到时候赵让该朝谁哭、向谁骂娘都不知道! 元明空却还意犹未尽,继续逗他道: “是极,是极!眼前不就有个备用的?” 元可欣知自己哥哥是在拿她打趣,当即一拳砸在元明空背上,娇滴滴的说道: “哥!你胡说什么呢……” 说罢还红着脸,偷偷瞟了一眼赵让。 赵让与其一对视,立马挺直腰杆,清了清嗓子,委实一个坐怀不乱真君子! 三人玩笑一阵,都觉得轻松了许多。 赵让也不再装模作样。 虽然元明空的身份着实给他不小的震撼,但他却并未多想。 因为他相信元明空不是那种卸磨杀驴,过河拆桥的人。 这种信任是没有来由的。 你若问赵让为什么,想必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他的心里却就是这样坚信的! 要是一定想为此找个原因,那就是这两个人 经过这几件事端后,已经成为了真正的朋友。 男人之间的友情来的就是这么奇怪,且突然。 一杯酒喝的过瘾,一句话对了脾气,就能让两人成为朋友。 这种感情是无可替代的。 爱情不行,亲情也不可以! 因为它最纯粹,所以才值得让人用尽心血去呵护、惦记。 所以赵让虽然忌惮查缉司,忌惮影卫,但他却并不忌惮元明空。 只因为在他心里,已经把元明空当做了自己的朋友! 自他决定和这兄妹俩从商盟来兰末国时,他就已经认准了此事。 见赵让恢复了正形,元明空端坐在他对面,伸手从腰间一摸,手上便多了个精致的小铁盒。 这个铁盒赵让可是太熟悉了! “这不是那处山谷和周边的地图吗?” 当时元明空得到的消息是金钟镖局将带着五十万支箭矢在此交易,可现在这些箭矢已经不见了踪影,赵让不知道元明空又拿出这张地图来是要做什么。 “嘘!” 元明空将右手食指比在嘴前,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引得赵让一阵恶心…… 他最讨厌自己这个朋友卖关子! 有什么事大大方方的说出来不好吗? 非得摆弄机巧,拿出一副“天下之事尽在掌握”的样子。 这天下大了去了,人也多,事也多。即便你是查缉司影卫副都统,赵让也不相信他能全部掌握。除非元明空有那神仙列传里千里眼和顺风耳的本事。 不过当元明空将这个铁盒打开后, 赵让才发现这个铁盒好似有些不同。 他看出元明空对这张地图一点都不熟悉,足足用了一刻钟的时间才拼凑出来。 查看的方式倒是一模一样,仍旧是用烛光透过比针尖还小的孔洞,让光影落在桌面上,由点成线,连成一幅完整的地图。 先前那张赵让看过,上面勾勒的地形地貌和现在投影在桌子上的完全不同,根本就是两个地方。 “这是哪里?” 赵让问道。 元明空让元可欣举着烛台,自己指着中央偏北的一个标记,反问道: “你知道这个标记是什么意思吗?” 赵让摇摇头。 在此之前,他从没看过地图。 即便是出了家门,外出闯荡,地图对他也是无用。 反正去哪都是去,就根本无所谓方向,瞎走就是了。实在找不到吃饭睡觉的地方,鼻子下面长着嘴,张口问人就行了,哪里需要地图? “这是拱辰部落的大帐!” 赵让问道: “就是那位四王子安什么的部落?” “安佐!” 元明空补充道。 赵让身子向后靠去。 西域人的名字太难记了,还绕口。 现在知道的不多,还能勉强记住。再多待一阵,脑子非变成一团浆糊不可。 “大帐就是他家?” 元明空笑道: “也可以这么说。” 四王子安佐的父亲,是拱辰部落的族长。 部落大帐,正是族长的居住地,相当于部落的“王城”。 安佐的父亲在兰末国中担任要职,所以基本居住在王城中。部落 大帐便只有安佐和他的王妃居住。 “这家伙竟然都有媳妇儿了!” “人家好歹是个王子,有媳妇儿还不是顺理成章?何况还不止一个!” 赵让很不服气的说道: “你搞来他家的地图,难道是想擒贼先擒王?” 元明空没有回答,指尖朝北方又移动了几寸。 地图上一寸,平地上就是三十里。 距离拱辰部落大帐以北三十里的位置,地图上花了一片波纹。 “好家伙!戈壁滩上还有湖呢!” 赵让看懂了这个标记,惊讶的说道。 西域游牧部落和大威依赖农耕不同。 游牧必须得依仗天时,在一年中根据不同的气候,选择合适的居住地。 从这个方面来看,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西域人也是令人佩服的! 千百年来,他们依旧坚守着从祖辈起就遵循的生活方式,与牛羊马群为伙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根据牧草生长的周期,来回迁徙。 如此的方式,在大威人看来是居无定所,但他们却并不觉得。 “这里是拱辰部落的夏牧场吗,每逢春季来临的时候,部落就会转场至这里。” “因为这片湖?” 赵让问道。 元明空点点头。 戈壁滩上,只要有水就会有草。 而有水的方式只有两种,下雨和融雪。 夏季炎热,使冰雪消融,自山脉流淌而下,汇聚在这里,形成一片水域,这就是戈壁滩上最美好的地方,西域人称之为“绿洲”。 绿洲中水草丰沛,足够整 个部落在这里安然渡过夏季。 越大的绿洲,越能哺育更多的牛羊和马群,同样也能让部落的人口变得兴旺。 四王子安佐所在的拱辰部落之所以能成为兰末国内第二大的部落,靠的就是部落领地内这些大大小小的绿洲。 “王城里的影卫传来消息,说四王子安佐已经许久未在城里露面,应该是返回部落安排夏季转场的适宜。” “随行的除了他的护卫外,还有几个打扮怪异的人,影卫从未见过。”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所以他们并未跟的太近。” 赵让听后说道: “你怀疑这几人就是烟雨阁的人?他们和四王子安佐相互勾结?” 元明空点了点头。 赵让却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可是不对呀!” “什么不对?” "时间不对!" 汪三太爷中毒是在今日午后。 影卫传来的消息,却说四王子安佐已经在几日前就离开了王城。 如果跟着他一道离开的那几个打扮怪异的,是烟雨阁中人的话,他们又如何来下的毒?难不成是去而复返? “你想的和我想的一样!” 元明空指节轻扣桌面,很有节奏的敲击着。 他在全力思考时,就会做出这个动作。 赵让想的其实很简单。 要么是影卫传来的消息有误,要么就是下毒的另有其人。 这个人一定对汪三太爷非常熟悉,说不定还深得信任,可以时常接近他而不被怀疑。 也就是说…… 祥腾居内,汪三太爷的身边,或许 有内奸! 第三十章 夜探 赵让与元明空商量到最后,决定还是兵分两路。 一人去查验影卫传来的消息是否可靠,另一人趁夜色深沉,去往祥腾居探查一番。 这个计划元明空本来是不赞成的。 他身为查缉司影卫副都统,当然不想怀疑自己人……就算有铁证摆在面前,也会再想想会不会是出了意外。 况且兰末国本就不是他所辖的范畴,六位影卫副都统也不是铁板一块,所以这样的事情的确还得加几分斟酌和小心。 赵让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体会不了元明空的想法。但他站在局外人的角度,这样分析,却不可谓不客观。 所以元明空终究还是听从了他的意见,决定亲自上门,向负责此事的影卫再问问清楚。 影卫之间的交流和汪三太爷与他的暗子老秀才一样,都有一条极为隐蔽的方式来完成情报的互换。 因此能涵盖的信息并不多,只能挑拣出其中最为关键的。 但想要判断出一件事端的真伪,最重要的恰恰是这些诶细枝末节。 查缉司是在兰末国王城中安插了影卫,但又怎么知道兰末国没有用同样的手段对付自己?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世上的就怕有人觉得自己是最聪明的,以至于到临死之前还相同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元明选择和王城影卫面对面的聊聊,就得做好最坏的准备。 轻则暴露了这名影卫的存在,害了他性命。重则这王城里的影卫兴许已经反水,正 等着元明空自己送上门来。 一位副都统的脑子里,该装了多少机密? 更不用说这位副都统姓元! 而赵让去夜探祥腾居,元明空本想由自己一并做了。 好歹他修炼过影卫的潜入之法,能将动静降到最小。即便被旁人发现,也能快速脱身。只要不被抓个现行,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他们刚与那三兄弟结成同盟,但这个同盟却极其脆弱。 要是被发现他们竟然偷偷摸摸的折返回去探查,说不得立马就会分崩离析,再度反目成仇!那要是想再同心共气,可就比登天还难了…… 但赵让却坚持要亲自去。 元明空隐隐猜到赵让应该是有什么疑虑,但他没有说,自己便也不问。 作为朋友,这是最起码的信任。 现在刚刚入夜,外面的街上还很是热闹。 这种时候,正适合元明空亲前去接头。 至于赵让,他决定先睡一觉,养足精神。 等他再睁眼,刚好过了两个时辰。 赵让看了眼窗户外的长街,已是万籁俱寂,人影凋零,便穿戴整齐,准备出门。 他新买的这件罩衣,是深紫色的。 深夜中,黑色反而更加醒目,深紫色却最为贴合。 有这身罩衣披在外面,赵让觉得自己纵然不会元明空暗中前行的法门,也能够做到悄无声息的潜入祥腾居。 一路上,赵让的身子都紧紧地贴着旁侧。 今夜月光很亮,明晃晃的照在地上,仿佛能涤荡一切罪恶,使之无处遁形,却 给赵让带来了极大的困扰。 他所能利用来遮挡身形的,除了身上的罩衣外,就只有两侧屋檐下,一溜窄窄的阴影。 凭借着白天时的记忆,赵让磕磕绊绊的摸索到了祥腾居附近。 看到三层楼一切寂静,没有任何灯火,他心中也跟着有些落寞…… 无论是多热闹的地方,也总有散场的时候。所以趁着还未散场时,就一定要尽兴! 可当赵让靠的近了,才发现自己方才的感慨简直是可笑至极! 他却是忘记了祥腾居还有地下两层! 一层是赌坊,一层有王城里顶好的姑娘! 这两层礼永远没有散场的说法! 只要你的口袋里永远有银子,这种纸醉金迷就可以一直为你持续下去。 从后堂里一扇小窗钻进祥腾居后,赵让看到前往地下的楼梯口,灯火通明。 里面传出来的莺莺燕燕和觥筹交错之声,不绝于耳,听得赵让都有些出神。 哪个世家子弟不喜欢夜夜笙歌? 赵让当然不是例外! 他除了练刀认真外,玩乐更加认真! 又往前走了几步,骰子和筛子碰撞的响动更加清晰。赵让不由得有些手痒,真想毫无顾忌的扑在赌桌前,痛痛快快的玩几把,过过瘾! 好在他及时打消了这个念头,转过身,不再关心下面两层的动静,准备去三楼的雅间中看看。特别是马贩子专门提到的那间,说不定还会留下些痕迹。 就在这时,赵让忽然问道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从 地下顺着楼梯口飘了出来。 这味道从胭脂与酒气中生生撕开个口子,显得特立独行。 赵让站定身形,用力吸了吸鼻子,忽然想到那马贩子所说的难闻气味,会不会就是这个? 这会儿因为距离远,又有其他味道互相中和,才变得不那么难以忍受。 如果真是那种气味,不就是说明在祥腾居这地下两层里,藏着烟雨阁中人? 赵让迟疑片刻,还是决定下去一探究竟。 将罩衣的风帽朝下拉了拉,遮蔽住大半面容,赵让踏着台阶,一级一级往下走去。 地下一层还有一道门。 门楣上挂着两块牌匾,上下安置,高的那块写着“八方来财”,矮的则书“四方通杀”。 这是赌坊的惯用手段。 赌钱这种事,若不出千,便全凭运气。所以不但赌客迷信,开赌坊的庄家更迷信! “四方通杀”是给赌客们看的。 谁来此地不想搏一把富贵?赚个盆满钵满,将庄家吃干榨净。 那块八方来财,才是庄家真正的心思。 无论是谁走进这道门,都要被强压一头,让他金口袋进,破麻袋出。落个空空如也,涓滴不剩! 赵让细细品了品这两块牌匾,赌坊的门突然打开了! “恭喜发财!恭喜发财!” 门里走出来一位身材矮小,满嘴酒气的中年人。 “在下两拳半,替汪三太爷打理赌坊生意,是这里的掌柜。” “两拳半”当然不是他的真名,而是绰号。 一是说这位赌坊掌柜 个头极矮,只有两拳半这么高。但更指他双拳功夫极硬,逢敌只需两拳半,所以没人敢在这里出老千。 赵让将罩衣的风帽又拉低了几寸,生怕被人认出来。 两拳半见状,挥了挥手,立马有位小厮,捧着个托盘,走上前来。 托盘里放着一张面具。 两拳半将面具递给赵让说道: “客官不用担心!” 赵让心领神会的将面具带在脸上,压着嗓子说道: “多谢掌柜的,你们这果然周到!” 赵让并没有急着兑换筹码,他进来是为了找人的。 当然在找人之余,顺便过过手瘾,也不是不可以。 布置豪华的大厅里,充满了刺激,每个人都聚精会神的在他们的赌注上。 赵让一张一张的走过这些赌桌,就像海里一条为了寻觅猎物而不停游曳的鲨鱼。 终于,他在一张赌客不多,也不算热闹的桌子旁站定。 这张赌桌此刻没有人在下注,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一名带着面具,浑身透着利索劲儿的年轻人身上。 年轻人从胳肢窝里掏出个卷轴,在赌桌上铺开,让庄家掌眼,看看能换出多少筹码。 掌眼的庄家在端详了许久后,开口说道: “这副山水该是前朝丹青圣手,范老夫子的真迹。可惜装裱工艺太差,加上年代日久,水泡虫咬,价格可要大打折扣!” 赵让听此,不由得连连摇头。 这幅画神、气、韵皆为上品,算得上是惟妙惟肖。 但伪造之人只顾着一味做 旧,使得纸张薄而脆,却是忘记了那位范老夫子乃是宫廷画师。 为皇帝执笔之人,用的都是贡纸,哪怕经过数百年也断然不会变成这般模样。 年轻人听了,却不住的点头,说道: “庄家有眼力!不过咱也不指望靠它发财,能让我在这痛痛快快玩两把就行!” 庄家看年轻人如此好说话,当即把画轴收起,招呼小厮端来一盘筹码,足有千两。 年轻人一股脑把筹码倒进怀里,用衣服兜着,好不乐呵! 赵让却暗自摇头,踱步走向一旁。 不想这位刚发了财的年轻人却当先横跨一步,拦在赵让面前,说道: “公子今晚手气好啊!” 赵让淡淡的回道: “要比手气的话,当然还是你的更好!” 年轻人脸色一沉。 他知道方才那一群人中,包括庄家在内,唯有赵让看出了自己的画有古怪。 赵让笑了笑,接着问道: “难道不是吗?” 年轻人听后也换了笑脸,顺水推舟的说道: “两个手气好的人若是不比一比,岂不是太可惜了?” 这话激起了赵让的兴趣,干脆的问道: “你想怎么比?” 年轻人眼珠子一转: “在赌坊,当然就是要比赌了!” 赵让想了想,点头应允。 年轻人低头数了数自己衣襟中兜着的筹码,从中分出一半,一股脑全都倒在赌桌上。 “我压一半,外加……” 年轻人跟变戏法似的,从另一边的胳肢窝里掏出一把长剑,剑鞘上刻着两个 苍劲的古字“凌风”。 第三十一章 栽跟头 赌坊小厮将这柄剑捧起,递到赵让面前。 这样临时起意的赌局,赌坊的庄家只会保证公平。对于物件的真假,赵让没意见的话,就能算数。 赵让虽然从没用过剑,但这并不妨碍他的眼力见。 他看这柄剑,剑锋通体漆黑,锋锐绝伦。 剑身上雕刻着九条金龙,栩栩如生。金龙吞云吐雾,见首不见尾,极尽精美。 遍看过后,赵让吃惊的发现,这柄剑竟然是真的! 旁人只知那位范老夫子是丹青圣手,却不知他还是前朝数一数二的兵刃大师。 这柄“凌风”剑便是他生前所锻造的十二把名刃之一,和“飞霜”刀乃是一对。铸成之日,就被前朝皇室所收藏。 前朝覆灭之时,这一剑一刀流落民间。 “飞霜”刀被赵家先辈偶然所得,至今仍挂在赵家府邸内的“百刀堂”中,而“凌风”剑却下落不明。赵让之所以能分辨出来,正是如此。 但这年轻人方才刚拿出了一幅假画,使得赵让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 年轻人看出赵让有些纠结,又从怀里拿出一纸文书,拍在桌上,说道: “这柄剑由通宝钱庄的李大掌柜掌过眼,绝非仿造,并且估价三万两!” 通宝钱庄横跨大威北境南地,在西域上四国都设有分号。 掌柜李通宝是当铺伙计出身,号称“一眼活”,入行三十多年,过眼的宝贝何止千万,却是一次都没看走眼过。 见李通宝的判断和自己一样 ,赵让塌下心来,不再多想。 江湖上总有神人,能行常人所不能行之事,能有常人无法拥有之物,只是很多人不愿意拿出来炫耀显摆罢了。 他赵家“百刀堂”里挂着的每一把都是绝世好刀。 但即使他家中,能进去看上一眼的人,都屈指可数。 不过这柄剑虽然没有问题,赵让自己却有个大问题! 那就是他赌不起…… 年轻人堆在桌上的筹码就有五百两,更不提再还有一把“凌风”剑。 在开局前,庄家需得验证双方的筹码是否对等,否则不够的一方便直接判输! 这样一来,即便赵让有绝对的自信能赢下赌局也无济于事。因为他根本没有参与的资格,从一开始就输了。 “这位公子,请您拿出来等价的银两或是东西。” 赌坊的庄家在一旁催促道。 年轻人扶了扶脸上的面具,随后冲着庄家摆了摆手,又对赵让说道: “阁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赵让不知他要做什么。 众目睽睽之下,自己的确答应了与他对赌,无法赖账,只能也跟着他走到一旁。 年轻人一直走到大厅的角落才停下脚步。 这里极为僻静,和赌场中的喧闹几乎是两个世界。 站定后,赵让率先问道: “你要说什么?” 年轻人笑着说道: “呵呵,阁下好像对我有很大的敌意!” 赵让默不作声。 他的表情掩盖在面具之下,谁也看不到。 不过赵让渐渐有些明白过来,自己似是掉进了 一个设计好的“局”中。 年轻人先拿出一幅假画来引起自己注意,而后再上前挑衅。 而他先入为主,觉得这位年轻人不过是个坑蒙拐骗之徒,加之这些日子自己着实寡淡的要死……进了赌坊,更是难以自持,便立马答应。 可他万万没有料到,这年轻人竟是拿出了“凌风”剑。 有这般本事和财力的人,又怎会用一张假画来坑蒙拐骗?万一被发现了,想必没法囫囵着离开赌坊。 如此环环相扣的极为缜密,定当是提前就计划布置好的。 想通了这些,赵让当然对这年轻人没有好脾气,说是“敌意”也差不到哪去。 “那幅画,准备了很久吧?” 赵让反问道。 那幅假画若不是赵让眼尖,看出纸张不对。但论画技而言,已经算是临摹中的绝顶之作,非得最厉害的高手匠人花费极大心血才能做到。 “承念惦记!就是那位临摹的着实太好,一开始我也有些打鼓,觉得阁下您若是看不出它是假的该怎么办?” “现在我得给阁下您道个歉,先前不该低估您的眼力,赵家大公子果然是文武双全!” 赵让心里咯噔一下。 对方既然能叫破自己的身份,说明他已经彻彻底底的落入彀中。 便也淡然起来,平静的问道: “你直说吧,这样对咱俩都好,起码不浪费时间!” 赵让说着,右手撩开罩衣,扶在腰间的刀柄上。 愿赌服输虽然是规矩,但事急从权更是 江湖法则。 赵让不是没有底线,只是他的底线比较灵活! 果然! 赵让的手刚扶在刀柄上,先前围在赌桌旁,七嘴八舌议论那群看客,全都从赵让身后慢慢围拢过来。 他们和年轻人都是一伙的! 其中有大威人,还有西域人,所以赵让一开始并没有起疑心。 年轻人见状,冲着他们呵斥了一句,而后又笑盈盈的对咱赵让说道: “阁下放心,您非但不用拔刀,反而会一整晚都开开心心的!” 赵让冷哼一声,侧过身子,防备着身后的众人。 万一他们与赌坊都相互串通,这里可是地下一层,想要暗算埋伏,可是个极好的地方。 年轻人负手而立,依旧是云淡风轻。 其他人虽然被年轻人叫住,再无动作,但仍然虎视眈眈的盯着赵让。 双方陷入了僵持。 年轻人却很享受这种感觉,甚至有些兴奋,让他想起了自己熬鹰时的日子。 对西域人而言,狩猎是刻在骨血中的东西。 成不了一个好猎人,就成不了一个真正的男人。 九月鹰飞,就是一场狩猎的盛宴 这种猛禽有着锐利的眼神,高速的扑击,由此带来了强大的捕猎能力。 一只驯好的猎鹰,一天能捕捉五只狐狸。 作为最狡猾的动物,再加上猎人为了保证它皮毛的完好,所以很少有猎人能抓到狐狸,两相对比,高下立判。 但驯服的过程,对双方都是一场艰难的博弈。连续七到十天,不眠不休,直到 将它的意志力彻底摧毁,方才算是结束。 现在这种肃杀的氛围,和熬鹰时简直一模一样! 而且熬的还不是鹰,是人! 这人还是北境赵家的大公子。 年轻人的虚荣心在此刻得到无以复加的满足,所以他很有耐心的在等着赵让低头。 毕竟摧毁一个人的意志,比摧毁一只鹰的要困难的多。但从中获得的满足感,也要大得多! 毕竟太容易获得的快乐,都不会持久。 双方就这样对峙了近乎一炷香的时间。 大厅中真正的赌客都渐渐安静下来,看向这边。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个角落的不同。 现在这里可不再是僻静之处,反而成了众矢之的。 “哈哈哈!” 一阵爽朗的笑声,打破了持续依旧的沉寂。 赌坊的掌柜,两拳半,挪动着圆滚滚的身子,从一众人力挤过来。 “借过借过!” 穿过这道人墙后,两拳半重重的呼了一口气,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子。 赵让看到他的脸色比先前又红了几分,看样子已经快醉了。 两拳半待自己呼吸平缓过来,对着赵让和那年轻人拱了拱手,说道: “二位都是贵客,贵人度量大,犯不着、犯不着!哈哈,我这有头茬下来的西域瓜果,刚从冰窖里取出来,凉丝丝,甜丝丝的,二位尝尝!” 说罢一招手,就有两名小厮端着果盘上来。 果盘里有三四种水果,西瓜、甜瓜、葡萄,赵让都认识。但一种扁圆的果子,他却不知 道是什么。 "这是蟠桃,最地道的西域特产!" 两拳半拿起一个蟠桃,从中掰开,一半递给赵让,一半自己一口吞下: “桃子真好吃啊!就是这桃核烦人,要是没有就更好了。” 说着,拳头一握。 再张开来,坚硬的桃核已经碎成了粉末。 赵让尝了一口,发现蟠桃的味道果然不错,西域不愧是瓜果之乡! 那年轻人却碰都没碰,双眼极为愤怒的盯着两拳半。 他好不容易立起来的气势,全被他给破了,当然对其没有好脸色。 两拳半却毫不在意,仍旧在夸耀这些水果有多好,不断的分给众人。 没奈何,年轻人只得开口说道: “两掌柜费心,我等一切都好!” 两拳半听到他这样说,才笑呵呵的回道: “都好就好,都好就好!” 随即又挪动着自己圆滚滚的身子,回到了赌坊的柜台处,继续眯眼喝着小酒。 被他这么一搅扰,年轻人也没了方才的耐心,冷冷的说道: “那姑娘的姿色身段都是绝品,想必上四国中有很大贵族都会感兴趣的。” 赵让瞳孔一缩。 这才是年轻人有恃无恐的真正原因! “元可欣在哪?” 赵让悍然拔刀,刀锋直挺挺的架在年轻人脖颈上。 年轻人丝毫不慌,伸手轻轻推开刀锋,向前虚引,做了个“请”的手势。 事关元可欣的安危,赵让这一刀的确不敢砍下去。 刚才他还在想,若是自己没进来这赌坊,那他们准备的这些种种 ,岂不是徒劳? 没有想到,对方竟然做了两手准备。 第三十二章 真面目 赌坊里有一道通往下一层烟花之地的暗门。 年轻人一马当先,其他人把赵让夹在中间。 两拳半从柜台后走出来,亲自掀起门帘,打开暗门,说道: “贵客慢走,在下面玩的开心!” 赵让冲他微微颔首。 毕竟刚才两拳半送果盘,实际上是给他解了围,这份人情赵让还是记着的。 只不过他现在更担心元可欣的安危! 这里的人已经完全抛弃了所谓的“道义”和“规矩”,白日里汪青山就想对元可欣出手,还好被他挡下。现在却被对方捉住了空挡,直接将元可欣捏在手里,以此作为威胁。 这种不择手段的行为,赵让极为鄙夷。但事到如今,他也无可奈何。 顺着暗门后的楼梯走下去,甜腻的脂粉味熏得赵让皱了皱眉。 下面一层比赌坊要黯淡不少。 所有的灯罩上,都蒙着一层红色的薄纱,给人一种虚幻的感觉,好似在梦中。 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赵让每一步都像走在云彩上似的。 他使劲睁了睁眼,想让自己尽快适应这里的氛围和气味,同时牢牢的盯着走在前方的年轻人。 走到走廊中间,年轻人推门走进了右侧的一间屋子。 赵让刚准备跟着进去,却被身后一人摁住肩膀,示意他要交出身上的刀。 赵让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将腰间的刀解下,递了过去。 但对方似是还不满意,又指了指赵让身上穿着的罩衣。 赵让压着脾气,又将罩衣脱下, 重重扔在地上,这才进了屋子。 屋里倒是没什么特别,就是中间竖着的一面墙壁,让空间有些逼仄狭小。 墙上挂着一面巨大的壁毯,对称的花纹从四角向中心延伸。 最中央是一只临空而起,硕大无朋的猎鹰。 猎鹰的背上托着一颗明亮的星辰。 上次赵让看见鹰的图案,还是商盟内,西风烈麾下的血鹰勇士身上。 但血鹰勇士所佩戴的鹰,背后并无星辰,姿势也略有不同。 不过在西域,鹰所占据的地位和大威人喜欢龙凤没什么差别,所以赵让也看不个所以然来。 年轻人站在壁毯旁,等赵让细细看完,便伸手用力一拉垂在旁边的挂绳,壁毯层层卷起。 壁毯遮住的,竟是一面由琉璃制成的墙壁! 如此巨大完整的琉璃,在大威都是极为罕见,而西域根本没有锻造琉璃的法门,只能从大威以天价购置,而后在颠簸转运至此。 赵让这才知道这屋子显得狭小的原因,是由于这面琉璃墙将屋子的空间隔出了一大块。 隔断的空间内,放着一个铁笼子。 铁笼子里,躺着一个姑娘,似是睡着了,一动不动,极为安静。 年轻人打了个响指,琉璃隔断内立马亮堂了起来,赵让这才看清铁笼里躺着的姑娘,正是元可欣! “她怎么了?!” 赵让满腔怒火,再也抑制不住,率先出手。 但手中无刀,只得以不擅长的拳脚功夫硬撼。 只见赵让飞身以腿法踢中年轻 人中路,年轻人却躲都不躲,反而挺起胸膛,接了赵让这一脚,随即一拳挥出。 赵让在空中无法变招,更无处借力扭转身形,不得已只能缩起双臂格挡,但还是被这一拳击的倒飞而出。 仅此一招,就可见年轻人的拳脚功夫,绝对在赵让之上。 赵让料定自己如果只用拳脚,定然是无法周全,便想将自己的刀夺回。 谁料年轻人速度极快。 赵让刚起身,就立马贴了过来。 仓促之下出的拳,毫无威力,年轻人身形动都不动,构不成丝毫威胁。 赵让反而中了年轻人右手一记摆拳! 铁棍般的胳膊袭来,赵让抬起双臂想要格挡,年轻人却中途变招,身形一扭,顺势压住赵让小臂,接着往下一拉,破开了防守。 赵让赶忙蹲底身形,这才勉强避开年轻人的曲臂肘击。 如此一来,他却是踉跄,被年轻人抓住空挡,一脚踢中了胸口,结结实实的摔在地上。 胸口传来的剧痛,使得赵让一时间喘不上气,喉咙里更是渗出了腥甜。 强行提起劲气,将其暂时压制住后,忍痛起身,再度攻上。 这次赵让改换了战术。 先出左拳作为佯攻,在年轻人举臂格挡时,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借力下拉,破开格挡,同时右手一拳立马跟上。 年轻人没想到赵让竟然能现学现卖,连忙弯腰俯身躲避。 赵让双手下压,抱住年轻人脖颈,将其脑袋朝自己膝盖撞去。 不想 年轻人动作更快,出拳重击赵让腋下。 赵让整个身子都向旁侧倒去,就地打了个滚,才止住身形。 年轻人打的性起,低吼一声,连带着数个劈踢,逼的赵让躲闪连连,退至墙角。 赵让的招式虽然灵活,奈何的确不擅长拳脚,无比被动…… 擦去了嘴角的鲜血,赵让忽然想到,自己手中虽然无刀,但双拳两脚岂不都能当做刀使? 自己是不擅长拳脚功夫,也没必要同他硬桥硬马的对招拆招。若是用拳脚行刀招,岂不是正好可以弥补其自己所不擅长的?兴许还能出其不意,让对方摸不清自己的路数。 刚想出点眉目,年轻人凌空一脚,再度袭来。 赵让直接抬腿侧拽,在半空将其拦下,随即又劈踢而出。 年轻人愣了愣,他不明白为何赵让突然之间就能提升这么多! 赵让一看有效,心中不由得暗自惊喜!。 方才这一腿若是刀的话,这年轻人已经成了个瘸子! 年轻人中了找让那个一腿,也不敢大意。收敛心神后垫步上前,起右腿再度朝赵让方才中了拳的腋下踢来。 赵让横向跳开,避开这一击后,身形高高跃起,调动劲气,全力轰出一拳,正中年轻人胸口。 年轻人见赵让故技重施,不以为意,觉得自己凭借外门硬功,完全能扛得住。 但当这一拳与他身子相接触时,年轻人面色骤然一变。 大喝一声,连退好几步,才勉强站稳。 “来而不往非 礼也,这是还你的!” 赵让说着,身形却是不慢,箭步冲上前去,以双拳为刀,一拳拳快速打出。 如此拳速,威势该当不强。 可从第二拳开始,赵让拳速不变,威势却一拳拳叠加,似大江东去,浩荡不休! 勉励抗下三拳,年轻人已经到了极限。 第四拳,赵让结结实实的打在他面门之上。 “咔嚓!” 年轻人脸上的面具七零八落的碎裂开来。 “是你!” 看清了年轻人的面庞,赵让惊呼道。 这位年轻人正是他所居住的那家客栈中,精通大威话的伙计! 怪不得元可欣会如此容易的被擒住,原来自从他们三人入住这家客栈后,就已经身在局中而不自知。 当初这名伙计以来往商队繁多为由,因此大威话说的顺溜,自己等人也未曾起疑。 毕竟通商日久,元明空和元可欣兄妹俩都能说出一口熟练的西域话。反过来想想,也没啥不可能的。 赵让心想自己等人与马贩以及老秀才、三山等人密谈,想必都在这伙计的掌握之中。 而以他这身硬桥硬马的拳脚功夫,能将其收服并驱使的,自然不会是普通人。 归根结底,还是赵让他们低估了此地。 堂堂西域上四国之一的王城,岂是简单的地方? 伙计艰难的从地上爬起,赵让这一拳,打断了他的眉骨,以至于半张脸都背鲜血浸染,显得异常可怖。 可他却仍不甘心,大吼一声,还要出拳攻来。 “够了!” 一道极威严的声音从后方的黑暗处传来。 出言之人,还是个女子。 听到这声呵斥,伙计刚举起的拳头,立马落下,垂在身侧。 同时转过身去,低下头,冲着声音传来之处五体投地的拜倒。 很快,一道倩影展现在赵让面前。 来人是一名西域女子。 身材高挑,五官精致立体。 身穿一件大红色的长裙,裙上用金线与宝石绣着盛开的石榴花,长长的裙摆随着她走动而摇曳拖地,像是天边的晚霞流动于大地之上。 一双蓝莹莹的双眼,宛如深沉的大海,闪烁着摄人心魄的光芒。 可她但举手投足间,又是极尽的淡漠,仿佛是天山神女下凡,俯瞰着芸芸众生。 “滚!” 这女子走到伙计身旁,轻轻的吐出一个字。 伙计听到后,颤抖着将身子缩成一团,竟然真的朝后滚去…… 直到他的身影和响动全然被屋后的黑暗所吞没,女子才继续向前走来,对着赵让微微颔首,带着些许笑意,用极为标准的大威话说道: “下人不懂事,还望赵公子莫怪!” 见赵让无动于衷,女子接着说道。 “北境赵家威名赫赫,修武之人碰到了难免想要一试身手,分个高下。赵公子习武之人,想必能明白这小厮的心思吧?” 这女子言语之间十分客气,但元可欣还被关在铁笼子里,情况不明,赵让根本没有心情同她废话,抬手指着琉璃墙后的元可欣,冷冷的说道: “放人! ” 第三十三章 博弈 女子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愠色。 但她控制的极好,眨眼间又将其压制了下去,解释道: “赵公子放心,元姑娘没受伤也没受委屈。她只是睡着了,睡的比较沉。” 听她这么说,赵让略微宽心了些。 想来是在自己和元明空走后,客栈的伙计对元可欣放了迷烟,然后趁其熟睡之际,将她转运到了此地。 而且这女子定然是对赵让有话要说,所以她应该也不会傻到对元可欣下重手,否则两人之间的脆弱平衡就会被打破,对谁也没有好处。 “现在赵公子可放心了?” 赵让沉吟了片刻,才点了点头。 看赵让确实愿意听她说话,女子也极为高兴,拍了拍手,让仆从抬来一张桌子,放在两人之间。 桌上有一盘水果,一个酒壶,两只酒杯。 女子给赵让倒了杯酒,说道: “赵公子,这杯酒可比你在西域商盟里喝的极品西域春更好!” 赵让神色一动,反问道: “你到底是谁?” 他从西域商盟里得来的极品西域春,是西风烈的首领西风送给他的。 这件事除了他自己外,只有元明空和元可欣兄妹俩知道。 金三两倒是安排人手想要查明,但第二日整个金钟镖局在商盟内的势力就遭到了血洗,连他自己都被剥了皮,哪里还有机会告诉旁人? 这女子既然知道西风给他送酒一事,只能说明她自己就是西风烈中人,甚至地位还要在西风之上。 或者说,西风对 赵让的种种,都是她所授意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当初赵让和元明空离开商盟时,看到的那队神秘人马,说不定就是这名女子的手下! “不错,赵公子想的不错!” “西风是我的族弟。” 女子说道。 赵让心下释然! 西域商盟是由上四国牵头成立的,而西风烈是商盟的实际控制者。 当日赵让见到西风,就觉得此人过于心浮气躁,该当扛不起这么重要的职务。 现在看来他这首领之名,只是个虚衔。他的姐姐,也就是自己面前的女子,才是西风烈中真正的掌权人! “你和四王子安佐是什么关系,难不成也是你弟弟?” 女子摇摇头,又点点头,斟酌了片刻后,才说道: “既是又不是。” 从女子的神态中,赵让知道她绝对和四王子安佐之间有极为深刻的纠葛,只是碍于一些情势,她必须有所取舍,因此不知道该对赵让怎么说。 “算起来他也的确可以称为我的弟弟……但按照你们大威人的说法,我俩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 这句话赵让琢磨了好一会儿。 算起来是弟弟,但彼此之间却又没有血缘…… 他忽然想起安佐这位四王子和现任兰末国的国主也没有任何血缘,完全凭借着所属部落的实力,才能被冠以王子的名号,这是西域所特有的规矩! 这么说来,眼前的女子该当是现任国主的女儿,兰末国公主! 只有这样的身份,才符合 她先前那句模棱两口的话。 “原来是公主殿下,失敬!” “赵公子不必多礼,叫我阿曼尼就好。” 越是身居高位的人,越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聪明人一点就通,丝毫不用费力气。 赵让就是个聪明人,所以他很快就猜出了这女子的真实身份。 虽然阿曼尼直接告诉他也没有什么,但有些事情由对方猜出来,还是比她主动说明要好了很多。 “公主殿下先是让下人用假画真剑为引,又用我的朋友来威胁,如此大费周章,该不会只为了告诉我这点吧?” 阿曼尼微微一滞。 本以为赵让猜出了她的身份,自己就能占据上风,却是没想到赵让口舌之力也不可小觑,几句话就打破了先前的平和,把双方又摆在了敌对的位置上。 而对于这点,阿曼尼却也无法否认。 她的确是布局套住了赵让,才让他能安安稳稳的坐在自己对面。 身为公主,阿曼尼在这王城里地位崇高,实力非凡,但她也不能否认自己做过的事情,尤其是板上钉钉,连辩解都无从谈起的事情。 “我只能再给赵公子赔个不是了,但我也敢保证,对赵公子你,以及你的朋友,没有恶意。” “没有恶意,就有成为朋友的基础,赵公子你说是吗?” 赵让笑了笑。 觉得西域人的头脑还真是简单。 没有恶意就能成为朋友,那不是随便从街上拉来个路人就能当朋友? 若是有人真信了,还这么做 的话,只会被人当做害了疯病。 赵让见过为了巴结攀附而认干亲的,却是没见过随便认朋友的。 毕竟朋友意味着相互都有所担当,必得是站在对等的立场上。 哪有这种用尽了算计,逼迫人成为朋友的? 阿曼尼看赵让满脸不屑,心中一冷,竟开始微微抽泣。 见状,赵让更是冷笑连连。 这样的女人,一颗心早就坚如铁石。 至于这说哭就哭的本事,是因为她们知道眼泪在某些时候是最好的武器。 有几人能敌得住梨花带雨? 可惜赵让在阳关的叶三娘处已经见识过了一次。 当时的他就能做到无动于衷,现在自然也可以。 阿曼尼啜泣了片刻,看赵让丝毫不为所动,反而如同看好戏般盯着她,一时间也有些挂不住面子。 她用衣袖沾了沾眼角的泪痕,扭头对身后说道: “带他上来!” 说罢从腰间抽出一条丝巾递给赵让: "赵公子还是遮掩一下吧,气味实在是太大了!" 赵让想了想,伸手接过,不经意触碰到了阿曼尼冷若寒冰的指尖。 先前“滚”到后方的那名伙计,在公主话音落下不久,从黑影里压着一人走上前来。 身形还未全然露出,一股刺鼻的恶臭就扑面而来,和他刚进入祥腾居时闻到的异味一模一样! 只见一人破衣烂衫,全身都被结实的毡子裹着,外面还锁着很多圈铁链,像是一只巨大的蛆,在地面上一点点的朝前蠕动。 光秃秃的头顶 上,生满了疥疮,半干未干,还在流淌着浓水…… 想必这恶臭之味,就是从这些疥疮中散发出来的。 “这就是赵公子在找的人吧?” 赵让看向这人,他黑色的瞳孔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眶,发出幽幽的绿光。 “别看他的眼睛!” “头套呢,为什么摘掉了?!” 阿曼尼厉声说道。 回过神来,赵让发觉自己的心脏“咚咚”直跳,几乎就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连带着喉咙也干渴异常,四肢传来阵阵酥麻。 咳嗽了一阵,赵让抓起酒杯,一饮而尽。 在烈酒的刺激下,这种不适之感才渐渐消退。 “怎么会,我只是看了一眼……” 赵让心有余悸的说道。 那伙计已经给这人重新戴上了头套,又在脖颈处加了一道铁链。 “赵公子应该知道此人的来历吧?” 赵让说道:“ “他是烟雨阁豢养的毒物!” 那东西被裹成了粽子,仍在挣扎不休,但听到赵让说了“烟雨阁”三字,顿时就冷静下来,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般。 “豢养的毒物……难道他不是人?” 阿曼尼本以为这人是修炼了什么特别的邪门功法,才会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没想到这东西早就已经不是人了! 赵让一言难尽的看着躺在地下的“毒物”,压低了嗓音对阿曼尼说道: “公主还是先把他关起来吧。” 阿曼尼见赵让说的珍重,便知其中应该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忌讳。不敢磨蹭 ,立马让手下把这毒物拖走。 过了良久,赵让才心有余悸的说道: “对于烟雨阁,我也知之甚少……只知道这个势力上下都修毒道,然后掌握了一种将活人练城毒物的邪法。” 赵让还以为阿曼尼擒到了烟雨阁中人,这样的话汪三太爷中的毒就有解去的希望。 但她所擒获的只是一个毒物…… 想必还是烟雨阁中人故意留下的。 丢下一个毒物当弃子,对他们无关痛痒,甚至还有可能被潜伏在暗处的烟雨阁中人所操控。 刚才赵让只是与其对视了一眼,就觉血脉不畅……这东西身上的毒已经到了让人闻之色变,听之惊惶的地步。 “所以这东西,对我们毫无用处?” 阿曼尼小心翼翼的问道。 赵让点头说道: “毫无用处。” 阿曼尼失落不已…… 她还以为对擒住了这东西,是赵让所急需的,这样自己就有了和他博弈的筹码。 谁想她大费周章,竟然全都是无用功! 任凭思绪放空了片刻,阿曼尼利索的站起身来,郑重其事的问道: “那如果我还有别的法子能解了汪三太爷的毒,赵公子是不是还愿意听我说下去?” 赵让皱着眉,一时没明白这位公主殿下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给汪三太爷解毒,只是为了他们在王城中行事有所依仗。毕竟有个地头蛇相帮,他和元明空追查起羽箭的下落来,也能更加方便。 但这位公主殿下,好像是把主次弄错了! 以 为若是汪三太爷解毒无望,她和赵让之间就再无交流的可能。 实际上赵让最在意的,是他和四王子安佐之间的事情。 单凭没有恨意,虽然做不了朋友,但敌人的仇人,却可以成为伙伴! 第三十四章 援手 在赵让给这位搞混了主次的公主,将情况掰开揉碎讲明白了之后,阿曼尼长舒了一口气。 “所以那五十万只羽箭才是你们的目的,汪三太爷只是其中的一环而已。” 赵让耸耸肩。 他已经没什么好再解释的,剩下就看这位公主殿下如何决断。 刚才他叙述时,阿曼尼时不时打断的提问中,赵让能听出来她与四王子安佐之间的仇怨,应该是与个人无关,而是两个部落之间的争斗。 他俩所在的部落,都拥有左右一国局势的实力。 现任国主是阿曼尼的父亲,她当然想国主之位在她父亲百年之后,依然留在自己的部落中。 想要做到这点,就得尽力保证自己的部落的实力,一直是兰末国中最强的存在。 一旦被四王子安佐所在的部落反超,按照规矩,翰星部落必须让出国主之位,否则会遭到国内全体部落的联合抵制。这样一来,等待他们的只有灭亡。 对此,赵让倒是有些不一样的想法: “现在你爹还是国主吧?” 阿曼尼点了点头,有些疑惑的看着赵让,不知他想要说什么。 “你爹既然还是国主,那他就不能下令把这个四王子他们一家子都灭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难道你们这里没这个说法?” 阿曼尼苦涩的摇摇头。 这个法子她不是没想过。 女人只要狠厉起来,想出的办法绝对都是斩草除根的狠招! 在阿曼尼的眼里,她的父亲,现任 国主,正是由于太过怀柔,才导致了现在的局面。 另一方面在,赵让毕竟是大威人。近来虽然对西域的习惯和格局有所了解,但思考起来事情,还是不自觉的偏向他一直以来的思维定式。 若是现任国主真像他所说的这样下令,绝对会激起拱辰部落的反意,弄不好兰末国就会分崩离析。 “赵公子,如果你说的方法有效,那为什么大威现在也分了南北?南地的陈家,和安佐所在的拱辰部落,又有什么区别?” 赵让顿时语塞…… 说起别的人时候,倒是头头是道,极为痛快。可转过来想想,自己所在的大威不也是一样? 方才那话却是纸上谈兵,五十步笑百步! “安佐的父亲在兰末国中担任执政,就相当于你们大威的宰相,对于国政已经是一手遮天了,要是再让他们得到了这批羽箭……” 翰星部落之所以能压住拱辰部落,所依仗的正是在商盟内的“优先交易权”。 这权利说白了,就是个谁先能买东西的权利。但对于一个庞大的部落而言,这个权利代表的是对某些重要资源的垄断! 比如大威南地的美女,比如通过各种手段弄来的铁器。 翰星部落掌握了这些稀缺的资源,还能在西域与上四国中其他三国的大部落开战交易,以此让自身的势力越来越强,同时也能稳稳的压制住拱辰部落,令其慢慢的衰落下去。 但谁也没想到拱辰部落这一 代,却是出了安佐这么个人物! 身为王子,他享有很多特权。 但他却从未用过这些特权来享乐,反而全身心的都在为自己部落的壮大所忙碌。 单冲这一点,阿曼尼也很佩服他! 比起自己三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兄弟……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可再佩服,却也不能改变彼此的立场。 他们俩谁都没错,要怪只能怪西域诸国所奉行的奇怪制度! “目前我父王的身体很不好……近来时常高烧到昏迷。” “一开始,安佐还隔三差五的来问候探望。但渐渐地,似是看出父王寿命将尽,他的嘴脸才慢慢暴露出来。” “现如今他们父子两人,已经都离开了王城,回到了部落中,对于我父王的王命也开始阳奉阴违起来,几乎不听调遣。” 阿曼尼将近来兰末国王城中的暗流涌动娓娓道来,平静的就像在说一个自己从书上看来的故事。 赵让听完,对眼下王城里的局势也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但这些归根结底都与他无关。 何况事关他国国主之位的争斗,赵让作为一个初来乍到的大威人,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只能姑且听之。反正知道了总比不知道好,知道的越多,对局势的理解就越全面深刻,同时也能让心中行事的“尺度”更加清晰些。 不管是四王子安佐还是这位公主阿曼尼,也不过是把赵让当一个局外人罢了。对局外人当然可以说很多,哪怕一股脑的 把所有隐秘都倒出来也没有干系。 因为局外人迟早要离开,大家只是为了一时的利益长短而聚在一起。等事端结束了,当然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退一万步讲,就算赵让始终冷眼旁观,抱臂而立,这两边也没有任何办法。 想要将一个局外人拖下水,甚至绑在自己的船帆上,是很难的。 大家都不是会白日做大梦的人,这件事也没什么道理可讲。 即便赵让觉得谁说的有道理,这道理也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归根结底,还得看这位公主能拿出什么实质性的好处来。 至于另一边,四王子安佐的态度已经非常明确。汪三太爷身中剧毒,可以看做是一种极其明确的威胁,他再用此警告赵让和元明空好自为之,不要得寸进尺。 这是一道非常明确的底线,若是赵让等人跨过了,也就等于四王子安佐的警告无用,这便是铁了心要与之为敌。 在心中盘算了许久,赵让觉得这件事归根结底还是着落在这位公主殿下想要如何对待这五十万支羽箭的态度上。 对于她和四王子安佐而言,这批羽箭都是难以舍弃的宝贝。无论是两边哪一个部落得到了,在往后十来年内,定然能稳稳压过对方一头。 “赵公子?” 阿曼尼见自己说了这么多,赵让却还是一言不发,也有些着急了。 多拖延一刻,事情就会多生出许多变数。 “公主殿下说完了?” 赵让抻抻胳膊, 打了个哈欠,似极为沉闷,有些昏昏欲睡之感。 这般态度让阿曼尼大为恼火,冷脸说道: “不知道赵公子还想听什么。” 赵让漫不经心的抠抠耳朵,又搓了搓鼻子,好一阵后才开口说道: “公主殿下只说了不想让四王子安佐他们得到这批羽箭,那这批羽箭到底该作何去处?您可是一个字都没说啊!” 赵让说完似笑非笑的看着阿曼尼。 阿曼尼胸前起伏不定,目光中隐隐就要发作。 她本以为自己说了这么多,赵让该是早就被自己套住,应该痛痛快快的答应下来,去给自己当个马前卒。 而她和自己的父王,只需要坐山观虎斗,等双方都消磨的差不多时,再横插一手,坐收渔翁之利。 但赵让却根本不吃这套,无论是以美色相诱,还是用所谓的“家国大义”,赵让都根本部位所动。 他就死死的盯着这五十万支羽箭,除此之外,说什么都没用。 阿曼尼抚了抚自己的胸口,稍稍平静了些后,指着一旁的琉璃墙壁,说道: “赵公子,你别忘了元姑娘还在这里!” 赵让嘴角一勾。 这是见软的不行,干脆撕破脸来威胁了! 可惜赵让最不怕的就是如此。 甚至还会让他微微有些兴奋! “看来公主殿下一点诚意都没有,那咱们也没什么继续谈下去的必要了!” 最后一个字的话音还未全然落下,赵让就猛的起身,身形化为一道残影。 待阿曼尼身后的 侍卫反应过来,先前拿着赵让刀的那人已经躺在地下。 而刀,已经被赵让握在手里。 刀锋搭在这位公主殿下的脖颈上。 “公主殿下还有什么想说的?” 刚才阿曼尼用元可欣来威胁赵让,现在赵让却是用她自己的命来拉平局势,高下立判。 刀在手,赵让无所畏惧。 何况还有以一位公主在自己的刀锋下,那群侍卫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赵公子一定要如此?” 阿曼尼反问道。 赵让用另一只手,沾着酒杯中还剩下的一点酒水,在桌子上画了一支羽箭。 “哎呀,箭杆画歪了……” “不过没事,公主殿下能看懂就行了!” 这是他给这位公主殿下的最后一次机会。 若是她松口,自然还有的谈。 阿曼尼看了一眼赵让在桌上所画的,随即缓缓闭上了双眼,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赵让等了片刻,还是叹了口气。 刀锋一偏,朝旁侧的琉璃墙挥去。 “哗啦!” 琉璃爆碎,似是在屋子里下了一场大雨! 阿曼尼身后的侍卫连忙冲上前来,用自己的身子帮公主殿下抵挡住琉璃碎片的冲击。 待缓过劲儿来,只见先前守在赵让身后的侍卫们,七扭八歪的躺在地下,房门大开着。 “殿下,要不要……” 侍卫长做出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阿曼尼却摇了摇头: “回宫吧,我也乏了!” 侍卫长有些摸不着头脑,觉得就这么放走赵让,真是太便宜他了! 殊不知阿曼尼此 刻的心情却是畅快极了! 第三十五章 再生变故 赵让抱着元可欣,一路横冲直撞,不敢有丝毫停留。 仍旧在赌坊柜台后喝酒的两拳半看到后,眯着眼睛,轻声说了句: “客官慢走,下次再来发财!” 赵让自是来不及和他说什么,一直到从来时的后窗又翻出去,站在长街上,他才的空喘口气。 怀中抱着个人,负担的确不小。 举目四望,却是没看到一处可以暂时歇脚的地方。 只能将元可欣缓缓放下,暂时让她的脑枕在自己肩上,等她醒来。 远处的街角吹来一阵晚风,赵让连忙用衣袖遮住元可欣的面颊,想要替她挡住刮起的沙土。 身子一动,元可欣“嘤咛”一声娇嗔,缓缓睁开双眼。 赵让不知元可欣已经醒来,仍旧将衣袖结结实实的挡在她面前,直到元可欣开口说道: “我要喘不过气了!” 赵让这才惊喜的说道: “你醒了!” 看来那位公主殿下没有骗他,元可欣的确是只中了迷药。等药效过了时间,自己就会醒来。 “这……哪?” “我怎么了?” 元可欣虽然醒了,但头却疼的很厉害。 中了迷药的人,基本都会这样。醒了之后,必须得大量喝水,才能渐渐恢复。 眼下元可欣什么都不记得,身子还是十分瘫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继续斜靠在赵让身上。 这让她很是不好意思,只能低着头,不与赵让对视,以免更加尴尬。 相比于元可欣的姑娘心思,赵让其实也好不了多 少。 别看他平日里说的痛快热闹,但元可欣毕竟是元明空的妹妹,和那些花街柳巷中的姑娘不一样。 脑子空了一阵,赵让才想起元可欣对先前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开口对她说了起来。 这下倒是分散了两人之间的带着些许尴尬的暧昧。 元可欣毕竟也有修为在身。 等赵让说完,她运气调息,终于是有力气能慢慢站起身子。 “没事了?” 赵让问道。 元可欣惨淡一笑,晃了晃脑袋,说道: “还好。” “现在……我们怎么办?” 看着元可欣娇弱的模样,赵让不禁心神一动,却是忘了回答。 “我再问你话呢,你干嘛直勾勾的盯着人家看……” “咳咳……” 赵让清了清嗓子,收敛起心神,说道: “我们得去找你哥!” 元可欣点点头。 他们得尽快把赵让和兰末国公主阿曼尼之间所谈及的内容告诉元可明,尤其是她与四王子安佐之间的关系,以及兰末国中目前的局势。 “我知道他在哪!” 元可欣也是查缉司中人,自然知道查缉司影卫在兰末国王城中的分布。 路上,元可欣问道: “既然和公主没谈拢,那是不是还得提防着她们?” 元可欣打了个冷战。 一是因为她身上的迷药还没好到彻底,二来他觉得在这王城里竟是又多了一方敌人。 公主阿曼尼的父亲也在还是国主,她所拥有的能量和可以调动的人马,在这王城里想必连安佐也只能望其项 背。 “暂时还不用。” 赵让干脆的说道。 两人看似没能谈拢,实则心照不宣。 公主阿曼尼对那五十万只羽箭其实已经不抱希望,只要让它们不落在安佐手里就好。 当然,若是机会允许,她当然也想白得五十万只羽箭,这其中的门道就看赵让他们怎么把握了。只要不漏出太大的破绽,给阿曼尼可趁之机,她是不会做出太过于决绝的举动。 “但西风烈还听命于她……” 元可欣担心的说道。 当时在西域商盟内的时候,她见识过西风烈的手段,特别是金三两和玄灵子被剥去的皮囊,更是让她不寒而栗。 提起西风烈,赵让突然皱起了眉头。 先前顺着那位公主殿下所说,他并未深思,但实际上这其中却是有许多不合理的地方。 “西风是她的弟弟,说明也是兰末国的皇室。姐弟俩同属一个部落,安佐也是共同的敌人,合情合理啊?” 赵让却说到: “你不要忘了,那五十万支箭矢,我们一开始就觉得是西风烈想要黑吃黑!如果西风烈完全听命于兰末国皇室,也就是公主阿曼尼所在的部落,现在这些箭矢不应该已经落在他们手里了?” 元可欣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这的确是个说不通的地方。 赵让之所以当时面对阿曼尼时没有戳破,是担心她盛怒之下,拿元可欣下手,所以才和他虚以为蛇。 “那你是担心我,所以才……” 元可欣话说到一半, 却就不好意思的闭上了嘴。 赵让对元可欣的羞怯丝毫没有察觉,接着分析道: “而且兰末国是上四国中垫底的存在,怎么会在西风烈中一手遮天?难道其他三国都是吃干饭的?” 自大威分而治之后,西域上四国一直觊觎大威北境之地。但他们也知,攘外必先安内之理。西域若想东出,侵占大威北境,必得内部线完成相对的统一。否则便是一团散沙,估计还没到阳关,自己人就会先打起来,给全天下看一场盛大的笑话! 在这三十六国中,上四国是最有希望完成一统的存在。但碍于四国实力相差不大,因此一国有所行动的话,其余三国必不会袖手旁观。 现在来自大威的压力已经不复存在,四国之间应该是互为死敌才对,再不济也是貌合神离,远交近攻。 按照赵让和元明空最开始对西风烈的了解,西风烈听命于上四国国主,那说明西风烈行事必得符合四国的共同利益。 这样的事情,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 就是朋友之间,也会因为中午吃什么而无法统一意见,更别说各自心怀鬼胎的上四国。 西风烈这只利剑,只要刺向上四国共同的敌人——大威就好,没什么值得多考虑的。 “你的意思是,西风烈并没有这么简单?” 赵让叹了口气说道: “西风烈的水,说不定比上四国加起来还深,还有很多东西时咱们不知道的。” “我们看到的 ,都是他愿意让我们看到的。就像杀了金三两和玄灵子的大人物,不是连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身为元氏,元可欣虽然是个姑娘,但脑子可不笨。 她登时就反应过来,说道: “难道得整个颠倒过来,其实上四国……” “嘘!” 赵让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眼下一切都是猜测。 而且就算是当真如此,他们也无计可施。 单凭赵让他们三人,在这王城里先要寻个安稳的落脚之处都够呛,那名客栈的伙计就是最好的例证。 谁能想到他竟然是公主殿下的侍卫长? 说话间,元可欣带着赵让转过街角,赵让却立刻放慢了步子。 他觉得这条街恨不寻常。 元可欣见赵让如此,也知赵让应当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妥,当下也四面张望起来。 就在这时,街道两旁的巷子里,突然冲出来好几辆棚顶硕大的马车,把两人彻底封死在中间。 赵让刚拔出刀,马车的顶棚就骤然掀起,从里面跳出来数十人,各个黑衣蒙面,每人手中都握着一张牛筋弓,身后斜背着箭筒。 一吸之间,弓箭已搭在弦上! 赵让抓住元可欣的胳膊,将其生生提起,朝两人方才出来的小路中一推。 随即轮起手中长刀,迎上乱箭,以极快的速度朝一侧的马车冲去。 前后虽都有箭矢射来,但放箭终究还是有一刹那的先后。 赵让要赶在背后的箭矢射中自己前,先解决掉一半的人马。 否则纵然他的刀 再快,也决计是抵挡不住的…… 箭头在空中化为点点寒星。 与赵让的刀锋相撞后,激起片片火花! 赵让怒吼一声,双目布满血丝,手中的刀急劲狂旋。 但凡慢一分,就会被射成刺猬。 忽然一道极为不同的破空之声,在他身后响起。 “不好……” 他没有想到在这群弓箭手中竟然还有如此高手! 解决完面前激射而来的箭矢后,趁对方重新上箭之际,赵让不顾一切的冲过去。 他身后,半空中仿佛划过一道流星! 一支通体漆黑的箭矢,连尾羽都是用精铁所打造,掀起霸道无双的气浪,将周围的普通羽箭全部搅碎。 能射出这样一支箭的弓自然不是普通的弓。 能拉动这样一把弓的,自然不会是普通人! 赵让当然知晓这一点,所以他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冲到了马车前,一刀捅进了一名弓箭手的心窝。 手腕一转,用刀身将他的身子挑起,翻到自己背后,朝这这支不同寻常的箭矢全力扔出。 “噗!” 箭矢将这名弓箭手的尸体射穿了一个大洞,威势却仍不减! 好在经过一道人盾的阻挡,箭矢的速度还是慢了些,足够赵让躲闪。 抽准空挡,赵让立马向旁侧扑去。 倒地之际,还不忘再挥出一刀,又斩断了三名弓箭手的脚腕。 这三人惨叫着,跌倒在赵让身旁,正好又是一道遮挡。 趁此机会,赵让就地一滚,从马车下方脱身而出,接着纵深一跃,翻 入了街旁一户人家的院内。 第三十六章 救命之恩 刚刚站定的赵让准备继续奔逃,身子却突然一动不动,像个木桩子似的杵在原地。 一股磅礴的劲气,如浩瀚江海,把这整个小院都笼在其内,院中的赵让,自然不能例外。 这一箭,他是无论如何也躲不开了…… 赵让心如死灰。 觉得临死前,人们好像都得回忆些什么。 结果他挖空了脑子,也没发现有什么值得回忆的,不禁有些感慨。 早知道,就该多干些混账事! 虽然这样做不会留下什么好名声,但骂名也是名,总比什么都没有好。 胡思乱想间,一道剑气冲天而起,把天幕上厚厚的云层尽皆穿透,洒下一片星月的光辉。 可一转眼,四周的乌云又渐渐涌来,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把天幕又压低了数丈! 那道剑气似是不甘如此,化为一股巨力从中生生撕开,乌云朝两边翻滚不休,渐渐凝厚,化为虎踞龙盘,龟蛇锁江之势。 “三品大宗师……” 宗师之下,只能依仗于自身气力。 步入宗师之境,便可凝聚独有的“势”。“ 势”至极致方可勾动天地异象,此非大宗师不可为之。 赵让曾见家中的三品大宗师,在气息鼓荡之际,衣袍无风自动,周身刀意纵横,精悍锋锐! 在天幕上的异象即将攀至巅峰之际,剑气突然爆裂四散,掀起狂风,冲霄而起,浩荡凌冽,吹得天阙大开。 随后更化作无数锋锐,径直刺进那片凝厚的黑云之中,如惊鸿游 龙,上奔星落,下吞江河。 一眨眼,天幕重归澄澈。 刘睿影听到一人嗓音浑厚的说道: “是你?!” 随即另一人答道: “怎么,故人相见就是这么个问候法儿?” 声音清丽悦耳,赵让觉得有几分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何处听过。 率先发问之人冷哼一声,说道: “你要是不碍事,自然可以请你喝酒。” 女子不让分毫的说道: “要是碍事呢?” 说罢,赵让见一道倩影乘势而起,凌空踏出一步,手中剑劲气流转。 这是一柄如鞭的软剑,似毒蛇般灵动致命! 大宗师境的无边威亚从她周身释放出来,赵让立马觉得身上一轻,先前的压迫感荡然无存。 “你敢!” 那人当即暴怒! 弓弦一松,又是一只利箭飚射而出。 赵让心头一紧! 他可是领略过这一支箭的厉害,不由得为那女子担心起来! 但这女子却是有恃无恐,对于这一箭没有丝毫闪避。 素手一扬,将软剑朝前轻轻递出了一尺远。 箭头在与她剑尖接触的瞬间,软剑因为抵不住箭矢凌厉的冲击,弯出了一个很大的弧度! 但箭矢也因此,卸去了全部气力,从空中掉下。 而软件所构成的那道极为诡异的弧度,却迸发出一道剑气,朝前刺去。 那人见状,连忙再度弯弓搭箭,箭矢接二连三射出,护住自己周身要害。 但这女子的软剑,却如同跗骨之蛆般寸寸攀附。 剑尖似灵蛇探穴,左右不停扭动 。 眨眼的功夫,就刺出了七七四十九剑。 “我看你怎么防!” 每一剑都是大开大阖,有进无退的攻招。 出剑的同时,这女子自身门户全然洞开。 对面之人虽然看出她周身都是破绽,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渐渐,赵让听到破空之声已无,只剩下弓弦空然拉动所发出的嗡鸣。 这人竟以劲气为箭,大大增加了射箭的速度,将女子这七七四十九次快剑全部抵挡住。 赵让知道他是想以静制动,待女子剑势衰颓后,再行反击。 毕竟越是凌厉的剑招,衰败的也越快。 换做刀也是一样。 但赵让却没想到,这女子的剑非但没有颓败之象,反而越来越快! 再看另一边,他拉的弓弦之声却渐渐沉重,不似先前那般轻松。 心一横,干脆放弃了守势,再度搭上一箭,射向这女子的面门。 天下女子,有谁不在乎自己的面容?即使再丑的丑女,也容不得人家说自己半分! 赵让看着心头一紧! 这位射箭之人,虽然武道修为已达大宗师境,但对于女子的心思,着实和白痴无二! 果不其然。 女子看到这一箭竟是直奔她面门,登时怒不可遏,发狠的大吼道: “老杂毛,你他妈敢!” 兴许是真着急了,这一嗓子怒吼却是未加遮掩,赵让脑中一道身影和眼前凌空仗剑的女子慢慢合起。 而那人射出的箭,仿佛也能听懂女子的呵斥,竟然在她面前三尺之地,直挺挺的掉 头落下,“当啷”一声,摔在地上。 “呵呵,你最好和他寸步不离!” 留下句无关痛痒威胁,四下里重新归于悄然。 赵让身子打了个趔趄,就要倒去,赶忙伸手想要扶墙,结果却抓到了满把的柔软。 “没想到你还有这精神!” 一抬头,映入眼帘的,是叶三娘眼角的那块小疤。 再看自己的手,竟是不小心握再她的肩窝上,紧挨着她胸前的澎湃。 见状,赵让赶忙将手缩回,踉跄了几步,才稳住身形。 “你这人倒是不错,就是太老实了!我都没不高兴,你急什么?” 赵让喘了口粗气,说道: “还不是因为这里不是地方?” 叶三娘听闻,脸上笑意更胜: “要是换个地方,你可就不撒手了?” 赵让背靠院墙,缓缓挺直腰杆说道: “咱们可以试试!” 叶三娘白了他一眼,说道: “真会吹牛!” 赵让拍拍身上的沙土,将刀收起,回嘴道: “老实人从不吹牛!” 叶三娘歪着脑袋,看了他一会儿,说道: “当初你在我旁边睡了一整晚,也没见你来敲门,不是吹牛是什么?” 赵让语塞…… 论这斗嘴的功夫,尤其是用男女之事,他比起叶三娘来,着实差了十万八千里! “难怪在江湖上叶三娘威名赫赫!” 叶三娘有些嗔怪的说道: “你是说人家凶?” “这不是看你快死了,才出的剑?你要是不喜欢,刚才还不如就让你去死好了!” 赵让大笑道: “让我死却是也没什么不可以,我只是当心方才那最后一剑毁了你这么漂亮的脸!” 叶三娘转怒为喜,说道: “原来你也觉得我好看,我以为你眼里只有刀和酒!” 聊了一通,赵让已经彻底恢复过来,摇摇头说道: “用刀得用好刀,喝酒得喝好酒,人自然也是越美越好!” 叶三娘听了更加欢喜,调笑之余,伸手在他面颊上掐了一把。 “哎哎哎!说话就说话,君子动口不动手!” “你们大男人才能当君子。我是姑娘家,只想做个小女子!” 赵让再度败下阵来……干脆闭嘴不言,心中开始担忧其元可欣的安危。 “你那小相好好得很!不用担心!” 叶三娘语气骤然一冷。 赵让忽略了她的调侃,听到元可欣没事,却是抬腿就要离开。 “你这人……怎么能这样?!” “我救了你一命,连个谢字都没有?” 赵让无奈,转头懒洋洋的对叶三娘说了声: “多谢多谢!下次我也救你一命,这样咱们之间就两清了!” 叶三娘被赵让这话气笑了! 就凭他那五品左右武道的修为,还想救自己这位三品大宗师? 不给自己添麻烦就不错了! 但她也感觉到赵让和旁人比起来,的确是很有些与众不同之处。 旁人遇上这样的状况,定然会巴结示好。哪里会像他这般,恨不得立马走开,越远越好。 赵让如此,是因为他太了解叶三娘这个人。 若说她只是一时兴 起,拔剑相助,那这份救命之恩,用一辈子报答也不为过。赵让不是没有道义的人,相反他极讲义气! 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知道,当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美女蛇,突然转变了心性,开始救人,只能说明她救下的这个人,日后得用十条命来还! 所以赵让恨不得自己一步跨出,就能到了天涯海角,此生此世都与叶三娘再不相见! “赵让!你今天要是就这样走了,那你一辈子都别想再见到你那小相好!” 叶三娘真的生气了。 没有谁的耐心是无限的,何况叶三娘还是一位三品武道大宗师。 这样的人物,只要说句话,江湖上多的是人抢着为他办事,不论是这事有多麻烦、有多危险。 所以当这样的人物用出威胁的言语时,说明这是最后的通牒! 赵让也不是个不知进退的人。 他知道自己要是继续插科打诨,叶三娘绝对做得出来她刚才所说的。 可赵让今晚不知怎的,明明知道,却就是不想低头,偏偏要嘴硬到底。 于是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正面对着叶三娘。 “当啷” 腰间的环首刀也被他解下,扔在地上,开口说道: “那你最好把我也杀了,不然我一定会找你报仇!” 赵让说的极为认真。 比刚才叶三娘的威胁还要认真许多倍。 叶三娘看着赵让这般认真的样子,眼神却有些迷醉起来。 过了片刻,终究是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真 是不经逗……” 然后对着赵让招招手,示意他跟上自己。 第三十七章 无巧不成书 赵让跟着叶三娘来到一处院落门口,推开门,里面竟是颇为雅致的江南景色。 一座假山堆在土垣上,还有一道二尺多宽的流水,自上倾泻而下,在底部聚成一个池子。池子里游鱼徜徉,时不时摆尾溅起水花。 “这都是我亲手打理的,怎么样,还不错吧?” 叶三娘问道。 赵让已经许久未曾见过如此精致的园林布置了,在西域这种刮阵风就能积攒半尺沙的地方,除了那些大部落所占据的绿洲,以及上四国的王宫外,叶三娘这处院落想必是独一份! “不错,真不错!” 这赞叹倒是诚心诚意的。 赵让虽然是大威北境人,可对南地这样小巧别致的园林之美也十分喜欢!他赵家院内,也有一块从南地运来的太湖石,当初可是花费了上百人力,千两银钱。 叶三娘很是得意的笑了笑,随即引着赵让走进了正堂。 屋子里的摆设和她在阳关时差不多,简单干净,毫无繁琐累赘之感。 “呐,你的小相好就在这屋里,不过已经睡着了!” 叶三娘指着正堂右侧的一间屋子说道。 房门半掩着,门梁上挂着一张帘子。赵让瞟了一眼,说道: “睡着了就让她继续睡吧。今晚把她折腾的够呛!” 叶三娘揶揄道: “你还挺会疼人的!” 原来先前赵让把元可欣推进的那条小路,正好是叶三娘的别院所在。而叶三娘早就察觉了外面的动静,只是她一开始的时候并 不准备出手而已。 作为三品大宗师,能左右她想法的事情衣襟很少很少了,赵让勉强能算是一个缘由。 不过更重要的是,她与那射箭之人,本来就有些仇怨。 两相比较之下,还是决定出手。反正救赵让一命,她也不吃亏。日后再从他亦或是赵家身上,总能讨回点利息。 “和疼不疼人没关系……毕竟那些人是以此来威胁我,这责任我得负!” 赵让叹了口气说道,然后坐在正堂的桌边,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茶凉了,等我烧点水!” 赵让喝完一杯,说道: “不用。能解渴就行,我也品不出什么滋味来。” 说完,他朝叶三娘看去。 “怎么了?” 叶三娘以为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妥,出言问道。 “没怎么,在等你说话!” 赵让眨眨眼说道。 叶三娘顺势坐在他身旁,反问道: “说什么话?脏话还是情话?” 赵让白了她一眼,根本不接过这话茬。 才刚说了几句,却是就没了正形……偏偏自己那个还奈何不了她,只能静静地等着,等叶三娘自己想说。 又喝了两杯凉茶,茶壶已经见底。 叶三娘见赵让还真能忍住不问,心中也有些惊奇。 毕竟从两人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就觉得赵让心直口快又豪爽。没想到这才几日没见,心性就沉稳了许多,还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我来这里是为了讨债的。” 赵让听到叶三娘终于开口, 心中暗喜,觉得还是自己赢了。 看来只要在关键的时候闭上嘴,总能收获些想不到的好处。 “人情债?” 叶三娘否认。 她讨的债是真真正正的债。 在她这里,只有真金白银才能称之为债。至于人情这种东西,她早就不在乎了。 因为她的人情往往都比对方有用的多。 既然自己的人情这么有用,那就说明她靠自己已经没什么办不了的事情。 所以“人情债”的这种担忧,在她这里基本上是不存在的。 “难道还有人欠你钱?” 赵让觉得叶三娘在骗他。 能欠她钱的人,想必都没法活着离开阳关。 现在知道了叶三娘竟然有三品大宗师的武道修为,赵让更加坚信这一点。 “其实你说的也有点道理。” 赵让瞥了她一眼。 这个女人虽然长的极美,说话也十分好听,但你永远也无法知道她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 判断不出真假,便也捉摸不透她的情绪。于是也就分辨分出她什么时候是真高兴,又什么时候是真生气! 女人的脾气本来就是多变百怪的,叶三娘却是这其中的佼佼者! “我的意思是,你说人情债也有点道理!” 这下赵让却是听懂了。 看来有人用人情欠了叶三娘的真金白银。 她本是想用真心换真心,没想到那人却是用真心换真金! 不过这么一来是,事情却变得更加有意思。 “我倒是想知道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能占的上你的便 宜!” 叶三娘扭过脸去,用剪刀将烛芯剪短了一节,随后“呼”的一吹,将那火星吹到地上。 跳动的烛火映在她的脸上,让她少了许多风尘气,却又增添了不少神秘。 这么看上去,叶三娘仿佛和邻家小姑娘没什么两样。 以她的武道修为,岁月的痕迹在她的身上还暂时刻画不出太过于明显的烙印。 “是啊,我也没想到。所以还是不能对人太好!不然就容易被骗!” 叶三娘说完,有些懊悔的举起拳头砸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这一举动又给她平添了几分俏皮! “反正无聊,不妨说说?” 叶三娘眉头一挑,看向另一间空屋子说道: “无聊可以做的事很多,为啥要在这里干巴巴的说话?放心,明早起来我不会告诉你小相好的!” 她以为赵让定然又会被自己这句话逗的恼怒,没想到赵让却说道: “直来直去的有什么意思?不都得先说说话增添点氛围?夜长着呢!” 叶三娘微微一愣。 相比于自己的多变,赵让才更让人捉摸不透。 这小子仿佛就是水做的!盛在碗里就是碗,装在葫芦里就是葫芦。有时候你觉得他定是兜不住了,他却偏偏能沉得住气! “说了你也不认识……是个马贩子,以前算是数一数二的大马贩吧,可惜染上了赌瘾。” 叶三娘语带惋惜。 看得出她和这位马贩的关系,应当还不错,不过是在他染上赌瘾之前。 赵让感同身受的 点点头。 他家中也有一位叔叔因染上赌瘾,甚至想要从赵家“百刀堂”中偷刀去赌,最后落了个妻离子散,被族谱除名的下场。 所谓小赌怡情,中赌伤身,大赌害命,正是如此。 何况有时候害的不止是自己一个人,全家老少都得跟着遭殃。 赵让刚感慨了一通,忽然想起自己见过的那位马贩,汪三太爷的朋友。 他说自己因为经营不利,所以亏损甚多,因此去阳关中买了一批品相上乘的姑娘,想要借此翻身! 难道…… 叶三娘明面上是个酒楼客栈的老板娘,实际上赚钱的生意她来者不拒,哪怕是绝户钱也无所谓。 按她的话说,反正自己是个女人,女人即使生了孩子,也不和自己姓,本来就是绝户的,所以根本不用在意这些乱七八糟的忌讳,只要到手的是真金白银就好! “你说的这名马贩,是不是在十几日前,从阳关买了一批姑娘?而且为了避开西域商盟的探查,专门绕远路来的兰末国王城?” 叶三娘瞪圆了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赵让! 虽然她是三品大宗师,可也不是神仙,做不到能掐会算。 当听到赵让竟然知道这些事,还把其中的细节说的极为准确时,叶三娘也不由得大吃一惊! “好家伙,我说对了?” 赵让本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随口一说。叶三娘这样的反应,证明他说对了! 叶三娘很是急切的反问道: “你见过他?他在 哪?!” 赵让摇摇头将自己和元明空时怎么谋划,才辨认出此人的经过给叶三娘说了一遍。 叶三娘听后也觉得这法子的确是不错! 可惜赵让已经用过了,没人会被同样的法子欺骗两次! 何况今晚她为了救赵让,在王城里弄出了不小的动静,那人想必更不会露头了。 “我和他本来交情并不深,但他却是抬出了汪三太爷来,所以这批姑娘,我连定金都没要。走之前,我俩在客栈里喝酒,他奉承话说了几箩筐,听得我都腻了……最后敲定等出手后回了本,他会多付我两成。” “谁知道到现在一个铜子儿也没见到?” 赵让接过话头说道。 “谁知道到现在一个铜子儿也没见到!” 叶三娘重复了一遍赵让的话,但语气却是大相径庭。 听懂了其中的纠葛,赵让觉得这江湖有时候真小……小到每个人互相之间若是刨根问底,好像都能有些联系。 不过他还是更关心叶三娘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他和元明空还在追查那五十万支箭矢的下落,更是将一位王子,一位公主,都牵扯了进来…… 要是叶三娘愿意帮忙的话,那他们将会轻松很多。 但想要说动她出手,那就一定得有能够让她心动的价码。 敏思苦相之际,叶三娘突然说道: “行吧,看来这笔钱是收不回来了!这处院子,你和你小相好愿意住多久就住多久,只要离开的时候记得帮我把院门锁上 就行!” 第三十八章 手中刀 “你去哪?” 叶三娘说走就走,丝毫不拖泥带水,却是把赵让弄蒙了,连忙开口问道。 “当然是回阳关了!我不在,那些伙计肯定偷懒!” “偷懒也就算了,万一偷喝西域春,我可就亏大了!” 叶三娘边走边说道。 言毕,她已经站在了院子里。 “别!” 赵让还没想好说什么,情急之下,伸手想要拉住叶三娘,结果却用力过猛,将她衣袖扯断了一截,露出洁白细腻的胳膊。 “你……” 叶三娘呆呆的盯着自己被赵让扯断的衣袖。 她已经许久没有遇上过这样的情况,一时间竟是不知该怎么区处。 “我不是故意的……我还有话没说完!” 赵让支支吾吾的说道,将手中攥着衣袖碎片,递了过去。 叶三娘哭笑不得。 心想这小子不知要说什么要紧事,能把自己急成这样!但嘴里却不饶人,说道: “前面也不知道哪个君子,说什么动口不动手!” 赵让尴尬的无地自容,将目光看向水池中的游鱼……突然觉得有些时候,一条鱼比一个人好多了! “行了,回屋慢慢说吧!” 叶三娘说道。 赵让如此心急的举动,也勾起了她的兴趣。叶三娘想听听究竟是什么话,能使得赵让这般乱了方寸! 凭直觉,叶三娘觉得赵让无非是想说说眼下这座王城内的局势,然后再扯到自己身上。 毕竟有个额三品大宗师坐镇此地,哪怕不出手,也是个极大的震慑! 想通 了这一关节,叶三娘抢先说道: “无非就是这王城里刮了些风,下了点雨,还有什么?我看这里的天气还是很不错的,月亮比在阳关里的大多了,亮多了!” 乍一听,叶三娘所说的简直是风马牛不相及。 但赵让脑子一转,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并且很快的与之形成了一种默契! “我怎么觉得这里又热又躁,难受的要死!” 叶三娘莞尔一笑,说道: “你是觉得这雨没下到你头上?还是风刮的小了?” 赵让撇着嘴回道: “风太大了一嘴沙子,再下雨,不就成了泥巴?泥巴路最难走,深一脚浅一脚的,弄不好拔都拔不出来。这部主要还是因为我是没有你这份看月亮的闲心!” 叶三娘玩味的说道: “月亮就挂在那,抬头就能看了,又不需要什么特别的心思。没心思看的人,那就是在别的地方心思用多了。这玩意儿每个人都是有限的,用一分少一分!” “这不是也想缓缓心情吗?起码也让我凉快凉快,只要心情好了,月亮啥时候都好看,啥时候都圆!” 赵让笑着说道。 叶三娘目光一凝。 赵让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今日是十五,月圆之日。 月圆,人团圆。 赵让口中的月亮,是指代他和元明空要的事事情。 他想让这件事做的圆圆满满的,做这件事的人也都平平安安的。 至于什么热河躁,则是说的四王子安佐以及阿曼尼这位公主殿下, 甚至还包括王城中那其他那些暗流涌动、虎视眈眈的势力。 想凉快,无非是赵让想让叶三娘出手帮忙。 不过叶三娘虽然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却也没有立马答应,还是带着些许试探的继续说道: “我可没有翻云覆雨的本事!” 赵让将自己的刀横在双腿上,吹了吹灰尘,说道: “脑袋掉了不过就碗大个疤。以你三品大宗师的本事,和叶三娘的名优,就招来碗口大块云,下一碗多点雨,不为难吧?但对我而言这就足够了!” 赵让这是在暗示叶三娘不用牵扯太多,也不用顾虑太多。 只要在关键时刻,像先前那样,能出手护住他们三人的性命就行,其他的事情不会让她难做。 叶三娘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说道: “好久没干过这种事了,不过可以试试看。想来应该没问题!”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叶三娘尤其欣赏赵让对待任何事的眼色和分寸,一看出自己不想明说,便能很快的接住自己暗喻。而等自己表明了态度,却也不继续追着要什么保证,这对于一个少年而言,可谓是极其老成持重了! 分寸这个东西,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特别是在双方差距极大的情况下,赵让方才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经过斟酌思量的。 不过请神容易送神难,叶三娘当然不会平白无故的帮忙。至于她会向赵让讨要什么代价,目前还不得而知。 两人各 怀心思,不知不觉间,屋外的月亮已经渐渐淡了,东方露出一抹鱼肚白。 赵让看着外面逐渐亮起来的天光,有些走神。 “想吃东西?” 叶三娘看赵让一手摸着肚子,一边咂吧着嘴,就知道他应该是饿了。 “哈哈,昨晚那两个果盘倒是挺不错的!” 少年人总还是脸皮薄,自己比他大了不少,当然还是得给搭个梯子。 刚刚才说定一件大事,叶三娘觉得也该吃点东西,喝两杯酒,庆祝一下。 叶三娘系上围裙,一头扎进处方,在灶台旁忙碌。 赵让也跟着进去,想要搭把手,却被叶三娘反问道: “你会熬粥吗?” 赵让木讷的摇摇头。 叶三娘便把他轰了出去…… 百无聊赖之下,赵让开始擦起了自己刀。 “刀鞘又丢了?” 叶三娘的话音传来。 “是啊,这刀鞘跟我有仇……” 赵让也没法解释为什么自己的刀鞘总是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丢掉,只能将这归结于玄学的范畴。 “可能商十一收错了徒弟。 “你才该当他的徒弟!” 叶三娘打趣的说道。 赵让似是被点醒了什么,忽然又钻进厨房,对叶三娘问道: “你有徒弟吗?” 叶三娘愣了愣,随即摇头说道: “没有。” “你怎么会觉得我有徒弟?” 赵让解释道: “虽然你脾气大,性子也怪,但终究还是三品大宗师啊!就不想自己的武学传承下去?” 叶三娘冷笑了一声,竖起手里正握着的菜刀, 对赵让说道: “我修武,是为了杀那负心汉的!再后来,是为了不让人占我便宜的。现在这两样都做到了,修武对我而言的意义也全都达成了,我为什么还要去收个徒弟给自己找事儿?” 她说的极为认真,但赵让却听出了其中的遮掩。 “你只是不想为一个人负责吧。” 叶三娘正在切菜的手一顿,停了片刻才恢复动作。 但她却一个字也没有说。 “不如我当你徒弟吧!不用你负责!” 叶三娘抬起头,看见赵让脸上满是殷切,便伸手在他额头上拍了一巴掌,说道: “赵公子!你是不是害了疯病?” 堂堂北境赵家的公子,竟然要拜外人为师。 这话要是传出去,事关家族名声,赵家众人非得和叶三娘不死不休! “那不拜师也行,只要你指点指点我练刀!” 经过最近一段时间的游历闯荡,赵让感觉到自己的刀似是没有以前那么快了。 当初那种畅快淋漓的感觉,变得越来越滞涩。仿佛有种无形的阻碍,横在他眼前,藏在臂中。 叶三娘切完一个土豆,这才问道: “你的刀怎么了?” 赵让老老实实的回答: “变慢了!” 叶三娘问道: “你想更快?” 赵让点了点头。 叶三娘又拿起一个土豆,放在案板上。 和刚才不同,这次她切很慢很慢…… 要不是赵让集中精神,盯着菜刀的锋刃,几乎看不到刀锋的移动! 但土豆片却仍在一点一点的剥离,这 证明叶三娘手里的菜刀还是在移动的,只是速度慢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 “我懂了,你的意思是,想要刀快,就得学会更慢?” 赵让问道。 “嗯?” 叶三娘似是没有听懂赵让在说什么。 “你刚才不是用切土豆的法子来告诉我如何练刀?” 赵让极为诧异的说道。 “不是啊!我刚才切得慢是因为这块土豆有个地方冒芽了!要是不切干净的话,会有毒的!切的很慢,是为了看的清楚!” 赵让心下无语…… 他以为叶三娘不愿开口教导,是怕有师徒之嫌,所以采用切土豆的法子来点化他。能从中学到多少,就全凭个人的悟性了! 这样一来,没人教,也没人学,自然算不上什么师徒。 要怪只能怪自己想的太多……这已经是赵让在和叶三娘重逢后第二次尴尬至极的时刻! “你想让刀快啊!” 赵让刚转过身,叶三娘却又追问道。 "是啊,但你又不肯教我!" 叶三娘将手中的菜刀“咚”一下插进了菜墩子里,双手叉腰,说道: “激将法对我不好使!” 接着话锋一转说道: “不过你要是觉得刀不够快了,可以从头开始再来一遍!” 赵让不解的问道: “从头开始?” 叶三娘点点头: “我不知道你们赵家人是怎么开始练刀的,反正每次我遇到瓶颈的时候,就会从头开始。” “一次不行,就多来几次。来着来着,坎儿就过去了!” 赵让想了想,似 是有些懂了,便提着刀来到了院中。 第三十九章 精进 叶三娘在锅里蒸了些吃食,然后擦了擦手,从厨房里走出来,倚在门口,看着赵让在院子里练刀。 对于叶三娘说的正经话,赵让还是听进去了。 他在家中初次练刀的时候,一开始只有一个动作,就是持刀。 右手握刀,高举头顶、横举于胸前、最后则是笔直伸出。 当这三个姿势,每个姿势赵让都能坚持两个时辰而纹丝不动之后,这第一步才算是完全通过。 毕竟练刀可不都是令人炫目的刀招,得从下苦功夫开始。 所谓“练刀不练功,到头一场空!” 太过于追求招式的华丽,只会让刀锋变得绵软无力。 何况赵让的刀是用来杀人的,并不是江湖上那些耍把式的艺人,只为讨个好彩头。 但眼下赵让当然没有那么富余的时间,所以他只是简单的回顾了一遍,就进入了第二步。 想当年在第一步过关后,第二步也是三个动作:竖劈,横斩,直刺。 这三个动作不分时间,但每个动作必须标标准准的,做满三千次才能休息! 赵让就这么一下一下的练了起来,从竖劈开始。 以他目前的实力,这样的动作已经极其简单了。所以他没有花费多大的功夫,就已经劈完了三百下。 紧接着,又是其余两个动作。 三个动作极慢,极标准的做完每个三百下,不过也就用了一炷香的时间。 这时赵让才注意到,叶三娘竟然一直在看着他练刀。 赵让有些不好意思的 笑笑,问道: “是这样吗?” 叶三娘回答道: “是这样啊,你可感觉到有什么变化?” 赵让又将三个动作,挨着练了一遍,说道: “好像是有些感觉,但……” 想了想,叹了口气说道: “但我不知道该咋说!” 叶三娘点点头。 她很清楚赵让这般反应才是最真实,最自然的! 要是他口灿莲花,说的头头是道,反而是假装! “行吧,看在你还有痴顽劲儿的份上,我就教教你!” 叶三娘说着转身回到了厨房中。 当她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双筷子。 这是一双普通的竹筷,除了长度比平时吃饭用的筷子略微长了几寸外,再没有其他区别。 赵让疑惑的看着叶三娘手里的竹筷,问道: “你这是啥意思?” 叶三娘轻松地说道: “教你练刀啊!趁着你小相好还没睡醒,咱们还有点时间!” 说完冲赵让眨了眨眼睛。 她眼角的那块小疤在晨曦的映照下,就像是花瓣上的露珠,灵动又艳丽。 “就用这双筷子?” 叶三娘点点头,反问道: “难不成你想让我出剑?” 赵让脑袋晃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以他和叶三娘之间的修为差距,决计是一剑都接不住。 但看到她手里的这双筷子,赵让却总觉得有些膈应…… 难道自己真的有这么弱?弱到连一双竹筷子都能来调教自己! 本来还以为自己遇上三品武道大宗师虽然不是对手,但想要全身而退估计也不是 问题。 可经过昨晚亲眼见到叶三娘和那射箭的老杂毛一战,赵让才明白原来自己才是那只井底之蛙…… 不过赵让还是决定全力应对。 要是能斩断叶三娘手里的筷子,也能让自己舒服些。 殊不知在叶三娘此等修为的人手中,即便是一根筷子,既可以当做透骨钉、燕子当这样的暗器飚射,还能当做判官笔、点穴锥这样的近战兵刃。 当然以一双筷子迎上赵让手中的刀,须得实力差距极大方可,并且还得十分自信! 毕竟一寸短一寸险的道理,无论是对谁都是适用的! 叶三娘将手中的筷子,在面前挥动了一下,随即冲赵让招招手,示意他可以攻来! 赵让见状,也不再顾忌,把刀横卧于胸,欺身上前,斩出一刀,直奔叶三娘胸膛。 临敌之际,这处实则是防守最严密的地方。 而胸膛的筋肉筋骨,也比其他地方更加精壮,因此很少有人会在一开始就如此出刀。 赵让此举,是因为叶三娘现在手中用的,是一双竹筷子! 筷子和刀锋,三岁孩童都能分得清高下,他想看看叶三娘该如何化解他这一刀。 “聪明反被聪明误!" 赵让的刀锋刚出,叶三娘忽然如此说道。 显然,赵让的意图已经被看穿了。 但他还是好奇叶三娘会如何化解,所以他并未收刀撤招,而是继续砍去。 叶三娘话音刚落,就突然弓步前跃,手中竹筷似剑,直刺向赵让咽喉。 这么短的 筷子,竟然在面对刀锋时,还要向前跃进! 这和送死有什么两样? 赵让根本不在乎,手中刀继续一往无前。 但很快他就发现,叶三娘的竹筷是直刺而出,因此比他劈砍的距离要断。 所以这双竹筷定然会在自己的刀锋逼近前,就刺中自己的咽喉。 由此一来,赵让必须得回刀格挡! 只见他曲臂扬肘,从刀柄方向将整把刀斜着提起,拦在面前。 而后左手在刀背上用力猛推,让刀尖凌空调转,变砍为刺,仍旧直指叶三娘的胸膛。 叶三娘脑袋一侧,弯下身子,以筷为剑,朝赵让腹部横扫而去。 赵让无奈,只得连连后退,借以躲避。 见自己被一双竹筷逼退,赵让很是不服!却听叶三娘说道: “你刚才本可以在做出格挡之后,顺势将刀锋一坠,朝我脖颈看来,但是你却非要卖弄机巧,觉得自己算准了我的下一剑,结果呢?” 赵让默然无语。 结果当然是显而易见的——他被一双竹筷逼退了! “但你说的这样,根本就不行!” 赵让梗着脖子说道。 “为什么不行,难道因为你用不出来,就是不行?” 赵让继续说道: “我已经将刀锋斜着提起,护住自己咽喉和面门,又怎么能砍你脖颈?” 叶三娘也不解释。 抬起胳膊,似赵让先前那般,将竹筷斜着横在面前,而后手腕一翻,竹筷高举于头顶,接着狠狠劈砍而下! 她的动作很慢,但赵让看在眼里 却极为震撼! 这是他挖空心思也想不到的! “不要被脑子里的刀法束缚住!” 叶三娘说完,又觉得自己似是没能表达清楚,补充道: “意思就是,你要在每一个出刀的时机选择最正确的刀法!不要认死理,能砍到人就行!” 赵让沉吟了片刻,将方才叶三娘的招式在脑中又过了一遍,觉得自己应当是掌握了,便说道: “再来!” 叶三娘仍旧让他先出刀。 赵让还是朝她胸膛横斩而出。 叶三娘并不变招,依旧以刚才的方法相应对。 赵让心中一喜,立马以叶三娘刚才传授的招式相应对。 刀锋自上而下,向叶三娘的脖颈竖直劈去。 就在快要逼近时,赵让忽然觉得胳膊一痛! 这才发现,叶三娘手中的竹筷,竖直向上,似跟旗杆似的,立在那里。就等他向下劈砍时,胳膊自己撞上。! 这若是一把剑,赵让的右臂已经被削去了一般。 “追形截脉,后发先至!” 赵让没有听懂叶三娘的话,追问道: “这是什么意思?” 叶三娘解释道: “你这一刀,光顾着追求快,却忘了准!” 赵让想了想,反驳道: “虽然会中你一剑,大不了用一条胳膊和你换命,到头来还是我赢了!” 但叶三娘却摇了摇头,说道: “你若是继续砍下去,我这一剑就能贯穿你的小臂,到时只需剑锋一侧,就能断你一臂!” “除非你刀枪不入,金刚不坏,亦或是连疼都不知道 ,否则怎么可能还有余力劈砍?” 这话说的赵让心服口服,开始思考起叶三娘先前那句话。 “也就是说单凭快是远远不够的,主要还得准!刚才这一刀,你明明比我后出手,但却因为足够准,所以才能后发先至!” 叶三娘笑着点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 这一剑叶三娘实则再告诉赵让,哪怕是知道了对方的破绽,也不要着急出刀。 除非这一刀的速度能快到对方毫无反应,否则必须要瞅准出刀时机,然后请君入瓮。 待对方彻底落入套中,才能算是稳妥,这时候速度与精准并行,出刀必见血! 高手之间的对决,往往一刀一剑就能有所分晓,所以对出刀时机的把握就显得极其重要。 “可要是反应稍微慢了些,那不就是站着等死?” 叶三娘笑而不语。 武道一途,重在悟性。 要是自己什么都告诉他了,对赵让日后的修炼并没有什么好处。 “再来!” 赵让觉得自己距离那顿悟的状态,还差了些许,于是锲而不舍的想要继续和叶三娘对招。 但叶三娘也将手中竹筷一抹,收了起来,说道: “你的小相好醒了,不去看看人家情况?” 赵让别别扭扭的回了一句: “她不是我相好!别乱说!” 还不等他收起刀,就看元可欣从屋中走出来。她的脸色,的确是比昨晚要好了很多! “好了,不打扰你俩说话了!我去看看饭好了没!” 叶三娘经 过元可欣身边时,又停下脚步多看了两眼,随即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 「六月啦!各位读者老爷们有不要钱的月票和推荐票的,多投一投啊!!!更新上没有大意外的话,绝对保证一日双更六千字,有余力就会加更!!!」 第四十章 动向 元可欣对叶三娘有些忌惮。 见她走了进去,连忙来到赵让身旁,神色紧张。 “恢复的不错啊!” 赵让开心的说道。 元可欣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她的注意力还是都放在叶三娘身上。 “你知道她是谁吧?” 赵让又问道。 元可欣小声说道: “我知道,咱们快走吧!这女魔头喜怒无常……” 赵让笑笑,说道: “她喜怒无常是不假,但她昨晚可是救了我们俩的命。” 元可欣知道赵让重义气,以为他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愿意离开,于是更加着急的说道: “赵大哥,我知道你人好,想要还情……等咱们一起找到我哥以后,我一定让他准备足够多的金银给她送去!她不是最爱银钱吗?就当咱们花钱买命了,谁都不亏!” 听到元可欣对自己的称呼,找让那个有些惊讶,摆摆手说道: “我可当不起你大哥,你还是就喊我名字吧!” “另外她这边和你想的不一样,我已经同她说好了!” 元可欣张张嘴还想说什么,叶三娘在屋里喊道: “饭熟了,快来吃饭了!” 四方桌上摆着三副碗筷,一盆粥,几张面饼,还有一些小菜。 “哈哈,来了!” 赵让对这一桌早饭很满意。 没想到叶三娘做起这些来竟也是一把好手! “姐姐我好歹也是一路颠沛流离才闯过来的,要是没这两下子,还不得饿死?” 赵让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招呼元可欣也来吃饭,但心 里却觉得叶三娘这女人真不一般! 能把这事当个笑话说出来,这事才算是真的过去了。赵让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如此的。 “和熬粥一样,火候到了,再硬的米都能烂糊!” 叶三娘拿起一张面饼,咬了一小口,嫣红的口脂在面饼上留下了一个月牙状的印记。 赵让风卷残云般扫荡了一顿,转眼间就下肚了三个面饼,两碗粥! 反观元可欣却是没什么胃口,一碗稀粥只喝了不到一半,就放下了碗筷,望着门外发呆。 赵让心知她一定是在担心她哥元明空的安危。 自从两人决定分头行动后,到现在元明空已经离开了超过八个时辰。 而且元明空并不知道客栈伙计的身份,也不知道赵让和他妹妹元可欣已经离开了哪里。 即使他毫无意外,平安无事的回到哪客栈,却也寻不到二人的踪迹。 “嗯,昨晚没同你讲,想来你也不认识。现在你这小……这姑娘醒来了,倒是可以问问清楚!” 叶三娘想起赵让不喜欢她开元可欣的玩笑,话到一半又硬生生的收回去,然后从袖子里抽出一支箭矢放在桌上。 “这是昨晚那群人射出的剑?” 赵让问道。 其实他一直想问问叶三娘昨晚另一位大宗师是谁,但看叶三娘没有言明的意思,他便也没问。反正叶三娘已经答应在关键时候一定保他性命,其他的不问也罢。 知道的少,反而没有负担,可以更专注于眼下的事 情。 “这是……” 元可欣看了一眼这支羽箭,立马脸色惨白…… “你认识这支箭?” 元可欣深吸了口气,说道: “这是影卫标配的……双钩轻羽箭。” 赵让顿时惊的说不出话来。 三人中唯有叶三娘淡定自若,将手中的面饼吃完后,拍掉了手上的渣滓,开始收拾起桌上的碗筷。 这支箭如果是查缉司影卫专用的,那就说明昨晚截杀二人的,是查缉司的影卫! 元可欣显然不接受这点,但她的嘴唇已经开始发颤。 “不,不会……” “那我哥他……” 赵让看着元可欣的反应,暗暗叹了口气。 这姑娘和他哥一样,都觉得自家影卫是决计不会反水的。 但事实摆在面前,赵让也没什么好说,只能等她自己慢慢平静下来,想明白才好。 没办法,赵让只得起身来到厨房里,对正在洗碗的叶三娘问道: “和你交手的那人是谁?” 事到如今,他也顾不得这人和叶三娘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了。 那人既然在昨晚和截杀他与元可欣的黑衣人一道出手,搞清了他的身份,也能变相佐证那些人究竟是不是影卫。 “那人就是个老杂毛!” 叶三娘轻蔑的说道。 赵让追问道: “到底是谁?!” 叶三娘停下手里的活儿,瞥了赵让一眼,见他满是严肃,便也停了调笑的心思,认认真真的说道: “以前在大威的时候,他有个绰号叫连弓子。现在就是个亡命的江湖客。只 要给够了钱,你让他射死自己老娘都可以!” “连弓子”的名头赵让听说过。 甚至可以说是如雷贯耳。 因为他可以说是大威开国以来,最大的反贼! 身为边军中最强军力——铁甲军的统帅,连弓子在大威陈家动乱之际,非但不听朝廷召令,回军平叛,反而作壁上观,趁火打劫! 最后更是贪墨了铁甲军二百四十万两饷银,带着几名亲信副官,从阳关而出,投靠了西域。 朝廷对此自是怒不可遏,将其还在国内的亲人故旧杀了个干净! 但因为陈家动乱越发严重,故而也没有余力对其征剿。 在赵让幼时的印象里,好似一度满街都贴着连弓子的画像以及海捕告示,但也是雷声大雨点小…… 何况人在西域,天高皇帝远,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此人不仅活的很好,武道修为还更进一步,已经登临了三品大宗师之境! “他不是老杂毛,是老怪物……” “至少对我而言!” 赵让哭笑不得的说道。 但凡赵让再晚出生两年,决计不会听说过连弓子的大名。 几乎已经变成传说的人物,却接二连三的站在他面前,这种感觉怕是没人能说得清楚。 不过即使知道了这人是谁,赵让还是没法判断出来昨晚那群黑衣人的身份。 单凭那"双钩轻羽箭",还是不够! 毕竟连金钟镖局都能建起一座庞大的制箭厂,想要搞到同样的羽箭,并不是一 件太过于困难的事情。 兴许这是王城中的一方势力刻意栽赃也说不定,四王子安佐还有那位公主阿曼尼,以及祥腾居中赵让心存疑虑的那位,都有可能。 “赵大哥!” 赵让正思忖间,听到元可欣忽然叫他。 “怎么了?" 元可欣从口袋里掏出小铁盒,是当日元明空给赵让看的第二幅地图。 叶三娘不愧是见多识广,看到这铁盒后说道: “哟!红阁朱老板的手艺!” 元可欣微微皱眉。 她不想让叶三娘知道太多,可眼下却没有任何办法。尤其是赵让对她似乎很信任,这一点更让元可欣有些不解…… “这地图怎么了?” 元可欣贴合拆开,重新拼成地图后,迎着光举起。 今日是个大晴天,因此不需要烛火。 赵让每次看这些本来毫无联系的光点练成线,勾勒出山川湖泊,戈壁绿洲,就觉得很神奇! 哪怕已经看过好几次了,他还是这样觉得。 “鲁克沁!” 元可欣伸手旨在地图上的一片水域。 赵让记得元明空曾说这里是四王子安佐所在部落的夏牧场,鲁克沁应该是这片绿洲的名字。 “对,鲁克沁草原!这里就是拱辰部落的夏牧场。” “那个阿曼尼公主不是给你说安佐和他父亲已经都离开了王城,回到了部落中吗?那他们现在绝对就在鲁克沁!” “我们现在在哪?” 元可欣说: “地图都是正南正北,然后上北下南,王城在鲁克沁的东边偏南一 点,所以……” 元可欣在地图之外的桌子上用手指一摁。 “看样子,咱们距离鲁克沁距离不近啊!” 赵让说道。 兰末国王城周围的土地,依据兰末国的规矩,属于国主所有,也就是归翰星部落。 而拱辰部落的夏牧场所在,得离开王城后,一路向西,横穿过整个翰星部落在周边的领地,才能达到。 中途还要翻过一座达坂,渡过一条长河。 达坂便是山岭的隘口。 有的达坂会有山民居住,形成一座相对隔绝的小城。 至于那条迪尔羌河,是从比拱辰部落夏牧场——鲁克沁草原更西的山脉中流出,一直绵延至兰末国王城的长河。 赵让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很喜欢听得一部书,讲的是一个师傅带着三个本领各异的徒弟,一路降妖除魔,前往西天极乐之地,求佛证道的故事。 当时他对西域的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可心动极了!但当这些都真真正正的摆在面前时,赵让却又觉得头疼…… 揉了揉太阳穴,赵让扭头看向元可欣,等着她的后话。 这姑娘绝不会无缘无故的拿出地图,给赵让详加解释。 “如果我哥发现王城中的影卫已经反水的话,他一定会马不停蹄的赶到这里!” “鲁克沁?” 赵让问道。 元可欣却摇了摇头,握住赵让的手,指向鲁克沁草原旁边的一处镇甸。 “这里,查干托洛盖。” 西域的这些地名又长又绕口,还根本看不出意思。 赵 让将这个名字重复了好几遍,才算是勉强记住。 “你确定你哥会去这里?” 元可欣坚定的点点头: “他告诉我的!” 那晚元明空在离开客栈,前往影卫处接头时,赵让还在为了晚上夜探祥腾居而做准备——睡觉,所以对此并不知情。 第四十一章 再出发 这小铁盒的地图,赵让看着兄妹俩拆装过几次,也看熟了。在元可欣说完话后,他一边琢磨着,一边把地图重新恢复成小铁盒的样子,递还给她手里。 “赵让大哥?” 元可欣试探性的问了一声。 她看赵让这么久都没有说话,以为赵让并不赞同她的计划。 不过元可欣自己也把握不准他哥哥元明空的动向,毕竟他只留下了这么一句话,空口无凭的。眼下局势复杂,到底该如何区处,元可欣也难以决定。 这一声叫出来后,却是更加慌乱不已,着急的眼泪都快滴出来了…… “怎么了?” “你别哭啊!” 赵让见状,关切的说道。 “赵大哥,你是不是不想去!” 元可欣哽咽的说道。 赵让皱眉沉吟了片刻,自己何时这样说过? 刚才他不言语,只是在考虑要去那查干托洛盖的话,山高路远水长,得做足准备才行。 这么远的路程,至少得骑马吧? 他们三人进城之后,马就拴在了祥腾居。后来发生种种事端,这三匹马就不用指望了……得重再去买新的。 另外这一路上还要穿过王城周边,翰星部落的领地。有没有客栈饭馆都得另说,却是还得准备点干粮、清水,已被不时之需。 至于马吃的草料,倒是不用特意准备。 戈壁滩虽然荒凉,但也不是寸草不生。其中一簇一簇的红柳、梭梭,还有些不知名的耐旱野草,马儿都能吃。 “我没有不同意啊! ” 赵让回答道,随即把刚才自己所想的事情给元可欣讲了一遍。 听到赵让这样说,元可欣吸了吸鼻子,用力挤出一个笑脸,说道: “那咱们就去准备?” 赵让点点头,看向了叶三娘。 叶三娘摊摊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反正她已经答应了一定会让赵让他们看到“月亮”,那这一路上赵让就算是她的东家,听他的安排无可厚非。 “叶三娘,让可欣在屋里收拾下行装,咱们先去买三匹马吧?” 元可欣的身段个头和叶三娘差不多,因此叶三娘的衣物她都能穿。先不论好看与否,只要在路上顶事就行。 至于赵让自己,一个大男人没那许多讲究,最多一会儿买好马匹后,再给自己买一件新罩衣就好了。 “出门在外,你就叫我老板娘吧!” 叶三娘对赵让的安排并没有什么意见,只是纠正了下他对自己的称呼。 西域各地的大威商人,都是阳关过来的。 而到过阳关的人,哪怕只是经过,想必都对‘叶三娘’的威名略知一二。 虽然叶三娘自己并不怕麻烦,因为她的名头早就是如此了,但和赵让同行,还带着元可欣这么一个拖油瓶,还是得稳妥起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好的,老板娘!” 这点小事,赵让痛快答应下来。 “我喊你东家!” “这是啥意思?” 赵让反问道。 叶三娘微微一笑说道: “这事儿是你起头,我应下的。你不是东家还是 什么?” 赵让连连摆手说道: “东家要给钱,还要负责,我没这本事……我不当东家!” 结果这话刚一出口,老板娘还没说什么,元可欣却抢着说道: “赵大哥,咱们三人里就你一个男子汉!可不就得你负责?我也喊你东家,然后和叶三娘姐妹相称,这样旁人也不会起疑心啊!” 元可欣讲的有理有据,赵让也无从反驳,只得点头应下,同时对元可欣说道: “那我就当了东家。不过说好,这一路上你得听我的!” 元可欣自是点头不止。 赵让能答应带着她奔波那么远的路,去找他哥哥,在元可欣看来已经是莫大的恩情了,怎么会再给他生事? “我也都听你的!” 叶三娘看热闹不嫌事大,在一旁说道。 赵让白了她一眼,说道: “你我不管,管不了!也不敢管!你只要别和人随意搭讪,我就烧高香了!” 叶三娘“咯咯咯”的笑了一阵,便与赵让前后脚出了门。 要买马就得去马市。 马市所在地,正是先前赵让他们三人落脚的客栈。 想起客栈那伙计的模样,赵让心里就有点堵……千算万算,也算不到那伙计的竟然是兰末国长公主的侍卫长! 不过他们是怎么知道自己三人就会住在这处客栈中的?赵让始终没想明白这个问题。 “东家,你是不是太高估自己了?” 叶三娘见赵让出了门后就一直在敏思苦想,不由得出言提醒。 “老板娘什么 意思?” 叶三娘认真的说道: “那处客栈比邻马市。” “在兰末国中几乎三分之二的大威人,做的都是贩马生意。对于兰末国来说,马既可以给他们带来丰厚的利润,同时也是他们赖以立国的重器!” “要换做你是兰末国王室,是不是也得找个信得过的心腹中人,潜伏在马市周围,日日观察记录?” 叶三娘这么一说,赵让立马就懂了! 那侍卫长根本就不是为了他们三人,而是一直在那客栈中用伙计的身份,打探马市的情报。 要怪只能怪们运气不好,偏偏选了这么一家客栈,自己撞了进去。 后来他们又是给赏钱,又是一口气要买下五百匹马! 这么大的手笔,那伪装成伙计的侍卫长,当然会给他的主子汇报。 再加上下午祥腾居中发生的事情,公主殿下可不就将这三人对应了起来? “你说的对!是我们运气不好!” 赵让叹了口气,看了看天。 天上连一丝云彩都没有,无遮无拦的,像极了他现在的处境。 叶三娘劝慰道: “也不能这么说,起码和公主殿下见了一面,你不也知道了许多事情?” “就算是真假参半,也是有所帮助的!” 赵让笑了起来,说道: “老板娘还挺会安慰人的!” 叶三娘满不在乎的说道: “姐姐我开酒肆客栈,吃的就是这碗迎来送往的饭,还能说错了话不成?” 赵让心中腹诽不已……想她当然不会说错话,因 为说了她不爱听话的人,早都已经化成灰了吧? 聊着聊着,二人就走到了马市口。 按理说,这会儿时辰尚早,许多档口应该还没开门营业才对。今日却一反常态,许多人已经排起了长队,把马市围的水泄不通,其中有大威人,也有西域人。 赵让皱着眉头自语道: “怎么,今天的马是不要钱吗?!” 这话被旁边一个老头儿听了去,接过话茬说道: “可不就是不要钱?一两银子起价,最贵的不过十两,全都是拱辰部落,鲁克沁草原出产的良种战马!” “小兄弟,你说说这价钱,和白送的有什么区别?” 赵让听后一惊。 这价钱已经不是偏不便宜了,而是到了亏得都得卖老婆、当裤子的地步! 赵让还准备和这热情的老头多打听几句,却被叶三娘一把拉倒了队伍后方。 “你还不明白这是为啥吗?” 赵让想了想,一下恍然大悟! “是那个大马贩!” 叶三娘点了点头。 早在赵让和元明空设计在客栈中见到那大马贩时,他就说已经准备离开。 因为他已经被烟雨阁中人盯上,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再加四王子安佐已经对自己的部落下了禁令,无论这些马贩将价钱翻几倍,却是都不能再卖出本部落的一匹战马! 断了财路,只能跑路! 跑路前,将手里剩下的东西,以最便宜的价格,快速出手,能回点本就回点本,这是所有生意人的惯用办法。 只 不过现在还要再加一点。 那就是这经由昨晚叶三娘一出手,这马贩知道自己的债主已经追来了。 便宜出手就算亏的再多,起码命还在! 要是自己落在了叶三娘手里,那可真的是生不如死! “咱们冲进去,把他揪出来吧?起码把他准备跑路的钱都榨出来,有点是点,总比没有的好!” 叶三娘摇了摇头说道: “你不懂这些商人,他们最怕死了!你以为他还会在这里,眼巴巴的看着剩下的家底能卖多少钱吗?” “昨晚他在察觉到我出手的动静时肯定就走了!值钱的都随身带着,剩下这些带不走的,就随手打发给伙计,让他们卖多少分多少,算是遣散费!” 赵让对做生意的门道确实是知之甚少,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操作,干脆啥都不要,啥都不管!真成了“甩手掌柜”! “行吧,那咱就老老实实的排着。” “反正他把好马贱卖了,对我们这样真要买马的人来说是个好事!” 叶三娘冷哼一声,并未说什么。 叶三娘虽然说的容易,但心里肯定不痛快! 这些排队的人,和等着卖的马,不论是一两银子还是十两银子,其中可都有她的钱。眼睁睁的看着人家就这样将自己的钱,不当回事的分了,任凭谁的心里都不会舒服……何况她叶三娘已经很久都没吃过亏了,端的是玩鹰的人被麻雀叨了眼! 赵让本想说点什么给他宽宽心,但又怕自己 说不到点子上,弄巧成拙。干脆四处张望着,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 第四十二章 今日无事 自从进了这王城之后,麻烦事就接二连三,从没停下来过……以至于现在赵让看到人多,心里就不由自主的开始紧张。 直到他和叶三娘花了三十两银子,买了三匹好马后,赵让握着手里的缰绳,还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事情多了,猛然的平静让他反而让他有些不适应…… 人果然都是贱骨头! 没事的时候,觉得无聊,总想着去寻刺激、找乐子。等事一多,却又觉得烦躁不已……恨不得能躲的越远远好! 然后就在这两种心情里来回碰壁,最后全都是自己为难自己! 懒洋洋的将马牵回叶三娘的小院门口时,元可欣听到动静,就打开了门。 她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大包小包的递给赵让,让他分别固定在马鞍后。 叶三娘看了看元可欣收拾的行礼,转身走进屋里,从柜子里拿了几坛子酒,用网兜兜着,一并挂在了马鞍旁。 “西域春?” 赵让问道。 “大威的酒!” 赵让听到有些失落。 叶三娘伸手在他额头一点,说道: “小家伙儿!别就知道一个西域春!这酒是在大威很稀罕不假,但世上的好酒还多着呢!” 赵让撇撇嘴说道: “我就觉得西域春好喝,尤其是冰过之后,那口感真是绝了!” 叶三娘冷笑: “你才活了几年?就能分得清好坏了?” “姐姐我活到这个年纪都分不清,以后别再我面前装什么少年老成,我不喜欢!” 赵让却是被这话逗 乐了,先不说装不装的,自己干啥还要她喜欢才行了?简直是岂有此理!将最后一个包袱用皮带固定好后,回嘴道: “这有什么可装的?话说我还不知道你究竟多大!” 叶三娘听了,单手叉腰,说道: “你知不知道女孩子有两个禁忌除非他自己想说,旁人是决是不能问的?” 赵让隐隐想到了一点,但还没等他开口,元可欣就以一副说教的口吻说道: “第一是年龄,第二是体重!” 叶三娘一笑道: “好妹妹说得对!” 赵让不禁摇了摇头……想元可欣先前还对叶三娘堤防甚多,这会儿聊起来些有的没的,却又好的跟亲姐妹似的! 总结下来就两个字:真虚伪! 再想想自己这一路上却是要难受了……因为他一张嘴,决计是说不过两张嘴的。 与其争辩不休,还不如趁早低头,所以赵让对着两人拱了拱手,说道: “二位姑娘正值豆蔻,又身姿曼妙,真是灿如春华,皎如秋月!” 好听话永远没错,高帽子最好穿戴,两位姑娘听了赵让这般赞美,当即心花怒放,但嘴里还是端着架子说道: “莫要说的好听,心里也得是这样想的才行!” 赵让小鸡啄米般猛地点头,随后三人翻身上马,准备出发。 元可欣还准备拿出地图来对应一番,却被叶三娘制止住: “不用麻烦,跟我走就是了!” 赵让问道: “你认识路?” 叶三娘回答道: “我不仅认识 ,还去过!” 赵让暗自咂舌。 他老觉得自己已经算是走南闯北,经验颇丰。即便不算是个完完全全的老江湖,但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但和叶三娘在一起,着实就跟个刚出生的婴儿没啥两样。 这种阅历和境界的差距,一时半会儿根本没法弥补,只能靠自己慢慢积累了。怪不得自己每次都在她这讨不了好,占不到便宜。 不过这积累的前提却是:别死! 死去元知万事空。 人家临死前可以《示儿》,他临死前想给后人说几句故作深刻的话都没人来听…… 按照元明空给她妹妹留的话,他最终要去的是四王子安佐所在的拱辰部落的夏牧场——鲁克沁草原。但不知为何,他将见面的地点定在了查干托洛盖。 从地图上看,这个地方很有些意思! 因为它正好位于翰星和拱辰两大部落的交界处,距离双方还有二百多里的距离。 这样的地方让赵让想起了西域商盟所建造的那座城来,它和查干托洛盖一样,位于阳关和兰末国王城之间。 那座城里发生了什么,自是不用多说。这会儿他们又要去一个这样的地方,赵让想想就觉得心头发紧…… 不过既然叶三娘说她去过,那想必是有所了解,不至于两眼一抹黑,还能算是个依仗。 一上马,叶三娘就再也没说话。 不是她没话说,而是她的嘴一直在喝酒,腾不出来说话。 俗话说得好:一人不喝酒,两 人不耍钱。 但赵让倒是挺能理解叶三娘此刻的想法。 一个人喝酒的时候,喝的就不是酒了,而是一种心境,一种解脱。 虽说她在阳关甚至大威与西域都有不小的名头,但又何尝不是被困在这名头里?能像这样舒心且敞开的信马由缰,估计也很久都未曾有过了。 这般独饮,酒反而成了一道下酒菜,自己的情绪才是主角。几口下肚,就觉得世间十分美好,看花有情,看树悦心。 叶三娘喝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就不喝了。见赵让一直在看自己,便将酒坛子递了过去。 “我不喝!” “那你看我做什么?” 赵让说道: “我看你很享受!” 叶三娘一抹嘴,说道: “喝到这儿刚刚好,再多就没这么开心了。” “但你是看我享受的样子,还是在等我喝完了之后,跟你们说说查干托洛盖的事情?” 赵让见自己的心思被叶三娘说破,也没再遮掩什么,客客气气的说道: “还请老板娘赐教!” 叶三娘吐出一口酒气,迟迟没有开口。 酒之所以会让人觉得美好,是因为它能让你的脑子慢下来。所以叶三娘想了很久,却是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便改口道: “不如你们问,我来回答。这样也省的我费心思,说了东忘了西的。” 这倒是个好主意,元可欣听后眼睛一亮,问道: “我看地图上查干托洛盖算是在达坂深处,这样的地方为什么会有一座城?人多 吗?” 这个问题不难回答,叶三娘凌空比画了几下,二人就清楚了。 西域诸国中,与阳关接壤的,只有上四国的兰末国。但以一国之力,根本无法扛起与大威通商的需求。 但西域辽阔荒芜的地理环境,商队能走的路基本已经固定下来,百来年都不曾改变。毕竟在茫茫戈壁间,想要开发出一条新的路线,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不光要花很多钱,还要死不少人。 查干托洛盖本来只有区区二三十户山民,这些人不放牧也不耕种,全靠打猎为生。 自从大威与西域之间开始通商后,这座达坂变成了西域除兰末国外其他诸国,前往商盟与阳关最近的一条路线。尤其是在达坂中途,还有山民居住,可以当做一个中转歇息之地。 只要有人,就会有所需要,也就会带来生意。 久而久之,这座在达坂深处的小地方,就变得热闹起来。 以往那些靠山吃山的山民,也纷纷放下猎具,拿起算盘,把自家改造成了酒肆和客栈,舒舒服服的做起了生意。 “这么说吧,查干托洛盖也就是地方小了些,但要论起繁华程度的话,和兰末国的王城比起来,也不逞多让!” 赵让回道: “是啊!兰末国毕竟只是一国,而且在上四国中还是垫底的存在。按你说的,其他三国还有西域诸国,舟车运转,都要经过这个……托洛盖,那可是云集了大富贵!” 叶三娘点点头 ,又对元可欣说道: “类似祥腾居这样的地方,在查干托洛盖里,我知道的都不止三五家。所以它虽然在山里,却是应有尽有,不用担心环境太恶劣。” 女孩子讲究多,元可欣一看又是个没怎么吃过苦的 经叶三娘也这么一解释,元可欣也放心下来。想着都这几日赶路结束后,到了查干托洛盖,就能好好洗个热水澡了! “对你也是个好去处!” 赵让一看叶三娘说这话时眯着眼,就知道她恐怕不会说出什么好话来…… 但人家刚给自己讲了那么多,这会儿却也不好意思装听不见,只得硬着头皮反问道: “怎么个好法儿?” 叶三娘说道: “往来的大威人把那地方叫做'销金窟'!” 这三个字一出,赵让立马在脑中绘制出一副纸醉金迷,光怪陆离的景象,紧跟着嘴角不由自主的朝耳朵后咧去,“嘿嘿”傻笑了两声。 等他再回过神时,看到叶三娘正和元可欣两人正在窃窃私语……时不时地还扭头看看他,眼神中满含着鄙夷。 “我还看他不像那样的人,没想到……” 这是元可欣的话音。 “妹妹,男人都一样!根本信不得的!” 这是老板娘的劝告。 “就是!姐姐说得对!” 元可欣颇有些义愤填膺。 “不过以姐姐过来人的经验看,男人越是会夸海口的,就越是不行!指不定他就是个快如雷,细如针的德行!” 赵让本来一人在后,不紧不慢 的走着,根本不想理会二人。但听到这最后一句时,却再也绷不住了,怒吼道: “谁他妈说老子快如雷,细如针?信不信我……” 第四十三章 事关尊严 赵让话才说道一半,就被前方一阵爆响,惊的生生咽了回去。 三人已经出了王城。 王城周围都是兰末国王室的领地,所以还算是热闹。每走十几里,就会有饭馆、客栈。 爆响传来的地方,正是路边的一处饭馆。 赵让看到一人被巨力从窗户里丢出,砸在饭馆外的立柱上。粗大的立柱猛地一晃,从中断裂开来,紧接着整个饭馆都榻下去一半…… 一个身高八尺有余的大胖子,在饭馆内,被一名持刀蒙面的马匪步步急逼。 马匪手中刀高举,当头下劈,胖子脖子一缩,弯腰避过。接着肩膀扭动,犹如风车般转了半圈,绕开马匪刀锋。 可马匪仗着手中有刀,一刀不中,并不气馁,反而俯下身子,向这胖子一刀挑出 胖子仓皇后退。 看似身形踉跄了几步,但仍旧稳当立着。肚子上的三圈肥肉晃动,似是在嘲讽马匪的刀实在是太慢了! 马匪蒙着面,看不见表情,但也着实惊讶不已。他没有想到这么胖个胖子,身形还能如此灵活! 来不及多想,马匪再度持刀攻来。 胖子赤手空拳,但却又不得不硬拼,只能打起饭馆中桌椅板凳的主意。 右手一抄,提起一把椅子,朝马匪甩过去。 马匪为了躲开迎面飞来的椅子,只得止住势头,偏侧身形。 胖子抓住时机,冲到马匪面前,向他的脸重重一脚踹出,结结实实的将其踢翻在地。而后不论手边有什么,是 桌子还是椅子,还是粗瓷碗盘,胖子拿起什么砸什么。 虽然马匪基本都将其格挡开来,未受太大伤害,但这样子看上去着实是狼狈的很! “这有啥好看的……上不得台面的混混打架!” 元可欣见赵让看的津津有味,觉得有些奇怪。 按道理,以赵让的修为,根本不会在意这些。除非有不长眼的马匪,上前来劫财劫色。 “再看会儿就有意思了!” 赵让敷衍一句,从兜里冒出来把瓜子,边嗑边看。 元可欣见赵让不但不走,反而变本加厉起来,似是想到什么,也不再催促。 但她实在是对这下三滥的打法提不起兴趣,便和叶三娘缓缓骑到一旁的茶棚里,要了一壶茶和一碟点心,边吃边等。 饭馆中,那马匪很快又缓过劲儿来,身子向旁侧一滚,撑地站起,朝胖子那肥厚的肚皮横斩了一刀。 但这胖子就像个肥泥鳅似的,极为滑溜。 用力一吸气,肚子凹下去大半,这一刀却是又砍了空。 接二连三不中,马匪心中其实早就萌生了退意! 可事到如今,要是就这么走了,那他日后在这一带却就别想继续混下去……盗亦有道,何况事关尊严! 所以为了面子和以后的生计,他必须得打到底! 定了定神,马匪发狠了般,朝着胖子的面门连续快刀,左右劈砍。 十几刀过后,又骤然转刀直刺。 胖子侧身躲过,同时脚下一出溜,身子横移到马匪臂弯处,接 着猛地挺直身子,将其胳膊担起,肥厚的手掌死死握住他持刀的手腕,向下猛的一压。 马匪吃痛,口中大叫不止! 胖子擒手挫腕,想要夺刀! 但马匪也不是个白痴,知道如果硬拼,自己这条胳膊非得被折断不可,便借着胖子的劲道,来了个侧空翻。 本来被拿死的手腕,当即挣脱了出来! “你都能想到这样来解他的擒拿,为啥不能在侧翻的时候,给他脑袋来一脚?!” 赵让在马背上看的兴起,竟然出言指导。 可他指导的对象,却是那名持刀的马匪,不禁让在场众人包括元可欣和叶三娘在内,都十分不解! 围观人群里有人冲着赵让说道: “眼看着马匪杀人,不去帮忙就算了,竟然还帮贼出主意!什么人啊这是!” “噗!” 赵让极为淡定的吐出嘴里的瓜子皮,扭头对这人说道: “爷乐意,你管我?!” “有本事自己上去帮忙,我肯定给你鼓掌!” 那胖子听到赵让方才的话音,寻声看来,却正好碰到赵让扭头对路人说话,没能看清脸。 马匪见他分神,觉得自己这一刀该当时能要了他性命! 二话不说,双手握刀,使尽浑身气力,从侧面朝他脖子看去。 可这一刀明明已经砍中,刀却如铁牛入泥潭……怎么样都拔不出来! 再看那胖子,虽然歪着脑袋,脖颈出却也一丝鲜血都没有流下! 马匪正疑惑间,胖子突然转过身,对他说道: “本 来想的和你多玩玩的,但我好像看到了个好朋友,所以……” 马匪这才看清,自己的刀锋竟然是被他脖子上的肥肉所夹住,根本没能伤到他分毫! 然后一个大如锅盖的拳头,凌空袭来,重重的砸在他面门之上,把这马匪的鼻子都砸进了后脑勺里,往后直挺挺的一趟,登时就没了气息。 胖子打完这一拳,把拳头上的血浆在身上随便蹭了蹭,又朝赵让这边看来。 元可欣看着胖子最后那如同魔神下凡的一拳,想起刚才赵让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竟然帮那马匪对付他,却是担心起赵让的安危来,不知不觉间站起了身。 叶三娘轻轻在她肩头一点,元可欣顿觉双腿一软,重新坐下,不解的看着叶三娘。 “放心,他俩认识!” 听叶三娘这样解释,元可欣才耐住情绪。但双眸中的担忧仍然汹涌,连缩在袖子里的双手都握紧了拳头。 那胖子眯着眼,朝马上的赵让定睛看了一会儿,突然笑嘻嘻的,朝他跑来。 一边跑,还一边叫着: “让哥!是你吧,让哥!” 赵让翻身下马,大笑着说道: “哈哈哈,不是我还能是谁?” 说罢,还朝胖子又厚又弹的肚皮上砸了几拳。 胖子非但不介意,反而笑的更开心了! “让哥,你一走就是半年,也不回来和我玩!” 赵让说道: “那你不是也跑出来了?” 胖子咧着嘴说道: “这还不是因为你走了太无聊,我就给老 爹说我也想出门那个历练一下。” 赵让疑惑道: “你老爹倒是会同意,可你奶奶是怎么答应的?” 胖子很是自豪的说道: “我给我奶奶说,出去历练能变瘦!要是瘦了,我就能好看。我问她:'你想要个好看的孙子还是难看的孙子'?” 赵让打断了胖子的话说道: “好看难看,你奶奶都喜欢!” 胖子听后猛地点头,说道: “让哥你真神了!我奶奶还就是这么说的!” “但你知道我接着说了什么吗?” 赵让摇头,表示不知。 胖子很是得意的继续说道: “然后我说,要是太胖了,会短命。我要是短命了,就陪不了你老人家太久了!” “我奶奶一听,那哭的呦……都快把西门府的门楼给哭塌了!就这样,她就同意了!” “就同意了?” 赵让反问道。 胖子点点头,一脸真诚的说道: “就同意了啊!” 赵让冷笑一声,突然跳起来,扭住他耳朵,说道: “再说一遍,就这样同意了?” 胖子口中一个劲儿叫着“痛痛痛”,但赵让却一分劲儿都不松! “哎呀让哥我错了……!” ”我说我说!” “我奶奶没同意,我是偷跑出来的……想的她肯定让我爹派人到处找我,我就想着走的越远越好……所以我出了家门,就直奔西域……” 赵让见他终于说了实话,这才放开手。 胖子长了一对垂间佛陀耳,在相书里是极为有福的征兆。 这点在他身上倒 是极为契合! 衣食住行四个字,有一半都和他们家有关系。西门家不但经营者大威最大的布庄和成衣铺,还拥有大威境内最大的马场——落日马场。 意思是“凡落日处,必有他西门家的健马奔驰。” 除此之外,其他的投资与产业更是不胜枚举。 所以在大威,人人都知道一句话:西门世家,富甲天下。 “不给我们介绍下你的朋友?” 叶三娘见赵让和胖子“寒暄”完毕,这才和元可欣从茶棚里走出来。 “啊,他是我发小,西门家的大少爷,西门……” “这俩位都是嫂子吧!让哥真厉害!出趟门就找了两个这么漂亮的嫂子,想我临走时常春院的青青还哭天抹泪的说想你,和两位嫂子一比,她算什么歪瓜裂枣!” 胖子讲的痛快,假装看不见赵让一张脸都泛着青绿……简直比他口中的青青还青! 等胖子说完,赵让对此也不做解释,接着刚才没说完的话说道: “他老爹西门标致有十五个孩子,这死胖子上面六个姐姐,下面三个妹妹,其余空下都是儿子,但就他一个活了下来。” 说到这,赵让深吸了口气: “他奶奶害怕他也活不长,就给他取了个寓意极为深刻的名字!” 胖子耳朵听着,手已经朝赵让的嘴捂过来。 元可欣和叶三娘也同样瞪大了眼睛,想听听这位首富之家的独苗公子,究竟叫什么特别的名字。 “西门大壮!” 赵让话音刚 落,这位西门公子“嗷”的一嗓子哭嚎……动静之大,把三匹马都惊的蹄子直刨地 第四十四章 西门牧主? 听到这个名字,元可欣身子抖的跟筛糠似的……但没多一会儿,就再也憋不住笑,只好转过身去,用力张大嘴,以求自己的笑声能小一些。 毕竟当面笑话旁人的名字,着实是太没有礼貌了! 元可欣身份不凡,所以她早就直到西门家有这么一位大少爷,可坊间却从未传出过他的真名,几乎所有人都用“西门公子”、“西门大少”等称呼来指代。 人家出生时含着金汤匙就已经了不得了,但这位西门大少却是生来就有黄金屋! 落土八分命,有钱当然就要任性! 西门大壮虽然从未出过远门,甚至都没怎么离开过家族所在的城,但他败家的名头照样声名远播,整个大威的北境南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叶三娘对这位大少爷的事迹也有所耳闻,但她没想到赵让竟然和他是发小,两人关系好到如此! 不过她此刻也在笑,但毕竟见多识广,武道修为又高,因此叶三娘笑的十分含蓄。 看了看西门大壮那张苦成了倭瓜的脸,这才开口安慰道: “这名字挺好啊!大显得你高,壮显得你强!天下男人谁不想又高又强?” 西门大壮听后若有所思了一阵,便猛地点头,说道: “对!我奶奶也是这么说的!但我一直以为她是在骗我……但嫂子你这么一说,我就懂了!” 接着他目光扫视过周围的人群,抬起下巴,伸出右手大拇指,指着自己说道: “听好 了,以后都得叫我西门大壮!因为我又高,又强!” 看客中本来有几个大威人,但先前被赵让怼了一顿,早已散去。 剩下的西域人,却是听不懂西门大壮在说什么,只觉得他嗓门很大,十分豪气!不管听懂没听懂,全都纷纷鼓起掌来! 见此情形,西门大壮更是开心!笑呵呵的拍拍肚皮,不停地扭转身子,享受这四面八方来的掌声。 不多时,路人散去,西门大壮才突然想起了什么,对赵让说道: “对了让哥,你咋也来西域了呢?” 赵让不知道该如何对他说。 不是信不过自己这位发小,而是他自幼就在金罐子里长大,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出个门都前呼后拥的,做设么事只用动动嘴,根本不用动脑子,长此以往,性子就变得十分简单。很多人乍一看,都觉得西门家这位大少爷有些傻里傻气。 至于赵让牵扯上的事端,对西门大壮的脑子来说,太过于复杂……所以一时间,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咋啦让哥,连我都信不过?” 西门大壮有些不满意的说道。 "兄弟你误会了,我是在想该怎么和你说!" 赵让原地踱步,挖空心思,想要找些简单的词句来表达。 但西门大壮却不这样想。 他觉得赵让没有痛痛快快的说,一定是因为有难以启齿的事情。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难以启齿的事情无外乎就是关于女人。 再看赵让出门半年多,竟是就找了 两位嫂子!那这事情不是显而易见的? 西门大壮自以为已经想的周全,便走过去拍了拍赵让的肩膀,自信的说道: “让哥,你不用为难。不想说就不说了,反正我已经知道了!” 赵让皱着眉头望向他这张“憨厚”的脸,反问道: “你知道了?你知道什么了?” 西门大壮嘿嘿一笑,弯腰凑到赵让耳边,用自以为很小的声音说道: “肯定是这两位嫂嫂不知道该怎么分个大小吧?” “再加上家里那位青青姑娘的话,三个女人一台戏!让哥肯定是在发愁这个!所以干脆往远里走走,指不定能有什么事由,就把这都解决了!” 赵让听得哭笑不得……这都哪跟哪啊! 自己犯得着因为这样的事情,大老远的跑来西域? 想了想,赵让觉得还是有必要给他讲讲清楚。不求他能理解明白,哪怕死记硬背一般记住就好! “我给你讲一遍,就一遍啊!听不懂别问,记住就行!” 西门大壮挠挠头,一脸为难的说道: “让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小看到字儿就眼皮疼……就说一遍,我哪能记得住!” 赵让愤愤的说道: “那些姑娘的花名,你为啥就能过目不忘?” 西门大壮一听,顿时来了兴趣,说道: “哎呀让哥你要这么说,我不就懂了!那我就当记姑娘花名那样记就好!” 赵让叹了口气,伸出一根手指,说道: “第一,她们俩不是你嫂子,是我的 朋友。只是朋友!” “第二,我来西域是老爷子让我来历练的,和你偷跑出来不一样!” “第三,我们要办的事很危险,所以你玩够了就赶紧回家,听到了没?” 赵让说的十分清楚,西门大壮却搬着手指头,自己嘟嘟囔囔的又重复了一遍。 “让哥,第一条我听懂了。反正是朋友嘛!哈哈哈,男朋友,女朋友,还是让哥你会玩!” “第二条我也懂,你是家里让来的,我是偷跑出来的。” “但第三条……你们要办啥事啊,还有危险?什么危险?有多危险?” 西门大壮才说道“危险”这个词时,眼睛里都在冒光! 活了二十多年,他从未体会过危险的感觉,因此听到这个字眼,就会不由自主的兴奋起来! 刚才西门大壮之所以在饭馆中与马匪动手,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那两人太心急了,或者说他们不相信这世上竟会有这样的人! 西门大壮明明都告诉那两名马匪,等自己吃完饭,就会给他们一人五百两银子。可这两人偏偏不愿意等,还掀了他的桌子。 看着那么多好吃的全的稀里糊涂的摔在地下,混在一起,连猪食都不如,这才有了后来动手的一幕! “我是不是说过不许你问?行了,你也听懂了,按我第三条说的做吧!” 赵让说完,又在西门大壮的肚皮上打了几拳。 这是他俩之间独特的问候方式。 见面时如此,算是问候。分开前这样, 算是道别。 “走!” 赵让招呼元可欣和叶三娘上马出发。 元可欣回头看了看,烟尘中西门大壮的身影很是落寞,像是个被遗弃的孩子,突然有点不忍,问道: “就把他自己丢在那啦?” 赵让回道: “难道你还想带上他不成……我给你说,那小子可是个惹事精化人!好端端的走在路上,他都能给你生出事来!” “咱们要办的事,如果带上他,那就想都别想了!” 元可欣似是还有些不甘心,继续说道: “但他自己在这里晃悠,会不会有危险啊?我看他……我看他有点笨笨的,还是个小孩子呢!” 赵让噗嗤一声笑出来,说道: “这世上哪里有五百斤的小孩子?再说……就凭他口袋里的银子,和那一身的蛮力,想有危险都难!” 见赵让如此坚持,元可欣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毕竟是赵让的好兄弟,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对方,索性闷头赶路,马鞭在半空中舞出一道残影。 一口气奔了五十多里,人虽无事,马却有些累了。 戈壁滩上烈日炎炎,马跑的太久,体温过高,很容易中暑死掉。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吃饭的地方倒是不缺,但想买马就不那么容易了! “马该歇歇了!” 叶三娘捋了捋自己跨下马儿的鬃毛,全都是粘稠的汗液。 “嗯,刚好我们也吃点东西!” 距离三人前方不远,就有一个带着茶棚的饭馆。 但走到近前,赵让却突然 不动了! 因为他看到茶棚中央坐着一个极为魁梧的胖子! “你……你怎么会在这!” 西门大壮捧着一个粗瓷海碗,一口气喝下大半碗砖茶,然后看着赵让说道: “哈哈,让哥!这么巧啊,又见面了!" 赵让一个箭步冲到茶棚里,站在桌上,居高临下,指着他鼻子说道: “你不是答应了我吗?第三条为啥不听!” 西门大壮摊摊手说道: “你说让我玩够了就回去,可我还没玩够!” 赵让倒吸一口气…… 你说这胖子傻吧,他的确不聪明! 但每每这种时候,他却是都能抓住你话里的漏洞,让你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那你就去玩,随便玩,别跟着我!” 西门大壮说道: “我是在玩啊,你看我玩的多开心,这里玩完,我还要继续往前玩!” 赵让已经有些咬牙切齿了。 但他仍然没明白为何这胖子明明没有骑马,却还能赶在自己前面抵达这里。 晃晃脑袋,赵让觉得自己被这胖子气昏了头……现在根本不是考虑这问题的时候,重要的是该怎么才能把他彻底打发走! “让哥,你们不是还要继续往前走啊?” 西门大壮忽然开口问道。 赵让不明就里,点头说道: “是,怎么了?” 西门大壮坏笑着,冲旁边招招手,立马有几名西域人走过来。 “给我让哥说说,前面是什么地方!” 这几名西域人中走出一位领头的,对赵让行了一礼,然后用蹩脚的大 威话说道: “从这再往前郎(两)百里嘛?都是我们四个共同的牧主——西门牧主的地盘!你要是想过去嘛,得我们牧主点头才行呢!” 第四十五章 如此败家! 这名西域人说的话,赵让每一个字都听懂了,但连起来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转头看向西门大壮,只见他脸上的笑意更胜! “这西域人说的是什么意思?” 赵让还是开口问道。 西门大壮笑着回答: “让哥,你那么好的脑子,肯定听懂了,还问啥呢!” 赵让闭上嘴,咽了口唾沫,一字一顿的问道: “你把他们的地盘都买了下来?然后做了他们的牧主?” 西门大壮点点头。 “他们……他们怎么会把自己的牧区卖给你一个大威人!” 西门大壮摊摊手回答道: “本来他们也是不想的……” “然后?” 赵让追问道。 “然后架不住我给的太多了!” 赵让默默的从桌子上下来,用罩衣的袖子掸去方才自己踩在桌上时弄上的沙土。又拿起茶壶,给西门大壮面前的粗瓷海碗里添了满满一碗茶水,然后拱了拱手说道: “西门大哥,我叫你大哥!别再闹了,我这真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西门大壮从未见过赵让如此,便也端正起态度,问道: “真的这样凶险?” 赵让点点头,用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个掉脑袋的架势,西门大壮看的连忙缩了缩脖子,觉得后颈有些发凉。 沉默了片刻,西门大壮突然一把抓住了赵让的手腕。 “你要干嘛!” 赵让无论是身高还是气力都比他差了太多,对方又是自己好兄弟,不能拔刀。加之西门大壮这一下来的太过于突 然,让人来不及没有防备,直接被半提半推的走出了茶棚。 “要是真这么危险的话,那让哥你也不能去!走,咱们一起回家潇洒!” 赵让一顿对他一顿拳打脚踢,就差用牙咬了,但西门大壮就是不放手。 “你给我松开!” “我不!” “你凭什么不?” "我怕你死了……" 赵让听到这句话,心中微微一动。 除了自己的父母,真正担心自己安危死活的,估计就是这个兄弟了吧? 可赵让没得选。 所以他叹了口气,抽出了腰间的刀,刀锋贴在西门大壮后脖颈的肥肉上。 冰凉的触感让他身子一抖,立马也明白过来是什么情况。 又是一阵沉默。 西门大壮松开了手。 他知道自己这兄弟是铁了心要去办事了,单凭自己根本无力改变他的想法。 “好吧让哥,你去办你的事,但我的确也要往前走!” 赵让刚松了一口气,听到这样说,以为自己又被他捉住了什么话里的把柄! “让哥你别急,我不是为了跟着你,我是真的要往前走!” 西门大壮看赵让已经开始咬牙切齿,赶紧开口解释道。 “你往前要去哪?” 西门大壮说道: “什么什么托洛盖!” 赵让心里咯噔一下,故作平静的问道: “你去那干什么?” 西门大壮说道: “我刚不是把他们的牧区都买下来了吗?但我给的是飞钱凭信。这四个西域人虽然同意卖,却一定要把这飞钱兑换成真金白银才行! ” 只用真金白银交易,这是西域的习惯。毕竟这里不似大威那样,钱庄商号遍布。用实打实的金银虽然十分不便,但他们却乐得如此。 马拉不下就用骆驼。 漫长的驼队,驼峰两侧全都装满了金银,这样的场景极为壮观,也是许多西域贵族用以彰显财富和身份的方法。 “你们西门家,一直用的都是通宝钱庄的飞钱吧?” 西门大壮回答道: “对啊,让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一直是通报钱庄三大股东之一,虽然赚的不多,但蚊子肉也是肉,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这话直接使得赵让抑郁了起来…… 他赵家虽然不算是大富豪门,但也绝对算的上大威北境数一数二的世家。 可赵家在通宝钱庄里,也最多是享有个贵宾身份而已。西门家身为通宝钱庄三大股东之一,每年过手的银钱何止亿万?拿肉手沾油,即便就是薄薄的一层,也是个惊天数字。但在这位西门大少爷嘴里,却成了‘蚊子肉也是肉’” 人间的参差就是这么无情。 赵让手中的刀再快,也砍不动金银。 顾影自怜了一阵,赵让突然反应过来,西门大壮要去查干托洛盖兑换通宝钱庄的飞钱凭信,那说明在查干托洛盖有通宝钱庄的分号存在! “查干托洛盖有通宝钱庄的分号?” 西门大壮听后一拍脑门说道: “对对对!就是查干托洛盖!我老是记不住前两个字!” “查干托洛盖里, 是不是有通宝钱庄的分号?!” 赵让又问了一遍。 “是啊!还不小呢!正副掌柜的三人,档手十八人。伙计就不清楚了,有些是从本地雇来的西域人,来来去去的,不入册也不统计。” 西门大壮说道。 别看他说起别的事情的时候,时常顾左言他,说车轱辘话。可一碰到这样有关数字的问题,立马就能变得无比精明! 据说西门大壮还在地上爬的时候,就已经能扒拉着算盘对账……现在看来,这传闻估计有几分真实性! 一直没有做声的叶三娘听到西门大壮所说,却是走到近前,对赵让开口道: “查干托洛盖里各方势力更是盘根错节,鱼龙混杂。通宝钱庄既然在那里有分号,倒是个很不错的立足之地!” 赵让听懂了她话中的意思。 叶三娘去过查干托洛盖,但她和那边的势力并没有什么交集。想要护住他们周全自是不难,但如果想要寻人办事,还是得有个在当地熟门熟路的依仗。 既然通宝钱庄在查干托洛盖有分号,西门大壮又是他们的少东家,想来要点人手去打探情况并不是个难事。 赵让在心中权衡了一番,对西门大壮说道: “兄弟,其实我要去的地方,也是查干托洛盖!” 西门大壮一听,激动的无以复加,刚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见赵让对他摆摆手,说道: “我们可以同路而去,到了地方我还需要你帮点忙,但你得答应我,绝 对不多问,而且我让你怎样就怎样,能做到吗?” 西门大壮当即拍着胸脯说道: “让哥,一句话!就算那地狱真有十八层,我也用金水给它灌满了!反正这世间的道理再大,也大不过铜钱的眼儿!” 赵让又气又笑。 半年没见,这家伙的败家功夫却是又长进了很多? “好了好了,西门大少,咱们抓紧时间吃点东西吧?一会儿还要赶路呢!” 赵让连连告饶,只求他别再说下去了。 自己离家历练半年,好不容易磨练出了几分坚毅的心性!要是再多听他掰扯几句,怕是要道心崩塌,倒退回去,还不如不出这趟门。 “好,我也有点饿了!” 西门大壮摸摸肚皮,走到茶棚里,冲着伙计吆喝道: “有啥肉都上,菜看着炒!我们有四个人,弄上七八十个菜就行了,简单吃点!” 伙计是个西域人,一句大威话都听不懂。 不过刚才西门大壮点的菜,就算是在王城的祥腾居里,都够一众大师傅忙活半天光景的…… 七八十个菜,还是简单吃点,也就只有他能说出这种话来了。 “荒郊野外,有口素面吃就不错了,上哪给你折腾这些去?” 赵让白了他一眼。 西门大壮自觉理亏,嘟囔道: “那二三十道也行……” 赵让根本不理他,带着会西域话的元可欣到柜台处要了三个皮牙子馕,还有些肉干。 馕是西域特有的一种吃食,和大威的面饼差不多,但却是 在馕坑中烤制的,有固定的形状。上面还铺满了切碎的皮牙子。经过烤制后,有一股特殊的葱香气,尤其是刚出炉的,好吃极了! 北境人本来就爱吃面食,所以大威北境也有许多西域人开的馕铺,每次一坑烤好后,都会大排场龙,只为了吃到一口新鲜热乎的! 赵让自己家里都有个专门从西域请来的厨子,做的一手西域特色菜!不过相比于大盘鸡、手抓肉、熏马肠这样的硬菜而言,他最喜欢的还是皮牙子馕! 只可惜伙计拿来的馕已经凉透了,很是干硬,远不及刚出坑的好吃! 伙计示意赵让掰下一块馕,往热茶里泡一泡再吃。 赵让半信半疑的试了试,发现这样一来,馕不仅不再干硬,反而还沾染了一股茶香!他连肉干都没怎么吃,一口气吃了大半个馕,同时也喝完了满满一海碗砖茶。 待其他三人都吃完,元可欣将剩下的肉干小心包起,放进包袱里,预备着路上充饥之用,赵让则起身起柜台付账。 虽然语言不通,但银子可是一通百通! 有银锭在手,它就能帮你说想说的,做想做的,毫不费力。 “让哥,不用!” 西门大壮叫道。 “你既然叫我让哥,那这次一定要让让我!” 西门大壮没听懂,反问道: “让你什么?” 赵让掏出一块银锭回答道: “让我付账!” 西门大壮咧着嘴说道: “让哥,不是我不让你……” “嗯?” 赵让扭头 看向他,不知西门大壮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家店,刚才我也买下来了!” 第四十六章 翻山 望山跑死马。 想要到查干托洛盖,必须得翻过这座达坂,才能抵达。 越是靠近山,路越是难走,全都是些陡峭的大石块。 这些石块是被夏日融化的雪水所冲下来的,也不知在这里堆积了多少年。走在上面就和江湖艺人的街头杂耍似的,稍有不慎就难以把握住平衡。 有些石块甚至比西门大壮都高都壮,像个门板立在那里,生生阻断了前路。 这段路已经没有法子再骑马,三人只能下马步行,同时小心翼翼的牵住缰绳,引着马儿跟驮着行囊,慢慢跟随在身后。 没走多久,就碰到两块大石头对撞在一起,只在中间留下个很小的缝隙。 元可欣和叶三娘两人身材苗条,她们俩想要从两块巨石拱起的下方钻过去并不困难。 赵让用眼睛量了量缝隙的宽度,觉得自己只要解下腰间的刀,应该也能过得去! 唯有西门大壮…… 这道缝隙他一条腿就能给塞的满满当当,想要钻过去根本是想都别想! 兄弟俩互相看着,同时笑出声来。 “早说了让你减减肥,你就不听,现在知道了难受了吧?” 赵让不愧是当大哥的,训起人来范儿提的十足,把西门大壮说的抬不起头来。 “赵大哥,你别说他了,看看从旁边能不能绕过来吧!” 元可欣不知为什么,一直觉得西门大壮有些可怜。 这会儿看赵让又在训他,赶紧出言为其解围。 赵让却是想不明白,觉得真是奇 了怪了……如果他西门大壮都算是可怜人的话,其他人还不得自杀?早子早投胎,寄希望于下辈子能比这辈子强点…… 但想不通归想不通,路还是要走的。山里天黑的早,今日算时间应该很难抵达。到时候还得寻个合适的地方,安营扎寨,在山间凑合一夜,所以不敢耽误。 不过前往查干托洛盖的路,是一条往来不绝的商道,按理说不应该这么难走才对,一时间赵让觉得叶三娘是不是带错了路。但元可欣结合地图一查验,发现并没有走错,的的确确就是这里。 赵让顺着这堆石头,向远方眺望了片刻,发现这些石块应该是才被水流冲刷下来的。临近盛夏,气温陡升,山上的积雪融化的越来越快,而修复被阻断的道路又需要时间,也就只能如此。如果他们能再早几天出发,应该就能避开,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这样的事情谁都没法预卜先知。 眼看没有别的路,赵让只能扭头对西门大壮说道: “你试试看踩在马背上,能不能从这两块石头上跳过去?” 西门大壮身子太重,一般的马根本驮不住他。暂时的借力应该还行,再加上他身高腿长,应该是能一步从巨石上方迈过去。 “行……我试试……” 西门大壮怯生生的说道。 赵让这才想起,他的这位兄弟有很严重的恐高病! 小时候打死不骑马,不是因为懒,而是因为坐在马背上,他都会 胆战心惊。现在让他从高处跃过去,跟要他命没什么两样。 赵让只得在一旁开导道: “没事,你先一只脚踩上去,我扶着你腿。然后你闭上眼,往前跳就行了!” 西门大壮舔了舔嘴唇,心里却仍在犯嘀咕。 “你不是想找危险吗?看到没,这就是危险,你现在后悔回去还来得及!” 激将法对叶三娘没用,但对西门大壮却管用的很! 只见他一咬牙,一跺脚,蹭的上了马背。 巨力压下来,赵让眼瞅着马腿打颤,下一刻怕是就要跪倒在地,连忙大喊道: “跳!” 西门大壮肥硕的身形在地面上投下一道阴影。 虽然他落地的姿势实在是有够狼狈……好在一身肥肉发挥了作用,让他只弄脏了衣服,丝毫没有受伤。 “让哥,你快过来啊!” 自己刚过去站定,西门大壮却是又嘚瑟起来。 赵让说了声就来,然后把刀解下,从缝隙中先扔了过去。接着身子一窜,顺顺当当的就通过了这两块拦路巨石。 至于另外四名跟着西门大壮要去通宝钱庄兑换飞钱的西域人,则更是灵敏。他们早就习惯了这种路况,一个帮一个,接二连三的就翻了过来,甚至还将马也拉了过去。 再往前的路虽然仍旧难走,可目力所及内已经看不见有这样的巨石拦路了。 一行人走的慢,倒也是有惊无险,平稳度过。 进山不久,赵让觉得有什么东西落在了他的眼皮上。伸手一抹, 发现是水。 看看天色,头顶的云彩乌黑的罩下来,果然是要下雨的景象! 同行的西域人也察觉到了天色的变化,神色紧张,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元可欣的西域话最好,听了半晌,明白过来这几人的意思,对赵让翻译道: “他们说要下雨了,一旦下雨,必将爆发山洪!到时候还会从山上冲下来大石头,很危险。我们要尽快找个地势高的地方,暂时避一避!” 水火无情,这般自然的伟力,谁也无法抗衡。 就算叶三娘已经登临三品大宗师境,但也只是能调动起天地之势而已。 这调动,就是“借用”的意思。 而天地真正的威力,又其实凡人能够掌握的了的? 除非真有那传说中的仙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眨眼间咫尺天涯,才可能有一抗之力。 “你问问他们,知不知道这山中的可以避险的去处。” 四名西域人都是附近的牧主,他们经常往来于查干托洛盖和自己的牧场之间,买卖牛羊马等牲畜。对于这山里的地形构造,应该很是清楚。 赵让虽不相信西域人,但当下众人面对的危机是一致的,所以也别无选择。 元可欣将赵让的话,翻译给西域人后,他们四人纷纷点头。 只是这四人分别指向了四个方向,还因此爆发了争吵! 赵让以为他们是在商量,但听着听着,发现四人的嗓门越来越大!其中一个脾气暴躁的,仗着自己比另一人高出 半个头来,上去一拳揍的那人鼻血直冒! 雨点已经落的越来越密,时间耽误不得! 赵让向西门大壮使了个颜色,他心领神会的走向那四人面前,不偏不倚,一人一巴掌,把他们的脑子都打的“嗡嗡”作响,这才捂着脸,安静下来。 “知道这边为啥始终乱七八糟了吧?就连指个路都能打起来,你还能指望他们干什么……” 赵让感慨了一句。 “带我们去最近的地方,能避一阵子就行了!” 先前那挨了一拳头的西域人,主动站出来,走在最前面带路。 刚才就是因为他说自己知道的地方最近,但打他的人坚持自己的知道的地方最好!一近一好,两人的冲突就这么爆发了。 不过挨打的这人带路去的地方的确很近。 天色昏暗,山路崎岖,赵让难以判断时间。 众人最多走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站在了一处天然形成的山洞前。 西门大壮正准备进去,却被赵让一把摁住。 “别急,你先往里丢快大点的石头探探路!” 这样天然形成的山洞是最好的庇护所不错,不过人会这样觉得,一些猛兽同样也会!赵让担心里面可能会盘踞着野兽,所以才让西门大壮先扔快石头当做试探。 西门大壮左挑挑,又选选,抱起来一块极大的四方石头,双手高高举起,用力朝山洞内的漆黑之处砸去! “轰隆!”一声巨响。 山洞内部逐渐变得明亮起来。 “让哥,好 像有东西出来了!” 西门大壮激动地说道。 他虽不擅长骑马,可却极为热衷打猎!最喜欢把城里的姑娘们一口气全包下,送至郊外西门家的猎场里,看他徒步追狐,徒手擒鹿! 这会儿看到山洞深处有异动,不禁血脉喷张,暗地里又找了块拳头大小的石头,捏在手里,只等再看清些,就大力掷出。 不管是什么,先砸它个七荤八素,然后再扑上去一顿乱拳,今晚就能迟钝香喷喷的烤肉了! 但那白影却很快就停了下来,再无存进。 西门大壮觉得奇怪,忍不住朝里伸了伸脖子。 但赵让的速度却比他更快,抢先进去了半个身子。待看清楚后,这才退出来,表情复杂的说道: “里面啥都没有,咱们直接进去吧。” 随即招呼着元可欣和叶三娘两位姑娘先进,他自己居中,隔开西域人。西门大壮因为身形太胖,只能蹲在洞口的位置。 “让哥,洞里没东西吗?” 赵让瞥了他一眼,说道: “下次扔石头,收着点劲儿……你都快把山砸穿了!” 山洞中刚才显露的白影,的确不是什么猛兽。 而是因为西门大壮扔出去的那块巨石,力道太大,以至于把山洞后方砸的坍塌了一半有余! 山洞的深度变短,外面的光自然就能照进去,打在洞底的岩壁上,众人看在眼里就是一片白,还以为是要出来什么东西。 此刻进了山洞,赵让指着洞底对西门大壮说道: “你看,都嵌进去了!但凡你再使点劲儿,咱就得在外面等着被洪水冲走吧!” 西门大壮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刚才让他扔,他便没想那么多。谁知这山如此不经砸? 第四十七章 地邪 西域山中雨,来得快去得更快。 赵让在山洞中,只觉耳中灌入一阵猛烈的嘈杂,几乎什么都听不见,但只持续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又转为安静。 西门大壮因为自身的原因,蹲在洞口屁股却撅在外面,被淋了个通透,看上去就和尿裤子了一样!以至于众人都从山洞中出来,他却仍旧动都不动。 “你是在拉屎吗?!” 赵让回头质问道。 西门大壮不好意思的又将自己屁股往里挪了挪,但仍旧不起身。 “给,自己围着!一点雨水而已,没多会儿就干了!” 赵让将自己身上的罩衣脱下,递给西门大壮,让他围在腰间,当作遮挡。 胖子体热,估计走不了多远,他就能凭自己体温把裤子捂干,算不得什么。 元可欣见西门大壮极为笨拙的用罩衣在自己腰间打了个结,却是有些担心地说道: “衣服湿了容易着凉,别感冒了!” 西门大壮听闻咧嘴一笑,说道:“ “嫂子放心,我这身子还从没生过病,就连喷嚏……” “阿嚏!” 牛吹到一半,老天爷就来打脸了! 西门大壮用手背蹭了蹭鼻子,看到赵让正恶狠狠地盯着他,不由觉得奇怪,问道: “咋的了让哥?” 赵让说道: “先前那第一条咋说的?” 西门大壮想了一阵,猛然反应过来,冲着元可欣说道: “让哥的女朋友,放心,我不会感冒!” 赵让一个头两个大,对着他晃了晃脑袋。 “你跟我 做一遍这个动作。” 西门大壮不明就里,但也跟着晃了晃脑袋。 “有没有听到自己脑袋里的水声?” 雨后的山路没有想象中难走,甚至在雨水的冲刷下,一些本来堆积在路上的石块,已经滚落下去,算是老天爷给他们清扫了一番。 并且泥土经水浸湿,踩在上面还有一种踏实的感觉。 以目前的行进速度,赵让估计应该能在天黑之前抵达查干托洛盖。 前提是没有意外的话! 这个念头看在他心里腾起,赵让却是就后悔不迭……恨不得扇自己几巴掌! 西域地邪,怕啥来啥! 自告奋勇走在最前面的西门大壮先停下了脚步,侧过脑袋,对赵让说道: “让哥,右边三个,左边两个……不对,五个!一共八个!” 雨后山中正是寂静,众人脚步停下后,却仍有“沙沙”声传来。 很快右边三人就在更高处的陡坡上露出身形。 居中之人身上穿着一件皮袄子,龇牙咧嘴。 在看到元可欣和叶三娘之后,转而变成放肆地邪笑! 赵让不想跟这群下三滥纠缠,耽误时间。 虽然这八个人决计不是对手,可就算是想要杀八头猪,也得消磨一阵吧? 赵让拿出自己身上所有的银锭,高高举起,对那头领示意。 那人目光一凝,似是觉得赵让识趣懂规矩,便带着左右手下,一步一步从坡上下来。 陡峭的山路在这些山匪脚下,如履平地。赵让更加觉得刚才没有直接出手 ,是极为正确的选择。 不然哪怕有一人侥幸逃跑,没被杀死,他都尽可以依仗着自己对地形熟悉的优势和赵让等人纠缠。俗话说癞蛤蟆趴脚背——不咬人,膈应人! 如果在这八人之外,他们还有后手,那只会更加麻烦! 那首领走到赵让身前一丈远时,也停下了脚步。指了指他手中的银锭,又指了指自己脚下,意思是让赵让把银锭扔过来。 这几名山匪各个浓眉高鼻梁,眼窝很深,是西域本地人。 赵让队伍中也有四名西域人,此刻却战战兢兢地躲在西门大壮宽阔身形的背后,瑟瑟发抖。 他们哆嗦着嘴唇对元可欣说: “千万不能告诉他们,我们把自己的牧场卖给了大威人,不然他们一定会杀了我们的!” 他说话时,已经尽力压低了声音。 但因为太过害怕的缘故,声音忽高忽低的,还是被那山匪首领听到了些许。 那首领登时暴怒,指着西门大壮身后的西域人破口大骂。 骂的什么赵让听不懂。 可那四名西域人眼瞅着就持不住劲儿,崩溃了!一溜烟从西门大壮身后手足并用的爬出来,对着那首领不停的磕头求饶。 首领带着左右走到近前,静静地听了一阵。 因为距离太远,元可欣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不过暂时没有动手,赵让以为情势会趋于稳定。毕竟这首领刚刚拿了自己的银锭,应该不会贸然出手。 和西门大壮重逢才几个时辰, 赵让的心性却是就有些变化。 能用钱的绝不动刀。 反正身边有西门大壮在,等于有个活的“通宝钱庄”,根本不用担心银子不够。 结果赵让刚松了口气。 那首领一挥手! 左右从背后取下斜背着的大棒,一棒一个,将这死人全部砸死! 事发太突然,赵让都愣在当场。 直到浓厚的血腥味迎面飘来,赵让才回过神。 那首领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杀了四个人,还是他的同胞,仿佛和踩死四只蚂蚁没什么两样。 朝前跨出一步,首领看着赵让,用还算是标准的大威话说道: “女人,留下!你给了这个,过去!” 意思是看在赵让主动给钱的份上,他们可以过去。但元可欣和叶三娘却是得留下…… 至于留下做什么,是个人都明白。 赵让的右手已经握住了刀柄。 这样草菅人命的山匪,哪怕没有得罪到自己,只是萍水相逢,赵让都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这条路上,因为他们,不知多了多少冤魂枯骨! 赵让虽然懒,但还是有自己的正义! 当初还未离家时,他和西门大壮两人就喜欢当“大侠”,专管不平事! 只是有时候干的太过火,经常闹出笑话来。 比如要下马的老爷子,他俩以为是年老体弱,上马困难,给重新扶回了马背上。 比如坐在花轿里因心中不舍而抽泣新娘,他俩以为是不情不愿,强人所难,给劫了轿子又送了回去。 诸如此类的“行侠仗 义”,不胜枚举。 可想而知他俩遇到这样视人命如草芥的恶徒,当然要除之而后快! “护着你俩嫂子!” 赵让说完,身子已经蹿了出去,刀锋直取那首领的项上人头! 西门大壮听了这话,嘟囔道: “前面还说是朋友,这会儿就是嫂子了……看来我想的一点都没错!” 不过嘟囔是嘟囔,他还是朝后退了退,张开双臂,把元可欣和叶三娘都挡在身后,虎视眈眈的盯着另一边还未有动作的五人。 做无本买卖的人,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亡命之徒,手底下当然有真功夫,和在阳关中那位仗势欺人的郑公子不可同日而语。 见赵让刀锋袭杀而至,却是连眼睛都不眨。 “当啷!” 赵让的刀锋,被他左右手下的狼牙棒交叉挡住! 狼牙棒这样的兵刃,极为沉重,一条至少都有三四十斤。 在大威,极少有江湖中人用这等笨重的兵刃。 但西域人个头高,身材壮硕,但凡有点气力的,都觉得重些的兵刃用着才趁手。 而他俩手中的狼牙棒,棒身竟然还能伸缩。 挡住赵让的刀后,另一只手握住底部,向下一拉,竟是又长出来几尺,比两人的身高还要长出一头左右。 赵让立即抽刀变招,朝左右各劈出一刀,横斩在棒身上。 两人本以单手握棒,顺势变为双手阴阳把。 掌心向上为阳把,向下为阴把。 阴阳握把一出,这根狼牙棒既可以用前端的狼牙伤人 ,棒身更是化为铁棍。 棍乃百兵之祖,能攻能防。 棍分三段,棍头棍稍可反制进攻,棍心可格挡换把,变化无穷。 再加狼牙棒自身重量,在气力足够支撑时,便如定海神针一般,不但支应灵活,也能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赵让朝左边之人徐晃一刀。 借他后仰躲避刀光之际,抹身向右边横斩而出。 这一刀当然被其格挡开来,紧接着又是一击白云盖顶,自上而下竖直劈砍! 此时左边之人察觉自己方才拿刀只是虚招,立即挑起棒尾,以棒稍狼牙朝赵让面门砸来。 棒还未至,“呼呼”风声已经刮在赵让脸上。 狼牙棒大力挥动之余,自带的惯性更是了得! 赵让虽然不惧,但知手中刀只是普通的钢刀。哪怕锻造的工艺再精湛,也和削金断玉的宝刀相去甚远。 若是硬拼,刀身恐怕触之即断,因此只能忍让后退,拉开彼此距离,撤到狼牙棒的威势之外。 讲过方才这一下来回,赵让觉得若是仅拼单手持刀,想一时半会儿攻破这两人配合默契的狼牙棒,有些困难,当即改为双手握刀。 旁人都觉得单手灵动,用以持刀定然速度更快,实则不然! 双手握刀,不仅不会降低速度,反而力道更足!不管是变招还是以刁钻角度出刀,都是单手持刀时完全达不到的! 尤其在对方手持沉重兵刃时,以双手紧握刀柄,再调动劲气灌注,可让相比之下脆弱至极 的刀身变得更为坚硬,且韧性极佳。 第四十八章 磨刀石 两名山匪看着赵让改变了姿势,却没有任何反应,仍旧心如止水。 赵让察觉到了几分异样,他觉得这几人肯定不是普通的山匪! 离家这半年多来,赵让遇到的山大王也不少,劫道的,剪径的,更是数不胜数。 这些土匪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就是凶暴和贪婪,连自身的情绪都无法克制。只要一句话没谈拢,下一瞬绝对嗷嗷叫着扑上来,非得拼个你死我活不可! 毕竟争雄斗狠,就是这行安身立命的本钱。他们连命都不要了,若是还不能彻底豁出去,饭碗迟早被其他人抢去。 相比之下,这几位太冷静了。 冷静的十分反常! 他们虽然也要钱,也要女人,但却能很好的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和贪欲。 不说那位首领,单是他左右这两名手持狼牙棒的手下,都要远超一些小有名气的江湖豪客! 特别是这两人进退有度,攻防得体的棒法,也绝不会是野路子,肯定是有正规的门派师承,再加经年累月的训练方可达到。 刚才这一趟过手,赵让已经大概知晓这两人的武道修为应该在七品之上,勉强够到六品的边缘。 和他相比,当然还差了一层,可这两人加上那位首领,三人呈品字形阵势,赵让无论向谁出刀,都得同时面对两人的回攻。 这样一来,基本可以弥补修为的不足,将赵让拖入缠斗之中。 但不管这群山匪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当下既然已 经出刀,那就已经成了死局。 所谓的死局,不是无法破之局面,而是非得有一方死才行! 谁都不想死。 即便不把命当回事的土匪也是一样。 做无本买卖为的就是多赚钱,赚钱为的是多享受,而享受就得有命在。否则成了鬼,就是守着金山银山又能如何? 赵让身子一矮,决定以双手刀切这两人下路。 狼牙棒虽然可以用棍法,但毕竟不是棍,头重脚轻! 如果以快刀抢攻,这两人定会因为兵刃的掣肘而慢慢露出破绽。 二人见赵让摆出起手式,便马步下压,架起手中狼牙棒,棒身斜侧。 “你们是边军!” 见到这个姿势,赵让脱口而出。 他赵家也有人在大威边军中担任教头,赵让曾见过营中对联。 当时扮演西域一方的军士,起手便是马步下压,架起兵刃,并且双手全部转为阴握,先锋手压住梢头,开始蓄力。 现在看到这两人扎起的架势,和对联时看到的一模一样,赵让登时知道了这些山匪的真实身份! 听到赵让所说,那头领面色微微一动,冲两名部下说了句西域话。 赵让估摸着自己叫破了他们的身份,首领肯定是下了死命令。想必连先前惦记的女人都不留,要对他们四人斩草除根。 于是当先抢攻。 斜地里挑出一刀后,紧跟着竖直砍去。 声威极大,好似用尽了全力。 当这两人横架起狼牙棒,准备以棒心抵挡时,赵让剑锋一侧,在棒 身上抹过,犹如清风拂面! 他想起了和叶三娘在王城小院中的对练。 “先快不叫快,刀准才算快!” “追形夺势,后发先至!” 赵让牢记这两条,随即肩头一沉,双臂顺带着将刀柄下压,刀尖向上挑起。 二人以为赵让要自下而上,向他俩咽喉捅出一刀。 没想到赵让却又双臂一横着,对着两人膝盖处劈砍而出。 当两人反应过来的时候,狼牙棒还平举于胸,只得将其竖起,重重向地面一戳,用棍尾抵住了赵让这一刀大半的劲气。 但仍有未被阻拦的刀势,将两人膝盖之下劈出一道血口! 两人吃痛,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的伤口。 赵让横挥斩,重重击打在狼牙棒的棒稍。 他刻意为之,就是为了让两人回神横棒格挡。 果不其然,这两人被先前赵让那一刀劈中,已经有些乱了阵脚。 匆忙抵御,却是落在了赵让的套中! 正应了叶三娘说的“瓮中捉鳖”。 赵让顺势回身后劈,刀锋直逼迫二人面门。 双手握刀后,赵让的速度和力道都改变了很多,经由先前叶三娘的点播,更是改变了不少刀招,现在面对二人,已经占据了上风主动,已经成了一边倒的局面。 若是赵让愿意,他尽可以在三四刀内将二人毙命。 但他忽然又觉得碰上这么两个旗鼓相当的对手不容易,不如就让他们俩当作自己的磨刀石! 武道一途,自古就是既分高下,也定生死。 与叶 三娘的对练虽然有用,但实则全是叶三娘在给自己喂招,提升有限。 只有这样真正的你死我活,才是一名武修提升的正道所在! 临敌之际的反应、判断,对于招式和身法的结合运用,都能突飞猛进! 这一刀再往前递进几寸,就能劈开二人面门,赵让缩了缩手。 身后站着的元可欣见状,焦急万分的对叶三娘说道: “三娘,你去帮帮他吧?” 这一路上两人说了许多话,也算是熟络了起来。先前元可欣对叶三娘的戒备虽不能说完全不存,但至少也消散了大半。 这会儿看到赵让以一敌二,虽然暂时还未出现危机,可长久下去,恐怕还是不妙,因此恳求叶三娘,希望她能出手。 以她三品大宗师的修为,动动指头想必就能让这些群小丑伏诛。 但叶三娘却摇了摇头,说道: “我要是出手,他会骂我的!” 元可欣不解的反问道: “怎么会?赵大哥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 元可欣以为叶三娘是找借口,不想出手。 还不等她再度出言哀求,就听叶三娘说道: “妹妹,你没看出你赵大哥是在把对方当磨刀石用吗?” 元可欣皱眉看了一阵,但还是不解其意,只好看向叶三娘,等着她给自己解释。 叶三娘缓缓说道: “你看,刀跟棍棒一类兵刃交手,最有效的就是顺杆上下滑抹,让其松手缴械。” “如果能砍中对方的先锋手,就能破了他持棒的发力 点,基本上就定了胜负。” 元可欣听到这插话道: “可是赵大哥没有这样出刀,是不是因为找不到机会?” 叶三娘摇摇头说道: “但这样做有一个弊端,就是如果对方临敌经验丰富,就会彻底松开双手,接着将狼牙棒背在身后格挡。” “你注意到没有,这两人每次换把,都会改变招式套路。而且你赵大哥刚才说的没错,这几人并不是一般的山匪之流,的确是边军无疑!” 叶三娘话音刚落,那两人果然又换了握法。 双手下移,握住狼牙棒底部,高高抡起,借惯力和长度优势,朝赵让劈头盖脸的猛砸。 二人几乎同时侧抡起狼牙棒,同时当头砸下。 赵让身处棒稍下,闪避不及,只得双手握刀硬抗! 刀身上传来的巨力,却是把他调动起的劲气全都砸散了……身子朝后趔趄,胸前门户顿时大开。 “让哥!” 西门大壮一个箭步就准备上前帮忙。 “别动!” 却不料被叶三娘口中的两个字定住了身形! “这就是传说中的言出法随吗?让哥从哪里找来个这么厉害的嫂子,难不成是仙子下凡?” 西门大壮自持一身巨力无人匹敌,结果却被叶三娘轻飘飘一句话压的动弹不得,后背不禁冷汗直冒。 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的担心实在是多余了! 既然有这么厉害的嫂子在后方压阵,那让哥是肯定不会有危险的。能让仙女下凡给他做老婆的人,岂能是 短命鬼?肯定是有大气运傍身! 心中念头刚一通达,西门大壮就觉得自己身子又恢复了自由! 这下却是让他更觉得叶三娘是神仙中人……不然怎么还能探知到自己心中所想? 对赵让佩服之余,心中已经开始琢磨等会儿一定要问问赵让是怎么找到仙女的,一定要让他给自己也介绍个! 自己偷跑出来,要是能带个仙女回去,想必谁也不敢说自己半个不字。就连奶奶也不行,她老人家可是最信神仙了,磕头上香日日不落! 再看赵让这边,二人见他胸前门户大开,当即用狼牙棒前戳,想要将他顶死! 赵让头一侧,堪堪避开。 另一人却又横棒下压,将全身的气力完全灌注。 按照这人所想,赵让必得用刀格挡。到时自己将其刀锋压住,失去灵活,另一人回棒砸下,决计就要了他性命。 谁料赵让身子一软,跟面条似的。 顺着他狼牙棒下压之力,就往地上一躺。 接着打了个滚,翻身朝他膝盖位置横斩而出。 刀锋快过了二人的惨叫声。 打了这么久,赵让觉得自己磨合的已经足够了,最后这一刀才是杀招! 二人身子一左一右倒下,手中狼牙棒滚落在地。 双腿膝盖之下的筋骨肉被齐齐斩断,一人叫唤了两声就疼晕了过去,另一人则双手胡乱抓着,拖着身子朝他们首领的方向爬去。 赵让站起身,抹了把粘在脸上的泥土,随即补上两刀,送二人彻 底上路。 第四十九章 好地方! 二人身亡,那首领和先前一直不曾出手的五人也悄然退去。 赵让持刀横于路中,过了半晌,才将刀锋上的血甩了甩干净,重新悬在腰间。 西门大壮激动地跑上来,说道: “让哥你真厉害!” 他脑子里没什么花花词儿,厉害就是厉害,不厉害就是不厉害。 虽然单调,却是诚心! 赵让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说道: “你也不错,交给你的任务完成的很好!" 刚才赵让让他护着叶三娘和元可欣,这胖子可是寸步不离,时刻保持着警惕,没有丝毫玩忽懈怠。 此刻赵让看向他的眼神,颇有些老父亲见不懂事的好大儿终于成长起来的欣慰! 西门大壮被赵让这么一夸,顿时也乐的手舞足蹈。但又觉得刚才好像有什么事情想要对赵让说。一高兴,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了……索性不想了,反正开心总没错,其他的啥时候想起来再说! 赵让从他身旁走到叶三娘面前,躬身一礼,郑重其事的说道: “多谢老板娘当日点拨!” 叶三娘本想侧身避过,不受他这一礼。但想想又觉得没什么,便踏踏实实站着,等赵让拜完。 不过她却没有说什么。 实际也不用多说。 前方地下躺着的两具断腿尸体,就已经能说明一切了。 赵让倒是有些可惜那四名普通西域人……明明是跟着来赚钱发财的,现在却连性命都丢了。 他让西门大壮在山坡上挖四个坑出来,将他们好生安 葬,同时说道: “看到了吧,这就是你随便败家的下场!” 西门大壮的脑筋转不过来,但他也知道这四人是因为他而死的。 “让哥……我也没想到花钱还能有错啊!” 赵让叹了口气,解释道: “花钱是没错。” “那是因为钱有错?” 赵让摇摇头: “钱也没错。” 西门大壮想了想,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借口可以再找了,那错的就是自己。何况让哥这么说了,在他心里,让哥是不会有错的! "错的是你花钱的时机和对象。" 西域风云变幻,除了上四国外,还有那么多小国林立。如果说上四国还有些大义在身,按这些小国却只顾着闷头打自己的算盘。 国主享乐,贵族昏庸,除了压榨百姓,就只有内讧争斗。端的是城头变幻大王旗,路过就扒一层皮! 连这样好身手的边军士卒都要出来占山劫道,可想而知他们内部已经混乱成了什么样子! 待西门大壮安葬了那四名西域人后,赵让对他说: “等这边事情结束,咱们回去的时候,一定到他们四人的牧区,给他们家人放点银钱!” 西门大壮应了一声,说道: “等我把钱兑换了之后,就都分给他们呗?牧场我不要了,但还原价照付,让哥,这样足够补偿了吧?” 赵让朝他肚皮上拍了拍,说道: “给太多不也会生事端?这边四条人命没了,那边就是四个家房塌了!” “有余力的情况下,这样做是 为了让你别丢良心。人在做,天在看!要知道举头三尺有神明!” 西门大壮点点头。 但他更欣喜的是自己终于想起来,刚才要问什么了! 听到赵让说神明,西门大壮偷偷瞟了一眼叶三娘,然后神秘兮兮的问道: “让哥,你也给我介绍个仙女吧!咱俩是兄弟,你可不能自己吃独食!” 赵让被他问的愣住: “什么仙女?” “你小子是不是真被雨淋的脑子进水了?” 西门大壮见赵让不悦,觉得可能是因为叶三娘还在旁,他不好意思,便打了个哈哈说道: “没事让哥,我不着急,咱晚点再说!” 赵让当然不着急,因为根本就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至于西门大壮自己……估计过会儿就记不得这件事了! 再度出发,倒是一路平安。 山中气候多变,下过雨后,竟是又转晴了!本以为今日非得在山里露宿一宿,但现在看来,天黑之前应该是能顺利抵达查干托洛盖。 一口气走了快两个时辰,赵让看到地面上的马蹄印、驼掌印,逐渐多了起来,说明查干托洛盖快到了! “让哥,我闻到烤肉的味道了!” 西门大壮走了这么久,肚子早就空空如也! 虽然元可欣把带来的馕和肉干几乎都给他吃了,也无济于事。 那些吃的在西门大壮眼里,最多算是零食。嘴巴寂寞的时候,吃着玩玩,打发时间。真要吃饭,还得是羊腿,牛头,炖鸡,不然肚子里不会有 任何感觉! 赵让鼻尖抽动,也闻到了一股香味。 越上山越冷,元可欣边走边从行囊里抽出衣服来,都快把自己裹成了个粽子。 叶三娘注意到后,便牵住她的手,不断的以自身劲气灌入,助她抵挡,这才暖和过来。 但在这般消耗下,即使是赵让也有些抗不住了。这会儿闻到肉香,竟然和西门大壮一样,口中生津,吞咽不止。 “我记得查干托洛盖一进去就有个不错的酒肆,如果它还开着的话。” 叶三娘的话音从赵让背后传来。 “你是啥时候来的?” 赵让反问道。 叶三娘说道: “年轻的时候!” 赵让笑着说道: “那不就是现在?” 叶三娘微微一愣,随即笑道: “练刀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有这机灵劲儿?油嘴滑舌倒是学的快得很!” 查干托洛盖俨然已有一副大城气候! 虽然没有城门,也无人值守,但街道上熙熙攘攘,往来不休。 西域话和大威话的叫卖之声,更是不绝于耳! 赵让甚至还在一处街边小摊上,看到店家正在制作大威南地特有的肠粉! “好家伙,这里真热闹啊!” 西门大壮两眼放光! 只恨自己眼眶太小了,不能一下把这里的所有东西都装进去看个仔细! 赵让也觉得有种“乱花渐欲迷人眼”之感,兄弟俩傻愣愣的杵在入口处,看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 一扭头,见叶三娘正在一处空地前,不知在想什么。 赵让刚想上前,却 被元可欣叫住。 “别去,让三娘自己待一会儿!” 这处空地,应该就是叶三娘所说,那家味道不错的酒肆。如今却已物是人非,徒留一片白地。 看着叶三娘的侧影,赵让都能感觉到有一种淡淡哀伤正在侵袭他的眼眸,紧接着自己整颗心也跟着沉了下去,重的他有些喘不过气! “想什么呢?走啊!” 突然一阵香风拂过,叶三娘的话音把赵让的精神从寒潭里拉扯出来,他赶忙深吸了一口气。 见叶三娘又恢复了先前的泼辣,他便也不再多想。 这世上,谁还没个过往了? 不论大小,谁都有自己的伤心事,不用打听也不用评价。 人和人相处起来最好的方式,就是允许别人做别人,自己做自己! 选择饭馆的任务,赵让大大方方的交给了西门大壮。毕竟胖子对于吃,总是很擅长的。 西门大壮得到这个任务后,显得很激动!撸起袖子,誓要找到查干托洛盖里最好吃的馆子! 对于此道,他还的确有些心得。 以前赵让和他整日厮混玩了时,西门大壮就总能发现一些偏僻之地的美食。可以说他身上的肉没有一块是白长的,全都是靠他自己的努力,一口一口吃出来的! 没一会儿,西门大壮停在一家看上去中规中矩的饭馆门口。 牌匾上写的是西域文字,赵让不认识,便看向了元可欣。 “狮子楼!” 元可欣翻译道。 赵让觉得好笑…… 这么一家小店, 竟然挂着“楼”字当店名,并且前方还冠以狮子! 西域这地方,就是把山河都反过来,估计连根狮子毛都看不到,也不知这老板为啥会取个这样的名字。 “你觉得这家不错?” 西门大壮点点头。 赵让有些好奇,追问道: “你咋感觉出来的?” 西门大壮嘿嘿笑着说道: “让哥,你闻!” 赵让用力吸了吸鼻子,但只闻道烤肉的香味和浓郁的孜然味,其他什么都没有闻到。 “你没闻到清炖羊肉的味道吗?” 西门大壮有些急了!他十分迫切的想要对赵让证明自己选择的正确性! “你这么一说,我闻到了,然后呢?” 西门大壮这才放下心来,说道: “他家的羊汤,味道特别浓!而且今天都到傍晚了,这家店居然还敢清炖,说明他们的肉十分新鲜,甚至有可能是下午才宰杀的!” “否则放了一天的肉,哪怕没坏,炖出来都不那么好吃了……只能烤,撒上一大堆作料,好赖谁也分不出来!” 赵让不由得听傻了…… 他虽然知道西门大壮有这个本事,可没想到他竟然能神到这个地步。 所以他到底是傻还是聪明? 权且就算做“痴”吧。 元可欣和叶三娘两人听了西门大壮的分析,也觉得头头是道,选择这家店肯定错不了! 只是眼下还未到饭口,店里一空空荡荡的,看不到老板,也看不到支应的伙计。 为了保险起见,赵让让元可欣站在门口先用 西域话问问情况。 万一贸然进去,店中无人,出点什么意外可就百口莫辩了…… 元可欣话音落下不久,一名老板就从后屋里走了出来。 第五十章 热闹 当老板的,见到店里来了客人自是热情无比。将他们引入饭馆内后,赵让选了个最里面,并且靠窗的位置。 坐在这里,他可以观察到整个饭馆的情况,万一发生什么,还能及时跳窗脱身。 自从那日在祥腾居中,跟着元明空跳了一次窗户,赵让就觉得这个法子简直太爽了! 又直接,又迅速! 饭馆老板只会几句简单的大威话,在和众人友好的打了个招呼后,老板将一个铜茶壶里加满了热水,放在桌上,同时还拿来一张用大威字写成的菜单。 这张菜单极为有趣,开头的序号是西域文,而后面的菜名则是大威字。 元可欣说,老板那还有一张西域文的菜单。只要对应上正确的序号,就能知道他们点了什么! 赵让笑到: “这个法子真好,还是生意人脑子转的快!要是我……” 赵让话还没说完,就被西门大壮打断,说道: “要是我就雇上十来个人,专门当翻译。没生意的时候,还能凑几桌麻将,转着圈儿打!多有意思!” 赵让揶揄道: “你也不算算雇十几个翻译要多少钱?人家小门小店的,承不住这样的成本!” 西门大壮却很是轻松地说道: “这有什么,打麻将的时候再给他们赢回来不就好了?” 赵让忽然想起,他西门家在城中还有典当和赌坊的生意。真的是左手倒右手,一个子儿不落! 以前赵让还玩笑般问过西门大壮,说他家把活 人的钱都挣完了,怎么不开个棺材铺,把死人钱也挣了?西门大壮一本正经的解释,说他爹被高人提醒过,这辈子不能碰幽冥之事,否则会大祸临头! 相比之下,西门大壮却一点不怕。反而觉得人死了都要烧纸钱,这说明阎王爷也是个生意人!只要钱足够多,天大的祸患也能给平了,根本不带怕的! 赵让看自己说不过他,只好把菜单往他面前一推,说道: “你道理多,你点菜!” 西门大壮拿过菜单,当即就在大盘鸡上画了一个圈,还在圆圈上面标注了一个“二”! “你要吃两份?” 元可欣吃惊的问道。 一份大盘鸡可是一整只鸡,对于女孩子来说,已经足够多了,可西门大壮竟然点了两份! “两份,一份他自己吃,一份我们吃!” 赵让解释道。 元可欣听后点点头,再打量了一番西门大壮的身板,觉得他吃下一只鸡,好像也不算很夸张的事情。 西门大壮接二连三的点了好几道菜。 除了大盘鸡外,还有熏马肠,手抓羊肉,羊杂汤,炒面肺子! 无一例外,全都是双份! 一份他自己吃,另一份赵让他们三人吃。 “面肺子是什么?” 元可欣虽在阳关待过,但却从没有吃过面肺子。其实她连羊肉都极少吃,觉得那股膻味很呛人,受不了…… 而面肺子这种东西,听起来就很怪。又是面,又是肺,实在不知道这两样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 是如何产生联系的。 西门大壮埋头点菜,赵让便给元可欣解释了起来; “大体上来说,面肺子就是面和羊肺,这两样东西结合起来的吃食。” 元可欣瞪圆了眼睛,反问道: “怎么结合?” 赵让继续说道: “宰羊的时候,把羊肺拿出来,清洗干净。然后气管里不停地灌水,把里面的血全部冲出来。” 听到这里,元可欣连连摆手: “好了,别说了别说了……听着好恶心啊……你直接说面和肺是怎么结合的就行了!” 赵让笑笑,说道: “把洗面洗出来的面筋,混着油,从气管里灌到羊肺中,灌满了之后,扔进锅里煮熟,面肺子就做成了!” 元可欣觉得新奇,同时决定一会儿这道菜上来后,一定要尝尝! 只是赵让最开始说的,太有画面感……让她心里生起些许恶寒,在加上还饿着肚子,竟是打了个冷战。 “你没事吧!” 赵让问道。 元可欣摇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虽然两人已经是过命的交情了,可元可欣毕竟是姑娘家,还是不好意思直白的告诉赵让“我肚子饿了”! 最先上来的是大盘鸡。 脸盆大小的盘子,往桌上一摆,将这张桌子占的满满当当。 在西域的美食里,大盘鸡算得上是最有名气的,几乎已经成了西域的标志之一。但大盘鸡的烹调手法,却没有统一的标准,简单地说,就是葱姜蒜干辣椒,八角加花椒,下锅爆香后,再加 入鸡块一并爆炒,最后加水炖煮,出锅钱放入土豆块子,就能上桌了! 现在为了好看,还会放点青红彩椒,增加颜色。 传入大威后,南地的厨子更是往里加入了豆瓣酱来增添香气。 可以说一万家馆子,就有一万种大盘鸡的做法。 但万变不离其宗的,是它先炒后煮的做法,以及与之匹配的“皮带面”! 吃大盘鸡的人,可以分为三派。 赵让和西门大壮,都属于面派。 最爱吃拌进大盘鸡里,裹满汤汁的皮带面。 不过西门大壮除了面外,还尤其爱吃其中的土豆,所以他一人就占了两派。 “我也是土豆派!” 叶三娘说道。 大盘鸡里的土豆软糯,入口不用咀嚼,用舌头顶在上颚轻轻一抿,就融化开来! 元可欣从盘子里加了一块最大的土豆,放在叶三娘盘中,算是对她后半程路上一直照顾自己的感谢。 叶三娘莞尔一笑,说道: “傻丫头!这么大的,反而没炖软烂,小块的才入味!” 说着,又加起来一块小的,放入空中,幸福的吃了起来。 元可欣却是不能理解赵让他们奇奇怪怪的偏好,一道菜而已,竟然还能分出门派来! 况且大盘鸡,关键点还着落在鸡上,当然是要多吃鸡肉才像话!至于什么面和土豆,那都是配菜,怎可喧宾夺主? 殊不知当她这么想的时候,就已经被归为了第三派。 西门大壮三下五除二,就将一盘大盘鸡吃了个精光。 然后把刚出锅的皮带面,一股脑倒进盘子里,搅合搅合,就开始大口吸溜! 结果还没等到第二道菜上来,这两盘大盘鸡却已经都被吃成了底朝天。 “还是人多吃饭有意思!" 西门大壮一抹嘴,笑呵呵的说道。 “当然了,人多吃饭才香!” 元可欣此时也不顾形象,一手钻这个鸡爪子,正在奋力的啃着,连鬓角边的碎发都沾染了油滴。 肉菜吃完,西门大壮咂咂嘴,觉得还欠了些,于是又点了一大盆疙瘩汤,就着生蒜瓣,呼噜呼噜灌了下去。 元可欣早已放下筷子许久。 整整半个时辰,他们三人都在看西门大壮一人表演。 “啊!吃了个五六分饱,还不错!” 放下装疙瘩汤的汤盆,西门大壮擦了擦额头上的汉族子,感慨道。 元可欣暗自心惊……吃了这么多,竟然才吃了个半饱!要是想吃个全饱,非得一头牛不可!也就他命好,生在了西门家,不然寻常百姓哪里经得起这样吃饭? 这次西门大壮没有把店整个买下来,还很听话的把付账的机会让给了赵让。 从店里离开前,元可欣向老板问清楚了通宝钱庄的位置。 眼下他们位于查干托洛盖的边缘,通宝钱庄却是在城中最中心的地带。 那里店铺林立,应有尽有,就连……当然也是不缺的!毕竟大威人喜欢异域风情,而西域人贪恋南地女子的娇柔。 四人牵着马,按老板所指的方向,朝查干托 洛盖的中心走去。 赵让注意到叶三娘自从来了这里后,就不是很有精神。方才吃饭时还好,这会儿一出饭馆,见她的绣眉上竟是又有忧愁慢慢攀上。 想了想,赵让还是决定问问。 叶三娘可是他们一行中最大的底牌,最后的依仗。 “老板娘想什么呢?” 赵让走到她身旁,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随口问道。 “东家放心,我没事,也不会误事!” 赵让刚一开口,叶三娘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于是一句话怼了回去,却是吧赵让噎的够呛…… 不过叶三娘既然这样说了,赵让也就放下心来。 “让哥你看,前面好热闹啊!” 赵让顺着西门大壮所指的看去,发现前面人头攒动,且鞭炮锣鼓齐鸣,像是有什么大喜事! 又往前走了几丈远,人群已经将道路彻底堵死,赵让站在这里,后面很快又有人贴上,进退不得。 西门大壮仗着个子高,在人群中鹤立鸡群,赵让便拍了拍他肚皮,问道: “能看见前面在干啥吗?” 西门大壮眯眼看了会儿,说道: “好像是有人游行!” 赵让心中纳闷……查干托洛盖是一处通商之地。而游行往往都发生在政律严苛之地。 如今商道顺畅,百业兴旺,大家都能从中获利,吃个肚儿圆,怎么会莫名其妙的游行? “你真看清了?是游行?” 赵让又问了一遍。 这下西门大壮却是有些自我怀疑起来。 他见好几辆大篷车,从前 方街角转出来,在人群的簇拥下,又是敲锣又是打鼓,还在车棚顶部支起了一根杆子,挂了束鞭炮放的正热闹。 第五十一章 钟家班 赵让从旁侧插过去,朝前挤了挤,才算是在拥挤的人群中有了一块立足之地,勉强看清前方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知何时,叶三娘走到了他身旁,赵让扭头问道: “我看前面好像有片空地,是做什么的?” 四人里,只有叶三娘曾经来过查干托洛盖。虽然她熟悉的店已经不在,可对这里还是要比赵让他们知道的多。 叶三娘想了想,回答道: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那片空地是用来交易的市集。” 接着又详细解释道: “查干托洛盖四面环山,地形受限,所以呈一道狭长状,总共只有两三条主街,其他都是原来居住在这里的山民自己修建出来的岔路小巷。所以在这里变成通商要害之后,就专门平整出了一块空地,用来应付各种交易。” 赵让点点头。 不管是在阳关,还是商盟,亦或是兰末国王城中,洽谈生意的地方要么是在酒肆茶楼的雅间,要么就是有专门的市集。买马要去马市,雇人要去人市,这里却因为地形条件受到限制,所以干脆弄个市集出来一锅烩,什么都有。 “那咱们也是要去那个方向对吧?” 叶三娘说道: “按照刚才那店老板说说,通宝钱庄的分号,就位于市集的东北侧。” 这个位置是由专门的风水先生看过的。 在查干托洛盖,财运从东南方而来,通宝客栈坐落在这里,相当于一道闸门,将南来北往的所有财运全都卡 在这里,想要一家独大! 先不论这位风水师先生算的准不准,但这处分号还真几乎掌握了查干托洛盖的财运。 无论是支取金银,还是比开据飞钱凭信,每天有半数以上的交易,全都经过了他们之手。以物易物的估价,这边也有专门的档手负责,生意十分红火! 刚才吃饭时,西门大壮也说,别看查干托洛盖这里偏僻,但这里的银子不睡觉!几乎十二个时辰连轴转,每分每刻都能来财。这处分号每年交给总号的账本,有时甚至能超过北境几座大城中的分号,堪称西域第一! 而通宝钱庄的规矩是给总号交的越多,分号的掌柜也赚的越多! 所以查干托洛盖分号的掌柜,看似没啥名头,但论财力的话,都能超过许多西域上四国中的大贵族,名列前茅! “有什么不对吗?” 见赵让凝神思索,叶三娘疑惑的问道。 这样的地方来些热闹,是在正常不过的了,她不知道赵让为什么如此警惕。 不过她也清楚赵让的直觉向来很准。 每次她觉得有什么不对,或者快要出事时……那往往就是真的不对,马上就会出事! 赵让在心里把进入查干托洛盖后经过的所有地方、见过的所有人又重新细细回忆了一遍,也没能察觉出什么,便摇摇头说道: “没什么,可能是我想多了!” “最近事情太多,还各个都来的突然,弄得我紧张,哈哈!” 赵让笑了笑,想 要缓解下自己的心绪,但可惜并没有什么作用。 话音刚落,西门大壮也领着元可欣走了过来。所有人见到西门大壮,都觉得犹如一座小山从背后压来,不由自主的就给他让开一条道。元可欣更在其身后,畅通无阻。 “让哥,分号快到了,咱们直接过去?” 赵让白了他一眼。 这兄弟抬抬屁股,他就知道是要放什么屁。 西门大壮这样问,无非是想去空地的市集那凑热闹! 自两人认识起,在城中就是哪里人多就去哪!甚至没上礼钱的喜酒都白吃过几回……男方觉得是女方的亲友,反之亦然,最后不但没被人没识破,反而都对他俩客客气气的,礼敬有加! “我们先安顿好,你再去凑你的热闹!” 赵让厉声说道。 西门大壮性质缺缺的“哦”了一声,双眼却目不转睛的看向那处空地。 随着缓缓前行的人群,又走了半盏茶的功夫,西门大壮突然惊喜的喊道: “让哥你看!升旗了!”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了正对着空地的位置,赵让闻声看去,见到空地上足足停了八辆大篷车!左四右三,还有一辆在正中。 正中的这辆大篷车,从车顶后面竖起一根高高的旗杆,比当时赵让随金钟镖局押镖时,他们的竖起的旗杆还要高出去好几尺! 杆子顶端有一面旗帜卷起,上面绑了一根长长的线绳,拖下来连入大篷车里。 待众人议论鼎沸之际,这根线绳被车 里的人轻轻一拉,旗帜随即招展开来,赫然是三个烫金大字:‘钟家班’ “钟家班!竟然是钟家班,好家伙……真他妈绝了啊!” 能让西门大壮都如此惊讶的,自然不是凡人俗物。 钟家班稳坐大威南北第一杂耍班底已经快二十年了,无人有异议! 在将大威一分南北的太上河两岸,三百六十行俱全,终日人如潮涌。变戏法的,唱戏的,杂耍的,舞刀弄枪的,打拳卖艺的……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其中最能最具代表性的就是这钟家班! 班里除了该有的都有外,更有八大奇人坐镇,以轻功第一的云里飞为首,从暗器飞镖,至摔跤大刀,人人技艺纯熟,功夫精深,各有各的绝活。 按理说拥有如此盛名的班底,早该有自己固定的园子,定时定点售票开演才对,但钟家班却仍旧奉行传统江湖艺人的老派作风,风餐露宿,居无定所,四处辗转,因此更为传奇! 赵让和西门大壮也只有幸看过一次钟家班的表演! 当日也是八辆大篷车从东门进了城,而后寻了处空地,敲鼓鸣锣放鞭炮,聚拢人气。待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这才升起旗帜,表明身份。 却是来的巧不如来得早,任他西门大壮再有钱,来晚了也得跟后面站着,伸长了脖子才能看到一星半点。 这会儿如此近的距离,围拢过来的人比当时少太多了! 毕竟钟家班的名声只在大威鼎盛, 西域人并不太知晓。所以这会儿围观的,几乎全是查干托洛盖中的大威商旅,西域人寥寥无几。 不过赵让却自语道: “真是那个钟家班吗?” 从此地到大威,遥遥千里。何况在西域的地盘,大威人并不占据主导,钟家班根本没有必要艰辛跋涉。 “一会儿看看是不是云里飞出来报腕儿不就知道了?要是冒名顶替的家伙,我非把他们丢去山里喂狼!” 西门大壮极其喜爱钟家班八大奇人的绝活,一度还想拜师学艺!但无论他出多少钱,对方却是都不答应,这才只好作罢。并且钟家班只在外随性表演,从不接活儿去谁的府邸专门开场。神龙见首不见尾,能遇上全凭缘分,导致西门大壮更为激动! 本来他觉得只是跟自己的好兄弟赵让,来查干托洛盖寻些自己最渴望的“危险”,没想到还能有这样意外之喜!越想越觉得这趟来得值,还好自己死缠烂打,不然就跟钟家班失之交臂了! “嗯,先去钱庄吧!” 赵让已经看到了通宝钱庄的匾额。 钱庄的门大开着,进进出出的人络绎不绝,赵让示意西门大壮去吩咐安排。 他拦下一名正在支应马队的伙计,说道: “哎,叫你们掌柜的出来!” 伙计看了看西门大壮,发现是一张生面孔,但还是十分客气的说道: “客官稍后,我先把这位客人引到后院,就来伺候您!” 说罢,冲钱庄里招招手,又出 来一名伙计,将四人引进去,在一处单独的茶室内坐着等候。 伙计心想这胖子张口就要见掌柜,却又不是熟客。要么是大有来头,要么就是要谈大买卖。不管是前后哪一种,都得小心伺候好了,千万不能得罪!这样的人,一句话有时候就能让自己这样的小角色死去活来的! 等他安顿好那位带着马队的西域商人后,立马小跑着回来,走进赵让等人的茶室,躬身作揖,说道: “几位久等了!” 西门大壮说道: “不久,去把你们掌柜的叫来!” 伙计不卑不亢,又行了一礼,说道: “小的知道几位都是贵客!但也烦请您几位理解下咱通宝钱庄的规矩。” 刚说到此,西门大壮眉头一皱,却是就要发火! 跟他说规矩? 整个通宝钱庄有三分之一都是他家的,他需要理解什么规矩? 但还未张口,桌子下却被赵让狠狠踩了一脚! 以势压人,只能闹个面服心不服。那后面的事,人家怎愿意给你出全力? 而且这分号的掌柜能力极强,深受总号器重,说不定是个有恃无恐的主儿!要是客气着来,生意人万事好商量,决计不能一开始就得罪了。 “小哥你继续说!” 伙计也注意到这四人中虽然西门大壮最横,但真正说话算数的应该是赵让,便对着赵让说道: “几位贵客若是找掌柜的有事,还请告知一下姓名和事由。要是有大买卖要谈,也请说下数额 和生意。这样小的去通报的明明白白,也不耽误贵客们赚钱的功夫,两相方便不是?” 第五十二章 讨杯喜酒喝 伙计这番话说的张弛有度,既给足了赵让等人面子,又维护了钱庄的规矩。 西门大壮被赵让踩了一脚,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自己早就答应了让哥,这次来查干托洛盖都要听他的,便老老实实的不再言语,等着赵让吩咐。 没想到两人却是面对面,干瞪眼。 "你看我干啥!" 赵让诧异的问道。 西门大壮很是委屈的说道: “我不是在等你给我指令?” 赵让哭笑不得,摆摆手说道: “你想咋说就咋说。” 看赵让给自己松开了手脚,他却是又恢复了西门大少爷的劲头,端起架子,从怀里摸出一面玉牌,扔给那伙计,说道: “拿去给你们掌柜的,他看了就知道了!” 伙计双手捧着,定睛一看,却是嘴皮子哆嗦,腿肚子转筋。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连连说道: “您稍等,您稍等……” 然后捧着玉牌一溜烟从茶室跑出去。 赵让斜眼看着西门大壮,说道: “你行啊,有点心眼,还知道把这东西带出来!” 西门大壮笑着说道: “让哥,你还不知道我?吃得多又没本事赚钱,偷跑出来害怕自己饿死,干脆就把这也偷出来了!” 西门大壮丢给伙计的玉牌,正是他西门家作为通宝钱庄三大股东之一的印信。 通报钱庄的印信分为三类九等。 股东单列,下来是贵宾和寻常散户。股东中,西门家身为最顶端,持有天下共三枚之一的黑金玉牌。而赵让所在 的赵家,是贵宾中最高一等,持有紫金玉牌。 不同印信代表着不同等级的服务,以及能调动钱庄不同数量的资源。 这资源可不仅包括钱。 通报钱庄扬名四海,过账亿万,说它掌握着许多大势力与豪门的命脉一点也不为过。这其中的门道,当然就得靠手上的印信说话。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在这里,不用上楼,手中印信的颜色再深几分,就能知道的更多! 这样做虽然一定程度上有背钱庄公平诚信之规。 但这些规矩向来圈不住制定他们的人,而遵守规矩的人也不会知道圈不住的人都在做什么。二者中间的壁垒犹如鸿沟天堑,根本无法跨越。 西门大壮的这面玉牌,不仅可以调动任意数量的金银,更具有能罢免分号掌柜,和关停一处分号的效力。 那名伙计之所以如此惊慌,正是因为如此。 作为通宝钱庄分号中的正式伙计,他知道这面玉牌代表着什么。不过以前只是知道而已,这会儿真真正正的捧在手里,怎能不惊慌失措? 叶三娘拿起桌上的茶壶,给众人倒了一杯茶。 “多谢老板娘!” 赵让右手在桌面上轻轻点了点说道。 叶三娘轻轻一笑,说道: “我这老板娘在这儿可是小巫见大巫了。” 赵让端起茶杯,吹了吹浮在面上的热气,还未喝进嘴里,就听到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大威通宝钱庄,西域查干托洛盖分号,掌柜沈流舒 拜见西门大东家!” 此间分号的掌柜名为沈流舒。 在伙计将玉牌递给他时,沈流舒也是一哆嗦! 查干托洛盖分号虽然位列西域第一,但这么多年,还从未有来人亮出过黑金玉牌! 沈流舒的反应和正常人一样:他觉得这玉牌是假的! 检验金银的方法可以用牙咬,也可以用火烧。但玉牌不行,稍微受的力重些,就会崩裂开来。万一是真的,那自己这么多年的功劳,估计还不够抵罪的…… 于是他以最快的速度,翻出钱庄配发给各地分号掌柜的手册。然后看着手册里的图样,把手中的玉牌细细对应了一番,发现毫无误差,这才连忙赶来拜见! 沈流舒虽然知道这枚玉牌属于西门家,但却不知道来人是西门家中的谁,所以才用西门大东家指代。 “去吧,大东家!” 见西门大壮又看向自己,赵让调侃着说道。 西门大壮摆起大东家的范儿,清了清嗓子,说道: “沈掌柜进来说话!” 然后身子一侧,大马金刀的坐着。 沈流舒走进茶室,也不抬头,又是躬身一礼,说道: “小的不知大东家光临,有失远迎,很是怠慢,还请大东家责罚!” 这么文绉绉的话,西门大壮有些不知道怎么接…… 要是按他的脾气,肯定是摆摆手,说句没事,就此带过。 可现在他代表的却是西门家,若是举手投足间太过于随便,非给家里招笑话不可! 没奈何,他只得搜 肠刮肚的找词儿,同时努力回忆自己老爹在谈事客套时,都是怎么说话的。 还没等他寻摸出来个一言半句,沈掌柜突然吃惊的叫到: “西门少爷!赵公子!” 西门大壮和赵让面面相觑,异口同声的问道: “你认识我们?” 沈流舒连连点头,拱手说道: “西门少爷,赵公子,小的十五年前,是总号中的赵家的专档。正是赵公子您父亲觉得小的为人本分,便向西门大东家举荐了小的。” “没多久,总号决定在查干托洛盖成立分号,小的便被委以重任,来到此地建立分号,担任掌柜!” 赵让心中哑然,没想到这位沈掌柜和自己还有这样的一层渊源! 不过小心起见,他还是问道: “沈掌柜以前在总号中,专门负责我赵家?” 以赵家在通宝钱庄内的印信等级,每次登门,必得有专人负责。十五年前,赵让尚且年幼,刚开始蒙学练刀,对家中之事知之甚少。不过目前在总号中负责赵家的专档,姓徐,是一位白胡子老头,未曾娶妻,也无子嗣,对赵让极温和。 沈流舒听到赵让这样问,也知他是何意,开口解释道: “赵公子,当时您尚且年幼,许是对小的没什么印象。自小的来了查干托洛盖后,便是总号中资历最老,能力最强的徐老前辈接过了小的的专档,给赵家服务。” 赵让心中暗自应下,这倒是和他印象中的对上了。 沈掌柜见赵让 没有追问,便接续说道: “以资历和能力的话,这处分号掌柜本来是轮不到小的来做!但多亏了赵公子父亲举荐,加之徐老前辈年事已高,西域又太远,如此种种……却是就便宜了小的!” 他这样说,无非是更进一步打消赵让的疑虑。同时也不着痕迹的告诉他,自己可是一直记着你赵家的情分。 西门家与赵家交好,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这两位公子更是如同亲兄弟一般。可两人联袂而来,定然是有什么大事。所以自己先摆正态度,拿出一副肝脑涂地的样子来,准是没错的! “在下当时年幼,多问了几句,沈叔勿怪!” 既然沈流舒所说的和自己所知的,能对的上,赵让也不再多言,还给足了对方面子! 沈掌柜听赵让竟然叫自己叔,连忙诚惶诚恐的说道: “不敢当不敢当,赵公子折煞小的了!” 赵让很是自然的说道: “都是自己人,沈叔不必客气,请坐!” 沈流舒又推辞一番,这才坐下,同时让先前那位支应的伙计关上茶室的门,说道: “二位公子来此,可是家中吩咐有事要办?” 赵让当然不会对他全盘托出: “没什么要紧事!就是在家呆久了,想出来转转,这不就来了西域!” 接着话锋一转,说道: “沈叔今天穿的这么显眼,是分号里有什么庆典吗?” 沈流舒老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赵公子果然眼力非凡,今日 ……今日的确是有些事!” 西门大壮一听有事,心思顿时活泛起来,插话说道: “什么事儿?热闹吗?来的人多不多?” 沈流舒喝了口茶,缓缓说道: “是……是小的要娶亲!” 西门大壮瞪大了眼睛,问道: “娶亲?你今年多大了?!” 沈流舒尴尬的笑了笑,顾左言右,并未直言回答西门大壮的问话。 堂堂通宝钱庄一分号的掌柜娶亲,竟然丝毫没有布置,甚至还有几分漫不经心,这不仅与沈流舒的身份地位不符,更与他自身巨万的家业极不相衬! 因此赵让断定,沈流舒定然是续弦或是再娶! 不过此等事乃是人间常情。 以他的身价,即便是再娶,料也无妨,只要两情相悦即可。 可沈流舒仅仅是换了身华丽衣衫,其余皆是素朴寡淡,这就有些不符合常理了! 婚事过于简单,说明沈流舒这位娶亲人,要么含羞带愧,要么事出有因故而有意遮掩。 所以赵让断定,这位沈掌柜,定是取了一位青楼女子,所以他才不愿意张扬。也不知这女子有何魅力,竟然能脱身危墙下,投进南楼做主人! “哈哈,沈掌柜真是老来犹健,风流不减啊,能娶得西院红花!我俩兄弟一定要讨杯喜酒喝喝!” 沈流舒听闻赵让所言,当即愣住,过了半晌,才吞吞吐吐的说道: “二位公子能喝小的一杯喜酒,那真是给小的天大的面子了!也请二位公子放心,小 的定不会耽误了二位的要事,有什么尽管吩咐就好!” 第五十三章 怪客 沈流舒已经断定赵让和西门大壮来查干托洛盖是有事要办,所以才三句话不离吩咐。 但西门大壮到现在为止,对自己的好兄弟赵让来这里的真正目的还是模模糊糊。有时候他觉得赵让好像告诉过他,给他讲过,但细细一想,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索性不想了,反正有赵让在一旁,自己就算是不动脑子也没有任何关系。在这方面,西门大壮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不过于情于理,赵让都不能立马吩咐沈流舒去做什么。哪怕他是娶了一位青楼女子,不大操大办,毕竟也算大喜的日子。 所以赵让说道: “我们真没啥急事,沈掌柜先给我们安排个住处就好。” 沈流舒喉结动了动,似是还想说什么,但见赵让已经端起茶杯喝茶,只好说道: “二位公子舟车劳顿,还带着女眷,我这就去安排!” 沈掌柜的刚走出茶室,赵让就看一名伙计急匆匆的走上前来,压低嗓音,对他说道: “掌柜的,你快去看看吧!夫人又在闹了!” 茶室中四人都有武道修为在身,却是都听到这名伙计所说的。 除了西门大壮外,其他人都抿嘴含笑。 赵让摇摇头说道: “看来这西院红花也不是那么好摘的,这还长了不少刺呢!” 西门大壮听到这个词,却是不解其意,想起刚才赵让这么一说,沈流舒就很不好意思,难不成这个词还有什么特殊的魔力? “让哥,西院红 花是什么意思。” 赵让有些纳闷的反问道: “你不知道这个词的意思?” 西门大壮说道: “不知道……但我看那沈掌柜一听这词儿脸就红了,这个词儿应该很厉害吧!” 赵让笑着说道: “哈哈,那是!厉害极了!” 随后把西院红花用以指代的事物,详详细细的给他说了一遍。 西门大壮听了后,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好家伙!竟然还真有这样的人!沈流舒是不是疯了?” “让哥,你记不记得咱以前吹牛的时候说过啥话?” 赵让皱着眉头,表示不知。 但他心里隐约觉得,应该不是什么好话。西门大壮都说了是吹牛是的话,那能有什么谱?肯定是天花乱坠,五彩斑斓的! “嘿嘿,当时你说等以后去一座城,就要把那城里所有的姑娘全都包揽!” “我问你为啥,你神叨叨的说什么……建得广厦千万间,让天下姑娘俱欢颜!” 赵让一听,顿时也想了起来,大笑着说道: “对对对!你还问我广厦是啥意思,我说就是大房子,然后你自高奋勇的说房子你来盖!只要让我带着你一起玩就行!” 兄弟俩说的热闹,却是都忘记了身边就有两位姑娘。叶三娘还好,仍旧是面不改色,只当听个乐子。元可欣可就不行了,斜眼撇嘴,浑身上下连头发稍都写满了厌恶! 赵让笑着笑着,突然反应过来旁边还有人,这才强行收敛。 为了化解尴尬,他只 好说出去看看沈流舒他们准备的怎么样了。 结果他看一走出茶室,忽然看到对面的屋顶上趴着一个身着夜行服的人,正鬼鬼祟祟的朝这里打量。 见到赵让出来,这人的头又往下压了压,以为自己还没有被发现。可惜他的身法着实是太过于磕碜,但凡有点脑子的人,想必都不会在大白天的时候穿一身暗紫色的夜行服! 所谓夜行服,本就是供人在夜间活动时,方便隐匿身形。这会儿虽然是傍晚,但西域的太阳要比大威晚落下至少一个时辰,还是天光大亮! 一坨黑乎乎的东西,趴在对面的屋脊上,这不是明摆着让人发现? 不过赵让并未打草惊蛇,而是装作没看见一般。 因为他发现这人有个极不寻常之处! 若不是赵让的眼睛能看到他,单凭武修的感知,是完全探查不到他的存在的!也就是说,这人可以完美的隐蔽起自身的“气”,将之变成和周遭一模一样的状态。 赵让可以转过身,又感知了一遍,发现仍旧是空荡荡的,不存一物品。 单凭武道修为能做到如此,非大宗师不可。但这人显然没有这么高深的武道修为境界,单凭他那脑子都知道他这辈子都没希望跨入三品! 他应当是修炼过某种站门的法门,可以隐匿自身的“气”,并且将其和四周的事物融于一体! 赵让听说在南地更南的地方,有一种奇特的动武,长得跟大壁虎一样, 但却根据周围环境的变化而改变自身的颜色,和此人修炼的功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想了想,赵让觉得还是不动声色为好。因为这人也不一定就是冲着他来的,说不定是惦记钱庄里的银子,亦或是和沈流舒有什么过节也说不定。 就在他准备回到茶室时,身后响起一道急促的破空之声。 千钧一发之际,叶三娘的身影从茶室中飘然而出,伸手一抄,就将一枚丹丸笼在掌中。 摊开手,赵让看到这枚丹丸仍旧在快速旋转着,说明方才打出的劲头不小。 “别碰!我用劲气控着,等它完全停下再说!” 叶三娘赵让准备将其拿起,连忙出言制止。 “是不是那人打出来的?” 赵让问道。 以叶三娘三品大宗师的修为,想必早就发现了那人的行迹。 没想到叶三娘却摇摇头说道: “速度太快了,我也没能看清。但应该不是那人打出的,那人只有六七品的味道修为,投掷出来的弹丸不可能有这样的速度!” 见此,赵让深深的皱起眉头。自己等人刚到查干托洛盖不到两个时辰,却是就被两拨人给盯上了! “别担心,刚才趴在屋顶上的那人,应该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你怎么知道?” 赵让反问道。 叶三娘解释说: “他应该是在盯着沈掌柜。方才沈流舒进来时,开门的刹那,我就发现那人已经趴在了对面的屋顶上。” 赵让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如果这 人是奔着沈流舒来的,那倒是能说得通。 身处这样的地界,又做这么大的生意,即使再八面玲珑的人,也难以面面俱到。何况开钱庄还不比其他,一点人情都不能讲,规矩大过天!要是义字当头,想做那及时雨的话,破产关门是迟早的事。 弹丸渐渐停下,赵让正准备看个究竟,沈流舒却是从墙角处走来,说道: “赵公子,已经准备好了四间屋子!” 叶三娘不动声色的将手以握,把弹丸扣在掌心,没有让沈流舒看到。 可从他刚才的角度看来,却以为是赵让正握着叶三娘的手,似在调情。 虽然叶三娘姿色极好,可从风云来看,怎么都比赵让年纪大了不少。沈流舒没想到赵让竟然好这口,便在心中暗暗记下,往后安排招待便能投其所好。 “沈掌柜辛苦了!” 沈流舒拱手说道: “这是小的应该做的!” 赵让接着问道: “沈掌柜可是已经拜过堂了?” 他想起先前那伙计对他说“夫人”,既然已经用“夫人”称呼,想必已经是过了门的。 “回赵公子,还没有!白日钱庄生意太忙,没有时间,所以改在了今晚。” 晚上拜堂成亲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能直接入洞房,享春宵! 这话赵让当然没说出来,免得沈掌柜又老脸一红…… 他真是赵让见过的最爱红脸的人,不过也都是自找的!俗话说得好,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想要不脸红,那就别 去做脸红的事。既然做了,那旁人调侃起来,就只能受着。何况沈流舒对赵让和西门大壮可是丝毫不敢回嘴。 “那喜酒也是晚上了?” 西门大壮听到二人的对话,忙不迭的从茶室中走出来。 “正是,小的在此地还算有些薄面,因此把市集中央的空地包了下来,用来办酒。两位公子若是想去,小的这就再专门安排一桌!” 西门大壮说道: “快去安排吧,我们先回屋子休息休息,你那边开始了就来叫我们。” 说罢,就让伙计领路,朝屋子走去。 走了几步,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扭过头又问道: “那钟家班也要表演吗?” 沈流舒回道: “钟家班的班主早些年我帮过他一个大忙,所以他一直觉得欠小的人情,所以这次说什么都要来助助兴!” 西门大壮笑着说道: “哈哈,好!有表演就好!不过你的面子是真大啊,想当初我爹抬了整整而是大箱金银,几乎都磨破了嘴皮子,也没能请的动钟家班。” 沈流舒一听,脑门上立马冒出来一片细密的汗珠……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 西门大壮的老爹,可是天下首富,更是通宝钱庄除李通宝以外的三位大东家之一。 自己区区一分号的掌柜,竟然能做到西门家主都做不到的事情。这说明什么?说明他比大东家还能耐! 这决计不是什么好事,自古修身都讲究藏拙,万万不可锋芒鄙陋。沈流舒要是知道 赵让和西门大壮会来,那他说什么也不会同意钟家班前来助兴! 第五十四章 警讯 四人在一名伙计的领路下,从墙角转过弯,再走过一条抄手游廊,来到了钱庄内的东跨院中。 查干托洛盖里,东南方是上风上水,沈流舒接待赵让和西门大壮这样的贵客,自是把最好的东跨院收拾出来,供他们居住。 “赵公子,西门公子,这处东跨院沈掌柜已经全部命人打扫干净,一应用品也都准备齐全。小的就在院门口,您二位要是有什么需要叫我就好!” 这名伙计正是西门大壮一开始就叫住的那位,也正是他捧着玉牌印信,去给沈掌柜通报。 “你叫什么?” 赵让问道。 他觉得这名伙计不但机灵,而且话也不多,是个好苗子。 “小的姓张,排行老三。爹娘没文化,也没取个啥名。” 赵让说道: “那我就叫你张三了!” 伙计点点头,憨厚的笑笑。对于这样的底层人而言,名字就是个代号,你愿意叫他什么都行,只要让他清楚是在叫自己就好。 “张三,你识字吗?” 张三先是摇摇头,接着又点点头: “以前不认识,后来当了伙计,沈掌柜说要求所有伙计都必须识字,不然干活儿不方便,就这样学了点。但……” “怎么了?” 赵让追问道。 “但也就是看着能认识,写的话……还是不太行!” 张三以为赵让要让他做什么文字活儿,但赵让却并未往下说,似乎只是闲聊。 “行,你去吧,有事我叫你!” 赵让摆摆手说道。 张三躬 身行了个礼,便转身退下。 赵让接着对西门大壮和元可欣说道: “先休息休息吧?顺便洗漱一番,晚上去吃喜酒,咱也不能灰头土脸的丢人。” 元可欣早就想洗澡了。 这一程山路走下来,出的汗又被体温烤干,在身上形成了一层黏糊糊的硬壳,难受极了……要不是刚才看到赵让在于那伙计说话,元可欣这会儿已经把自己泡在浴盆里了! 西门大壮看了看那伙计的背影,朝赵让问道: “让哥,他咋啦?” 赵让被他问的一愣,说道: “没咋啊,你啥意思?” 西门大壮说道: “我以为他有什么问题呢,看你在那问了半天!” 赵让笑着说道: “可以啊,都能动脑子想事情了!” 这话也不知道算是夸赞还是骂人,反正西门大壮是当好话来听的,乐的合不拢嘴。 “行了,你自己回屋子玩去吧,我和老板娘还有事!” 西门大壮眯着眼睛,拖着长长的尾音“哦”了一声,却是以为赵让说的有事是那种事。 “别在这阴阳怪气!” 赵让扭头说道。 “嘿嘿,让哥我懂!你快去吧,快去做事!” 赵让很是无奈的摇摇头,跟着叶三娘进了屋里。 叶三娘娇俏的说道: “想做什么事?” 赵让白了他一眼,一把扣住叶三娘的手腕,从她掌心中拿出那枚弹丸,对着光仔细研究起来。 看上去似是浑然一体,外表打磨的极为平整光滑,几乎都可以当镜子用了! 但 再仔细看看,赵让发现弹丸中间有一道极细密的痕迹,他转头向叶三娘问道: “你说这是不是也是出自朱老板之手?” 作为天下第一能工巧匠,红阁的朱老板最喜欢做这些奇奇怪怪的物件。 自从赵让从元明空那里见识到了精巧的铁盒地图之后,他就觉得凡是奇怪的物件,估计都是出自那位朱老板之手。 叶三娘接过弹丸后,细细看了看,却摇摇头说道: “我看不出,但这里面有东西!” 叶三娘示意赵让往旁侧让让,她用劲气轻轻一挤,这枚弹丸就从中裂开,分成了两半。 弹丸是空心的,里面缩着一个纸团。 赵让将纸团慢慢展开后,看到上面写着六个字: “小心,小心,小心。” 一连三个小心,却是要他小心什么? 不过赵让却是明白了一件事情。 当初这枚弹丸打来时,他以为有人用暗器偷袭。 现在看来决计不是。 因为一个提醒他小心的人,又怎会背地里想要治他于死地? “会是谁发来的警讯,元明空? 叶三娘说的是最有可能的猜测。 但赵让却不这样认为。 元明空若是知道了什么,认为赵让他们有危险,完全可以现身提醒,哪里用得着以弹丸说话? 不过除了元明空以外,他也想不到查干托洛盖里还会有谁好心提醒自己了。 “会不是你认识的人?” 叶三娘缓缓开口说道: “你觉得我需要小心什么?” 这话却是把赵让问住了…… 叶三娘身为三品大宗师,能为难她的,的确不多。 想来想去,赵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将纸团重新再进弹丸内,把弹丸放在桌上,拨弄起来。 “我要洗澡了,你自己玩吧!” 叶三娘说道。 赵让抓起弹丸,在手里掂量着,说道: “你洗吧,我也回去躺会儿!” 叶三娘应了一声,这次竟然破天荒的没有用洗澡一事拿他打趣。 “谁在那!” 忽然,院子里响起元可欣的惊呼。 赵让身形飞掠而出,看到一人蒙这面,正准备翻过院墙逃跑! “别跑!” 赵让一声大喝,手中弹丸随即砸出。 那人侧身躲避,耽误了时间,赵让已逼至近前,抽刀砍去! 那人见无法脱身,便退了几步,从身上穿的羊皮马甲里,抽出一把短刀。 相比于赵让手中的环首刀,这柄短刀实在是有些上不得台面……但从长短上来看也是如此。 不过赵让却丝毫没有轻敌。 因为在这样的关头,此人竟然会拔出短刀来选择硬拼,说明他对自己的短刀刀法很有自信。 而这样的兵刃本就会随着持有人的武道修为的高低,变化威力。如果双方都是普通人,反而是短刀的威胁更大! 看那人从反握刀,切成了正手,赵让微微皱眉。 这第一个动作,就证明他极为癫狂的自信! 短刀的握法,和长刀的相反,此刻这人刀尖冲地,拳面向前,称为冰锥式。若是以赵让这样的方法握刀,则成 为握锤式。 冰锥式攻击距离短,但更加灵活,适合贴身近战。握锤式攻击距离长,适合正面突刺。 在双方有一定距离时,应当选择握锤式试探对方。 可此人却直接选择了冰锥式,丝毫不把赵让手中的环首刀放在眼里。 冲至近前,赵让下劈一刀,于此人对冲开来。 随即这人仗着自己刀身灵活,趁赵让还未回刀之际,接二连三的斜劈,赵让一一格挡开来,适时朝他腹部横扫一刀,那人躲闪稍慢,身上穿着的羊皮马甲,被刀锋切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此人本是想用冰锥式握刀,直接冲到赵让面前,将其重创,然后逃之夭夭。没想到赵让气势十足,劲气充沛,手中环首刀上劈下砍,再加横扫不断,凶暴猛烈! 赵让下盘极稳,边进边打,强大的压迫感使得对方节节败退! 但很快这人就承住了赵让凌厉的攻势,一记勾刀回拉,可谓是一石二鸟! 以自己短刀的灵动的优势,若是成了,则有很大程度落赵让的手腕上,逼迫他弃刀。即便没有扎中,也能再度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让自己冰锥式的刀法发挥到极致! 好在赵让反应很快。 在刀身被勾住的同时,他手腕一翻,将刀锋竖起,同时胳膊向右边发力挣脱开来。 但对方迅速变招,刀锋向下滑去,接着又一挑,划伤了赵让的肩头。 赵让虽然也劈中了对方的胸口,奈何他这件羊皮马甲实在是太 厚了。 仓促之间,赵让这一刀威力并不大,只堪堪砍透了厚厚的羊皮,未能伤到他皮肉。 看着自己肩头的伤口,赵让有些诧异。 这人的短刀打法,在他见过的刀客中,足以排进前五!若是有朝一日,他的武道修为再能突飞猛进,那即便是天下前三应该都不在话下! “赵公子!” 沈流舒的声音从赵让身后传来。 同时来的,还有几名带刀的护卫。 “别……” 赵让刚开口说了一个字,一名护卫就不知死活的冲上前去,结果眨眼间就被那人用手中的短刀抹了脖子。 腔子里的血喷薄而出,糊了赵让一脸。 刚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就看到那人已经翻墙离去,身上那件被赵让砍破的羊皮毛马甲,已经被他脱掉,丢在地下。 “赵公子,您没事吧!” 赵让站在最前面,此刻已经成了个“血人”。 “给我找身干净的衣服,我要洗个澡!” 赵让平静的说道,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一句话都没提。 沈流舒连忙答应,随后让伙计去取衣服来,他自己则带着一种护卫守在跨院中,寸步不敢离开。 走到元可欣的房门口,赵让轻轻敲了敲门,问道: “你没事吧?” 元可欣打开门,不由分说的,把赵让拽了进来。 “我什么事都没有,但你的伤口得赶紧包扎!” “嘘……” 赵让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又指了指外面。 查干托洛盖的水真深呐! 通宝钱庄里,也透出一 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这种时候万万不能慌张,更能露怯,尤其是不能让外人知道他受了伤! 第五十五章 修武先炼心 元可欣端来一盆清水,水盆上搭着条雪白的毛巾。 赵让接过毛巾后,把自己的脸和脖子仔仔细细的擦了一遍,毛巾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了。 “我自己来!” 赵让准备将毛巾淘洗干净,却被元可欣一把拿走。 “我去换盆水,你把伤口周围擦擦干净!” 脱去上半身的衣服,露出肩膀的伤口,赵让对着镜子检查了一番,看到伤口处被短刀刺伤的皮肉呈现鲜红的血色,当即松了口气。 这说明那把短刀上肯定没有喂毒,只是普普通通的刀锋而已。 没有伤到筋骨,算不得严重。但中刀的位置在肩头,或多或少还是对赵让有些影响。 元可欣从随身的行李中拿出一个小瓷瓶,里面装着淡蓝色的药粉。 赵让没有见过这种颜色的伤药,问道: “这是什么?” 元可欣回道: “查缉司特制的,伤口不深的话,上两三次应该就好了!” 药粉洒在刀口上,赵让感觉到丝丝凉意,很是舒爽。 “不疼吧?” 元可欣问道。 赵让笑着说道: “这有什么,刮骨疗毒我都不怕!” 元可欣白了他一眼,说道: “什么时候都不忘吹牛!” “你要是真有武圣的能耐,怎么还中了一刀?” 赵让无言以对,只得重重的叹了口气。 元可欣给他上完药后,用干净的敷料包好伤口,却是把小瓷瓶贴身装着,并未放回原处。 “你等下!” 赵让用一只手,反着从口袋里掏出那枚弹丸 ,搓开后将其中的字条摊开给元可欣看。 “谁传来的字条?” 元可欣看到上面的三个“小心”,不由得也紧张起来。 赵让听到她这样说,便知这字条决计不是她哥哥元可明写的。 否则元可欣怎会认不出字迹? “我也不知道。” “但这人倒是提醒的没错,你看我这不就是不够小心?” 赵让指着自己肩头的伤口说道。 两人各自沉默了片刻,赵让起身故作轻松地说道: “好了,你也别多想!我先回屋子换个衣服,等晚上一起喝喜酒去!” 元可欣回过神来,说道: “用了这伤药不能喝酒!” 赵让愣了愣,反问道: “会死吗?” 元可欣回道: “不会,但会减弱药效!” 赵让笑着说道: “不会死就行!我伤的也不重,查缉司特制的药想必减弱了也足够厉害,哈哈哈!” 一推开门,就看到西门大壮正在院子里骂人。 他骂的不是别人,正是沈流舒沈大掌柜的。 “你个死胖子,怎么说话呢!” 赵让本来不想管,毕竟他西门家和沈流舒之间关系特殊。可听到西门大壮说话越来越难听,终究还是忍不住插了一句。 “让哥,你没事吧?” 西门大壮看到赵让走出来,头脸脖子已经擦洗干净,精神看上去也不错,似是没什么影响。 “没事啊!开玩笑……我能有什么事!” 西门大壮说道: “没事就好。” 紧接着,话锋一转: “没事也不行!怎么说都是 他的错,竟然让杀手这么轻而易举的进来,你说你都在干啥?就顾着逛窑子,娶老婆?正经事是一点不干啊! “这次还好有让哥在,给你打跑了!要是我们不不在,是不是他去银库里溜达一圈儿你都不知道?” 沈流舒已经被西门大说的抬不起头来。 好歹是在查干托洛盖有头有脸的人,被这样一顿狂风骤雨,还当着其他护卫伙计的面,心中没有怨气是不可能的。 西门大壮脑子直,又仗着自己身份超凡,说话做事向来没有遮拦,赵让赶紧拉住他胳膊,向着沈流舒那边说了几句开脱的话,这才止住他的脾气。 “从现在起你给我小心着点,听见没!” 回到屋中,赵让脱去身上已经被鲜血尽头的衣衫,跳进浴盆里将身子清洗干净。水已经凉了,所以他洗的并不过瘾。待换好了干爽的衣衫后,屋外响起了敲门声。 “谁啊!” 叶三娘说道: “是我。” 赵让打开门,请叶三娘进来,给她倒了一杯茶,问道: “老板娘有何吩咐?” 叶三娘看他仍旧是嬉皮笑脸的,知道他没有大碍,便说道: “来看看你有没有事,但看来你屁事没有!” 说罢却是就要离开。 赵让横身拦在门口,说道: “老板娘别着急啊!我自己是没啥事,但刚好有事要请教!” 叶三娘重新坐下,翘起二郎腿,脚一勾一勾的,说道: “那人的刀法路数我也没见过。世上有名有姓 的,都没有用短刀的!” 赵让想问的正是这件事。 先前他与那蒙面人缠斗时,叶三娘一直在静观其变。赵让没有生命危险时,她是不会出手的。否则不但会暴露底牌,更容易暴露她自己的身份。 叶三娘十分清楚自己在大威和西域都没有什么好名声,所以她出手的越晚、越少,就越好! “真是奇了怪了……我也没见过用短刀的人。看修为,他和我差不多,但……” “但你竟然输在刀招上,所以心里不服气。” 叶三娘接过他的话说道。 赵让尴尬的笑笑,也给自己倒了杯茶,如同喝酒般,一饮而尽。 “人外人,天外天。不如别人就是不如,这不是什么阻碍。真正的阻碍,是你那姓氏带给你的傲慢!” 赵让犹如大梦初醒,醍醐灌顶! 叶三娘的话的确是振聋发聩…… 承认自己不如别人,对普通人而言不难,甚至早就已经习惯。因为普通人自从出生那一刻起,生存就成了最大的坎坷。 当活着都需要拼尽全力的时候,根本就不会心高气傲。 而他从来就没有面临过这些种种,觉得自己的刀就是这天下最锋利、最快的!哪怕现在不是,早晚有一天也会是! 可惜这世道并不会如他所想的这样。 面对刀光剑影,所有人都回到了最初的坎坷——生存。 不管用什么样的方法和手段,活着的才是赢家。至于输了的人,已经永远闭上了嘴巴,也无人会 管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一点都不重要。 赵让扭头看看自己的伤口,觉得这一刀并不是扎在了他的肩上,而是插在了他心窝里。 “受点伤挺好的,起码能让你更看清些自己!” 叶三娘喝完茶,扔下这句话,便离开了。 她清楚赵让需要自己静静。 武道一途,心境至上。 修武必先炼心。 没有一往无前,披荆斩棘的决心,出刀就会迟疑。棋逢对手之际,一瞬的慢就会让人丢掉性命,但更可怕的是盲目的自大。 赵让反思,发现自己从见到那杀手时,就没把他当回事。看到他所用的短刀,更是觉得自己占尽优势,可以轻轻松松,随随便便的将其拿下。 但最后的结局却和他预计的大相径庭…… 坐了许久,一直到外面天都黑了,赵让都忘记点灯。直到沈流舒在外问安,才把他的思绪拉回来。 “赵公子,您还好吧?” 赵让这才注意到四周已经一片漆黑,他摸索着点亮了桌上的烛台,又拍了拍脸,振奋了下精神,开门说道: “是不是到时间了?” 他问的时间自然是喝喜酒的时间。 沈流舒回答道: “赵公子要是累了,我差人把酒席摆在这院中,您看可好?” 赵让摆摆手说道: “喝喜酒喝的就是个热闹,院子里冷冷清清的,有啥意思?” 西门大壮在一旁盯着赵让看了好一会儿,觉得自己这位兄弟虽然样貌语气都没有变化,但不知怎的,就是觉 得哪里有些古怪。 有时候人的气质,改变只是一瞬间。这一瞬来的或早或晚,但早晚都会来。大部分人都需要一个契机,即使出现了,还不一定就能捉的住! 幸好有叶三娘在一旁提点,否则赵让也不觉得自己就会想到这么多,无非是会更加不服气而已…… “发啥呆?去喝喜酒了!” 赵让拍了拍西门大壮的手臂说道。 往常他都是一拳打在肚皮上的,这次却没有这样做。 西门大壮哦了一声,挪动步子,跟在赵让后面。 “仙女姐姐,让哥他没事吧?” 自从上次老板娘显露了一番手段,西门大壮就觉得她一定是仙人下凡!想自己凡人的脑袋想不明白的事情,仙女肯定早都知道。 叶三娘并未在意西门大壮的称呼,反而耐心的给他解释道: “他没事,只是又长大了点!” 西门大壮疑惑的看了看赵让的背影,嘀咕道: “也没长高啊,大在哪里了……” 老板娘一指点在他心口处,说道: “长大不是看个头,是看这里!” 这一指老板娘用了一分力,戳的西门大壮有点痛,揉了揉便也陷入了沉默。 此刻众人里,除了叶三娘外,却是各有各的心事。 赵让仍在反思老板娘的话,元可欣则在琢磨那杀手和纸条上的内容,沈流舒提心吊胆的,生怕再出现什么意外。 就连西门大壮都觉得叶三娘那一指头,似是戳通了他的心窍。但契机还不够足,一时半 会儿没能悟出什么来。 第五十六章 惊变【上】 查干托洛盖的市集空地上,已经聚满了人。 沈流舒沈大掌柜,虽然没有浮夸华丽的布置,但酒席却摆的很足。 赵让到的时候,大部分人已经落座。放眼望去,足足有近一百桌! 空地周围,每隔三尺远,就放置了一个火台,里面点的是上好的松木。将空地照的如同白昼,松木上的松胶在燃烧后,还发出极为清新的味道。 赵让深吸了口气,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林海之中,耳边似是听到了阵阵松涛。 “两位公子,这边请!” 沈掌柜右手虚引,走在前方,领着赵让他们从人群正中间穿过,脸上的表情极为恭敬。 四周的人见到这一幕,不禁议论纷纷。 在查干托洛盖的这一亩三分地上,从来都是人家求着沈掌柜,他们还从未见过沈掌柜对谁这么恭敬客气过,甚至还带着几分害怕…… 赵让面无表情的跟着沈流舒朝前走去,而西门大壮却很享受这种引人注目的感觉。他将腰杆挺的很直,下巴都抬高了几寸,每一步都走的极为扎实,牵动着身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的。 “小的知道西门少爷最喜欢钟家班的演出,专门在这里设了一张席面。” 沈流舒说道。 这张桌子摆放的位置,的确是观看表演最好的地方。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赵让他们看钟家班的表演,其他人却是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们。 尤其是西门大壮的身材实在是太过于壮硕,赵让注意到已经 有些大威的商人正盯着他皱眉凝思,说不定过一会儿就会想起来他是谁! 毕竟西门家的名头太大,西门大壮又是家中唯一的少爷,有多少人想要和他家攀上门路都不知该如何做。要是确定了他的身份,那在查干托洛盖却是就别想安生了。 所以赵让对沈流舒耳语道: “沈掌柜,这里太近了,吵得很。” 沈流舒立马反应过来赵让话中的深意,连忙说道: “是是是,赵公子说得对!这里是离的太近了,小的考虑不周,赵公子勿怪!” 说完就领着四人从旁侧插过去,这里还空着一张台面。只不过没铺桌布,也没摆餐具。 赵让浑不在意,一屁股坐下,随即对着西门大壮招了招手,示意他赶紧坐下,别继续站在那,跟座小山似的惹人注意。 “让哥,为啥不做那?这里有些偏啊,一会儿看不清楚咋办!” 赵让没有回答。 他突然觉得,有时候应该也让西门大壮自己学着想想其中的门道,想通一次,就会长进一点。不然遇到事情就只知道张嘴,脑筋岂不是都死了? 西门大壮见赵让没有搭理自己,抠抠脑袋,觉得有些奇怪。不过当他环视四周时,看到很多投来的目光,好似也明白过来些许,当即不再啰嗦,老老实实的坐在赵让身旁,还把背塌下去了不少,让自己变得不那么显眼。 沈流舒吩咐伙计前来张罗,然后给四人分别倒了一杯酒,说道 : “赵公子,西门公子,这是西域的名酒,西域春!” 赵让端起酒杯,从鼻子下一掠,芳香醇厚,笑着说道: “极品西域春!沈掌柜有品位!” 沈流舒客气的回道: “小的不怎么懂酒,平时除了生意上的应酬外,自己几乎是滴酒不沾。只是听人都说这酒好,便趁此机会拿出来招待贵客了!” 赵让拱了拱手说道: “多谢沈掌柜,有心了!” 叶三娘自从到了查干托洛盖后,还一直都未曾与沈流舒说过话。见状,她却是也忍不住说道: "沈掌柜可真是神机妙算了!赵公子最爱喝的就是西域春,最好是极品的!为了这一口,他什么都愿意做,对吧?" 赵让知道叶三娘就是拿当日在阳关,一刀斩了郑公子拿事儿来揶揄他。 但喜欢就是喜欢,赵让从不说谎。虽然他有时候可能会违背良心,可绝对不会自己骗自己。 “哈哈,如此最好!没想到小的误打误撞,竟然还碰对了!” 沈流舒见赵让开心,自己也松了口气。 自从那杀手潜入院中后,他的心一直提在嗓子眼处,再有点风吹草动,指不定就跳出来了! “你去忙吧,我哥俩喝酒看演出就行了,一会儿再给你闹洞房!” 沈流舒刚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端起酒杯正准备给众人敬酒,听到西门大壮这样说,很是尴尬的笑了笑,将酒杯重新放在桌上,说道: “那几位吃好喝好,小的先去准备一下,过 会儿再来陪公子喝酒。” 沈流舒一走,赵让对西门大壮说道: “咱哥俩毕竟是出门在外,强龙不压地头蛇,你对沈掌柜说话要带几分客气!” 西门大壮应了一声,看到沈流舒放在桌上的酒杯,说道: “让哥你是不是说我刚才直接让他走了不好?我看他刚才好像是要给咱敬酒的!” 赵让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虽然他有意让西门大壮自己动动脑子,但这家伙有时候的反应速度还真让人出乎意料。 “说得对,来,我先敬你一杯!” 赵让端起酒杯,在西门大壮面前放着的酒杯上一碰,随即仰脖饮尽,觉得浑身上下都舒服极了!只是这杯酒下肚,肩膀上敷着药的伤口,凉意更盛! 他悄悄看了眼元可欣,发现她正盯着自己手中的酒杯。赵让当即有些理亏,放下酒杯,对着元可欣讪讪一笑,说道: “就是尝尝味道!” 元可欣冷哼一声,将头偏过去,根本不听赵让的借口。 男人只要想喝酒,总会有一万种理由。 不过只要还愿意找理由,说明他心里还是在乎重视的,总比什么都不说要强得多! “咋还不出来呢……” 沈流舒已经离开快半个时辰了,但钟家班的大篷车还静悄悄的停在那里,木杆顶端的旗帜无风自动,却也是懒洋洋的,毫无生气。 听到西门大壮的抱怨,赵让说道: “好菜不怕晚,急什么?” 喝着极品西域春,哪怕是就这样等 十年,赵让都不会着急。喝酒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西门大壮道理都懂,但还是耐不住心头的焦躁。直接拿过桌上西域春的酒坛子,猛灌了一口,暖意自内而外绽放开来,才觉得心里拧起的疙瘩松快了些! “让哥你说的对,咱先喝酒!别说,这酒真香啊,比咱在北地喝的西域春香多了!” 赵让却是碰都没碰酒杯,反而冲着西门大壮努了努嘴,示意他看看身后。 放下酒坛子,西门大壮扭身看到沈流舒正急匆匆的朝这里走来。 他从空地旁最幽暗的地方走出来,但幽暗都遮不住他脸上的惨白。 赵让看到他的脸色完全变了,就好像忽然被人用匕首插进了喉头一样。 等沈流舒再走了几步,赵让发现他身后还跟着几名护卫和伙计。 他们的脸色都和沈流舒一样,惨白、诡异! 看到这样的表情,赵让不自觉的也被牵动。 他因为喝了极品西域春,浑身都在散发着酒气与热气,刚把先前的不痛快都抛之脑后,慢慢沉浸在杯中,觉得时日就是一坛子喝不完的美酒,是急是缓,都可以尽情享受! 结果看到沈流舒和那几名护卫伙计的脸,赵让突然觉得哪怕是极品西域春,也和毒药差不了多少,喝进嘴里犹如刀片,吞下肚去更是能将五脏六腑都割的稀碎! 胃里翻江倒海,赵让几乎就要吐出来了。 恰好在这时,沈流舒顶着他这张惨白至极,同时 又诡异无比的脸站在了他的面前。 沈流舒的喉结动了动。 还未说出一个字来。 赵让却似看到一根烧红的烙铁,正在反复熨烫他的咽喉……终于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这一下凶猛至极,脸脑袋都有些发蒙。 明明没有喝多,赵让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但将方才喝下的西域春都吐出来后,身子顿时松快了不少。 用桌上的茶杯漱了漱口,赵让忽然想起自己肩头的伤药。 这会儿凉意全无,伤口的疼痛却比上药前更加剧烈。 赵让心想说不定是这伤药与酒产生的作用,导致他方才出现了幻觉……今天可是沈流舒大喜的日子,他该是红光满面才对,怎么会惨白诡异呢? 元可欣这姑娘定然知道这种后果,她故意不说,就是为了让自己出糗,长个记性! “沈掌柜见笑了!” 赵让说着,抬起头看向沈流舒,他这才意识到,刚刚看见的一切都是真实的,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沈流舒张着嘴,喉咙里发出一阵“咯咯”声,双眼的瞳孔弥漫出一股沉沉的死气,尽是虚伪。要不是他还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喉咙里还能发出声音,简直就和一具尸体没什么两样。 见状,赵让赶紧抓过西门大壮面前的酒坛子,捏住沈流舒的下巴,往他的嘴里倒了一大口酒。 沈流舒被呛的剧烈咳嗽起来,连眼泪都被震出不少,但脸色却缓和了许多,渐渐浮现出些 许活人的血色。 第五十七章 惊变【下】 赵让伸手轻轻拍了拍沈流舒的脊背,试图让他的咳嗽平静下来。 这个动作虽然没什么用,但基本每个人都会这样做。就像喝多了酒后抠嗓子眼对身体并不好,可所有人依然都是如此。 赵让刚拍了两下,沈流舒就捂住了嘴巴,似是想要把咳嗽憋回去。 赵让见他如此,莫名有些想笑……因为在他的认知中,咳嗽和喷嚏是绝对憋不住的。 不成想沈流舒竟然还真的将咳嗽憋了回去……他不仅憋回去了咳嗽,还憋回去了眼泪! 霎时又恢复到了先前的模样,脸上的惨白和诡异都荡然无存。 要不是脸上的血色还未全然恢复,赵让真的会怀疑自己的眼睛和脑袋。到底是自己看错了,还是想多了! “赵公子,西门公子……” 沈流舒很是艰难的开口说道,而他的嗓音极为嘶哑,这是充血过度所导致的。 “咋啦?你刚才那副鬼样子。钟家班怎么还没开始表演!” 西门大壮早就耐不住了,这会儿看沈流舒又是咳嗽,又是流眼泪,心中更烦,蒲扇大的巴掌重重地拍在桌上,把桌板的都拍得剧烈抖动,差点断裂开来。 “二位公子,能……能借一步说话吗?” 沈流舒吞吞吐吐的说道。 西门大壮还要发作,赵让却对他摆了摆手。 他知道沈流舒一定是遇上了极其为难的事情,否则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性情大变。 从他们四人抵达这处通宝钱庄的分号开始, 沈流舒虽然毕恭毕敬,但说话做事十分利索,毫不拖拉。 赵让扶着沈流舒的胳膊,和他走到旁侧僻静的角落里,问道: “沈掌柜,出什么事了?” 沈流舒抿了抿嘴角,好似不知道如何开口。纠结了良久,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说道: “二位公子还是亲自去看看吧,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形容……” 沈流舒一直在赵让和西门大壮面前,自称'小的',这会儿突然说'我',更是从侧面佐证了他此时已经方寸大乱。 “好,走吧!” 赵让很是冷静的点点头,西门大壮紧随其后。至于元可欣和叶三娘则没有离开桌子。 沈流舒领着二人从空地最右侧的一条狭长通道,走到一处别院中。 “二位公子,这是我自己的一处别院。” 赵让看到大门紧闭,院墙也完好无损,没有什么翻越的痕迹。 沈流舒轻轻推开院门,从里面冲出来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呛得赵让都是眉头一皱。 但院子里没有灯火,漆黑一片,所以他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流舒掏出随身带着的火折子,点亮了一根火把,递给赵让,说道: “赵公子,您看……” 赵让接过火把,看了眼脚下,就发现鲜红的血已经流淌到门槛处,要不是被门槛石卡住,想必早就溢到了屋外。 “真他娘的恶心!这是什么血啊!” 西门大壮看到自己双脚正踩在黏稠的血泊中,嘴里不停的骂娘,同时将鞋底 不断的在门槛石上剐蹭。 赵让没有理会他,那种火把兀自走了进去。 只一眼,就看到院子里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几具尸体! 这些尸体全都是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并且还穿着统一样式的衣服。 赵让弯腰凑近一看,发现他们的衣服在左胸前都有一个“钟”字的刺绣。 “沈掌柜,他们都是钟家班的人?” 沈流舒缓缓走上前来,说道: “正是。钟家班抵达后,小的就将这处别院腾出来,供他们居住。” "可刚才,刚才……” 眼看沈流舒又是一口气要倒不上来,赵让赶紧接过话头说道: “刚才你来叫他们准备表演,然后这里就成了这样,是吗?” 沈流舒的嘴巴就像被浆糊粘住了似的,只能猛点头。 “好,我知道了。” 赵让轻轻拍了拍沈流舒的肩膀,权做安慰,然后继续举着火把往里走去。 “高手杀人,鸡犬不留……” 赵让心中浮现出这八个字。 钟家班身为走江湖的杂耍班,除了奇人绝活外,还训有猴子,猪狗等动物,但此刻这些牲畜也和驯养它们的主人一样,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静静地的躺在地上。 走入正堂,反而只有一具尸体。 “这是八大奇人之一的跤王!” 西门大壮惊讶的说道! 赵让喘了口粗气,似是想要将吸入胸腔中的血腥全部吐出。 “没错,就是他。” 跤王曾经在大威北境南地连续赢了十八座城的摔跤好手,后来更是 走遍了阳关、清平关、海陵关三关,与边军中的健儿比拼,仍旧不败,因此被冠以此等名号。 可是现在这位跤王却软绵绵的瘫在正堂的主座上,像一条被抽了脊骨的鲶鱼。 双眼紧闭,从眼睑下流出来的,却不是血,而是一种黄白色的黏液。 “让哥,他是怎么死的?” 西门大壮从这位跤王身上并未看到任何伤痕,只是觉得他的死相颇为怪异,不符合常理。 赵让用脚尖挑起跤王垂在地下的一条腿,说道: “看见了吗?” 西门大壮认认真真的看了会儿,回答道: “看见了!” “但没看懂……” 赵让解释道: “跤王之所以常年不败,正是胜在他下盘功夫极为扎实稳健。落地生根一般,只要双脚踩在地面上,就没人能把它拔出来!” “但是你现在看他的腿,像什么?” 西门大壮脱口而出道: “像面条!还像蚯蚓!反正就是那种没骨头的东西。” 赵让点点头。 这次西门大壮说的没错,并且和他想的一样。 但跤王不仅是腿变得如此,实际上他的全身上下除了脑袋外,都已经变得如同失去了壳的蜗牛一般。 这是因为他浑身上下所有的骨头都被摔碎了! 碎成了比掉在地上的花瓶还小的骨头渣! 除此之外,跤王一身坚实的肌肉,在反复的摔打之下松散开来。 要不是皮肤在最外层紧绷着,他整个人就会化成一滩肉泥! “不可能啊让哥!” “绝 对不可能!” 西门大壮向来对赵让的话深信不疑,但这次却直截了当的质疑了两次。 赵让很是平静的反问道: “什么不可能?” 西门大壮急不可耐的说道: “如果跤王浑身的骨肉都被摔成了渣滓和泥,那他的皮肤为啥还会这么完整?” 赵让回答道: “这就是杀手的高明之处。” 前朝公堂上的小厮曾经总结过一套打板子的方法。 只要犯人给足了银钱,那看似暴风骤雨般的板子连连砸下,最后却是连那隔着一层麻袋的豆腐都没破! 但要是没给这一份人事,小厮却是几声闷响就能打的人骨断筋折,后半辈子吃喝拉撒都得在床上度过。 跤王诡异的死相也是这个道理。 摔打他的人,力道拿捏得极好。 每一次都在皮肤的承受范围内,但却用暗劲将他全身的筋肉骨骼全都打碎,连眼珠子都不例外。 “这……让哥,真的有人能做到这样吗?” 西门大壮声音有些微微发抖。 能让他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害怕,着实是件极为难得的事情。 赵让摇摇头,说道: “没看到之前,我也不觉得有。但现在就在眼前了,还能怎样?” 西门大壮朝赵让身后躲了躲,小声说道: “会不会是……” 说着还用手指了指地下。 赵让皱着眉头回道: “你想说闹鬼?” 最后一个字刚出口,西门大壮就一下从正堂中跳了出来。 “让哥,大晚上的……别说这个字!人不爱 听,但那玩意儿爱听啊!” 赵让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心想这兄弟是该出出门了,不然再和他奶奶待下去,非得变成那些走街串巷招摇撞骗的神棍不可! “要是害怕你就出去喝酒,酒壮怂人胆!” 听到这话,西门大壮却是又不服气了! 挺起胸膛,抬高下巴,抹了把后脖颈上的冷汗,说道: “谁怂了,我就是随便一说!” 赵让也不和他斗嘴,看了看左右都有房间,便先朝左边走去。 房间里当然也有尸体。 这座院子中的所有人都被屠戮一空! 这间屋子里被一扇六面屏风分割成前后两部分。所以两具尸体,一具在屏风前,一具在屏风后,分别是八大奇人中的神箭王和中幡王。 神箭王顾名思义,此人射术极为高超,已经达到了“以气驭箭”的地步,一箭追魂,箭无虚发,更是能与那位铁甲军叛将连弓子平分秋色。 但他此刻的额头上,却有一个骇人的血洞。 赵让一看便知是箭矢留下来的。 神箭王的宝雕弓还握在手上,不知他临死前有没有射出一箭,可他的的确确是死在他人的箭矢之下,“神箭”二字,已然成为一个笑话! 赵让忽然想到袭击钟家班的杀手,不止一个人!应该是和钟家班的八大奇人一样,也是八人。 并且每一人所修习的武道,正好与之对应。 跤王被反复摔打而死,神箭王被一箭洞穿了脑门。 而中幡王,却被人将他 最引以为傲的双臂寸寸捏断! 第五十八章 魔功鬼手 幡按照大小,分为硕幡,中幡和小幡。中幡一般有三丈多高,净重三十多斤。但中幡王耍的中幡,虽仍叫中幡,却有四丈多高,一百斤重! 更是独创了挑端云开垂的手法,和踢抽盘地过得腿法!表演时或顶幡上额,或曲臂托塔,惊险连环,但始终幡不离身、不落地,不停地在手中、肩膀、脑门等处上下飞舞,交替腾挪,看得人眼花缭乱,也由此练成了惊人的臂力。 钟家班曾拿出千两纹银当作彩头,只要能以臂力胜过中幡王者,就可领走。可在赵让的印象中,这彩头就如同生根了一样,牢牢的长在钟家班的大篷车里。 “这人倒是可以领那赏钱了!” 西门大壮有些感慨的说道。 赵让反驳道: “你觉得有这本事的人,会在意那一千两银子吗?” 西门大壮想了想,点点头,觉得也是。 这天下饿肚子的都是懒汉,但凡肯卖力气做活儿的,想吃饱肚子并不困难。如果再有一技傍身,那不但能吃饱,还能吃好! “这人倒也公道,你看,他是和中幡王堂堂正正交手的!” 赵让指着中幡王双臂上的伤口说道。 这人不仅捏断了骨头,更是连经络血脉都一并捏的碎裂开来,以至于中幡王的双臂像是在墨池中浸过似的,乌的发紫! “让哥……” 自从刚才见到跤王离奇的死相后,西门大壮说话也开始变得吞吞吐吐的。 赵让此刻正开足了脑筋,想要 尽力地还原这里的惨剧到底是怎样发生的,听到西门大壮磨磨唧唧的话,没好气的说道: “有话说有屁放!” “实在害怕就出去,没人逼你!” 西门大壮咽了口唾沫,咂吧了几下嘴,开口说道: “让哥,我知道你不信那些。但你看这三个人,可都是响当当的高手啊!本事靠吹可不行,何况咱俩也都见过他们表演!” 赵让皱眉瞥了一眼,说道: “你到底要说啥?” 西门大壮又磨蹭了半天,然后扯了扯赵让的衣袖,说道: “让哥,我觉得这事咱管不了……何况也和咱们没关系啊,对吧!” 赵让叹了口气,知道西门大壮还是在担心那“子不语”之事。 "是啊让哥!圣贤都说这玩意儿不能讲,那咱……咱也别管了呗!让沈流舒去报官,死了这么多人,官府肯定会管的。” 赵让淡淡的道: “子不语怪力乱神,意思是这些没什么好说的,信则有不信则无,全看个人与自身。” “另外,钟家班的八大奇人是我大威高手中的高手!死在西域的地盘上,你觉得他们的官府会来详查,还是巴不得咱大威的高手都死绝了才好?” 西门大壮听到,浑身都震悚起来! 赵让这话,一言惊醒梦中人。他身为大威男儿,自当胸怀家国,血性傍身!岂能因为毫无着落的幽冥之说,就萌生退意? 此去大威三千里,关山难越,尽是失路之人,他乡之客! 若自己兄 弟俩不挺身而出,那又能指望谁? 难道非要等西域人马踏北境吞南地时,再来后悔今日之错吗? 西门大壮被赵让这几句话说得胆气纵升,豪情万丈,不由得大喊一声,把赵让吓了一跳! “你又发什么疯?” 西门大壮却恶狠狠的说道: “让哥,咱一定要把做下这恶事的杀手千刀万剐!” 赵让看他跟打了鸡血一样,也没说什么,只让他跟在自己身后,莽莽撞撞地破坏了现场,造成细节上的误差。 不过赵让在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判断。 首先他能确定凶必然有八人,且与钟家班的八大奇人一一对应。权且先叫这八名凶手八大狠人吧,毕竟用对手最擅长的功夫,将其杀死,不是狠人还是什么? 除此之外,这八人中应该还有一个女人! 因为赵让从地面上的脚印中,看到一双很小的鞋印! 男人决计不会有这样的小脚,并且走路时足底的着力也和女人不同,所以留下这双鞋印的人一定是个女人! 身形和叶三娘一般高矮胖瘦,不施粉黛。 有了这些大致的推断后,赵让信心满满的向后继续走去。 但其他无人的死状,却彻底颠覆了赵让刚才的所有推断! 不论是自称小二爷的大道王,还是一身暗器的快手王,甚至钟家班八大奇人之首的云里飞,全都死于同一种方法。 刀! 飞刀! 一柄快到不可思议的飞刀! 飞刀以赵让难以想象的力道,被投掷而 出,然后几乎在同时插进了这几人的咽喉。 飞刀只割断了这几人的气管,却完美避开了颈部最大的血脉! 如此一来,这几人在濒死之前,大口喘息之际,会将飞刀划开的皮肉中的血液不断的吸入气管之中,导致整个肺部都被炸开,最后被活活呛死! 这种死法的痛苦程度,堪比凌迟炮烙! 赵让不明白究竟是怎样的深仇大恨,才会让凶手如此残忍! 钟家班常年在江湖上游走,要说没有仇敌是不可能的。尤其是顶着个天下第一的名头,各路神仙妖魔,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奈何八大奇人不但把式耍得漂亮精彩,自身武道修为也不低! 为首的云里飞,据说已经一只脚迈进了三品大宗师境,足够震慑心怀不轨的一种宵小。 西门大壮对着云里飞的尸体看了好半天! 想当年,他死缠烂打都想拜云里飞为师,学他那一身“神龙游天功!”据说练成后,不但可以飞入九天云海之上,更能缩地成寸,咫尺天涯! 赵让指着云里飞的尸体,对西门大壮说道: “我知道他当初为啥不收你当徒弟了!” 西门大壮反问道: “为啥啊?” 这世上对金银不动心的,云里飞是他见过的唯一一人。但是他老爹都放出话来,只要云里飞收了西门大壮当徒弟,天下之内可以随便提出三个条件! 可云里飞还是不为所动,连西门大壮他爹都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当然这般 不为财帛动心,坚守原则的做法,事后也被好事之人,传谣到各地,让钟家班的声望又高了不少! “因为这世上根本没有‘神龙游天功夫’!” 西门大壮结结巴巴的说道: "让哥,你是说,云里飞他是个骗子??" 西门大壮觉得自己心里的某一处,骤然崩塌了……就像在来查干托洛盖的路上,他太过用力砸进山洞中的石头一样。 “不然呢?” 赵让用一句反问回答了西门大壮的问题。 紧跟着话锋一转,说道: “如果他真能飞天遁地,咫尺天涯,又怎会躲不开这么长,这么宽,的一把飞刀?” 云里飞的尸体就摆在眼前。 他已经死了,这是铁打的事实,谁都无法反驳。 但西门大壮仍旧抱有一丝希望,说道: “万一他不是死在飞刀下呢?万一……” 西门大壮一口气说了好几个‘万一’,有些连他自己都知道这种‘万一’是决计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赵让这次没有打断他的废话,而是静静的等他说完。 一个人的心境在突然崩塌时,总会带来一些不同以往的行为。 西门大壮虽然说的都是废话,可却是他活了二十多年,脑筋转得最快的一次! 赵让直到他再也说不出一个‘万一’时,才缓缓开口说道: “你第一个万一说得很有道理。” 西门大壮说得快,忘的也快,他已经不记得自己第一个‘万一’说的是什么了,双眼愣愣的盯着赵让。 “你说 ,万一云里飞不是被飞刀杀死的。” 西门大壮这才连连点头,说道: “对啊让哥,你咋知道他是被这么长,这么宽的飞刀杀死的?” 飞刀这种兵刃,基本只出现在话本传奇里。飞刀毕竟带个刀字,若是真有这么厉害,赵让所在的赵家怎么无人修炼? 所以赵让的眼睛觉得,这几人的伤口和死状,只有那传说中的飞刀才能做到。可脑海中的理智却告诉他,这是一种根本就不存在的东西。 手中的火把燃烧到了尽头,“噗”的一下熄灭了。 如潮水般的黑暗涌来,赵让反倒觉得自己的眼睛看得更清,脑子转得更快。 他想到自己一开始的推断全都是错的。 凶手根本没有八人,甚至可能只有一人! 不过这人得能把跤王摔成肉泥,还拥有完全碾压中幡王的臂力,以及极为高超的射术和快到不可思议的暗器手法。 想着想着,赵让身后亮起火光来。 沈流舒在前院等了许久,也不见赵让和西门大壮出来,担心他俩出什么意外,便带着几名护卫,举着火把,走进来查看。 跳动的火光中,赵让的脸色和先前沈流舒的一样惨白。 但他的眼中却迸发出两道寒芒,比那出自魔功鬼手的飞刀还快,还冷,还锋利! 这两道寒芒,此刻正直勾勾的射向云里飞的右手。 就在刚刚火光亮起的一刹那,赵让突然注意到云里飞的右手在死前应该是紧握着什么东西,而后 被人硬生生地掰开指头,将其取走。 第五十九章 遗失之物 西门大壮看到赵让的目光冷峻,满脸严肃,料想他应该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当即对沈流舒等人挥挥手,示意他们退出去,并要来个火把,自己举着,站在赵让身旁。 “让哥,你发现什么了?” 赵让沉默了良久,才指着云里飞那只手问道: “如果你被人袭击,性命危在旦夕,你会有什么反应?” 西门大壮想都没想,脱口而出的回答道: “这还用说?当然是豁出去了和对方拼命啊!手边有什么用什么,实在不行用牙咬!” 赵让点点头说道: “你说的没错,正常人都会是这个反应。” 随即指着除了云里飞外,另外两名死者说道: “你看大刀王的双手,紧紧握在刀柄上,十根指头的骨节都发白了,这才是对的。” 西门大壮一下开了窍,问道: “让哥,你是说云里飞的手里应该也有个东西,但是被人拿走了?” 赵让点点头。 他虽然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可一个人在临死前仍旧念念不忘的东西,一定非常重要,甚至说它可以决定生死也不为过。 跳出来想想,这几人不惜血洗钟家班,会不会就是为了这样东西?如果真是如此,那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就成为了这件惨案的关键。 想到这里,却是就进入了死胡同。 赵让没有天眼,世上也无仙人。没人能将自己未曾经历过的事情看的真切,都只能从事后遗留下来的蛛丝马迹中探查真相 。 这现场中,赵让得到了两个重要的情况,第一是那位女子的鞋印,第二就是云里飞手中的东西。 女子的鞋印出现在快手王的尸体前。不过鞋印旁还有几滴血的颜色和形状有所不同。 快手王是中了暗器而死,浑身上下全是伤口,犹如一只刺猬。所以从他伤口流出来的鲜血,不会像其他人那样飚射而出,因此脚印旁的血滴,很有可能是在快手王挣扎反抗之际,伤到了这名凶手所留下来的。 将脑子里的线索理了理,赵让对西门大壮说道: “走吧,这里已经没什么意思了!” 西门大壮擎着火把,跟赵让一前一后的从正厅里走出来,沈流舒立马上前,拱了拱手,问道: “赵公子,西门公子,二位可看出什么端倪?” 赵让并未说出自己的发现,而是反问道: “这次钟家班来查干托洛盖,除了给你这个恩人表演还人情外,还有什么事?” 在场的人中,沈流舒是唯一和他们接触过并且还活着的人。 赵让断定钟家班此次前来查干托洛盖的目的决计不简单,所谓的“还人情”很可能就是一个幌子,借此掩盖他们来这里的真实目的。 “回赵公子,小的一开始也觉得此事有些奇怪……” 被赵让这么一问,沈流舒便说了起来。 大约是两个月前,西域刚刚开春。查干托洛盖的天气因为在山里,所以和别处不同。但今年却一反常态,热的很早,甚至 还下起了大雨。 “小的来这里也有些年头了,七八月盛夏时,山里多雨,但也只是一阵一阵的,从未持续过太长时间。” “可今年开春,有时候竟然可以接连不断的下上两天一夜!由此导致山洪爆发,冲断了商路,这里就变成了一片废地,与世隔绝,和外界彻底断了联系。” 通宝钱庄因为家大业大,伙计众多,因此在平时就会储备许多粮食。接连的大雨除了让沈流舒他们变得清闲之外,其余倒是没什么。 不过其他势力却就没有这般家底,只能冒雨离开,沈流舒说有不少势力和商号都死了人。要么是被沿路的山匪劫掠袭杀,要么就是被山洪所带下的滚石冲撞的尸骨无存…… 但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有天深夜,竟然孤零零的来了个外人。 既不归属于查干托洛盖的各方势力,也不是普通的赶路之人。 他是来送信的! “送信?是个什么样的人?” 赵让追问道。 沈流舒很是惭愧的摇了摇头,回答道: “赵公子,那几日钱庄很是清闲,所以小的每日都睡得很早。那人来的时候,小的已经睡下了,只有两名值夜的伙计见到了他。” 一听有人见过,赵让继续问道: “一会儿你叫那两名伙计过来,我有事要问他们!” 沈流舒说道: “那两名伙计三天前就向小的告了假,说要回家一趟,现在还没有回来。” 赵让皱着眉头问道: “两个人同时有 事?同时向你告假?” 天底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赵让登时觉得这两名伙计应该是提前知道了些什么,所以才告假离开,用不在场来给自己彻底洗脱嫌疑。 “赵公子有所不知,这俩人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早些年拜师习过武,所以虽然是伙计,但还有武道修为在身,自从我来这里担任分号掌柜后,这俩兄弟一直配合护卫,在夜里值守,兢兢业业,从不偷懒!” 沈流舒这么一解释,倒也说得通。 既然是亲兄弟,那就只有一个家。万一家中当真有事,人家两兄弟归心似箭,也很符合常理。只是三天前这个时间点有些过于巧合,赵让不得不多想。 “嗯,你继续说!” 沈流舒说那位孤身来此的人,一开始点名道姓要见沈流舒。可大晚上的,钱庄早已打烊不说,掌柜的也已躺下,两兄弟并未答应他的请求。 见状,那人也不坚持,就从怀里掏一个牛皮纸的信封,信封上没有落款,也没有写明地址,说只要沈流舒看到就明白了! “当夜雨特别大,都有些吵人了!那俩兄弟见来送信的人话不多,还算知礼,处于好心,想让他避避雨,等小些时候再走,但那人也没有停留。” 赵让问道: “信中说了什么?” 其实赵让已经猜到了信中的内容,但从沈流舒嘴里说出来的,毕竟不一样,所以还是得问问清楚。 “信是云里飞写给我的,就说要来 给我庆祝云云,其他都是些客套的官样文章。” 赵让眼神一凝,问道: “钟家班远在北境,他们是怎么知道沈掌柜要办喜事的?” 沈流舒回答道: “小的身为通宝钱庄分号掌柜,婚丧嫁娶这样的大事,都要提前上报总号。至于钟家班究竟是怎么得知的,小的没有问过。但肯定有好事之人,将闲话传了出去,以钟家班在江湖上的人脉,知道也是正常。” 如此说法滴水不漏,无懈可击,赵让一时间也听不出有什么端倪。 忽然想到既然那封信还在,起码是个实打实的物件,指不定自己看看却是能出沈流舒未曾注意到的东西。 “赵公子……不好意思……前日……前日小的内人生气,将屋里东西全都摔砸了一通,连带这封信也撕扯了……” 赵让听后微微一笑,说道: “哈哈,老夫少妻,难免如此。沈掌柜男子汉大丈夫,对妇人还是得多多忍让啊!” 沈流舒忙不迭的点头,说道: “赵公子说的是,小的受教了!还请二位公子回桌,小的带内人给二位公子敬酒!” 回去的路上赵让和西门大壮大步在前,西门大壮的嘴张了几次,却是都没开口。 赵让加快了步伐,一会儿就和身后的沈流舒等人拉开了距离。西门大壮个子高腿也长,跟着自是毫不费力。 “让哥,你走这么快干嘛!” 赵让瞥了他一眼,说道: “这不是让你安心说话?说吧,想 问什么?” 西门大壮嘿嘿一笑,问道: “让哥你是不是怀疑沈流舒啊?” 赵让深吸了口气,没肯定也没否认,只是平静的说道: “见过他的钟家班死光了。见过送信人的俩伙计回家了,信被他老婆发火时撕掉了。要是碰上一般官府,这决计就是个无头公案!” 连西门大壮的脑子都觉得沈流舒所说的一桩桩一件件都太过于巧合,即便听起来逻辑上毫无问题,都能自圆其说,但就是隐隐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行了,你别想了,不然一会儿喝多了要是再嘴不把门,露两句出去,咱们就更被动!” 赵让一直还未告诉西门大壮自己来此的真实目的,看眼下的状况,却是觉得也不用着急。 他和元明空一明一暗,应对起来也能更加自如顺畅。否则什么都摆在明面上,那却是鱼肉刀俎之状,人家什么时候想割一刀都来不及防备。 但对于沈流舒,赵让总有种说不上的感觉……非要有个所以然的话,那就是他所讲的经过实在是太完美了。 完美到任何一个细节都听不出差错。 但同时也存在着极端的对立! 那就是能证明其中任何一个细节的人或物,要么走了,要么不存在了! 如此一来,这其中的黑白是非,全凭他沈流舒一张嘴,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反正旁人根本无法查验。 不过相比之下,赵让倒是更在意那位用弹丸传递信息的人,和那名手持短 刀的杀手! 第六十章 小娘子 还未回到那片空地,赵让隔着老远,就看到桌旁多了一个人。 多了一位身段极其苗条标致的女子。 但从背后看来,甚至比叶三娘还强了几分! 这名女子正在和叶三娘玩牌九。 牌九有两种玩法,打牌九每人四张牌,分为大小两组,分别与之对牌。小牌九每人两张,胜负立判,干脆利落。 她们俩玩的正是小牌九。 赵让走到近前时,两人竟然都握了一把好牌! 这女子一张“六点”,一张“五点”,拼成“虎头”,而叶三娘却是两张“六点”,拼成一副“天牌”! “姐姐又赢了,真是好手气!” 这女子娇媚的说道。 赵让听着有些不自在……有些人似是天生就是来播撒魅惑的。一颦一簇,一言一行,即便不是刻意为之,但在举手投足之际,却就会让人感觉如此! 叶三娘淡淡的笑着,将桌上的牌九收拢,说道: “哪里有?这不是借了你的喜事,手气才壮了点!” 赵让重新坐在自己原本的位置上,眼神和元可欣、叶三娘分别对视之后,便转在了这名陌生女子的脸上。 这女子长的真是不错! 在赵让所见过的女人中,都能位列前三甲! 只是这女子身上的气质,赵让却有些捉摸不透……第一眼看上去,觉得她和元可欣差不多年纪,还是个小姑娘。可第二眼,却恍惚觉得她的眼角已经有了几丝细密的皱纹,应当和叶三娘差不多年纪。 不过最突 出的,却不是她的脸,也不是那身上流转的娇媚之气,而是她的一双手。 赵让已经大致猜出这名女子的身份。 能堂而皇之坐在这里,与叶三娘玩牌的,定然是那位沈流舒的那位夫人。 夫人身为西院红花,见此样貌气质,不管放在哪家西院,决计都能拔得头筹。 这样的摇钱树,老鸨是使不得让她多做一丁点儿琐事的!只要好好养着,吃饱睡好,磨练磨练待人接物的话术以及吹了灯,钻进被窝之后的本事,那就足够了,其他的都由丫鬟帮其打理的井井有条! 一个人要做事,用的最多的就是手脚。 脚平时穿在鞋子里,但手却是时刻都暴露在外。 赵让看这女子的手,手指袖长,指节略粗,手背薄而有力。尤其是掌关节处,即使平放在桌上,不使力,都微微有些泛红。 一个什么事都不做的花魁的手决计不会是这般模样。 这点赵让很是坚定。 别问他是怎么知道的。 反正西门大壮口中的那位“青青”的手,就不是这样! 这女子注意到了赵让的目光,正盯在自己的手上。但她却丝毫没有娇怯,反而抬起胳膊,抖了抖衣袖,将手腕和一截小臂都漏了出来,生怕赵让看不够似的。 见状,赵让笑了笑,便也收回了目光。恰好沈流舒也回到了桌旁,拍了拍这女子的肩膀,示意她站起身来。 “赵公子,西门公子,这便是内人,让二位见笑了!” 赵 让端起酒杯,大大方方的说道: “沈掌柜不但经营钱庄有方,看来这情路也是坦顺的很啊!今日大喜,我们兄弟俩敬二位一杯!” 西门大壮也有样学样的说道: “早生贵子啊!” 这话却是把全桌人都逗笑了! 看沈流舒鬓边已经有了些许白发,要真还能有“贵子”,可得好好努力一番,须得夜夜“一树梨花压海棠”才行! 沈流舒听到西门大壮的嘱咐,很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随即说道: “二位公子还请稍待,小的要去支应一圈!” 赵让自是没什么意见。 洞房花烛自古就是人间最大的喜事之一,空地上这么多桌席面,往来宾客沈流舒都得一一照拂到了。 “结婚也是个麻烦事啊……” 西门大壮突然叹了口气说道。 赵让哈哈大笑,说道: “没事,你有钱!” 西门大壮回嘴道: “有钱也麻烦啊!” 赵让笑意不减,继续说道: “有钱的话,你可以花钱雇一个人替你结婚啊,这不就不麻烦了?” 西门大壮反应是不快,但他并不是个傻子!结婚这样的事情,哪里是雇人替的?那往后的几个步骤却是谁来?最后儿子都人家帮他生的,这可就太有意思了,可谓是天下独一份! “让哥你这观点我真是无话可说,可能是我还不够有钱吧,等钱再多点的时候,我就考虑考虑你说的办法!” 说罢两兄弟笑着干了一杯。 赵让抹抹嘴,吃起了桌上的凉菜 。 每桌二十八个菜,山珍海味应有尽有。不过赵让最喜欢的却是一道凉菜:拍黄瓜! 新鲜的黄瓜去皮,先用刀身从头至尾拍一遍,然后切成一寸左右的小段。盛在盘中,调上蒜泥和醋,酸辣清凉,极为爽口。 吃了两口,元可欣举着酒杯,端到赵让面前,问道: “刚才怎么了?沈掌柜脸色那么不好?” 赵让刚有些舒服的心情,又被她这话勾起了那血流成河,遍地尸体的记忆。不过他没有对元可欣说太多,只说了三个字:都死了。 本来大家都最为期待的钟家班,等到现在一个人都没出现,那“都死了”指的是谁们,一目了然。 叶三娘自斟自饮,喝了一杯酒,问道: “云里飞也死了?” 赵让点点头。 叶三娘脸上露出一种了然的神色,仿佛早就预料到了。 “你认识云里飞?” 赵让问道。 叶三娘不屑的说道: “那就是个骗子!能活到现在,已经算是奇迹了!” 这话和赵让先前说的如出一辙,西门大壮手中的酒杯都顿了顿。想起自己以前还求天告地的要拜他为师,心里很不是滋味…… 赵让并不在意叶三娘是怎么知道云里飞根底的,却是问起了有关“飞刀”的事情。 叶三娘沉思了片刻,回答道: “是有那么几个人。不过飞刀属于暗器,用的人也是夹杂在其他暗器之中。何况暗器本来就不是明门正道用的东西,即便有高人,也不愿意显 露名声,否则不是找死吗?” 赵让很赞同叶三娘所说的。 用暗器的人,即使手再快,也只有两只。要是当真惹了众怒,被群起而攻之,必定是双拳难敌,难逃一死。 又喝了几杯酒,赵让看到沈流舒带着他的小娘子,由远及近,正在一桌一桌的敬酒说笑。 众人的祝福,全都化为那小娘子脸上娇羞的红晕。 但赵让却注意到,这为小娘子,却是用左手端着酒杯。 天下左撇子的人虽然不少,但敬酒之时双手扶杯,乃是最基本的礼貌!这女子出身西院,对这些东西应该最为熟悉,说是如数家珍也不为过。 可她的右手始终缩在袖子里,连带着整条胳膊都直挺挺的垂在身侧,像是断了一样,动都不动,这就有些奇怪了! 而这小娘子的觉察还极为敏锐。 赵让的眼神刚在她这停留了片刻,好似就被感觉到了。这次她没有像先前那样,扬起衣袖,露出皓腕与小臂,反而超后退了退,将自己身形躲在沈流舒身侧。 叶三娘调侃道: “怎么看着人家小娘子出神?稀罕了姐姐给你安排一个,绝对不比这位差!” 赵让眼神依旧不动,接着话茬问道: “刚才你俩玩牌九时,她也只用了一只手吗?” 叶三娘摇摇头,表示自己不记得了。 只记得她手气很好,先前一直在赢,直到赵让回来,才第一次输。 以叶三娘的武道修为,已经没必要注意那么多细节了。反 正什么危机她都能拂袖应对,想得太多只能耽误自己的时间。有这功夫,不如去做些能让自己痛快的事情,比如玩牌,比如喝酒。 沈流舒和小娘子已经敬到最后一桌。 这桌的宾客中有个长身玉立的少年。 从侧脸看上去,年龄和赵让相仿。 他身上穿着的衣服极为华丽,剪裁的也很得体,配上他俊俏之中又带着几分阴柔的面孔,着实是个不可多得美男子!赵让都不得不承认,这名少年的确是比他帅了不少。 说话时,即使没有笑意,眼睛也会微微弯起,给人一种亲切温和的感觉。这种少年往往都很讨人喜欢,只不过赵让觉得他的身子骨却是有点虚弱。 想想也能理解。 少年人最喜纵酒高歌,快意乐呵。若是再讨女人喜欢,一定多少都会有些休息不足,那身子虚弱也是再说难免,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所以赵让只是略微关注了一下,并未在意。 但沈流舒这位小娘子的态度,却就颇为耐人寻味了! 这两人在与这位少年敬酒时,小娘子右边的肩膀竟然动了动,随后缓缓抬起右臂,双手扶住酒杯,与之轻轻一碰。 虽然她的动作很柔,很慢。但赵让还是看见小娘子在抬起右臂的时候,嘴角有些微微抽搐,仿佛是在忍耐。 举起胳膊这一最简单的动作,她在忍耐什么? 赵让脑海中浮现出了刚才别院里看到的那只女人的鞋印,以及鞋印旁滴落的 血迹。 第六十一章 隐情 赵让还在思索那位小娘子很是反常的举止动作,可是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不知不觉间,有些烦躁……拿起酒杯,接二连三的喝了好几杯。 西门大壮看见,却是说道: “咋啦让哥,就自己这样干喝啊?也不喊兄弟碰一下!” 赵让抹了把嘴角的酒珠子,重重的叹了口气。 余光忽然看到那名华服少年,他好似也在看向自己。不过等赵让扭过头去后,他却是也将脑袋转向一旁,和其他人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不久,沈流舒带着小娘子已经敬完了酒,但他的这位小娘子却并未随他一起回到赵让这一桌。 “夫人可是有些不舒服?” 赵让问道。 即便是没有司仪庆典,这小娘子也没有半途离席的道理。这样一来不但让沈流舒极为尴尬,就连前来庆贺的众宾客们都觉得坐立难安,很不舒服。 沈流舒甚是歉疚的解释道: “说出来也不怕赵公子笑话……” “她对小的没有大操大办一直心怀不满。再加上前几日查干托洛盖中天气多变,又感染了风寒,这脾气就更大了!” 赵让听后笑了笑,说道: “既然沈掌柜都如此迁就夫人了,又何必在意这点小事?” 赵让指的是婚礼仪式的事情。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位沈掌柜对新过门的小娘子的宠爱,但他偏偏在这种无关痛痒的事情上认死理,赵让有些想不通。 若沈流舒乃是官宦人家,亦或是世家大族,那还 有情可原。 毕竟官宦人家有规矩,世家大族要脸面。 无论何时何地,哪怕是已经衰落破败,娶一名青楼女子为妻,都是有辱门楣的。 而沈流舒是个生意人,在大威立国后推翻了前朝'士农工商'的序列,商人的地位得到了很大的提高。 可以说只要不违法,不逾矩,花自己赚来的钱,没人会去说三道四。 赵让这一问,却是把沈流舒问得哀叹连连。 过了许久,情绪才略微平息了一点,说道: “一开始这是她要求的。” “还说得情真意切,意思是只要我不嫌弃她出身青楼就好,其余的都不重要,那我便按照她的意思来布置。” “谁想到后来她竟又因此生气,小的也实在是搞不懂……又赶上开春入夏,冰雪消融,商道繁盛,生意上的事让小的分身乏术,只能如此。” 赵让淡淡说道: “女人本来就翻脸比翻书还快!兴许人家先前那样说,是为了试探你!” 说罢摆了摆手,话锋一转,问道: “你刚才说夫人感染了风寒?严重吗?” 沈流舒回答道: “不严重,只是咳嗽比较厉害,偏偏这里止咳的药物都没有了,小的已经重金从兰末国王城求购,想必不日就能带回来。” 好奇不巧的,叶三娘突然插话说道: “你不是懂点医术吗?不如去给沈掌柜的夫人看看,省的沈掌柜担心!” 赵让被叶三娘说得愣住。 他几时会看病了? 看病是悬壶济世 ,是救人性命。而赵让练的是刀,满脑子都是杀人招! 跟看病的郎中完全就是一南一北,这辈子都不会碰面! 要说元可欣会治病,还靠谱点。毕竟她身上带着很多种查缉司影卫特制的药品,碰上对症的,肯定有奇效。 西门大壮也一脸错愕的看着自己的好兄弟。 两人关系这么好,在一起这么久,却是都不知道他还会看病! 但叶三娘是何人?在西门大壮眼中,叶三娘可是仙女下凡! 仙女是决计不会说谎的! 所以肯定是自己这好兄弟藏了一手高招! “让哥,你这他不够意思了啊!你会医术,怎么不早点说?” “我一喝酒就拉肚子的毛病i,就交给你了!我不管,反正你得给我治好!” 西门大壮说着说着,肚子里却是就闹腾了起来。捂着肚子,弯腰拱背,一溜烟奔向了茅房。 赵让没来得及回嘴,就听耳边传来了叶三娘的声音。 叶三娘明明坐在他对面,怎的像是趴在他耳边说话一样! “别看我,你先顺着我的话说,一会儿再给你解释!” 赵让听后,便假装谦虚的说道: “嗨,就我那两下子,肯定不够用!而且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叶三娘趁热打铁,说道: “前几天我也因为受寒咳嗽得厉害,你不是给我推拿了几下,就缓解了很多吗?” 本来赵让会医术这件事,沈流舒也半信半疑,可被叶三娘这么一来二去的,他却是也有些相信 了,对照让拱拱手说道: “还请赵公子施展回春妙手,小的在这里拜谢了!” 赵让伸手托住就要下拜的沈流舒,耳边适时又传来了叶三娘的话音: “赶紧答应!你不是对那小娘子的胳膊好奇吗?借这机会刚好能看个清楚!” 赵让这才明白叶三娘打的是什么算盘,心下也觉得这是个好办法 按照目前的端倪来看,这名小娘子的嫌疑最大,也是唯一在“钟家班”被血洗现场留下清晰痕迹的人。 如果能将证据做实了,就可以就此铺开,顺藤摸瓜,找到其他几人。 说不定那位用弹丸传递信息的人,所说的小心,就是要赵让小心这几名凶手。 赵让记得元明空曾说,很多看似毫无关联的事情,其实都有内在的隐情。就像一棵树既有沐浴阳光的叶,同时也离不开扎根在泥土之中的根。 一明一暗,才共同构建起了完整。 弹丸讯息,钟家班被血洗,元明空不见踪影,还有那重中之重——丢失的羽箭下落,这桩桩件件,肯定有一根目前还看不见的暗线,将其串联在一起。 赵让将线头希望寄予在沈流舒的小娘子身上,要么一扯全露,要么一无所获。反正总得试一试! “这……唉,既然沈掌柜你这么说了,按我就试一试!” 赵让自觉演的极为逼真,接着说道: “不过咱事先说好啊,如果没治好你可不能怪我,更不能出去乱说!我赵家世世代代都练 刀,从没出过郎中!要是被旁人知道了,非笑话死我不可!” 这段算是赵让任意发挥的! 第一次演戏,也不知道效果如何,只能想到啥说啥,随便鬼扯。再不济,他背后还有整个赵家撑腰,沈流舒能说什么? 叶三娘也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叮嘱赵让如此行事。 否则要是拉来个外人,单凭这份底气他就没有,那还怎么能骗得过沈流舒? “不怪不怪!绝对不怪!赵公子尽管施展就好!” 沈流舒脑袋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 但即便他如此说,赵让还是一副沉思的模样,甚至还假惺惺的摸了摸下巴,想让自己显得更加老成持重! “赶紧抬起屁股去!你再装就过头了!” 叶三娘的声音在赵让脑中凭空响起,犹如平地惊雷!把赵让吓得一个激灵,却是就站了起来! “赵公子这边请!” 沈流舒引着赵让回到通宝钱庄中,不过却是从右边拐过去。 这边也有和左边一模一样的抄手游廊,不同的是这里栏杆上的吊饰纹样更加偏向于南地。 “沈掌柜,我记得你是北境人吧?” 沈流舒扭头回答道: “正是,小的祖上翻五代,都是北境人!” 赵让应了一声,没再言语。 沈流舒也不知他为何会这样发问,权且当作赵让是没话找话。 从游廊走出,一间屋子里亮着悠悠的灯光。 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屋子里走出来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冲着沈流舒恭恭 敬敬的叫了声: “老爷!” 沈流舒对赵让介绍道: “这是小兰,是我上个月收养的一个孤儿,现在给贱内当个贴身丫鬟。” 随即又对小兰说道: “赵公子是大贵客,而且还能给夫人看病,你一定要用心伺候!” 小兰抬头看着赵让笑了笑。 这小姑娘笑起来时,脸上有两个形状极好看的酒窝!眼睛也会弯成一条月牙,看上去甜甜的,让人心生亲切。 “老爷,您还是先别进去了吧!” 小兰将沈流舒挡在外面。 “夫人还在生气?” 沈流舒压低了嗓音,悄悄问道。 小兰点了点头,示意沈流舒向后退退,离屋门和窗户远一点。 “夫人刚才回来一句话都没说,咳嗽后就用手使劲捶胸口,这会儿刚安静下来,正躺着休息呢!” 沈流舒听后也无可奈何。 老婆是自己选的。 怎的都得受着! 要怪就怪自己当时太冲动! “行,我就不进去了,你带赵公子进去吧!” 小兰点点头,领着赵让进了屋子。 外面看不出来,这屋子的正堂竟然有八丈开阔! 赵让不禁用步子测了起来,嘴里还念念有词的数着。 “赵公子,你不用数了!这间屋子进深八仗八,之所以外面看上去不大,是老爷让匠人专门盖成这样的。” 赵让疑惑的问道: “专门的?为什么要这样!” 在他的认知中,门脸越高越宽,家就越阔!哪里会有人对外专门弄出一副穷酸样? “老爷说这样的布 局叫大肚罗汉,肚子大,装的钱多,却又不露富!只有这样,才能长久下去,一直富贵!” 小兰解释道。 第六十二章 濒死时的幻梦 赵让撇撇嘴,没想到沈流舒看着端正持重,但实际上却如此迷信。 分号的地点是总号选定的,没法更改。可分号里面的建筑构造,就全都是沈流舒自己说了算了。 赵让跟着小兰走过大厅,来到一处房间门口。 门框上挂着厚厚的门帘,窗户上也都贴着遮光纸,把整间屋子打造成了暗室。 小兰对着赵让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小声说道: “还请赵公子先在门口等一会儿,我进去给夫人通报一声!” 赵让当然没有意见。 毕竟是人家女眷的屋子,要是就这样直挺挺的闯进去,那和流氓盗匪有什么两样?于是赵让便站在门口,安安心心的等小兰传话出来。 门口没有点灯,只有旁边回廊的檐下挂着零零散散几个灯笼,发出惨白的光。 赵让揉了揉眼睛,再看去,这些灯笼却又变成了红彤彤的颜色! 今日整个通宝钱庄中虽然没有张灯结彩的隆重布置,可沈流舒还是命伙计下人把所有的灯笼都换成了红色,多少带点喜庆。 赵让也觉得自己刚才应该是眼花了。 毕竟没有人会在自己婚礼当天,还挂着惨兮兮的白灯笼,这和咒自己有什么两样? 不过赵让觉得自己的精神应该是出了些毛病……应该是过于疲惫导致的。 自从他答应和元明空来西域走一遭后,赵让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甚至连饭都吃的不安稳,像今天这顿喜酒,赵让就没吃上几口东西,光 灌了一肚子酒。 他绝得自己必须得找个机会,吃顿饱饭,不喝酒,然后一觉睡到自然醒! 这样的机会最好是在个繁华的地方。 因为只有繁华的地方才有繁华的去处。 繁华的去处中,才能有赵让想要的服务! 不过当他想起来口袋里的银子时,刚刚提起来的心气儿却又破灭了…… 繁华的地方当然舒服。 但舒服的地方都很贵! 赵让却很穷……穷到甚至连再买一把新刀都有些舍不得。而他现在手中的刀,刀鞘已经丢了很久。 赵让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变得这么穷,至少在以前,他没有过任何一个时刻会为了钱发愁。 胡思乱想了一阵,赵让叹了口气,把心中的欲望降到了最低,变成:“只要能吃顿饱饭,睡个囫囵觉就好”。 哪怕吃饭的地方苍蝇乱飞,桌子上结着一层厚厚的油垢也没事。 至于睡觉的话,只要那张床不太硬就好! 赵让的要求就这么多,对于他一个赵家的大公子而言,这应该是到了可怜的地步! 小兰进去已经有一炷香的时间了,可屋子里还是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 赵让门前来回踱步了许久,终于是有些耐不住,凑到门帘前,想要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刚往门前一站,屋子里不知从何处刮来一阵风,刺骨的凉,简直不像是这个季节会存在的。 赵让都被吹得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睫毛上都凝了一层白霜! 不过这阵风也有 些好处。 它把糊在窗户上的遮光纸,吹得掀起了一个角。 赵让想了想,还是没有凑过去看。 但这阵风还带出了一股极其浓烈的腐臭味,却是从赵让的鼻腔中直顶脑门,让他有些犯恶心。 “小兰?” 赵让隔着门帘交道。 “小兰?!” 见没有动静,赵让再度叫了一声。 这次话音刚落,赵让看到门帘微微晃动了一下,从门帘下露出一双女人的脚。 这双脚赤裸着,洁白如雪,温润如玉,似是炎炎夏日中的冰糕,能让人一眼清凉,也似冬日里一口老酒,让人浑身上下都暖了起来。 紧接着,这双脚突然缩了回去。 再伸出来时,已经穿上了一双靴子。 这双靴子使用头层小牛皮做的,手工极其精致,面上连一个针脚都看不见,还有刺绣的花纹,比起那位兰末国公主阿曼尼所穿的靴子,都不逞多让。 赵让的视线向上移去。 任凭谁看到这样一双脚、一双靴子,都会渴望看一看它们的主人究竟是什么样子。 但当赵让向上看去时,发现自己能看到的只有厚重的门帘。 那主人已经把自己的身形,隐藏在门帘之后。 赵让不禁有些失望,但同时心中也燃起了更大的渴望! 不自觉的,赵让朝前走了好几步,却是想要伸手将那门帘掀开。 好在最后一刻,他的理智战胜了欲念,抬起的手,重新放下,紧跟着往后退去。 “哈哈哈!” 门帘后传来一阵极为风骚的 笑声。 赵让听过叶三娘笑,也见过公主哭,但都没刚才这笑声有杀伤力。 这笑声,像是一把利刃,顺着耳朵钻进体内,剖开血肉筋骨,将一直压在心底最深处的欲念赤裸裸的摆出来,并扩到无限大! 赵让拨手拔刀! 于此同时,厚重的门帘又是一摇,赵让再看向下方时,发现那双脚已经不见,只有一道飞快的人影手持双刀,向他袭杀而来! 赵让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钟家班快手王身上的伤痕,有可能并不是暗器所造成的。 一把双刀也能在他身上造成几乎同样的伤痕。 前提是,这把双刀的速度足够快! 但想明白这件事情,对赵让眼下的局势并没有什么帮助,那人影手中的双刀,舞出一片刀花,还顺势换了手。 换把之后,右手更方便自上而下的劈砍。 一刀“力劈华山”,裹挟着天崩地裂的威势,赵让横刀格挡,却被震的虎口发麻,环首刀险些脱手而出。 但他却连出刀之人的模样都没有看清,眼中只有一片璀璨如星,细密如网的刀光。 在这片刀光之后,那人的身形被彻底的隐匿起来,赵让只能隐约看见。 对此,赵让不得不再度双手握刀,不断的摇晃刀身,与之想抗衡。 这招看似简单,如孩童嬉闹,却牵一发而动全身! 从腰部发力,调动劲气于双手,使得刀身呈现不规律的晃动,以此隐藏自己真实的出刀目的。 虽然是刀 法中的基本功,但用得好的话,却能攻守一体,令人防不胜防! 那双刀看赵让用出这般路数,敏锐的抓住他腰腹的空挡,一刀横斩而出,快若奔雷! 赵让步子稍微慢了几分,身上的衣衫被凌厉的刀芒滑坡,在皮肉上都留下了一道血痕。 赵让暗自心惊…… “是高手!不是对手!” 还不等他缓过劲来,双刀又是一招“孤雁出群”,两柄刀一前一后,向赵让直挺挺的刺来。 赵让扎开马步,转身躲过,接着劈出一刀,可惜还是没能破开这片稠密的刀光。 “哈哈!” 那种风骚至极的笑声再度传来。 可赵让却分辨不出它到底是在哪里发出的! 漫天刀影,从四面八分朝着赵让袭来,以至于赵让根本分不出心神去对抗这种笑声里的诡异力量。 心烦意乱之际,赵让跃步下劈抢攻! 这一刀不光需要极快的速度,更需要的是对刀的掌控力。一旦没控制好落地,就会成为活靶子。 赵让陡然变招,虽然成功削弱了这片刀光,但对方可是双刀! 赵让赶紧截刀格挡,将其锋刃荡开。 截刀不同于拦。 从下向上将对方的刀架起,刀尖向前为拦。而从上而下,劈砍向自身下盘,刀尖朝下为截。 截住对方的刀锋后,赵让后退一步,再度与之拉开些许距离,双手不停倒转,犹如传花蝴蝶般,竟是用一把刀也硬生生的舞出了和对方相差无几的刀光! “哈哈哈哈哈哈 哈!” 风骚的笑声第三次响起,这次比前两次笑的都久,都长。 赵让发现自己的心脏不知为何,突然跳的很快,节奏上却又暗暗和那笑声所重合。必须得张开嘴,大口穿着粗气,才能舒服些。 可是随着心脏跳动的越来越快,体内的劲气已经乱成了一塌糊涂,能依仗的,只有自己的血肉筋骨。 笑声忽远忽近,时快时慢。 每一声笑,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正在不停的蹂躏他的心脏,越抓越近,越挣扎越难受。 赵让觉得自己的双臂也要渐渐失去气力,连刀都要握不住了! 他一口气超后退了几十步,把背抵在回廊的立柱上。 一个灯笼在他头顶悠闲的晃了晃,随即就被那双刀搅的稀碎,连灯火的光影都被切成了无数薄片,散落在四处,消失不见。 身体上的异常,已经使得赵让的动作极为迟缓。 他明明看到了向自己看来的双刀,也知道自己必须得躲开,但他的身子就是一动不动的,像是生了根一样。 赵让觉得自己的心要是没有长在它应该长的地方就好了。 因为这样的话,笑声就不会影响到他分毫,而他也能有足够得力气来握住手中的刀。 可他现在无论说什么,做什么,想什么,都已经晚了,来不及了。 以前曾有人说一件错误的事,能带来的快乐有很多。因为错误本来就是快乐的起因之一。 现在看来,一个人只要四肢健全,能吃能 睡,就是最大的快乐,甚至脑子稍微笨一些也没有关系。 这就是赵让在用最后的毅力,挺住不倒下时,脑子里所想的东西。 起码他觉得自己绝对是快要死了! 死之前,他还想拥有的,只有快乐! 第六十三章 所追所求 往事如刀,出鞘不归。 不同的是,在最后一刻到来之前,赵让的刀从来都是砍向别人的。没想到它斩向自己的时候,更不含糊。 还谈什么放得下放不下,所追所求到头来不过是引刀成一快! 隐约间,赵让听到自己的刀发出了一声嗡鸣。犹如情人温润轻柔的耳语,不需多言,寥寥两三句,就能从喉咙到心口。 嗡鸣久久不散,裹挟着一种独有的韵味,使得赵让想起了自家院子里的一棵老杏树。 桃养人,杏伤人,小时候这棵杏树上的杏子,他一口都没吃过。 只是每年夏日,当他坐在家中收藏典籍卷宗的屋子里,从刷了桐油的红木箱子中一口气拿出七八十本书随便翻看时,总会有热风吹得杏树哗哗作响,许多残瓣便从西窗飘进来,落在地上,像极了落雪。 对于赵家这样的“高门大户”,院子里灵动的东西不多,不论是仆婢还是公子小姐了,各个举止稳重,言行有度。这棵杏树算的上是家中最自由,最畅快的存在了。 后来赵让练刀有所精进,这才第一次吃过这棵杏树上结出来的杏子。 轻咬一口,汁水丰盈,却被他“呸”的吐出,真他妈酸啊! 从那一刻起,赵让对这课杏树便不再抱有任何期待,甚至还有些厌恶。以至于后来再坐在那翻阅典籍刀谱时,还会专门把西窗关紧,让自己既看不到树影摇晃,也不让花瓣飘落进来。 但不知怎 的,在此时此刻,赵让竟会想起这棵被他冷落了许久的老杏树。 “要是还能回去,我一定不嫌弃你果子结的酸!我一定给你好好施点肥料,然后摘上满满一大筐,一颗一颗的吃完!” 这念头刚一有,赵让就觉得自己的右臂上传来了些许异样。 无心无情的刀,似是在反哺于他! 这股异样很快就从他的右臂,传到了四肢百骸。 渐渐地,赵让却是感觉不到手中刀的存在。 若用眼睛去看,它的的确确就被自己好端端的握在手里。但若是但凭感觉,赵让发现这把刀,仿佛变成了他手臂的延长,与自身的血肉融为了一体! 他能感觉到刀的情绪。 没错,一把精钢打造的环首刀,竟然有了情绪! 这简直比说书先生压箱底的话本传奇还要传奇无数倍! 可赵让就是感觉到了。 这情绪并不复杂,很是直截了当,刀在生气! 极度的愤怒中还带着些许不甘! 它在哀赵让不争,竟然想要就此沉沦,迷失在这片虚无缥缈的幻梦之中。 赵让心中有些愧疚,但很快就化作了一声不认命的嘶吼! 手中的刀和他一起咆哮,赵让猛地睁开双眼,看到绚烂的刀光距离他额前只有三寸之遥! 这次没有任何犹豫! 他心念一动,手中刀如驱臂使,“当啷!”直挺挺的插入了这片刀光,将其生生止住。 赵让顺着自己刀锋的方向看去,可以一直看到院子外的夜色。 院外的夜色 比院子里更浓,他进来时的回廊,又窄又曲折,绵延向前,不知尽头在何方。 整片空气中都充满了肃杀的刀气! 赵让本已憔悴的面容,忽然爆发出了璀璨的精神!只见他双目炯炯,竟是能盖过对方的刀光! 方才看似漫长的时间,其实只有一瞬的功夫。 赵让用这一瞬的功夫,厉兵秣马,韬光养晦,就是为了这一刻能绽放出最为夺目的光华! 他的刀再度抬起! 这把刀已经不是先前的那把! 虽然它的式样没有任何变化,可它已经化为了赵让身体的一部分,似是具有了血肉,还生出了情感与欲念。 刀的欲望很简单,那就是赢! 不管对方是山海还是江河,它都要一刀斩断!哪怕是触不可及的三品武道大宗师,也要薅几根头发下来。 急劲的山风穿林而过,和赵让出刀的破空之声一起变成凄厉的呼啸! 面前的刀光似是也感觉到了赵让的不同,因此挥舞的更加急促了! 赵让突然高高跃起,手中惊鸿一瞥! 刀出,鲜血飚,人头落! 那片刀光登时消散在夜色里,整个院子回归死一般的寂静,只能听到赵让沉重的喘息声。 方才这一刀,虽然只有一刀,赵让却觉得比出了三千刀还要疲惫! 因为这一刀中所灌注的精气神,几乎是三千刀的叠加! 即使是赵让在全力出完三千刀后,还能站住就算不错了。 这会儿他感到自己的身子从下到上都有些轻飘飘 的,像踩在棉花上一样,稍有不慎,就会摔倒崴脚。 他谨慎的想要向后退几步,把自己的身子靠在回廊的立柱上,借以支撑。却是忘记了他身后的立柱,以及回廊檐下的灯笼,都已经被先前那刀光斩碎。 所以赵让只能定定的站着,刀仍旧横在胸前。 可他发现,刀锋的中段竟然出现了两个细小的豁口。 一把刀想要出的快,胜在刀锋锐利,破甲披风。现在刀锋出现了豁口,速度自然要大打折扣。 也就是说,赵让这把刀,即便还能出刀,却也决计无法再见功! 赵让很是疼惜的用左手抚摸着刀身,嘴唇微动,声音细微到没有人能听清楚他究竟在说什么。 良久,赵让才从这种难以严明的悲伤中抽离出来。 他扭头看向回廊的尽头。 那里被一片灯火照的如同白昼! 很快,呼啦啦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其中有个“咚咚咚”的闷响,却是能盖过所有人! 这该是西门大壮无疑,毕竟除了他之外,没有人能紧靠自身的重量在青石板蒲城的小径上踏出这样的声势。 待走近了,赵让才看到果然是西门大壮一马当先,身后一左一右,跟着叶三娘和元可欣。 除了叶三娘外,其他两人皆是怒不可遏,似是一座激将爆发的火山,能吞噬世间万物! 只是赵让的注意力却不在这里。 他看到西门大壮的手里提这个东西。 方才距离远,赵让没有看清,这会儿才看 到他手里提着的竟然是一个人——沈流舒沈大掌柜! 此时的沈流舒哪还有点通宝钱庄,查干托洛盖分号的大掌柜的样子?身上那件漂亮衣服,都变成了一条一条的,堪堪能覆盖住身上的重点部位,看上去和叫花子没什么区别。 而他那一张脸,更是不堪入目…… 不仅脸颊高高肿起,连鼻子都歪了,更是呈绛紫色,看上去就像个酱焖过的猪头! 尤其是左边耳朵外,还挂着血迹,一看就是被巨大的外力击打导致的! 距离赵让还有两三丈远,沈流舒就开始哭嚎! 只可惜他的脸颊肿胀的太厉害,张嘴都成了困难,话音都憋在嗓子眼里,呜呜呜的,乍一听像是个刚断奶的小狗在叫。 “你他妈还不老实!” 西门大壮停下脚步,当头一巴掌打在沈流舒的头顶上,打得他白眼直翻,金星直冒。 但就是这样,他却仍不放弃,喉咙里还在“呜呜”作响。 这次赵让听清楚了! 沈流舒说的是: “赵公子……救命!” 这俩颠三倒四,翻来覆去,说的又急又快,加之嘴巴张不开,就变成了狗叫。 “还他妈不老实!还他妈不老实!!还他妈不老实!!!” 西门大壮看沈流舒竟仍旧在呜咽,当即又是三巴掌下去。 他手极重,哪怕不调用劲气,都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赵让早就观察过沈流舒的气息和步伐,觉得他虽然有武道根底,但决计不高,应该就是个 刚入门的九品武徒,撑死不过八品武夫。 而西门大壮的武道修为和赵让差不多,只是他不善兵刃,喜欢用自己的一身蛮力。 长此以往,他虽没专门修炼过外门功夫,可实则也不逞多让。全力一拳,不说开山裂石,决计也能断梁碎柱! 他对付沈流舒,还是留了不少气力的。不然沈流舒哪里还有呜咽的机会?一颗脑袋都能给他打的顺着脖子转三圈! “哎!” 赵让想叫西门大壮停手,结果刚一张嘴,觉得浑身的力气好似都被吸光了,眼前发黑,直挺挺的就要向前倒去。 幸好叶三娘眼疾手快,当即打出一道劲气,拖住了赵让的身子,令其缓缓靠在还未损毁的回廊檐下坐着。 身体有了外物的支撑,赵让顿时感觉舒服了许多。 但他还是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甚至觉得只要自己张张嘴,仅剩的精神就会一股脑全跑出去,徒留下皮囊,跟行尸走肉没什么两样。 “仙女姐姐!你快看看我让哥这是咋啦!” 西门大壮收拾个沈流舒可谓是手拿把攥,可他从未见到赵让如此虚弱过,登时就着急了!连连向叶三娘哀求,声儿都变得又尖又细,好似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放心,没什么大事!就是劲气透支的太严重了!” 叶三娘说着走到赵让身后,轻轻地说了句: “别乱动!” 然后将双手掌心贴在赵让的太阳穴上,两股精纯的劲气缓缓渡入赵让 的体内,让他本来已经混沌一片的灵台,重归清明。 第六十四章 纷乱 赵让不自觉的闭上眼睛,静静享受。在这一刻,仿佛整个世界都和他没有关系,他能从这兵荒马乱的世道中,生生开辟出一个属于自己的角落,自顾自的待在里面。 哪怕这角落里只有一个烤土豆,却是也比一桌鲍翅席要强的多,因为赵让可以独自享有,不需要和谁分享,更不用照顾谁的情绪。 这一刻他彻底回归了本我,在叶三娘的劲气疏导下,赵让在精神里过上了一种简朴的生活。 在这样的生活里,生存并不再是一件辛苦的事情,而是成为了一种难得的消遣。 因为赵让放下了所有。 放下了手中的刀,耳边嘈杂,眼中的纷乱,甚至连自己的脉搏都变得似有似无,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地步。 一个人能放下的越多,就会越是富有、轻松。 赵让静静的徜徉在这条名为“本我”的河流中,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来去随意,任凭天高云淡,也不去多看一眼那南飞的孤雁。 他也不知道这种状态持续了多久,直到一个声音从他心底里响起,说道: “好啦,你已经休息的够久了!” 虽然仍旧依依不舍,但赵让还是奋力睁开了双眼。 他看到叶三娘已经站在了他面前,而西门大壮仍旧提着沈流舒。 看赵让睁开了眼,他焦急的问道: “让哥,你没事吧?” 赵让张开嘴,吐出一口浊气,轻松地说道: “你让哥会有事?” 西门大壮听后就笑了起来。 虽 然他心里知道赵让是在吹牛,可还能吹的动。就说明他已经没什么大事了! 要知道有些时候,哪怕嘴再硬都没用。 方才那样,哪怕是个瞎子都能感觉到赵让应该是已经虚弱到了极点,哪怕是被一只小鸡仔啄下脚背,都能失去平衡,一头栽倒! 又缓了缓神,赵让慢慢站起身来,抻了抻胳膊腿,指着沈流舒,对西门大壮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 西门大壮瞪圆了眼睛,仿佛是听到了天方夜谭,大声说道: “让哥,你还问我是怎么回事?” “你真好了吗?” 说着就大步上前,伸手想要摸摸赵让的脑门。 赵让看到他这巴掌上红的黄的混成一坨,全是沈流舒的鼻涕鼻血,还有眼泪……当即一阵恶心,不由得干呕了起来! “仙女姐姐,你看让哥还没好!” 西门大壮这话却是带着几分嗔怪的意思。 在他心里,自己的兄弟天下第一!哪怕你是下凡的神仙又咋样,这里可是人间! 人间有他的兄弟,其他的他什么都不认。 也就是看在叶三娘屡次出手相帮的份上,西门大壮还对她留了几分客气,不然就算是本事不济,他舍得一身剐也要把她拉下马! “你让哥是被你恶心到了!” 叶三娘倒是对西门大壮的态度没什么反应,不过心里也觉得他这脾气着实得改改,不然以后吃亏的地方多了去了,碰上些认死理、脾气臭的人,钱可就没什么用了。 想了 想,叶三娘衣袖轻挥,打出一道不急不缓的劲气。 这道劲气刚一挨着西门大壮的身子,就宛如一把重锤,以开天之力砸来。 刚开始,西门大壮也顶着口气,觉得就算不敌落败,也不至于他过于狼狈。论气力,他大小就没服过谁。 三岁那年,有次家里做了他不爱吃的菜,他一气之下却是将整个檀木八仙桌连带着上面的四十九道菜品全都举了起来,一把扔到了院子里,摔了个稀碎。 这么多年,他在城里最喜欢玩的其实不是酒和姑娘,而是扳手腕! 赵让斗酒,西门大壮扳手腕,一度被好事之人编排成了北境八景之一。 此时看到叶三娘想用气力收拾他,心里当然不服,立马把手中的沈流舒像个皮球似的一丢,扎开马步,使出个千斤坠的身法,将自己牢牢钉在地上。 谁曾向叶三娘的劲气犹如秋风扫落叶! 不同的是,和西门大壮所想的正好颠倒过来。 他自己却是成了被扫出去的落叶! 但他将近三百斤的身子还未落地,却是又被一道劲气托起,没有全然摔倒在地。 经这一遭,西门大壮看向叶三娘的眼神更加恐惧。想个受了气的小孩,只能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敢怒不敢言。 “行了,别闹了。” 赵让说道。 他并不介意叶三娘收拾西门大壮,何况也没让他真正吃亏。 “你怎么把……把沈掌柜搞成这幅模样?” 西门大壮正憋着一肚子火气,听 赵让这样问,立马扯着嗓门说道: “就是这王八蛋使坏啊!他娘的……这小子就是个叛徒,看着点头哈腰,实际上都是他在搞鬼!” 看到赵让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西门大壮继续说道: “让哥,你想想。从咱们到了这个破地方开始,先是院子里来了杀手,把你肩膀刺破了。然后整个钟家班都被一锅端!” “你好心好意的来给他那婊子看病,然后就又出了这样的事情!” “你说说,不是这王八蛋害人了还能是谁?” 听他这么一说,赵让也觉得事情过于蹊跷诡异。 先前他一门心思都扑在寻找元明空的下落上,后来又见钟家班被血洗,便又将注意力放在了沈流舒夫人的反常上。 想的太驳杂,反而失去了焦点。 西门大壮没有他这么好的脑子,只知道一条道走到黑。他顺着这些事儿想想,最后把根源确定在沈流舒身上。 在查干托洛盖,论财力还是人力,以及四通八达的关系,谁都没法与沈流舒比肩。 如果说这些都是有人刻意谋划的,那就只有沈流舒才能做得到! 这样的推论最符合逻辑,而且一通百通。 不过赵让疑虑的是,如果这些真的都是沈流舒所为,那他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人做事一定都有目的和意义,说小了就和肚子饿了就要吃饭一样,存在必要的因果关系。 血洗钟家班和弄死赵让这两件事,看不出对沈流舒有什么好处。 即便他想害人,也应该将对准西门大壮才对。 外人不知,以为通宝钱庄的大掌柜李通宝就是通宝钱庄之主。其实这人只是被推到台前的一个提线木偶,根本没有什么实际的权利,空有个“大掌柜”的名衔罢了。 在他之上,那三位大股东,才是在通宝钱庄里真正一言九鼎的。 不过除了西门家之外,另外两名大股东的身份,连西门大壮都不知道。 按他爹的说法,成家立业,成家在先。西门大壮一日没有成家,那便一日不能继承家业。所以别看他有花不完的钱,但实际上对家中之事也知之甚少。 但不知道归不知道,血脉这玩意可是剪不断、走不脱的。西门大壮既然是西门家这一代唯一的少爷,继承家业还不是迟早的事情?对他这样身份的人而言,沈流舒也应该为了以后的发展,与其交好才对,犯不着动杀心。 除非…… 赵让冲着西门大壮招了招手,然后和他走到旁侧僻静处,确定其他人都听不见两人说话后,开口问道: “你偷跑出来之前,家里有没有什么事?” 西门大壮扣扣头,说道: “有啊!” 赵让赶紧追问道: “什么事?” 西门大壮说道: “让哥你每次来找我走的都是院子里的角门,正门可是从天不亮起就有人排队,一人一件事,有多少事我也数不清。” 西门大壮完全没有说到点子上,赵让舔舔自己干涩的嘴唇,换了个问 法: “我说的事,是指那些不同凡响的,以前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你懂我意思吧,这样的事情,你想想有没有!” 西门大壮认真思索了起来。 赵让也不催他,知道他脑子慢。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西门大壮猛地一拍大腿,说道: “让哥你别说,还真有!” “大概是你走了四个月左右的时候吧,有次我自己出去喝酒,喝的半多不多,不上不下的,一晚上没睡好,还很口渴,然后……” “捡要紧的说!” 赵让一看他又开始絮絮叨叨的讲些有的没的,立马打断。 “哦……” “然后那天我就起的很早,听到我爹在书房里骂人。” “骂的是谁?” 西门大壮不好意思的说道: “我当时酒劲儿还没散,真不记得了……但听我从没见过我爹发那么大的脾气,都快要吃人的感觉!” 他爹赵让也很熟悉。 一个富态的小老头,任何时候都笑眯眯的。嘴边总挂着两句话,八个字:“恭喜发财”,“和气生财”。 这样的人如果大动肝火,一定不是小事。 何况这些年来,他爹几乎已经不再管理具体的生意。只有极为重要的大买卖需要决断时,才会亲自出面。 “一点都想不起来你爹说什么了?比如提到了什么关键词?家里的事还是外面的事?说的是哪里的生意?何种买卖?” 赵让有些失望的问道。 西门大壮使劲拍了拍自己头顶,说道: “让哥你等我缓缓 的,我应该还能想起来点什么!刚才……刚才我也喝了不少酒……” 第六十五章 罢免 赵让指着西门大壮的肚子说道: “能吐的出来不?” 西门大壮没能明白赵让的意思,反问道: “让哥,吐啥啊!” 赵让很是干脆的说了一个字,酒! 西门大壮表示自己很为难……虽然他喝了不少酒,以至于脑袋有些木木的,可总体上还是不高不低的,距离能吐出来的地步,着实还差了不少。 “要不我抠抠嗓子眼?” 赵让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示意他还是算了,把自己弄的不舒服,确实没有必要。何况就算他能想起来点什么,也不一定就能起到帮助。 而且单凭西门老爷子生气这一点,的确不能算作什么有利的证据。 赵让之所以会在意,是因为他了解西门老爷子的秉性脾气,但旁人并未和他接触过,因此也不会知道这些,就只能算是个猜测罢了。 再看趴在地下,犹如一滩烂泥的沈流舒,赵让不禁觉得一阵头疼。 不过他还是决定先去看看院子里的那具尸体。 自己刚刚才砍下了一颗人头,却是还没看清杀的人到底是谁! 这颗人头被砍下来后,滴溜溜的滚到了院子的墙根底下,赵让顺着地上的血迹,才在草丛中寻到。 用刀一拨,将其从草丛里扒拉出来,赵让顿时大惊失色! 他本以为对自己出手的定然是沈流舒的那位小娘子,没想到这颗脑袋竟然是丫鬟小兰! 赵让用刀挑着小兰的脑袋,丢到沈流舒面前,问道: “沈掌柜,这你总该 给个解释吧!" 沈流舒看着落在自己面前的人头,颤声说道: “赵公子,小的是真不知道啊!” 赵让十分平静的说: “我记得你说这小兰是孤儿,是你收养的?” 沈流舒点头说道: “正是!” 小兰是沈流舒在一年半前捡回来的,当时正值冬日,大雪封山。 那天分号里没什么生意,所以沈流舒带了几名护卫,出去打猎游玩,然后就发现了小兰。 至于其他的,沈流舒还说了许多,但赵让压根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原因很简单。 小兰已经死了。 他没有办法求证这些事情的真伪。 现在是非对错,全凭沈流舒的一张嘴,他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所以也就没有听的必要。 不仅如此,赵让甚至觉得自己刚才开口问他要解释都是多余! 解释这东西,只要不是个傻子,都能说的出来。无非是编的故事有的好听,有的不好听。 不过真实的故事往往都是不好听的,也不会有很全乎的逻辑和完满的结局。 赵让一直觉得沈流舒所有话都说的滴水不漏,实在是太完美了,完美到让人不得不怀疑这些话是假的。 因为一个人就算记性再好,也一定会有所缺失,不可能把一件事都记得尽善尽美。如果他能记得住所有的细节,并且还能分毫不差的描述出来,这只能说明要么他真有异于常人的记忆天赋,要么就是他为此特意准备过许久。 前者的概率太小,赵让觉得 沈流舒绝对是后者。 难辨真伪的时候,赵让总是会看向叶三娘。 叶三娘现在就是他的定心丹,不管什么事,在她那里似是都能得到妥善的处理。 可这次赵让的目光看向叶三娘时,她却也摇了摇头。 很显然,这次叶三娘都束手无策。 没有人能钻进别人的脑子里,看一看他究竟有没有说谎。 见叶三娘都没有办法,赵让必须得自己拿出个主意来。起码得对眼下局势做出个决断。 “我来这是要找一个朋友的。本来想依托通宝钱庄在查干托洛盖的分号,找起来应该会更容易一点,但现在这样你也知道我很难再相信你。” 赵让十分严肃的对沈流舒说道。 当然,他用这般语气说话,只是通知,并不是要和他商量。 沈流舒丧失了最后的回旋余地,当下更是没了心气儿,瘫软在地。 “大壮!” 赵让叫道。 西门大壮应声走来。 要是别人这样喊他,这人决计看不到明晚的夕阳,也就只有赵让可以了。 “让哥咋啦?” 西门大壮问道。 赵让问道: “你那块玉牌在身上吗?” 西门大壮摸了摸腰间,将那块玉牌拿了出来。 “我记得你这块玉牌,是不是可以调动各地分号的资源,还能直接任免掌柜?” 西门大壮点点头说道: “没错!调动的资源没有限制,只要分号里有,哪怕给他搬空了都没有关系!” “另外掌柜的话,也可以直接任免,甚至还可以在一 个没有通宝钱庄的地方,建立一个崭新的分号。” 赵让听后还未开口,沈流舒却是急了起来,龇牙咧嘴的说道: “你们没有权利这么做!我是这处分号的掌柜,你们不能罢免我!” 西门大壮阴笑着反问道: “我为什么没有权利?难道你忘了这玉牌代表的是什么?” 沈流舒大声喊道: “但这是你老爹的玉牌,是你偷出来的!” 赵让从西门大壮手中拿过玉牌,对沈流舒说道: “通宝钱庄的规矩,只认凭信,不认人。再说你就算是认人,他作为西门家大少爷,想必也有这个权利!” 沈流舒自知无望说动赵让回心转意,便转身对后面的护卫和伙计说道: “你们愣在那干什么?赶紧把他们拿下!西门家离这远得很,想想是谁给你们饭吃!” 赵让有些吃惊。 他想过沈流舒会狗急跳墙,但没想到他竟然这样不顾一切! 方才这几句话,已经是叛逆之言,造反之举! 沈流舒虽然是这处分号的掌柜,但也只是代为打理经营而已。连李通报都不能算是通宝钱庄的真正主人,他沈流舒凭什么能如此? 看来这里的确是举例西门家太远,距离总号也太远……以至于让沈流舒钻了空子,把这里经营成了铁桶一块,做起了土皇帝! 而这些伙计和护卫,竟然还真甘心被他如牛马般驱使,听到沈流舒的呼和,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怎么,你们真敢对我俩兄弟 动手?” 西门大壮动了真火气,当前踏出一步,厉声质问道。 第六十六章 决断 兴许是西门大壮这一嗓子配上他的身材着实是太有威慑力,亦或是“西门”家的名头被沈流舒低估了太多。反正这些伙计护卫最终还是没有敢动手,全都乖乖的站在了赵让和西门大壮这边。 西门大壮从鼻孔里冲出两股粗气,说道: “算你们识相!” 接着又扭过头看向赵让问道: “让哥,他俩该咋办?” 赵让想起自己没进去的屋子里好像还有沈流舒的小娘子。不过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哪怕那小娘子也要来杀他也无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吞掉,各有各的路数来格挡,提前担心却是也没用,只能给自己徒增烦恼。 “用你的玉牌全权接管这里,至于他,就让他和小娘子好好入洞房,别出来的那种!” 沈流舒低着头,赵让看不到他的脸,但想必这位分号的大掌柜脸色不会好看! 不过当护卫将其扭送至房间里时,他的神情倒是异常平静。不知是认了命,还是真被冤枉了,觉得早能查清真相,查干托洛盖的大掌柜,还得是他来做。 殊不知,就算真不是他在被后搅风搅雨,这里都不能再让他待了。断送他前程的,就是先前想要号召护卫们对赵让和西门大壮动手的那句话。 如果在这之后,依然让他继续担任查干托洛盖分号的掌柜,那就会让众人觉得他背景太硬,手眼通天,连西门家的大少爷都压不住他,所以这处分号只能姓沈! 这对通 宝钱庄来说是一件极为不利的事情,甚至能用可怕来形容。他们这些分号掌柜,看着有头有脸,都是当地霸主级的人物,但在更高处俯视下来,其实和拉磨的驴没什么两样。 所以每当有沈流舒这样的人,自视甚高时,赵让都想拜托他们照照镜子,有点自知之明!起码先把腰挺直了吧?像个真正的人一样两条腿走路! “让哥……你说什么全?” 赵让正在脑子里盘算各种可能和下一步的计划,被西门大壮这突然起来的一句给闹的破功了…… 没办法,还是得平心静气的给他解释道: “就是全部的意思,事情没弄清楚前,这里就由你说了算!” 这般大白话西门大壮还是听得懂的。 虽然他生在西门家,但这么多年也没经手过家里的生意,乍一下接手一处规模流水算是中上的通宝钱庄分号,顿时激动不已! 在还没成为个男人之前,男孩都有个英雄梦。要么仗剑走天涯,要么拜将封侯。赵让没和西门大壮聊过这么具体,但从刚才他的反应来看,估计跟钱离不开关系。 姓氏就是血缘打在人身上的烙印,他姓西门,可以说骨髓里流的都是银水,这倒也正常。 赵让特意没有交代具体,也是为了让西门大壮自己锻炼锻炼,看看他有没有能耐将整个分号把握住。 不过赵让还是给他寻摸了个帮手。 这个帮手不是别人,正是一开始招待他们四人的伙 计。 “赵公子,您有何吩咐!” 看到赵让冲他招了招手,连忙走过来,依旧是云淡风轻不卑不亢的。 赵让看着他眨眨眼,突然问道: “我知道沈流舒很信任你,所以这里的事你应该都很熟悉。” 伙计听后嘴巴微微翕动了两下,随即弯腰拱手,行了一礼,极为郑重的说道: “赵公子放心,小的一定竭尽全力帮助西门公子掌握好查干托洛盖分号!” 每一个分号掌柜,都会专门培养一位这样的心腹。他们可能只是一般的伙计或者档手,但在分号中却有超然的地位,内里称为“副掌柜”。 如此行事一来是分号掌柜办事方便,毕竟多个人躲个脑袋多双手,有些事情就会顺手的多。二来当然是给自己喂一只替罪羊,但凡遇到些事端,自己可以随时把这人甩出去。 不管最后是前后哪一种,这都是个风险和机遇并存的位置。因此很多人即便是看到了反面,也还是趋之若鹜。 查干托洛盖的这位副掌柜很快就稳定住局势。 先把沈流舒送入洞房后,又将护卫们分散到各处巡逻值守,另外又安排了得力伙计,前去外面应付市集空地上的宾客们,颇有几分令行禁止的风姿。 做完这一切后,西门大壮也觉得他的确是个人才,不由得连连点头。 “西门公子,赵公子,其他的事咱们分号可以自行解决,但今晚毕竟出了人名,按照常规流程,得报官!” 副 掌柜说道,专门把西门大壮的名字放在前面。因为赵让的玉牌是没有这等效力的,即便实际上还是他说了算,明面上却也得这么说。 赵让琢磨道: “报官?” 副掌柜回答道: “正是。” 赵让追问道: “在这里报官,是哪里的官来管?” 副掌柜以为赵让如此问是有什么弦外之音,但仔细想了想却又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实打实的回答道: “赵公子,这里报官,来的是西域人。” “哪一国?” 查干托洛盖位于兰末国通往上四国中其他三国的枢纽之地,赵让担心这些西域人又搞出来一个类似“商盟”那样的明不明暗不暗的怪胎出来。 副掌柜回答道: “一般都是兰末国!” 查干托洛盖可谓是西域买卖中的第一手交易,不管是日后运到王城还是商盟中的商品货物,其中有超过六成都来这这里。 所以谁能在这里管事,那铁定是个大肥差! 不说别的,但凡懂事一点,圆滑一点,单凭这些商号掌柜们每年给的孝敬,都能达到“给个侯爷都不换!” 通宝钱庄此处的分号,每年都会收到总号一笔特批的银子,美其名曰“斡旋费”。而这笔极为特殊的银子,沈流舒一直都让这位“副掌柜”打理,其中的门道,他最为熟悉。 要是又将兰末国中的势力牵扯到这里来,赵让一时间有些掂量不准,下意识的看向叶三娘。 谁料叶三娘在一旁和元可欣 有说有笑的,正讲的热闹,合着根本没把这些当回事。 许是感觉到了赵让的目光,叶三娘专门提高了嗓门对元可欣说道: “好妹妹,咱们回屋里说!这边晚上夜风一起,第二天非把脸吹的干裂不可!” 元可欣一听,当即用双手捂着脸,不惜运起身法,朝着先前的屋子奔去。 赵让无奈的摇摇头,不过转瞬又觉得走了也好,走了更轻松!不然旁边老有两双眼睛跟盯着他的言行举动,自己都不方便好好发挥了。 副掌柜都说了,得报官!一会儿应付起兰末国的官员还是一场老大难。 “行,你去吧。他们来要多久?” 赵让问道。 副掌柜摇着头回答道: “他今晚也来吃喜酒了,所以就在外面的空地上!” 赵让一听这人竟然近在咫尺,立马抖擞精神,并准备亲自到门口迎接。 副掌柜见状,面色却是有些纠结。在心中天人交战许久,这才开口对赵让说道: “赵公子不必做什么准备,那位……那位喜欢人家叫他神探,所以咱们就只用听神探破案就好!” 赵让心里咯噔一下……想西域还真是藏龙卧虎,竟然还有这般手段的神探!当即心中更是紧张,暗暗告诫自己,一会儿对出口的措词必须得更加小心才行! “我知道了,你去把这位神探请来吧!” 副掌柜却又接着问道: “那小的是把他先带去钟家班那边?” 赵让点了点头。 正常人都会选择避 重就轻。 但通宝钱庄分号中的这具尸体,脑袋可是被赵让砍下来的。 钟家班那边,被血洗一空,痕迹纷乱,极难判断。赵让引那神探先去另一边,也是为了尽可能的拖延时间,消耗精力。 副掌柜躬身行了一礼,就出去张罗忙活,院子中顿时又安静了下来,只有两名护卫手里的火炬燃烧所发出的“噼啪”声。 西门大壮靠过来问道: “让哥,你到底是来干啥的啊!前面听你说找人,谁这么重要,值得你大老远的跑来!” 赵让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一个朋友。” 西门大壮撇撇嘴,带着些许酸味,说道: “这朋友真厉害!” 赵让哭笑不得,老规矩在他肚皮上打了一拳,说道: “别在这莫名其妙的,咱们是好兄弟!” 西门大壮斜着眼问道: “兄弟比朋友高?” 赵让点头说道: “废话!尤其是好兄弟,比兄弟高多了!” 西门大壮咧嘴憨笑起来,突然又面带忧愁的说道: “那要是他也变成了好兄弟咋办?” 还不等赵让说什么,西门大壮却是自己就有了决断。 只不过还没说出口,两人就同时转身,向方才副掌柜离开的回廊看去。 区区一盏茶的功夫,他却是就回来了。 赵让看到他身后还带着一人,不过两人个头差不多,又是前后脚,加之方才交手,破坏了回廊上的不少灯笼,这会儿光亮极为黯淡,看不清后面之人的面庞,不过应该是那位 兰末国的神探无疑! 第六十七章 崩溃 待两人走近了,赵让借着护卫手中火把的灯光,这才发现跟在副掌柜身后的,竟然是先前酒席上的那位华服少年! 沈流舒带着他的小娘子敬酒时,赵让看到那小娘子唯有对他另眼相待,双手捧杯。 但当时赵让哪里能想到,这人竟然是兰末国的官府中人,而且还是个……神探! 副掌柜在来时的路上,已经将赵让和西门大壮的情况介绍给了这位神探,所以双方无需再绕弯子客套。 不过赵让疑惑的是,这名神探怎么看都不像是西域人!无论是身高个头,还是五官样貌,全都是和大威人一模一样。 另外,既然他有神探之名,赵让一直以为会是个老头子。 探案和看病一样,越老经验越多。此人年纪轻轻酒杯冠以神探之名,着实是非同一般! “这位便是赵公子吧!” 神探还是个自来熟,大大方方的说道。 赵让连忙回应,同时客气的打了个招呼! 神探接着说道: “刚才这伙计给我说,通宝钱庄的分号里来了两位大人物,一个是赵公子,一个是西门公子。” “这俩大人物还把以前的沈掌柜给罢免了!” 赵让以为此人定是与沈流舒相熟,听他口气,好似要兴师问罪一般。 正开足脑筋,想着该如何应对之际,神探突然话锋一转,说道: “赵公子,你知道我是怎么看出来你是赵公子的吗?” 赵让疑惑的摇摇头,表示不知。 神探勾起嘴角,露出 一抹自信的笑: “因为这里只有赵公子和西门公子两位公子,所以如果他不是赵公子,那他就一定是西门公子,但西门公子又只有一个,而剩下的那人也还是公子,所以剩下的人,也就是你,当然就是赵!公!子!” 神探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大堆话。 要命的是他的语速还很快。 赵让并未第一时间去反应他所说的内容,只是从他说话对一些字词的发音中,确定出他倒还真是个西域人! 副掌柜很恰逢时机的说道: “神探大人在西域这边叫做‘二转子’,他的母亲是大威南地人,父亲是兰末国人。” 赵让了然的点点头。 不过他听说生在西域的大威二转子地位都很低,此人却是有能耐吃下这块大肥肉,定然不是个易于之辈。 神探对有人打断了他说话显得极为不满! 双眼带着怒意,狠狠地瞪了一眼副掌柜,直到他含胸后退了几步,这才又换上得意的神情,继续说道: “现在大家都明白了吧?” 赵让和西门大壮面面相觑。 好家伙……明白什么了? 你说啥了?就问我们明不明白? 难不成我还得明白自己是赵公子,他还得明白自己姓西门? 俩人都皱起了眉头,看向这位神探,在等他的后话,或是几句解释。 西域人说话有时候喜欢反着来。 先说结果,再讲过程。 尤其是学会了大威话的西域人,这个习惯更重! 据说他们原本的语言文字习惯就 是如此,所以就这么带了过来。 可神探却没有给任何解释,他反而欣赏起来了赵让和西门大壮疑惑的神情。 这种神情看在眼里,他似是特别受用,能带来一种无与伦比的享受。 “怎么,还不明白?” 神探又发话了,赵让和西门大壮同时木讷的摇了摇头。 在这一刻,他们俩的脑子被神探垃到了一个水平线。 按理说现在应该是西门大壮更聪明,因为赵让终究会输在经验不足上。 就在这时,赵让看到站在神探背后的副掌柜连连摇头,然后又不停的摆手。 赵让不知是何意,刚想发问,就被神探拦下,他转过身对副掌柜说道: “这两位公子都还没有明白,我要给他们解释解释清楚,你也过去听着!虽然你个小伙计肯定听不懂就是了!” 副掌柜无奈,只得走到赵让身旁,一起等着神探公布这个到底明白什么。 “这里不是出了命案吗?” 副掌柜赶紧附和道: “是啊!神探大人真是慧眼如炬,一下就发现了本质!” 赵让觉得有些不对劲…… 命案这玩意儿,不是个人就能看得出来吗?哪怕是个瞎子,啥都看不见,鼻子里也能闻到血腥味吧? 好在他心神坚挺,没当即被这两人的一唱一和逗的笑出声来。 “没错!就是命案!所以啊,据本神探看,只要把杀人凶手找出来,这案子不就破了吗?” 副掌柜说道: “是啊!两位公子都明白了,您真是 神探!” 神探却假惺惺的谦虚道: “行了行了,又没问你,人家两位公子还没说话呢!” 赵让渐渐反应过来大体上是个怎么回事,赶紧有样学样的,也连连说自己明白。 可这两人千算万算,却是都忘了身旁还有一位西门大壮…… “你说了半天,知道凶手是谁了吗?” 神探一听,眼神锐利的转向西门大壮,说道: “我已经探查过了,只要找到凶手是谁,就能知道凶手的身份!” 西门大壮被他说的一头雾水,追问道: “那你是不是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神探锐利的目光,从赵让、副掌柜、西门大壮的脸上翼翼掠过,接着又向他们身后看去,最终定格在软禁着沈流舒和他小娘子的屋子。 “让哥你看,我就说是沈流舒干的吧!” 西门大壮直到现在还未搞清楚状况,觉得这位神探真的很神!而他与这位神探想的一样,所以他在这一刻也短暂的成为了神探! 不曾想神探却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道: “目前我还不能确定,但我知道凶手一定是个人,决计不会是其他东西!” 此话一出,赵让已经要彻底失去耐心了……院子里的尸体还没收拾好,估计血带这些温热。他亲手握着到砍死的,凶手不是人还能是什么? “如果我分析的正确的话,应该是这样。” 西门大壮急的都快跳脚了: “哪样?” 神探悠哉悠哉的说道: “死者肯定是被凶手所 杀,而凶手一定是个人!这个凶手用凶器杀死了人,而他杀人的目的,就是为了灭口!只要他灭口成功,那就没人知道凶手长什么样子,用什么武器。” 说到此处,神探使劲吸了口气,继续说道: “现在人已死,还死了很多人,说明凶手是个高手!换句话说,高手就是凶手!” 赵让正准备把副掌柜拉到一旁,问个明白,却听西门大壮巴掌重重一拍,说道: “对啊!只要找到这里的高手,那就一定是凶手!神探,真不愧是神探! 赵让多一个字都听不下去了,直接扣住副掌柜的胳膊,将其架到旁侧的僻静处,问道: “这神探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在那我开涮吗?” 说着说着,怒意就上来了,赵让的右手已经扶在了刀柄上。 这他妈的……当老子的时间不要钱?整来这么个奇葩玩意儿,说好听点叫耍宝,实际上就是个脑子被驴踢了的主儿! “赵公子,你听我解释……” 副掌柜刚一开口,就直接被赵让捂住了嘴巴。他已经实在受不了这种语调和话术了。 “我问,你回答。我不问,你就闭嘴,能做到吗?” 副掌柜看了看赵让右手腰间悬着的环首刀。 虽然刀刃已经有了两处缺口,但还是寒光闪闪,当然忙不迭的回答: “能做到!” “这神探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有病?” 副掌柜一连为难的解释道: “赵公子,先前我是不是给您说了吗, 咱们只用听他破案就好,听!” 赵让心神一动,似乎是明白了什么。 “你是说,我们根本不插话?” 副掌柜看了眼正在和西门大壮聊的火热的神探,发现他并未注意到自己这里,便对赵让说道: “往常出事,都是他先开腔问个明白了吧?我们就都说明白了,沈掌……沈流舒也不例外,然后就从斡旋费中提出来一笔银子,封好塞给他,这就算是了了!” 赵让生气的质问道: “那你先前为啥不直说?” 副掌柜怯怯的说道: “我以为……我以为二位公子见多识广,博学多才,定然知道这样的事情!” 赵让伸手扶额,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想起副掌柜说,这位“神探”最后还得是用银子打法,便对副掌柜说道: “你现在赶紧去封银子!斡旋费还剩多少,就提出来多少,不够就从柜台里支,赶紧给我把这位大神送走!” 副掌柜却一脸为难的说道: “赵公子,斡旋费上个月就花完了!总号一般三个月送一次,算日子下个月中旬才能来新的!” 赵让怒极反笑,说道: “这里是通宝钱庄,钱庄!钱庄!!!” “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了吧!” “我不管你从哪提,反正一盏茶的功夫内,我要看到他开开心心的拿上银子,然后痛痛快快的结案离开!” 赵让松开了一直放在刀柄上的右手,转而扶着自己的胸口。 这一瞬,他觉得自己真是快 要奔溃了。查干托洛盖是不是跟他八字不合?不然就是自己害了疯病,否则他们怎么各个都听不懂人话…… 第六十八章 死胡同 这副掌柜看着还挺机灵,没想到办起事情来,也是个属核桃的,不砸不开窍!就像是有人卖酒,有人卖花,但谁规定了不能一起卖酒和花? 看着那位“神探”仍旧在滔滔不绝,赵让真想一巴掌把他呼到房梁上去,再掉下来摔个稀碎! 但现在他只能耐着性子静等,等副掌柜那伙计从柜台上支了银子,拿来给他当做此次的斡旋费。 不过赵让想想,这人倒也有个好处!脑子笨的人,会自作聪明,以后即便他把这里发生的事情说出去,估计也没人相信。 另外一点,就是他收钱! 人无癖,不可交。 要么好色,要么贪财,要么嗜酒,总得沾一点,这人才显得真实。 尤其是像这位“神探”,他就贪财,每次都必收一笔斡旋费。对于通宝钱庄来说,还真不怕他不张口,怕的是硬塞给他他都不要。 拿人手短,你收了我的银子,那这指头往哪指,可就得想了再说。至于其他的事情,自有银子会说清楚的。 副掌柜去了快半个时辰才回来,赵让冷着脸,问道: “我是不是让你一盏茶的功夫就把这傻子打发走,你磨磨蹭蹭的干嘛呢!” 副掌柜反而一脸委屈,哼哼唧唧的说道: “赵公子,那个……那个……银库的钥匙一直是沈流舒贴身带着的,小的把柜台下的锁头砸开,这才拿到备用的!” 赵让看他一头大汗的样子,也不似撒谎,便摆摆手,让他把 银子赶紧给那位“神探”送过去。 不愧是经常伸手的人,神探见到副掌柜递来一个牛皮纸袋,问都不问一句,当即接过,掂量了几下,揣进怀里,笑嘻嘻对看向赵让说道: “赵公子,西门公子,二位放心,凶手已经捉到,就此结案,我也先走了!” 赵让勉强在脸上堆出一抹笑意,跟他打了个招呼,然后一直目送“神探”的背影消失在院落深处。 西门大壮满是疑惑的走来,问道: “让哥,你听他说的了吗?” 赵让茫然的摇摇头,他这会儿啥都不想干,只想睡觉。最好能在睡觉前再洗个热水澡,吃块烤牛肉或者半只烧鸡,那就更好了。 “那他最后说抓到的凶手是谁?” 西门大壮不依不饶的追问。 赵让心头的火气蹭蹭蹭的向上顶,怒不可遏的说道: “是我!是我!是他妈我!这还用问吗?一会儿我就去自首!” 西门大壮见到赵让极为罕见的对自己动了火气,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咋办,傻愣愣的站在原地。 赵让又破口大骂了几句脏话,这才把胸口的郁结疏通了几分。 走出去好一段路,他却是又回过头来,先是对西门大壮说道: “我要去睡了,就是天塌了也别叫我!” 而后又对那副掌柜说道: “加派护卫值守,从明天起,通宝钱庄的查干托洛盖分号,歇业三天!” 副掌柜心里一惊,但还是应了下来。 钱庄歇业可不是一件小事。 要知 道位于北境的总号,自大开张以来,可是一天都没有歇过,甚至还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营业,因此口碑极好。 金钱永不眠,但赵让的话他们必须得执行。 副掌柜连忙找来一名识文断字的活计,让他写了一副水牌,声明歇业三日之事挂在门口。 当写到原因时,两人都陷入了沉思……再去问赵让显然是自讨苦吃,这主意还得自己想。 另一边,赵让回到自己先前的屋子后,朝床上一躺,就跟死了似的,许久都一动不动。 也不知这样躺了多久,他才挪了挪身子,发现外面已经有些亮了。 从床上起来,许是动作太猛,赵让觉得一阵眩晕,还想吐。 可肚子里的东西早就消化的一干二净,想吐也没东西吐。干呕了几声后,觉得胃里舒服了很多,这才把身上的衣服尽数脱去。 看了眼浴盆,虽然还有水,但已经冰凉。赵让用手试了试温度,最后摇摇头放弃了,重新回到了床上躺着。 窗外的光越来越刺眼,赵让便用被子将头蒙住。这样虽然能挡得住光线,可时间一长,却又憋闷的喘不过气来。 来回倒腾了几次,把自己弄的心烦意乱,欲哭无泪。恨不得一头撞在墙上,把自己撞晕算了。 闭上眼睛,脑子里也是一团乱麻。 赵让都快忘记自己来西域到底是为了什么,来查干托洛盖又是为了什么…… 想起自己隔壁住着元可欣,赵让的感官这才恢复了 一点点,想起自己来西域,是因为答应了她哥元明空要来走一遭。来查干托洛盖,是因为元明空留下的信息,所以赶来跟他汇合。 可一开始自己答应元明空要来西域的根本目的是什么呢? 又是想了许久,赵让才想起来是关于五十万支羽箭。 但现在别说连羽箭的羽毛都没看到,元明空也不知下落,还平白无故死了好多人。 而且这些似乎都是以赵让自己为中心,散发出去。只要是他想办的事情,决计会出岔子。想找的人,决计不见踪影。 似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暗中操控着一切。 赵让再度睁开疲惫的双眼,看了看从窗棂透进来的日光,觉得难不成举头三尺,真的有神明存在? 这么一想,赵让不禁打了个冷颤……想想自己小时候和西门大壮可是没少干腌臜神明圣贤的事情。 翻墙进庙馆里撒尿,这都是小打小闹。西门大壮曾说写满了道理的书页,擦起屁股来感觉就是不一样,就是舒服,这才算得上是惊人之举! 想了会儿以前玩闹的片段,赵让觉得自己轻松了不少,总算是能闭上眼,安安静静的睡一下。 不多时,屋子里响起一阵均匀的鼾声。赵然甚至还做起了白日梦来! 梦里,他孤零零一个人,走在一条漆黑的箱子里。身边没有朋友,手中也没有刀。 这条巷子谁也不知道有多长,但只有前后两个方向。 走了一阵,赵让就跑了起 来。 一直到他在梦里都觉得筋疲力竭时,这才发现巷子竟然是个死胡同! 而他已经被困在这里,进退不得。 第六十九章 顿悟 赵让不是个急性子,相反,他很有耐心,至少在吃饱睡足之后,这世上没什么可以让他着急的事情。 所以面对一条走不出,又漆黑的死胡同,最好的应对就是原地坐下,一动不动。既然有人想困住自己,那越挣扎岂不是越让那人开心? 赵让不知道自己是在梦中,如果他知道了,一定会很可怜自己。因为即使在梦里,他还是觉得自己很疲惫。 原地坐下后,赵让闭上眼睛,想要感受一下周遭“气”的流动。可惜空无一物,这处地方就好似不存在。但要是真的不存在,那他又怎么能坐得住? 没奈何,只得重新睁开眼。 胡同的尽头突然亮了不少,赵让看到了一片片浓密厚重的黑云。 虽然是黑云,但也要比先前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亮了很多,所以赵让一时间还觉得有些刺眼。 待眼睛适应了片刻后,他发现黑云中还透露出点点猩红,映衬出地面上的雪色。每一片云都像一个敞开的门户,从里面喷出的雾气,在头顶上压得很低。就像一些不可名状的怪物露出了脑袋,正在伸展它们奇怪的身躯。 不过这般用雾气凝成的身体,想必经不住一阵风的吹拂,所以赵让并没有把这当一回事,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静静地看着。 这世道到处都是坑,不在这里踩,出门也得在别处挨宰。 看了会儿,赵让觉得有些疲惫,一低头,忽然发现双膝上横 放着自己的刀。 但这刀却有些不一样。 赵让记得自己的刀已经卷刃了,有两处豁口。但此时自己的刀,却完好无损。 他握住刀,正准备仔细察看时,前方的雾气骤然变得凝实起来。 这下赵让能感受到周遭的“气”了,从中传递出一种危险。 一刀劈出,丝毫没有犹豫,可却并没能成功阻断雾的侵袭。 一刀不行,那就再来一刀。 虽然不知为何,总觉得自己出刀绵软无力,可若是不出刀,他实在不知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雾气的速度越来越快,呼啸着将其包裹住。 赵让觉得自己的身子变得很轻,但他却分不清是在上浮还是沉沦,只能张大嘴巴,尽力地呼吸。 这种感觉着实不好受……即将坚持不住,快要到达极限时,一股舒畅从胸腔深处传来! 赵让猛地看了看周遭,发现自己正站在屋子的正中央,西门大壮,元可欣,还有叶三娘三人分别站在屋子内的三个方向,将其围在正中央。 来不及发问,赵让觉得口渴得厉害,扑向桌上的茶壶,直接对着壶嘴,将一壶茶水喝了个精光。 顺了顺气,发现自己除了穿着一条底裤外,身上赤条条的,还大汗淋漓。 刀掉在地上,正是他先前站着的位置。 元可欣已经有些害羞地转过脸去。 叶三娘倒是坦荡的很,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 赵让顺了顺气,就走到窗边,将衣服穿戴整齐后,重新捡起掉落在地的 刀,问道: “发生什么了?” 赵让的措辞很委婉。 往常都是直接两个字:"咋啦"。但这次他也感觉到自己先前应该是做了些极为反常的举动,所以发问时才带上了几分客气。 “赵公子果然刻苦,梦里还在练刀!” 叶三娘的话打破了沉寂。 西门大壮和元可欣都笑了起来。 方才他们听到赵让在屋中不断传出破空之声,以为凶手再度现身,赵让正在与之缠斗,所以赶紧前来相助。 结果推门一看,才发现赵让光着身子,呆呆地看向屋子的角落,还对着那个方向不停的挥刀。 西门大壮本想上前问个究竟,却被叶三娘拦住。 她告诉另外二人,不要惊动赵让,只需站在一旁,静观其变就好。 赵让足足挥了一刻钟的时间,才从那种奇异空灵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这会儿听到叶三娘的玩笑,赵让隐于记起刚才自己好像是做两个极为压抑窒息的恶梦。 梦里有些内容已经记不清了,很是模糊。他把还能记得住的,全都复述了一遍,但还没说完,就被叶三娘打断了。 “你这是在梦中顿悟了!” 赵让不可思议地反问道: “顿悟?” 他并不是不知道这个词的含义。 毕竟作为赵家目前最为天赋异禀的刀客,这个词自打他握住刀时,就一直伴随着他。 只不过在此之前,他每次顿悟都在极为清醒的时候。虽然顿悟之际,精神定然会抽离,可他都能清清楚楚的感 觉得到,并且做出反应。 而做梦的人是不知道自己在梦中的。 梦里的世界有一套完全不同的构架和逻辑,许多不通情理的事情,放在梦里都会变得通顺起来。 即便他真的在梦中进行了顿悟,可一醒来,还不是忘了个精光?这种顿悟可真是鸡肋的要命! 你要说它没用吧,顿悟毕竟是天下武修都可遇不可求的。要说带来了什么,赵让这会儿只能记得厚重的乌云,和凝实的雾气。并且就这样笼统的记忆,都还在继续慢慢消散,说不定再过一会儿,就全然记不得了。 “梦里的顿悟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真是可惜了……” 赵让也自嘲地摇了摇头。 眼下的局势还是个没有出路的死胡同,自己又莫名其妙地来了个毫无作用的梦中顿悟。也不知道这老天爷是怎么想的,就似在你面前摆了一座金山,却身处荒山野岭里,根本花不出去。 “因为你入睡前的身心足够疲惫,才会引发这种形式的顿悟。” 叶三娘解释道。 赵让心神一动。 叶三娘既然会这样说,那就代表自己这种情况并不是特例!要么叶三娘见过,要么就是在她自己身上也曾发生过! 叶三娘看到赵让的神色,知道他在等自己给个更加详细的解释。不过她还没有想好到底要不要全部告诉赵让。 这件事往小里说,很简单,并且她刚才已经说完了。 人在极度疲惫的时候,睡觉是会不踏实的。 不踏实就会做梦,梦里当然会出现自己最为熟悉的事物。 赵让最熟悉的就是刀,这一切都很合乎情理。 但往大里说,这种情况的出现,是一个极为重要的标志,甚至会影响赵让整个武道生涯! 最为关键的是,赵让现在只有五品上的武道修为。虽说已经可以窥探到四品境界的门槛,但想要真正迈出那一步,还早得很! 五品到四品,中间的差距被称作鸿沟。四品到三品,则是天谴。 鸿沟自是比天谴听上去要容易渡过得多,可对于赵让身在五品的人来说,实则没有差别。 因此三品境被称作大宗师,四品则是将“大”换成“小”,小宗师。 只要被冠以宗师之名,那在这高手云集的天下也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知道再进无望,想求个安稳的四品武修,可以投身边军,也可以效力朝廷,用不着再理会江湖的血雨腥风,可以安安心心地养老。 亦或是总结心血,开宗立派,传道授业,指不定日后哪个弟子就能名震天下,光耀师门。 那位北境刀王商十一的师傅,也只是一名四品下的小宗师。当年传了他十刀,他自己融会贯通后,又悟出了一刀,由此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登临三品大宗师境,成为北境中除了赵家人外,第一位被冠以“刀王”之名的外姓人。 叶三娘一言不发,赵让等着等着又觉得饿了。右手在肚子上摩挲了一会儿后,他决定要 吃点东西。 “让哥,你不舒服吗?” 西门大壮看到赵让揉肚子,以为他身体不舒服,没想到赵让有些虚弱的说道: “我饿了……你去让那谁给我弄点吃的来!” 西门大壮应了一声就准备出门。 赵让赶紧补充了一句: “给我下碗面!放点肉,放点青菜就行,要快!” 他担心西门大壮张口又是百八十道菜,那怕是他等到饿死,估计都等不来一口吃的。 西门大壮刚走,叶三娘皱起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坐到桌旁,对元可欣招招手,示意她也过来,说道: “妹妹也听听吧,但是听听就行了,不要有太多想法,这东西强求不来!” 元可欣认真的点点头。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她对叶三娘的成见早就没有了,只当她是一位温和可靠的姐姐! 甚至心里还隐隐有些羡慕。 不光是男儿,试问哪个女子不想像叶三娘这样快意恩仇,英姿飒爽?更不用说她还有无数人终其一生都抵达不了的武道境界。 女人之间有些话说起来很方便,元可欣也曾问过叶三娘很多私隐,叶三娘回答的倒是坦诚,丝毫没有遮掩。 尤其是叶三娘由此略带感慨的语气,眼神有些迷离的对她说道: “人活着不过是见招拆招罢了。就像平地上摊开一本书,风吹哪页读哪页,哪页难读撕哪页!” 元可欣刚刚坐定,西门大壮就回来了,告诉赵让他已经吩咐给了那位副掌柜,并且学着 赵让的口吻,给他规定了个时间。 他发现这小子还是有几分能力的,前提是你给他下的指令必须清晰,通透。别指望他能举一反三,事事都能办到人心坎里。 第七十章 一点通 西门大壮讲完,正在得意,他觉得自己这事办的很漂亮。虽然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起码是正事!要知道他已经很久都没干过正事了,所以乍然一做,让他很有成就感。 可当他说完之后,叶三娘突然指着他说道: “你先出去!” 不仅是西门大壮愣在原地,赵让也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叶三娘却没有解释的意思吗,又重复了一遍: “你出去!” 西门大壮反问道: “仙女嫂子,咱没得罪你啊!” 叶三娘抿了抿嘴,说道: “也罢,反正日后能咋样嘛,都看各自造化。但我先说个老生常谈的话,别嫌我啰嗦!” 西门大壮一听让他留下,当即又高兴起来,说道: “嫂子快说!说啥我都听!” 叶三娘说道: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赵让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也知道这句话的出处。是大威蒙学读物《增广贤文》里的内容。这本书是一位前朝书院大圣贤,花费了二十年光阴,将人间至理,全部转化成带有韵脚的对仗口诀,用以启蒙之用,所谓“昔时贤文,诲汝谆谆,集韵增广,多见多闻”。 他也曾通本背诵过,但却不知叶三娘此时把这句话单独拎出来是何意。 “先别管这句话,这还得从你做梦开始讲起!” 叶三娘没给赵让琢磨的机会。 “我这次的梦……是不是不太对?” 赵让小心翼翼的问道。 梦中练刀是常有的事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在此之前,他从未梦游过。况且刚才的梦,本来就十分怪异,现在想起来,仍然不明就里。 “人在最疲惫的时候,身体和精神都会进入一种空灵的境界,简单点来说,类似于发呆。” “不过发呆的时候,你脑子里还是会想写东西的,当把这些念头全都摒弃,就是真正的空灵。” 赵让点点头,他听懂了叶三娘话中的意思,说道: “但我做梦的时候是有内容的啊,这不算是空灵吧?” 叶三娘轻轻笑了笑。 她就喜欢赵让这般反应快的聪明人。 说起话来不费劲,自己就能往下推进,一点就通! “梦的内容不是主要,重要的是你在梦里出的刀,对应在现实中,蕴含了‘势’!” 这回赵让没有听懂了。 或者说他只听懂了前半句。 梦境中出刀对应在现实里,这不就是梦游吗?很好理解。但‘势’这东西,还需要蕴含?不管是用刀还是用剑,出鞘的那一瞬就具备了‘势’,没有什么特别的。 除非…… 除非叶三娘所说的这个‘势’和赵让所理解的,根本就是两个东西。 “有什么不一样吗?” 叶三娘解释道: “你知道的刀势,是一种形容。而我说的‘势’,则是一种完全不同的路子。” “你应该知道八王寺吧?” 赵让点点头,八王寺这座以外以功夫着称的寺庙,以前威名赫赫。前不久在兰末国的王城里,赵让还和汪 三太爷的暗子交过手,他和汪三太爷以前都是八王寺的和尚,肌肉遒劲,气力无双! “那八王寺的传说,你们知道吗?” 一听到“传说”二字,西门大壮来了兴趣,猛然一种茶馆里听人说书之感,当即跟怀里抱着个兔子似的,抓心挠肝。 赵让自是听说过这段往事,但和叶三娘说的一样,只当它是个传说罢了。 说是一年夏花繁盛,仙翁长醉一场,不慎从天上跌落到人间,不知醒来时,已经到了何年。回顾四周无老友,怀中只剩半壶酒。反正仙翁寿元与天地平齐,早就习惯了沧海桑田,喝口酒,便想着来都来了,权且且逛逛这许久未曾回来的人间。 不知过了多少年,踏平孤川,走马西风,看红叶满山,饮雪于涯。人间的爱恨情仇,都成了他下酒的故事。很快,连酒壶中永远也喝不完的仙家密酿也没了滋味,仙翁觉得自己是该离开了。 仙人心神一动,咫尺天涯,正要破天而去之际,忽然闻到一股香醇。当即身形一闪,来到一处路边小摊中,抱起个土陶罐,就大口喝了起来! 人间凡物,进退有度,很快这一罐子酒,酒杯他和空了。 主人姗姗来迟,见状大怒!仙翁却也不着急,将腰间酒葫芦一抛,霎时神光洋洋洒洒,将其笼罩在内,说道:看喜欢什么,就当我和你换的! 主人是个练拳的武夫,性子极莽,丝毫不给仙翁情面,轮拳 便砸。要是换作个平常人,非被打的骨断筋折不可,但仙翁不愿和凡人计较,大袖一挥,一本卷册飞出,幻化成山,朝那武夫身上压去。 直到仙人破天而去前,这武夫一直被卷册牢牢压在地上,待仙翁走后,神通散去,卷册重归平凡,重重掉在武夫头顶上。 卷册中记载了一套心法,八套拳法,武夫照此修炼,后开宗立派,名为“八王寺”。 赵让曾在家中卷宗室里看过这则传说,当时只觉得很有意思,看完也没有多想。毕竟天底下开宗立派的人,谁不愿意把自家吹得神乎其神? 按照赵家族谱上流传下来的说法,他家先祖本是一名铁匠,也是一日在河边偶遇仙人踏水而来,赠其一块神铁,一本锤法,而后锻造出了绝世宝刀,名扬天下。 这样的故事,听着当个乐子就行了,却是根本不用当回事。但叶三娘既然这样认真的说出来,赵让知道这传说中应当有几分真实,并且和自己梦中出刀一事有极大的关联。 “仙人之说暂且不论,但八王寺的两样功法是做不得假的。” “那心法,是一部经书,叫做《圆觉经》,主修不了义。拳法八套,合在一起叫做‘自出洞来无敌手’,也是世间一等一的高明拳法。” “而这套拳法和心法相结合,就会诞生一种其妙的存在,八王寺中人,将其叫做‘势’。” 这下却是把全部都串联在了一起。 合着 叶三娘所说的这种‘势’,来自于八王寺,还是其两大绝学结合之后偶然得来的产物。 可赵让出生时,八王寺已经没落。他更是连八王寺的山门都没去过,除了在典籍上看来了那个传说之外,他和八王寺没有任何交集。 什么心法《圆觉经》,拳谱《自出洞来无敌手》,更是听都没听过。 叶三娘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也有点口渴了。端起茶杯,跟喝酒似的,一气灌下。 “但我从没去过八王寺啊,我爹都没去过,我敢保证!” 和一个自己没去过的地方,蓦然产生了交集,放在谁身上都是一件让人细思极恐的事情。 “所以你这就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是在身体和精神到达了一种特殊时候的反应。” “这种反应就是‘势’?” 赵让追问道。 叶三娘应声解释道: “按照八王寺残存散落出来的典籍,‘势’分为四个阶段,起,成,定,令。但具体是怎样的,我也不清楚了。” 赵让接续问道: “那这‘势’有什么用?” “喝醉之后,你最想干什么?” 叶三娘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如此反问道。 “我最想吃一碗放了醋的牛肉面,肉不用多,面垃细一点就好!” 赵让回答道。 “‘势’就像你喝醉酒后的这碗牛肉面。” 赵让想了想,立马明白了过来! 这玩意不似一种具体的功法,而是一种在现有基础之上的加持。比如一个人只能喝二两,但在吃 了一碗加了醋的牛肉面后,又能喝下二两,酒量便就此提高了一倍! 棋逢对手,电光石火。若是速度和气能强一分,那就能左右彼此的生死! ‘势’这种东西,依托于自身的修为根基,而后让身体和意识串联成混沌的统一,最大限度的减少反应时间,同时最大限度的提高反应能力。哪怕是平平无奇的一刀横斩,只要将时机拿捏的到位,也能带来意想不到的奇效!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内心平静,毫无杂念,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提升身体与精神的契合程度,最后达到无风自动,犹如四季枯荣一般,不可抗拒阻挡的‘势’。 “这其中,《圆觉经》里的不了义是根基,你昨晚不知为何,在很特殊的契机下,竟然达到了这个地步,随后又与你自身的赵家刀法相结合,出刀时就带出了第一层的‘势起’。” 赵让张张嘴,想问问叶三娘,这不了义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叶三娘却抢在他前面说道: “行了,这玩意就是这样。如果你想试试,就好好回忆下昨晚的状态,兴许还能重现。不行的话也不用在意。如果这玩意当真厉害的话,八王寺又怎么会没落呢?” 赵让觉得叶三娘说的在理。 这‘势’要么作用不到,要么太难掌握。一招鲜吃遍天,江湖上但凡能立足的,各个都有自己的看家本领!八王寺已经只存在于典籍话本中,证明它已经被 江湖的夜雨所冲刷淘汰。 不过赵让觉得‘势’对于当下的自己来说,兴许还有点效果,准备等哪天悠闲的时候,再好好研究一下。 这三天还是加紧寻找元明空的踪迹,通宝钱庄也不能关门太久,不然会激起许多连锁反应,让他们更加步履维艰。 第七十一章 两处天地 第七十一章两处天地 副掌柜端着一个托盘,站在门口,遥遥唤了一声赵公子。 赵让冲他点点头,他便走进了屋中。 托盘上放着一碗面,面上什么都没有,看上去就是一碗素面。赵让看了看,拿起筷子又放下,眼神中闪过一抹狠厉。 素面最便宜,却也最贵! 上次吃素面的时候,他砍下了一颗人头,然后用人头换了一桌好吃的以及一壶西域春。 这次吃素面之前,他也砍下了一颗人头,虽然他不知道那小兰的真实身份到底是谁,可凭借那不凡的双刀身手,也能知道这个姑娘的身价不会比郑公子便宜太多。 素面就好似一种嘲讽,赵让自己都不知道该吃还是不该吃,于是他淡淡的道: “一碗素面!” 话越少,事越大! 副掌柜听出了赵让语气里的寒意和杀机,颤巍巍的解释道: “赵公子,这……这不是素面,这是阳春面。” 赵让皱起眉头,反问道: “阳春面?你们怎么做的出阳春面?” 阳春面和素面乍一看没有什么不同,最大的区别是阳春面需要用热汤冲开猪油做汤底,而西域这边根本不吃这玩意儿,想要寻到都极为困难。 不过副掌柜不清楚赵让心中的想法,以为他在责怪自己这碗面里为什么没有肉和青菜。 “赵公子,您让钱庄歇业三天,所以没人敢出去。厨子说伙房里的肉在办宴席时都已经用光了,只剩下点猪油,便给您做了一 碗阳春面。” 赵让没有想到是自己的原因导致的,叹了口气后,重新拿起筷子,两口就将这碗阳春面吃完,连碗里的汤都没有剩下。 “告诉厨子,采买照旧。” 副掌柜边收拾碗筷,边答应着。 但他收拾好却又端着托盘,并不离开,似是还有什么事情。 赵让还没从叶三娘告诉他的‘势’中缓过神来,见他这般拖泥带水的模样,直接问道: “有什么话就直说!没人有闲工夫去猜!” 副掌柜就跟个蛤蟆似的,一戳一蹦跶。听赵让开了口,他才跟着说道: “那位神探大人今早派人传来了口信。” 赵让抬头问道: “说什么了?要是嫌钱少,你就再多给一倍!” 副掌柜的脑袋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回答道: “他不是要钱,是让小的告诉您和西门公子,这边的命案已经结了,让咱这赶紧把死人的后事处理好。” 这点赵让倒是没有想到。 现在天气日渐炎热,尸体放在那多一个时辰,就会多腐败一些。到时候不但会气味熏天,更容易引发瘟疫。 那神探虽然是个勺子,但傻的还不够彻底,所以才让人专程来提醒一下。 “按照以往的去处理就行了!” 副掌柜却又开始支支吾吾起来。 赵让的吩咐,不办不行,但办了好像也不行! 若是办了,那岂不证明以前也出过这样的事情?做生意的都讲究个和气生财,谁愿意整天争凶斗狠的,闹出人命来更是 大忌! 副掌柜心想要是自己真就应下去办了,想必距离自己的后事估计也没多远了……当即下定决心,咬死不认! “赵公子,以前没有过这样的事情,所以就没有先例可循,您看……” 赵让听他说这话时的语气和神情全然都变了,变得轻松且随意。 当一个人做好最坏的打算时,才会摆出一番这样的姿态。 赵让直勾勾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副掌柜也丝毫不惧的与他对视。 片刻之后,赵让收回目光,开口问道: “查干托洛盖有棺材铺吗?” 副掌柜松了口气,他知道自己赌赢了,连忙回答道: “有!不过只有一家!” 赵让摆摆手,说道: “带我去看看!” 按照大威的规矩,人死之后讲究个落叶归根,入土为安。眼下落叶归根是做不到了,那就尽快入土为安吧。 尤其是对于钟家班来说,如今客死他乡,还死的不明不白,必须得挑几口好棺材,体体面面的葬了。 “让哥,我跟你一起去!” 兄弟俩一前一后刚走出房门,赵让停下脚步,对副掌柜说道: “那个叫小兰的丫鬟随便埋了就行,但把她的双刀拿来,送到我屋里!” 今日的查干托洛盖和往常一样热闹,丝毫没有因为死了人而受到影响。 毕竟天大的事也大不过赚钱,要是没有钱,谁都会死,只是个早晚罢了。 赵让没想到查干托洛盖里还会有棺材铺,因为来这里的人都很会有钱, 很会享受。 爱享受的人是很惜命的,要么自己修武,要么会带足了护卫。谁都不想还没享受够就一命呜呼。 喝不尽的美酒,睡不完的美人。下一杯和下一个的诱惑是无限的,在这样的诱惑之下,所有人都想要自己的生命长一些,再长一些。所以棺材铺这样的地方,不论在哪都是极少的存在。 副掌柜朝正西方指了指,说道: “赵公子,棺材铺在最那边,咱们从中央穿不过去,得绕路才行!” 赵让没有回答,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对棺材铺如此熟悉,竟还大言不惭的说以前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真是连鬼都骗啊!也不知道他这算是聪明,还是傻大胆。 或许是因为去买棺材的原因,赵让觉得今天周遭都都没有一丝色彩。 天倒是很晴朗,但没有云,云都被山风吹走了。没有对比,反而也看不出蓝。 山风吹走白云,却刮来了沙土,漫天扬尘一直在赵让他们不远处翻滚着。 顺着查干托洛盖的外围走过去,赵让看到一片搭建在荒地上的窝棚。 “这是什么地方?” 赵让问道。 副掌柜解释道: “赵公子,这里才是原本的查干托洛盖。” 这些窝棚,是以前山民们的住所,后来成为通商要道后,脑子快、有本事的山民,便到了现在的地方,盖起了房子做过路生意。但总有脑子慢的笨蛋,捧不住掉在眼前的好机会,仍然固守以前的老一套,便 将日子过成了这样。 赵让缓缓停下脚步,因为他看到这片窝棚内有好几个鬼鬼祟祟的脑袋,正朝他们的方向打量着。 “还生活在这里的山民,要么去山上干苦工,要么就去要饭,白天留在这里的,都是一群小叫花子。” 赵让点点头,但同时也提起了戒备。 他知道人为了生存,什么都干得出来。乞讨能要的来还好,要不来的时候呢?只有抢!只要不死,张张嘴就能歪曲事实。而死去的,哪怕在有道理,却也没机会开口了。 果然,在赵让靠近这里时,就遭到了热烈的“迎接”。 一群小叫花子丝毫没有怯生的意思,奋勇上前,将赵让他们三人团团围住,磕头的磕头,作揖的作揖,还有人不忘来段鼠来宝: “先拜君,后拜臣,再拜行走过路的人。攒下黄金积北斗,临走不能带分文!大哥您且行行好,拿来给我分一分!” 赵让在心里琢磨下这段词,觉得还挺有意思。西门大壮更是听了一遍就记住,自顾自的念叨起来。 副掌柜带了两名通宝钱庄的护卫,见状,这两名护卫拔刀向前,先要吓退这群小叫花子。 但冰冷的刀锋不能让他们退后半分,眼底甚至还带着戏谑。 对于他们而言,死可能反而始终解脱。他们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没有自我了断的涌起。但若是死在旁人的刀下,那却是最好的方式。 护卫都是有修为的刀客,对付起手无 寸铁的贫民来,很是干脆利索,几乎都不会让他们感觉到痛苦。 没来由的来,没来由的走,只要跨过中间这道“没来由的穷”,世道就还是个好世道,杀了他们的人也不是仇人,而是恩人! 赵让摸出身上仅剩的银锭,让护卫退下,随手丢了出去。 银锭落在地上,但却无人捡起。 这些小叫花子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 他们从未见过这样大的银锭,也没有见过出手如此阔绰的人。 那些有钱人宁愿在赌桌上豪掷千金,亦或是妓馆里搏红颜一笑,也不会想起给这些人修修房子,盖个粥棚。 突然,从窝棚里传来了一句叫喊,嗓门贼大。 小叫花子们听到这叫喊,纷纷退让开来,老老实实的站在两旁。 “什么意思?” 方才那一嗓子是西域话,赵让没有听懂。副掌柜常年在查干托洛盖,对西域话算不上精通,可也能对付的住,便给赵让大致翻译道: “这是让他们闪开,还顺带骂了几句。说他们眼珠子是用来出气的,意思是不识货。” 副掌柜话音刚落,赵让看到正前方钻出来一个人影。 驼背瘸腿,肩膀一高一低,走起路来左右晃动的幅度极大,稍不留神就会摔倒! 但这人偏偏还走得很快,好似后面有狗在追他! “赵公子,这驼子就是棺材铺的老板。” 赵让问道: “我怎么看他不是西域人。” 副掌柜回答道: “这小的也不清楚了……自从 小的来,他就是棺材铺的老板,而且还是这片窝棚中的到蛇头。” “别看他又穷又脏,但各大商会都得给着孝敬!不然他就带着这群叫花子去门口静坐,不怕打也不怕骂,狗皮膏药一样,晦气得很!” 「祝大家端午安康!」 第七十二章 棺材铺 强龙不压地头蛇,赵让听副掌柜这么一说,对这驼子也带了几分客气。穷山恶水多刁民,这样的人最不好惹。 驼子托着瘸腿慢慢走来,在他们身前一丈远站定,仰起头看着赵让,说道: “驼子腿瘸,不方便,就不给爷行礼了。不过人死如灯灭,爷请节哀,见棺发财!” 这几句话说的十分得体,让谁都挑不出理来。 赵让回道: “老板不必客气,我是来买棺材的!” 驼子眯着眼,把除了赵让的其他人都打量了一番,最后目光在西门大壮身上微微停留了片刻,说道: “这边请!” 随即不动声的用那条好腿,脚尖一勾,把赵让丢在地上的银锭轻松挑起,装进了怀里。那些个小叫花子看着,一个字都不敢说,待赵让他们跟着驼子朝前走去,便轰然散了。 跟着驼子缓慢的穿行在窝棚之间,最终停在一处还能勉强算是屋子的地方,驼子推开门,又做了个请的手势。 屋子里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七排棺材,每一排都有七个,一共七七四十九个。 每一个棺材上都落着厚厚的沙尘,已经看不到本来的颜色和花纹。 “这些都是上好的棺材。爷,看您喜欢哪个!” 赵让看了看,也不知道这该如何区分。反正棺材都大同小异,没什么好选的,便说道: “我要八口,你帮我选就行了!” 西门大壮在一旁补充道: “要八口最好的!” 他对钟家班的喜爱要比 赵让深得多,心里一直惦记着能再看一次云里飞的表演,哪怕他就是个骗子也没有关系。表演只要好看就行。 现在八大奇人全都死了,钟家班成了绝唱,连最后一场表演都胎死腹中,西门大壮心里还是很不舒服的。 对于他的要求,驼子当然很高兴! 开买卖做生意的,当然喜欢客官买的多,买的贵! 死人的越多棺材越贵! 驼子嘴里横着不知名的小曲儿,从墙根处摸出一把扫帚,朝里面走去,说道: “我这的棺材,越里面的越好!” 说罢他已经走到第六排,从最里面一个开始,用扫帚将棺材上的沙尘清理干净。 西门大壮生气的问道: “我都说要最好的,你为啥不从第七排开始?” 驼子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有些困难的转过身,回答道: “这位爷,第六排就已经是最好的了!” 西门大壮登时怒了,质问道: “你这家伙,觉得我不会数数吗?” 驼子听闻,不急不缓的放下扫帚,侧着身子走到最里面的第七排,右手朝棺材盖上一一拍去,这七口棺材全都被打开来。 扬尘漫天,混着一股浓厚的腐臭味,向众人扑来。赵让都无法再坚持,从房门退了出去。 隐约间,他看到那驼子,似乎勾着嘴角在笑! 待屋子里缓和了些后,赵让和西门大壮才重新走进来,驼子拍了拍脸上的尘土,说道: “爷,不是我不卖!是这几口棺材已经有主了!” 西门大壮个子高,看到这几口开了盖的棺材,里面全都躺着尸体。 “你他妈是不是疯了!已经……已经住了人的,你还要把盖子打开?” 整个西门家上下都最惧怕幽冥之事。西门大壮的嗓音都尖锐起来,听上去像是个大姑娘! 驼子脸上笑意更胜,但还是用一副娓娓道来的语气说道: “这不是怕二位爷不相信,说我以次充好,现在二位爷相信了吧?” 西门大壮已经不想再待在这里,低声对赵让说道: “让哥你先弄,我在外面等你。” 赵让冲着副掌柜丢了个眼色,他立马心领神会的出去陪着西门大壮,屋子里剩下两名护卫,一左一右的站在赵让身后。 “第六排七个我全要了,还有两个从第五排出。” 驼子点头应承,也不管那些个敞着口的棺材,径直拿起扫帚,继续先前的清理。 不得不说,这驼子虽然生的古怪,行事作风也有点邪乎,但清理的却极为认真,连棺材的边边角角都没有遗漏。 在他手中扫帚的来回飞舞下,棺材几乎变成了崭新的。 “爷!” 驼子突然叫道。 “怎么了?” “您来看看这口,这口棺材可是不太一样!” 赵让没有多想,边走边问道: “有什么不一样的?” 驼子笑而不语,赵让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但想到西门大壮在外面,屋子里还有两名护卫,这驼子还能翻天不成? 走到棺材旁,发现这口棺材并没有什么特 殊的地方。 “哪里不一样?” 赵让问道。 驼子朝棺材里一指,说道: “爷往里面看。” 赵让伸头朝里面看了一眼,发现这棺材不是空的! 只是里面停放的不是尸体,而是一套寿衣和一个牌位。 牌位放在头枕的位置,前面还点了一盏长明灯。 “大威北境赵……” 牌位上的字读到一半,赵让登时脸色大变! 驼子瞬时后退,身子飞速旋转,像个陀螺般很快退到墙角处,嘴里一声呼啸! 两道寒光从他腋下飚射而出。 电光火石之间,那两名护卫的咽喉已经被飞刀扎出了一个血洞,没有丝毫挣扎,正巧掉进了身旁的棺材里,安详的躺着。 “是你?” 赵让大惊! 此人出刀的手法和速度,着实是天下罕见! 而钟家班中几人正是死在这样快的飞刀之下。 在眨眼间,赵让就认定了这个驼子应该就是血洗钟家班的凶手之一。 “赵让,本来不想杀你,我妹子也只是想让你知难而退就好,但你却非要来蹚浑水,那就自认倒霉吧!” 驼子恶狠狠地说道。 “你妹子……小兰?” 据沈流舒所说,小兰是他从山里捡来的孤儿。这驼子却又说小兰是他的妹妹。 “你们和沈流舒到底是什么关系?” 屋里的动静已经被外面的西门大壮察觉,他想要撞开门冲进来,却被看似残破的木门重重弹开。 驼子狞笑着说道: “让你的好兄弟省点力气吧,这整个屋子内里都是用 精钢铸造的,然后在外面包了一层烂木头而已。” 赵让倒吸一口凉气。 如此精密的准备,决计不是用来对付他的。自己只是凑巧赶上,一头莽进了某种筹划已经的大事件中。想要搞清楚这一切的根源,眼前的驼子恐怕是唯一的突破口。赵让定了定神,决心生擒了他,哪怕是把他舌头割去一半,也要从他嘴里问出来事情的究竟。 没想到这驼子却是比赵让还要着急,他以好的那条腿为中心,膝盖微弯,带动整个身子再度飞速旋转起来,继而原地跃起,向赵让重重砸落。 赵让手中的刀,刃口已经有了缺。情急之下,只得双手握刀,用刀背拦格驼子的下坠之势。 驼子以这样快的速度泰山压顶,力量何止千斤! 但赵让却双臂却以笔直的状态,将其生生拦住。由此可见单论气力,这驼子并不占优势。 现在他悬在半空,无处借力改变身形,赵让放下左臂,右手将刀一转,犹如月弧凌光,刀身一半顶,一半压,彻底将驼子下砸的双臂锁死。 随即调动劲气,骤然冲爆,把驼子朝旁一甩,紧接着跟上一记拧身踢,正中驼子前胸。 驼子身倒飞而出,接连砸烂了好几个棺材,才止住身形。 这一脚看似简简单单,力道却强的可怕。 借此机会,赵让略微调息一口,准备应对驼子的反击。 方才那一脚虽然踢的极为结实,但赵让感觉到驼子的胸前有些异 样,在接触的瞬间就把他的力道卸去了小半,而后又借力飞出,实际上受到的伤害并不大。 烟尘中,驼子再度飞速冲来。 赵让后撤一步,闪身避过,而后将刀尖裹挟着劲气,往下狠狠一插,借此定住方才闪避时失衡的身形。 赵家一位先祖曾观云卷云舒,悟出一套刀法,单名一个‘云’字。 云刀分单双,单云为单刀,双云为双刀。是以神意至上,以柔克刚,以慢打快,后发制人。 此刻赵让右手握刀驻地,左手空无一物,却是以空手行刀招,用出了这式单元刀! 只见他左掌侧立,穿过驼子高低肩膀,从后向前捋来,拂过驼背的高松,骤然发力,拿住后颈! 这要是以刀行此招,驼子的双肩和背后的驼背想必都已经被刀锋削平,故而再被拿住后颈血脉后,驼子不敢妄动。 赵让却扔不放心,当下身形已稳,便拔刀而出,将驼子双手捅穿,钉死在地面上。 最后把他后脑一压,将半个刀柄插进咽喉,抵住牙齿,使其无法咬舌自尽。 昨晚这一切,赵让才对这外面喊道: “你俩围着房子找找看,肯定有机关!” 西门大壮和副掌柜立马一人一边摸索起来。 二人绕着房子走了两圈半,才从一处凹陷下的朽木中发现了机关消息的所在。 “快点的!我他妈要坚持不住了!” 驼子虽然被制住,但仍然不停的用后背撞击赵让,凶悍无比。他背后的拱起 坚硬异常,撞的赵让胸口生疼。屋外人寻摸了两圈半,在他感觉却是又两年半之久…… 第七十三章 点到为止 西门大壮冲进来,径直朝赵让奔去。遇到挡路的棺材根本不避不让,一拳一个,将其砸的粉碎。 “让哥!我来了!” 看着西门大壮这天神下凡般的架势,赵让突然有些后悔……他后悔方才留在屋子里的为什么是自己而不是西门大壮! 这驼子的飞刀虽然速度极快,但暗器胜在一个“巧”字,唯有把握住最佳的时机,攻其不备,才能取得奇效。一开始若他将那两柄飞刀冲着赵让甩来,后果如何恐怕还得另说。可惜他浪费了这最好的机会,而后又一错再错! 一个用暗器的,不想着和对手拉开距离,反而发了疯般用自己的身体当武器来比拼气力,最后下场显而易见的会很悲惨。 “来,你这样把他提起来,然后翻个个儿。” 赵让让西门大壮抓着这驼子的衣领然后向上提,而后把他的身子牛转过来,这样就可以将其彻底控制住。 “好,让哥你拔刀吧!” 西门大壮一只手已经抓紧了衣领。 赵让的刀还插在地下,将驼子的双手牢牢钉住。 不过刀柄仍旧被驼子含在嘴里,赵让却是犯了难,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西门大壮嘿嘿一笑,伸手在旁边的棺材盖上掰了块木板,对赵让说道: “把木块塞进去不就好了?而且我觉得这老东西不会自杀的,肯定还有一肚子话想说!” 赵让觉得西门大壮说的有道理,只要两人配合的紧密,在刀 柄抽出来的瞬间把这块木板塞进去,驼子估计根本来不及反应。 二人数了三个数,西门大壮将驼子提起,赵让顺势拔刀,而后将木板立马塞了进去。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停顿,就像是一个人做的,只不过这世上没有人能生出来四条胳膊四只手。 木板是被西门大壮用力气硬生生掰断的,边缘处有很多不规则的茬。塞进驼子嘴里的时候,把他的嘴角和上颚全都戳破,血水混着口水不受控制的留下,疼的他吱哇乱叫! 赵让听得心烦,便指了指他的脑袋,示意西门大壮给他来一下。 这样的事儿西门大壮向来乐意效劳,哪怕赵让不说,他都会主动去做。 当即重重一巴掌打在驼子头上,把驼子大的脖子都歪向了一旁。 赵让见状,赶紧拦住西门大壮的下一把掌,说道: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分寸?” 西门大壮很是无辜的说道: “让哥你说话可得凭良心啊,刚才可是你让我打的!” 赵让气急败坏的说道: “我是让你把他收拾安静,不是让他彻底丢命!就你这全力的一巴掌,再来两下,不得把他脖子都打的拧成麻花?” 西门大壮扣扣头,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觉得自己方才的确是兴奋过头了。那一巴掌不说全力以赴,也至少用上了八分。 “谁让这老杂毛这么不耐打!” 西门大壮还是给自己找补了一句,不过对驼子的称呼已经从老东 西变成了老杂毛! 这话一出口,赵让也觉得有些奇怪。 抛开他的飞刀不说,这驼子未免有些太弱了! 而且他还口口声声说那小兰是他的妹妹。 要知道小兰的双刀,可是差点使得赵让饮恨西北的存在。作为他的哥哥,除了丢出去两把还能凑合看看的飞刀外,要修为没修为,要气力没气力,难不成他靠的是废话多和嗓门大? 再结合起副掌柜所说的,这驼子在此地的时间必然要早于通宝钱庄分号开张的时间。就算他和小兰真的是兄妹俩,那这两人来此的目的是什么? 尤其是小兰,处心积虑的也要混进分号之中。以她那样的身手,却甘愿当个侍女去伺候别人,一干就是一年多,其中的隐秘要是揭开的话,怕是得震碎西域半边天! 驼子暂时安静了下来,西门大壮提着他跟提这个破麻袋似的,和赵让一起走出这间放满了棺材的屋子。 赵让深深地看了站在门口的副掌柜一眼,突然以掌刀砍向他的咽喉。 副掌柜没有任何迟疑,肩膀一扭,脚下运起闪避步法,同时右手二指并剑,自下而上,朝赵让的臂弯处点去,俨然就是一记干净利索的截剑! 赵让的掌刀在距离他咽喉三寸之处停了下来,而副掌柜的剑指,却距离赵让的臂弯只有两寸半! 这说明副掌柜的剑要比赵让的刀更快! 如果方才二人用的是真刀真剑的话,赵让的半条胳膊已经被刺穿 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赵让并未尽全力,所以当真遇上这样的情况,还未可知。 赵让此举,不过是为了证明了自己心中的一个想法。那就是这位副掌柜不断有武道修为在身,可能还是一位剑道高手! 用掌刀试探,一来是摸摸他的底子。毕竟修为是死的,招式是活的。修为虽然是武道的根基,可若是没有与之所匹配的招式,那这根基就无法发挥出来! 招式的磨合,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在兰末国王城中,叶三娘的别院里,赵让就因为拘泥于招式固有的套路,屡屡受挫于叶三娘手中的一双筷子!后在来查干托洛盖的路上,用那两名身手不错的山匪当了当磨刀石,这才算是将也叶三娘所传授的吸收了大半,但还远远不到能够融会贯通的地步。 可这位副掌柜的反应着实出乎赵让的意料! 赵让确信自己在出手前,没有让对方有任何察觉。但副掌柜不仅躲开了,还将其招式反制! 这是只有在不断的生死拼杀中才能积累起来的反应和直觉。 他的身体已经有了相对应的记忆,当遇到这样的袭杀时,就知道该如何应对。 做出这种反应完全是下意识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接近了叶三娘所说的‘势’。只是身体的下意识,和完全空灵的潜意识还有很大的区别。 半寸的差别就可以决定一个人的生死,武道一途不论是刀剑还是拳脚, 都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赵让此举更大的意图是告诉副掌柜自己已经将他看透的彻底,所以以后也没必要再装样子了。只要老实听话,别搞什么事端,待事情结束后是不会少了他好处的。 有这样身手的人愿意当个伙计,就和小兰愿意做侍女一样,一定都有说出来让人不能拒绝的理由。 赵让不会打听,也不想知道。因为这些都与他无关,知道的太多反而会带来各种思前想后的顾虑。人知道的越少,做决定是就能越果断!哪怕有时候莽撞些,也没什么问题。总比剪不断,理还乱要强多了。 副掌柜见赵让收回了掌刀,他便也松开了剑指。 两人相视一笑,彼此之间心照不宣。 沉默了片刻,副掌柜还是开口说了句话: “我没有杀人!” 赵让随意的回答: “我知道。” 副掌柜在得到赵让肯定的回答后,又说道: “我也不知道沈流舒在做什么。他真正要做的事,对谁也不会说。” 赵让依旧是随意的回答: “我知道。” 赵让的知道是他凭借自己直觉所做出的判断。有些人你看他一眼,就能知道他到底可不可信,能不能交。虽然有时候这种直觉不会准确,但赵让对自己很有自信。 果然,副掌柜在与赵让点到为止的试探过后,周身的气质陡变! 先前一直含胸扣肩,低眉顺眼,一连谄媚。现在他把腰杆挺的笔直,肩宽膀阔,下巴微微抬起,嘴 角轻轻的抿着,脸上的神色极为平静,就像是北方冬日里结冰了的湖面。你只能透过冰面看到下面的蓝绿,却无法看清其他任何细节。 凝固的水面和流动时不同,它变得更加静默,同时也更加神秘。无论是谁想要一窥究竟,都得先费力的敲开上面这一层厚厚的冰。 副掌柜现在周身都被冰壳子包裹住,但却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他对赵让和西门大壮点了点头,而后兀自走到最前面,说道: “赵公子,西门公子,咱们回分号?” 得到了赵让的许可后,他转过身,在前方领路,同时说道: “回去之后小的会安排护卫和伙计来这里搬运安葬钟家班的棺材。然后小的亲自来把这屋子里里外外都探查一遍,要是有什么发现,会里面给二位公子禀告!” 赵让淡淡的说了个好字。 西门大壮却有些不解。 虽然副掌柜还是以小的自称,还是叫他们俩为公子,可说话的语气,停顿,重音,全都变了。 “有时候假装久了,会觉得自己就是那样。突然一下变回来,自己也得有个适应的过程。” 赵让解释道。 被西门大壮提在手里的驼子微微动了动。 方才那一巴掌的确是让他晕的够呛,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被那可怕的壮汉提在手里,立马又紧闭双眼,装作继续昏迷的样子。 可惜他还是慢了一步,西门大壮已经感觉到他刚才身子的动静,蒲扇大的巴掌 再度高高扬起,随即清脆的扇在他的后脑勺上。 连走在前面的副掌柜都开始有些心疼起这驼子来……被人连续两次用巴掌拍晕脑袋的滋味,想必这世上还没有几个人体会过。 第七十四章 愚者千虑有一得 一行人重新回到通宝钱庄分号前时,看到门口人头攒动,议论纷纷。 副掌柜停下脚步,转身向赵让问道: “赵公子,您看这……” 赵让皱眉看了看门口堆积着的人群,说道: “你先去看看他们是要做什么。” 其实不用问也知道。 堆在钱庄门口的人,还能干什么?无非就是存钱和取钱,甚至借钱。 副掌柜点头应下,便当先走去。他身上还穿着通宝钱庄伙计的制式衣衫,众人看到他朝这边走来,纷纷围拢上前,七嘴八舌的说起来。 交流了好一阵,嘈杂逐渐停止,副掌柜回来对赵让说道: “赵公子,他们都是来取钱的。” 赵让反问道: “是有什么特殊的日子吗?为啥要扎堆取钱?” 副掌柜回答道: “对,三日后是他们的一个大节日,所以都来取钱准备。” 至于这个节日是什么,副掌柜也说不清楚,反正要杀鸡宰羊,极为热闹,几乎等同于大威人的新年。 通宝钱庄中的伙计,平日里基本都待在钱庄内部,很少出来。即使在休息日,也是从外面的饭馆酒肆中买来酒菜,在钱庄里吃喝,因此对西域人的一些传统几乎都不了解,仅限于钱庄生意上的往来。 赵让叹了口气,觉得有些头疼。现在钱庄内部乱成了一锅粥,在没有处理好之前,绝对是不能贸然开门营业的。但遇上这样的事情,若是不能想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妥善处理,对这 处分号后续的影响是巨大的,甚至能再一夕之间推翻先前数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口碑。 不得已,赵让看向了西门大壮。他脑子虽然慢,但好歹姓西门,从小耳濡目染的,说不定还能想出个好办法。 看到赵让询问的目光,西门大壮极为随意的说道: “要取钱,支给他们不就好了!” 赵让反问道: “这不是不能开门吗?我还不知道支给他们就好了……” 西门大壮却极为罕见的皱起眉头,说道: “让哥,为啥给支银子,就非得开门呢?” 这下却是把赵让给问蒙了。 人来取钱,不进门走到柜台,拿出凭信,签字画押,那又该怎么支取? 只听西门大壮继续说道: “人不能进去,但银子可以出来啊!银子又不是在仓库里生了根,动不了。那要是动不了的话,却是别来取了,反正取不走。” 这话使得赵让脑子里突然裂开一条缝隙,隐隐约约似是有什么东西要迸出来,但就差了些许,难以明了,连忙催促道: “你接着说!” 西门大壮却又把眼睛睁的滴流圆,说道: “我说完了啊让哥,你还要我说啥!” 赵让焦急的催促道: “银子怎么出来?” 西门大壮顿时笑了。 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比赵让聪明。 笑了好一阵,却是连带着把手中提着的驼子都摇醒了,这才接着说道: “门口摆个桌子,多叫些护卫出来看着,然后账本、银子,都让伙计 从里面拿出来,这不就给支了?” “通宝钱庄刚开创立时,为了拉人存钱,也都用过这样的办法。对于一些偏僻的地方,干脆伙计和护卫上门服务。而且就是一般平民,根本不是什么大豪客!” 赵让听完也笑了起来。 他觉得这次被西门大壮嘲笑,一点都不亏。 如此简单的道理,他刚才死活都没想到! 人有时候一旦陷入某种误区,往往都会一条道走到黑,没有丝毫变通可言。 “这回你还挺对的起自己姓氏的!” 赵让说完,就让副掌柜按照西门大壮的方法去处理。他俩则绕到钱庄侧面,从跨院中的角门进去。 副掌柜安排了两名灵光的伙计前来伺候。 “去,搬个桌子来!长桌!” 西门大壮吩咐道。 两名伙计这几日见了他和赵让的雷霆手段,一个两个都唯唯诺诺,恨不得把脑袋都缩进肚子里去。 这会儿听到西门大壮的命令,立马冲到屋内,开始吭哧吭哧的搬桌子。 结果抬到一半,桌腿却是就被门槛挡住,横竖出不来。加之这两名伙计身形瘦弱,很快就耗尽了力气,大口喘着粗气,却又不敢松手,仍旧拼死拼活的折腾。 “知道你们为啥发不了财,只能当伙计吗?” 西门大壮冷不丁的一句却是让两名伙计都没有反应过来。 其中一人傻愣愣的反问道: “为啥?” 西门大壮指着桌子说道: “这要是一筐银子,你们也搬不动,所以活该发 不了财!” 说罢将那驼子夹在腋下,把另一只手伸入桌子下方,平平托起,就这么抬过了门槛,稳稳的放在了院子中央。 “去,找绳子来,这次不会拿不动了吧?” 两名伙计连连说道: “拿得动拿得动!小的这就去拿绳子,拿最粗最结实的那种!” 西门大壮哼了一声,胳膊抬起,被他夹在腋下的驼子,“噗通”一下掉在了桌板上。 驼子被摔的闷哼一声,微微睁眼,就看到西门大壮那蒲扇大的巴掌,又向他袭来,立马扯开嗓子,哀嚎道: “别打头了,别打我头了!” 西门大壮诧异的回道: “谁要打你头了,把你再打晕了,让哥怎么问话?” 他本想按住这驼子胸口,在绳子到来前,不至于让他跑掉。不过现在看来,估计是用不着。先前那两巴掌已经把他吓破胆了,这会儿躺在桌板上动都不敢动。 “让哥,这老杂毛老实了,有啥你就问吧。” 西门大壮说完,却发现赵让不在他旁边,扭头寻找,却看到元可欣和叶三娘从屋里走了出来。 “你们看到让哥没有?” 两位姑娘都是睡眼惺忪,抻了个懒腰后,朝西门大壮身后指了指。 西门大壮这才看到赵让不知从哪找来个铲子,正在院子角落的空地上使劲挖着。 还不等他问个清楚,两名伙计带着身子回来了。 这绳子果然很粗。 足有婴儿的臂膊那么粗! 这样粗的绳子当然也很结实,所以西 门大壮夸赞了这两位伙计,觉得他们干的不错。 桌案上的驼子心如死灰,不论有没有绳子,他都不会逃跑了。 一个人最可怕的就是心死。 此刻的驼子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并且一眼看到了尽头。他只是在懊悔,为啥自己偏要…… 还不等他回忆完,赵让那边停下了动作。 他用铲子从土坑中刨出来一具尸体,正是小兰的。 当时赵让命副掌柜就地卖了,只把双刀留在外面。这会儿又费劲挖出来,不知是为了什么。 西门大壮见到赵让却是把死人又刨出来,顿时有点腿肚子转筋。 为了壮胆,他故意提高嗓门,对两名伙计说道: “快!用绳子把这老杂毛捆好,捆结实点!” 话音还未全然落下,他就朝叶三娘和元可欣那边快步走去,躲在两位姑娘身后。 再看赵让那边,他不仅把尸体扒拉出来,还仔细的探查了一番,足足用了一炷香的时间。 然后拍拍手,丢下铲子,走到捆着驼子的桌案旁边,指着不远处的尸体,问道: “那是你的妹妹?” 驼子眼珠微微一转,随即梗着脖子说道: “没错!那就是我妹妹!你杀了我妹妹,我来给她报仇,但我没这个本事,要杀要剐赶紧的,别……” 他想说别再让西门大壮用他那大巴掌拍他的后脑勺,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生怕这话招来西门大壮的不满,再给他一巴掌。 现在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快 变成一碗稀碎的豆腐脑了,若是再挨一下,脑浆子非得从鼻孔耳朵眼里冒出来不可…… “你妹妹的刀很快。” 赵让平静的说道。 驼子眨眨眼,不知道赵让是何意,但嘴里还是不断叫嚣着,让赵让快些结果了自己。 “她的刀那么快,你为啥这么废物?” 驼子深吸了口气,反驳道: “就算是一个娘生出来的,都还有高矮胖瘦。我没她有本事,也是很正常的吧!” 赵让点点头。 道理是不错,但对的道理不是谁说出来,谁就能占着的。 “你既然会为你妹妹报仇,说明你俩感情很好,那就是彼此很了解了?” 驼子依旧嘴硬的说道: “这是当然!” 赵让继续点点头说道: “好,那你告诉我你妹妹哪边胳膊上有块胎记!” 胳膊算不得过于私隐的部位,兄妹之间若是关系好,感情深,决计是会知道的。 但赵让问完过了许久,驼子却都没有回答。 “你要是不说,我就让他再给你一巴掌!” 赵让用西门大壮来威胁。 他知道此时驼子最害怕的,不是死,也不是其他折磨,而是西门大壮的巴掌! 他那两巴掌似是带着魔力,两下就在驼子的身心上铭刻下了烙印,让他连想都不敢想。 可即便如此,驼子还是颤抖着嘴唇,抵死不说。 赵让也不废话,立马冲着西门大壮招了招手。 西门大壮虽然害怕院子角落那被赵让挖出来的死人,但他也知道轻重缓急, 于是硬着头皮,从叶三娘身后走出来,故意虎着脸,把右臂高高举起,好似隔着一丈远就能一巴掌打在驼子的后脑勺上! 第七十五章 真假两相驳 西门大壮高高举起的巴掌,在地面上隐蔽出来一片阴影。 驼子死死的盯着这片阴影,眼珠子里都冒出来一股死气。 西门大壮一步一步缓缓走来,宛如一个煞星杀神,巴掌轻轻挥动,就能让他的脑袋如同个熟透的西瓜一样裂开。 不过要是这样反而轻松了。 驼子最害怕自己死不了,却又得活受罪! 当西门大壮再迈出一步,就能够得着他脑袋时,驼子的下半身突然抖了抖……接着他穿着的一条浅灰色布裤,从裆部开始,直到大腿内侧,全都变成了灰黑色。 一股难以言明的骚味蔓延开来,连站在旁边的元可欣都抬起胳膊,用衣袖捂住了鼻子。 “他这是……” 西门大壮的巴掌定格在半空中。 “他晕过去了,还尿了!” 赵让摇摇头,无奈的说道。 西门大壮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有这般震慑力,当即把对尸体的恐惧忘了七八分,围着驼子转了两圈,还拍拍脸,扒扒眼皮,最后说道: “让哥,这老杂毛真晕了!” 赵让却一言不发。 因为他已经知道这驼子并不是小兰的哥哥。 甚至他和小兰根本就不认识! 西门大壮见赵让不搭理他,便用胳膊肘碰了碰,问道: “这玩意儿尿了一摊,咱咋处理?” 赵让摸了摸下巴,对那两名伙计说道: “去把副掌柜找来。” 一名伙计应声而去,另一名伙计则按赵让的要求,端来一盆凉水,放在旁边备用。 副掌柜正 在门口忙着应付那一群顾客取钱的相关事宜。 这里面鱼龙混杂,又是在外支取,虽然有护卫戒备,但还是得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提防。 突然被赵让叫来,副掌柜也一头雾水。 可当他走到赵让身侧,还未开口见礼,赵让的的刀却就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副掌柜下意识就想扭转身子,像先前在棺材铺门口那般躲开。 可他身子动一寸,赵让的刀锋便如跗骨之蛆般,也跟随他身子移动的方向挪一寸。 仅此一次,副掌柜就放弃了抵抗。 但他的眼神中流露出浓浓的疑惑。 若是赵让想杀他,为何先前在棺材铺门口不动手? 即便是赵让后来改变了主意,是不是也应该等他应付完门口的顾客之后再动手? 现在外面的事忙活到一半,这里的事他全然不知道,当真是死的稀里糊涂。 不过他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知道很多事情都是没有道理的。谁的刀快,谁就占理,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现在他的脖颈和咽喉都在赵让的刀锋下,那也就这样了。若是对方铁了心要自己的命,解释和求饶都是没用的,还不如有点骨气的走,下去之后说不定还能被阎王爷高看一眼,运气好了,下辈子也不求投胎,能再阴间当个鬼差也不错! 想着想着,副掌柜的嘴角轻轻勾起,却是把自己都逗乐了。 “你笑什么?” 赵让问道。 副掌柜嘴咧的更大了,说道: “你都要杀了我了 ,难道还要这么苛刻?” 赵让摇摇头,说道: “我没有要杀你的意思,我是在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副掌柜彻底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样的话他听着莫名有些耳熟,也不知道是从茶楼里那些话本传奇中听过,还是从街头巷尾那些找茬打架的小混混嘴里听过。 反正他觉得这么俗套的话,的确不应该从赵让的嘴里说出来。 可他就是这么说了,还说的很认真,原来即便是赵家的公子,也不能免于俗气。对待临死之人,还得高高在上的显摆一番权威不可。 “你笑够了我再说。” 赵让见他笑的连眼泪都快挤出来了,便移开了刀锋。 “怎么,被我笑一笑,又不不好意思杀我了?” 副掌柜总算是平静下来了,赵让这才继续说道: “你是不是告诉我,他是那片窝棚里的地头蛇,这边有名有姓的商户都不敢惹,还得给他孝敬?” 副掌柜听出赵让语气中的反常,心里暗自嘀咕,难道他真不是要杀自己? 深吸了一口气,回答道: “是,我说过。” 得到了他肯定的答复,赵让继续说道: “你和他之间有一个人在骗我。他现在晕过去了,这盆冰水一泼就会醒来。” 副掌柜这下彻底明白了他的意思,无非是对峙。 赵让前面说的给他个机会,倒还这不是句场面话。但他不懂到底是怎么个骗法,以至于让赵公子如此郑重。 可惜赵让没法钻到他心里, 看看他是怎么想的。否则立马就能知道,副掌柜没有骗他。 因为一个撒谎的人,是绝对不会忘记自己撒谎的。 “泼!” 赵让静静地等了等,看副掌柜没有回答的意思,便让伙计端起冰水,泼在驼子脸上。 冰水击面,驼子大张着嘴,拼命呼吸,目眦尽裂,胸口急促起伏。 “还没想起来你妹妹哪只胳膊有胎记吗?” 驼子回了回神,看到西门大壮还站在一旁,只是没有举着巴掌,再看看赵让手里提着刀,不知怎的,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呜咽着说道: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你们别再逼我了,杀了我吧,求求你了!就当看在都是大威人的份上,求求了!” 赵让和西门大壮对视一眼,再看了看副掌柜,发现他脸上的表情极为复杂,还带着些许震惊! “他……” 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就这么不进不退的重复好几遍。 “他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地头蛇是吧,虽然两人都是驼子,都瘸了一条腿,都开铺子卖棺材,甚至长的都一模一样!” 赵让接过话茬说道。 副掌柜连连点头。 他方才想说的正是这些。 他所认识的那个驼子,可是个硬骨头,做什么都有股敢拼命的很紧! 瘸了腿就轮拳,个子不够就用头撞,被人摁住了,再用牙咬,永远不会服气。 再看眼前这驼子的窝囊劲儿,又是尿裤子,又是哭鼻子,怎么看都不是一个人! 但两个不同的人,是怎么做到身形样貌都一模一样的?副掌柜想不明白,这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 赵让并不着急解释,而是从伙计手里接过水盆,用手舀起,撒在驼子脸上。 如此怪异的举动,赵让持续不断的做了很久。中途西门大壮想问,却被不知何时来到他身旁的叶三娘暗暗拉住。 每次水淋在驼子脸上,他都得奋力摇晃脑袋,才能将水珠甩出去,但更多的则顺着他两侧,流到鬓角和额头。 就这么舀完了盆里剩下的半盆水,赵让自顾自的说道: “嗯,差不多了!” 说罢,手中刀刀尖竖起,小心翼翼的伸向驼子下颌处。 轻轻挑了几下,竟是挑起一层脸皮! 西门大壮惊呼道: “好家伙!这老杂毛的脸皮真他妈厚啊!剥下一层都不带出血的!” 赵让被他这话逗的手微微一抖,差点就在驼子脸上戳个窟窿出来。 顺着挑开的口子,赵让将刀身往里缓缓递进,随后一抬手,将这一层“脸皮”从驼子脸上完整的揭了下来,挂在刀尖上。 “啊……” 驼子发出几声惨叫。 这层“脸皮”和他原本的脸,粘贴的严丝合缝。要是赵让不提前淋水,想必都难以剥下! 即便提前做了准备,还是让驼子右侧的脸颊,被扯开一大块,露出殷红的血肉,疼的他龇牙咧嘴。 赵让把这张“脸皮”扔到副掌柜面前。 他已经不用再说什么,这东西就是最好的解释。 “让哥,他变脸了!” 被取下面皮的驼子,根本不是先前疤疤癞癞的长相,反而眉目清秀,带着几分书卷气。 副掌柜抢先问道: “你是谁?驼老大哪去了?” 驼老大是查干托洛盖中对那位驼子地头蛇的尊称。这当然是只有面对面时才会这么叫,背地里还是叫他烂驼子、死瘸子,或者蛤蟆脸。 躺在桌板上的驼子一边因为面颊被撕破而疼的抽搐,一边狞笑着说道: “我不就是驼老大吗?是我的背不够驼,还是我的腿不够瘸?” “对,是我的脸,是我的脸太滑,太细了!” “那这样是不是就像了,是不是?我问你们,是不是?” 驼子不知怎的从绳结中挣脱出,用他那又长又尖,还积着厚厚泥垢的指甲,在脸上疯狂的乱抓,没几下就将自己的脸抓的血肉模糊! 西门大壮急忙摁住他的两只手,同时吆喝着让两名伙计再用绳索固定住。 待驼子的双手又被彻底绑死后,他开始不住的发出凄厉绝望的嘶吼。 足足持续了小半个时辰,嘶吼声才因他力竭,逐渐停下。 接着驼子又奋力抬起头,然后猛地往桌子上磕去,似是想要把自己装死! 赵让亲自动手,三下五除二,把驼子全身上下都捆了个结实,只留下个嘴巴能动。 “你捏着他腮帮子,别让他咬舌自尽!” 西门大壮嫌他挠出了一脸血口,皮肉外翻,便想找块抹布垫着,再上手。 谁料驼子突 然两眼翻白,腰腹拼命向上拱起,跟中邪了似的,不断呓语道: “漫漫夏夜长,烈烈西风凉……漫漫夏夜长,烈烈西风凉…………” 第七十六章 云开雾散【上】 赵让命副掌柜带着两名伙计将“驼子”送到一处僻静的房间内,小心看管。 西门大壮觉得那“驼子”最后呼喊的话有些过于诡异,不禁背后发冷。赵让看出他的不舒服后,说道: “你怕什么?抬抬巴掌都能把他吓的尿裤子。” 听赵让这么一说,西门大壮恢复了几分坦荡,还自告奋勇的要去看守这驼子。 众人走后,赵让站在院中,仰天叹了口气。对着还留在旁侧的一名伙计吩咐道: “取纸笔来送到我屋子里。” 伙计应声照做,虽然他心里觉得赵让绝对不是个读书写字的人,可他既然要了,那就照做,得罪他可是现在查干托洛盖里最不明智的事情。 “走,咱们回屋里说。” 随即招呼叶三娘和元可欣一并进屋。 房门刚一关上,元可欣却是就绷不住了,坐在桌旁一边流泪,一边喃喃自语道: “我哥是不是已经死了……” 来查干托洛盖已经好几天了的功夫了,他们连元明空的影子都没有见到。而且从西域商盟一直追查来的羽箭也没有了下落,元可欣不知道他们在这里的意义是什么。 见不到人,也追不回箭,甚至连生死都不清楚。 钟家班,沈流舒,驼子,小兰,还有那一身功夫的副掌柜,这些人到底都是谁?他们彼此之间有什么关系? 这几日元可欣都没有插手具体的事情,想着旁观者清,自己站在一旁看着,应该能对全局把握更加 准确些。 没想自己看到现在,却是越看越迷糊,就快把自己一开始的目的都要忘了。 在这样的混乱之下,元可欣开始怀疑所有人,甚至连赵让都不例外。 尤其是看到那驼子的脸上竟然还贴了一层“脸皮”,让她更是惊惧不已…… 流完了眼泪,她把目光转向赵让,直勾勾的盯着他的脸,准确的说是脸颊的侧面,下颌线的位置,说道: “你是赵让对吗?你保证你是赵让?” 赵让本来正在脑子里整理这些凌乱的人和线索,被元可欣这么突如其来的一问,没能立马反应过来。 就是这样一个短暂的停顿,元可欣彻底疯癫,抄起桌子上的茶壶,就往赵让的头上砸去。 关键时刻叶三娘伸手一拦,不仅定住了飞凌半空的茶壶,更是定住了元可欣的身子,而后轻柔的说道: “他是赵让,好妹妹,听姐姐的话,不要闹了!” 简单的几句似是带有幻术,元可欣听后微微一愣,随即点点头,重新坐回桌旁。除了神色有些木讷之外,倒是彻底平静了下来。 至于那把茶壶,则是被赵让稳稳接住,也放回了桌上。 “早就听闻江湖中有幻术师存在,没想到老板娘竟然也会!” 叶三娘摆摆手说道: “我哪里会什么幻术……无非是武道修为领先你们太多品级,所以用劲气强行把认知暂时打入了她脑中。” 赵让有些担忧的问道: “这不会有事吧?” 叶三娘回答 道: “什么事都不会有,放心吧!这样做就是为了让她暂时先冷静下来,等过了刚才的疯劲儿,人还是好好的!” 赵让点了点头,叶三娘不会骗他,而她也没有伤害元可欣的理由和必要。 不过方才元可欣的怀疑倒是真有意思,赵让不禁问道: “你就没有怀疑过我?” 叶三娘反问道: “我怀疑你什么?” 赵让说道: “怀疑元可欣怀疑的啊,我是不是赵让。” 叶三娘抿了抿嘴,她一直都觉得赵让很聪明,但这会儿却觉得他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聪明! 不过这样也对,毕竟人的认知和理解很难超脱自己的见识。赵让之所以能让叶三娘觉得聪明,是因为他生在赵家,见多识广。现在觉得他不够聪明,是因为他毕竟只有五品的武道修为,距离这世道的真正面目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可他这么问出来,叶三娘却是还得回答。 这样的话,直说容易伤人自尊。赵让不比西门达黄组那般没脸没皮的,竟是还把自己当作仙人。 思来想去,倒是想到个最直接的话: “因为姐姐我是三品武道大宗师!” 此话一处,赵让立马闭嘴。 境界上的差距可以改变一切,并且不用任何具体的解释。只要赵让一天没有抵达叶三娘的段位,那他就连开口继续追问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他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 恰逢尴尬之际,伙计送来了纸笔。 赵让拿开桌上的茶壶,腾 出位置,将纸平平展展扑在桌面上。 叶三娘叉手走到一旁,打开砚台,往里滴了些水,便开始淹没。 夕阳透过窗棂照进来,投射下些许暖意,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再看着叶三娘不断旋转研磨的纤纤玉手,赵让没来由的心神一动。 “想写什么就赶紧想,胡思乱想是会耽误正事的!” 赵让很想问问叶三娘究竟是怎么知道他方才心神蹁跹的,但觉得到的答案估计还是那句“我是武道三品道宗师”,便觉得还是别去自取其辱的好。 很快,叶三娘便磨好了墨,将砚台轻轻一推,压住了纸张的右上角。这样一来,砚台还能当作镇纸,一举两得。 赵让提笔,饱蘸浓墨,然后在纸上写下了两个奇怪的字。 第一个字是三个‘小’字落在一起,“尛”。第二个字则是三个‘心’字以同样的方式,“惢”。 写完这两个字,赵让放下笔,伸手在元可欣面前晃了晃,却被她一把扣住手腕。 “你说,我在听!” 元可欣被纸上的两个字全然吸引住,她瞬间就想到,这两个字肯定和一开始那张写有三个“小心”的字条有关。 她虽然不认识字条上的笔记,但不知怎的,元可欣一直坚信这张字条和他哥哥元明空一定有很大的关系! 现在看到赵让写在纸上的这两个奇怪的字,拆开来,不正好是三个“小心”? 赵让见元可欣已经恢复了神智,便指着这两个字问 道: “你认识这两个字吗?” 元可欣摇摇头,表示不知。 赵让解释道: “先说第二个字,三心落起,意味疑虑。所谓内有惢,下有事。” “这个内,你想指的是什么?” 元可欣皱起眉头,回忆道: “我们是刚进钱庄不久时收到的字条警告,那会儿还未见到沈流舒。” “这个字表示疑虑的话,内有疑虑,下有事,这个内指的就是通宝钱庄分号?!” 赵让笑着说道: “不错,这个字,指的正是通宝钱庄分号里有让人一疑虑的事情。” 结合这几日发生的,元可欣露出一种恍然的神情,但很快又皱起眉头,问道: “那第一个字呢?是在说沈流舒吗?还是他取的那位小娘子?” 赵让摇摇头,解释道: “第一个字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思,三个小落在一起,还是小。但一个小,就足够小了,三个小落在一起是不是更小,乃至最小?” 元可欣倒吸一口凉气,说道: “意思是通宝钱庄分号里有许多疑点,让我们一定要小心再小心,最好能跟篦子一样,细细筛查,不错不漏任何!” 赵让说道: “没错,就是这个道理!扔来弹丸的人,当时已经知道通宝钱庄里面有不同寻常的问题。可他也了解的并不具体,所以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提醒我们。” 元可欣犹豫再三,终于开口问道: “这个人,是不是我哥?而且赵大哥你是怎么勘破这其中机巧的 ?” 赵让并没有回答第一个问题,而是再度提笔,在纸上写下来三个小心。 这三个小心写的比原先纸条上的大了不少,但位置、字体都是一模一样。 写完之后,赵让那个把这块写有三个小心的纸撕下,裁剪成和那字条一模一样的形状后,对元可欣说道: “你看现在这是不是把字条放大了?” 元可欣点点头。 她很想催促赵让快些,但又怕自己会因说话分神,错过了什么重要的讯息。 赵让将这张放大版的字条两头一对折,捏在手里,冲着照进窗户的夕阳一比,调整好角度后,里面在桌上投射出那两个怪字的阴影来! “当初打开字条的时候,我就有些疑惑……三个小心,字条的虽小,位置也足够写下,怎的写的歪七扭八,不成体统,原来是为了这样!” 赵让之所以不说他是如何想到的,是因为他觉得说出来太过于恶心…… 这种法子,是他在看到那驼子尿裤子时,灰布裤子颜色变深时的灵机一动! 浅色的裤子在被打湿后会彻底改头换面,就像元明空一直用朱老板所打造的精铁小盒子存放地图一样,都得是要借用外力才能呈现出想要表达的真实。 再想想当时那张字条上三个小心一共六个字的错位和排列,赵让登时就明白了过来,所以赶忙让伙计送来纸笔,用以验证。 “你想想,除了你们兄妹外,还有几人能得到朱老板亲手做工的 东西?” “也只有见过那两幅铁盒地图的人,才能领悟看懂那张字条的方法!在整个查干托洛盖里,估计只有你我。” 第七十七章 云开雾散【中】 元可欣浑身都震悚起来,“啪”的一拍桌子,站起身,顺着赵让的话接着说道: “整个查干托洛盖只有你我知道那种精铁盒做成的地图,但是知道这件事的,也只有一个人!” “就是我哥!” 蓦然的,元可欣想起小时候自己缠着元明空陪自己玩时,元明空却急着要去练拳。每当这个时候,元可欣就会嘟着嘴,说道: “练拳有什么好的,看上去笨笨的,哥哥你为啥不练剑?练成之后御剑飞行,还能带着我去海边玩!” 元明空则会宠溺的点点她的额头,然后伸出两只手,攥紧拳头,在她面前晃晃,就转身离开,不作任何解释。最多说一句,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其实直到现在元可欣也还是没有明白她哥元明空为什么执着于练拳,但她明白自己的哥哥是一个目标放中间,杂事排两边的人。他着重于去做的事,一定有足够的理由,并且也会有足够的毅力去做成! 不过元可欣还是希望能看到她哥练剑,因为在少女的心思里,哥哥都是这个世上最帅的男子,而比最帅的男子更帅的,就是他练剑是的样子。 当初涉世未深的少女,当得知自己的哥哥要去西域办事时,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同行。那天从大威北境皇城出来前,元明空破例陪她逛了半天街市,给元可欣选了三条颜色极为艳丽的长裙,还破例的夸赞她穿什么都好看,尤其是喜庆 的颜色,衬的她皮肤更白! 那三条裙子,从大威一路赶到阳关的时候,就已经坏了两条。但元可欣一直没有丢,现在还叠的整整齐齐,塞在行囊里。 只短短数月而已,但记忆已经在这些事情上,蒙了一层薄纱,要不是刻意回想,很多细节已经变得有些模糊了。 “赵大哥,这说明我哥还活着对吧?他还好好的活着!” 赵让收齐桌上的纸,在烛台上烧掉,随后对元可欣点了点头。 “那他现在在哪?为什么不来见我们?” 赵让解释道: “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你哥!他这么做肯定是足够的理由,也许是时机还没到,也许是还有别的顾虑。” 元可欣抿着嘴角,想了好一阵,说道: “赵大哥我明白了。” 赵让隐晦的瞥了下叶三娘,发现她的眼角含着笑意。知道什么都瞒不住她,赵让干脆说道: “还请老板娘再麻烦一下,陪我去看看那驼子吧?” 叶三娘微微颔首,说道: “好嘞东家!” 二人出门后,元可欣也回了自己的屋子,打开放在床尾的行囊,抽出压在最底下的裙子,放在腿上,来回摩梭,眼泪却是又不争气的掉落下落。 另一边赵让和叶三娘走出屋子后,并未去到安放驼子的房间。两人不约而同的,向跨院旁侧的角门走去。 推开门,赵让和叶三娘还谦让了一番。因为角门太窄,一次只能通过一人。 最后叶三娘抬出他们上路前就定好 的老规矩,老板娘等同于掌柜,自然得让东家先行! 走出钱庄许久,赵让终于忍不住了,问道: “你是从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叶三娘这次倒没有抬出自己三品武道大宗师的派头来强行压人,一反常态的说道: “从你和西门大壮带着那驼子回来的时候。” 赵让撇着嘴,有些不满的说道: “你估计早就看出那驼子不对了吧?” 叶三娘闭上了嘴,一个字也不说。 对于自己不想回答的问题,就算是刀架在脖子上,她也不会说一个字。何况你还得先有这般本事! 赵让当然没有把刀架在她脖子上的本事,所以也很是识趣的选择了闭嘴。 二人并肩而行,越走越远,走的却是前面去往棺材铺时的那条路。 “那你又是怎么突然想到的?” 这次轮到叶三娘发问了。 其实她并不好奇,她只是给赵让一个显摆的机会。 若自己不问,赵让再想说也得憋着,不然岂不是很没面子?自己主动问了,他也好顺坡下驴。 果不其然,赵让听到叶三娘竟然开口询问自己,脸上的得意都快从这里堆到阳关了! 即便如此,他却还是要卖弄的反问一句: “你真不知道?” 叶三娘扭头冲着他眨了眨眼睛,说道: “真不知道!” 赵让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发现叶三娘的鼻尖真好看!又小又翘,给人一种活泼调皮的感觉,和她周身的气质很是不同,但却并不突兀 ! 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叶三娘将脸转过去,赵让才收敛起心神,说道: “我是在想明白那张警训的纸条该如何解之后,才想明白这个的。” “先前去的路上,那副掌柜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说这片窝棚才是原本的查干脱落盖,我们现在待着的地方,全都是后来山民和商会们重新修建的!” 叶三娘说道: “这能代表什么?” 要是赵让能知道叶三娘的真实心思,绝对会气的蹶过去!可惜他没法知道,也根本识破不了叶三娘这卓绝的演技,所以便继续侃侃而谈道: “这代表着我们一开始的方向就错了啊!” “错在哪了?” 叶三娘秀眉微蹙,一副很是疑惑的样子。 赵让咧嘴笑着回答道: “错在我们根本没有去到真正的查干托洛盖!” 元明空留给他妹妹元可欣的口信中,明确说了他若是当夜未曾回来,就是匹马单枪,先行去往了查干托洛盖。 赵让他们来此的动机,便也是与元明空汇合,继续追查那些羽箭的下落,同时也能摆脱兰末国王城中的复杂纠葛。 要知道自从汪三太爷中毒后,非但他的三名义子各有各的算盘,极不安分外,公主殿下更是插手进来,想要借刀杀人,让赵让去对付四王子安佐,最好能拼个两败俱伤,她就能坐收渔翁之利。 等赵让他们来了查干托洛盖后,也不知这里竟然还有新老之分。只想着有西门大壮在,可以借 用本地通宝钱庄分号的力量,不论是找元明空还是其他,都能方便的多。谁曾想,这通宝钱庄在此地的分号简直就是一个马蜂窝,时刻都得提防着被叮咬。 “你说的窝棚,是这里吗?” 叶三娘停下脚步,指着前方问道。 赵让深一脚浅一脚的,被叶三娘落在身后。 方才几人在屋子里的时候,这边该是下了一场雨。山中的雨,来去无常,一片云彩就会带来一阵雨。这片窝棚所在的地方,全都是土路,还有许多陡坡。白日里干燥亮堂的时候不觉得难走,这会儿真有些步履维艰……赵让不知道叶三娘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能走的这么快! “对……就是这了!” 急着说话,赵让一口气没提上来,弯腰用手撑在大腿上说道。 四周几乎没有灯火,好在月亮已经升起,很是明亮,可以大致看清脚下的路。赵让走到了叶三娘前面,领着她往里走去,同时手中握紧了刀。 赵让记得白日里,这片窝棚之中有许多小叫花子,但这会儿却是一个都没有看到。 “这就是我们抓住那驼子的棺材铺!” 走到棺材铺门口,赵让对叶三娘说道。 他用刀在墙壁上剐了一下,削下来厚厚一层黄泥,露出里面精钢炼制的墙壁。 “这屋子使用精钢铸承的?” 叶三娘吃惊的说道。 这次不是为了配合找赵让,而是她真的没有想到! 西域本就缺铁,所以才难以生产羽箭,由此 造成与大威的对峙中总是落于下风。可在查干托洛盖竟然出现了这么大一座用精钢铸造出来的屋子,着实是太过于匪夷所思! 叶三娘在心里粗略估计了下,用于铸造这件屋子所耗费的精钢,足以制出数万支箭矢,立马变成在西域富可敌国的存在。 而这样一座价值连城的屋子,却就荒废在这里,还变成了棺材铺,太过于不符合常理。这件屋子,一定还有它更加重要且隐秘的功效。 赵让围着屋子走了一圈,看到了前面西门大壮他们摁下的机关消息所在。他让叶三娘看好这里,自己则提着刀走进了屋子。 刚踏进去一步,赵让就闻到扬尘的土腥味。 从下午他们离开到现在看,已经过去了起码两个多时辰,扬尘早该落定了才对。这会儿还能闻到这样的味道,说明有人前不久还来过,甚至依旧待在里面,没有离开。 可屋子里漆黑一片,月光照不进来,只能凭借先前的印象,隐约区分出七排棺材,若是有人屏气潜伏于空挡之中,那是无论如何也看不见的。 谨慎起见,赵让没有再往里走,他用刀重重的往地面上拄,整个屋子都骤然一抖,房顶上的黄泥碎渣扑簌簌的落下。 赵让不躲不闪,双目炯炯,来回扫视。 片刻过后见没有动静,赵让又是一下。这次还用上了三份劲气,有几口棺材甚至从地面上微微弹起。 赵让记得第七排的棺材全都装 着尸体,能压得住刚刚的力道实属正常。可第三排中竟然有四个纹丝不动的棺材,这就有些说不通了! 第七十八章 云开雾散【下】 赵让十分谨慎的向第三排第四个没有动静的棺材走去,棺材盖扣的很严,根本看不到里面装着什么东西。要只是尸体的话,反而没什么。 他没有西门大壮那么多忌讳,对于幽冥之事只觉得是平常。毕竟人都有生老病死,神龟虽寿,犹有竟时。很多事情想彻底了,就不会再有什么疑虑。 这四口棺材位于第三排的正中,赵让提着刀从旁侧走进去,在第一口不动弹的棺材前停下,用刀尖挑了挑棺材的盖子,发现纹丝不动,便又走进了几步,想用力推开。 门口忽然闪过一道人影,赵让机警的抬头,发现是叶三娘,这才松了口气。 “遇上麻烦了?” 叶三娘轻声问道。 赵让指着身前的四口棺材,回答道: “这四口棺材里有东西,但不知道是什么。” 叶三娘沉默了片刻后,开口说道: “你先让一让。” 赵让不知叶三娘想做什么,但还是听从她的吩咐,顺着方才进来的路又退了出去。 只见叶三娘缓缓抬起右臂,掌心向上,曲起手指,连弹四下。 四股劲气从指尖飙射而出,极为精准的打在棺材盖和棺身的交界处,盖子被叶三娘打出的劲气缓缓推开,露出大约一尺宽的空当。 赵让伸长了脖子,想看看里面装着的到底是什么,忽然其中一口棺材的盖子又继续动了起来。 一只苍白的手,从棺材里伸出,握住棺材盖的边缘,正在用力推动。 这一幕 看的赵让都有些毛骨悚然。 不管是谁,至少都听过些神神鬼鬼的事情。但像这般,亲眼见到从棺材里伸出一双手,无疑是极具震撼力的画面! 赵让的喉结上下动了动,下意识的看向叶三娘。 叶三娘站在门口处,月光照在她的半张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可赵让却觉得就连叶三娘都很是冰冷,毫无生气,宛如一个死人。 那只手还在奋力的推动着棺材盖。 一寸一寸的将要把它彻底打开。 这个过程其实并不漫长,才一会儿的功夫,棺材盖已经打开了大半,但赵让的心却越来越提得紧,他不得不靠不停的吞咽唾沫来缓解自己越发剧烈的心跳! 漆黑的棺材盖,苍白的一只手,这都是最贴近死亡的颜色。就连神话故事里从地府前来人间索命拘魂的阴差都叫做黑白无常,这两种颜色自然而然就变成了生命消逝的象征。 难道死人真能复活? 一瞬间,赵让觉得西门大壮才是正确的。对于这种幽冥之事,即便不信,也要保持敬畏之心,然后敬而远之! 可随着棺材盖被推开的越来越大,赵让竟是不自觉的想要靠近。 身子稍微动了动,他发现自己的手已经变得冰冷、僵硬。低头一看,在月光的照耀下,也是苍白的颜色。 作为一名刀客,他的心可以冰冷僵硬,但他的手绝对不可以!所以赵让控制着握刀的手,不断的握紧,松开,松开,握紧。来 回几十次后,这只手终于恢复了些许温度,即便在月光下也能看到一点温润的血色。 就在这时,那只手的动作停了下来。 它不再费力的推动棺材盖,但仍旧紧紧地抓着边沿。 又过了一会儿,赵让听到棺材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几只大老鼠正在打洞,但更像个起晚了的人正在抓紧时间穿衣服。 很快,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那只手不知何时也松开了棺材盖的边缘,缩了回去。 “咚咚咚!” 三声闷响传来。 赵让刚放回肚子里的心,霎时跳的快到让他眼前都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一道干涩嘶哑的声音,从棺材里传出: “你……你就不能来扶我一下?” 这声音气若游丝,俨然如人死之前的油尽灯枯! 但赵让还是这句话中听出了端倪! 毕竟一个人的嗓音可以改变,可他说话时的语气,以及习惯性停顿的地方,若无刻意,是决计不会更改的。 能在一句话中同时带着调侃和埋怨的,赵让只见过一个人! “元明空?!” 赵让喊道。 但实际上他只张大了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方才他听到的声音,实际上是意念在自己脑子里回响。 这么一耽误,那棺材里却同时伸出了两只手,紧紧地扒在棺材边沿,接着用力一撑,带起了半个身子。 一人用双臂撑在棺材的边沿上,披头散发,遮挡住了面容。 不过赵让看得出,这是个活生生的 人!既不是死人复活,也不是什么其他怪物,就是和自己和叶三娘都一样的人! “你他妈是非要看老子笑话?” 这话说到一半,此人撑在棺材边缘的双臂险些滑落。看样子这人的身体已经虚弱到了极致,连用力说话都成了一件极难做到的事情。 “元明空?!是你吗?!” 这次赵让的的确确说了出来。 棺材里的人听到后,晃了晃脑袋,紧咬着牙关,挤出来两个字: “废话!” “快……” 元明空本想说“快来拉我一把”,但还未说完,身子就没了力气,好不容易撑起来的上半身,“咕咚”一下又重新滑回了棺材中。 赵让见状立马松手丢刀,箭步上前,俯下身子,将元明空捞了出来。 “慢……慢慢慢!” 元明空浑身跟豆腐做的一样,软绵绵的。赵让手稍微重了些,就疼的呲牙咧嘴的。 没奈何,赵让只得抬起一只脚踩在棺材边缘,然后一把将棺材盖彻底推开,用抱着新娘子入洞房的姿势,把元明空从棺材里抱出来,放在一旁还紧紧闭合的棺材盖上。 元明空仰面朝天的躺着,头发朝两边散开,露出了自己的面容。 赵让见他脸色惨白之余,还有些乌青,嘴唇更是干裂了许多道血口子。 不过最离奇的,还是他竟然会从棺材里爬出来。 赵让很想问问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眼下显然不是时候。 元明空应该是受了很重的内伤,否则那般 意气风发的大威查缉司影卫副都统,怎么会狼狈成这般模样? …… 一个时辰后,在通宝钱庄查干托洛盖分号内,元可欣的屋子里灯火通明! 不单单是她的屋子,整个跨院里都热闹的宛如过年一般。 十多个伙计,还有护卫,全都在忙活一件事——烧水! 院子里,支起了五六个炉灶,上面放着大锅,锅里是滚开的热水。 整个分号内一时间都凑不齐这么多柴火,副掌柜灵机一动,直接搬空了两间屋子里的家具,把桌椅板凳甚至床架子都劈了当柴烧,以此保证热水的源源不断! 一锅烧好,就由身强力壮的西门大壮把锅从炉灶上端起,抬到元可欣的屋子里,然后在赵让的帮衬下,全部倒入浴桶中。 元明空将整个身子都浸在浴桶里,热水一直淹没到下巴。 此时他凌乱的头发已经梳洗干净,没有了先前邋遢的模样只是他的脸色还是很不好,依旧苍白,没有血色。 先前在那棺材盖上躺了好一会儿后,元明空告诉赵让,自己走不动了……让他把自己抬回去。但同时还要把自己先前待着的那口棺材,也一并抬回来! 赵让想都没想,立马点了点头。 能和元明空重逢,就是这世上的头等大事!哪怕他想摘星星,啃月亮,赵让都愿意去想想办法! 随后在叶三娘的帮忙下,二人把棺材和棺材里还活着的元明空抬了回来。 棺材刚一落地,元明空就从里 面钻了出来,又对赵让说他要洗澡。要洗足足两个时辰的热水澡,期间热水不能断,温度稍微降低,就得添新热水。 这要求相比带回来一口棺材而言,已经正常多了,赵让当然不会迟疑,立马叫来副掌柜,让他安排伙计,准备炉灶,开始全力以赴的烧水。 期间元明空一直盘腿坐在棺材里,双目紧闭,额头和人中上时不时冒出来一片细密的汗珠。元可欣拿着一条雪白的毛巾站在棺材旁,看到汗珠冒出来,就给她哥擦得干干净净。 不过赵让却发现元可欣每擦一次,就要换一条毛巾。擦过的毛巾上面,隐隐有些淡粉色,像是汗珠里混着鲜血。 赵让只听说过西域有一种名马,在飞速奔跑过后,身上挂着淡粉色的汗珠,是为“汗血”,没想到竟然有人也会冒出这样的血汗来。 但这两兄妹身上的反常之事极多,况且一个从棺材里钻出来的人,无论发生什么,都能有合情合理的解释。 现在距离元明空说的两个时辰,还有最后一刻钟。 赵让紧紧的盯着浴盆旁边摆放着的滴水计时器,等里面最后一滴水落下。 “啪!” 最后一滴水,在下方的接水盘里砸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水花。 “哗啦!” 元明空从浴盆中一跃而起,将里面的水带出了大半,把赵让和西门大壮的裤子都打湿了! “神了!整整两个时辰,一分不差!” 西门大壮赞叹道! 这两个 时辰中,元明空一直没有睁眼,也没有看过时间,可他竟然能精准到如此地步,西门大壮觉得这都能堪比钟家班八大奇人的绝技了! 第七十九章 真相【上】 元明空背对着赵让和西门大壮,赤条条地站着,身上的水正在不断的滑落。在烛光的映衬下,他的身体饱满且健康,肌肉坚实,比例袖长,着实是难得的美男子。最要紧的是,元明空全身上下所有的皮肤都不再苍白,而是全都具有了雪色,粉粉嫩嫩的,宛如出生的婴儿。 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元明空有了什么独特的妙法,或是往洗澡水里添加了些什么秘药,才能得到这般状态。可赵让最为清楚,元明空沐浴时,吃了热水外,其余什么都没有。 就连热水在中途都差点因为柴火供不上而断档,更别提有时间去给他找来其他东西了…… 元明空拿起架子上的一条大毛巾,将浑身上下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唯独没有擦头。接着他走到屏风后,那里有他妹妹元可欣提前为他准备好的衣服。 穿戴整齐,元明空重新走出来,整个人恢复了原有的精神,脸上也散发着自信的光芒! 他双手一摊,冲赵让走来,接着扑上去,给自己这位难兄难弟来了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赵让很不喜欢这种亲密的肢体接触……更不用说还是一个男人拥抱另一个男人……他觉得在西门大壮的肚皮上砸两拳,就已经是他的上限了。 拥抱完之后,元明空双手“啪”的一下在面前合拢,好似要进庙拜神般,对着赵让一拜到底,而后看向西门大壮,嘴里叨念道: “对,还有 兄弟你!” 接着又是一拜到底。 赵让一言不发的看着元明空乐此不疲地拜来拜去,终于他感到口渴了。 一个洗了两个时辰热水澡的人,还有口渴的感觉已经是万幸!若是将元明空换成一个普通人,想必已经因为脱水而死在浴盆里了。 赵让带他来到屋子的大厅中,桌子上特意多放了一把茶壶,就怕他洗完澡后不够喝。 两把茶壶里都灌着满满的茶,只不过这是从他刚下浴桶时泡的,已经过了两个时辰,想来已经冰凉了。 元明空也不讲究,提起茶壶,一手一个,含着壶嘴“咕嘟咕嘟”一气儿就喝完了一把茶壶里的茶水。第二个也是照旧。 两壶茶喝完后,赵让肉眼可见他肚子已经微微隆起,将本来松快的衣衫撑平展了几分。 “啊!真舒服啊!” 元明空往椅子上一瘫软,仰头朝天,看着天花板,嘴里不住的赞叹。 赵让走到他旁边,也学着他的样子坐下,看着道: “是不是觉得肚子又饿了?这时候再来条烤羊腿,那一定是最好!吃肉不可无酒,肉要烂,就要好,我请你吃好酒烂肉怎么样?” 赵让刚说到“羊腿”两个字,元明空就吞了两口唾沫。但摸了摸肚子,却对赵让回答道: “不行,还不能吃。要吃东西的话,还得等两个时辰!” 赵让很是疑惑,怎么刚才洗澡就是要用热水接连不断的洗两个时辰。这会儿吃东西,却是还 要等两个时辰? 不过这次不等赵让发问,元明空就主动解释了起来: “因为我中毒了!” 赵让神色一紧,追问道: “什么毒?” 元明空伸出右手,放在桌上。除了中指外的四根指头将手掌撑起,中指却是伸开高高翘着,样子混似一个王八! “王八哪来的毒?” 元明空说道: “王八能活千年,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赵让摇摇头表示不知。 王八长寿是不假,但他从未见过当真能活到上千年的。 元明空接着说道: “王八能活千年,是因为它特殊的呼吸之法能延年益寿。” 赵让突然笑了起来,说道: “哪怕你真的是中了王八毒,那我从棺材里把你捞出来的时候,你怎么跟丢了半条命一样? 元明空摇摇头,说道: “毒用多了害人,用少了救人,我这次就是用王八毒,救了自己一命!” 元明空在钻进棺材之前,服用了一种专门的毒药。这种毒药是使用九十九只王八的精华凝练出来的,每一颗药丸只有丁点大,吃一口就能换来人两天两夜不吃不喝的昏睡,呼吸脉搏都会变得极其微弱,连最有经验的老郎中都探查不出来,处于一种生死之交的状态。 这种毒药还有个很特别的名字,叫“三更半”。常言道,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而这药的效力就是将服药之人的时间锁死,牢牢的锁在三更半的时候,这样一来既不得罪阎王,又 不会立马去那边报到。 “我一口气吃了两颗,按理说要到明天这个时候,才会自然醒来,但没想到你的速度挺快,竟然提前一天就把我叫醒了!” 元明空所说的“叫醒”,指的就是赵让持刀用劲气驻地,在剧烈的震动和摇晃下,元明空从药效之中挣扎出来。但因为早了一天的缘故,所以他不能立刻恢复到正常,而是得借用外力来缩短恢复的时间。 一天有十二个时辰,元明空洗澡只花费了两个时辰。二比十二,足足算多了十个时辰,大半天的光景,无疑是极为划算的买卖。 赵让砸了咂嘴,拿起桌上一个梨子吃了起来。 西域的梨要等秋天才能下来,这是从北境运来的大威梨。汁水丰富,但却少了些甘甜和香气。忙活了那么久,赵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边吃梨,边和元明空继续往下说。 分别这么些天,赵让这里遇到了许多离奇复杂的事端,他相信元明空也是一样。现在二人重新聚首,两相映衬,差不多就能复原出来事情的全貌。 元明空看着赵让手中饱满的大梨,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看了片刻,便强行扭过头去,说道: “还记得那夜咱们分头行动吧?” 赵让回答道: “当然!不过我在王三太爷那没发现什么,倒是遇到了个大人物!” 接着,赵让就把自己与兰末国公主阿曼尼相见的事情说了一遍,而后连带着叶三娘与连弓 子,还有来时路上碰到的西门大壮,都详详细细地讲过。 元明空安静仔细地听着,没有插话,直到赵让说完,他才又问道: “沈流舒呢?还活着吗?” 赵让回答道: “钟家班被血洗,我回到分号里,又被个持双刀的女杀手差点逼上绝路……这些说不清楚的事,西门大壮给他全算了沈流舒头上。” “我想想也是!这人看似全都置之身外,但每件事往下细想,就都有他的影子,所以我把他关起来了,和他新婚的小娘子一起。” 元明空叹了口气,说道: “那估计他现在已经死了。” 赵让惊呼道: “不可能!屋子里始终就只有他和他小娘子两个人,护卫把手的很严密,一只蚊子都没飞进去过!还有伙计每天三次按时送水送饭,在把你抬回来之前,那边还传话来一切无事!” 元明空深深的看了眼赵让,起身朝外走去。 屋外元可欣一直站在这里,神色焦急。 现在看到自己哥哥完好无缺,神采奕奕的站在自己面前,当即泪如泉涌,垫脚跳起,搂住元明空的脖子,嚎啕大哭起来。 元明空十分宠溺地摸了摸元可欣的脑袋,接着又慢慢的拍着她的肩背。等元可欣的哭泣变成了小声的抽噎,他这才扶住自己妹妹的胳膊,对她说道: “好啦丫头,你哥我有王八命格,就算有时候活不好,但也绝对死不了!” 元可欣转哭为喜,笑着说道: “你不如 说自己是个蟑螂,起码还能飞!” 元明空哈哈大笑着走到先前一定要赵让抬回来的棺材旁,再度推开棺材盖,然后招呼赵让近前来。 院子里灯火辉煌,将棺材里都照的一清二楚! 赵让凑近一看,吃惊道: “怎么全是书!” 棺材里没有别的,全是摆放的整整齐齐的书本。再加上元明空一个成年人的体重,难怪可以抵御住赵让的三分劲气。 “你再仔细看看!” 元明空说道。 赵让再往里伸了伸头,发现这些书还不是普通的书,全都是诗集。而且并不是按照惯常的方式所编纂的,里面几乎都是各种名句的集锦,更像是某个读书人专门用以摘抄的文册。 “江陵去扬州,三千三百里。已行一千一,所有二千二。” 赵让拿起一本,随手一翻,将其中一首读了出来。 “这首不太对吧?” 赵让蒙学时读过这首诗,后两句该当是“已行一千三,所有两千在!” 元明空没有回答,而是让赵让再看看别的。 “故国九千里,深宫二百年。” “飞流直下八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三千里外二毛人,十八滩头二叶身。” 有些古诗赵让并不熟悉,他专门翻看了自己曾有印象的几首,发现其中的数字都有所改动。 “三千里变成了九千里,二十年变成二百年。还有这,小孩子都知道飞流直下三千尺!最后这句,我记得是七千里,一叶身,对吧?” 元明空 点点头,说道: “所以你看出来了吧,这些根本不是诗集,也不是摘抄。” 赵让乍然之间反应过来,便皱着眉头再看了看手中的册子。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 “我知道了!” 赵让突然大喊道。 “这些全部都是账册!” 第八十章 真相【中】 元明空执意要带回来的棺材中,放满了这样的册子,赵让又随便打开了几本,发现内容都差不多,全都是更改过的带有数字的诗句。 用这种方式来记账,的确很隐秘,不容易被发现,还颇具雅致,只不过这些账册是如何出现在棺材里的,赵让并不知道。 “这些是你搜罗来,然后藏在棺材里的?” 元明空摇摇头说道: “他们本就在这里,是我发现以后,干脆钻进去自己守着。但又怕被他们发现,所以才吃了迷药,让自己呈现出假死的状态。” 元明空这般行事无异于是在赌命。 虽说他吃过那药后,气若游丝,脉搏微弱,根本探查不到。可要是有人掀开棺材盖,需要取用账册的时候了,这么大个人躺在上面,根本瞒不住。 这种药只能骗得过有修为的武者的探查,但没法避开眼睛。要是实打实的看到了,却是更加危险。在这种状态下的元明空,比一只小羊羔还柔弱,三岁孩童都能拿把匕首要了他的的命。 赵让在心里算了算,以元明空吃下去的药量来看,他钻进棺材内的时间并不长。大概是在沈流舒的酒席之前,也就是钟家班被血洗后不久,他便吃了药,静静的躺在了棺材里。 心神一转,赵让又想起钟家班八大奇人之首的云里飞死时的异状,他手里似是被人取走了什么东西,难道也是账册? 可眼下这些账册足足放满了半个棺材, 他临死之际手中能握着的,最多一本。 元明空看出了赵让在想什么,便从棺材里放置尸体脑袋的地方一顿翻找,从最下方抽出来一本染着血迹的账册,递给赵让,说道: “我到查干托洛盖的时间,比你们早了四天三夜。” 赵让没有立马打开这本账册,反问道: “吃药之前,你都住在哪?” 元明空伸手一指。 赵让的视线顺着看去,却被跨院的院墙遮挡住。但元明空指着的方向,正是赵让去过的两次窝棚区,也就是原先真正的查干托洛盖。 “我也是后来听副掌柜偶然说起,才知道那边是最原先的地方,所以和叶三娘又去了一次,想的即便找不到你人,也肯定会发现些线索。” 元明空点点头,突然笑起来,说道: “其实这得怪我妹妹!” “为啥要怪元可欣?” 元明空回答道: “我在给她留的口信里,专门强调了‘真正’两个字。估计是那天咱们在兰末国王城里发生的事情太多,再加上当晚你我都出去了,分头行动,以至于她精神紧张,所以在转达给你的时候,就忘了……” 元明空说完叹了口气,赵让也跟着摇了摇头。 若是元可欣一开始就将元明空的话原汁原味的说出来,赵让想必抵达这里的第一时间,就会把查干托洛盖的历史沿革了解清楚。毕竟元明空不是个无的放矢的人,他专门这样说,证明查干托洛盖肯定另有乾坤。 如 此一来,事情反倒简单了很多。 赵让他们初进查干托洛盖,就在一家本地人开的饭馆中吃饭。若是知道了元明空的原话,只需要多问问老板以前这里是怎么回事,他的饭馆经营了多久之类的,立马就可以水落石出。说不定赵让会立即调转马头,连通宝钱庄都不去了,径直奔向那片窝棚区。 不过这中间还有一个很大的疑问,元明空没有解释清楚。 他也是第一次来这里,他怎么会对查干托洛盖知道的如此细致?这样的事若不是和本地人打听,或是专门做足了功课,就连来过这里的叶三娘都知之甚少。 “自从那些脑子灵光,想赚钱的山民搬离原本的聚居地之后,你也看到那片窝棚去荒废成了什么样子。荒无人烟的地方,自然没人注意,那……” “所以你们往里安排了影卫?” 赵让打断他的话说道。 元明空点点头。 赵让说的没错,他之所以能对查干托洛盖了解的如此详细透彻,归根结底还是依靠安插在其中的影卫所传递的信息。 赵让眼前闪过那些小叫花子,以及不知替代了谁的身份的驼子,还有那间用精钢铸造的,里面停满了棺材的屋子。 要是和影卫联系起来,一切都变得合情合理。 查干托洛盖名义上还是受到兰末国的管理,那位废话神探的老爹,也是兰末国中的贵族。 他没脑子,身后人总有聪明的。 要是影卫大张旗鼓的在目 前这片新地方找个营生,掩盖身份,想必没过多久就会被查个底儿掉。不如在已经颓败的原住处扎稳脚跟,反而不会有人起疑。 更何况废话神探眼里只想着如何多赚带各大商户的孝敬,也就是所谓的“斡旋费”。乞丐叫花子身上能有什么油水?当然就置之不理! “难不成我擒住的那驼子,还有那群小叫花,都是影卫?是你的人?” 赵让反问道。 要是这样的话,那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 可是那驼子最后喊的话着实怪异……什么“漫漫夏夜长,烈烈西风凉!” 元明空的神情骤然落寞了下去。 他眼睛看向了桌子,桌子上只有两把已经被喝空的茶壶,还有一碟水果,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赵让知道他在找什么。 元明空一定是在找酒。 于是他冲着门外喊了一嗓子,让副掌柜赶紧准备几壶好酒来。 “哈哈哈,生我者父母,知我者赵兄!” 元明空拱手作揖,大笑着说道。 赵让也回了个礼,说道: “彼此彼此!” 副掌柜足下生风,跑的飞快,眨眨眼的功夫就端着满满一托盘酒走来,上面摆着的酒壶足足占了大半张桌子。 元明空拿起一壶,仰脖喝尽,却是仍不满足,又喝光了一壶。 当他的手要伸向第三壶的时候,却被赵让打断。 赵让一句话没有说,只是静静地看向他。 元明空与其对视一眼,终究还是把手缩了回去 ,带着满嘴的酒气说道: “以前估计都是。但等我来的时候,就已经不是了。” 在元明空抵达查干托洛盖之前,那些安插在窝棚区里的影卫早就因为某种原因而被暴露了身份,被从上到下连根拔起,而后又以新人换入,借此冒充。 可笑元明空还以为这里仍有自己人,所以在路途中以及抵达后仍旧频繁与之接触。这才使得他们对自己以及赵让等人行动和计划了如执掌,处处都能占得了先机。 估计唯一不在他们掌握之中的,就是叶三娘这位三品武道大宗师。一力降十会,要是他们知道叶三娘的真实身份,想必也会调派一位实力相当的好手用以牵制。那位在兰末国王城中曾与叶三娘一战的连弓子,不就是最好的人选? 跟着元明空的叙述,赵让的心里渐渐也清晰了起来。 看来不管是后来的自己,还是先到的元明空,除了棺材里的这些账册外,都没能取的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等我发现这些影卫是假冒的时候,已经晚了……双拳难敌四手,我在窝棚区里依仗着高高矮矮的地形,和他们游斗,后来发现身后追兵不在,周围突然安静了。” “我悄悄摸出来,看到一个身穿华服的中年人和驼子带着刚才围堵我的叫花子们全都钻进了棺材铺里。这间屋子本来就是影卫铸造的,所以有很多机关我知道,他们不知道。” “就这样,我看到那华 服中年人,把一本带血的账册,放进了这口棺材里。等他们走后,我觉得这口棺材肯定是极为要害的存在,轻易不会再被打开,就决定赌一把!” “沈流舒!” 赵让脱口而出。 元明空看到的那位华服中年人,必然是沈流舒无疑! 钟家班的死,果然是他一手造成的! 他先带人血洗了钟家班,云里飞到最后一刻,还妄想用手里的账册当做威胁,来交换性命,真是过于天真…… 沈流舒拿走账册后,赶紧去往窝棚区,将其藏在棺材里,而后又做足了戏码,跟丢了魂儿似的来找赵让等人叙说钟家班的惨案。 由此一来,便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加之从一开始,他便对赵让和西门大壮表现出种忠心报恩的态度,且又走路虚浮,说话毫无中气,赵让便误以为沈流舒没有丝毫武道修为,只是个普通的、颇有经营能力的分号掌柜罢了,因此对其没有设防。 “明白了……” 所有的事端一下子全都串了起来,虽然还有些细枝末节不曾理顺,但赵让知道这些也一定都是由沈流舒所代表的一众势力在主导。 不过到底是何人竟然有能力将一地的影卫全部替换掉,并且还能骗过元明空这位影卫副都统? “兄弟,西风烈恐怕没有咱们想的那么简单……” 元明空喝完了第三壶酒,声音阴沉的说道。 “我躺在棺材里之后,细细翻看过身子下面压着的账本。这些 年来,此处通宝钱庄的分号虽然利润丰厚,但沈流舒上交给总号的,最多只有十之二三。其余大部分账单,下面都有一行蝇头小楷,你猜猜写的是什么?” 赵让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道: “漫漫夏夜长,夜夜西风凉?” 说罢他拿起那本封面染血的账册翻看。 好巧不巧,看到一页左右各写着: “西王万八千骁尽,为报投壶乏箭材。”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万弦翻塞外,沙场秋点兵。” 这两句最下方都注着一句蝇头小楷,正是刚才赵让脱口而出的那句话。 第八十一章 真相【下】 “这沈流舒!” 赵让“啪”的一下合起账本,浑身都震悚起来,大骂道: “该杀!” 最后这册封面上沾染了血迹的账本,上面依旧是用带有数字的诗词进行记录,但记录的事情每一件都是石破惊天的大事! 尤其是刚才赵让读到的那两句,更是提到了他们从商盟起,一路追查的五十万志箭矢。 “账本上已经很明确了,看来那些箭矢神秘失踪,背后之人就是沈流舒!以他的财力和人脉关系,想要做到这一点,想必很容易。” 说到这,赵让叹了口气。 他不明白为什么沈流舒要这样做。 明明已经拥有了常人几辈子都无法企及的财物和地位,只要安安心心的打理好这处通宝钱庄的分号,该有的决计不会少了他的好处。 可沈流舒却非要选择背主投敌,这其中不会没有原因,赵让想立马把沈流舒提到面前来问个清楚,否则今晚估计连觉都睡不着。 “先别慌,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 元明空这会儿彻底缓了过来,他觉得肚子有点饿了,正在拼命的吃桌上的点心和水果。 赵让曾听家里老人说过,一个人只要觉得饿,还能吃得下去东西,就证明他还能活。哪怕是生了重病的人,一旦恢复了食欲,就说明他离康复不远了。 这会儿元明空的行为更是证明了这一点。 不过他在说完这句话后,就只顾着吃,毫无下文。赵让等了一阵,等的烦躁不堪 ,径直走到他面前,把装着点心和水果的盘子端起。 “你干嘛,我还没吃饱呢!” 元明空刚啃了一大口苹果。 “先帮你刚才的话说完,你发现了什么问题?” 元明空费劲的把口中的苹果咽下去,吐了吐舌头,说道: “面的苹果……真恶心!” 再看赵让的双眼,似是要喷出火来,他这才收敛精神,正色说道: “咱先不说沈流舒做这些的目的是为了什么,现在只能确定他的确是和西风烈狼狈为奸。至于那五十万只箭矢到底和他有没有关系,还不好说……” 赵让皱着眉头反驳道: “这有什么不好说?账册上都写的清清楚楚了!” 元明空摇着头说道: “你还记得当时悄无声息就杀了那道士和副总镖头的大人物吗?” 此话一出,赵让立马闭上了嘴。 他当然记得那个恐怖的存在,用强硬的外门功夫破了金钟镖局赖以立足横行的金钟罩,还以同样诡异的法子,杀了才放出狠话不久的白鹤山道士。 最要命的是,当时这一切发生的无声无息,没有人听到哪怕一丁点儿声音,而后金钟镖局地下制箭厂里的五十万支箭矢就不见了踪影。 当时赵让和元明空一致认为是西风烈中的大人物出手,取走箭矢的同时,还抹去了一切痕迹。现在无端牵连出了沈流舒,的确很是奇怪,一时半会儿还没法解释清楚这些事。 毕竟到了那个境界的高手,想来已经不 会被财物撩动心神。之所以出手,肯定是为了更高深的目的和意义,已经不是赵让和元明空的能揣度出来的。 “沈流舒估计只是这个事端的参与者,但绝对不是主谋!” 元明空说着,深吸了口气。 “原因很简单,他还不配!” 赵让陷入了沉默。 他不想,但又不得不承认,元明空说的没错。 沈流舒虽然是查干托洛盖通宝钱庄分号的掌柜,可对于西风烈这样一个横行于西域的神秘组织来说,依旧如同蝼蚁般。最多把他当做一条听话的狗,而人在商量事情的时候,是绝对不会在意狗叫的。 这么一想,赵让刚提起来的心气儿又没了……看了眼元明空,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竟然还在吃东西,一点都没有着急的意思。 他刚想发作,忽然想到元明空这么一副淡定的模样,是不是已经有了主意?于是耐着性子,等元明空吃完东西。还别说,饿急了的人吃东西来就是香!赵让看到他这般狼吞虎咽的样子,自己都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片刻之后,两个盘子全都底朝天,空空如也。元明空却是又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茶,一气儿喝完,这才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舒爽。 “你傻站着干啥?” 元明空这会儿才看到赵让正直勾勾的看着他,身形一动不动。 “我在等你吃完!” 赵让说道。 “我吃完了啊!” 元明空不解的说道。 “你是不是已经知道该 怎么做了?” 赵让开门见山的问道。 元明空抹了抹嘴,嘿嘿一笑,然后冲着赵让招了招手,说道: “先抛开西域商盟里发生的事儿不提,单说这里!钟家班的云里飞,能拿到沈流舒最为关键的账本,说明他们之间关系不浅。至于沈流舒为啥要杀了他们,这倒是很简单。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无非是分赃不均罢了。要么是沈流舒给的太少,要么就是钟家班太贪。” “你直接说现在要怎么做!” 赵让不想再听他长篇大论,当机立断的说道。 “还记得我给你说的这里的影卫不?” 赵让点点头,回答道: “记得啊,你说那驼子……” 话说到一半,赵让突然收住。他还记得先前元明空在说起原本的驼子已经死了,被替换之后的落寞表情。以前的影卫驼子,想必是和他很亲近的人,赵让怕再触及他的伤心事。 “嗯,他是这里影卫的老大。” 元明空说完,双眼失神了一阵,显然是又想起了什么旧事。 赵让有些自责……觉得自己方才要是说的再委婉些就好了! “这里的影卫和钟家班一样,全都被收拾了。现在窝棚区里剩下的叫花子,是真正的叫花子!不过这样一来,反倒是好办!” 赵让眼睛一亮,他就知道元明空不着急,一定是有他的理由。 元明空起身,走到那棺材旁边,将推开的棺材盖翻转过来,又招呼赵让把烛台拿的近些。 赵让走 过来一看,翻过来的棺材盖上,有许多刻画的痕迹。不过这些痕迹歪歪扭扭的,毫无规律可言,而且还很散乱,东一块西一块,不成体统。 “这是啥啊!” 元明空指着其中一处痕迹,说道: “看不出来吗?这块是查干托洛盖,也就是我们现在待着的地方。” 赵让仔仔细细又看了看,还是摇摇头,表示看不出来。 元明空也不在意,指头朝上移动,停在另一处刻画痕迹上。 这些痕迹全都是他在棺材里时用指甲抠出来的,之所以这样凌乱,一是因为棺材里漆黑一片,他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凭借大体上的感觉来定位。二是因为他吃了药,神智已经开始有些不清不楚,只能有个大概,无法精准。 “那你画这些是为了什么?” 元明空有些怅然若失。 原来他在吃了药后钻进棺材里不久,就听到外面来了人。听声音是一男一女,男的是沈流舒无疑,女的却不知身份。从沈流舒恭敬讨好的态度不难知道这个女人定然是身居高位,甚至很有可能是西风烈众人。 “会不会是那位兰末国的公主,阿曼尼?” 赵让插话道。 元明空表示自己并未见过那名公主,自然也分辨不出她的声音。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两人对话的内容。 “沈流舒在向那女人讨要什么东西,我闷在棺材里,没有听清楚。一开始两人交流的还很平静,但后来可定是沈流舒要 的东西,被那女的拒绝了,他就开始激动起来,我也听得更清楚了些。” 元明空在棺材盖上的刻画大致上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他隐约听到的一些关键词,另一部分是沈流舒和那女人对话中提到的两处地方。 “破败……神教……教廷……” “西域金山……金银海……” 一共五个词,赵让越看越不懂。这几个词不管是连起来,还是单独拆开来看,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尤其教廷这个词,赵让以前根本没有听说过。 “你确定这不是做梦梦到的,是亲耳听到的?” 元明空白了赵让一眼,把右手伸到他眼前,说道: “你看我指甲都磨秃了,可能是做梦吗?” 见赵让无话可说,元明空继续说道: “前面三个词,是沈流舒在向那女人讨要东西时说的。后面这两个,是他被拒绝后说的。这其中最关键的部分,是那女人让沈流舒转运更多的箭矢,否则不够对付从金银海里出来的妖物!” 赵让以为自己听错了,摇晃着元明空的肩膀,让他又说了一遍。 “所以他们要箭矢不是为了同大威开战,而是为了对付什么金银湖里的妖物?” “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妖物?这女人是不是《聊斋》看多了,觉得世上真有狐狸精?” 元明空摊摊手,他也没法解释。这些都是他在棺材里听来的,那女人说的可能是实话,但也可能是在撒谎。 赵让却是再也坐 不住了,准备命副掌柜带着西门大壮去把沈流舒提过来,忽然听到外面一阵慌乱的喊声,副掌柜跌跌撞撞的撞开门,闯进来说道: “赵公子,着火了!沈流舒的屋子,着火了!” 第八十二章 小娘子有大来头 闻言,赵让和元明空蹭的站起,向外跑去,想要看看情况。 可惜元明空的身体还未全然恢复,刚才起身一下子起的有些猛了,立马有些头晕目眩,气喘吁吁。 还未跨过门槛,就觉得自己一颗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只得伸手扶住门框,大口喘息着。 赵让见状,连忙让西门大壮上前搀扶,并嘱咐他留在房子里,看护好元明空和元可欣兄妹,另外让副掌柜赶紧去隔壁屋子把叶三娘叫来。 结果刚出屋,就看到叶三娘已经立在跨院中,双眼盯着熊熊升起的黑烟,眉宇间隐隐有些担忧的神色。 看得出神之际,丝毫没有注意到赵让已经站在了他侧后方,反而被吓了一跳。 赵让从未见过叶三娘表露过这般慌张的神色,当下也知这把火应该烧的不简单。 “老板娘感觉到什么了?” 赵让问道。 叶三娘收敛心神,将目光继续转向那黑烟升起之处,良久,摇了摇头说道: “没什么,过去看看吧!” 赵让听出来叶三娘的话中有所隐瞒,但他光凭猜测无法知道叶三娘到底隐瞒了什么,只得和她一道走去,查探下情况。 沈流舒和他新成婚的小娘子被软禁在先前赵让与小兰鏖战的跨院中,他和叶三娘刚走到院门口,就看到好几个端着水盆救火的伙计,纷纷从里面跑出来,各个灰头土脸的,只有一双眼珠子还能看出点颜色。 “里面什么情况?” 赵让 从一众抱头鼠窜的伙计中,拉住一个问道。 那伙计被着火升起的烟雾熏的涕泗横流,猛然被赵让拉住,还没看清是谁,当即骂娘。 赵让也不生气,心平气和的又问了一遍,那伙计听出声儿不对,才揉了揉眼睛,看到是赵让,赶忙丢下手中的水盆,作揖行礼,回答道: “赵公子,我们本来奉命一直在这里值守,结果不知怎的,突然就着火了,而且……” 赵让问道: “而且什么?” 伙计有些惧怕的回头看了看身后,颤声继续说道: “而且院子里有一股邪风,把火越吹越大!小的们端来的这些水,一点用都没有!要是不解决了那邪风,这院子怕是完了……” 赵让听完伙计的话,也并未为难他,拍了拍肩膀,让他先下去休息,随后准备和叶三娘商量下应对之法。一扭头,发现叶三娘已经进了院子。 眼前所发生的,却是连赵让都没有想到竟是这样严重! 熊熊火焰冲天而起,将这座跨院中唯一的三层小楼全都包裹在其中。而且有一股没来由的风,在围绕着小楼打转。风助火威,火借风势,二者合一,愈发激烈。不但是将整个小楼全部吞噬,更无情的吞噬着所有的生机和希望。 赵让小时,曾亲眼目睹过所在的城发生过的一次大火灾。火焰燃烧了一切它遭遇到的东西,将一切都化为废墟和灰烬。浓烟弥漫下,整片天空都变得异常恐怖, 如同野兽的夜景,在万丈深渊中闪烁着邪异的光芒。 整整半座城的人,惊恐的奔逃,在火海中挣扎。痛彻心扉的哭喊,和火焰燃烧的爆裂声混杂在一起,最终化为寂静的死亡,只剩下混乱和绝望。 赵让所在的赵家,因调动了全部人手,在府邸周围挖出了一圈深一丈,宽两丈的沟壑而幸免。 这场火整整燃烧了三日半,火灾过后,除了焦黑的残骸外什么都没有留下。无数人的梦想,家产和生命都在爆裂的火光中破碎。 这段记忆堪称赵让最不愿回忆起的事情之一,不过后来从火灾中幸免于难的人们,经过了最深的痛苦,反而更加团结,彼此扶持着走出了黑暗,倒是给了他些许慰藉。 但眼前的情状则完全不同,起码封存在赵让记忆中的那场大火,并没有这种邪风的加持。眼前发生的,已经超过了赵让的认知,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区处。 赵让强行按捺下吃惊的情绪,正准备对叶三娘说点什么,却被她打断: “你看!” 三层小楼的窗棂、门框,凡是墙壁之外的地方,都成了一个个火口,正在吞吐着熊熊烈焰。 顺着叶三娘的目光看去,赵让看到门口深处隐约有一道人影,正在缓缓向前,越来越近。 这样的大火,足以吞噬一切生机,怎么还会有活人? 况且在这小楼里的,只有沈流舒和他的那位从青楼里娶回来的小娘子。 赵让和叶三娘都 死死盯着这道人影,待缓缓逼近时,发现连烈火都为此让路,从中间朝两边分开。而这道人影身上,竟包裹着和小楼外一样的邪风。 待彻底从小楼里走出来后,赵让看清这倒人影不是旁人,正是沈流舒刚娶的那位青楼小娘子! 只不过脸还是那张脸,周身的气质却完全变了,彻头彻尾的,像是换了个人! 此刻她站在前方,身穿一袭红裙,将背后的火光都压了下去。红裙飘逸晃动,整个人犹如莲花般高贵!红黑的长发瀑垂腰间,微微扬起的眉毛透露出一股坚毅之色。那一双眼睛清澈明亮,却又深不见底,仿佛藏着无尽的故事和秘密。 她似乎知道赵让正在凝视自己,刻意朝前走了几步,每一步都仿佛踏在花瓣上。她的左手提着一柄长剑,纤细的指尖轻轻滑过,似游龙,若惊鸿,自如又迅捷。 这不经意的动作,将力量与曼妙完美的结合在一起,好似能惊动天地!成为一抹炙烈的色彩,如同天上最亮的星,闪耀不可逼视。无论谁看到,都会一辈子不忘! 盯的太久了,赵让有些失神,直到眼前忽然暗了下去,这才发现方才还熊熊燃烧的三层小楼,火光全然熄灭,空气中弥漫起一股浓厚的焦糊味,还有不断爆裂“噼啪”声。 可是从这名女子身上传来的压迫感,却使得赵让莫名间有些恐慌。 身后吹过一阵风。 不是先前包裹着小楼的邪风 ,而是真正的夏日晚风。 晚风拂过赵让的后背,带来一阵寒意! 原来赵让的后背不知何时,已经出了一层厚厚的冷汗,此刻被风一吹,不禁打了个冷颤,激的他立马横刀胸前。 见此,那女子缓缓勾起了嘴角,也同样举起了手中的长剑。 赵让看到她手中的长剑上还挂着几颗晶莹的血珠,女子将长剑横在面前,左右晃了晃,这几颗血珠也跟着在剑身上滚来滚去,而后她竟然伸出舌头,轻轻一舔,全都吃尽了嘴里! “你……” 赵让张开嘴,只说出来了一个字,就如鲠在喉,剧烈的咳嗽起来,却是连手中刀都快拿不稳了。 “你是想问,我是谁?” 女子朱唇轻启,声色极为魅惑,仿佛是从赵让的天灵盖中直接灌入他脑中,而不是从耳朵里听到的! “我是沈流舒的小娘子啊!哈哈!” 女子自问自答,但语气显然是在嘲讽,嘲讽赵让的无知和渺小。 赵让曾以为自己已经见过足够的世面,觉得所有的纷纷扰扰和热闹都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但他此刻面对着这位红衣女子,却突然觉得她足可以一粟压沧海! “对了,你不该问问沈流舒吗?” 女子似是有些不解的问道。 她的语气恢复了平静。 平静道没有任何情感的波动,就好像一个死人! 虽然死人是绝对不会说话的,但若是能,一定就是这样。 赵让抿着嘴,并未询问沈流舒的相关。因为他的 下场是显而易见的,方才这红衣女子剑上的血珠,已经能说明一切。 静默了片刻,红衣女子看赵让既不说话,也不出刀,眼神微微动了动,闪过一瞬失望,随即说道: “好了,既然你不问,那就代表你不在意。那就先这样,我还有别的事要忙!” 最后一个字的话音刚落下,红衣女子的长裙无风自动,仿佛立马就要御风而起。 “现在把云里飞最后握着的账本给我吧,然后我允许你们选个舒服的死法。” 赵让眼神逐渐变得凌厉,一想到这红衣女子既然有求于自己,想必也只是用狠话威胁罢了,不会当真对他动手。至于抬手熄灭一座三层小楼的火,赵让也觉得其中定然是有什么机巧,他不知道,所以也算不得什么。 不过他忽然想起,前面元明空对自己说,他在棺材里曾经听到沈流舒和一名女子对话。难不成元明空听到的,就是眼前这沈流舒所谓的小娘子?如果是她,这女子和元明空记录在棺材盖上的那几个不着边际的词,又有什么关系? “唉,算了,你太磨蹭。” 红衣女子叹了口气说道,打断了赵让的沉思。 “还是我自己去取吧!” 女子说完,便将手中长剑悬在腰间,准备动身。 “破败神教!” 赵让鬼使神差的冒出来一句。 红衣女子听后,身子顿时僵住,寒冰一般的脸庞骤然扭曲起来,摄人心魄的逼问道: “你从哪里知道的 ?” 她不知赵让只是把元明空记在棺材盖上的那几个词的头两个字连在一起,说出来了而已。但看到红衣女子的反应,赵让知道自己瞎猫碰到了死耗子,竟是误打误撞的猜对了! 第八十三章 临危不惧 面对红衣女子的逼问,赵让并不回答。因为他知道,就算自己回答了,也无济于事,谁会相信这般匪夷所思的来历?心中略微一盘算,赵让准备将计就计,再诈她一诈,于是接着说道: “哼,这算的什么?告诉你,人在做,天在看,纸包不住火,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多!” 听赵让这么一说,红衣女子却是来了兴趣,眯着眼睛,脸上似笑非笑的反问道: “那你说说,你还知道些什么?” 赵让在脑子里把其余几个词飞快的过了一遍,除了“妖物”他觉得太过于荒诞外,西域金山和金银海倒是正常的多。 不过赵让还没有想好到底要不要说出来,毕竟他搞不清楚这这些词到底是什么意思,连元明空也是听的有一句没一句的,若是卖弄不好,非但不能起到震慑作用,反而会让这红衣女子很快摸清自己的底细。 “你让我说我就说,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赵让很是无赖的说道。 红衣女子听后,脸上的笑意渐渐浮现。微微歪着脑袋,盯着赵让看了好一会儿后,突然开口问道: “你可比沈流舒那老东西机灵多了,咱们或许可以坐下来谈谈。” 赵让想都没想,立马拒绝道: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不缺钱,也对你没兴趣。无论你是要给我钱,还是想张张腿就收服我,都是没可能的!” 红衣女子脸上刚刚绽放出来的笑意顿时凝固,二人 之间的气氛骤然降到冰点。 赵让心里也捏了把汗,觉得自己似是有些玩脱了。看来对于女人,还是难以把握……不说此刻他与这位红衣女子站在对立面,就说他身边的元可欣和叶三娘,赵让也从没能把握的住过。 总是一下就生气了,然后突然之间又好转回来。赵让还沉浸在她们的上一个情绪中,思考着为什么的时候,却又被责怪为何反应太慢。到最后赵让也不知道究竟是自己太慢,还是她们太快,反正二者之间总会有些错位,从来做不到完完整整的契合。 红衣女子的身形突然动了。 赵让以为她要对自己动手! 可惜他想错了。 红衣女子只是转过身去,从她方才出来的门中又走了进去。门框和门都已经被烈火焚烧殆尽,红衣女子走在这些渣子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传入赵让的耳朵里,让他很不舒服…… 响声渐行渐远,红衣女子该是走进了小楼深处。对于一座刚着完大火的屋子,贸然走进去是极其危险的。冷不丁就会被掉落的横梁当头砸下,亦或是被还未全然散去的烟尘灰烬呛住。最可怕的当然还是整个小楼骤然垮塌,把人彻底埋葬在里面。 从不信神的赵让此刻竟然在心里默默祈求: “老天爷啊,你就行行好,让这小楼垮了吧。把那女的砸死在里面,再也爬不出来的那种!” 闲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这种祈求即便 老天爷听到了,想来也不会帮忙。谁让赵让平时都在指着天骂娘?这会儿却是又求起来了,老天爷也有自己的脾气,根本不惯他毛病! 不一会儿,“嘎吱嘎吱”的响动再度传来,红衣女子从里面完好无损的走了出来。不同的是,她左手的剑上插着一具焦黑的尸体。 尸体面目狰狞,显然在死前收到了极大的痛苦。 赵让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具尸体估计就是沈流舒了。何必呢……放着好好地掌柜不做,白花花的银子不赚,非要去和西域人为虎作伥,到头来连个全尸都落不下,真是讽刺至极! 红衣女子见赵让的目光从尸体上移开,重新看向自己,这才开口说道: “沈流舒最爱吃的就是烧烤,所以我给他安排了这么个死法,也不算亏待了吧?” 赵让不寒而栗…… 沈流舒竟然是被这红衣女子,串在剑上,用火活活烤死的! “当时他的惨叫实在是太让我兴奋了……一不留神,火就引燃了其他地方。本来我还想管管的,在这小楼中也算是住了些时日,勉强还算是个舒心的地方。” “可沈流舒突然不叫了,我就没了心情。烧去吧,管他呢!” 红衣女子说完,把沈流舒的尸体从剑上甩下来。已经烧焦的尸体,重重摔落在地面上,立马裂成好几块。 死者为大,不论沈流舒生前做了什么,但既然他已经死了,也就如风去远,仇怨尽消。但这红衣 女子竟还如此侮辱他的尸体,赵让却是有些看不下去了。 她这么做,无非是回应方才赵让对她的嘲讽。无声的告诉他:你看就这么一坨玩意儿,值得老娘张腿吗? “我看那金银海里的妖物,就是你!” 此言一出,红衣女子立马反问道: “你还知道什么?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先前赵让说出什么破败神教后,红衣女子还未曾表现的这样激动。但“金银海和妖物”一出口,仿佛触碰到了她的逆鳞。 “也罢,只要把你们都杀了,自然也就不会泄露!” 红衣女子又是一句自问自答。 她似乎很喜欢这样的说话方式。 赵让想起自己曾在一本讲述观人术的书上面,看到过类似的描述。惯常自问自答的人,都极为自我,身上带着一种近乎于自负的骄傲。 现在看来,故人诚不欺我,眼前的红衣女子的的确确就是这样的人! 红衣女子左手持剑,凌厉的剑芒劈斩而出,瞬间红霞漫天,划破了压在查干托洛盖上空厚厚的云层。 这一剑,古朴沉稳,丝毫没有技巧的卖弄,但却带着无尽岁月的韵味,仿佛是天生地长,与风雷云雨这样的自然伟力同宗同源。 剑光于天幕之上凝于一点,接着又如江河流水般汹涌澎湃,刹那间掀起了千层浪潮,速度也快如山巅,带着狂暴无匹的威势,向赵让席卷而来! 如此阵仗,赵让从未见过。 但他清楚,就算是三品 武道大宗师,也做不到这样的一剑之威。 武道分九品,赵让距离四品小宗师境仅有一步之遥。不过“小宗师”这个词,乃是众口相传的说法,上不得台面。真正的宗师境,唯有破入三品,方才作数! 至于三品之上的顶尖高手,赵让倒是见过。但在此云端之人,只有寥寥数位罢了,神龙见首不见尾,能见一面已经是莫大的机缘,更不用奢望能看到他们全力出手的阵仗! 要知道天下已经有百年未曾出过位列一品的绝世之人,二品修为便是当今的极限,所以二品武修也被称为“极境”,意味当今天下间,武修所能达到的最高极限境界。 难不成这红衣女子,竟然已经登临极境? 要是如此的话,却是也不用打了……直接扔了刀,等死就好。 以赵让五品的修为,在极境强者面前,连虫豸都不如,完全可以在谈笑间让百八十个和赵让一般的武修,灰飞烟灭! 叶三娘兴许还有一战之力,但她能保全自己的性命就已是非常不错,若是想要在极境强者面前还照拂一人,那完全就是天方夜谭…… 恍惚间,赵让开始回忆自己这辈子是不是还有什么遗憾。 不久前面对小兰的双刀时,他也有过濒死的感觉。只是那次他想起的是家,和家里的老树木。 这次赵让准备换点别的想想,可情急之下,脑袋空空,却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便暗自念叨着,想让那剑 光慢些落下,给自己多些回忆的时间。 不知为何,老天爷这次选择帮了赵让。 红衣女子的剑光虽然凌厉汹涌,可就那般高悬着,动也不动,似是被冻在了天幕中。 赵让抬起头疑惑的看着这倒澎湃的剑光,很不理解红衣女子折腾出这么大的阵仗,为何却又引而不发,在关键时候停住。 “你为什么不叫?” 红衣女子的声音传来。 赵让皱起眉头说道: “我又不是狗,为什么要叫?” 红衣女子继续追问道: “难道你不害怕吗?” 赵让冷笑道: “害怕!” “但害怕我也不会叫!” “赵家人有赵家人的骨气!早死晚死,早晚得死。我又不是沈流舒那种大威败类!” 红衣女子极为赞同的点了点头,说道: “你的确不是沈流舒,他比你差远了。” 话到此出,红衣女子顿了顿,接着说道: “我可以多给你一次机会,真的不要考虑坐下来和我谈谈吗?” 赵让没有回答,高举起手中的刀。 虽然他的刀此刻在天幕上倒悬着的剑光面前,是那样的微不足道,可赵让还是大声能说道: “不管你是谁,修为多高,我赵让都不会为了自己的性命选择出卖自己的故乡,自己的朋友!” 一直站在他身侧的叶三娘,侧过脸来看了看赵让。发现他满脸都是坚毅与刚强,已经做好了粉身碎骨的准备。 叶三娘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揭开自己腰间围着的一条衬裙,露出腰 间别着的一把刀尖上翘的弯刀,将其握在手中后,对赵让说道: “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我,等我出刀,你就赶紧跑!” 赵让对叶三娘的话置若盲闻。 手中的刀依旧高举,身子却还往前踏出一步。 一个临死也不愿意背叛的人,怎么会临阵脱逃? 赵让终于知道自己究竟有什么遗憾了,那就是当真懂他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啊! 第八十四章 妥协 面对与天地之力相呼应的剑光,叶三娘没有丝毫怠慢。她的弯刀上绽放出一片凛冽的杀意,浓稠到似是能化为水滴,从空中坠下来。 杀意不分敌我,却是把赵让都裹挟于其中,压迫的他有些喘不过气来。直到赵让将全部的精神都放在自己手中的刀上,才觉得这种压迫之感舒缓了很多! 一声凄厉的长啸! 叶三娘出刀了! 赵让看叶三娘手中的弯刀犹白虹贯日,凭空拔起,如流星般闪烁不定,刀势诡异而迅疾。眨眼间,刀锋就化为了一片片残影,以赵让的眼力,竟是都看不清叶三娘究竟出了多少刀。只看到她的眉宇间透露出桀骜不驯的神采,势要与这红衣女子争锋相对! 剑气纵横,倾斜下寒芒如瀑,像是一只盘旋于九天之上的鹏鸟,烈击长空。 刀锋与剑光交错,声如龙吟,凌厉又凝重。破风声伴随着火化四溅,赵让不得已只能用刀拄地,还使出了个千斤坠的身法,才能保证自己不被这股剧烈震荡的劲气所左右。 跨院中顿时乱石穿空,互相碰撞,如鼓点般响起。红衣女子身姿飘逸,宛如云卷云舒。手中长剑在与叶三娘的刀锋硬撼一次后,好似发现叶三娘也不是个易于之辈,便更改路数,想要以奇致胜!手中长剑以各种刁钻狠辣之法,连刺带挑。 叶三娘则以力压奇,刀法之劲,宛如龙腾虎跃,将红衣女子的剑招尽皆格挡开来。 剑 影和刀光纠缠在一起,像是一副绝妙的画卷无声的在赵让面前展开。 随即二人气势升腾,四周风沙卷起,仿佛整片天地都被牵扯于其内。 赵让用手遮住双目,挡过风沙,随后见到一抹殷红在风中摆动,当即反手抽刀,拦腰斩向红衣女子。 她手中剑被叶三娘的刀托住,无法及时防守,只得抽身闪避,与赵让之间拉开距离。 “我不是让你跑?你还在这做什么?” 叶三娘厉声质问道。 情急之下,她也没了开玩笑的心思。 赵让轻轻一笑,回答道: “你能出刀,我为什么就不能出刀?” 叶三娘无言以对,但身子却往前挡了挡,将赵让护在她侧后。 红衣女子安安静静的听完两人的交流,大笑着说道: “哈哈哈!你就算是养个小白脸,也不用这么护着吧?再说,就他这样的,那还不是一抓一大把?” 叶三娘默不作声,实则在调动体内劲气化解方才二人对拼之时受的暗伤。 这红衣女子的武道修为虽然还未曾登临二品极境,但也相差不远。即使同为三品大宗师修为,可二人还是有高下之分。 相比之下,红衣女子的算得上是大宗师圆满,而叶三娘尚欠三分之一! 修为的差距可不是用机巧之法能弥补的。 从现在这红衣女子仍旧举重若轻的神态就可以看的出来,方才与叶三娘的拼战,对她而言没有丝毫影响,仍旧可以大声嘲讽玩笑。 反观赵让和 也叶三娘两人,却是有些狼狈……尤其是赵让,虽然他方才那拦腰一斩,让红衣女子被迫退去,可这是在建立在叶三娘拼尽全力拖住她手中剑的基础上。否则赵让这一刀非但无法建功,甚至还有可能当场丧命! 叶三娘答应过赵让,自己一定会护住他性命,所以此刻她仍在劝说赵让,想要他先行离开。 她这辈子对人做出的保证不多,因为她就曾被旁人的保证伤到过很深。 红衣女子见自己挑衅的言语,对叶三娘没有丝毫作用,不由得也是有些心焦。 单论实力,她当然不惧通宝钱庄分号中的任何人。但此前她根本没有预料到叶三娘的修为竟然也达到了三品大宗师境。 赵让对此倒是知道一二。 他第一次与叶三娘面对面时,也感觉不到她有任何武道修为。要不是赵让提前做过功课,清楚叶三娘的底细,想必也会被她当时梨花带雨的样子所蒙骗! 由此看来,叶三娘该当时修炼过某种专门的功法,可以掩盖自身的武道修为。如此一来,不但有利于她行走天下时掩盖身份,更能让对其有敌意的人放松警惕,说白了就是扮猪吃虎。 红衣女子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叶三娘这个变数。所以她现在有些头疼……如果真要硬拼,解决掉叶三娘的话,她也会耽误很多时间,甚至自己也会受伤。 分号中剩下的人虽然修为远不如她,可要是受了伤,那便 是攻守易型了,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因此红衣女子的当务之急,是怎么在不伤筋动骨的份上,解决掉叶三娘,而后再慢慢收拾赵让他们几人。 “你也是登临了三品的武道大宗师,该知道修为不易!只要你现在离开,我红绛保证不为难你,哪怕日后相见,我们也可以姐妹相称!” 红衣女子原来叫红绛! 赵让嘟囔了几遍这个名字,觉得甚是怪异! 绛本来就是一种红色,怎么会有人的名字叫做红绛?再看她身上穿着的红裙,契合倒是契合,但估计不是真名,而是个绰号!常言道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取错的绰号,可是这个绰号,赵让却琢磨不出任何门道。 “你是红绛?!” 反倒是叶三娘在听到这个名字后,心里咯噔一下。 作为在定居在阳关,开酒肆客栈的老板娘,她对西域的了解自然而然要比其他人多不少。 尤其是在大威分裂为北境南地后,许多西域人更是有恃无恐,把很多以前只敢憋着的事,两杯酒后全都一股脑的说出来。 有次在一名西域商队的领队醉酒后,他拉着叶三娘絮絮叨叨的说着酒话,其中就提到了刚才赵让说过的破败神教还有眼前这女人的名字——红绛。 通过那名西域人的语气,叶三娘凭直觉感到这个所谓的神教一定不是个好惹的势力。后来她还曾有意探问,为此不惜让这些西域人在自己这占占便宜,可惜再无 人知晓关于破败神教和红绛的任何消息。而那位领队,也再没出现在阳关过。 这会儿听到这红衣女子亲口承认自己是红绛,叶三娘心头也没来由的一颤, “看来你知道我!” 红绛的神色舒缓了些。 不得不说,名头真是个好东西。特别是当你从旁人哪里听说过什么,再遇到正主的时候,总会起到意想不到效果! 红绛不知道是谁曾对叶三娘说过在自己,但一转念,觉得以她三品大宗师的武道修为,已经能接触到些许真正的隐秘,因此对自己和自己所处的势力有所耳闻,也算不上什么奇怪的事情。 对于红绛的话,这次叶三娘点了点头。 这样的事,她没必要说谎。知道又能如何?她还是不会妥协,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这女人伤到赵让的! “既然你知道我,那也应该知道在西域和我们作对会是什么后果吧?” 这次叶三娘摇了摇头。 红绛脸带愠色! 她觉得叶三娘在戏耍她! 知道自己是谁,却又对自己身后的势力毫无忌惮,这样的人根本不存在!起码在红绛的认知里是没有这样的人的,她哪里知道叶三娘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那你是铁了心要护着他了?” 红绛再度提起剑,指向赵让。 叶三娘铿锵的说道: “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他都不能死!” “哪怕你自己会死,他都不能死?” 红绛追问道。 叶三娘一字一顿的重复道: “哪怕我自己会死 ,他都不能死!” 红绛微微有些动容,似是触碰到了她的心中的柔软。良久后,终归化为一声叹息。似是还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又费力憋了回去。 “这样,咱们各退一步如何?” 叶三娘和赵让对视一眼,他们二人方才都以为红绛劝说不成,定然是要动手了! “怎么退?” 赵让问道。 红绛皱起眉头,随即右手一挥,冲着赵让打出一道磅礴劲气,说道: “这有你说话的份吗?” 叶三娘手疾眼快,提起运劲,抢在了红绛打出劲气之前,劈出一刀! 刀罡一往无前,将红绛打来的劲气搅成碎片后,仍有余力逼杀向她的身子。被其轻轻一格挡,却就散化了。 直到这时,红绛才正视起赵让来。 先前她以为赵让不过是叶三娘一时兴起,为打发寂寞,寻的个小白脸而已。可刚刚那一刀,她从叶三娘的眼神和刀意中并未感觉到男女之间的情爱,和肉欲的放纵。只有绵延且坚定的承诺,和彼此信任的守护! 这样的情感出现在两个年纪和修为都极不对等的男女身上,红绛觉得很有意思,她开始对赵让感兴趣了起来! 叶三娘则趁热打铁的说道: “这里至少有四个你不能轻举妄动的人,而且这四个人中,并不包括我!” 她说的四个人,正是赵让、西门大壮、以及元氏兄妹。之所以不彻底抖开身份,无非是想让红绛投鼠忌器,为自己等人争取更 多的主动。 第八十五章 大人物的真面目 叶三娘说完后,将手中的刀重新别回了腰间。 这么做是因为她有绝对的自信,知道红绛在听完自己说的这四个人后,一定会改变想法。但赵让却不这么想,他仍旧保持着高度的戒备,手中刀一直挡胸横卧。要是刀刃上没有那两个豁口,他的气势想必会更足。 红绛在听了叶三娘的话后,一言不发,缓缓闭上了眼睛。接着赵让感觉到周围气的流动骤然发生了巨变,他很是紧张的看向叶三娘,却得到对方一个安心的眼神。 赵让心神微定,干脆屏蔽了自己的感官,不受其影响,目不转睛的看着红绛左手的剑。 红绛的嘴角一直勾着弧度,不知是习惯,还是对赵让和叶三娘的轻蔑与不屑。但此刻,她的嘴角却越发收紧,待弧度全然消失时,她的双眼才重新睁开。 “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查干托洛盖,竟然还藏龙卧虎的,来了这么多二世祖!” 听红绛这样说,赵让也感觉出来她应该是没有再动手的意思。叶三娘说的不错,他们四人自己对于红绛而言,连个屁都不算。可她却不能不全盘考量,毕竟没有人能够孤零零的立在这世道上。只要活着,就会有自己的牵绊。 赵让,西门大壮,元氏兄妹,各有各的盘根错节,谁身后没有一方天地? 红绛看赵让和叶三娘并没有回答她的意思,自己也有些尴尬……轻轻咳嗽了两声,算是给自己解围,然后 说道: “你们四个人来头是不小,但先纠正一点:并非是我们惹不起,而是我们不想为这些没必要的事情浪费时间和人手!” 红绛口中的我们当然不是她自己,而是指那所谓的破败神教。不过这种语气,赵让很不喜欢。明明都已经认怂服软了,还在这里大放厥词,真是最不要脸,最没出息的表现! “所以这次我可以放你们一马,但账本我必须拿走!” “不可能!” 赵让当机立断的说道,态度之坚决把红绛都惊了一跳。 反应过来后,红绛凝视着赵让的双眼,冰冷的说道: “你今天能活,已经够不错了!小弟弟,你们大威有个词,叫得寸进尺。我都知道,你不会不知道吧?” 赵让之所以拒绝交出账本,原因很简单,这是沈流舒勾结西域最直接的证据。堂堂通宝钱庄分号的掌柜都能做出这种数典忘祖之事,可想而知在其他各个门类里,西域中人又渗透进来多少?并且那一棺材账本里,还有关于五十万支箭矢下落的记录,更是直指金钟镖局。 五十万支箭矢虽然不是个小数目,但想要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必须从源头的制箭厂着手。 如山铁证当头压下,金钟镖局想来也无从辩驳,元明空所代表的查缉司和影卫,就可以以此当作突破口,开始全面清缴潜伏在大威北境中的奸细。赵让甚至觉得自己家里恐怕都不能幸免,该当是也被渗透 了,等这次回去,一定要和老爹好好聊聊! “我当然知道这个词,但现在是你在和我们商量。若是不想谈,那还请继续出剑!” 赵让十分硬气,当仁不让。 红绛皱着眉头,看向叶三娘。 即便他们四人身份卓然,但红绛仍旧觉得在整个分号内,能和她说话的,只有叶三娘一个人! “我听他的!” 叶三娘很是坚决,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这下却是又轮到红绛尴尬了,她一边知道自己若是贸然动手,肯定会给神教带来麻烦。但另一方面这二人明明修为不如自己,却还如此嚣张,着实让她恨的牙痒! 一时间,心神都有些乱了,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最后一次,交出来账本,咱们好聚好散!不然我就让你们下去陪那镖头和牛鼻子老道!” 赵让心头一震! 镖头除了金三两还能是谁?至于牛鼻子老道更是白鹤山的道爷无疑……原来当时在西域商盟内悄无声息收拾掉这两人的,也是红绛! 红绛本不想这么快暴露自己的底细的,奈何赵让却是像块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说话还极为难听,所以只能下点猛药。 对于赵让还有元明空和元可欣,红绛在接到西风烈的传书后,就已经知道他们三个人的存在。传书中说,这三人帮助金钟镖局,击退了西风烈的袭击,以至于抢夺箭矢的计划失败。但同时也说明这三人该是有不凡的家世背景,所以没 有轻举妄动。 这样的事,按理说不需要红绛亲自出手。可她为了节约时间,更为了万无一失,还是决定自己去一趟。 以她三品武道大宗师大圆满的境界,收拾那两人简直比切菜还容易,当然也没有什么大动静,赵让等人一点都没有察觉。 至于后面那二人的人皮,则是西风烈的西风自作主张,想要用这种血腥又恶心的手段,吓住赵让他们三人,让其知难而退,别再继续多管闲事! “原来那日来西域商盟的大人物就是你啊!” 赵让笑着说道。 这反应是红绛没有料到的。 那二人的武道修为,都在赵让之上,但在红绛手里却连一合之敌都不算,赵让听后竟然还能笑的出声来,这人要么是个傻子,要么就是太害怕以至于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就算……” “我们给你账本!” 赵让刚开口说了两个字,就被元明空从身后打断。 转身看到西门大壮和副掌柜两人用一根粗大的杠子,抬着那装满了账本的棺材,晃悠悠的走来。元明空和元可欣走在两侧,元明空手中拿着的,正是最为关键的那本。 “看来还是有明事理的!” 红绛对元明空愿意交出账本的举动很是满意。 赵让却极为不解的瞪着他,自己和叶三娘在这拼死拼活,差点把命都豁出去,还不就是为了保住这些账册?你元明空是脑子坏了,还是灯草灰吃多了,方才不见人影,这会儿一 来就要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拱手让人! 结果元明空却根本不理会赵让的眼神,直接让西门大壮一把箍住赵让的身子,把他往后拖拽。 赵让没有防备,竟是被西门大壮死死控制住,还捂住了他的嘴。 “让哥,你听我说!” 赵让哪里听得进去? 他只觉得这几人都疯了……这么久的兄弟,却是还没叶三娘靠谱!于是猛烈的挣扎,想要脱离西门大壮的束缚。 但在这时,元明空已经把手中的账册递了过去,还让出空挡来,让红绛把棺材也可以一并取走。 红绛放荡的笑着,扭动腰肢,走到元明空旁边,突然将身子靠过去,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随即揽着他脖子,说道:“皇族人就是比那些江湖豪门的懂事!以后来西域就吭声,姐姐一定好好招待你!” 元明空想要躲开,但红绛的揽着他脖颈的手,却制住了他的要穴气府。对方只要稍微用力,就能捏断自己的脊柱,不死也残。 “小连,来看看东西对不对,对的话就搬走!不对的话……” 红绛托着长长的尾音,看向元明空。 “姐姐放心,不会不对的!” 元明空硬生生从脸上挤出点笑意。 红绛话音落下不久,赵让看到一群人从那已经烧毁的三层小楼内鱼贯而出! 这一幕让他也忘记了挣扎,西门大壮便也松开了手,两人一起盯着那群刚出来的人。 为首的赵让一眼就认了出来,正是大威建国以来 最大的叛徒——连弓子! “孩儿拜见干娘!” 连弓子见到红绛,纳头便拜,五体投地! 堂堂连弓子,如今也是三品武道大宗师,竟然认了这红绛做干娘!二人的年龄差了足有一代半,红绛都能当他的孙女! “快起来,去干正事吧!” 红绛对连弓子摆摆手说道。 连弓子极为恭敬的应下后,便带着人去检查棺材里的账册。 “回干娘,账册无误!” 听到连弓子的话,红绛这才松开一直揽在元明空脖颈上的手。 “弟弟,那姐姐就先走了!不过以后记得,不该听的话,别听,不然容易烂耳朵!” 说罢红绛以疾风迅雷之势劈出一剑,将那棺材盖劈的稀烂! 连弓子带人收拾好账册后,红绛把元明空递给她那本咬在嘴里,双手腾出来,慢慢收剑入鞘,而后倒退着,重新回到小楼中,很快不见了踪影。 “给老子松手!” 赵让一使劲,从西门大壮的臂弯里挣脱出来,却见元明空扑通一下栽倒在地,双手捂着耳朵,哀嚎不已。 “你怎么了?” 赵让一个箭步,扶起元明空问道。 可元明空已经痛苦到说不出话来,见状叶三娘赶忙上前,伸出二指搭在元明空的脉搏上探查了一番,说道: “那女人往元明空体内打了一道劲气,但不会要命,就是想让他吃点苦头,只能靠他自己硬挺过去了!” 赵让本想质问元明空为何要把账册给出去,但看到他现在这模 样,却是也没了心气。 紧跟着,又想到红绛竟然就是当时他们所说的大人物,而连弓子这样的狠角色都要认她为干娘,心里不禁升腾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觉得元明空做的或许才是对的,毕竟在绝对的力量下,死撑硬扛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第八十六章 后手 红绛和连弓子等人彻底离开后,小楼深处传出一声清脆,紧接着整个小楼轰然倒塌,烟尘四散飞扬。 赵让连忙扶着元明空退出院子,并且让副掌柜把这处跨院彻底封死,决不允许有人进出。 小楼里应当是有沈流舒秘密修建的通往其他地方的密道,但现在随着垮塌,也全都被埋在了下面。红绛和连弓子这样的人物,不会留给赵让他们可趁之机。 待回到先前的屋子,元明空的状态缓和了些,疼痛没有先前那么强烈了,凭借他的意志力完全可以克服,说话也流畅了许多。 他坐在椅子上闭目调息了片刻,又恢复了几分精神,便对赵让说道: “你来看看就知道了!” 随即元明空带着赵让从正堂的一处侧门出去,穿过一条极为隐秘的露天暗巷,来到一座独立的屋子门前。 这处屋子完全独立于周围,与谁都没有联系,只有方才赵让走过的那条暗巷才能到达这里。 赵让回头看了看,发现要是自己不知道这里面还有房子,估计根本不会钻进来,他一下子对这房子的用途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沈流舒修的,修的时候那副掌柜负责安排的泥瓦匠,但修好之后用来做什么,他也不知道。他说沈流舒经常半夜三更的自己来这里,而且也不点灯。” 元明空解释道。 赵让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沈流舒在这里经营日久,弄些奇奇怪怪的地方反倒是正常。赵 让不解的是元明空为何要带自己来这里。 “走,进去就知道了!” 这屋子没有窗户,只有一扇用精钢一体浇筑而成的门。赵让看了看材质,发现和影卫在窝棚区那盖的棺材铺极为相似,沈流舒为了这屋子,看来是下了血本! 元明空双手拉开门,赵让进去一看,屋子里满满当当的坐了五六十号人。所有人面前都摆着章小桌子,桌上放着一摞裁剪整齐的纸,正在奋笔疾书。 只有寥寥数人在听到赵让和元明空的动静后,抬头看了一眼,大多数人都是全神贯注的记录,对于其他充耳不闻。 这样安静肃穆的氛围使得赵让连呼吸都不由自主的放轻,放平缓。他蹑手蹑脚的走到一人旁侧,看到他正在写的,竟然是沈流舒放在棺材中,已经交出去的账本! “这……” 赵让不由得惊呼出声! 元明空连忙招手,示意他出去说话。 二人走到屋外,将那精钢大门重新关好,赵让这才问道: “他们怎么知道的?难不成是现背?” 元明空笑着点点头。 沈流舒这些账本,说是他的命脉也不为过。这其中记录的东西既能做实他私通西域的罪证,但是反过来也能将对方的秘密暴露无遗,所以红绛才如此慎重。 哪怕听了叶三娘的劝告,对他们四人打消了杀心,但也必须得取走账册。否则这些东西落在赵让他们手里,迟早能把他们想要做的事情研究透彻。 知己 知彼,百战不殆。只要弄清楚了他们的目的,就能处处料敌先机,占据主动。在沈流舒被软禁的小楼刚发生异动,赵让和叶三娘前去探查时,元明空就有种不好的预感,觉得不管发生什么,肯定是冲着账本来的。 于是赶紧叫来副掌柜,让他把分号中的伙计有多少叫多少,放下手头一切活儿,立马过来。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大几十号伙计就全部集合完毕。这些伙计全都熟练钱庄事物,对于账本的记录和核对更是不再话下。更有几人天生就对数字敏感,从未算错过账目! 元明空把这些人组织起来,将棺材内的账本进行拆分,大概三人一本账,要求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全都记到脑子里! 记住了,一会儿写下来,核对无误的,奖励三千两现银。没记住,或是一会儿写下来写错了,核对不上的,剁掉两根手指头! 这把恩威并用之法,既有金钱的刺激还有血腥的威胁,把这些伙计震的一愣一愣!回过神后,立马拿过账本,开始发疯一般的背起来。 “兄弟,你是不知道当时那场景啊!” 元明空说着说着,憋不住笑意,笑了起来。 “沈流舒这混蛋,记账全都用的是带数字的诗词曲赋……那大几十号人,堆在房子里背账本,听着像是书院一样!真是笑死我了,哈哈哈哈!” 赵让也跟着笑了起来。 特别是元明空提到书院。 大威书院里那群老学 究都是神秘人?两个字,清高!四个自信,口不言钱!通宝钱庄作为大威最大的票号,里面竟然开了个书院,要是这话被那些老学究们听到,非得吹胡子瞪眼睛不可,搞不好脸都能被气歪了! “还是你脑子快,想出这么一招来!” 玩笑归玩笑,这些伙计记账速度都属一流。哪怕有些人出了些小错,只要其他人大部都对,也能通过后期核算将错误更改过来,最后完美的将这些账册全部复原。 “最关键的那一本呢?就是云里飞四千拿出来的一本,封面染血的!” 赵让忽然问道。 这本账册是红绛的必得之物,同样也是沈流舒最为看重的。赵让他们也从里面发现了苦苦追寻的五十万支箭矢的去向,以及白鹤山道士们丢失的金银数目。 元明空指着自己的脑袋,回答道: “放心,都在这里!” 见账册能被妥善复原,赵让也彻底放下心来。不过他却见元明空并未有什么高兴地样子,不禁问道: “那些账册里是不是还有什么东西?” 元明空面色凝重的叹了口气,从衣襟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赵让,说道: “你自己看吧。” 信封是用油纸做的,很厚,但没有封口。里面的装着的信纸有三张,但只写满了两页半,没有抬头也没有落款。 “这是从账册里翻出来的?” 赵让当时还没来得及仔细检查棺材,知道自己肯定会有遗漏。 “还不是从棺材里 ,是从那本染血的账册里!” 赵让反问道: “账册里?” 那本账册他亲手翻看过,并未发现有什么夹带。 这么厚实的信封,要是夹在那本账册里,赵然不会发现不了。 “你记不记得,棺材里其他账册都是线装的,唯独这本染血的,是用浆糊装订的?” 经元明空这么提醒,赵让倒是有了点印象。 “这信封被卷成一个极细的卷,藏在账册的书脊里。我是在反复翻看背诵的时候,不小心劲儿使大了,把书脊处的浆糊掰开,这封信才掉出来。” 赵让从信封里掏出信纸,一口气看完,随即先前的兴奋也一扫而空。 这是沈流舒的亲笔信。 虽然是信,但内容更像是日记。 好些地方因为账本被血迹污染过,因此字迹有些模糊,看不清楚,但大意上还是能读懂沈流舒写的是什么。 第一张纸上,反复提到一样东西,叫做“通天丸”。 按照沈流舒的叙述,他与红绛的确是在青楼妓馆之中相识,但当时的他并不知红绛的真实身份,乃是破败神教的护法,位高权重。后来在红绛的哄骗下,沈流舒吃下了所谓破败神教炼制的至高宝药——“通天丸”。 开始的时候,每次吃完,沈流舒都觉得浑身清爽松快,随即陷入甜美的梦乡。第一次,他就连睡了三天三夜,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醒来后觉得整个身子都飘飘然起来,似是真的能“通天”一般。 这样 舒爽持续了半月有余,沈流舒才渐渐察觉到不对。 每次在“通天丸”的效果过后,他便觉得心情极为低落,继而全身发软,双眼失神。再简单的事情,都需要反应好久,几乎丧失了一大半的之能力。再后来,这样的情况越发严重,沈流舒不但出现了幻觉,更感到全身上下发痛发痒,忽冷忽热,没有一处是舒服的…… 直到这时,红绛才露出了真面目,对他坦白了身份,告诉沈流舒“通天丸”根本不是通往天上极乐的灵丹宝药,而是出卖自己全部的契约。 “通天丸”原来是破败神教在金银海中发现的一种神秘石头。将这种石头磨成粉,再制作成药丸状,给人服下,不出半个月,这人就会为了得到“通天丸”去做任何事。哪怕让他杀了自己的老娘,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它能够让人活出通天的快乐,可一旦体会过这种快乐后,就会知道这种快乐的代价只能用死亡来终结。 可惜他知道的太晚了……这时的沈流舒已经根本离不开这“通天丸”,并且从一开始的每日一颗,增加到每日需得五六颗才能保证自己一直处于舒爽的状态。 在最后一页纸上,沈流舒详细记录了“通天丸”的来历。像是在警告有幸能看到这封信的人,也像是在赎罪。 看到最后,赵让也是唏嘘不已……没想到沈流舒竟然是被一枚小小的药丸控制的生不如死。 “要我 说,这是他活该!” 西门大壮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呸的吐了一口浓痰,似是说起沈流舒这三个字就觉得恶心。 第八十七章 财帛动人心 赵让很是诧异的看向西门大壮,他不知道这位西门大少为什么突然间对沈流舒和钱庄的事情这么上心。 “让哥你这样看着我干嘛?” 西门大壮注意到赵让的眼神,也觉得有些奇怪,不由得问出口来。 “没,你继续说。” 赵让摇摇头,回答道。 既然他有兴致,那就让他说下去。反正西门家就这么一个大宝贝,日后这些产业早晚都得交到他手里,早点关注不是什么坏事。 西门大壮都游手好闲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认真起来,做兄弟的当然不能给他泼凉水。 “开钱庄做票号的,都有几条铁规矩。” 西门大壮清了清嗓子,皱着眉头说道。 “其中有一条就是外放的掌柜不得携带家眷,更不得寻花问柳,夜宿青楼妓馆。沈流舒虽然没有家室,但你们看,他自己都交代了是咋认识那女人的……” 赵让第一次听闻这样的规矩,不过想想也合情合理。外放的掌柜,要是把家眷都带走了,那东家对其就没有任何掌控力。至于寻花问柳,则是人品问题。做人先修品,做生意也一样。尤其是开钱庄的,最讲究的就是信誉! 人无信不立,一个钱庄要是没有信誉,想来一笔银子都不会有,根本开不下去。所以掌柜的秉性和人品,至关重要。不但能决定一个分号的口碑,更可以给下面的伙计打个样子出来。所谓上那个梁不正下梁歪,通宝钱庄定下的规 矩是从源头根本上杜绝这种败坏口碑信誉的事情发生,所以才能屹立不倒,流水巨万。 “你也看了这封信?” 看西门大壮说完了,赵让这才问道。 “看了,但最后那写的……我没看懂!” 西门大壮挠挠头说道。 关于最后一页上记录的内容,赵让都觉得有些太过骇人,想着一会儿必须得拿给叶三娘看看。以她的见多识广,才能判断出沈流舒到底是如实记录,还是为了给自己脱罪,故意写的匪夷所思,极尽夸张。 就在这时,小屋的厚重大门再次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个白胡子老头,手里捧着一本册子,对三人恭恭敬敬的说道: “西门少爷,赵公子,元公子,所有的账册已经全部誊录完毕,还请检验!” 他手里的册子是一本名册。 上面记录着每本账册都是由那几人誊录的,以及每人誊录的部分。复核账目的时候,就可以根据账册上记录的分工,一一对应,何处有问题都能找到要为此负责的人。毕竟元明空可是有话在先,无错的赏,有错的罚!这惩罚可是两根指头的代价……要是真这么执行了,那他在这行也就干到头了。 赌坊里,出老千会被断手断脚。钱庄也是一样,切了指头证明这伙计犯了难以弥补且不可饶恕的错误。虽然这样的方式属于私刑,被官府所不允。但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规矩,入了这行,就得认,往前推多少年多 少代都是如此,所以官府对此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元明空接过账册翻了翻,假模假样的嗯了几声,然后走到赵让和西门大壮身旁,压低声音问道: “当时分配的很仓促,点着人头就扔过去一本账册。这上面记录的都是名字,我一个都对不上号……” 赵让听后笑了起来。 他还以为元明空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看来人的脑袋果然都是有限的。不过元明空能在极为短暂的时间内凭自己背下一整本账册,已经是很不可思议了!要是能一直这般开动脑筋,想来去书院里读个几年,到时候中个前五甲不是问题。 “而且……怎么核算?我不懂钱庄的门道……” 元明空接着说道。 他和赵让却是把希望都寄托在西门大壮身上。 他虽然游手好闲,不干正事,可好歹在西门家生长,怎么着都得有些耳濡目染的浸润吧? 西门大壮看着二人希冀的眼神,只得不停的抠脑袋,摸下巴,半时天后,才憋出一句话来: “让哥,元哥!我虽然会打算盘,但这么大的账,真不知道该咋核……” 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那白胡子伙计还在一旁等着。见这三人头碰头的聚在一起嘀咕了很久,不由得心里打鼓,最后还是壮着胆子问道: “三位公子,名册有什么问题吗?” 这话却是给西门大壮搬来个梯子,他摊摊手,意思自己也什么都看不出来。 没奈何,还是赵让端起 架子,拿过名册,说道: “嗯,大体上没什么问题。” 白胡子伙计等了半天,见赵让没有后话,这才接过话茬,试探性的说道: “那就请三位公子移步天井?” 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移步天井”是什么意思。可这会儿也只能先答应下来,大马金刀的朝分号内的天井走去。 等到了天井处,赵让和元明空都惊了! 天井的正下方围着一圈长条桌,上面放着长达两丈的算盘! 副掌柜站在中间,正在反复确认是否还有缺失的东西。见到赵让等人来,才赶忙过来问好。 “这是……” 副掌柜已经算是半个自己人,赵让说话便没有那么顾忌。 “赵公子,这是盘账啊!” 赵让应了一声,却是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么大的算盘。 不一会儿,那些负责誊录的伙计,捧着一摞摞账册走来,由副掌柜均匀的分摊开来。赵让随手拿一本账册翻了翻,发现这些伙计不但把沈流舒原本记账的内容一字不落的写了下来,还专门将每一笔账用蝇头小楷在纸条上写下注释,然后夹在其中。这样一来既不改变账册原本的样貌,还能方便一会儿的核算,不得不说这通宝钱庄的伙计水平还是极高的。打铁还需自身硬,否则也撑不起这么多银钱的流转! 副掌柜分摊完之后,立马有四四一十六名账房伙计下场盘账,算盘声叠起,天井里宛如下了一场暴雨。 盘账的伙计和记 账的伙计是两拨人,在盘账伙计飞速拨弄算盘的时候,那些记账的伙计全都站在后方,盯着账册和算盘,掐指心算,生怕这些盘张的伙计算错了,让自己平白无故的丢掉两根手指! 随着盘账的进行,突然一本账册被位于天井正西方的一名盘账伙计“啪”的一下丢入了中间的空地中。 随着账册落地的清脆,所有的盘账伙计在一瞬间都立马停手,席卷整个天井的“暴雨”,也骤然止歇。 “怎么了?” 赵让和元明空问道。 结果副掌柜已经走到了中间,并没来得及回答他们二人的问题。 “丢账册说明这本账有问题!” 西门大壮解释道。 他西门家每年会账的时候,阵仗比这大得多!现在才一围四个盘账伙计,西门家可得再翻上两倍!每次遇上有问题的账册,都是像这样,把账册直接甩在中间的空地处,然后从名册中找到具体对应的人,出来解释澄清。 在副掌柜将这本摔出去的账捡起后,那位白胡子伙计也双手端着摊开的名册走到副掌柜身旁,看了眼封皮后,从名册中找到记录这本账册的三人,朗声喊出名字。 赵让往那位丢出账册的盘账伙计身后一看,发现三个有两个人已经老老实实的走来,而有一人却贼眉鼠眼的四下张望,似是想趁着众人没注意到自己时,悄悄溜掉! 眼见还少一人,白胡子伙计提高嗓门,又喊了一遍。 这一嗓子 却是把那贼眉鼠眼的伙计吓破了胆,转身撒开腿就想跑。 副掌柜对分号内所有的活计都了如指掌,方才人头攒动,一时间没有找到。这会儿他竟然想跑,当场就被副掌柜确认了位置。 他本就有修为在身,加之想在赵让等人面前好好显露一把,争个功,故而飞身跃起,跨过长桌和算盘,一脚踢在伙计的背心处,将其踢倒,而后又是一套擒拿短打,行云流水般,将这伙计的关节全都锁死错位,脚背勾在脑后,手从上翻过去,紧贴着背部,全身上下只留着一张嘴用来说话。 赵让眉头微微皱起,缓步走到这名身子已经扭曲成麻花般的伙计旁,问道: “为什么要跑?” 伙计疼的龇牙咧嘴,不住哀嚎,根本没有余力回答赵让的话。 赵让也不着急,而是拿过账本,翻到盘账伙计用朱笔圈出来的地方。 此处是盘账伙计核对后发现有问题的账目,赵让蹲下身子,用手指着这里,继续问道: “你解释清楚,要是他算错了,我把你要剁的指头都分到他身上。但如果是你错了,那我也不要你指头,我就把你这样装进一个水缸里,然后把许给你当赏钱的银子,全都融了,一点一点的灌进去,把你和水缸彻底铸死。” 赵让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给伙计些许考虑的时间,然后又接着说道: “你自己选吧,是要解释清楚,还是要进水缸里守着你的银子? ” 第八十八章 那夜雨 在场的所有人听到赵让刚才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除了西门大壮外,全都不寒而栗! 元明空所在的查缉司,有专门的刑讯室,里面的手段也可以算得上是五花八门,应有尽有。但像是赵让刚才说的这样,把一个活人装进水缸中,然后把融化的银水慢慢灌进去,最后将其铸成一体……着实是太过于残忍!他想不通以赵家这样江湖豪门的底蕴,为何还会掌握这样的刑讯之法。 唯有西门大壮脸上露出了笑意,还补充说这种刑法叫做“请君入瓮”。不仅如此,西门大壮甚至还说要把这伙计绑在一根烧红的大铁柱上,正反面轮着烙。 瞪圆了眼睛的元明空两只拳头都攥紧了,却是没想到这些世家子弟竟是比查缉司中的酷吏还要扭曲变态!他不知道赵让和西门大壮所说的刑法,都是从一本叫《封神演义》的话本传奇里听来的。 这本书被前朝列为禁书,直到大威建国后才将其揭禁。不过其中许多内容已经逸散,断档十有二三。西门大壮的老爹不知为何,对这本书中的故事极为着迷,因此花费重金,从民间找寻逸散的内容,终究是东拼西凑的,拼了个十有八九,然后专门请了最负盛名的说书先生来家里轮着讲,赵让也是这样才能知道书中的内容。 不过对于没有听过的人而言,他们俩骤然提出如此的刑法,着实是让人毛骨悚然…… 那被分筋 错骨的伙计,在听完赵让给他的选择时,仍在咬牙硬挺,抱有一丝侥幸。结果在听了西门大壮所说的之后,彻底崩溃,大喊着要选择赵让给他的路。 “好,那你就说。说慢点,这样你说的仔细,我听的清楚!” 果然威逼比利诱好使,让人感到恐惧虽然不利于长久,但此时此刻的确是最搞笑的方法。 这名伙计吞了口唾沫,开始说了起来。原来他有次晚上起夜,偶然看到沈流舒的身影一闪而过,心中觉得奇怪,便悄悄跟上想要看个究竟。本来以他毫无修为的身形,沈流舒该是早能发现的,可惜那是一个雨夜。倾盆大雨夹杂着雷电狂风,若不专门分出精神来提防,根本不可能发现身后有人。 退一步说,沈流舒身为此间分号的掌柜,他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伙计如此大胆的跟着自己。 一开始伙计也并未多想,纯属好奇心驱使。但当他跟着沈流舒来到分号东南角的僻静处时,发现沈流舒冒着大雨,撸起袖子,拿着铁铲开始在地上挖土,嘴里却还在念诗。 伙计以为掌柜的也喝多了,不然怎么大半夜的来折腾这些,于是晃晃脑袋,回去接着睡。 醒来之后,虽然还记得这件事,但他并未放在心上,也不曾对旁人提起过。直到赵让他们前来,发生了后续一连串的事端,分号内的伙计才渐渐明白端倪,原来自家掌柜做了这么多见不得人的勾当 。 这名伙计心思更是活泛,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在当时雨夜中看到的一幕,恐怕并不是沈流舒喝多了发疯,而是他想要隐藏什么东西。在看了账册的独特样式后,他更加确定了这一点,因为那夜沈流舒边挖边念叨诗句。 好巧不巧的,他还真碰到了沈流舒埋东西时,口中念叨的诗句,于是悄悄将其抹去,想要在夜深人静时独自将其挖出,看看到底是什么。没想到赵让他们对账册如此重视,记录完之后,还要进行盘账! 赵让听完伙计的叙述,又细细想了一遍,发现并没有什么太过明显的漏洞。 赵让冲着副掌柜吩咐道: “让护卫抬个水缸过来,要和他身材差不多刚刚好的!” 伙计一听顿时急了,哭嚎道: “赵公子,我什么都说了!你怎么还要把我装到坛子里去?我什么都说了啊……” 赵让白了他一眼,说道: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编了个故事搪塞我?先把你放到水缸里,然后带着你去你说的那地方刨开看看,这不就清楚了?” 这要求并不过分,所以伙计也没有再挣扎。只是副掌柜提着他别在身后的胳膊,把他放进水缸中时,伙计干脆闭上了双眼,似是自己看不见,这一切就没有发生一样! “赵公子!” 赵让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却突然被副掌柜叫住。 “怎么了?” 副掌柜慢吞吞的指着与赵让截然相反的方向,说道: “东南面是 这边,您走反了!” 走到伙计所说的位置后,西门大壮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 “睁眼看清楚,他当时在那挖坑呢!” 副掌柜看到西门大壮那巴掌就没来由的一阵心悸……当时这巴掌可是把那驼子拍晕过去两回!好在这次他收住了力度,不然这伙计估计就可以瞑目了。 “好像就是这里……” 伙计看了一圈周围的环境,怯怯的说道。 “你可看仔细了,别给我好像好像的!最后要是折腾一顿啥都没有,你看我咋收拾你!” 西门大壮萝卜粗的指头在伙计面前频频晃悠,像是下一秒就要戳来似的。伙计艰难的梗着脖子,又看了看四周,继续说道: “当时下雨,天还黑……小的……小的……” “嗯?” 西门大壮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疑问,吓的那伙计连忙说道: “绝对就在那片墙根底下,但我真记不得具体位置了,就算你们用那样的方法折磨我,我也不记得了!” 伙计一口气说完,然后身子一软,彻底瘫在水缸里,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 赵让扒着缸口,往里看了一眼,发现他虽然还睁着眼睛,但已经没有了一丝神采。 “赵公子,要挖吗?” 赵让斩钉截铁的说道: “挖!” “把这堵墙下面全都挖开,那怕把墙推倒了也没事。大不了明日叫人来重新砌就好了!” 赵让其实并不觉得这伙计在撒谎,他相信沈流舒一定在这里埋了什么东西 。只是这伙计所说的时间距离现在已经有三个半月左右,也就是说在这三个半月里,埋在这里的东西还有被他重新取走的可能。 不过鉴于沈流舒能在账册中留下一封信,说不定埋在这里的东西,也是他刻意为之。 第八十九章 空空 距离天光大亮还有两个时辰,副掌柜几乎调集了分号内的所有人手来挖掘。连那位白胡子伙计,都颤巍巍的拿着个铲子挖了起来。 只是这些人算账还行,干起活儿来,全都慢吞吞的,不得要领……护卫们倒是比伙计干活儿强多了,但他们还得负责值守。此间分号已经关门停业三天了,别说在查干托洛盖中议论纷纷,想必已经传到了其他西域上四国之中。 特别是先前那小楼的大火,谁看到心里不犯嘀咕?他们存进来的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要是钱庄出了什么事,最后钱支不出来,哭的地方都找不到! 赵让即便没有做过生意,也知道先前那一阵折腾对分号的影响是巨大的,如果处理不好,甚至直接关门都有可能。因此一边让西门大壮当监工,督促这些伙计们抓紧干活儿,另一边让副掌柜做好明日准时开业的准备。特别交代无论是来的人要做什么,只要合乎规矩,都一定照办,只有这样才能平复人们心中的疑惑。 至于那小楼着火,随便找个借口就行了。夏天天干物燥,不慎打翻火烛,待人发现,为时晚矣。若是有人点名道姓要找沈流舒,也可以推给这场火灾,就说沈掌柜已经遇难了。反正自家的事,怎么说都有理,能解释的通就行,这些顾客只要知道自己的银子没事,很安全,也就放了心,不会深究。 一个时辰过去,墙根下 的土都被挖出三尺多深了,可还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西门大壮心里着急,一把从那白胡子伙计手里抢过铲子,闷头吭哧吭哧的挖了起来。 “咚!” 一铲子下去,突然从地底下传出闷响,西门大壮都叫了一声。 “咋啦?” 赵让连忙上前问道。 “不知道是个啥,真他妈的硬!给我手都震麻了!” 西门大壮刚才全力以赴,以他的气力,就算是一般的山石都能给劈碎了。能让他的手背被反震之力震麻,可想而知下面的确是有不同寻常的东西! “下去几个人,换小铲子慢慢挖,不管是啥都先挖出来看看!” 赵让话音刚落,副掌柜就身先士卒的跳进了坑中,随后有几个年轻人也接二连三的下去。 玩出来的土坑里,可供操作的空间有限,人多无益,只能慢慢清理。 好在这几人在副掌柜的带动下,各个轮圆了膀子,头都不抬的挖土。 吊篮七上八下,将他们挖出来的土提出来,倒在一旁。又过了半个时辰左右,这才看清方才震住西门大壮的是个什么东西。 一口铁箱子,敦敦实实的埋在土里。 箱盖是打开的,箱子内部已经灌满了土,还压的很瓷实。 赵让伸头看了一眼,看到箱子边缘上有个清晰的印迹,该当就是西门大壮那一铲子砸下去造成的。 “赵公子,我们把这口铁箱子提出来吧?” 副掌柜问道。 这会儿天边已经有点蒙蒙亮了,又不知道 这口箱子到底有多深。况且一看到箱子是打开的状态,赵让心里已经凉了半截,知道里面即便有东西,估计也被取走了。否则以沈流舒那样精明细致的人,绝对不会犯这么粗心的错误,把一口敞着的箱子埋在土里…… “留下几个人把箱子里面的土都清出来,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其他人准备准备,今天分号必须照常恢复营业!” 副掌柜闻言立马安排了几名年轻力壮的伙计,分为两拨,轮番下来清理。他自己则从土坑里跳出来,拍拍身上的浮土,带着其他伙计往先前的天井而去,为一会儿开张做准备。 “唉……” 赵让叹了口气。 扭头看到还被装在水缸里,心如死灰的那名伙计。 “把他弄出来吧!” “弄出来放了!” 赵让摆摆手说道。 这伙计无非就是个想发横财的小人,犯不上跟他一般见识。 元明空先前说剁指头的刑法,也是为了吓唬他们罢了。他们要那两根指头能干嘛?还无缘无故的结下个仇人,着实是没有必要。 此时看到那箱子的状态,赵让与元明空对视了一眼,都知道这里已经没什么希望了。好在沈流舒留下的自白信被他们发现,也不算是毫无收获。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心中所记录的,基本上让他们知晓了红绛以及红绛背后的势力就将想要做什么。现在要做的,就是去给叶三娘看看,尤其是第三张上写的内容。 “ 让哥,你们去吧。我继续监工!” 西门大壮主动说道。 他觉得这活儿还不错,很适合自己。监工监工,监在先,工在后,基本不用自己动手,只要用眼睛盯着他们就行了。事实上这些伙计也不会偷懒,但人心叵测,万一巷子里还有什么残留,保不齐他们会私藏起来。西门大壮留在这里,算是个威慑,让他们不敢动别的心思。 赵让和元明空拿着那本最为关键的账册,还有沈流舒的自白信,来到了叶三娘的房门口。 屋子里,叶三娘正在和元可欣吃东西。二人不知在说什么,讲的极为热闹。 突然叶三娘打断了元可欣的话,让她去开门。 如同未卜先知一般,元可欣开门就看到了赵让和自己哥哥。 看到叶三娘正在吃点心,赵让便没有打扰,而是东拉西扯的,打发时间。 等叶三娘咽下最后一口点心,赵让这才把账册和信放在他面前。 “账册都查完了,没什么问题。就是这封沈流舒的信,还得请老板娘把把关!” 叶三娘笑了笑,可赵让看着这笑,心里却有些发毛……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叶三娘就看完了,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而是起身走到屋子里的一张贵妃榻旁,斜靠了下去,慵懒的问道: “老规矩,想问什么?你问我答!” 这是叶三娘说事的习惯。 对于一件对方完全不掌握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费事费力,而且毫无重点! 就算是私塾里的先生讲课,也还有个轻重缓急,抑扬顿挫,更别说这样的事情了。所以叶三娘向来都是让对方问,自己知道什么就说什么,知道多少就说多少。 毕竟对方问出来的,一定是他最关心的,也就是重点。捋清楚了主要,其他都在其次,需不需要知道尚在两可之间。 “沈流舒说的这个通天丸,你知道吗?” 赵让从第一张纸开始问起。 按照沈流舒的记录,这通天丸真可谓是一种神药!吃下去,竟是就能让自己彻底被药物掌控。那岂不是说,要是自己没有能力弄来这种药丸,日后就只能听凭摆布? 做生意的花钱买忠心,闯江湖的用忠心换银子,都大差不差。这玩意儿却是另辟新径,让人彻底沦为傀儡和奴隶,并且还是心甘情愿,简直匪夷所思! “通天丸我也是第一次知道。” 叶三娘的回答,使得赵让很失望。 “不过我看了沈流舒写的这些,倒是不难理解。” 赵让精神一振,问道: “怎么讲?” 叶三娘解释道: “你也在江湖上游历过,可曾住过黑店?” 赵让点点头。 黑店自古有之,明面上看着就是普通的酒肆客栈,但实际上做的却是杀人越货的勾当。“大树底下十字坡,行人怎敢那里过!肥的做成包子馅,瘦的全都去填河。”说的就是黑店勾当。 当然这样的店也不逢人就害命,他们有自己的一套筛选规则。懂行的人 ,都会用自带的碗筷,并且不会喝酒,吃完饭就立马离开赶路。黑店要害的,便是刚出门的愣头青。这样的人不懂规矩,基本也没有什么江湖纠葛,只要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即便官府查探起来,最后也只能以始终不了了之。 而黑店常用的办法,就是下药。 要么下在饭菜里,要么就是涂抹在餐盘碗筷上。 “没错,通天丸的本质,我觉得和蒙汗药差不多。都是用来控制人,让人不能支持,然后下药之人便可达到目的。” “但这二者之间最大的不同,是通天丸能给人快乐,让人在清醒的情况下欲罢不能。迷药则是让人失去了所有的行动力。相比之下,还是通天丸更厉害!” 赵让和元明空都严肃起来。 先前他们只觉得这玩意儿极为离奇,现在听叶三娘一对比才发现远没有他们想的那么简单。 下迷药的黑点,只是一锤子买卖。抢夺财物后,处理了尸体,就算结束。但服用了通天丸的人,只要不死,却就得听命于红绛和她背后的势力,这才真的是将一个人身上所有可利用的价值如同甘蔗般,全部榨干,涓滴不剩。 一个沈流舒就已经造成了这样大的麻烦,要是他们在多给几人吃下通天丸,后果不堪设想…… 叶三娘看到赵让和元明空脸色突变,知道他们二人也想到了一枚小小药丸背后更加可怕的后果,也跟着叹了口气,说道: “尤其是 这通天丸防不胜防,咱们连它长什么样,什么颜色,何等气味,都不知道。对方可以在无声无息中,给他们需要的人服下。几次过后,这人就会心甘情愿的当驴当狗,这才是最要命的!” 第九十章 金银海秘闻 “那……就没有一点办法吗?” 元明空沉思良久,终于开口问道。 “没办法!我刚才说的,也是根据沈流舒所写的来分析。前提是,他写的都没错,你俩懂我意思吗?” 赵让和元明空还有元可欣都点点头,同时也想明白一个极为重要的关键! 那就是“通天丸”这种东西,到底存不存在,还要另说。因为目前他们所掌握的情况,全都来源于沈流舒藏在账本内的信上。若是他如实记录还好,但凡他是为了留给自己日后脱罪而瞎编乱造,那讨论再多也没用。 不过沈流舒将这种东西的作用、效果,以及来历全都记录的很详细,看上去不似是假的。 “这也未必,你们有没有想到他是干什么的?” 叶三娘冷不丁问道。 “掌柜啊,通宝钱庄分号的掌柜!” 赵让回答道。 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不知叶三娘突然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掌柜执掌一方,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算账。一个很精明的掌柜,一定善于算账,那他编造出来一个这样的奇怪动东西,却又合乎情理,也并不是个难事!” 赵让却并不同意叶三娘的这般说法,他质疑道: “破败神教,还有红绛给他下药的过程,这肯定是真的吧!” 先前对峙的时候,赵让说出“破败神教”这四个字,红绛都变了脸色。而她自己的名字,更是亲口说出来的。这两点和沈流舒所记录的完全吻合, 毫无差别。况且当时沈流舒已经死了,也不存在其他可能。 试想沈流舒作为执掌一方通宝钱庄的掌柜,钱是不必说,更不缺人巴结。坐怀不乱的,能有几人?虽然钱庄有规矩,可查干托洛盖地处西域,山高皇帝远,他又精明能干,给总号赚了许多银钱,当然就有恃无恐,觉得逛逛烟花之地也不是什么大事。 而红绛这样的女人,自身修为不必说。单凭身段样貌,以及那勾人的气质,与叶三娘也都不相上下,拿捏沈流舒真是手到擒来! 一方初见惊艳,一方有意迎合,到头来水到渠成,顺理成章。二人日日颠鸾倒凤,沈流舒根本不会对红绛有防备。他自己在信中也说,待发现后,为时晚矣……即便悔不当初,也无济于事。 所以这两样的映衬下,赵让觉得沈流舒在这三页纸上,应该是如实记录的。毕竟事情可以编造,但他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那种悲愤悔恨的情绪,却是难以作伪。 听完赵让的长篇大论,叶三娘不置可否。 无奈,赵让只能翻到最后一页,问起关于破败神教和金银海的相关。 叶三娘把她曾经打听过这方势力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赵让他们,但和“通天丹”一样,连一知半解都算不上。 “金银海这个地方我倒是知道些,但也是传说。” “传说都有事实,最多是夸大些罢了!” 即便是传说,也能算一线光明,赵让迫不 及待的催促叶三娘快些说。 “沈流舒也写了,金银海坐落于西域金山之下,这座金山就是不存在的,但是每个西域人都知道!” 赵让皱眉反问道: “不存在为啥会都知道?” 叶三娘抿了抿嘴,伸手弹了他一个脑瓜崩! “该聪明的时候又犯傻,你是不是故意的?” 赵让摊摊手,说道: “这有啥故意不故意的,一个不存在的东西,还人人都知道,老板娘你觉得合理不?” 却是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元可欣,在看到叶三娘和赵让这般亲密之后,神色有些黯淡…… “盘古开天知道吗?” 赵让笑着回答: “这肯定知道啊,盘古开天分清浊!” “那女娲造人呢!” 赵让说道: “都知道,还有神农尝百……” 说到这突然戛然而止……赵让彻底反映了过来。 盘古、女娲、神农,这三个人都不存在,但这三个人,或者说三个神仙,全大威除了不会说话的孩子,以及傻子外,没有人会不知道。想来这座西御金山也是同理,不同的地域和民族,都会诞生不同的传说。在大威开天辟地的,叫做盘古。西域同样也能把类似的事情放在一座山身上。 至于后来的道士和尚,都是传说之后的产物。西域这边一直信奉自然伟力,因此虚构出一座神山出来,实属正常。 “想明白了?” 叶三娘白了赵让一眼,端的是风情万种。 赵让尴尬的笑了笑,示意她继续说。 “ 这座金山下,有一个大湖,按照西域的习惯,他们把很的大湖就会叫做海。据说这片水域里藏着许多金银,因此叫做金银海。” “他们的祖先,就是战胜了金银海中的妖物,然后从妖物的肚子里取得了金银,这样一点一点发展起来的。” 传说很简单,没有丝毫复杂的地方,甚至有些单调乏味。以至于赵让并不觉得叶三娘讲完了。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你要还想听,就去问红绛!” “不,你问还不行。得让元明空去,我看红绛对他很有兴趣!” 叶三娘媚笑着说道。 想起红绛竟然在自己的脸上亲了一口,元明空就浑身难受……默默伸手在自己脸上使劲搓揉了几下,却是把脸皮都搓红了! 赵让重新拿起沈流舒写的信。 和叶三娘说的传说对照之后,发现大体一致。不过沈流舒记录的更为具体详细,他说红绛命他支取转运大量金银,是为了投入金银海中,喂饱那些妖物。当妖物吃饱后,神教新图才可以潜入湖底,开采那些可以炼制“通天丸”的石头。 在破败神教掌握的西域古早文献中,金银海里的妖物,身披鳞甲,唯有用锐器攻其眼才能将其击杀。所以他们才会命沈流舒调集巨量金银的同时,与金钟镖局合作,打造箭矢。实则是做足两手准备,将风险和损失降到最低。 “金山有没有咱们先不论,这金银海看来咱还得去一趟了!” 赵让用指节轻扣桌面,调侃着说道。 元明空却没有立马回答,忧心忡忡的看向了元可欣。 第九十一章 皇子与公主 已经走到了这里,赵让觉得没有理由不继续向前。虽然现在的情况和他们一开始估计的,已经出现了巨大的偏差,但仍不妨碍他想要彻底解决这件事的决心。 他元明空本以为这些箭矢是西域上四国用来犯边之用,没想到这一路走来,剥开种种事端后,发现最后的真相竟然是如此! 其实赵让早就想过,西域各国哪怕是上四国的背后,应当有个更强力的存在。这个存在并不想直接站出来抛头露面,而是一直隐藏在背后,将西域各国当做棋子,来下一盘大棋。哪怕是上四国也不能例外。 现在从红绛的自述和沈流舒留下的自白信中已经证明了这一点,破败神教就是站在西域各国之后,真正统治西域的存在。甚至所谓的上四国,也是神教所弄出来,方便自己行事的躯壳而已。 这样一来,反倒解释了西风烈的存在。 当时赵让就和元明空讨论过,他觉得西风烈的存在有些不合理。因为想要保证上四国共同的利益,实在是太难了……难到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一个由血脉致亲构成的家族,都会因为各式各样的利益纷争而产生隔阂和间隙,更不用说国与国之间。即便同为上四国,其中也有高低之分,因此赵让觉得西风烈应该不是表现出来的那样简单。他们要么听命于更高的存在,要么就是彻底凌驾于上四国之上。 元明空对赵让的说法 不置可否。 按照查缉司所掌握的情况,以及他身为影卫副都统所能接触到的绝密来看,西风烈的成分以及所属,早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没有什么好多说的,也就把赵让的话并未放在心上。 这会儿发现果然如同赵让担心的那样,西域竟然有破败神教这样凌驾于所有王国之上的存在,并且对西域有着绝对的支配和掌握,一时间元明空也是惊讶不已…… 所以方才赵让说要去金银海看看的时候,他并未做出回应。 赵让或许是江湖豪客的意气风发,但元明空想的却是以目前自己的等人的实力,已经不足以继续下去。 尤其是以元可欣的武道修为,更会成为他们的掣肘,万一再出点事情,那真是得不偿失。可事急从权,赵让这边高歌猛进,元明空也不好说什么,只想能尽快找到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是想先听听赵让到底是怎么想的。 毕竟有前车之鉴在先,当时要是自己重视了赵让的话,想来这后续一路上都会顺当的多! “说实话……” 元明空终于开口了,但却极为犹豫。 赵让看他憋了半天,竟然还这么吞吞吐吐的,觉得很是反常,不由得问道: “你要说什么实话,难不成这句话之前,你说的都是假话?” 在场的众人都被逗乐了。 特别是推门而入的西门大壮。 他带着几个伙计一直把那铸铁箱子全都掏了个干净,却也 什么都没有发现。 又想起曾在赵让和元可欣这里见过那种可以拼凑成小铁盒的地图,西门大壮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这个铁箱子彻底砸开,确定这的的确确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铁皮箱子后,才彻底罢休,遣散了伙计,回到了赵让这里。 “箱子里有东西吗?” 赵让扭头问道。 西门大壮这么一打岔,让元明空松了口气。 “别提了……让哥你看我手!” 西门大壮把他的右手伸了过来,整个手掌心都是通红的,虎口处被震成了青紫色。 “你是把那箱子捏碎了吗?” 西门大壮嘿嘿一笑,说道: “也差不多吧!我用锤子把那铁皮箱子彻底砸烂,但还是啥都没有。” 赵让应了一声。 这结果他早有预料,所以并不失望。 只是当他再度看到元明空纠结的神情,不由得心里也有堵闷。赵让拍了拍元明空的肩膀,他正在走神,被惊的一激灵,茫然的看向赵让。 “看你从刚才起就有点奇怪,怎么了?” 赵让把元明空拉到一旁,专门避开了元可欣和叶三娘。西门大壮本想凑过来,但也被赵让挡了回去。 “哈哈,其实也没啥。你记得咱们一开始是为了干啥吗?” 赵让回道: “我一开始只是想来西域走走,看看。但你一开始,就偷了我的酒!” 两人第一次相遇是在西域商盟里,金钟镖局的分号内。赵让刚从西风烈那回来,还带回来了极品西域春。 元明 空毫不在意的笑着说道: “其实我只是想来取走自己的东西。可那酒真是太香了!” 赵让附和着笑了笑,但却没有说话。 片刻之后,忽然话锋一转,问道: “你妹妹元可欣的身体,出过什么事?” 元明空脑袋一白,耳朵里嗡鸣乍起! “你怎么知道?” 元明空几乎感觉不到这几个字自己是如何说出来的。 赵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道: “还未到查干托洛盖的时候,元可欣说冷,叶三娘曾握住她的手,把自身劲气渡给她御寒。” 听到这里,元明空的眼神黯淡了下去。 他清楚叶三娘肯定在当时感觉到了不对,并且以她的本事,绝对已经知晓了底细。 元可欣并非没有武道修为。 哪怕是刚入流的武夫武徒,体魄都比常人强了许多,对于严寒酷暑,只要不是太过于极端的天气,都能抵御的住。这样一来,元可欣会出现怕冷的情况,肯定是她的身子出了毛病。 “你说得对。我妹妹她……” 元明空一下哽住,平缓了片刻后,才尽力稳着语调,继续说道: “可欣她本来是我们家这一带最有武道天赋的。事到如今,我也不瞒着你。不过以兄弟你的聪明,想必已经猜到了吧?” 赵让点点头,说道: “你说的家,就是大威皇室吧!” 元明空突然转悲为喜: “好兄弟!” 因为赵让的刚才说的是‘大威皇室’,而不是‘大威北境皇室。’ 自从大威以 太上河为界,分为北境和南地后,众人的称呼也随之改变。本为大威正统的元氏一脉,被称作北境皇室。而南地通过反叛割据独立的陈姓一族,则被称为南地皇室。 因为南北都坚称自己才是大威正统,南地分而治之后又并未改变国号,所以只能以这样的称呼来将两边区分开来。 可赵让方才这样说,却是标明在他心中只认元家才是皇室正统,大威北地才是龙兴之处。 疾风知劲草,烈火炼真金。元明空想到当时一些世家大族的嘴脸,再看如今赵让同自己的肝胆相照,简直是云泥之别! “你继续说啊!我虽然能猜到,但猜的和你说的肯定不一样!” 元明空皱着眉头反问道: “有什么不一样?” 赵让一摊手,说道:“感觉不一样!” 元明空无言以对,只看赵让伸出两只手,掌心朝向自己,五指分开,接着说道: “我听说咱皇帝陛下有十个孩子,你俩排第几?” 现任的大威皇帝,可以说是干啥啥不行,生娃第一名!十个孩子,有男有女,号称十全十美,而且个顶个的优秀。 要不是有这十位极其出色的皇子和公主苦苦支撑,靠他自己的话可能连北境这半壁江山都保不住! 元明空摸摸鼻子,接着从左到右数到第七根手指,轻轻一弯。接着又数到第九根手指的位置,又是一弯。 “七皇子,九公主!” 元明空解释道: “可欣的母妃在生她 是难产去世,所以是由我母后抚养长大的,因此关系极好。” “五岁刚能修武时,可欣的根骨和武道天赋被皇宫内的一众大宗师都赞为‘绝巅’!可惜后来发现,出生时的难产,还是给她气血造成了很大的影响,若是强行修武,就会很快耗尽寿元。” 赵让插空说道: “那不修不就好了!” 元明空很是无奈的摇摇头,解释道: “修武所产生的劲气,可以一定程度上弥补她先天气血不足的亏空。但是这个平衡,没有人能把握精确。修武修的稍微用力些,对她就是有害而无利。反过来也是一样!” “所以这么多年,我这妹妹都是练一阵,停一阵。再停一阵,练一阵。在这种此消彼长之下,残喘苟活……” 听完元明空的讲述,赵让深吸了一口气。 他着实没想到开朗俏皮的元可欣,竟然背负着如此巨大的痛苦。虽然她贵为公主,又能如何?天下事多得是权和钱解决不了的,哪怕是皇权和西门家那么多的钱也不例外。 “那你为啥还要带她来西域!” 赵让有些嗔怪的质问道。 大威北境皇城距离这里可谓是关山万里。 一路上的消耗对元可欣而言,是个巨大的负担! “查缉司追查金钟镖局已经有一年多了,这次才算是抓住了他们的把柄。之所以带可欣来,是查缉司安插在西域诸国的影卫在线报中说,这里有种奇药,或许能将她气血不足的 病彻底根治!” “所以你这位七皇子才不惜以身犯险,亲自来到西域。明面上是追查箭矢,实际上是给妹妹寻药!” 赵让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这会儿他看元明空一点都不像个皇子,他只是一个想尽全力守护好自己妹妹的普通哥哥。 第九十二章 前路 元明空说完,神色倒是坦然了许多。他妹妹的情况,就像卡在喉咙里的一根鱼刺。虽然不会要命,可在每次吞咽的时候,都能清晰地感觉到它的存在所带来的难受。偶尔吐出一口血痰,更会搅扰自己的心神。 特别是他身为皇子,很多事身不由己,但又无可奈何。 赵让出身的赵家,在大威北境是绝对的豪门,因此对大威皇室中的一些纠葛,也有所了解。 现在皇帝的十个孩子中,皇子一共有六位,各个都封了王。唯独七皇子的封地,在大威南地。 以现在大威的状况,封地在南地,等于没有! 也就是说,元明空虽然顶着个皇子的头衔,却是一众皇子里根基最弱的。想来他投身查缉司,担任影卫副都统,也是无奈之选。 与其如浮萍般飘摇,不如彻底摆明态度。入了查缉司,做的都是见不得光的事,和正大光明这四个字可就再也不沾边,等同于告诉所有兄弟,自己对储君之位毫无惦记,只想踏踏实实地为大威做点事情。 没想到元明空年纪轻轻,竟然就能如此透彻。不过赵让知道,这种透彻是在极度的痛楚中领悟出来的!耐不住绝对的寂寞,就不会获得根本的透彻,这个世道就是如此。想要得到什么之前,就得盘算好自己能舍弃的筹码。 赵让感慨了一阵,再看向元明空时,他已经背过身去,看向了窗外。 “什么药能治好他,你知道 吗?” 元明空摇了摇头。 当初提供线报的影卫,正是安插在查干托洛盖窝棚区里的。现如今,一个都不剩,清清爽爽,元明空就是本事再大,也没法让死人开口说话。 “既然不知道,那咱们往前走不就是了?” 赵让伸手搭在他肩膀上说道。 “往前走,去哪?” 元明空不解地问道。 “我刚不是说了?去金银海!” 赵让说道。 “身为影卫副都统,你应该知道如果让那什么狗屁神教大量拥有了通天丸,会带来什么后果吧?而且金银湖既然这么神气,说不定能治好元可欣的迷药,也在那里!” 赵让接着说道。 元明空听赵让这么说,有些动容。嘴唇翕动了几下,说道: “你为什么还要继续?” 赵让似是没听懂元明空的话,丢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你已经知道我来西域完全是为了私心,并不是什么所谓的家国天下……甚至在某些方面,我算是骗了你!” 赵让很是鄙夷的看着元明空,但很快又收敛起了神色,淡淡的说道: “因为我也有点私心啊!” 元明空好奇地追问道: “你有什么私心?” 他清楚赵让是又准备和自己扯淡了,但他还是想听听赵让这次会怎么扯。 “通天丸这东西太邪性了,我想看看它到底存不存在!要是有,那就毁掉。要是没有,那就回家开开心心地喝酒睡觉!” 元明空有些失望,甚至有些自惭形秽。 这次赵让没有扯 淡,他能听出这就是赵让的真实想法。 相比之下爱,他却是有些自私了。一位世家的二世祖都怀有这样的公心,他作为皇子,却对自己的臣民没有什么担当…… 元明空此刻真想站在旷野中,深吸一口气,然后大声地叫喊,尽散心中浊气! 忽然想到,旷野不旷野的,有什么关系?心中的浊气,也都是自己想出来的。脑子里又想了一遍赵让方才的话,元明空觉得自己从未像此刻这样振奋过! “赵让!” 元明空这一喊嗓门极大,尤其是赵让距离他不过一尺远,当即被吓了一跳! 还不等赵让骂骂咧咧的话从嘴里蹦出来,元可欣突然“咚”的一下摔在了地面上。 两人急忙赶过来,看到叶三娘二指已经搭在了元可欣的脉搏上。 “还是老毛病!来,把她扶到床上!” 元明空一把抱起自己的妹妹,将其轻轻放在了床上。 西门大壮则搬来个椅子,放在床头,方便叶三娘诊治。 “我也不是郎中,只能以自身劲气助她抵抗。” 元明空点点头。 对于元可欣的情况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好在以叶三娘的武道修为来说,她自身的劲气已经炼得极为精纯,在元可欣体内,可以起到以一敌百的效力,这也是元可欣可以支撑这么久的关键所在。 但这般以气渡人,对叶三娘自己也有极大的消耗。并且随着元可欣的情况逐渐严重,却是需要的越来越多。一开始, 叶三娘的劲气如线头般,徐徐而入,片刻后就能见效。可现在哪怕是灌注了半炷香的时间,还是如同泥牛入海。 叶三娘全神贯注地助力元可欣抵抗,其余三人都向后退了退,在一旁护法掠阵。 屋外本已放亮的天,突然阴沉下来。 闪电掠过,霹雳乍起! 白光闪烁之处,赵让看到院墙下突然多了一道人影。 赵让还未看清,天地再度黯淡了下去。 直到第二次白光闪过,赵让看到这人已经站在了院子中央。 他身上披着一件漆黑的袍子,将手臂都裹在里面,只露出脖子和脑袋。而他的脸上竟还戴着一个青面獠牙的鬼王面具,呲开的嘴角处,淌着鲜红的血滴,很是逼真! 袍子裹在身上,让这人的身形显得更加瘦削,就像一根筷子插在地面上。 屋内的烛火,被刚才的刮进来的风吹熄了。赵让摸索着,从抽屉里拿出火石,“滋啦”一下,重新点着了烛芯,温暖的光再度充满了整个屋子,所有人的心都松开了些许。 赵让转身走到叶三娘身旁,静静地站着。 正在全神贯注给元可欣渡气的叶三娘,察觉到面前有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老板娘,借你的刀用用!” 叶三娘抽刀出鞘,反手递给赵让,说道: “好的东家!” 赵让咧嘴笑了笑,接着扭头对元明空说道: “看好你妹妹!” 然后又对西门大壮说道: “看好你兄弟!” 朋友的朋友,当然也是 朋友。兄弟的兄弟,自然也是兄弟。在此之前,西门大壮的兄弟只有赵让,现在却多了个元明空。 “让哥放心!” 西门大壮最后一个字刚出口,赵让已经推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下起了雨。 雨在赵让出门的瞬间,突然磅礴起来。 从屋檐上滴下来的水珠,已经连成了一条线,远远看上去跟一面珠帘似的。 这么大的雨,仿佛要把整片天地都涤荡个干净! 赵让忽然发现一个以前不曾注意过的事情。 那就是雨越大,反而越不会影响视线。 他不喜欢下雨,因为他不喜欢打伞。其实赵让最不喜欢的,是憋在屋子里。而下雨天不打伞的话,全身都会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极为难受。 当然,赵让也可以选择坐马车。赵家有很多马车,可他也不喜欢,因为坐马车就得有车夫赶车,等于多了双眼睛,时刻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所以他就把全部的不喜欢全都怪在雨上。 不过有时候,人就得面对自己不喜欢的事。越不喜欢,越得面对!好像是上天在有意戏弄。 赵让一步一步地走出屋檐,站在雨中,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人。 他的背后斜挎着一把长剑,从肩膀处伸出来的剑柄,赵让已经认出了这人的身份。 此人用的剑,是西风烈中血鹰勇士用的长剑。不过雪鹰勇士的长剑往往放在正面,无人斜挎在身后。因为反手拔剑这个动作,会比正面出鞘慢。 而 这人既然敢于背剑在身后,说明这才是他最快的出剑方式。 两人对视片刻,互相很有默契地往前踏出一步。 雨水滴落在两人之间的位置,却落得悄无声息。 赵让和此人之间,已经开始了劲气的交锋。 那些滴落的雨水,还未落地,就已经被劲气所搅杀。 这种对峙,外人看不出来分毫,只有对峙中的两人才知道其中的凶险。 赵让的劲气绵延悠长,似是海浪,一浪接一浪,不止不休。但对方的劲气,却似岸边的礁石,虽然海浪不断地冲刷、拍击,可礁石都纹丝不动,坚定地挺立着。 直到雨水重新在两人之间砸落,二人之间的劲气之争才以平手结束。 对方拔出了背在身后的长剑,奇怪的是他的剑就这样悬停在半空,周身剑气纵横。雨水都被溅落飞出,变成一颗颗力道十足的钢珠。 “嗡……” 天地之间,悠然响起一声嗡鸣。 微弱却持久。 赵让耳朵动了动,剑鸣里,他听到一种契合圆融的意味。似是刚刚解冻的冰河,水流虽然还不湍急,却浩浩荡荡,无可阻挡。 这本是自然中最为寻常的景象,只要四季依旧轮换,每年都会周而复始。 蓦然间,赵让忽然想起一句诗,轻轻念叨: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他的声音很轻,说得很慢,但还是跨过了嘈杂的雨幕,传进了对方的耳朵里。 赵让看到他的手微微晃 了晃,气势随之一顿。 接着,他竟是放下了剑,伸手摘掉了脸上的鬼王面具。 第九十三章 预知之力 看着面具下的脸,赵让并未有什么反应。 反倒是对方先开口,问道: “你早就知道了?” 赵让笑着回应道: “也不能早,但至少在你来之前,我知道你早晚出手。” 面具下的,正是这几日一直在赵让左右忙活不停的副掌柜。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赵让想了想,说道: “从我第一次试探你开始,你一共展露过三种功夫。第一种是刀法,第二种是短打擒拿。” “第三种呢?” 赵让说到这里戛然而止,副掌柜追问道。 “第三种就是你的脑子!” 从始至终,副掌柜都表现得太冷静了。一个普通的伙计,哪怕有修为在身,在遇到这样惊天动地的大事时,决计都做不到他这般。赵让扪心自问,即便是自己也不行! 能做到如此,要么是不在乎,要么就是知道全部的底细。否则怎么会连些许慌乱都没有? 副掌柜低头看了看被他扔在地下的鬼王面具,接着又看向赵让,左手却拧开剑柄的最下端,从里面取出一颗暗紫色的小药丸,捏在指尖,对赵让说道: “这就是通天丸。” 赵让眯起眼,仔细看了看,觉得就是一粒普通的药丸,没什么特别的。 “我虽然预料到你应该是红绛的自己人,但没想到你也和沈流舒一样,吃了通天丸,彻底出卖了自己。” 赵让的话中带着几分惋惜。 从根本上,他觉得副掌柜还算是个不错的人。 哪怕他是红绛的人 ,隶属于破败神教,站在自己的对立面,也还是不错。 但现在赵让不这么想了。 因为吃过通天丸的人,已经不能再算是人。 “我没有。” 副掌柜的没有承认赵让所说,但也没用反驳的语气。他的话和他的神情一样冰冷,寂寞。 “我不是破败神教的人,只是自己和红绛做了一笔交易。” “通天丸?” 赵让追问道。 这次副掌柜点了点头,说道: “我帮她做事,她给我通天丸。” 赵让却是不信了,冷笑着说道: “这东西沾染上,还能有余地?所谓的交易是你安慰自己的托词吧!” 副掌柜还是摇了摇头,仰头把通天丸扔进了嘴里吞下,然后解释道: “通天丸能给我我想要的。红绛不行,神教也不行,所以只是交易,不是什么托词!” 一句话的功夫,副掌柜不变的脸色,却就浮现起了温和的笑意,仿佛正在享受情人的爱抚。 赵让清楚这是通天丸起了作用,可他却并不清楚副掌柜想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他只察觉到本来在副掌柜周身纵横的剑气,在他脸上浮现笑意的时候,“咔嚓”一声碎裂,如同尖锥砸破开冰面! 取而代之的,是凌云的剑意! 剑锋微微侧过,美丽与残忍,相互交织在一起。 副掌柜冲着赵让一剑横斩,却在未及他身时,剑尖骤然下坠,在地面的积水坑中用力一划,扬起一片水幕,立在赵让面前,遮蔽了他的视线。 赵 让急忙侧身躲闪,但却看到剑尖已经刺破水幕,正在他刚才想躲闪之地等待。 幸好赵让及时止住身形,否则和自杀无异! 发现赵让勘破了自己意图后,副掌柜也不再留手。 长剑凌空挥动,赵让眼前便闪过一道长长的电光,让他的眼睛犹如被蜜蜂蜇了般,疼痛不已。 不过在电光火石之间,赵让还是躲开了这快如闪电的一剑。 可当他刚刚恢复视觉,就看到副掌柜另一只手呈虎爪,迎面抓来。 赵让双手握住刀鞘,猛地推出,卡在福掌柜的虎口之上,接着劲气鼓荡,将他这只手的虎爪震退! 刚想拔刀,对方却不给赵让喘息的余地。 而且明明手里有剑,副掌柜却一味地欺身上前,属实不符合常理。 赵让的一身修为都在刀刃上,面对擅长谨慎短打的对手,的确是讨不到好! 从方才那刺破水幕的剑尖时,赵让就隐隐有种感觉,似是自己的想法能被对方直截了当地看见一般,每一次他的杀招都恰到好处地克制自己。 想到这里,赵让忽然有了个办法。 他见副掌柜俯身侧翻,朝他冲来,想要钳住自己的腰身。 这是一种可以快速贴身制敌的擒拿之法。 拉低身位的同时,既可以躲开赵让的回击,还能以自身向前冲撞的势头,使得赵让心神不稳,无法拔刀! 若是能成,则可一举将赵让擒住,锁在身下,而后以分筋错骨之术,使赵让彻底失去针扎的 能力。 显然,相对于剑法而言,副掌柜对自己的短打擒拿更加自信。 而赵让想出来的主意,却是什么都不想。 在副掌柜扑过来的时候,他心中空空如也,直挺挺地站着,似是被对方突如其来的冲撞反应不过来。 等副掌柜的指尖已经触碰到了赵让的衣衫,他骤然拔刀,身子腾空而起,一记怪蟒翻身,调动全部的劲气,狠狠劈下一刀! 随即将刀换为反手握,这样攻防兼备,形同刀身藏背,出刀迅疾,尤其针对副掌柜这般贴身的打法! 现在只等副掌柜双臂钳住自己腰身后,赵让便可自上而下一刀落刺,把他捅个透心凉! 谁料副掌柜竟是凌空变招,左手在地面一借力,右手剑单手挽了个剑花,也切成反手握剑,玩背后一横,刚好抵住赵让落刺的刀锋! 赵让大惊,连忙运气身法,后退连连,与之拉开距离。 副掌柜不慌不忙地起身,甩了甩手上的沾染的雨水,说道: “我能看到你的所有的下一招,不论你在心里想或不想!这就是通天丸带给我的,这就是我所追求武道极境!” “只要有通天丸,我就能看到的你想要怎么出刀,甚至能看到我的剑光在你瞳孔中绽放,然后把你的鼻子削掉!哈哈哈……” 副掌柜已有些疯魔之状。 他所说的这些要是放在之前,赵让定然会嗤之以鼻,可刚才却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 难道吃了通天丸,就能掌 握一线天机不成?否则自己在心中所想,和下一刻所做,又怎么会被他提前预知到? 第九十四章 预见和透支 看到赵让的迟疑和不解,副掌柜脸上狰狞的笑意更胜。他似是有意显摆自己这种不同寻常的能力,所以赵让不出手,他也不出手,就这么静静地看着。 一个想要炫耀的人,哪怕是再急躁的性格,都会变得极为耐心起来。 他在等赵让先出手,然后就能依仗通天丸带来的能力,这种极为特殊的预见之力,后发制人。不得不说,这种感觉真是好极了,赵让设身处地的想想,要是自己能够拥有这般力量,或许也会和副掌柜现在一样。 不知不觉间,副掌柜身上的腾起一片金光,气质带着锐利的剑意。 金光逐渐收拢,化为一条细细的线。似是那条海天相隔的分界。 赵让握着刀的右手,硬有些僵硬和酸胀,因为他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太久了!最关键的是,他现在用的不是自己刀,而是叶三娘的。这把刀相对于赵让此前那把环首刀而言,短了几分,但重量却翻了一倍! 以叶三娘三品大宗师的武道修为,当然可以举重若轻,可赵让用起来,却是不太趁手…… 不过临敌之际,当断不断,是最大忌讳!越是拖延的时间长,情况突变的可能性就越大。 赵让活动了下自己僵硬的肩膀。 虽然还没有安全的把握,但他还是要继续出刀。 副掌柜看出了赵让的意图,十分挑衅的招了招手,意思是尽管来! 要是放在以前,赵让肯定会发火,可现在他却一点脾气 都没有,甚至想自嘲的笑笑,都做不到…… 突然四周的气氛变得极为压抑,连空气都浓稠如墨,赵让费力的呼吸着,但身体却在这呼吸间变得极为难受。一种无法言明的空虚和寂寞从他心底里生发出来,很快就占据了他的全部身体和精神。 赵让不清楚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但他只感觉到无尽的惶恐……似是有什么事情还没有完成,错过这次,就再也没有机会,但他绞尽脑汁,却都想不起来这件事到底是什么。 反观副掌柜,他好似也进入了一种奇异的境界。两种不同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拧成一股,不断消磨着彼此。 终于,赵让咬着牙,顶住这般落寞的情绪,调动起全身的劲气,挥出一刀。 刀光纵横,犹如一个赤红色的火轮,比大漠长河还要壮阔,比大威北境皇城中的落日还要雄伟! 不过赵让已经做好了准备,这一刀想必还是会被副掌柜轻松化解,但出刀了起码还能搏一搏机会,若是干站着,等他消耗完了耐心,一定也会对自己动手。 赵让没有他那种预见之力,所以只能选择先下手为强。 这就是弱者的悲哀。 因为弱者怎么选择,他都是错的……而强者却有试错的本钱,一次不行,还可以第二次,第三次! 赵让一刀挥出,立马变幻身形,朝侧后方极速退去,想要避开副掌柜的后招。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这一刀竟然结结实 实的撞在了副掌柜的身上,与他周身笼罩的金光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强烈的光亮胜过正午的太阳,赵让不得已抬起胳膊,遮挡住自己的双眼。 屋子里的西门大壮和元明空也窜了出来,一左一右,护在赵让身前。 待光芒退却,三人看到副掌柜仍旧好端端的站在那里,只是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却变得异常白皙。白的像是自打出生起,就没有晒过太阳的人。 三人呈品字形,拉开阵势,打算稳扎稳打,将其拖入持久战之中。 一个人的功法招式,他可以预知到。那三个人同时出手,又该如何?赵让有些后悔自己没早点叫这两个人出来,哪怕只在一旁列阵,他也会轻松很多。 “行了!” 叶三娘的声音突然从屋子里传出来。 三人诧异扭头,不知她这句‘行了’究竟是何意。 “他已经死了,你们三还摆什么阵仗?” 叶三娘说着从屋里走了出来。 看来她已经结束了给元可欣的助力,腾出手来,准备管管这三个人。 赵让见叶三娘走出来,当即也松了口气。 遇上这样的离奇的人和事,只要叶三娘出手,他就觉得无所谓起来。虽然叶三娘在对上红绛时,也被压住了势头,可赵让对她就有一种无条件的信任! “过来啊,站那么远,能看得见什么!” 听到叶三娘这样招呼,三人才急匆匆的跟了上来。 不过在看到副掌柜依旧睁着眼,一副栩栩如生的 样子时,赵让下意识的又举起了刀! 叶三娘伸手在赵让的胳膊肘处一捏,赵让这条胳膊登时没了力气,像根煮熟的面条般,耷拉在身侧,提不起劲。 “小傻子,你也不看看他还有没有进出的气!” 从赵让的手里拿回自己的刀,叶三娘用刀背在副掌柜的前额轻轻一碰,他立马就朝后倒去,重重的摔在地上。 “他真死了!” 直到这一刻,赵让却是还有些不相信副掌柜真的死了。 因为他死的太突然,太没有预兆! 最后那一刀赵让虽然用上了全部的劲气,但身怀预见之力的副掌柜不该躲不开才是。 “他死在你那一刀之前!” 叶三娘见赵让现在还是一头雾水,便出言解释道。 “死在我出刀之前?那他是怎么死的!” 叶三娘俯下身子,胸前袒露出一大片洁白,三人纷纷不好意思的转向旁侧。待再转回来时,看到叶三娘手里拿着福掌柜的剑。 她把剑柄尾端扭开,把装在里面的通天丸全都倒了出来,聚在掌心,说道: “死在这个上!” 赵让凑近仔仔细细看了看通天丸,除了颜色外,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他还是搞不懂这种小药丸怎么能带给副掌柜那样大的提升和变化。 “他和你一样,都领悟了‘势’。不过他掌握的火候比你高得多,所以瓶颈到来的也快!” 赵让接过话茬说道: “然后他就靠通天丸来突破?” 叶三娘点了点头。 “预见也 是一种预支,预支的久了,就会透支。透支彻底了,就是这样的下场!” 所有人的目光再度集中在死去的副掌柜尸体上,各自都在想着不同的事。 第九十五章 启程前的准备 叶三娘把福掌柜的长剑和从剑柄里倒出来的通天丸全都给了赵让,西门大壮凑过来,满是好奇的问道: “让哥,这通天丸咋办?” 赵让白了他一眼,说道: “咋办,你都吃了呗!” 西门大壮立马缩回了脖子,心有余悸的看了眼副掌柜躺在地下的尸体。 人才刚死,身子骨都没凉透。西门大壮再好奇,有这么个前车之鉴摆在这里,却是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毕竟他还有那么多地方没去过,那么多钱没花完。 “烧了吧,这害人的东西,留着就会被人惦记!” 赵让说罢就准备用帕子包起,然后用烛火点燃,将其彻底焚毁。但元明空却突然走来,对赵让说道: “留一个,我有用!” 赵让眼都不抬,当即分出一颗,给了元明空。 元明空更是仔细,都不敢用手触碰,而是用衣袖托着,将其放到了一个小瓷瓶中。 “你都不问问我有什么用?” 这话反倒是问的奇怪。 赵让笑笑,回答道: “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副都统大人!” 说完还抬起右臂,攥紧拳头,捶了自己胸口三下。 元明空也乐了起来,说道: “你这是边军出征前的致敬,不是查缉司影卫的。” 赵让一边烧着通天丸一边问道: “那影卫是怎么致敬的?” 元明空回答道: “影卫从不致敬!” 赵让想想觉得也对。 影卫影卫,自当是隐藏在影子中的人,见不得太阳。要是在平白无 故的弄出来些这样标致性极强的动作,那不等于是昭告天下自己是影卫? 方才这个问题,问的的确有点蠢,有失水准。 焚毁通天丸后,众人重新回到屋内,元明空和赵让心有灵犀的面对面坐下,他们要认真的商量商量后续的事。 副掌柜只是一个小插曲,并不能干扰到他们的计划。赵让相信副掌柜说的都是真话,他并不是神教中人,给红绛做事只是为了换取通天丸,来修炼自身的“势”。 不过越是如此,赵让觉得“势”这种东西越是奇特怪异。虽然依托于自身的武道修为,但有好像是另辟蹊径,是一条截然不同的路。 想起那副掌柜竟然能凭借“势”和通天丸叠加在一起的功效,掌握短暂的预见之力,赵让就觉得十分麻烦。 而且既然副掌柜能掌握,就说明还有其他人也能掌握。不论这些人是不是神教中人,只要他们对力量有渴望,再加上红绛的魅惑,想必迟早都会受制于通天丸。 这么说来,他们是不是神教中人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通天丸所带来的绝对掌控,要比神教所建立的信仰体系牢靠的多! 可反过来想想,神教会不会早就用通天丸来控制信徒?赵让觉得既然自己能想到这点,他们不会想不到。若是还没有这么做,只能说明他们手里的通天丸有限。 “对啊,正是因为不够,所以他们才会这样!” 赵让脱口而出,却是把 元明空吓了一跳。 刚才赵让神游四方,他也在想其他的事情。 “你说什么?谁们会这样?” 赵让十分激动的将刚才自己所想的给元明空说了一遍,元明空听后连连点头! 这般分析不仅合乎逻辑,还让一切都变的合理起来。从一开始碎片化掌握,现在已经被赵让画成了一个首尾相连的圆。 破败神教正是看出了通天丸所具备的特性,以及它带来的这种近乎恐怖的掌控力,所以才决定不惜一切代价开采这种沉在金银海海底的石头。 要是能源源不断的炼制,过不了多久,别说整个西域,就是大威都会变成他们的囊中之物! 人在生不如死之间,都会选择生。所谓好死不如赖活着,只要能活着,想必天底下没几个身子有那么硬的骨头。 元明空登时拍案而起,义愤填膺的说道: “你说的没错!看来金银湖咱们是必须得去一趟了,否则真让他们得逞,以后可就再没安稳日子了。” “特别是通天丸这种东西,只要按时服用,旁人根本看不出来。所以咱们只有从源头上将其堵住封死才行,根本别想着能有法子识别出来!你查缉司再厉害,也不能把全天下的人都抓了关起来,看看谁会发作症状吧?” 赵让补充着说道。 可激动过后,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各自眼底地里看出了深深的担忧。 先不说红绛这样三品圆满的大宗师。 她那干儿子,连弓子, 赵让和元明空都对付不了! 两人都虽然距离四品境只临门一脚的距离,可这一脚却就是踢不出去。更何况这种事情急不得,太过于急功近利了,就会变成副掌柜那样。先前叶三娘说的话也很明确,预知就是透支,哪怕不吃通天丸也一样。基础不牢,地动山摇。拔苗助长所造成的亏空,早晚得翻个大跟头才能补上。 “咱们有老板娘啊!” 元明空小声说道。 赵让却一阵苦笑…… 先不说叶三娘愿不愿意去,即使愿意去,她面对红绛时都已经极为费力,更不用说同时面对两位三品大宗师境。 而且这么重大的事,赵让不信那神教不会派遣其他高手前来。这方势力的根基谁都不清楚,万一他们靠通天丸已经控制了许多掌握“势”的武修怎么办?不说副掌柜这样太过于透支自身,以至于临敌之际横死的。哪怕是不如他的,来上十个八个,赵让和元明空也应付不过来。 “另外我还想到了一件事。” 赵让阴着脸说道。 他想起了一件已经被众人忽略很久的事情。 “你是不是想说烟雨阁?” 赵让有些惊喜的看了元明空一眼。 他想要说的正是烟雨阁。 因为烟雨阁正是靠着炼药和下毒功夫横行天下,证明他们在这方面有着极高的造诣。赵让他们刚进入兰末国王城时,就与他们有过接触。若不是顺着汪三太爷这条线,还真没法知道西域的真面目竟然 是如此! 所谓的上四国,通通都是一群傀儡棋子,赵让觉得这四国的国主都应该被神教用通天丸控制住,所以才会言听计从,把幕后真正的执棋者隐藏的如此之好,以至于查缉司安插了那么多影卫暗探都刺不出一点消息。 “我觉得通天丸的炼制手段,很可能是在烟雨阁的帮助下进行的。这样也能解释汪三太爷为什么会突然中毒!” 元明空皱着眉头,示意赵让继续说下去。 这样的事情真是想的越彻底,就越让人揪心。一开始他们还想着目前通天丸只在西域隐秘流通,毕竟看红绛给通天丸的两人——沈流舒和副掌柜就能看出来,这东西不是谁都有资格吃的。一定得是对他们有利用价值的人才行。 可烟雨阁却是大威境内的江湖势力,并且游移于太上河上,属于北境和南地之间,两边都管不到。如果真如赵让所说这般,那会不会烟雨阁已经在大威用通天丸开始了布置? “麻烦啊……真麻烦!” 元明空敲了敲自己的脑壳,他觉得很是头疼。 自己一开始明明只是想来求医问药,治好自己妹妹的。结果折腾到现在,不但药没找到,元可欣的身子还每况愈下,必须有叶三娘的助力才能平衡。 “越麻烦的事就得越快!快刀斩乱麻!” 赵让说道。 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人在事端中,身不由己,那就一步一步来,先把西域这边解决彻底 。大威的事,等回到大威再说。 不过眼下还有些需要收尾的事情,比如这处通宝钱庄的分号。 掌柜沈流舒死了,副掌柜也死了,现在这处分号可谓是群龙无首。 三日歇业已过,前面的档口已经开始恢复运作。眼下赵让他们还在这里,自是能平稳无事。可一旦离开,分号内没了说话算数的人,早晚得闹出乱子! 钱的事情可不是开玩笑的,一分一厘都不能出差错。个人丢了钱,最多是跳脚骂娘,但钱庄丢了钱,那就是墙倒众人推,以后都别再想吃这碗饭了! 赵让觉得实在不行,就让西门大壮留在这里。好歹也是少东家,单凭‘西门’这个姓氏就对伙计们有极大的震慑。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西门大壮的体形实在是太出众了,走在街上就像一座移动的肉山。人不看他,他都自己往眼睛里钻! 越是深入西域,大威人就越少。要是再有西门大壮同行,赵让他们肯定会极为引人注目。 但他也清楚哪怕是自己去给西门大壮说,估计都够呛。先前还隐瞒了自己来查干托洛盖的真实目的,现在可是瞒不住了……尤其是这死胖子又见识到了通天丸的厉害之处,知道了金银海等等神乎其神的事情,那更是十头牛、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让哥,是不是要去那海啊?需要准备啥东西不?我来准备!” 西门大壮总是能在人最不想面对他的时候主动凑上来 ,这也是一种本事。 不过要准备的东西的确有,还不少,而且还真是由西门大壮出面最为合适! “等等的,我给你写个单子!” 赵让摆了摆手说道。 第九十六章 老师傅 赵让的清单写的很详细,连元明空看了都赞叹不已。明明他是第一回来西域,却跟出门了几年似的,考虑的面面俱到。 写完之后,赵让移开镇纸,捏着一角,吹干了上面的墨迹,准备递给西门大壮。 “哎!等等!” 赵让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重新把纸扑在桌面上,在清单的最下面补了“罩衣五身”四个字。 元明空看到后,笑着说道: “你竟然会把罩衣忘记!” 赵让一直有穿罩衣的习惯,但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仔细想了想,好像以前在家中的时候,还没并没有这个习惯。后来出门游历,觉得罩衣着实方便。既能遮风挡雨,还能藏住腰间悬着的刀,很多时候都能带来出其不意的效果! “罩衣你要给伙计专门交代一下,料子要结实,但还得透气,不能太重,否则穿在身上压着肩膀不舒服。另外针脚得密实,最好里外两道。要是没有的话,你先买了,再找个裁缝铺改一下,这个很快,不耽误时间。” 赵让交代完,却看西门大壮瞪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呆呆的看着他。 “咋啦?” 赵让下意识的抹了一把自己的脸。 通常这样的情况,都是他的脸上沾染了什么脏东西。 “没东西,我就是觉得让哥你……一下子不一样了!” 赵让反问道: “哪里不一样了?” 西门大壮皱着眉头认认真真的思考了一阵,还是摇摇头,回答道: “说不 好。” “不好说……” “算了,还是不说好!” 赵让有些急了,这小子跟自己在这画圈呢?三个字颠来倒去的说,还硬是被他凑得极为应景! 直到西门大壮走出屋子,去安排清单上的东西,赵让才一拍脑门想到自己漏了一件最为关键的东西——刀! 他的那柄环首刀已经彻底报废,先前借用了叶三娘的刀,但总觉得不是滋味。挥刀的时候,好似掌心与刀柄之间有着隔阂,不能全然发挥出自己的修为实力和招式的精妙程度。 “我出去买把刀!” 赵让说着就急匆匆的准备出门。 可刚迈出两步,就停止了身形,扭头看向元明空,一脸尴尬的问道: “那个……你有银子吗?我没钱了!” 元明空爆发出一连串极为爽朗的笑声,震的梁上积灰都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本来在一旁安安静静聊天谈心的叶三娘和元可欣都被他这笑声惊动了,赶忙过来问发生了什么事。 元明空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用手扶着腰侧,说道: “他问我借钱!” “借钱做什么?” 元可欣追问道。 “借钱买刀!” 借钱不是一件可笑的事,同样买刀也不是。元明空之所以笑成这样,是因为赵让的身份。身为大威北境最为强盛的刀道世家,他们的公子竟然沦落到出门在外需要借钱买刀的地步。 这样的事就算是话本传奇也不敢这么写,否则那说书人的场子非被人砸烂不可! 赵让 自己倒是没绝对有什么。 古往今来那么多一文钱难道英雄汉的故事,前朝一位开国大元帅,在未发迹时,因为没钱还曾当街卖马。相比之下,自己借钱买把刀,实在是不算什么。可能是皇家子弟,脑袋异于常人,所以才会觉得这么可笑吧。 “给,拿去吧!” 那两兄妹的笑虽然没有恶意,但终究还是让赵让有些下不来台。 就在这时,老板娘丢来一个精致的荷包。 荷包熏过茉莉香,就和当时在阳关里,她自己屋子里的味道一样。 茉莉香恬静淡雅,但又极为悠长。先比其他香味,比如桂花之流,没有那么浓烈。赵让也很喜欢茉莉花,他在家中最常去的屋子里,就摆了两盆。有次家里的下人疏于照顾,死了一盆,赵让结结实实的发了顿脾气。到后来,大管家便安排了个小厮,专门伺候剩下的这盆茉莉。松土、施肥、浇水,丝毫不敢怠慢。赵让离家前,这盆茉莉的主枝干已经有婴儿臂膊粗了,活生生把花变成了树! 叶三娘见赵让很是喜欢这个荷包,对他说道: “这个我用的已经有些旧了!待过几日,这边事了,我闲下来,给你做个新的!” 赵让诧异的反问道: “你还会做绣活儿?” 手中的荷包阵脚匀称,密实。正反两面都有三色线拧成一股的刺绣,极为精美。就是专业的绣娘,想要完成一个这样的荷包,估计都得花费好大一番功 夫。 “不会,我只会杀人!” 叶三娘被赵让这话惹恼了,拔出自己那把刀尖微微上翘的弯刀,冷冷的说道! “多谢老板娘,这钱日后必还!” 说罢,赵让的身子如燕子般飞掠而出。 跨院中有角门可以直接出去,但赵让突然想绕到前面去看看钱庄的重新开门后,经营的是否正常。看看心里就有数,一会儿等西门大壮把清单上的东西都准备好,就能和他聊聊关于这处分号管理权的问题。 想要去往最前面的柜台,要么从天井的抄手游廊穿过,要么就要路过灶房门口。当下距离中午饭口还有一个时辰,厨子应当正在准备,赵让便决定走一条新路。 不得不说,通宝钱庄这处分号,建的是真大。最里面的院墙,已经紧贴着山壁了。但看那山壁的光滑程度,决计不是自然形成的,须得人工打磨才行,这说明当初建造时,连山都往里开凿了不少距离。 灶房里厨子有两位,其他都是些帮工的小姑娘。这些姑娘基本都是穷人家的孩子,干活儿没力气,更读不起书,便被爹娘早早卖了出来,以后生死有命,全看造化。平日里她们给厨子打下手,干完活儿,吃点剩菜剩饭,汤汤水水的,填饱肚子,就回屋睡觉。 好在通宝钱庄不缺钱,因此饭食极好,每顿饭都不会少于四个菜,所以即便是剩下的,也足够这些饭量不大的小姑娘饱餐一顿。 这么看来 ,被爹娘卖进来,反倒成了一件好事!起码能吃得到,睡得好,还有衣服穿! 隔着大老远,赵让就看到有三个小姑娘正在院子里清洗碗筷,另外两人则在淘米。 分号内除了伙计外,还有很多护卫,因此每天消耗的肉菜米面也是极为惊人的。人手不够,根本干不过来。 看到赵让走来,小姑娘们先是定睛看了看,随即惊叫着,四散逃开。 赵让虽然没来过灶房,但他在分号内却是“威名赫赫”!那些伙计和护卫,以讹传讹,越说越离谱,最后竟是把沈流舒的死,以及钟家班被血洗,全都算在了赵让的头上。以至于这些小姑娘现在把赵让当做地府的灭世鬼王一般,看到他来,当即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 好在两位厨子其中一人是见过世面的老师傅,他在通宝钱庄的分号里已经做了二十年饭了,来来回回的伙计护卫,甚至掌柜,都见过不老少。听到外面小姑娘们的吵闹,赶紧提着菜刀,走出来查看。 他也知道最近分号里不太平,要是真有事,护卫赶来还需要功夫,不如自己握着菜刀扎实。 看到是赵让,老师傅脸色一白…… 这杀神煞星怎么会溜达到灶房来? 大世家里,他们这种厨子,哪怕菜做的味道再好,也只是下人。这些世家里的少爷,都被教育“君子远庖厨”,平日是决计不会来灶房的。 “大……大大人!” 老师傅结结巴巴 ,手里的刀也丢在了一旁。 面对赵让,他就是握着十把菜刀也无济于事。 “啊?” 从未有人用‘大人’称呼过赵让,一时间他没能反应过来。 结果这老师傅以为赵让是生气了,连忙跪下磕头如捣蒜,很快脑门就青了一大块! 赵让哭笑不得,就在老师傅又用大力磕下去时,一个箭步冲上去,伸手扶住他的额头。 还未入四品,做不到劲气外放。想要像叶三娘那般,扬扬手,就能让西门大壮狠狠摔个跟头,更是做不到。 “我不是什么大人,我也是吃饭长大的,不吃人,老师傅你别害怕,起来说话!” 老师傅茫然的点点头,被赵让拉着手臂,提了起来。 “大人,您……您来这何干?” 老师傅尽力用自己知道的所有客气话和文词来交流,但说出来却是牛头不对马嘴,彻彻底底的四不像……估计他想说的是有何贵干。 赵让听他主动问了,心想说不定还能正常聊聊。现在沈流舒死了,副掌柜也死了。叶三娘虽然以前来过查干托洛盖,但这里早就大变样了。他想要买刀,就得找个熟悉这里的人问问清楚。 分号中的那些伙计,都太油花。刀这种性命攸关的事情,赵让十分慎重,必须得找个靠谱的老实人打听才行。眼前这位做了这么多年饭的厨子,就是最佳人选。 他既不像那些档口的伙计,成天与其他生意人应酬客套,又因为职业原因,每 天都得出门采买,所以对查干托洛盖了解的具体而真实,一定会对赵让买刀有所帮助。 第九十七章 松桃山 赵让虽然离家在外行走江湖有些时日,但着实是还未曾与厨子打过交道,一时间不知该用什么话题当做切入,两人只能尴尬的冷着。这位老师傅面对赵让本就紧张,这会儿也弄不清赵让的来意,看他站着不动,自己便也站着不动…… 没过多久,豆大的汗珠便从额头上滚下来,把他的衣领都打湿了。 直到这时,赵让闻到从灶房里飘出来的烟火味,这才意识到自己为啥不问问这老师傅中午吃什么……当厨子的,每天一睁眼就是在脑子里寻思菜单,和他聊吃的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当即一头钻进灶房内,冲着另一名厨子说道: “你忙你的,我就随便看看。” 年轻厨子和老师傅一开始见到赵让的脸色一样,都有些发蒙。不过他手里的动作倒是没停,正在切着一捆新鲜的韭菜。 西域人多以放牧游牧为生,极少耕种。只在上四国中,才有固定的耕地,产出粮食,供应给西域诸国。至于菜蔬这种稀罕玩意儿,都得从大威购买,经阳关转运,然后送到商盟中拿到批示许可,方才能入境西域。 贩卖到此地的菜蔬,身家骤然爆涨,寻常人家根本吃不起,也就只有通宝钱庄这般家大业大,在大威境内既有自己耕地,又有能力舟车转运的大势力才能享受。 这其中最受欢迎的,就是韭菜。 韭菜生的快,能够一茬一茬的收个不说,味道也极为不错, 尤其是荤腥太多,韭菜能够解腻。 赵让看向案板上的韭菜,已经有些蔫。这是因为从大威到此地,路途遥远所造成的。冬天因为气温低,估计还好,现在越来越逼近省下,加之西域干燥,一夜之间就能让收割下来的韭菜缩水一圈! 不过赵让却看到这些韭菜的切口十分齐整。 打蔫的韭菜可不比新鲜的。 新鲜的爽脆,很容易就能切开。打蔫的,失去了水分,增加了韧性,菜刀落下的时候,一定会打滑。除非厨子自身的刀工技艺非常精湛,每一刀都调整成最佳角度才行。 赵让看着年轻厨子切了几刀,发现他没有任何调整角度的意思,就是用左手算好距离,然后一刀一刀往下切,韭菜的切口就会极为光滑平整。 “你等一下!” 赵让拍了拍他的肩膀,猛然的接触使得这名年轻的厨子身子一抖,随即松开了手中的菜刀。 如果厨子的姿势和角度没有调整,那问题就在这菜刀上。菜刀的刃口必须得做到最为极致的薄,只有如此才能足够锋锐。另外还得用好钢锻造,因为太薄的刃口,也会脆!稍有不慎,就会在使用时断裂。 一把菜刀的刃口若是能同时做到薄,坚,韧,三者齐聚,非锻刀大宗师不可! 惊喜之余,赵让赶紧捧起这把菜刀,细细打量。 刃口发出一抹幽幽的蓝光,这是在极高的温度下,骤然淬火才能形成的。赵让很小心的用大拇 指拨弄了一下刃口,竟然发出了一声极为和谐的乐音来。这是只有在刀刃足够薄和韧性十足都要同时应有时,才能达到的地步! “这把刀哪来的? 赵让拼命摇晃着这位年轻的厨子,不自觉手上的劲儿用大了几分,厨子吃痛,发出了一声惨叫。 在外面的老师傅连忙跑进来,看到赵让一手提着菜刀,一手捏着厨子肩膀,“噗通”跪下,大力磕头: “大人!我徒弟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饶他一命吧,大人!我求求你了大人!” 哐哐哐的磕头声和哀嚎混在一起,整个灶房里好似变成了修罗场。本来已经躲起来的那些帮工小姑娘们,听到老师傅刚才的话音,更是彻底放开嗓门,边跑边叫。 这般动静终于是引来了通宝钱庄内的护卫。 为首的护卫,当然是认识赵让的,上前拱了拱手,客气的问道: “赵公子,不知这两位厨子哪里冒犯了您?” 赵让一脸无辜,提着刀转过身。 护卫盯着赵让手中的菜刀,也不禁咽了口唾沫。 “看!” 赵让突然抬手,菜刀的刀身反出一片白光,打在头顶的房梁上。 至于那护卫则更是夸张……向后连连倒退之余,下意识的腰间刀已经出鞘,握在手里,刀尖直指赵让。 “他们,没有冒犯!” 赵让觉得分号里的护卫和伙计,还有一应勤杂人等,估计都在心里把他比作茹毛饮血,杀人如麻的妖魔!不然自己平平 常常的一个动作,怎么就会让对方这么害怕? “我只是想问问,这把菜刀的来历!” 听到赵让所说,护卫满是惭愧的收刀入鞘,然后扭头对那两名厨子说道: “赵公子是想知道你们用的菜刀是哪里来的,如实回答就行!没……没什么可害怕的!” 这最后一句话护卫自己都说的很没底气。 但为了回答赵让的问题,他必须把气势和架子都端足! “大人是问这把菜刀?” 老师傅率先开口。 赵让点点头。 这把菜刀成色很新,应该是用的时间不久,兴许就在周边某个铁匠铺也说不定! 老师傅伸手指着外面,然后又在旁侧的柜子里翻找了一顿,拿出来一把略显暗淡的菜刀,说道: “大人,这两把菜刀都是在同一个人那买的,就是中间隔了几年。几年来着……哎,脑子不中用了,记不住,反正是有个几年!” 赵让听说这两把菜刀竟然同出一人,当即也来了兴趣。赶忙从老师傅手中接来,和另一把一起比对。 老师傅这把上了年头的菜刀,已经有些斑驳的锈迹。并且刃口也没有后来的这把轻薄,韧性当然也差了不少。 但让赵让震惊的是,如果老师傅没有记错,这两把菜刀出自一人之手。那这名铁匠只用了几年的时间,于锻造一道,就步入了大宗师的境界! 这般进步,堪称神速。 连赵让这种底蕴悠久的刀道世家,也未曾见过精进如此迅猛的 锻造师。 当即转念一想,这样的人要是能求请回赵家,那日后自家的锻造技艺必然会提升一大截!就算这次在西域毫无收获,但请回去一尊手艺如此的锻造大宗师,也是不虚此行了! “老师傅,你确定是一个人!” 老厨子想了想,有些污浊的眼珠,转了几圈,开口坚定地说道: “的确是一人!” “不过那人可能不好找……” 赵让追问道: “你知道他是谁?” 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想找到一个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要是知道一个人不好找,那他一定和这人认识。 老厨子舔了舔嘴角,说道: “我不认识。当时买了一把刀,觉得挺好用的,就想再买一把放着。结果就找到不到了,咋找都找不到。后来我收了徒弟,偶然才碰到他,这才给徒弟买了把!” 赵让追问道: “那你为啥不给自己再换一把新的?” 老厨子的菜刀都已经生锈了。 虽说再磨一磨也能用,但终究是没有新的好。何况那锻造菜刀的人,手艺在这几年内突飞猛进,打造出来的菜刀今非昔比。 “我是想啊,哪有厨子不爱好刀!但那人说……好像意思是他也收了个徒弟,所以以后要教徒弟,就没时间打刀了。我徒弟的这把还算他送的,看我惦记他这么多年。” 说完,老师傅不忘补一句: “他人还怪好嘞!” 按照老师傅所指的方向,护卫说叫松桃山。 查干托洛盖本身 就是个山窝子,四面环山。不过这些山全都是连绵不绝的山脉,在大威最国富力强的时候,西域人就曾想过收缩边境,将整个兰末国都让出来,龟缩在这山脉之后,凭借天险抵抗。 但松桃山是个例外。 这是查干托洛盖周围方圆百里,唯一独立的山头。西域人不善取名,基本用地势和标志性的自然存在来做地名。之所以叫松桃山,是因为山上只有两种树——松树和桃树。 这里地势高,塔松密布,风吹过,有江河涛涛之声。不过桃树则有些过于突兀了,赵让从未听过桃树能生的这高的!在大威北境的桃园中,凛冬将至前,都会对桃树进行防护,防止它们在北方的漫漫寒冬中冻死。 此处冬天当然要比大威北境更冷,而且肯定不会有人去处伺候这些桃树,能存活简直是人间奇迹! 不过赵让没有贸然前往,而是叫来那名熟悉周围地形地势的护卫,问道: “查干托洛盖周围的方向,都是去哪里?” 护卫反问道: “赵公子你是想去哪里?” 赵让说道: “东南西北你都说一遍就是了!” 护卫沉思片刻,拿过灶房里的碗筷,当做指代,说道: “咱们现在在这里!” “往东边走,是兰末国,也就是赵公子你们来的方向。松桃山在这里,是去往上四国中其他三国的必经之路!” “然后往……” “等等,你说要去上四国中的其他三国,必须得翻 过松桃山?” 赵让打断了护卫的讲述,插问道。 第九十八章 新掌柜 从伙计那里得到了准确的答复后,赵让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既然去往上四国的其他三国,都得翻过松桃山,那寻找这位刀匠就不会耽误时间。赵让还想问问护卫有没有听说过关于西域金山的只言片语,他直觉中认为这座松桃山和西域传说中的金山应该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可惜护卫并不知道。 而且当初为了安全起见,这处分号内的伙计虽然有当地雇佣的西域人,但护卫全都是清一色的大威人,是通宝钱庄总号精挑细选后,分配而来的,并且三年一轮换。就是害怕时间久了,此间掌柜和护卫打成一片,当了土皇帝。不出事还好,一出事对总号的收益和信誉,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心里的想法没处印证,此刻还没有趁手的刀,赵让有些急躁,在这里一刻钟都待不住了。 平静了一会儿,赵让从护卫嘴里得知西门大壮一直在柜台坐镇,没有丝毫懈怠,便觉得好奇,打算去亲眼看看。这么多年,自己这兄弟估计是第一次做正经事。如此难得的场面,他肯定不愿意错过! 离开灶房前,赵让专门叮嘱那位老厨子,炒韭菜的时候多放点鸡蛋。这里的鸡都散养在山坡上,自己捉虫吃,蛋黄全都金灿灿的,香味十足,比在城里吃到的那些笼子里养的鸡要强多了。 三日未开张,今天的分号柜台处真是摩肩接踵。 赵让大老远就看到柜台外立着一个一 人多高的水牌,上面用大威和西域两种文字写了个说明。粗略扫一眼,大体上就是关于歇业三日和“着火”一事的说明。其中很明确地讲了起火是因为天干物燥的意外,可惜的是分号掌柜沈流舒不幸葬身火海…… 最后一段无非是些官样文章,标明分号经营照常,业务照旧,支取自由等等些安抚话语。 看了看排队的办事的众人,倒是没几人脸上有焦急之色,赵让顿时放心了许多。 口碑不是一朝一夕建立起来的,当然毁起来也不会太容易。扎扎实实挖地基盖好的房子,肯定能扛得住风浪!只要今天平稳度过,再请来匠人把着火的房屋慢慢修缮好,这件事就算彻底过去了。 走进正堂,西门大壮大马金刀的坐在原本属于沈流舒的掌柜座位上。面前放着一个茶盘,茶盘里养着一只叼钱蟾蜍的茶宠,滚水浇身后就会变得金灿灿的。 “可以啊,有几分你爹的样子了!” 赵让打趣的说道。 西门大壮的厚脸皮只针对别人,在赵让面前他始终如同个腼腆的大男孩。 “让哥,其实我啥都没干。” “这些伙计都熟悉得很,我问他们以前沈流舒都做什么?他们给我说,沈流舒就坐在这喝茶,然后看账本。把觉得有问题的账本,就跟先前咱在天井下盘账一样,直接摔在地上,然后伙计就会捡起来复盘。” 赵让点点头。 钱庄掌柜,代表的就是威严,一 点马虎不得。他能对来办事的客官和颜悦色,如沐春风,但对伙计必须得严厉苛刻,否则这些伙计觉得掌柜的好欺负,联合起来做点事情,那可真能瞒天过海。 所以当掌柜的,都得修炼两样功夫,一是火眼金睛,二是铁面无私。只要有这俩本事傍身,那就不会被任何人欺负坑害,还能让生意蒸蒸日上。 “东西你都准备好了吗?” 赵让问道。 西门大壮有些尴尬地说道: “其他东西都不难,无非是有家贵点,有家便宜。但咱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所以这不是问题。” 赵让正心烦,根本不想听他这般东拉西扯! “你直接说啥买不到!” 西门大壮回答道: “刀!” 赵让并未把刀写在清单中,而且现在也有了方向,所以不是很急。想要不空着手启程,先从分号的护卫那里拿一把刀也行。虽然没那么趁手,但聊胜于无。 “刀的事我已经有数了,其他东西要是都准备齐全,你就让伙计都送到我们住的跨院中,让元可欣还有老板娘分门别类的收拾一下,就该出发了!” 西门大壮听到出发,身子蹭的一下站起来,激动地问道: “让哥,咱是不是要去金银海了?去杀妖物,抢通天丸?!” 他嗓门极大,引得许多客官还有伙计纷纷斜眼看来。 金银海在西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传说。至于妖物,在哪都能引起轰动! 赵让默不作声,西门大壮 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不妥之处,缓缓坐下来,往茶宠身上浇了半壶滚水。蟾蜍立马发出金灿灿的光! 也不知是真灵,还是凑巧。 就在蟾蜍即将重新黯淡下去时,一名伙计突然拿过来一本账册!原来是有位新客户,一口气在分号内存入了五万两银子! 单次存入万两以上,按照通宝钱庄的规矩,就得掌柜的亲自奉茶。可西门大壮身份卓然,所以伙计一时间拿不准,只得来当面请示。 “你爹也是从端茶倒水做起来的!” 看着西门大壮的眼神,赵让知道他在问询自己的意思。 他心里决计是看不上这五万两银子的…… 什么东西,存点钱,就得让我伺候? 但赵让告诉他在哪山就唱哪山的歌,现在他坐在掌柜的位置上,那就得按照钱庄的规矩行掌柜事! 西门大壮叹了口气,很不情愿地去了。 赵让叫来一名刚刚忙活完的伙计,又问了问关于松桃山的情况,发现和护卫说的没什么出入,当下觉得把握又多了几分。 自从出了阳关,赵让有种举世皆敌的感觉。除了身边的这几个人以外,他谁都信不过。甚至元明空在先前都没有告诉他自己的而真实目的,是为了给妹妹寻药。 事关后续全部的方向,赵让必须得慎重。 交谈完后,西门大壮捏着茶杯回来。 在他蒲扇大的手掌映衬下,这只茶杯显得极为小巧,还不够他一口喝的i. “让哥,你知道来的 人是谁吗?” “我只知道是个有钱人,反正我是没有五万两银子!” 说罢赵让还叹了口气。 西门大壮挤眉弄眼地继续问道: “如果你知道他是谁,你就不会这样说了!” “咋,你家里来人了?” 赵让随口一说,没想到西门大壮猛的点头! “我就知道让哥你肯定算出来了,天天身边跟着仙女,猜出个人来那不是轻而易举?” 二人正说得热闹,旁侧走来一人,那脸上五官简直和西门大壮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同的是身材相差极大,几乎是一个天一个地。西门大壮,像头蛮牛,而这位却瘦得三根筋挑着脑袋,风大点都会被吹走似的。 不过从五官的特征,赵让还是一眼看出他也是西门家中人。 他们家的人,只要是西门氏嫡系,不管高矮胖瘦,鼻头都又圆又饱满。像书中说这样的人,不是财运滚滚就是官运亨通,西门家算是占上了个完全。 “家弟不懂事,让赵公子费心了!待日后回到北境,家主有言,一定要亲自为赵公子接风洗尘,摆宴开席赔罪!” 此人是西门大壮的族兄,具体叫什么赵让不清楚,便以西门公子为称呼,客套了几句,才聊起正事。 “家弟一出门,家主知道硬劝无用,又担心其安全,便派人一路随行。” 西门大壮听到,当即跳脚: “这老头子!竟然监视我!” 这位西门公子老成持重,颇有西门大壮父亲的风范 ,于是也不着急,静等自己这弟弟发完巅之后,才继续不紧不慢的和赵让继续说道: “家主在得知家弟与赵公子碰面后,便已经放心。而且家主深知赵公子武道修为精深,并且心思紧密,再让人相随,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又想到查干托洛盖中还有钱庄分号,肯定可以照应得住,便就此撤回了随行的人。” 赵让恍然大悟。 就说他西门家怎么会放任西门大壮自己一个人跑出来,还跑得这么远,原来是一举一动都在家族的注视下,那便不奇怪了。 “那位相随的人该不会是您吧?” 赵让问道。 这位西门公子笑了笑,回道: “我算是其中之一。但接到家主的命令要求撤下后,我就回了兰末国王城。赵公子想必知道,我们西门家和汪三太爷还有生意往来。” “汪三太爷还好吗?” 西门公子脸色有些凝重地说: “家中派来了最好的郎中和许多珍稀药材,眼下算是能和体内的毒素持平。不过想要彻底解毒却还做不到,只能吊着一口气在。” “至于我为了会今日赶来,也是听朋友说,分号内估计是出了什么变故,都歇业了三日。大壮是自家弟弟,没什么好说。要是赵公子在我家钱庄的分号内有什么事,那家主以后可就无颜再见赵家主了,所以才急忙从兰末国王城赶来!” 说罢西门公子笑了笑,赵让便也赔笑了两声。 关于沈流舒的种 种,两人都很有默契的没有提。家丑不外扬,即便赵让经历了全部的,再说出来重复一遍,也让西门家脸上无光。 “这段过渡期间,此间分号就由我来担任掌柜,赵公子尽可和朋友去办理要事!” 说完,他从袖筒里拿出一张飞钱凭信,正是他刚刚以个人名义存入档口的五万两银子。 “知道赵公子和朋友是在做有利天下的大事,我们家主也想尽一份力,请赵公子务必要收下!另外我们家主还想劳烦赵公子,待他向您那两位朋友问好!” 第九十九章 周到 赵让看着西门公子推过来的飞钱凭信,并未直接接过,虽然对方措词极为讲究,周到,但最后那句话却让赵让不得不深深考虑一番。 很显然,西门公子已经知晓了赵让和元明空、元可欣兄妹俩的关系,以及这两人的真实身份。 要做到这点,对于西门家来说易如反掌。一个掌握了如此巨量银钱的家族,毫无疑问可以用富可敌国来形容。想必西门家与大威之间,也在互相提防。毕竟有钱就有粮,有粮就有兵。手握兵马,就会想着逐鹿一把!不然自己已经这么有钱了,为啥还要向一个穷鬼下跪,高呼万岁? 据赵让所知,西门家在发家之后的第二代,就秘密成立了一个类似与查缉司和影卫的组织。名义上是为检查自家在各地的商号,是否照章办事,掌柜有无贪污腐败,实际上就是撒在天下各处的耳目,给西门家随时汇报天下的动向和情况,尤其是在大威分裂之后,南地和北境间隙越发深刻,就算站在生意人的角度上,也得时刻探听着消息和情况。 经过后续这么多代发展,想来这个组织的也越发庞大。所谓养花先固根,在几乎无限财力的支撑下,定然是盘根错节,甚至在大内有自己人,也不是什么离奇的事情。毕竟那些公公们,可就指望着用银子补上身体的缺。 所以西门家只要运作一番,问问宫里最近少了谁,是哪位皇子公主出 门最久,就能很轻松的知道元明空和元可欣的真实身份。 不过赵让真正深思的,却还不是这个。 商人逐利,这点无可厚非。 一国皇子是一国基石,就像在赌场里下注。押对了,赚个盆满钵满,却是一辈子都不用再干活儿。但押错了,也得做好倾家荡产的准备。 大威当今皇帝,因为被表亲背叛,故而疑神疑鬼,对自己的血缘至亲都不敢相信,一直没有立储。 可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整个大威北境皇室内,最有希望的莫过于三皇子和五皇子。三皇子掌握北境书院,次次担任科举主考。而五皇子则有军权,二人一文一武,暂且相安无事。可一山不容二虎,皇位只有一个,所以两人日后必有一输家。 西门家世代从商,自是不入五皇子的眼。行伍出身的人,身上都有一股子倔强的英气,看不上做生意这般投机取巧的行为。 但三皇子却不然,他亲自放下身段,与西门家交好。用自己的影响力,给西门家解决了很多困难,带来了实际的好处。西门家也投桃报李,为书院卷材捐物,还在开科的时候,主动让考生们免费住在西门家开的客栈里。天下人都知道西门家这是把宝压在三皇子身上了,只等三皇子登临大宝,西门家就会成为北境第一世家,再无人可与之争锋。 皇子中最无希望的,便是此次和赵让成为兄弟的元明空。别说手中掌握的 实权了,就连封地都在“敌国”境内。按理说西门家应该根本不会搭理元明空这位七皇子,但这五万两银子和刚才的问好,无异于是在释放一种信号,代表西门家想要与他这位无人问津的七皇子交好。 西门家已经稳稳的站在了三皇子的龙船上,根本没必要冒着得罪他的风险,再私下里与其他皇子接触。除非西门家掌握了什么内情,知道了些赵让所不知的东西。 西门公子看赵让默不作声,并不催促。 如果赵让点头应下这件事,日后他就是西门家和七皇子之间的搭桥人,所承担的责任和做这件事带来的后果和影响,赵让都得想好。 如果他就是个普通的江湖客,一定二话不说,立马答应。但赵让的背后还有整个赵家,他作为赵家少爷,一举一动都会有所牵连。 往远了说,西门家一直支持三皇子,而赵家身为江湖豪门,又世代练刀,理所当然的和军中五皇子亲近。赵让他爹赵老爷子,还亲自编纂过一本适合军中厮杀之用的刀谱,送给五皇子,令其大为满意。 身处阵营不同,即便同在一座城中,仅仅也是面子上过得去而已。至于赵让能和西门大壮如此交好,是两家意料之外的事。 时间流逝不止,赵让已经沉默足足一刻钟。 忽然他面前遮蔽过一道阴影,抬头一看,却是他与西门公子争锋的正主——元明空。 元明空似是特意准备过, 不但梳了头,还换了一身剪裁极为得体的衣服。衣衫上没有什么华丽的装饰和刺绣,但懂行的人一看料子和做工就知道价值不菲。这种低调的奢华,更衬出他这位七皇子是个行事稳重,并不铺排张扬的人。 “在下元明空!” 元明空效仿昔日他皇兄三皇子,放下身段,主动与西门家交好。 这一步西门公子显然没有算到。 对方虽然是个没有实权的闲散皇子,但他只是一介布衣,慌乱之余,连忙回礼说道: “草民见过殿下!这里人多眼杂,为殿下安全着想,草民不能行全礼貌,还望殿下恕罪!” 元明空笑笑,表示无妨。 他既然愿意亲自来,那就代表他并不在乎这些世俗的规矩和礼数。 相比而言到底是银子重要,还是空空的磕个头重要,谁都明白。 三人重新坐定后,西门公子将先前对赵让说的话,又重复一遍。 这次没有让赵让代为问好,因为正主已经坐在对面。 元明空拱手谢过,大大方方的收下了那五万两银子的凭信,赵让看到这位西门公子的额上也冒出不少汗珠。 赵让推测,他该当是没有做好这么快直面元明空的准备。西门家不知为何原因,突然想与七皇子交好,但也是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可元明空这一下出其不意,着实是捏住了西门家的七寸。 往后这件事说起来,可就有的说了! 银子递到赵让手里,咋说他还是西门大壮 的朋友。元明空作为同行之人,吃喝用度自然也会从这五万两里出,但归根结底,银子是赵让收的。 现在这事,可天翻地覆的变化。 西门家中人,亲手给了七皇子五万两银子的飞钱凭信,并且还是七皇子亲手收的,这事要是传扬出去,谁听了不得琢磨琢磨? 相比西门公子的紧张慌乱,元明空却是极为坦然。 接过飞钱凭信后,往怀里一揣,先是谢过了西门家主美意,随后侃侃而谈了一大通当今大威北境和西域之间的局势,当真是秉笔如刀,词锋见血。措词之犀利,角度之刁钻,眼界之敏锐,让赵让大为叹服! 心想这小子看来是一直都在韬光养晦。 他爹,当今皇帝,就算再昏庸,见多识广的眼界也在那里,不至于分不清自己的儿子哪个有本事。 但凡他显露个一星半点,想必都会换来些实打实的好处,封地也不会只有一个名头空挂着。 在元明空这般攻势下,这位西门公子很快就招架不住了……瞅准一个端茶杯的空挡,连忙话锋一转,说道: “殿下,赵公子,二位需要的东西,分号都已经准备妥当。另外还雇佣了一名本地向导,可以带二位翻过松桃山,去往西域上四国中的其他三国。” 元明空当然清楚他的意思,便也顺坡下驴,又是一番道谢后,让西门公子请便。 西门公子如释重负般离开,都顾不上和自己弟弟打个招呼。 自始 至终一句话都没说的西门大壮,却是什么都没看出来,只觉得大家都是好朋友好兄弟,一团和气是必须且应该的。反倒是先前赵让在那犹豫了半天,让他有些不痛快。 这会儿他哥刚走,西门大壮就问道: “让哥,刚才你磨蹭啥呢,不就五万两银子?” 赵让有些疲惫的看了西门大壮一眼,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便问了句: “你是不是铁了心的要和我们一路走下去?” 西门大壮拔高了嗓门,说道: “那不然呢!做兄弟的,我能把你们扔下自己回去玩?” 赵让叹了口气,不再理会他,随即把目光转向了元明空。 “不想让你为难,这样的话,不就和你没有关系了?” 元明空直接了当的说道。 西门大壮却是又听不懂这两人在说什么了,这种感觉让他很不爽。可还不等问明白,赵让就起身,拉着他往外走,让他再去清点一遍准备的物资。 “这有啥清点的,缺啥再买啥呗!” 赵让垫着脚尖一巴掌扇在他头上,骂道: “深山老林的,你去哪买?” “就你有钱?” 说罢好不解气,一脚踢在西门大壮的屁股上: “我打你个有钱人!我打你个有钱人!” 两人追跑了一阵,西门大壮的族兄带着一名西域模样的人走来,介绍说这人就是他特意寻来的向导。母亲是西域人,父亲是大威人,当地的叫法是“二转子”。 赵让凝视了片刻,总觉得这人 有些面熟,却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毕竟西域人都是高鼻梁,深眼窝,乍一看很难分辨。 第一百章 不寻常 “老爷!” 这名二转子极其熟悉大威的切口,张嘴就对着赵让叫老爷,并且极为谦卑的鞠了一躬。 赵让倒是不在乎这些形势上的。 他反而觉得,这人如此谄媚圆滑,领路的功夫不知道如何……找向导不是找管家,最关键的还是得能记的住路,辨的清方向。 还记得他们一行人来查干托洛盖时,带了三个本地人,最后遇上暴雨,却是各说各的,每人都有自己的主意。这种万万不可取,因为危机发生也就是一瞬间的事,丝毫耽误不得。 现在就一个向导,不会存在意见相左的事情,但要是他出了错,可就一点余地都没有。 “让哥,东西都齐了,全是按照你列的单子准备的!” 西门大壮还记得赵让让他再去清点一遍,这会儿清点完毕,过来回话。 赵让心思不在这里,胡乱应付着点了点,没有说什么。不过忽然想起这向导是西门大壮的族兄找来的,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毕竟他弟弟都要跟着一起上路,总不至于让这个西门家的独苗出什么意外吧? 这么一想,赵让就通透了很多,恢复了精神,招呼伙计把东西都分门别类,装在马上,捆扎结实。尤其是干粮和清水,要特别小心,这可是性命攸关的事情。 即便一行人的武道修为都不低,但山中打猎说到底还是个运气的事情。何况自己这些外人,光翻山都需要向导指引,根本没有那些久居 山野中的飞禽走兽熟悉地形地势。 元明空已经叫来了妹妹和叶三娘。 众人自己的行李倒是都没什么,赵让看了看自己有些埋汰的衣服,寻思要不要换一身再出发。可想到山路崎岖,却是觉得没有必要,不如等翻过这座松桃山,入了国,找个好客栈安顿下来后,梳洗干净,再换衣服。 有了西门家送来的五万两银子,这一路上是不用再担心钱的问题。 通宝钱庄在西域一共有四处分号。 上四国中除了排名最末的兰末国没有之外,其余的三国在王城中都有分号,因此飞钱凭信可以随意兑换。并且那位西门公子还十分周到的准备了一千两现银,以备不时之需。 银子这东西,需要的时候够用就行。尤其是现银银锭,一块块重的跟石头没区别,带多了反而是累赘,马都驮不动! 牵着马,走到分号门口处,元明空和这位新来的掌柜,西门公子又单独寒暄了一阵。 天朗气清,赵让眯着眼看了看前方的松桃山,脑子里不知不觉想起了一句古词: “山中何事?送花酿酒,春水煎茶。” 不过人家这些的山定然不是西域的山。 这里的山高了,积雪常年不化,根本没有清泉石上流的景象,自然也没法春水煎茶。 “你是不是想在山里找到那刀匠?” 叶三娘也和赵让一样凝视着松桃山。 方才赵让在灶房和那老师傅说这事的时候,叶三娘并不在旁边。至于 她是怎么知道的,赵让不清楚。一路走来,她身上已经有许多不可思议之处,让人摸不透。 一开始,赵让还有些戒备,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叶三娘又是那样“声名赫赫”。但到现在为止,赵让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叶三娘对他没有恶意和坏心。 “是啊,我的刀没了……就跟没穿衣服似的,浑身不对劲!” 叶三娘被赵让的比喻逗笑了,说道: “不穿衣服好啊,太阳这么大,不穿衣服凉快!” 赵让知道叶三娘又要调笑自己,赶紧将其打断,说道: “不穿衣服凉不凉快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没有刀,我死的快!” 说罢还白了她一眼。 叶三娘咯咯笑,说道: “这不是有姐姐在,都说了会护你周全,那就肯定会。我岂是说话不算数的人? 话到此处,顿了顿,又接着说道: “当初,我发现我丈夫对我没有一点真心,我就说一定要杀了他,这不也说到做到了。” 赵让扭头,很是惊异的看向叶三娘。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提起自己以前的事情。 虽然这件事已经在大威北境广为流传,可是能亲耳听到正主说起,这种感觉还是十分惊喜的。 赵让觉得此时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不能让叶三娘一个人干等在这里,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脑子一抽,竟是问道: “你是怎么杀他的?” 是个正常人想必都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而不正常的人,根本就不会问。赵让 这话,可谓是石破天惊! 反倒是叶三娘平静的很,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轻松的回答道: “和你当时在我店里杀了那姓郑的一样。” 赵让深吸了口气。 他可是一刀把那姓郑的脑袋砍下来了,没想到叶三娘也真狠。 但她提起这件事,却是又让赵让有些头疼……郑家好歹也是北境一个差不多的武道世家,等西域这边事了,他终究还是要回去的。纸不包住火,想来郑家现在已经清楚是谁干的了。 明面上他们估计不会弄出什么动静,但暗地里使绊子才是最让人难受的。老族中都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赵让不可能一辈子窝在家中的高墙大院里不出来吧? 这么一想,他对一把趁手好刀的需求更加迫切了! “老爷,咱能直接上山吗?” 西门公子给向导交代过,进退之事都问赵让,其他人只要恭敬客气的伺候好就行了。 赵让这才注意到,他和叶三娘说话的功夫,已经走到了山脚下。 “上,上山!” 听向导说,在以前大威未曾一分为二的时候,这座松桃山经常有大威中人常来常往,甚至还有些书院的文人雅士,在山上修了一座亭子,用来烹茶赏景。 “你说这山上还有一座亭子?” 建亭子不是西域人的风格,大威人来游山玩水,看看不同的景色还能理解,但花费气力建一座亭子,这就有些不同寻常了 “是的老爷,有一座亭子,叫什么小的 忘了。每次翻山,都是远远看一眼,没敢靠近过。” 赵让敏锐的抓住向导话中的“不敢”二字,追问道: “你说不敢,是因为什么?难道那亭子还有什么危险不成?” 向导咽了口唾沫,回答道: “后来大威人几乎不来了,那坐亭子就荒废了。然后不知为啥,官府的人把那亭子周围十丈远,都划成了禁地,不让平民靠近!” 赵让听得皱起眉头来,觉得越发奇怪。 荒山,废亭,还能有什么禁忌,能让西域人如此重视。 向导看赵让不语,觉得他该是动了心思,想去看看,便低声说道: “老爷要是想去,小的倒是知道一条路,很是隐蔽,知道的人几乎没有了。” 赵让没有立刻答应,毕竟不是他自己一人。西门大壮和叶三娘倒是没什么,但他得问问元明空的意见。 谁料元明空已经凑过来,说道: “这样意外的地方当然得去看看了!意外的地方,说不定有意外之喜。” 赵让点点头,说道: “也对!指不定那位刀匠就藏在亭子附近!” 这个可能性虽然微乎其微,可凡事无绝对。向导既然知道路径,去碰碰运气总是没错。要是真遇到了,怎么着也得求一把刀来。 就是不知那刀匠会不会答应,听灶房老师傅的描述,那刀匠该是个有个性,有脾气的人,不是给钱就会干活儿的。 “老爷,要是决定去的话,咱们得把马拴在山下。那条路,人上 得去,马就困难了。有几处地方很险,人只能刚好转身。” 赵让笑着问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这兄弟不是上不去了?” 向导抬眼看向西门大壮,估量了一番他的体形,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够呛……” 西门大壮登时不乐意起来。 要是所有人都去了,只有他和马留下,那不是说他和畜生一样?当真比杀了他还难受! 见西门大壮怒目圆睁,向导立马改口,很是委婉的说道: “不过这位老爷一看就是练家子,想必没有问题!” 赵让摆摆手,说道: “走着看吧!他也不傻,真过不去了,就怪自己长的太壮,跟你没关系,放心带路就好!” 众人在半山脚下,找了个僻静处,将马拴好,特意将缰绳放的松快些,让马儿能吃到地下的杂草,然后便在跟着向导,一步一步顺着小路往那亭子爬去。 越往上走,赵让越发现这座松桃山的确是有些特殊之处。按理说,西域干燥,但松桃山的半山腰处,竟是云雾缭绕。塔松由此生的极为茁壮,颜色都更绿了几分。掉落在地的松果,开裂程度也不大,里面还存着不少松花粉。用手一碾,松香扑鼻,还隐隐夹杂着果香。 不过举目望去,山风过处,全是松涛起伏,赵让一棵桃树都没有看到,觉得和山名有些不符。 “以前住在查干托洛盖的山民,就是靠这座山过日子吗?” 向导摇摇头,解释道: “松桃山分南北,老爷现在脚踩的是北坡。北坡只空有些好看景色,所以以前大威人来得多。那些山民常去的是南坡,南坡走兽丰富,尤其松鼠很多!” 元可欣突然插话道: “松鼠?!你们会吃松鼠吗?” 在女孩子的印象里,松鼠生的极为可爱,着实是让人难以张口,没想到向导却有些兴奋的说道: “是啊!松鼠肉可好吃了,我们一般都烤着吃!” “那松鼠肉是什么味道的?”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吃过松鼠。 西门大壮听到关于吃,却就开始发馋了。 第一百零一章 一把没有刀鞘的刀 众人很少有默契的,都没有理会西门大壮的问题,默默的往前走。半个时辰后,倒是遇到了一处稍微险峻些的地方,但赵让觉得远远没有想到先前说的那样夸张,只要偏侧过身子就能过去。 在场的所有人除了元可欣的武道修为最为低微外,其他人都可提气轻身,就连西门大壮通过都没有任何难度。而元可欣是个身材修长苗条的女孩子,就算没有修为,只要加上几分小心,也能轻而易举的过去。 修武先练气,提气则身轻,气沉则身重,所以武修可以在自己的品级范围内一定程度的改变体重,从而做到常人做不到之事情。别小看这两样功夫,说着简单,练到精熟的地步,平地拔起,一跃好几丈根本不成问题,是为梯云纵。而下坠之时,或缓或急,全凭取舍,是为千斤坠。这两样用好用活了,便能让身法灵动诡变,让对手难以捉摸,从而克敌制胜。 向导见众人都如履平地般通过了险峻之处,也有些吃惊。西门公子雇佣他的时候,只说是大威商客,并未向其透露赵让等人的底细。 赵让调息稍许,回头看看,身后已经雾蒙蒙一片,看不到山下拴着的马,原来先前看到的雾气,现在已经置身于其中,便对着向导问道: “还有多久才到那亭子?” 向导拔出腰间别着的一把开山刀,在旁边的松树身上竖着劈了一刀,接着拨开苍老的树皮 ,露出里面鲜嫩的松木,看了看,回答道: “老爷,咱脚程快,应该是还有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到。” 赵让对他这般判断距离的方法很是好奇,不过想到人家就是靠如此本事吃饭,也没有刨根问底。虽然自己纯属好奇,但万一让人家觉得自己是在打听他压箱底的本事,那就不好了。于是点点头,招呼众人继续前进。 雾气越来越大,一团一团从看不见的前方涌过来,赵让不得不减慢了速度,不然众人迟早互相脱离。这山上处处透着不寻常,虽然大家都是有本事的人,但抱团还是比落单要安全得多。 “都慢点走啊!谁都别离谁太远!” “元明空!你把你妹妹看好!” 赵让话音刚落,就觉得不太对劲。 自己明明声音很大,怎么好似传不出去一样!难道这些雾气还能吞没声音不成? 不得已,赵让只得站下脚步。向导一直走在他身侧,见赵让停下,他不知为何,只得也站住身形。等了片刻,才看西门大壮以魁梧的身姿破雾,身后则是叶三娘,以及扶着元可欣的元明空。 “咋啦让哥?” 西门大壮双眼直视前方,浓雾中一下没有看到赵让,差点撞上去。 “雾气太大了,咱们不要散的太开!” 叶三娘刚想开口说让自己走在前面,忽然身子一跃,将赵让朝旁侧推去。 只听浓雾中“砰”的一身闷响,几点寒星从中飚射而出,瞄准的位置正是赵 让先前所在。 叶三娘抬手,掌心劲气喷薄而出,将这几点“寒星”全都拢住,随即伸手一抄,握在掌心。 低头一看,是五块形状规则的铁片,颜色乌黑,极为坚硬。 “这是什么暗器?” 西门大壮问道。 再奇怪的暗器也应当有棱有角有利刃,可是这铁片就是方方正正的铁片,作为暗器根本没有杀伤力!叶三娘将其托起,轻轻一嗅,发现铁片上也未曾淬毒,也是不解。 不过她却发现这些铁片,竟然是乌钢! 乌钢作为现有的矿石中,硬度和韧性平衡的最好,用乌钢打造的刀剑,可谓是巅峰绝品。 二十年前,江湖上曾有一人不知从何处先人洞府中寻到了乌钢的冶炼之法,锻造除了世上第一把乌钢刀,随后广收门徒,创立了乌刀堂。仗着兵刃之快,风头一时无两。最后因杀伐过重,被其他江湖门派世家联手剿灭。几乎所有的乌钢刀都在那一战中毁去,乌刀堂的掌门也揣着乌钢的冶炼锻造之法,跳入火堆,同归于尽。 这会儿叶三娘看到掌心中的乌钢片,也觉得极不可思议。当时那一战,她所在的家族也有所动作,算是其中讨伐的一方。难道乌刀堂并未被灭,而是暗度陈仓潜入了西域之中,暗暗发展,积蓄力量,等着有朝一日报那二十年仇? “你兄弟呢!” 叶三娘猛地从沉思中抽出精神来问道。 可四周哪里还有赵让的身影? 西门大壮 和元明空都急了,四下张望。 但除了一团团浓厚的白雾外,什么都看不见…… “让哥!” “让哥!!!” 西门大壮憋足了气力喊道。 这么大的声音,又在深山里,按理说能传的很远,还会出现回音才对。可除了把他自己的耳朵振的嗡嗡响以外,一点动静都没。 向导连忙说道: “老爷,别着急!等小的去探探路!” 西门大壮瞥了他一眼。 这一路上经历了这么多事端,让他也长了不少心眼! 心想这节骨眼上,要是向导再跑了,那不仅找让哥会更加困难,还会在这破山里彻底迷路。西域人都靠不住,决计不能让他自己走了! “你不许动!就在这老实待着!” 向导寻思自己也没得罪这位爷,咋对自己发这么大的无名火呢! 没成想西门大壮光是让他老实待着还不够,更变本加厉的让他蹲下,再和元明空一前一后夹住,觉得这样才保险。 向导根本没有辩解的余地,只能委屈巴巴的蹲下,百无聊赖的数着地上的松针发呆。 “行了,你们都别动,也别欺负人家。我去周围看看!” 叶三娘说道。 西门大壮还想出言劝阻,却见叶三娘身形一晃,就钻进了浓雾中。 “神仙就是神仙啊!说不定这里也住这神仙……说不定嫂子和这里的神仙还互相认识……” 殊不知另一边的赵让被叶三娘刚才那大力一推,脚下不闻,踩在一枚刚刚掉落不久的湿滑松 果上,直接踉跄倒地,朝斜地里滚了好几滚,还被石头撞了脑袋。 待再爬起来时,后脑传来的疼痛让其龇牙咧嘴的。 看了看四周,这里的雾气倒是小了很多,也单薄很多,基本能看清前路。 赵让看了看地面上自己刚才打滚的痕迹,决心顺着远路返回。 但山中的路,要不是走惯的,根本无法保持方向。 很快赵让就迷路了,只是他自己不知道。 迷路这事,就和唱歌走调一样。要是自己知道,那就不会发生了。正是因为不知道,才会深陷其中,越走越错,越唱越远…… 走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赵让也没见到其他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应当是走错了。 但回头看看来时的方向,除了自己的脚印外,什么都没留下,心中不由得有些焦急。 “要是起阵山风,把雾吹的再浅点就好了……” 辨认不清方向,赵让也不敢随便乱走。随地捡起一块手头,学着当时向导的样子,在周围找了棵还算是粗壮的树,用石头在树干上用力砸了几下,把外层的树皮砸松,剥掉了一块,做下标记,这样就可以判断出自己是否一直在山林里绕圈。 赵让每走一段路,这般如法炮制。直到一连标记了十五棵,隐约看到前方好似有个建筑。 心神一动,觉得自己该不会是误打误撞,竟是走到了那处亭子。 当即加快速度,却是都忘记继续做标记,提一口气蹭蹭蹭的往上爬去 。 走了几丈远,发现的确是一座八角凉亭! 亭子基础坚实,但飞掠的檐角,却坍塌了一般,像是个秃顶的老人,秃然的站在无遮无拦的荒野,等着耗尽自己最后的岁月。 看了一阵,赵让觉得没什么异样,准备走进去歇歇脚,但刚迈出一步,却就停下来,叹了口气。 旁侧的松树上,一只松鼠惊慌失措的跃起,向远处奔跑。 一个人,从这松鼠原本栖息的松树后方走出来。 他的手上握着一把刀。 乌黑的刀身,乌黑的刀柄。 握刀的人皮肤黝黑,身形瘦削单薄。虽然一步步走来,但他的肩膀几乎不动,整个人就像是飘来的。 最令赵让惊奇的是,他手中的刀,没有刀鞘! 没有刀鞘的刀,能让出刀的速度更快,但同时也会给持刀的人带来危险。 赵让目光上移,与其对视。 这人年纪与自己相仿,但他的眉毛却要比自己更浓,鼻梁也比自己更挺。 四目相对之际,他的脊背更加笔直了,整个人和他手中乌黑的刀没有任何区别,让人分不清是他握着刀,还是刀握着他。 而从这张脸上透出的倔强和冷漠,与赵让俏皮中带着些轻佻,形成鲜明的对比。 “你是谁?” 赵让率先开口。 这人没有任何反应,连眼神都没动一动,浑如一个瞎眼的聋子。 “你是赵让!” 这人忽然说道。 语气中没有丝毫惊喜,好像是赵让的多年老友一般。 可赵让绞尽脑汁,也没 想起来自己的朋友中有这么一位,只能点点头,回应道: “我是赵让!” 第一百零二章 仇人相见 听到赵让承认自己是赵让,这人神色悄然一动,微微的羡慕中掺杂着不屑。这两种完全相反又截然对立的表情同时出现在一张脸上,有种说不出的奇怪。但它偏偏又出现了,并且细看之下,还没有太过于不和谐,这就更加奇怪了。 对一个人不屑很容易。 尤其是少年人,嘴上说的与谁都不争,甚至与谁争都不屑,实际上是打心里谁都看不起,与谁都想争一争,分个高下。 可羡慕就很难评判了。 一个人要是羡慕另一个人,一定得对他有所了解。唯有如此,才能对比,才能找到自己够不着的地方,以此产生羡慕。 但赵让很确定自己和眼前这位素未谋面,毫不相识。既然不认识,这种羡慕又是从哪来的? 对方好似是看出了赵让心有疑惑,不知为何,脸上的艳羡之意更胜。 沉静了片刻,这人略微收敛神色,开口说道: “我叫李雁云。” 赵让在脑中又搜罗了一遍这个名字,确定自己没有听过。不过保险起见,他还是再度问道: “燕子的燕?” 李雁云摇了摇头,回答道: “大雁的雁。” 赵让觉得这个名字颇有几分意境和气度,该当也是世家子弟。虽然在自己印象中,大威北境并无姓李的世家用刀,但不知道并不代表不存在。得罪了一个郑家,赵让已经觉得自己有些鲁莽了,何况自己现在没有刀,更不想与这位李雁云激出火气,便慷慨 的拱拱手,说道: “原来是李公子!久仰久仰!” 李雁云的表情突然一点羡慕之意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都是厌恶。 “你们这些世家子弟,都这样虚伪吗?” 这话说的赵让哑口无言……他刚才的确是在客套。毕竟连李雁云这个名字都没有听说过,何谈久仰? 不过一般知礼的人,都能听出来这是在客套,要么自谦一番说个不敢当,再不济,两句“哪里哪里”也足以应付,可这李雁云却赤裸裸的揭开盖子,给赵让一点余地都不留,这让习惯了如此的他很是尴尬。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你全身上下所有的反应都告诉我你不认识我,但你却假惺惺的说什么原来,久仰,好似我的名字对你来说如雷贯耳一样!” “亏你也是个用刀的,真是让人恶心!” 涵养再好的人被这般无缘无故的腌臜一顿,想必都会坏了道心。更不用说赵让本来就没啥好脾气。 本来就因为迷路和朋友们走散正在烦躁,却是又冒出来这么个提着刀的神仙!自己客客气气的跟他打招呼,他却揪住不放的非要把自己冲一顿。 泥人也有三分土性,赵让当即怼了回去,说道: “萍水相逢,看你也该当是大伟人,我才带了几分客气。别不识好歹!” 李雁云咧嘴一笑,回道: “你的好歹,我就是不识!” 赵让双拳紧握,已在尽力克制,忽然听李雁云接续说道: “身为刀客, 说话虚情假意,不如去书院里当酸儒!先前还觉得你这样的人冒名顶替我,说不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若是能敞亮聊聊,倒也没什么。可一见面才发现,你却是这幅得行!” 赵让听得奇怪,疑惑的问道: “我什么时候冒充过你?” 李雁云呵呵冷笑,并不作答。 赵让脑中突然一白,又看了看他手中那把没有刀鞘的乌刀,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你是北境刀商十一的徒弟?” 阳关叶三娘的客栈中,赵让挥刀纵酒斩人头,砍了郑公子,随后便丢了刀鞘。在接了叶三娘给牵线的走镖活计后,路上还被错认为商十一的徒弟,正是因为他用的刀是没有刀鞘的。 而当时赵让都知晓,北境刀王商十一收的唯一徒弟,已经学成出师,开始游历江湖。 商十一本人用的便是一把没有刀鞘的刀,那他的徒弟照理也该当如此。 没人知道商十一和他徒弟究竟用了一把什么式样,什么颜色的刀。因为在此之前,江湖中他的徒弟从未出手扬名。而见过商十一出刀的人,都死在他自创的“刀十一式”下。 并且商十一并非世家子弟,也没人知他师承何方,似是天生地养般,突然冒出来的。一出手便一人一刀杀穿盘踞太上河畔多年的水匪——四海游龙帮的水陆连环十二寨,其帮主“河伯”更是被砍去四肢,削掉耳朵鼻子,挖出眼珠。 凭一己之力覆灭整个帮派,更 令一代枭雄惨死,顿时震惊天下。凡有江湖客处,无人不在议论此事。好在四海游龙帮着实不是什么名门正派,太上河两岸的渔夫纤户,尽皆受其压迫艰深。得知被灭后,无不拍手称快,甚至筹钱给商十一建了生祠,日日祭拜,香火不绝。 也就是在这次之后,江湖传言商十一收养了一位父母都被四海游龙帮欺压至死的孤儿为弟子,这一下就是十五年。 在这十五年中,商十一出刀次数有限,但已不重杀伐,手段也不似当初那般残忍。死在他手下的,无一不是大奸大恶之徒,并且为武道修为都不低于四品。最开始的那位“河伯”,更是登临日久的三品武道大宗师。 无门无派的逍遥江湖客,能凭刀达到如此修为,“刀王”之名不胫而走,越来越响,而他收养的那位孤儿,更是成了刀王弟子。 不过商十一将他的徒弟保护的很好,连姓名都不曾被外人知晓。如今好端端的站在面前,赵让反倒觉得自己很是荣幸,同时也也有些愧疚…… 阳关中的事,虽然自己不是有意为之,但终究是因自己而起,给李雁云带来了麻烦。归根结底,人家算在自己头上,无可厚非,得认! “李兄,当时事急从权,而且剑鞘的确是因故丢失,并非我故意嫁祸!我赵让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 赵让这话说的情真意切,极为诚恳,但李雁云却丝毫不领情。 这样 倔强偏执的人,一旦认准了对方是什么样人了,就很难改变。刚才这番话,听在他耳朵里,令他对赵让更加鄙夷……觉得这人真是虚伪到骨子里了,无可救药! “云儿,你在和谁说话?” 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竟在这声音根本传不出去的松桃山上四面八方的回荡开来。 “师傅,我找到冒充我的人了!就他,赵让!” 李雁云话音刚落,一位身穿麻衣脚踩芒鞋,鹤发童颜的老人似是悠忽一下冒了出来。 “云儿,为师怎么教你的?刚才赵公子已经向你道了歉,你怎么还如此咄咄逼人?” 李雁云显然有些惧怕眼前这位老人,不敢明着顶嘴,但还是小声嘀咕着,说道: “他才没道歉……都是装……” 话还没说完,一道黑光骤然落在他头顶上,转瞬又缩回了老人袖中。 这般训诫如风的刀法,赵让觉得足以和他父亲全力一击相媲美,但这老人却如此的轻松随意,似是做梦般,真实中带着虚幻。 惊诧之余,赵让反应过来李雁云称这位老人叫师傅,那他该当就是北境刀王,商十一! “小子赵让,见过刀王!” 老人摆手笑道: “什么王不王的,都是他们以讹传讹。赵公子你看小老儿这般模样,当得起‘王’这个字眼吗?” 赵让没想到这位成名已久且极为正派的前辈这样谦和,不禁敬意更胜,说道: “前辈自谦了!” 商十一见赵让礼数周全, 毫无世家子弟的纨绔轻佻,不由得也高看了许多。 想他刚出道时,也是少年意气,方刚血性,向来看不起这些所谓的世家子弟。现如今,在岁月长河中徜徉日久,那份锋锐渐渐收归本心,戾气不显。面对赵让这些小字辈,都是宽厚祥和。 “赵公子莫怪,我这徒儿未经世事,所以待人接物上欠了不少。说来也怪小老儿,收他为徒时,与他此时脾气秉性无二,便就传给了他。” 紧接着话锋一转,又问道: “不过赵公子身为赵家长公子,怎的来了西域,这边近来可不太平!” 赵让自是不会名言自己的目的,客套的用“游历”一说敷衍过去。也不管商十一信不信,反正他徒弟不也是如此?何况以他的修为辈分,想必不会为此对赵让刨根问底。 “哦,原来如此,那倒是和云儿目的一样。赵公子可是要翻过松桃山去往上四国中的其他三国?” 赵让恭敬答道: “正是。但小子在查干托洛盖中听闻山上有位厉害的刀匠,小子手中刀正好缺了,便想寻访一番,看看能否有幸碰到,求一把趁手好刀!” 不等商十一说话,李雁云却是先笑了起来。但被他师傅一瞪,立马就收住,低着头,静静站着。 “哈哈,可是一位老厨子告诉赵公子的?” 赵让大惊,说道: “正是!前辈认识这位刀匠?” 商十一面露微笑,笑而不语。 赵让难以置信的说道: “ 难道前辈竟就是……” 第一百零三章 刀匠?刀王! 自古以来,刀匠和刀客都是两种人。 没有一个刀客敢说自己比刀匠更加了解刀,但当一把刀锻造好后,这把刀的命运就和刀匠再无瓜葛。 简单来说,刀匠的使命,截止到一把刀完成的时刻。而刀客的故事,则从此刻开始。 赵让从方才商十一的表现中,得出一个令他都觉得震惊的结论。 商十一既是刀匠,也是刀客。 即是通宝钱庄分号,灶房中那位老师傅所说的刀匠,也是大威北境中,威名远扬的刀王! 虽然都带一个刀字,但彼此间却隔着一道天谴。 天下唯一留名的,即是刀匠也是刀客的人,只有许哑巴。这人不仅刀做的好,也用得好,并且还不是个哑巴。因为他在锻造时过于专注,以至于可以很久很久一句话都不说,所以才得了这么个绰号。 不过许哑巴的结局并不美好。 他虽然留了名,仿佛只是为了让人唏嘘…… 从那以后,刀匠和刀客之间的隔阂更重了。毕竟唯一一个横跨两边的人,死的很惨,所以大家都觉得这样做应该是不吉利,便都忌讳莫深。 看年龄,商十一绝对要比许哑巴死得时候大得多,起码大了十五岁以上。也就是商十一刚刚出道,将四海游龙帮收拾干净,又收了李雁云当徒弟时,许哑巴就死了。 这么一看,众人所谓的不吉利就变成了无稽之谈。 因为商十一不仅活着,还活的很好!并且自己的徒弟都已经出师 ,就是不知道这徒弟有没有继承他作为刀匠的本事。 “赵公子是想要刀?” 待赵让慢慢从吃惊中缓过来,商十一才问道。 赵让点点头,正色回答道: “小子在灶房那位老师傅手里,看到了前辈的杰作。虽然只是一把菜刀,但窥斑而知全豹,向来前辈的铸刀技艺已经登临绝巅之境。” 商十一摸了摸下巴上短短的胡须,笑着说道: “赵公子莫要捧杀!而且你要刀,又怎会求到我这里?赵家百刀堂中悬满了历代名刃,随便取一把,都是当世锋锐!” 赵让自嘲的将这一路自己手中刀的坎坷经历,对商十一和他徒弟李雁云说了一遍。饶是商十一涵养再好,却都忍不住轻笑起来。 人倒霉的时候,那真是祸不单行。 商十一笑完,袖口扬起,一把乌黑的刀从里面滑出。 “师傅,你要做什么?” 李雁云很是紧张的说道。 商十一没有理他,而是屈指在刀身上一弹。 “嗡……” 一声长鸣,犹如龙吟,久久不散。 “可惜老头子已经推倒了炉子,不再铸刀。这世间我铸的刀,除了云儿手里的外,就剩下这一把了。赵公子要是不嫌弃,就拿去先对付对付!” 商十一话音刚落,就听李雁云大吼道: “不行!” 这是他师傅的佩刀,在他眼里犹如掌门的令牌,皇帝的玉玺已经超脱了刀本身的意义,成为了一种象征。 李雁云早就把师傅的佩刀看成了自己的东 西。 在他眼里,除了自己外,没有任何人,有资格继承这把刀。 因为继承了这把刀,还代表着继承了师傅“北境刀王”的名号。 他却是忘记自己师傅这个名号是如何得来的,也忘记一把刀仅仅只是一把刀。用的人不同,才赋予了它不同的价值和意义。要是换一把,依旧可以成为刀王佩刀。但李雁云却想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或者说他的秉性中,就是个认死理的人。 对付这种人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吃亏。 并且是在他最擅长、最自信的方面吃亏! 李雁云身为刀王弟子,最擅长的当然就是刀! 赵让无视李雁云杀人般的眼神,谢过商十一后,从他手里接过了刀,而后转向李雁云,问道: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配用这刀?” 李雁云咬牙切齿的回道: “用?你连看一眼都不配!” 赵让撇撇嘴,说道: “你的戾气太重了!” 李雁云冷笑着说道: “戾气算什么。只要刀够快就行!” 他和他师傅一样,都是个很喜欢速度的人。 不论是和刀有没有关系,他都喜欢速度,这点比他师傅还要夸张。 一碗面上桌,常人刚刚提起筷子,李雁云碗里最后一口汤已经灌到嗓子眼了。 走路时,身前绝对不能有旁人的存在,非得一口气走到最前面方才罢休。 每当完成他比其他人都快时,李雁云的心就会感到分外的宁静。这时候,他身上的戾气并不重,反而会 变得充满爱心起来,甚至蹲下身子挠挠路边野猫的下巴。 “你觉得你的刀很快?” 李雁云轻蔑的说道: “没有我师傅的快,但绝对比你快!” 赵让学着商十一刚才那般,在刀身上屈指一弹,闭上眼,细细品味刀的嗡鸣。 “要不要和我打个赌?” 待嗡鸣散去,找让睁开眼睛问道。 “赌什么?” 李雁云骄傲的说道。 不论赌什么,他都很有自信。因为他觉得只要自己足够快,那就一定能赢! “赌赢了,这把刀也归你。但要是输了,我可不会客气。” 李雁云见赵让用这把刀当赌注,顿时心动了。但这把刀毕竟是师傅送给他的,李雁云戾气再重,也不敢忤逆商十一,所以他悄悄的朝师傅瞟了一眼。 “这是你我的赌注,和你师傅没有关系,你不用看他。” 商十一立马领悟了赵让的意思,顺水推舟的说道: “没错,云儿不用管为师。你若是有自信,觉得能赢赵公子,尽管去试试就好。” 李雁云舔了舔嘴角,听到师傅都这样说了,立马答应道: “赌就赌!” 事实上李雁云从未何人打过赌,也没有进过赌坊。 跟在商十一身边这些年,他完完全全过着八王寺中苦行僧一般的生活。每天早晨天蒙蒙亮就起床,用冰凉的净水冲刷身体,然后上午烧炉锻造,下午练气练刀。晚上临睡前,还要专门拿出一个时辰来背书。 背的书他都不懂,但商十一让 他背,他便背。反正商十一说了,他早晚会用的上,李雁云觉得师傅不会骗他。 所以他对“赌”这个字眼和行为,知晓的并不清楚,甚至很模糊。好在赵让解释了,赢的人就可以得到这把商十一的佩刀,如此才让李雁云的目标清晰了起来。 输和赢,他是分得清的。 他师傅就总是赢。 赢的人可以一直活着,输的人就会死。 倔强的人有个好处,那就是做任何事都会全力以赴。哪怕是个普通的打赌也一样。 李雁云周身气势陡然一变,手中的刀锋侧起,犹如清晨的井水,无尘无垢,通透畅达。 此刻他手中的刀,凝聚了身上的全部力量。李雁云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样认真过,因为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如此的想要赢! 一刀挥出! 没有刀风,也没有刀光! 因为刀风和刀光都追不上李雁云的刀刃! 很快,灿烂恢弘的刀光在赵让眼前炸开。 像夕阳中孕育出来的烈日,而烈日又很快化为夕阳,如此轮转不停,生生不息! 洒下的刀光,快要把赵让的身子全都笼在其中。但每当初触及到赵让身外三寸时,却又被某种惊人的力量所化去,故而伤不到赵让分毫。 李雁云的双眸中透出微微的不解,但很快又被他强烈的信心所取代。 手腕一番,掌心劲气磅礴喷涌,裹挟着乌黑的刀,在半空中滑过一道残缺的弧线。 刀身化为一道残影,滞留在空中,似是 凝为了实体! “刀十一式!” 赵让知道这正是商十一自创的刀十一式,也是当日他在台上河畔,凭一己之力杀穿四海游龙帮的最大依仗。 李雁云不愧是商十一的徒弟。 这十五年来,他每一式都稳扎稳打,力求达到自己修为内能发挥出的最大威力! 刀十一式,有十一种变化。但其中最为致命的,却是第十二种。 之所以这一种没有被算进其中的,是因为第十二式的变化,根本没有固定之规。而是根据对手刀法的变化而变化。 这一式生发于对手的手,脱胎与对手的刀,不但可以将前十一式全都融为一体,更能提炼出其中的精粹,灌注全新的魂灵! 可赵让到现在为止,还未出刀。 对方无招,他便无从生发脱胎。 刀十一式中,十一式全都是以快打慢,用绝对的速度压制对手。唯有第十二式是谋定而后动,不持强逞快。 李雁云正苦于无法出招之际,松桃山的一侧,雾起忽然滚滚袭来,犹如天上白云垂落。他赶紧挥击数刀,刀气化为幽暗的巨蟒,满含着杀意,想要将这些突如其来的雾气驱散。 浓雾中,赵让抬起了手臂。 平平无奇的一刀,自上而下劈落。 终于,李雁云等到了赵让出刀。他的嘴角勾起一道弧度,和他方才的刀光一样。只等看准了赵让这一刀,便可以从中演化出第十二式。 但很快,他嘴角勾起的弧度,就和手中的刀一样, 变得凝固。 第一百零四章 两句箴言 李雁云发现赵让这一刀,穷尽了所有的变化。刀中已经没有招式,好似混沌初开时就自然而然诞生的超凡之物。 如果说他的刀十二式必须从对手的招式中演化出来,以此相克的话,那面对赵让这超凡一刀,李雁云根本无计可施。 这是一种俯视苍生,却又同时融于万物的意境。李雁云瞪大了眼睛,冷汗直流。 他本以为自己的刀十二式已经是世上最为可怕的刀招,却想不到赵让竟能在一刀之际,就让自己束手无策,引颈就戮。 由北境刀王商十一所创的刀十一式,在赵让如神如魔,似鬼似仙的刀下崩溃、瓦解,直到彻底消亡。 刀锋距离李雁云的脖颈已经近在咫尺。 站在一旁早就明言不会干预的商十一身形动了动,只见他手中无刀,单凭一掌砍来,气势鼓荡,丝毫不比刀锋羸弱! “赵公子还请刀下留人!” 以商十一的身份,说话不算数,着实已经犯了忌讳。纵然这里并无外人,但人在做,天在看,亏欠自己良心的事做的多了,久了,迟早会遭报应。 可他还是选择出手阻拦,可见情势已经急迫到无以复加的程度。 甚至商十一都没有绝对的自信可以一定格挡开赵让的刀锋,此时此刻他只想着能让赵让的刀锋顿一顿,缓一缓,给自己的徒儿争取那么一点点的时间就好。 除非商十一以力破招,用自己强横的武道修为来硬撼。可这样一来 ,赵让必受反震之力,会受不轻的内伤。 他既不想自己的徒儿有事,又不想赵让受伤……世间安得双全法,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 好在商十一最后还是寻到了这种法子。 他的徒弟李雁云并没有出事,赵让也未曾受伤。 就在三方即将交汇时,赵让那个的刀锋略微偏转了两寸半,是商十一的手掌侧面、李雁云的脖颈前方,一掠而过。 毕竟赵让的目的并不是杀人。 赌局的意义在于公平,没开始前,谁都有一半的赢面。而公平的输赢才会让人心服口服,赵让的目的就是想让李雁云服气罢了。 有时候让一个人服气,比杀了他要难得多。 在赵让的刀锋略过自己的咽喉时,李雁云全身都悚然起来。脑袋仿佛被撕裂开来。 也许是这一瞬让李雁云感受到死亡竟然距离如此的近,所以他想起了很多很多…… 想起十五年前,年幼的自己看到父亲死在四海游龙帮的乱刀之下,想起自己家里唯一值钱的就是一口铁锅,也被砸碎抢走,想起自己的姐姐和母亲惨遭奸污后不堪侮辱投河自尽,想起自己在血泊中哭,想起商十一提着刀一把将他拉起…… 再一转,又想起了每天清晨的那一桶冰凉的净水以及师傅让他背的那些之乎者也,以及日落后的卧着一颗荷包蛋的汤面。 自他被师傅拉起后,他的生命中只有两样东西——师傅和刀。 当自己的刀没有人快的时 候,崩塌的不仅是信心,还有他一半的生命。 “多谢赵公子刀下留情!” 商十一沉声说道。 若是刚刚赵让就这么一刀斩下,他也不能说什么。既然要赌,那就是各安天命,赌钱输钱,赌刀输命。 “前辈言重了,我本也没想杀人。” 赵让摆摆手说道。 商十一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 “没想到赵公子在如此年纪就已经领悟了‘势’的奥妙,并且还能掌握一二!早晚一日,定会站在武道之巅,位列一品!” 以商十一的修为底蕴和眼力,看出赵让那一刀中的底细,并不是难事。因此赵让也没有否认,毕竟这东西瞒不住人。何况他既然用了出来,那就没有要隐瞒的意思。 “前辈谬赞了,小子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侥幸有了些感悟。” 商十一深以为然,点头称是。 想他已经登临三品武道大宗师之境,但对‘势’的却和叶三娘一样毫无领悟。曾经商十一也因为自己不能领悟和掌握这般神奇的力量而苦恼,甚至郁郁寡欢。但事到如今,他已经不再纠结于此,可看到赵让竟然能这般驾轻就熟的用出来,心中还是不免感慨。 张张嘴,还要说些什么,却听旁边“噗通”一声响起。二人回头一看,却见李雁云的手中的刀掉在地下,而他自己双膝跪地,两眼无神,嘴唇还在微微颤动,不知在自语着什么。 商十一本来要 说的话,化为了重重的一声叹息。 他知道自己的徒弟是经受不住失败的打击,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或许对于一位锋芒毕露的年轻人来说,受些挫折未必不是好事。神龟虽寿,犹有竟时,商十一自忖已经到了这把年纪,总不能一辈子都把李雁云护在羽翼之下,总得让他吃吃亏,方能知晓世界之大! “这是什么刀法?” 李雁云原本无神空洞的双眼,慢慢恢复了些许焦距。 赵让凝视着他的眼神,想了想,说道: “赵家刀!” 李雁云听后,皱起了眉头,敏思苦想了好一阵,摇头说道: “这不是你的刀法。” 赵让叹了口气,说道: “既然是从我手中使出来的,为何不是我的刀法?” 李雁云脸上闪过些许茫然。 这话超过了他的认知。 在他觉得,谁的刀法就是谁的,是这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其他人不能用,也不能模仿。就像他师傅商十一自创了刀十一式,后又演化出了第十二式,然后将这十二式刀法传给了他,那他就是唯一的拥有者和使用者。 要是赵让不知晓他此前十五年的经历,只会当他是个傻子,不会跟他计较。现如今,赵让知道他只是一把没有刀鞘的刀。 没有刀鞘的刀,只顾着显露锋芒。赵让想要做的,就是给这把刀配上刀鞘。不过这刀鞘看不见,因为它不在外面,而在心里。 “就当你说的对吧。” “但是你这一 刀还是有破绽的!” 李雁云话锋一转,双膝从地上抬起,拍拍裤子上沾染的枯黄松针。 后面这句话,李雁云说的极为坚定,好似又恢复了自信! 他本以为赵让会反驳,没想到赵让却大大方方的承认道: “你说得对,我刚练会不久。” 赵让和商十一都知道这是一句大实话,因为‘势’谁都说不清它的来龙去脉,只能依靠个人的机缘造化,看不见也寻不来。 “云儿,莫要痴心!赵公子这一刀,乃是天命!” 李雁云闻言没有动静,沉默了许久,忽然对商十一说道: “师傅,我想自己彻彻底底的去江湖中闯荡一番!” 商十一低头沉吟良久,才开口缓缓回答道: “为师的本意,也是想让你自己出来游历,增长点见识,多学学这江湖中的人情世故……奈何……奈何……” 人老多情。 商十一话到此处,不禁哽咽。 李雁云在此前的确是已经开始了自己的游历,奈何商十一与他虽名为师徒,实则情同父子,因此始终无法放心,便暗自跟随维护。结果这一送,便是送到了西域。 说到底,还是不放心。想着自己活一日,便能护他周全一日。但现在亲耳听到他这样说,商十一的心结也松动了不少。 山间暮色苍茫,晚风起,涤荡开雾气,换来阵阵松涛。方才的刀光纵横,已经消散殆尽。没有人知道,在这西域松桃山的半山腰上,刚刚有一名刀客完 成了属于自己的洗礼。 “你既有心如此,为师再执着,反倒是自己的痴心了!云儿,记住,这世上除了安分守己,明哲保身外,就只剩下一个准则!” 赵让也听得入迷,尤其觉得“安分守己”和“明哲保身”这两个词和商十一应该毫不沾边。 “是什么?” 李雁云问道。 “管!” 听到这,赵让才觉得符合商十一的气质! 李雁云爆发出一阵豪爽的大笑,随即转向赵让,拱手称礼,说道: “赵公子,刚刚打的赌,我输了!” 赵让横刀于胸,轻松快意的说道: “你要是认了输,这刀我可就却之不恭了?” 李雁云也笑了笑,右手虚引,做了个“请”的手势,回答道: “这是赵公子自己赢来的,更是我师傅送给你的。但下次等我刀法再进,希望赵公子还能和我赌一次!” 赵让爽快的答应道: “就当这刀是暂时寄存在我这的,你觉得能取回去的时候,可以随时来找我!等此间事了,我应当就会在家中。” 说罢赵让刀尖垂地,刚对商十一道声谢,忽然斜地里的松树尽皆朝相同方向倒去,似是有万头奔腾的蛮牛野马将其纷纷撞断。 “云儿!赵公子!快站我身后!” 商十一脚步飞转,迎面面向松树坍塌的方向,双臂平伸,气息鼓荡,衣袍无风自动。 破坏了半边山的伟力,好像也被商十一的威视所震慑,骤然停滞不前。 但随之而来的,是一声 空灵的冷哼,仿佛从九幽之地传来,摄人心魄。 单听到这声音,就让人四肢无力,后脊发凉! “小老头还学会欺负人了?!” 第一百零五章 眼见为实 商十一气息下沉,使出个千斤坠的身法,将自己牢牢钉在地下。 随着话音落下,一阵疾风如铁锤般砸在他的胸口,商十一身形倒飞而出,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接着重重的摔落在地,发出一声呻吟。 李雁云见状急忙上前去查探师傅安危,赵让却从话音中知晓了出手之人的身份,赶紧说道: “老板娘别动手!前辈没有对我怎样!” 松涛乍停,叶三娘从一众倒塌的松树后款款走来,眼神在赵让身上来回打量了几回,关切的问道: “当真没事?” 赵让当着叶三娘的面,抻了抻胳膊腿,回答道: “当真没事!” “老前辈还送了我一把刀!” 闻言,叶三娘看向赵让手中的刀,神色略为缓和了些许: “这把乌钢刀还不错,过得去。” “乌钢刀?这把刀是乌钢铸造的?” 赵让家中的百刀堂里,有两把乌钢刀。一把刃口有些残缺,但乌刀堂的铸造技艺已经失传许久,天底下没有人能将其修补好,就连赵家最顶尖的铸刀师也不行。另一把很是完整,就成了老爷子的心头宝。不光是别人碰不得,他自己都碰不得。还专门用水晶打了个罩子放在里面,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现在赵让听叶三娘说自己手中的刀,竟然是乌钢打造的,觉得很是不可思议。 但这么说来,那李雁云手中的刀,和自己这一把几乎一模一样,岂不是说明也是乌钢打造的? 想 他赵家也只有两把乌钢刀,其中一把还是残缺的,而商十一这样无根无基,飘若浮萍般的武修,竟然有两把完整齐备的乌钢刀! 正疑惑间,叶三娘已经莲步轻移,朝商十一走去。 他的徒弟李雁云虎视眈眈的护在自己师傅身前,钢牙紧咬,双手握刀,一副随时要冲上来拼命的架势。 “小家伙往旁边让让!” 叶三娘食指轻点,李雁云抬起的刀不由自主的被压了下去,一张脸涨的紫红,却是也无济于事。同时从他肩头传来两股巨力,似是有个大胖子才在上面似的,脚下松软的山土都往下陷落几寸。 商十一手扶住胸口,艰难的爬起来,正准备说什么,却见叶三娘比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嘘!” “那把刀还行,抵平了!” 商十一如释重负,似是想要道谢,又想起刚才叶三娘好像并不喜他说话,只能连连点头。 赵让对这对师徒印象很不错,担心叶三娘为难他俩,便快步走过来劝慰道: “老板娘我真没事!刚才就是和李兄切磋了一下刀法,商前辈根本就没有出手!” 叶三娘风轻云淡的说道: “我也没把他怎样啊!” 随即又看向商十一,问道: “你说是不是?” 商十一一时间拿不准自己是该回答还是不该回答,只能愣在原地。 “嗯?” 叶三娘眼神一斜看,语调骤变,商十一这才醒悟过来,立马说道: “没事没事,一点事都没有!刚才那 地上的松针湿滑,小老儿我一下没有站稳,栽了个跟头!” 赵让脸色一僵…… 这话怕是最信他的徒弟,李雁云都不会相信,更别说旁人了。 湿滑的松针能让一个武道修为三品大宗师境的刀客跌倒,那真能成为流传千年的江湖奇谈,话本传奇要是这么编,都得被听客们掀翻桌子。 “你看,我没骗你吧?” 叶三娘一脸无辜的说道。 见此形状,赵让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商十一这正主都如此说了,他一个旁观的看客还能说什么?更何况即便他看的真切,的的确确就是叶三娘出的手,却是更不能说什么……叶三娘出手说到底还是为了他,但凡说句所谓的公道话,都叫不识好歹! “走吧,还发什么呆?” 在叶三娘的催促下,赵让才回过神来,匆匆与商十一和李雁云道别。 两人一前一后,一路无话,赵让跟着叶三娘左拐右拐,很快就远远看到了西门大壮等人。 “有啥就问吧,一会儿人多,你更不好开口!” 叶三娘突然站定脚步说道。 赵让措手不及,差点撞在叶三娘身上。 听到她这样说,脑袋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 “是不是觉得越来越看不清我?” 赵让沉默不语,但他心里的确是这么想的。 叶三娘和商十一都是三品大宗师境,这一点天下皆知。但她这般轻描淡写的就把商十一收拾的服服帖帖,多一个字都不敢说,是赵让没有想到的。 在通宝钱庄分号时,她可是被红绛彻底压制,一点便宜都讨不来,按理说与商十一最多就在伯仲之间。至少商十一还有单枪匹马,挑了四海游龙帮的战绩,而叶三娘却没什么可与之相匹配的。 “唉……就算我说了又能怎样。你什么都看到了,还用得着听我说吗?” “想要问个究竟,是因为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再问一遍,无非是给自己找个台阶下罢了,没什么必要。” 说完,叶三娘也不等赵让回话,径直朝前走去。 “让哥,你没事吧?刚才去哪了?” 西门大壮抢先问道,元明空和元可欣兄妹也一脸担心的凑过来。 “没事,你看这!” 转移话题的最好方式,就是引出另一个更值得关注的话题。 赵让亮出手中的乌钢刀,三人都是眼前一亮! 尤其是元明空,身为没权没钱的皇子,他什么都不占,就占了个见多识广! “这是……乌钢刀?!” 赵让笑着点点头。 元明空赞叹不已,语带羡慕的说道: “兄弟这是天选之人!先是领悟了‘势’,现在又得了宝刀,真是如虎添翼!” 赵让对元明空没有丝毫客套,反倒是厚脸皮的说道: “那可不!也就是你不用刀,不然我也顺带给你搂一把回来!” 众人看着赵让一点事没有,还真找到了那老厨子说的神仙刀匠,得了一把宝刀回来,便也都没再细问先前发生了什么。向导趁着众人齐乐融融, 弱弱的问道: “各位老爷还要去你那亭子吗?” 赵让和叶三娘对视一眼,随即哈哈大笑着说道: “不去了!你去把马迁来,咱们趁着雾气散去,直接翻过松桃山!” 第一百零六章 青衫客 赵让一开始想去那亭子,完全是因为好奇。觉得大威人费劲盖起来的亭子,该当是有什么特殊之处。联想到查干托洛盖中的棺材铺,更令赵让疑心大起。 没想到自己误打误撞之间,竟然去到了。不但去到,还遇见了商十一和他的徒弟李雁云。看着手中的刀,赵让突然觉得世间事好似真的都有因果,从他在叶三娘的客栈中,一刀砍下了郑公子的脑袋起,就和这位素未谋面的北境刀王以及他的徒弟李雁云沾染上了瓜葛。 后来的种种,好似都有这两人的影子,但却一直到现在才碰面,并且还白得了一把天下闻名的利刃。与李雁云一战,看似结束的极快,实则也是凶险异常。这是赵让第一次用“势”的力量,效果却是出奇的好! 但事到如今,他还是没能琢磨明白,当初叶三娘对他说的“不用理会,自然水到渠成”是什么意思。难道这天底下还真的有能自己增长的功法?可先前赵让以“势”出的一刀,的确是让李雁云无法化解。以变化相生相克的刀法,遇上穷尽了变化的“势”之一刀,就犹如在聋子身旁敲打锣。 思考了大半路,赵让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越发觉得叶三娘该当不是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这个女人就像一个谜,虽然所有人都知道一定有谜底,但至今都无人能猜的出来。 亦或是很多人已经猜出来了,却不敢说 。因为揭开一个谜一样的女人的答案,要么能彻底走进她的心里,要么脖子上就会挨上狠狠一刀。 清冷的山风迎面吹来,赵让额头上的汗珠子被吹的极凉,身子不禁打了个冷战。 松桃山并不高,但却隔绝了干燥的气候。 翻过山,便是西域上四国中,排名第二的单夜国国境。与兰末国不同,单夜国境内水草丰满,出产的马,品质都比兰末国高出一大截。并且气候湿润,阳光相对温和,被大威人称作塞外江南。若不是语言文字不通,以及生活习惯的差别,单夜国倒是个极为舒适的去处。 上山容易下山难,好在有向导带路,众人顺着来往商队压出来的车辙印,有条不紊的往山下走去。 “各位老爷都是有本事的人!往常下山都得走大半天的功夫,咱们估计不到两个时辰就能下去了!” 走到最后,反而是向导跟不上赵让他们的速度。普通人哪怕是山民,身体素质和武修也不能比拟。就连这其中最胖的西门大壮,爬山下山都如履平地,不喘大气。 “你是不是走不动了?” 西门大壮见向导的脊背越来越晚,手里还撑着个不知从哪里捡来的棍子,驻在地上,用以支撑。 “没有没有,老爷我还能走!” 向导生怕被看出来自己已经力竭,连忙挺直了脊梁,装作一副精神满满的样子。 西门大壮虽然脑子一根筋,反应慢,但并不代表他是个傻子 ,好歹还是看出这人是真有精神,还是装模作样。于是不由分说的,把自己粗壮的手臂往向导的臂弯下一横,几乎是单臂托住向导,一溜烟的往山下走去。 这样的确是省劲儿很多,在西门大壮的加持下,向导没多久就缓过气来,带着众人仅仅用了两个时辰左右,就从松桃山顶,进入了单夜国境内。 “各位老爷,前面就是单夜国的王城,我带老爷们进去,然后寻一处客栈住下,小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向导搓着手说道。 下了山,就代表最难的路已经过去,并且不会再有什么危险。当然,这种安全是针对老老实实的普通人而言的,对赵让他们来说,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了。 “好,你也辛苦了!” 赵让说着看了一眼西门大壮,后者会意的从怀里掏出来一锭银子,丢给向导。 向导捧在手里,口中连连道谢,极为欣喜将银锭揣入口袋里,还用手紧紧捂着,生怕它长翅膀飞了似的。 这般举动颇有些滑稽,看的西门大壮很是乐呵,觉得这向导可真是个财迷!殊不知方才他随手丢去的银锭,足够普通人家半年的吃用。 走在王城的街上,赵让也发觉单夜国和兰末国的氛围截然不同。这里的人们都很闲适,脸上都是轻松,好似没有忧愁。和兰末国人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截然不同。 向导知道大威人来西域,都得是出阳关, 然后抵达兰末国,再到查干托洛盖,翻过松桃山。而松桃山前后的西域,大有不同,来过的大威人一开始都会有些困惑。 “老爷,兰末国因为距离大威近,所以危机感很强。那的人都紧张,不像这里。单夜国嘛,前面有兰末国挡着大威,中间还隔着一座松桃山。虽然山不高,却给这国储备了足够的水,可以说西域上四国中,单夜国的草场是最多、最好的!” 听着向导的解释,赵让明白了不少。 没有外敌的压力,本国的资源更是好到无以复加,生活在这里的人自然轻松清闲。毕竟不用多费力,就能得到其他人拼死拼活才能换来的生活,那抱怨和愁苦自然就少了很多。 不过赵让却有了个新的疑惑。 既然单夜国的资源和条件如此优厚,那为何在上四国中,只能排在第二?西域诸国的排名,基本是用战马的数量来衡量。按照向导所说,单夜国拥有西域最好的草场,自然也就能养育最好的战马,该当是在上四国中排第一才对! “老爷,您说的没错!单论战马的数量和质量,整个西域,都没有国家能和单夜国匹敌。但是吧……这个国家不知道为什么,有可能是水土的问题,人一直多不上去。” “这是什么意思?死的人多?还是生的人少?” 赵让追问道。 向导沉思了片刻,似是在组织语言。 “死的人都差不多。兰末国的人怎么死,这 里的人也怎么死。应该是生的少!” “这里许多人只有一个孩子。第二个,第三个孩子,想生都困难。要么是生不出来,要么是还没等到生的时候,就已经出去了……” 向导连说带比划的回答道。 赵让应了一声,觉得这点的确实古怪。 一时间,他都不想喝这里的水,也不想吃这里的东西了!但突然想到,自己是个连媳妇都还没娶的单身汉,操心孩子的事情,真是多此一举,不由得自嘲的摇摇头。 跟着向导在大路上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他的脚步停在一座客栈前。牌匾是西域文,赵让看不懂,便问元明空写的是什么意思。 元明空盯着牌匾上颇有些龙飞凤舞的字迹,看了许久后,说道: “要是一个字一个字的翻译过来,意思是穿绿衣服的人。要是想文雅些,可以叫‘青衫客’。” “青衫客?” 用这三个字当做客栈的名字,着实有些另类。 但细品之余,赵让却又觉得这三个字很有意思,耐嚼,颇有一种隐士游侠,深藏不露的意味,看来这家客栈的老板,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否则不会取出这样的名字来。 “这位老爷真是好学问!没错,此间客栈就是叫做青衫客!” 向导肯定了元明空的翻译,并接着介绍起来。 “店家以前也练过武,好像也是闯江湖的,是西域有名的剑豪,因为喜欢穿青色衣服,就被人们称作青衫剑豪,而他 自己则喜欢叫自己青衫客。” 对于赵让这样的武修来说,一位西域的剑豪无异于很有吸引力! “那他在店里吗?” 想到摇摇头,回答道: “那位大人应该不在,他是个大贵族,这只是他很小的一个产业。而且每年夏天,他都会去邻国的葡萄园里酿酒。除了剑之外,他最喜欢喝葡萄酒,尤其是冰镇过的!” 赵让笑着说道: “哈哈,大夏天的,哪里找来冰镇?” 向导冲着远方遥遥一指,赵让顺着他指尖的方向看去,隐约可见一座雪峰,上面覆盖着白皑皑的积雪。 “山顶上的冰雪,不会融化。那位大人就是从山顶上搞来的冰雪,来冰镇葡萄酒。” 赵让不禁咂舌…… 为了一口酒,这剑豪也真是下了血本。且不论那么高的山,爬上去有多危险。在温度差别这么大的山上山下,取来的冰雪如何保存还是一个大问题。想要一直有冰镇的葡萄酒喝,就得源源不断的取来冰雪,要不是贵族,谁支撑的起这般消耗? “那位大人除了客栈外,还有酒肆,还有商店,还有饭馆。哦对了,他还有单夜国中第三大的马场,落日马场!” 向导摆着指头边算边说。 落日马场这个名字,赵让是听过的。在大威,这四个字已然成为品质和奢侈的代名词! 落日马场每年最多只有几十匹被贩卖到大威,哪怕是其中毛色最差,身形最瘦弱的,都是千金难求。但凡成 色好些,都采用拍卖的形势,价高者得。西门大壮的父亲为了装点门面,曾斥巨资一口气拍下四匹落日马场的健马,可想而知这其中的分量。 在西域,更是如此。 之所以去往大威的马匹如此稀少,就是因为整个西域都供不应求。 “凡有落日处,必有落日马场的健马在飞奔!” 若说“青衫客”这个客栈名,和剑豪的身份,使得赵让对这店家感兴趣起来,那落日马场的主人,却是就令他有些肃然起敬了! 第一百零七章 价格惊天 赵让还想问问更多关于这位落日马场之主的事情,但向导显然不想多说,右手虚引了好几次,示意他们进入客栈中。 身为平民百姓,妄自议论贵族本来就是有罪的,更不用说是上四国中的大贵族!向导也就是仗着他向导的身份,以及说的是大威话,周围人都听不懂,所以才给赵让介绍了些许。若是再多说些,哪怕赵让日后和人攀谈时无意间提起,对他而言也会是一场大麻烦。 何况向导隐隐有种预感,觉得赵让他们迟早都会和这位“青衫剑豪”相遇,所以也用不着他多说什么。 最令赵让感到不同的是,在大威,和青衫剑豪这般对等的高手,若非有家族,决计不会开张生意。 生意是市侩的表现,做生意的商人,不论大小,都喜欢算计和计较。不论手中握的是刀还是剑,却是都不利于一颗修武之心。像商十一头顶“北境刀王”的荣誉,也没用名头给自己和徒弟李雁云谋利利。 走进客栈,众人都觉得新奇。 这客栈的大厅,更像是一处杂家铺子。 一名身材高挑的西域姑娘,十分客气得体的冲众人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随即便安静的站在旁侧,一言不发,等赵让他们打量完大厅中的布置。 赵让一眼望去,该是深有七八仗远,但全都摆放的满满当当,令人应接不暇。 正面对着的,是落满了一整面墙的巨大酒桶。不知是用什么木 材制作的,外面箍着三道铁圈,已经微微带着铁锈红,看样子已经有些年头了。 由远及近,依次是皮具,宝石,特色吃食,还有许多赵让没见过也叫不出名字的西域特产。 其中皮具里不仅有精致的皮雕摆件,还有极为奢华的雕花马鞍和马镫,一个个并排摆着,光是看看,就能勾起这些热血少年想要奔腾于草原上的雄心! “好马配好鞍!这样的马鞍,一定得放到落日马场出产的绝品好马身上才行!” 西门大壮喜欢行猎,自然对马具爱不释手,说着就想伸手摸摸,却在千钧一发之际,被那一直在旁侍立的西域姑娘伸手挡住。 赵让和元明空互相对视一眼,两人都看出了这姑娘的不简单! 后发先至不说,还将时机把握的如此精准。虽然西门大壮只是随便伸手,并未多想,但能做到如此,也实属不易。看来这剑豪开的客栈里,也都不是平常的伙计侍女。 “咋,不让摸?” 西域姑娘的手缓缓收回,随即对着西门大壮盈盈一礼后,用标准的大威话说道: “尊敬的客人,这些马鞍都是主人请单夜国中的最负盛名的皮雕匠做的。没有主人的允许,还请不要触碰!” 赵让听着暗暗心惊。 他并不是吃惊这姑娘话中的内容,而是惊讶于这姑娘大威话的标准。 字正腔圆不说,连一点口音都不带。赵让自问,自己的大威话,说的都没她好。北境偏北 的大威人,往往鼻音重。而南地更是方言林立,许多话在赵让听来和西域话没什么区别,反正都是听不懂。 “原来你会说大威话……” 西门大壮小声嘀咕道。 想起刚才自己在那大声喊什么“好马配好鞍”,现在却是觉得十分丢人。要是早知道这姑娘能听懂,还会说,那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这么兴奋。 赵让看出他的尴尬,担心这家伙一不顺气,别又想着用银子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这是西门大壮的一贯作风,要是碰上普通做生意的老板,那真是求之不得!但这里的老板不仅是一位西域上四国中的大贵族,还是一位剑豪。 纵然也经营产业,可身份的不同,兴许让他对银钱没有那种寻常生意人极度的看重。万一西门大壮的举动,让人误会成侮辱,那自己等人还在这单夜国的王都中怎么混? 于是赵让只得走上前去,客客气气的对那西域姑娘说道: “不好意思,我们刚来,不了解。想的放在这里就是卖的,就想仔细看看。” 西门大壮一听这话,又变的理直气壮起来: “对啊,褒贬是买家!我不仔细看看,怎么买?” 赵让心里暗暗骂了一句娘……自己是来给他递台阶的,不是来给他撑腰打气的!看着那么大一个脑袋,怎么就不知道动动? 理了理思路,赵让准备接着再说点什么,却听那姑娘说道: “不好意思尊敬的客人,这里的所有东西 都是主人的私藏,不买卖。” 这下却是弄的赵让也下不来台。 他还能说什么?只能在心里默默问候一下这位姑娘的主人,也就是那位大贵族,大剑豪……“你了不起,你清高!就你东西多,摆出来还不卖!” 赵让碰了个软顶子,当即也没了心情。加之向导已经帮他们负责安排房间的伙计交涉妥当,就等着付钱取钥匙,赵让便想赶紧选好房,离开这里,尤其是离这个西域姑娘远远地…… 不知为何,她虽生的漂亮,身材也好,但这么一口标准的大威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好似彩戏师手里的木偶人一样,身子和脸蛋都是做出来的,唯有声音是用腹语配的。加之她那不怒不喜的神态,更让赵让觉得不自然。一开始还愿意多看她几眼,现在却是丝毫没了心情。 “老爷,这边房子已经您看看,合适不?” 向导指着册子上的西域文字,一点一点翻译给赵让。 他给三个男的一人安排了一间,但却让元可欣和叶三娘住在一起。 这样的事赵让可拿不定主意……要是他们仨,啥都好说,左右都是自己得罪不起的女人,他还是决定问问清楚。 “二位想怎么住?” 赵让捧着房册,走到叶三娘和元可欣身旁问道。 可这俩女人满心沉浸在珠宝之中,满眼的珠光宝气,哪顾得上搭理赵让? 不得已,赵让只能又问了一遍。 这次叶三娘才不 耐烦的挥挥手,说道: “随便怎么住都行,别烦我们看珠宝!” 赵让撇撇嘴,将房册还给向导: “就这样安排。一共多少钱?” 向导伸出三根指头,张张嘴,还没说出话,赵让就扭头对西门大壮说道: “快,三百两!” 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进屋。 甚至今晚怎么渡过都想好了。 进屋之后,先把脸和手仔仔细细的洗干净,然后叫来满满一浴盆热水,必须得自己他跳进去就会溢出来的那种。等泡的口感舌燥,就去喝这里特产的葡萄酒。当然年份越长越好,等喝个六七分,酒劲起来,就在长街逛逛,看看热闹地方,寻些特色吃食,最后回来睡个饱觉。 “那个……老爷!” 赵让的精神一下被向导拉了回来。 “怎么了?” 向导磨磨蹭蹭的说道: “房费不是三百两,是三千两!” 西门大壮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就要掏钱,但却被赵让一把摁住。 “你再说一遍,多少钱?” 向导又伸了伸三个手指,说道: “三千两!” 赵让被气笑了。 先前还以为这向导是老实人,现在就开始欺负人了!撸起袖子,撩了撩衣衫,赵让就准备“以德服人”,和他好好讲讲道理,却是又被元明空拉住。 “你又咋啦?” 元明空努努嘴,示意赵让看看柜台后的水牌。 但上面写的都是西域字,赵让看也看不懂。 不过他知道元明空不会无缘无故的拉住自己,便耐心等着 他解释。 “这上面写的房价和向导说的一样!” 赵让不禁咂舌。 连他都觉得这客栈太贵了,不相信还能有人住,经营的下去!说不定就是那位大剑豪、大贵族开来自己玩的,根本就没想着真有冤大头会来住! “不过这上面说,只要在这里住的客人,都将是海迪耶的朋友。” 元明空话锋一转,接着说道。 “可以畅饮他的葡萄酒,还能在去落日马场游玩!临走时,还会得到一颗心怡的宝石!” 最后两个字话音刚落,元可欣和叶三娘两人就如两面迎风烈烈的旗帜,一左一右,将赵让和元明空夹在中间,用不容商量的语气说道: “就住这!” 元明空还在等赵让的意思。 可赵让却已经将眼神转向别出。 “住不住?住我就掏钱了!” 唯有西门大壮一人觉得他们都太磨蹭了……住或不住,总共就三个字。三千两的房费,算下来一个字一千两银子,他都觉得没什么。因为磨蹭的这会儿时间,他西门家赚的银子已经不止这么多了。 “住!听你们俩的!” 赵让是指望不上了,元明空只得自己拿主意。 从怀里掏出在查干托洛盖分号中,西门大壮族兄给的飞钱凭信,问道: “你们这房价这么高,总得收飞钱吧?现银可没几个人能驼的动。” 号房的伙计恭敬客气的回道: “尊敬的客人,如果是通宝钱庄的飞钱的话,是可以直接使用的!” 通宝钱庄 在西域的影响力,再一次得到了证明。这五万两银子的飞钱凭信直够他们在“青衫客”里吃喝住用十天的。 第一百零八章 黑街 “老爷,那我就先走了,往后要是有机会,老爷再找小的干活儿!” 向导连连鞠躬,十分客气恭敬地对赵让道别。 虽然这向导带他们来的客栈着实很贵,但胜在极为有趣,并且他们也并不是付不起。所以总体上来说,赵让对这名向导还是挺满意的。先前还觉得是西域人,不靠谱,说不定路上还会出什么意外,现在看看,的确是自己杞人忧天。 对他点了点头,赵让问道: “你是兰末国人还是单夜国人?” 身为松桃山的向导,他每天做的就是在松桃山来回穿梭。一边是兰末国,一边是单夜国,赵让便很是好奇他到底是哪国人。 向导伸着脖子,谄媚的笑着回答道: “老爷,小的就是单夜国人。西域上四国,只要是本地人,都可以自由来去,不受盘查。” 赵让恍然。 没想到这西域上四国之间还有这种特殊之处。 “你住在哪?要是我还有事找你,该怎么联系?” 在查干托洛盖中的教训,赵让这辈子都不会忘。当初想的既然有一座通宝钱庄的分号,应该可以提供很多帮助。结果沈流舒和副掌柜竟然反水,还被破败神教用通天丸控制,成为了行尸走肉般的傀儡……就连赵让他们几人都差点死在红绛手里,若不是叶三娘及时摆明利害关系,那麻烦可就大了。 现在来了单夜国,虽然这里也有通宝钱庄的分号,可赵让却是一朝被蛇咬,十年 怕井绳……对这地方敬而远之,恐怕很久很久都不想再去了! 不知道元明空的查缉司在单夜国有没有留存的力量,但这里已经过了松桃山,不比靠近北境的兰末国,除了较为固定的商队生意人外,其他大威人少的可怜。但凡冒出来个大威面孔,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出来,想藏都藏不住。 传闻江湖中有位郎中号称鬼手,可以给人割开脸皮子,垫高鼻梁子,但也做不到让一个人彻头彻尾的换掉面庞。 眼下这个向导精通大威话,还熟悉单夜国中的一应事物,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最关键的,是他很穷。 赵让可以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他灵魂深处对于银钱的渴望。而他恰好又是一个也很胆小的人。 一个穷且胆小的人,想要钱,只能去老老实实的赚。决计成为不了强盗和流寇。 反之,只要赵让有钱,那就可以让他心服口服。只要赵让给的价码足够,那他就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把交代的事情完成。 “老爷您还有什么事?” 向导小心翼翼的问道。 能住的起“青衫客”,出手又大方,还是武修,并且没什么盛气凌人的姿态。这样的老爷,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但向导也担心赵让万一吩咐了什么自己完不成的事情,到头来得不到钱还是小事,要是连命都搭进去,那可就不值得了。 “你不是单夜国的人吗?” 赵让反问道。 “小的是!” 赵让继续 说道: “我们都是第一次来,所以还想让你当当向导。带我们去热闹的,好玩的地方转转,再尝尝好吃的东西就行。没什么别的。” 向导听后说道: “老爷的意思是,想在单夜国的王城里好好玩玩?” 赵让忙不迭的点头: “对,就是这个意思!” 只要能熟悉了这王城中的方方面面,元明空和元可欣兄妹俩也是极为精通西域话和文字的,在这方面没有障碍,就可以放开手脚做事。 “好的老爷,小的明白了。” “您说的地方,其实很好去。顺着一条街走到头,就什么都有了!热闹,好吃,好玩,还……好看!” 说最后一个词的时候,向导瞥了一眼叶三娘和元可欣,见两位姑娘还在,丢出男人都懂的眼神。赵让、元明空、西门大壮,立马“嘿嘿嘿”的笑了起来。 “你说的这地方,叫什么?在哪里?远不远?” 西门大壮连珠炮似的问道。 向导反映了片刻,说道: “离青衫客走路的话,需要半个时辰左右吧,但离小的住的地方不远,我就住在黑街的街口!” 这名字有点诡异,赵让眉头一皱,问道: “什么街?” “黑街!” 赵让听说过黑市,却没见过黑街。 黑市顾名思义,卖的都是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也是盗匪之流销赃的最好去处。这条黑街,难不成是一整条街都是这样的商贩?那赵让可不想去,简直是自找麻烦! “老爷,不是 您想的那样!” 向导看赵让的脸色一下严肃了起来,连忙摆手解释道: “黑街是因为这条街用的是黑色的石块铺路,并且年月很久。听家里人说,我爷爷的爷爷小时候,就靠给建造黑街的那些工人送水送饭,赚点零碎补贴家用。” 赵让在心里默默的算了下,爷爷的爷爷,这就是四代人。小时候给送水送饭,那起码已经过去了五代人。如此说来,这条街的历史,少说也得有一百多年,比大威建国的年份都长了,那还真值得一看。 “黑街很宽的,也很敞亮,还很长。晚上到处都是灯火,所有的店都开着,要什么有什么,特别热闹!” “那有卖宝石的店吗?” 元可欣插嘴问道。 “有的有的,宝石,金银,各种首饰,还有西域特产的香料做成的胭脂,都有的卖!只要你能想到的,黑街上都能找到!” “那今晚咱们就去逛逛吧?” 元可欣说道,眼神看向赵让他们三个男的。 她和叶三娘本来正在津津有味的看那大剑豪海迪耶收藏的宝石,也不知怎的就把耳朵伸过来了,向导的话估计是一字不落的听了个干净! “去呗!反正向导都说了,黑街什么都有。去了之后,咱们各自都有各自感兴趣的,倒也省事了!” 元明空摊摊手说道。 赵让想了想觉得也行。 虽然和他原本对今晚的规划不太一样,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是常有的事。何况经过向导 一番慷慨激昂的介绍,他也对这条黑街有了很大的兴趣,不去看看,觉得心里痒痒的。 “那老爷,容小的先回家一趟,收拾下东西。两个时辰后,小的准时在大厅候着,您看行吗?” “没问题,就这么定了!” 赵让痛快答应。 两个时辰,哪怕是姑娘家,也够洗澡换衣了。赵让算着时间,自己不仅能泡个热水澡,还能小睡一会儿,为晚上去黑街养足精神。 看着向导出了“青衫客”,赵让回身才看到身材高挑,长相标致的西域姑娘又多出来了几名。 “尊贵的客人,您们现在已经是主人的朋友,还请这边来!” 赵让笑了笑,欣然跟上。 有钱的感觉真好啊! 先前还是尊敬,现在花了钱,就变成了尊贵!而且摇身一变,成了他们主人的朋友。 就是不知道主人的朋友,算不算主人。哪怕算半个也行,体验体验这种西域大贵族的生活,也不枉花了这么多钱。 “尊贵的个人,左手边三座,和右边的这一座,就是您们的住处。” 三千两一夜的客栈果然不同凡响。 这哪里是房间?而是一整个独立的院落! 半掩的远门内,连着一个葡萄架,还有几棵赵让叫不上名字的果树。地上是修建平整的草地,从中用石板铺出一条小径,通往屋门。 屋子二层坐落,一层是厅堂,二层则是浴室和卧房。 赵让推开院门,走上石板小径,才发现这里连铺路用的都 是玛瑙。搬起一块,对着太阳看了看,暗色里近乎都是透亮的! “哈哈,见笑了!” 反应过来后,赵让物归原位,拍了拍手,对那位西域姑娘笑着说道。 其实他一点不好意思的感觉都没有…… 在北境那么多年,除了练刀外他和西门大壮在一起练得最多的就是脸皮! 一张足够结实的脸皮,可以胜过千军万马,也能抵挡得住千言万语。总的来说,只要赵让自己不觉得丢脸,那丢脸的就是别人! 西域姑娘并未对赵让这般奇怪的举动流露出任何不满,反而眼神中绽放出了些不寻常的神采。 有时候刻意表现出来的行为,会让姑娘厌恶。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这种随性和随意,反倒是自信的表现。 自信的人,最能吸引旁人。 这位姑娘,已经被赵让的自信吸引了。 “路我都搬起来一块了,那我就住这!” 元明空和西门大壮没有意见,顺着去了戈壁。叶三娘则拉着元可欣,去了对面的院落。 “给我准备一盆热水,我要洗个澡!” 走过玛瑙铺的小路,赵让拉开门,走进正厅里,对跟着自己身后的西域姑娘说道。 “好的,您先坐一下!” 说罢,姑娘便扭动着腰肢,款款上楼。从赵让这个角度看去,端的是风情园中春意盎然,看的赵让脸庞微红。 伸手拍了拍脸颊,赵让在心中自嘲道: “看了两眼就这样……我的脸皮还是不够厚啊!” 不多时,姑 娘的身影又出现在楼梯口。 这次她手里碰着个黑漆描金的盒子,里面盛着洗浴用的巾绢,皂角,还有许多干花瓣。 第一百零九章 难得闲适 赵让起身上到二楼,楼上只有一个房间,浴室套在卧房中。那名西域姑娘拉开浴室的门,里面热气蒸腾。 脱了罩衣往床上一丢,从姑娘手里接过那个黑漆描金的盒子,对她说道: “好了,你去吧!” 姑娘微微一愣,随即对赵让躬身一礼,便径自退开。 盒子里的东西,赵让都用不上。只要水足够热,他就觉得很舒服了。 三下五除二将自己脱的赤条条的,然后一下跳进浴盆中,里面的水“哗啦”一下漫了出来。 在自己的脑后垫了一条毛巾,赵让平平展展地躺在里面,双眼无神的看着浴室的镜子,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热水让他的全身都得到了放松,不仅是身体上,还有精神也是一样。 一直到水温下降了少许,赵让才恋恋不舍的从浴盆中出来。 他觉得身子骤然变得很重,不过疲惫的确已经除去了很多。用毛巾大致擦了擦,赵让走出浴室,准备换一身干净清爽的衣服。 赵让的行囊放在床头的柜子上,但床上却有一套叠放整齐的新衣裳。西域样式,做工精细考究,旁边还有一双头层小牛皮的短靴。 刚从热水中出来,赵让脑子转的有些慢。 想了片刻,才意识到这应该是“青衫客”客栈给准备的。毕竟号房的时候,伙计就说房费中包含了每一天的吃喝用度,那新衣服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想了想,赵让决定穿上这身客栈给准备的西域样式 的新衣服。 现在已经深入了西域,若还是从头到尾一身大威人的装扮,走到哪都会引人注目。所谓入乡随俗,反正等会儿还要去单夜国最热闹的街市,换身西域样式的衣服,更加应景。 不得不说,“青衫客”的服务做的相当到位! 这身衣服穿在身上,尺寸都剪裁的极为得体,像是量身定做的一般。这样的手艺,在大威北境也只有寥寥几家传承了好几代的成衣铺才能做到。 最后穿上短靴,赵让用力在地面跺了几下。靴子底很软,走起路来十分跟脚,丝毫没有新鞋的别扭。 再看看床上扔着的罩衣,脏兮兮的,赵让立马有些嫌弃……衣不如新,这话果然没错。 只是若不穿罩衣的话,他新得的乌钢刀就会无处安放。商十一给他的这把刀,仍旧是没有刀鞘,就这么悬在腰间的话,却是太过于引人注目,不管是谁看到他,想必都会忍不住盯着他腰间这柄没有刀鞘的刀多看两眼。 思忖片刻,赵让还是决定带上这件罩衣。 把毛巾打湿后,他把罩衣上明显的泥土污渍擦了擦干净,然后用它包住了乌钢刀,就这么搭在小臂上。 向导说过,黑街中什么都有得卖,那给这把刀配一个刀鞘应该也不是难事。 从楼上下来,看到那名西域姑娘站在正厅中央。 赵让先前让她离开,她却是没有走。不知道是不是这里的规矩,赵让也没有多问。 姑娘见他已经 穿戴整齐的走下来,双手端起桌上放着的一个果盘。 “这是西域的水果吗?” 赵让问道。 西域因为雨水少,白天长,产出的水果要比大威的甜了很多。 拿起一块西瓜,赵让两口就吃下肚去。沁人心脾的甜,顺直往下,立马缓解了方才泡澡后略微有些干燥的喉咙。 “是的,您吃的西瓜,正是产自主人的果园!” 赵让一连吃了三块,觉得肚子微微有些发胀,这才停下来,抬头问道: “你们主人还有果园?” 西域姑娘很是骄傲的回答道: “主人的产业很多,客栈、酒肆、饭馆、果园,最出名的就是马场!” 赵让点点头,说道: “嗯,落日马场,在大威也极其有名!出产的健马,品质极高!” 听到赵让赞美她主人的产业,西域姑娘对赵让的亲近又多了几分。 本想再吃一块西瓜,但赵让又怕自己吃得太多,一会儿在黑街要是看到好吃的好喝的,肚子里可就没地方装了。只能咽了口唾沫,强行忍住再也不看那果盘一眼,然后背着手,走到了院中。 刚一开门,就听到西门大壮嗓门极大地喊道: “这西瓜真他妈绝了啊!我还没吃过这么甜的!” 赵让走到他所在的院中,看到桌上他面前已经放着厚厚一摞的瓜皮。 “少吃点!不然一会儿别的好吃的,你往哪装?” 西门大壮一口吞掉一块,也不顾脸上粘着的西瓜子,笑嘻嘻地拍了拍自己的肚 皮说道: “让哥,我这可比你的大多了!就算吃掉一整个西瓜,都还有空余能装得下三斤酒!” 赵让对这话很是不屑,但他不能否认西门大壮说的是事实。 要是他有这么壮硕的身子,那他刚才一定会把果盘中的西瓜吃得一干二净。 “还有吗?再拿些来!” 赵让没做成的事,他的好兄弟西门大壮却是帮他做了。果盘见底,什么都不剩,竟然还没吃够,让随侍他的西域姑娘,再去切一盘西瓜来。 “不用再拿了,你吃我的就行!” 元明空带着他的随侍阔步走来,姑娘手中碰着的果盘动都没动。 赵让诧异的问道: “你为啥不吃?” 元明空面露难色,摇摇头说道: “不是我不想,是没这个口福啊!” 接着又叹了口气,看了看无云的天空,继续说道: “从小就有这么个毛病,但凡吃了水果,哪怕就一口,从嘴里开始,接着浑身上下就像有一万只小虫子在咬我似的,痒痒的不行!” 赵让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么特殊的毛病,他还是头一回听说! “然后呢?” 元明空摊手说道: “然后就难受啊!怎么漱口都没用,只能等这阵劲儿自己过去。” 不同于赵让的诧异,西门大壮已经伸手接过了元明空的果盘,吃了起来。 待这个果盘再度见底,叶三娘和元可欣也都收拾妥当。 他们几个无一例外,全都穿了“青衫客”给提供的西域样式的新衣服。叶 三娘和元可欣还带了全套的首饰,乍一看和身边随侍的西域姑娘没什么两样。 “哈哈,原来大家都穿了。” “让哥,你为啥还要带着罩衣?” 赵让揭开搭在小臂上的罩衣,露出里面的一寸锋芒,回答道: “因为你让哥要带刀!” 青衫客大厅中,向导已经来了一会儿。 “各位老爷,小的担心路远,所以自作主张雇了马车。要是不用,小的就打发走。” 此时正值下午,赵让看了看外面的日头,正热烈。 对于武修而言,走路倒是不怕。但叶三娘和元可欣两位姑娘,说不定会怕晒。所以赵让没有立马回答,而是将目光转向了叶三娘。 “你们走不走无所谓,我和可欣反正要坐马车!” 赵让玩笑着说道: “难不成大宗师也怕太阳?” 叶三娘正色回答道: “我不是怕晒,我是怕老!你们这些糙男人……根本不知道这么大的日头,要是把脸晒了,立马就会老好几岁!” 赵让不以为意的撇撇嘴。 他反而觉得男人沧桑些,更有气概! 正准备提议他们仨走过去时,却发现西门大壮和元明空竟然赶在叶三娘和元可欣之前已经坐上了马车! 单夜国王城中的路还算平坦,并且这边的扬尘要比兰末国小了很多。马车飞奔,对街边的商贩行人和铺面并没有什么影响。 沿着笔直的大路走到头,车夫一声吆喝,勒紧缰绳,拉扯的马儿扭头钻进一条逼仄的小巷 。 赵让下意识精神紧绷,右手已经伸进罩衣中,握住了刀柄。 好在巷子很短,马车速度极快,片刻之后,又是一片豁然开朗。 只听车夫再度吆喝了一句,马儿乖乖停下,向导打开车门,说道: “各位老爷,咱们到了!” 顺着向导的所指的方向看去,这条街街口处没有任何特别。赵让特意看了看地面,发现颜色的确是比刚才走来的街巷都深暗了许多。 “这里就是黑街?” 西门大壮问道。 他觉得有些平平无奇,甚至还不如查干托洛盖热闹! 向导解释道: “老爷莫急,黑街的热闹是在日头西斜的时候,也就一个多时辰!” 西门大壮不置可否,赵让却是已经看出了这条街的不同。 层层叠叠的建筑,鳞次栉比,但很不规则。可若是将自己放入这些建筑中,就会发现它们窗户开的位置都极为讲究。 从街口往里走,黑街上所有的窗户,都是一扇盯着一扇,彼此之间毫无死角。 也就是说只要站在楼上,无论下面有何种动静,都会被旁侧看的一清二楚,然后就这么依次接力,直到最后。 如此规划定然不是偶然,而是刻意为之。 从他们乘坐的马车一停下起,赵让就见到起码有三个窗子后都有人影闪动。这说明但凡踏入这条街内的人,就都已被挂了号。想要无声无息,是绝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不过赵让转念一想,自己来黑街只是为了吃喝玩乐 看热闹。既不生事,也不吵闹,反倒是给他们送钱。那挂不挂号什么的,也就无所谓重要了。 第一百一十章 前后 “还不知道你叫什么,总不能一直叫你向导吧?” 向导转身面对赵让,回答道: “老爷,小的大威姓张,排行老三。老爷您叫我张三就行!” 张三李四,王二麻子。这是大威最常见的顺溜切口,说起来谁都知道,赵让叫着也容易。反正名字就是个代号,叫什么都行,越简单越好。 “好!张三安排的不错,这趟黑街我们就跟你混了!” 赵让打趣的说道。 他这话也不是无的放矢,而是夸赞张三刚才找的马车极好。车内很宽敞,从冬天的手炉到夏天的茶壶,一应俱全。另外车夫的驾驭技术也极高,路途虽然不算长,但赵让几乎没有感觉到任何颠簸。拐弯时,以及最后的停止,都很自然。这水平放到大威,都足以胜任几十两银子月钱的驭师。不知张三是从何处找来的。 不过单夜国以水草丰沛着称,还拥有落日马场,想来骑术和驾驭之法高超的人要远胜其他地方。 “承蒙老爷夸赞,这是小的应该做的!” 张三拱手作揖。 站在街口往里瞧了瞧,众人除了西门大壮和元可欣外,都看出了这条黑街的不同寻常之处。元明空裂开嘴角,对立面饶有兴致。 “你知道这里?” 赵让问道。 很多地方元明空不一定来过,但他可能听过。 查缉司的影卫号称无孔不入,如果这条黑街真如张三说的这么有名的话,那他一定听说过! “听过,但也没什么有 意思的事。” 赵让反问道: “没什么有意思,是什么意思?” 元明空收敛起嘴角,回答道: “意思就是什么都没打听到。” 赵让心下了然。 原来查缉司的影卫也在这里碰了软顶子。 黑街的“黑”,说不定就是一团漆黑,黑到什么都看不到。而长久生活在里面的人,早已习惯了这种黑暗。在这种地方,但凡有一星光亮进入,就会引起巨大的变故。 “咱就吃好喝好玩好,来个三好之夜,其他什么都不管。” “哈哈哈,三好之夜!你咋想出来这个词的?” 元明空被赵让这话给逗乐了,两人勾肩搭背的跨过街口,一头扎进黑街之中。 张三见状,赶紧快步走到最前面,对赵让说道: “老爷,咱还缺了一个人!” 赵让警惕的问道: “谁?谁不在?” 说罢立即回头张望。 叶三娘和元可欣走在最后,赵让看来看去,发现少了西门大壮那个壮硕的身影。 “这死胖子……” 不知道西门大壮去了哪。 人生地不熟的,这条黑街又透露着不寻常。他自己一个人乱闯,脾气又暴,说话又难听,很容易惹出事端! “我们就在这站着,你快去问问周围的店家有没有刚才注意到他行踪的!” 张三点头应下,匆匆开始打听。 结果刚问了两人,赵让就看到西门大壮那壮硕的身影,从前方一座楼里走了出来,还举高了胳膊,一脸得意的对赵让他们挥手。 “让哥! ” 赵让沉着脸,三步并两步,走到西门大壮身前,用藏在罩衣中的乌钢刀的刀柄,在他腰眼子上狠狠捅了一下。 “你他妈的乱跑什么?” 西门大壮吃痛气短,半口气吸不上来,缓了好一会儿,才委屈巴巴的解释道: “让哥,我西瓜吃多了,就像撒尿!本来还能忍忍的,结果在马车上一震,这不就憋不住了……总不能尿裤子吧……” 这倒是个正经的解释。 但赵让转念一想,西瓜吃多了,不也是你自找的?非得嘴馋,非得吃那么多!所以腰眼子上挨一下,绝对不亏。 “老爷,也赶巧了!这位老爷来的地方,正是咱们要进的!” 闻言,赵让抬头看了看这座楼。发现它的确是要比黑街中其他的建筑要精致奢华些,只是门口悬着的牌匾,照旧不认识一个字。 “春华楼。” 元明空读出了牌匾上的字。 赵让没有听清,追问道: “春华还是春花?” 元明空回答道: “其实都可以!” “这两个字在大威话中有差别,但在西域文中大差不差。春花不就是在春华开?” “原来如此……所以他们就把这两个词合二为一了?” 元明空点头说道: “是这样!” “而且西域基本没有春天。冬日一直持续到四月,然后就直接入夏了。” 赵让笑着说道: “我知道他们为啥分不清这两个词了!” “为什么?” 却是轮到元明空不明白了。 “因为西域人根本就不 知道什么是春天,当然就分不清春华和春花!” 这般解释不无道理。 无论是谁,对自己不清楚的事情,判断起来当然就会模糊。大概其就好,高低就是这么个意思,没人会去较真。 张三也在一旁听的入神。 以后再带着外人来黑街,他就可以有样学样,如此来介绍这座楼。 不过还有些事是赵让他们不知道的,比如春华楼是黑街中唯一没有窗户的楼。满共五层高,一扇窗户都没有! 张三当先走进,对迎客的伙计一番言语,让他安排个安静的地方,最好是楼上。 春华楼的楼上,张三也没去过。身为平民,虽然就住在黑街口,但这里也不是他能去的起的地方,至于楼上那更是想都不敢想。 说起来,赵让也不知道为啥酒肆的楼上都会比楼下贵,这座楼又没有窗户,想在上面吃喝的时候看看街景都不行,楼上的吸引力一下就减少了很多,坐在哪都无所谓了。 可已经雇了张三当向导,这些事就交给他来做也无可厚非,只要安排妥当就行。 众人走进来时,还是受到了所有人的注意。毕竟穿着西域样式的衣服,他们的脸一看还是大威人。现在是商旅往来的淡季,一下子冒出来这么多大威人,春华楼里西域人不由得都多看了几眼。 “老爷,咱们上面坐!” 楼里地方很大,生意很好。赵让扫视一眼,看到一楼只有零散几张小桌子。 跟着迎客的 伙计来到二楼,众人在一张居中的桌子旁坐下。这里面对着楼梯,背靠墙。无论是谁上来或者下去,都能看的一清二楚,赵让对这处座位很是满意。 “吃喝你看着安排,上特色的就好!” 张三应了一声,拿起菜单就对着伙计吩咐起来。 春华楼的特色,他早就烂熟于心。西域的特色也就那么几样,点起来并不困难。 点完菜后,伙计给每人面前都上来一个小粗瓷管子。揭开盖子一看,里面装的是酸奶。旁边还配着两个小碟子,一个盛满了各种干锅,有核桃,有巴旦木。另一个则是装着蜂蜜,都是用来倒进酸奶中,拌着吃的。 赵让先尝了一口原味的,觉得西域的酸奶味道虽然很正,但是真酸啊……跟醋似的。连忙把蜂蜜和干果一股脑倒进去,搅拌均匀后吃起来才觉得舒服了很多。 一罐酸奶下肚,大伙儿都胃口大开。 饿的时候谁都不想说话,全都眼巴巴的盯着楼梯口,等着伙计端菜上来。 不多时,楼梯下方传来“咚咚咚”的声响,众人面露喜色,都觉得是菜品要上来了。 谁知走上来的不是伙计,也没有菜,而是一名西域人。 这名西域人年龄不大,该是刚到中年。可他的头发和胡子,都有些发白。不过这种白却没有让他显得衰老,反而令整个人更加精神! 高高的个子,瘦削的身材,配上一身极为考究的青色长袍,不难知道这个人 该当是单夜国的一名贵族。 很快周围人的反应就变相佐证了这一点。 中年人上来后,其他桌子本在热闹吃喝的西域人,纷纷起身,右手扶在胸口,极为尊敬的对他行礼。 而中年人也丝毫没有端着架子,面露微笑,一如春华楼的楼名,浑身都散发着一种和煦的安详,不断的点头,给众人回礼。 不过赵让还是从他和煦的面庞中看出了几分威严。 这是久居上位所形成的一种气势。 其他人学不来,他也隐不掉。 该是一位关系不错的老友,从侧方热情的走来,与他攀谈。赵让看到他与这人互相行了个礼,从宽大的跑子里,露出了一双秀气如女子的手。 中年人左手上空无一物,右手五根指头,每一根都带满了戒指。有宝石,有玛瑙,元明空还看到一枚红彤彤的珊瑚! 西域离海极远! 即便是大威北境,珊瑚都是稀缺货。尤其是成色极好的红珊瑚,但凡有从南地海边贩运来的,就连世家豪门都没资格拥有,大抵都得皇室所收走。 元明空虽然是个不受待见的皇子,但在行弱冠礼时,也从父皇处获赠一枚红珊瑚戒指。但看成色品级,还不如这位中年人手上佩戴的。 赵让刚想问问张三这人是谁,怎的来头这么大,却就听到楼梯口下方,又传来了一阵“咚咚咚”的声响。 听到这动静,中年人也停下了和老友的攀谈,双眼中带了七分凌厉,下巴也 微微抬起,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似是早就知道了马上要上来的人是谁。 第一百一十一章 争先 与这人上来后才微笑不同,后来的这人干脆是微笑着上来的。 当所有人都看清楚后来之人的相貌时,整个春华楼第二仓,却是没有一个人能笑得出来了。尤其是先来的这人,连与他攀谈朋友,都心生惧意,慢慢向后退去,仿佛用这种无声的行为告诉后来之人,自己与他没有任何关系,千万不要牵连无辜。 “张三?” 赵让察觉到情势的微妙,低声唤道。他必须赶紧搞明白这两人的身份,才能分析出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从而做出最明智的决定。 “老……老爷……” 张三的声音有些颤。 就和退去那人的腿肚子一样。 可惜张三站在赵让身旁,背后就是没有窗户的墙壁,他没有地方可以退,所以他颤抖的就不是腿肚子,而是声音。 “这是谁?” 赵让问的简短且清晰。 他很清楚人在紧张和害怕的时候,几乎是个聋子。 张三弯下腰,然后尽力地将脑袋对准赵让的耳朵,整个过程又轻又慢,仿佛只要自己足够慢,就不会被那两人发现一样。接着张开嘴,用气声,一字一顿地说道: “海迪耶。” 他的声音实在是太轻了,前面所做的过程又太长,以至于赵让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却又一时间想不起是谁。 但很快,几张熟悉的面孔,就帮赵让想了起来。 楼梯口处无声无息地出现了四位身材高挑,容貌艳丽的西域姑娘。 正是赵让他们在“青衫 客”中的侍从。 这些姑娘从不会离开“青衫客”,除非是有主人的应允或是跟随主人一道。 ‘海迪耶’这个名字,骤然在赵让的脑海中清晰了起来:单夜国大贵族、西域大剑豪、落日马场之主。 同样也是赵让他们目前下榻的“青衫客”客栈的大东家。 得知了后来之人的身份,赵让现在的心思又放在先来之人身上。 可他一连问了两遍,都没有得到张三的任何回应。 扭头一看,他双眼无神,后背紧紧地贴着墙壁,即便穿着罩衣,都从里面散发出一股汗味。 张三已经变成了一个聋子,甚至还瞎。 见状,赵让已经放弃了从他这里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正在愁该如何时,海迪耶忽然对着先上来的人开口说了话。 赵让第一时间伸手拍了拍元明空的胳膊。 因为海迪耶说的是西域话,他听不懂。 眼下也唯有从两人的谈话中才能弄清楚这人的身份,以及整个春华楼第二层肃杀氛围的由来。 “阿奇滋掌柜好久不见!” 海迪耶微笑着说道。 原来先上楼的人,叫阿奇滋。从先前众人对他恭敬的态度来看,应当是个名声显赫的人。 听着海迪耶的问候,阿奇滋表现得极不自然。他的脸僵硬又干燥,方才上来时的神采奕奕,在海迪耶这句话出口后就灰飞烟灭。 “他是春华楼的老板。” 这两人一开口,张三又恢复了听觉。其实先前他并不是没有听到,而 是他的脑子已经卡住,听到了也无法做出反应。这会儿略微松动,所以他立马就回答了赵让的问题。 赵让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还未进入黑街的时候,他与元明空就已经发现了黑街的不同,以及春华楼在黑街之中的特殊。 阿奇滋是春华楼的老板,想必在整条黑街中也拥有不同凡响的地位。 “也是黑街之主!” 张三紧跟着的一句话,彻底印证了赵让的想法。 这座整条黑街中没有窗户的春华楼,就是这位黑街之主给自己修建的堡垒! 海迪耶欣赏了片刻阿奇滋脸上的表情,也不执着于他是否回答,转而绕过他,走到赵让等人的桌前,右手抚胸,行了一个标准的西域见面礼,微笑道: “亲爱的朋友们,抱歉我来晚了!按照西域的规矩,迟到了是该罚酒吧?一会儿我自罚三壶!” 面对赵让等人,海迪耶说的是标准的大威话。 现在赵让却是明白为什么“青衫客”中的姑娘大威话都如此标准了,是因为他们的主人。要是再吹毛求疵一些,那几名姑娘,比起他们的主人来,还要差了一点点…… 赵让和元明空立马起身回礼。 他们对这位贵族、剑豪、马场主,还是颇为感兴趣和佩服的。 听着赵让和元明空两人客套的夸赞,海迪耶仍旧保持着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表示自己早就有言在先,但凡入住“青衫客”的人,就一定是自己的朋友。既然 是朋友,自己就一定要招待。 在西域,招待客人的主家一定要来在客人前,走在客人后。他迟到了,就是错。犯了错,就得罚。 海迪耶挥挥手,楼梯口的四名姑娘立马走上前来,双手跟变戏法似的,轻轻一晃就出现了一壶香醇的葡萄酒。 “这样怎么能行!” 阿奇滋忽然出手,快若闪电地从当先姑娘的手中,拿过酒壶,掂量着说道。 姑娘反应过来后,却是不敢贸然出手,很是委屈地看向自己的主人海迪耶。 好在海迪耶并没有怪罪于她。 这名姑娘虽然是个武修,但比起阿奇滋而言,聊胜于无。 “阿奇滋掌柜莫不是要仗着店大欺客?” 海迪耶打趣地说道,脸上的笑意自从他到了二楼后就没有变过。 赵让听着听着,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头。忽然反应过来这俩西域人,竟然在用大威话交流。 如此一来,整个春华楼二楼能听懂两个人说话的人,寥寥无几……只能从他们俩的表情和行为上猜测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再大的店,也比不上落日马场大啊!我哪里敢欺负海马主!” 海迪耶的嘴角微微抽搐了几下,脸上的彬彬有礼地微笑,眼看着就要崩溃。 赵让很奇怪阿奇滋这句话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杀伤力。 明明落日马场的主人是个多么令人骄傲的头衔! 他不知道的是,海迪耶平生最恨别人叫他马主。大威的马贩子,出价比西域人高了至少三倍 ,可得到的落日马场的健马还是少的可怜,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这称呼的问题。 在西域有一种特殊的药品,正是从万里之外的南海运来的海马。晒干磨粉,早晚各一小勺,用蜜水冲泡后服用,便能“老夫聊发少年狂,一树梨花压海棠。战退玉龙三百万,化作清都山水郎。” “海马主”,这三个字听上去就像是这种特殊的药品。海迪耶武道修为堪称西域剑豪,加之正值壮年,怎会服用这种药物?因此每当有人如此称呼他,心里都会极其厌恶,便也对此人毫无好感。 阿奇滋当然不会不知道这点。 他是故意的,为的就是让海迪耶难堪。 果不其然,二楼的众人在看到海迪耶脸上的笑容崩塌后,所有人都知道阿奇滋扳回了一盘。 但他们也不得不佩服海迪耶的胆量! 算算时间,海迪耶应该已经有二十年左右没进来过黑街一步。 而阿奇滋差不多也有二十年左右,没走出过黑街一步。 整个单夜过王城的人都知道海迪耶和阿奇滋有仇,已经到了老死不相往来,见面必分生死的地步,可惜没有人知道这两人是为何闹成这样的。 要知道这在二十年前,这两人可是一对形影不离的好兄弟。 “客随主便,阿奇滋掌柜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海迪耶调整了许久,笑容才重新在脸上绽放。但硬生生拉扯出来的,就是不如原本生发出来的自然。 与海迪耶不喜 欢旁人称呼他为马主不同,阿奇滋最喜欢被叫做掌柜。 他觉得这个从大威传来的词,有种不同寻常的魔力,颇有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气派。 “呵呵,这几位住在你的青衫客中,是你的朋友。现在在春华楼中,却也是我的客人。” “既然你都说了客随主便,我要是你,就绝对不会来黑街!” 阿奇滋的双眼像是两颗寒星,锋锐又坚定,死死地盯着海迪耶。 见阿奇滋发狠着急,海迪耶脸上的笑容重新变得自然起来,又恢复了先前彬彬有礼的模样,说道: “先来后到,你却偏要争先。谁让你的黑街要比我的青衫客远?所以先是我的朋友,再是你的客人。” 客人可以有很多,当客人也并不难。陪客人充其量是一种应酬,而朋友却不是。 虽然朋友也可以有很多,但成为朋友的门槛决计比客人要高得多。陪朋友一定是意气相投,肝胆相照。 赵让听了半晌,终于是听懂了这两人在争什么。 池中鱼,灯下黑。 自己等人竟成了秤杆上挂着的秤砣,海迪耶和阿奇滋都想往自己所在的方向拨弄。 “不如一起!” 元明空都没想到赵让会突然站起来这样说。 海迪耶和阿奇滋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但赵让根本不给他们反应的余地,继续侃侃而谈道: “客人来的次数多了,年岁长了,就能成为朋友。朋友见得少了,联络稀了,也会变成客人。既然能相 互转换,又何必分得那么清楚?” 第一百一十二章 双雄上 赵让的话乍一听很有道理,朋友和客人之间的界限本来就不明确,是可以互相转换的。可惜这个道理阿奇滋和海迪耶并不是不懂,他们之所以专门避开,不把话说透,就是为了给互相留下最后一点体面。 抛开洽谈身份不谈,海迪耶经营“青衫客”是为了交朋友。阿奇滋希望春华楼内的客人,络绎不绝。 就像井水不犯河水一样,虽然都是水,但各有各得来的法子和名头,是决计不能混为一谈的。 这会儿被赵让明晃晃地说出来,阿奇滋和海迪耶相互对视一眼,但看到对方的眼神中只有平静与淡漠时,又收回目光。 海迪耶对着赵让等人开口道: “不管如何,你们先成了我的朋友,然后才是这里的客人。” 继而又转向阿奇滋,说道: “现在我要在你的春华楼招待我的朋友,所以我也是你的客人。阿奇滋掌柜一定不会拒绝客人的要求吧?” 要是让赵让一定给这两人分个高低的话,他估计还是会觉得海迪耶技高一筹。并不是因为他拥有落日马场,赵让对他本来就有好感,而是他很懂得什么叫做胡搅蛮缠。 明明赵让方才说的道理是客人与朋友之间着实是没什么区别,海迪耶的后话听上去冠冕堂皇,实则又换了概念,把问题重新回归到先后之中。 他和阿奇滋本就是先后上来的。 赵让等人来到单夜国王城后,青衫客和春华楼也是前后去的 。 没人能否认这一点,而且人人都得如此。 人可以同时做很多件事情,但只能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 迄今为止,赵让还没有见过一个人既能在酒肆中喝酒,又能在三条街外的妓馆中和姑娘调笑。 所以海迪耶这话,其实是一句没用的废话。 但偏偏这句话,最让阿奇滋无可奈何。 作为一名掌柜,来者是客,向来没有拒客的道理。无论这客人是谁,和自己多大冤仇,只要能来就是捧场,只要花钱,就是大爷!得小心伺候着! 两人二十年未见,乍一见面,还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却就吃了个下马威,阿奇滋心里很愤怒,但他还得憋着脾气,装作一副耐心的样子,叫来伙计,让他用最快的速度把最顶层的包厢收拾出来。 这处包厢很少给外人使用,基本都是阿奇滋招待自己朋友时,才会坐进去。并且这朋友还得够资格,不是随便的猫猫狗狗都可以算作是朋友的。 春华楼中大致上有三种人。 第一种就是阿奇滋刚上来时,那些起身行礼的。第二种就是后面上来攀谈的。第三种,就是能受到邀请,去那包厢的。 现在赵让他们能去包厢,但却不是第三种人。 阿奇滋对伙计的吩咐是用西域话说的,专门说给整个二层的人听,并且希望通过他们的耳朵听进去后,再用他们的嘴巴传遍整个王城。 二十年没见面的一对仇敌,乍一见面,没有刀光剑影, 没有血雨腥风,只有平和的微笑,以及最高规格的安排。 这样的事情一旦传出去,无疑会让阿奇滋的声望再上一个台阶。虽然身为黑街之主的他已经不需要了,可却能借此压过海迪耶一头,他就觉得很值。 伙计收拾得很快,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从楼上下来复命。 阿奇滋大大方方的做了个“请”的手势,海迪耶微微颔首,算是给了回礼,然后在伙计的带领下朝楼上走去。 三楼很空旷,没有人,也没点灯,只有一个房间。 房间不大,挤着坐也只能坐得下十个人。 这说明在阿奇滋眼里,“朋友”不在多,而在精。刨除自己外,能有九个,已经非常不错了。多一个人进来,则必有一个人要出去,这是他的准则。 今天算是破例。 进来的七个人中,海迪耶是曾经从这个屋子里“出去”的人,其余的,全都是刚来此的客人。以赵让先前说的话来算,他们这些客人,距离朋友还很远。 海迪耶做东,众人分宾主坐定,赵让坐在他右手的上位。 他并没有点菜,因为他知道阿奇滋定然会安排好一切。 不过他带了酒,因为他知道春华楼中的酒,绝对没有他带来的好。 那四名捧着酒壶的姑娘,也跟着来到了包厢中,靠墙站成一排,随时等着满足主人的需要。 “亲爱的朋友,刚才被阿奇滋掌柜打断了,所以我现在先继续罚酒!” 说罢也不等赵让等 人回应,三名姑娘已经排着队,捧着酒壶,走到他身旁。 赵让目测了一下这个酒壶,大概能个装下三斤左右。三个酒壶,便是九斤酒。哪怕葡萄酒没有西域春那么烈,但一个人在短时间内喝下九斤水想必都很困难,更不用说这是九斤酒了。 看来海迪耶“剑豪”中的“豪”,不仅指他的剑法超群,还指他的性格豪爽。 “咕嘟咕嘟”几乎不带喘息的余地,三壶,九斤,海迪耶一转眼就灌进了肚中,随后跟个没事人般坐下,连饱嗝都没打。 西门大壮都瞪圆了眼睛,饶是他想要在短时间内喝下九斤酒,先不论会不会当场醉死,也绝对不会有这么轻松,不由得在心里暗道了一声“怪物”…… 罚完了酒,海迪耶心情大好。本就性格豪迈的人,在喝过酒后,只会变得更加豪迈。 他挥挥手,示意给在座的众人都倒满酒,而后目光将在座的所有人都扫视了一遍,说道: “各位都是我海迪耶朋友,虽然你们是大威人,我是西域人。但你们看,我的大威话说的并不差,能交流是作为朋友之间最基础的东西,你说对吗,赵公子?” 赵让心里一咯噔。 看来海迪耶在来之前已经做足了功课。 不光是他自己,想必其他所有人的姓名、身份海迪耶都已经了然于胸。 想想以他的能耐,做到这点也不是难事。 最近进来西域的人,除却一门心思想挣钱的商人外 ,也就只剩下他们了。而他们却又从兰末国开始,连续把两个地方都搅扰得天翻地覆。海迪耶只要有心打听,必然能知道他们先前的“事迹”。 众人共同举杯后,菜品才姗姗来迟。 第一道是个凉菜,赵让就没有见过。 看着像核桃仁,但他却没见过白如羊脂般的核桃。 海迪耶夹起一块,放入赵让的盘中,解释道: “这是新鲜的核桃。” 赵让疑惑道: “新鲜的核桃?” 在他印象中,核桃是一种干果,不分新鲜与否。 “朋友在大威中见到的核桃,是不是外面包着个干瘪的硬壳?吃的时候,须得将其费力剥开才行!” 赵让点点头。 大威中的核桃都是这样。 有些壳薄,两个核桃攥在手掌心,一捏就能碎。但有的则得用榔头使劲砸! “新鲜的核桃,外面还有一层绿色的衣服。这层衣服可以保持核桃仁的湿度,让里面的壳很软,同时也让核桃仁外面的那层皮更容易剥掉。” “你尝尝,新鲜的剥皮核桃,没有一点酸涩的味道。” 赵让谨慎地夹起盘子里白白的核桃仁,送入口中咀嚼,清顺甘洌的味道转瞬沾满了整个口腔。 “好吃!你也尝尝!” 忙不迭的夹给元明空一块。 其他人看到赵让评价这么高,都纷纷动筷,吃了起来。 唯有转到叶三娘面前时,她没有吃。 赵让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叶三娘解释道是因为她不爱吃核桃。无论新鲜与否, 她都不爱吃。因为核桃仁的样子,实在是太像人的脑子。因此很多人都说,吃核桃可以补脑,但叶三娘却不想自己变得聪明。 聪明太多,牢骚就太多,自己就会变得不开心起来。 听到叶三娘的缘由,赵让二话不说,把筷子换成了勺子,舀了满满一勺核桃仁,放进西门大壮的盘子里,说道: “从今天起,你每天至少得吃六个核桃!”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期间海迪耶丝毫没提为何要专门来请赵让等人吃饭,只是一口一个朋友,叫得亲切。 既然对方不提,赵让便也不提。 这种酒局,比拼的就是个耐性,就像追姑娘一样,是水磨的功夫,就得这么兜兜转转地,不断画圈,似是而非地往中间靠。 一桌人从大威太上河的和河鲜到单夜国的风土人情,再到海迪耶的落日马场,最后着落在葡萄酒上。 最后这个话题,海迪耶最感兴趣,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突然一拍脑门: “我就说今天这酒怎么味道有些奇怪,原来是忘了冰镇!” 随即又懊恼不已地抱怨道: “阿奇滋真是个王八蛋……可每次遇到他,我就会变成倒霉蛋!二十年没见,我本以为这种事情就算要发生也不会那么快,谁想这一见面,倒霉的又是我!” 说罢一脸严肃的让侍立在旁的姑娘赶紧回“青衫客”中取来冰鉴。 没有凉意和寒气来中和葡萄酒酿制过程中产生的火气,此刻海 迪耶已经觉得喉咙有点发烧,并且渐渐向下蔓延,很快就烧到了肚子里。 第一百一十三章 双雄【下】 海迪耶剧烈的咳嗽了几下,右手扶在喉咙上,脸上写满了不舒服。 见状,一名侍立在旁的姑娘,立马上前,拉过他的左手,摸住脉门。这样子在赵让看来,和郎中问诊没什么两样。 很快,这名姑娘就松开了手,用西域话对海迪耶说道: “主人,您的身体没有什么问题。” 海迪耶这时也止住了咳嗽,摆摆手示意她退下,然后说道: “我知道。看来我还是不该来这……” 随即又扭头对赵让解释道: “按照你们大威人的说法,这地方晦气,跟我的八字不合!” 赵让能说什么? 他作为单夜国的大贵族,自是口无遮拦,百无禁忌。而海迪耶所埋怨的阿奇滋,也是黑街之主,这两人都不是赵让他们这些毫无根基的外乡人能招惹的起的,所以只是尴尬的陪着笑了两声。 海迪耶话音刚落,包厢的门突然开了。 门口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被海迪耶说“晦气”的阿奇滋。 “我说怎么刚才嗓子不舒服呢……” 海迪耶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热茶,仿佛知道阿奇滋会来一样。如果真是如此,那他刚才的话就是故意的。 阿奇滋并没有生气,并且也没有走进来。 他命伙计端来一个径直的双层铁桶,里面装满了冰块。 伙计将冰桶放在海迪耶面前后,一言不发,行了个扶胸礼后,就倒退着走了出去。 直到他全然退出包厢,阿奇滋都没有任何表示,甚至准 备亲手关上包厢的门。 反倒是海迪耶先沉不住气了,用冰桶旁边的夹子拨弄着冰块,说道: “来都来了,喝一杯又能耽误什么?” 阿奇滋关门的速度略微一顿,终于再度推开,大步走了进来。 刚才上冰桶的伙计,已经搬来一把椅子,放在海迪耶的正对面,伺候阿奇滋慢慢坐了下来。 姑娘给他倒满了一杯葡萄酒,正准备加冰块时,阿奇滋客气的谢过,但并没有要。 端起酒杯,在鼻子前绕了三圈。就像是从杯口中冒出,连成一道接一道的圆环,被他吸入鼻腔中。闭上眼,陶醉了片刻,阿奇滋这才将杯子靠近嘴巴,喝了一小口。 “你的手艺退不了!” 阿奇滋睁开眼说道。 还没付“青衫客”的房费时,张三就对赵让介绍过,剑,酒,和马,是海迪耶平生最为钟爱的三样东西。如果在这三样中还要排个名的话,那必然是酒第一,剑第二,马第三。因为酒是他自己酿的,剑是他和师傅学的,马场却是从父亲手里继承来的,只是在他手里发扬光大了而已。 自己投入的心血越多,说明对这件事就越是热爱珍惜。这三样中只有酒彻头彻尾都是海迪耶自己的心血,所以他把酒列在第一,无可厚非。 但阿奇滋一开口就说他的酿酒的手艺退步了,赵让不禁心头一紧……挪动身子往后坐了点,紧紧地靠在椅子背上,生怕这两人一旦动怒,双雄争锋 ,殃及池鱼。 好在赵让预想中的意外并没有出现。 海迪耶听到这话,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着反问道: “你有多久没喝过我酿的酒了?” 语气十分温和,完全不像是死对头。 阿奇滋显然也没料到海迪耶这么问。 他方才那么说,只是为了争口气。毕竟在门口的时候,他就把包厢里什么八字不合听得一清二楚。 “有多久没见,就有多久没喝。” 他的回答,却是又把问题抛还给了海迪耶。 再没有弄清对方意图的情况下,这无疑是最为明智的回答。 海迪耶听后点点头,说道: “那是很久了。所以退步的不是我的酒,而是你的舌头。” 他清楚阿奇滋并没有说谎。 二十多年的光阴,可以改变很多事。 但阿奇滋不会酿酒,所以他不知道光阴唯一不能改变的,是酒的香醇。 这种东西甚至还会随着岁月的累积而越来越好! 海迪耶说完,就有些落寞。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冰桶里逐渐融化的冰块发呆。 旁边的姑娘误以为他是需要,但夹起冰块的时候,却又被海迪耶拒绝。 “亲爱的朋友,我今天带来的酒,正是那一年酿造的。至于是哪一年,我想以朋友的脑子,绝对不会猜不到吧?” 这话说到一半,赵让才察觉海迪耶是在对自己说话,下意识的反问道: “哪一年?” 海迪耶脸上落寞的表情更胜。 赵让的反问,给了他很大的打击。 同样,赵让也意识 到自己好像是说错话了。凭着记忆,把刚才海迪耶所讲的,一个字一个字的回忆了一遍。很快他就得出了结论,立马说道: “看来就是你俩再不相见的那一年。” 海迪耶喜不自胜,激动的站起来说道: “我亲爱的朋友,我就知道你能猜的到!” “所以我想再麻烦你一件事!” 赵让也端起酒杯,站起身来回答道: “既然是朋友,那就不说麻烦。反正朋友之间就是用来相互麻烦的,不然这朋友就没法做了!” 先前只是激动,听到赵让这番说法,海迪耶的表情已经转换成惊喜了! “说得对,是我错了,我罚酒!” 最后一个“酒”字还没说完,杯中酒已经下肚。 赵让算是看清了,他罚酒并不是真觉得自己错,而是找借口多喝,自己灌自己。 “我想让朋友做个裁决。” 赵让问道: “什么裁决?” 海迪耶指着酒杯说道: “二十年前,他喝过刚酿出来的,说很不错。窖藏了二十年,现在却说不咋样。朋友,你说退步的到底是酒,还是他的舌头?”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甚至有些不怀好意,有些逼迫的嫌疑——海迪耶在逼迫赵让代表和他同来的一众人站队。 若是他说退步的是酒,那就会得罪阿奇滋,同理,相反的回答也会得罪另外一个人。而且以赵让的见识,他很难选择退步的是酒。 对于一个在大威中喝过葡萄酒的人来说,赵让在北境可 谓是数一数二的葡萄酒行家。当然这样得托西门大壮的福,不过酒毕竟是自己喝的,经验也是自己积累的。 从一入口,赵让就品出海迪耶带来的葡萄酒,是用品质最好的赤霞珠酿造的。这种葡萄是从哪里来的,没人知道,据说是从西域最西的荫蔽之处自然生长的。在大威,这种葡萄有个更好听的名字,叫做“长相思”。 酿酒葡萄和一般的鲜食葡萄不同,它皮厚,肉少,果粒小,并且口感略带酸涩。初到大威时,书院的老儒们觉得这味道很符合“相思”的意境,即入口酸涩,却又下肚回甘。让人吃时厌恶,回头又想。一度大威书院中凡事家中条件尚可的读书人,人人案牍之上除了笔墨纸砚四宝外,都多了一盘“长相思”。文思困顿时,吃上一颗,不仅能提神,还能开窍!那会儿骤然在文坛流行起来的酸诗腐词,也是因为这般。 凡物必有长,这种葡萄吃起来味道欠佳,但酿酒却是一等一的好东西!尤其是酒成后,再灌如木桶中,存放于地下,时日越久,口感越是香醇顺滑。 木桶一定要用橡木,地窖一定要挖三丈深,这样才能保证酒在最好的环境中缓慢温润,以达到极致的口感。 现在赵让手中端着的酒,已经把这些客观能够做到的条件,全都做到了极限,无可挑剔。 思量再三,赵让也拿不定主意,身旁的元明空也皱着眉头, 愁绪颇重,显然是也没能想破局之法。 反观海迪耶和阿奇滋,这两位却是很有耐心。不仅不催促赵让,还给了他充足的空间。 两人一人在与方才给他把脉的姑娘用西域话耳语着,时不时笑笑,很是欢乐。另一人津津有味的吃起了桌上的核桃,并且一颗核桃仁,一勺醋。 见此,海迪耶出言嘲讽道: “还说不是自己舌头的问题,就你这样喝醋,再过两年,别说喝酒了,估计连喝水都是酸的!” 阿奇滋不置可否,他爱吃醋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尤其是吃凉菜,春华楼中几乎所有的凉菜都有醋,这就是他定的。哪怕没有倒进去,也会单独盛一蘸碟,放在旁边。 “是你说了算,还是这位客官说了算?你既然找了人家裁决,就不要多废话!” 阿奇滋嘴上毫不留情。 喝的是醋,吐出来的却是刀锋。 好在海迪耶是剑豪,因此并不惧怕,只是一笑了之。 经此这么一斗嘴,两人的目光同时都集中在赵让身上。 时间已经过去够久了,哪怕是说错,赵让都得给个说法。 紧张之余,他感到自己的心脏跳动的很是剧烈,闭着嘴巴不说话,耳朵都能听到“咚咚咚”的声响,犹如神人擂鼓。 不知不觉间,他忽然想到,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老实? 太过老实的人,即使对方在强人所难,也会硬着头皮答应下来,最后却是成全了别人,伤害了自己。 提出这样要求的 人,本来就是缺乏尊重的表现,面对这样的人,越是软弱妥协,他们就越会变本加厉。 若是不硬气一点,那即便能两不得罪的走出春华楼,离开黑街,又能如何?反倒会让人更加看不起,觉得是理所应当。 第一百一十四章 各自的算计 赵让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尤其是蹲着酒杯,抖动的更加明显。酒杯里的葡萄酒,在灯火的映衬下,红如血。盯着晃动的酒汤看了好一会儿,赵让才稳住心神,深吸了口气,平淡却有力的说道: “酒没变,舌头也没变,要我看,是你俩的心变了。” 最后一个字刚刚落下,海迪耶和阿奇滋的脸色就难看了起来。 可赵让还没有说完。 “一个人口口声声说为了朋友,但却对朋友没有任何尊重,反而是强行逼迫。另一个人说全心全意为了客人,实际上却对他们丝毫都看不起。这样的心,即便是再好的酒,又能喝出来什么滋味?” 说完,赵让手腕一翻,把酒杯中的酒,全部倒在了地上。然后对着元明空等人一招手,就准备离开。 跟着海迪耶的四名姑娘以及阿奇滋带上来的伙计,当然不能让赵让就这么离开。毕竟是个人都能听出来刚才赵让是在嘲讽他们各自的主人。 所以四名姑娘和伙计,全都拦在了包厢门口,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 赵让见状并不着急。 这样的情况在他的预料之中。 只要能想到会发生什么,那就能想出应对的办法。 他并没有选择和这四名姑娘以及那名伙计硬碰硬,而是以最快的速度,将手中的罩衣扔去。 这五人的视线在一瞬间被罩衣遮挡住,姑娘们和伙计各显其能,罩衣在纵横的劲气下,被拉扯得粉碎,飘然落地。 但 等他们的视线重新回归澄澈的时候,发现赵让的乌钢刀已经握在了手中,刀锋的方向直直对着门口就座的阿奇滋。 如此举动,也是赵让经过仔细考量的。 擒贼先擒王,和这五人耗费时间和力气是不值得的。他们甚至愿意为了自己的主人去死。那么只要控制住阿奇滋或者海迪耶,就能让他们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海迪耶有“剑豪”之名,虽然赵让看他今天没有带剑,但谨慎起见,还是决定用阿奇滋开刀。 从先前他上楼开始,赵让听他的脚步声,大致估量出阿奇滋的武道修为应该是在四品左右,并且修炼过外门功夫。 品级虽然比赵让高,可修炼外门功夫的人,反应都会慢一些。因为这种功夫硬桥硬马,不靠取巧,完全凭借一力降十会。所以赵让只要足够快,足够巧,一定就能取得先机! 当下发生的已经印证了他的计划,无疑是正确且成功的。 只是阿奇滋的脸上没有半分担忧,反而饶有兴趣地盯着赵让手中的乌钢刀。 他似乎知道这把刀的来历,看了会儿后,就用西域话和海迪耶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堆。两人有来有回地聊了片刻后,海迪耶起身,走到赵让身旁,对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个标准的扶胸礼,说道: “朋友,你说的没错!刚才找你裁决,只是个试探,希望你不要介意。” 赵让听后连连摇头: “朋友二字我们都当不起 ,但你若是能说明白为什么要这样试探,兴许我们还有能当朋友的机会!” 短短一盏茶的功夫,赵让就反客为主,占据了主动,这种本事元明空也暗自佩服。他自问在刚才的情况下,自己虽然也有能力解决,但肯定不会达到赵让这样完美的程度。 跳出海迪耶给的两个选项,赵让另辟蹊径,走了第三条路。如果这真是试探,赵让肯定得了满分。 海迪耶和阿奇滋对视了一下,两人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好,但这……” 海迪耶指了指赵让手中的乌钢刀。 “没问题!” 赵让痛快的放下胳膊,刀尖指地。 “我这把刀没有刀鞘,只能如此了。” 海迪耶点头说道: “我知道。” 赵让有些不可思议的说道: “你知道?” 海迪耶笑着回答道: “虽然他给你了这把刀,不过我觉得你一定没有我和他熟。” 这话说的模棱两可,拉足了江湖切口,像极了那些相面算卦问事由的骗子。 这些人往往就是抛出一句正确的废话,而后暗自观察周围人的脸色,接着一句一句深入,最后大致确定范围,集中精力在那么三五人身上。只要把这几人忽悠住,那其他人也会觉得玄妙异常,最后老神在在的给几句东西南北中都能靠的上的判词,就算是结束了。 赵让以前和西门大壮成天混迹于街头,对这些走南闯北的混营生的人很是熟悉。一听海迪耶这么说话,赵让 立刻把头转过去,不让对方看到自己的神色,同时一言不发。 海迪耶不由得在心里把赵让更拔高了些许。 本以为这年轻小子,自己可以随意揉捻。轻轻松松来几句话,就能让赵让嗷嗷叫着给自己当枪使。结果人家根本不吃这套,并且连话都不接。 自己要是再不拿出些实际来,肯定就没法继续了! 略一思量,海迪耶叹了口气,说道: “商十一还好吧?” “我也有两年没见他了。” 赵让这才转过头来,回答道: “我才见过他不超两天,他好得很。你俩很熟?” 海迪耶点头说道: “每年都见!每年秋天,在葡萄酒酿好的时候。” 商十一和海迪耶一个大威人,一个西域人。一个用刀,一个用剑,但他们却是实打实的好朋友。 不似海迪耶对赵让这般假惺惺的热情,张口闭口就是“亲爱的朋友”,真正的朋友该是不说话也不觉得尴尬,每次见面不久,就会开始嫌弃。比如商十一每年都会来西域,住在三千两银子一天的“青衫客”中,喝空海迪耶十多桶顶级的葡萄酒,然后再去落日马场撒欢,最后挑一批看着顺眼的马,一路骑回大威。 这两年没见,是因为他在专心教导徒弟。传授最后的刀十二式,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却是没法分心。 赵让在松桃山上遇见商十一,他虽说自己是放心不下徒弟,但实则说不定也是为了顺道探访老友。 “哈哈,我算是知道他为何不缺钱花了!” 赵让大笑着说道。 双方都有共同认识的人,就会熟络得很快。并且这位共同认识的人,名声品行还极好。 大威北境虽然给商十一送了个“刀王”的名头,但这位刀王却没有置办任何产业。是人总得吃喝,并且他还有个徒弟,等于多出一张嘴。 现在赵让听到他每年都从海迪耶的落日马场里骑走一匹马,立马就知道商十一和徒弟这些年的吃穿用度是怎么来的。 落日马场的一匹马,号称金不换。 普通品质的,都能卖出天价,更不用说这是商十一精挑细选出的健马。 一匹马,足够他们师徒二人过一整年舒舒服服的日子,这还是得大手大脚的吃喝,不然一年的时光根本花不完! 海迪耶看赵让对商十一的事情感兴趣,便准备多说点,以此来拉近彼此的距离,没想到却被赵让突然打断: “好了,咱们还是说回正题吧。你刚才到底在试探什么?” “此处不是地方,咱们别处说话。” 阿奇滋站起身来,拉开包厢的门,右手虚引,做了个请的手势。 赵让有些犹豫。 他先前虽然扭转了局势,化被动为主动,但阿奇滋这话却又让他请醒过来。 这里是西域,是上四国中排名第二的单夜国。 身处单夜国的王都,以及王都中的黑街。 就连面对的人,都是大贵族以及黑街之主。 让这两人都如此小心谨慎的事情, 赵让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听,或许直接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事已至此,赵让没法每次都从左右的选择中另辟蹊径。有些时候,他只能被动地接受。 “走吧!” 关键时刻,还是叶三娘推了他一把。 跟着阿奇滋又上了一层,这里应该是春华楼的顶层。令赵让奇怪的是,这一层的房子像极了仓库,亦或是监狱。 窄窄的通道两侧,一个挨一个全都是房门。每一扇门都是精铁铸造的,极为厚重结实。 门的上端开着一个小口,刚好够人踮起脚尖,查看里面的情况。 黑街之主可不是个好坐的位置,除了自己的有要能服众的本事外,还得懂得如何保护自己。 阿奇滋非常懂得百密一疏的道理,懂得归根结底,自己的安全还是得靠自己保证。 所以他在黑街中建造了春华楼,在春华楼的最顶层,隔出了这样多的房间。 没人知道晚上会在哪一个房间中过夜,阿奇滋牺牲了所有的舒适,来换取自己的安全,不得不说,能做到这样的人,很少。 海迪耶也从未上来过这一层,他好奇的左顾右盼,时不时啧啧称奇,时不时摇头叹息。 众人跟着阿奇滋走到中间的位置,他掏出一个挂满了钥匙的铁环。 铁环上刻着不同的编号,每个编号对应着一扇精铁房门,但对应的顺序,只有阿奇滋自己知道。 他很快便从这一圈钥匙中找到了面前这扇门的,捅进去朝右 旋转了一圈半,又朝左旋转了三圈,这扇沉重的精铁门“嘎吱”打开了一条缝隙。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一封信 铁门打开的缝隙中,冒出来一股浓烈的腥臭,熏得赵让有些睁不开眼睛,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 海迪耶身旁的姑娘,很贴心的拿出来几张手帕,分给众人。 赵让将手帕捂在口鼻处,淡淡的玫瑰香沁人心脾,瞬时就遮挡住了恶臭。 “这里面是什么东西?怎么能这么臭?” 西门大壮要了两张手绢,一张堵住鼻孔,另一张捂着嘴。就这样还觉得不够,甚至想把整个脑袋都用袋子套起来。 没人回答他的问题,因为除了阿奇滋之外,谁也不知道这里面究竟是什么。海迪耶也不知道,他同样皱着眉头,很是好奇的盯着门打开的缝隙。 在场的人只有叶三娘面无表情。 以她的武道修为,依仗身体内部的周天循环,就能闭气许久,所以这样的味道对她毫无妨碍。 赵让细细回味了一下刚才的味道,突然觉得这味道有些熟悉,自己一定是在哪里闻到过。 难闻的味道和倒霉的事情一样,都会让人记忆犹新。冥思苦想了一阵,赵让不禁打了个冷战……他却是想起来了自己是在何处闻到过这种味道! “大家往后退退,等我把门打开!” 阿奇滋说道。 他虽然没有用手帕堵住口鼻,但说话的功夫,却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双兔皮手套。 这双手套针脚细密,看上去就很是结实,并且和阿奇滋的手极为贴合。 他果然是个善于保护自己的人。 哪怕他知道这扇门后关 着的是什么,哪怕这扇门他已经打开过不知道多少次,但仍然不会放松警惕,还是会做好全部的准备。 将手套戴紧后,阿奇滋又从口袋里拿出两根牛筋制成的皮筋。 这种皮筋弹性极佳,足以制成边军使用的硬弓。 可阿奇滋却将这种皮筋当做绳子使用,套在手套底部,将其和手腕更加坚实的固定住,不露一点缝隙。 做完这一切,他又回头确认了一下众人的距离,看大家的确分散后退,这才双手攀住铁门的边缘,用力将其打开。 果然! 赵让想的没错! 这里面关着的东西,正是赵让在兰末国与那位长公主阿曼尼会面时,所见过的烟雨楼豢养的毒物! 只是这只毒物的状态看上去要比兰末国中的那只更加糟糕……身体竟开始大片大片的腐烂。尤其是胸口的位置,几乎变成了空的,血肉化作浓水,缓慢滴下,心脏包在薄薄的一层筋膜后,仍在缓慢的跳动。 在密闭的小屋中关久了,乍然有光线射入,毒物变得很是不安,嗓子里不断的发怵“呵呵”的声音,似是在威胁众人。 身子也开始不断的晃动,但在锁链的约束下,它无法挣脱,却让本来缓缓流下的浓水,向四处飞溅。 见状,阿奇滋赶紧掩上了门,生怕那剧毒浓水触碰到身子。 赵让还记得当时第一次见到这毒物的时候,仅仅看了一眼,就觉得头晕目眩。但方才他看了许久,却都没有 发生这种感觉。想来毒物一旦离开饲主,就会慢慢腐烂,直至死亡。在这个过程中,它自身的毒性也在逐渐衰退。 从这只毒物腐败的程度来看,它离开饲主的时间,绝对要比兰末国中的那只长很多。 “这是你抓来的?” 赵让的问话打破了沉寂。 随着铁门掩上,遮蔽了光线,里面的毒物也安静了下来。 “是的,死了五个人,都是黑街个顶个的好手!” 阿奇滋回答的很平静,但从他的话音里,赵让还是能听出愤怒。 折损了五个人,还都是好手,这对于任何一方势力而言,都是不小的损失。须知兵刃易得,人才难求。想要从一名普通武修,成长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好手,即便很有悟性,都得至少需要二十多年。 二十年光阴,弹指一挥间就泯灭了。 并且抓来这么个还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阿奇滋越想越心疼,脸颊都不禁抽搐了两下。 “你知道这是什么对吧?” “你是在哪里抓到的?” 赵让和阿奇滋同时开口,都是在对对方发问。 不过赵让没有想先回答的意思,只是静静地看着阿奇滋,等他回答自己的问话。 阿奇滋看了一眼海迪耶,然后叹了口气说道: “落日马场……” 这四个说的很没有底气。 仿佛一个犯了错的孩童,在家长的逼问下,不得已承认了错误。 赵让皱起眉头,他乍一听并不觉得“落日马场”有什么问题。毕竟兰末国的 长公主都能在皇城中捉到,那在落日马场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可略一深思,赵让就明白过来阿奇滋为何会用这种语气,以及方才他在回答之前,为何会先看海迪耶一眼。 “你们俩根本就没有闹翻!” 赵让一字一顿的说道。 阿奇滋脸上青白交替,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以他的身份和地位,说谎是一件可耻的事情。 若没有被人发现还好,要是被人发现还当面戳穿,那更是丢人。 这样的情况如果换做其他人,想必早已身首异处,这条性命永远留在黑街,可惜说这话的人是赵让,阿奇滋和海迪耶知道赵让是一个极其特殊的存在。或者说他们并不知道,而是有人告诉他们的。 见自己的好兄弟尴尬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海迪耶走到他身旁,往前站了一步,对赵让解释道: “你说得对也不对。起码明面上我们二十多年没有往来,准确的说,是二十一年零七个月。” 赵让当机立断,扭头就走,这已经到了他容忍的极限。 元明空等人也立马挪动脚步,跟着他离开,整个过程发生在瞬息之间。 在赵让已经走到楼梯口,海迪耶突然身形一动,就如同一柄出鞘的利箭。 赵让迈出去的脚,径直站下,扭头朝着他冲来的方向,右手已经在罩衣中握紧了刀柄。 哪怕他是西域的大剑豪,赵让也丝毫不惧。 要是连拿出刀的勇气都没有,自己也就不用再 练刀了……更不用说他手中拿着的还是一把天下无双的利刃! 海迪耶的身形顶在赵让面前两尺处。 这个距离,正好是赵让的乌钢刀长度之外。海迪耶算的很精密,一点误差都没有。 相较于赵让手中握着刀柄,他手中却拿着一个烫金的信封。 信封已经拆开过,敞着口,封皮上一个字都没有。 赵让盯着信封看了一眼,又将视线转移到海迪耶的脸上。 只要确定对方不会跟自己动手,赵让就会继续走,沿着台阶走到一楼,走出春华楼,走出黑街,甚至都不会再回青衫客。 “这是兰末国长公主,阿曼尼的信。” 赵让眉头皱的更紧,但他还是没有放松手中的刀。 身后的元明空上前接过信封,从中掏出信纸,看了起来。 赵让瞥了一眼,看到信是用西域文写的。 可信中的字,他却一个都不认识。 元明空又把信递给了自己的妹妹,元可欣。元可欣因为有病在身,更适合安静的活动,所以在宫中的时候,读书更加刻苦,对西域文的掌握也比元明空要高的多。 可她看了半晌,最终也摇了摇头。 两人都能确定这封信是用西语文写的,却就是一个字都不认识…… 海迪耶掌心一翻,拿出一面镜子。 西域的镜子,是用云母制成的。 云母多层,每一层都可以单独剥离开来,再经过打磨,就能平滑如镜。 拿着云母镜,海迪耶算多了和赵让之间的距离。二尺 ……一尺……直至半尺。 在这个距离上,赵让可以有九成的把握一刀取他性命。 海迪耶当然也清楚这一点,他这么做无非是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 天底下还有什么东西能比性命更重要?用最重要的东西,自是能表达最大的诚意! 海迪耶抬手将云母镜竖在信纸的旁侧,另一只手指了指镜中的画面,示意元明空和元可欣看镜子。 镜子中,信纸上的文字全都反转过来,元明空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镜像字,怪不得我看这似是而非!” 赵让凑过来问道: “镜子字是什么?” 元明空指着镜子和信纸对赵让解释道: “就是把字反过来写,解读的时候,需要借用镜子来阅读。” “也就是写在纸上的是反的,然后经过镜子的颠倒,就变正了?” 赵让继续问道. 元明空点点头: “没错,就是这样。熟练的话都不需要镜子,只要把内容反过来再写一遍,就能完全复原了。” 随后元明空将信里的内容,翻译成大威话,读给了赵让听。 这封信还真是兰末国长公主阿曼尼写的,她写给两个人——海迪耶和阿奇滋。 信中提到了三件事:大威北境来的赵让等人,烟雨阁的毒物,以及已经彻底投靠了神教的兰末国王子安佐。 从信中的措词和口吻不难看出阿曼尼与海迪耶和阿奇滋很熟,应该是常来常往的老关系。 信中还提到了许多她自己与赵让会面时的 细节,以及让海迪耶和阿奇滋要特别注意叶三娘,万不可得罪。从这些内容上看来,这封信的的确确就是阿曼尼写的,旁人做不得假。 第一百一十六章 二十年前的真相【上】 春华楼顶层居中的一间密实中。 这间屋子只有一张巨大的桌案,四把椅子。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连墙壁也全都是精铁铸造,给人一种冷峻的感觉。 阿奇滋,海迪耶坐在里面,赵让和元明空背对着门而坐。整个屋子里,就他们四个人,面前的桌子上,放着兰末国长公主阿曼尼写来的信。 三张信纸平整的铺在桌面上,里面的内容刚才已经借助海迪耶的云母镜了解清楚。 四个人面对面坐着,都很安静,没有人说话。 赵让和元明空安静,是在等海迪耶和阿奇滋解释。 海迪耶和阿奇滋安静,是他们俩或许还没想好怎么解释。 密室中空气无法流通,渐渐的,沉重感更强。元明空倒不觉得有什么,赵让却是散漫自由惯了,坐了会儿就觉得不舒服,不断调整自己的姿势。时而将胳膊放在桌上,亦或是靠着椅背,看着屋顶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海迪耶轻轻咳嗽了一声,终于打破了屋子里的沉寂。 赵让也回过神来,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的嘴唇。 “还得从二十年前说起。” 赵让点点头。 这个故事一定有个很长的过往,以及极其复杂的牵扯。 否则兰末国的公主,也不会用这种方式与单夜国中的大贵族保持如此紧密的联系。 同为上四国,虽然国力上有强弱,但实际上这个说法是大威人给的。上四国并不像名头中这样团结,反而互相都保持着一定 的克制。 身为兰末国的长公主,可谓是位高权重,除却必要的事由外,是不应该和他们有私交的。 可从心中赵让已经了解到,他们之间很是熟络,私交极好,所以海迪耶一张口就是要从二十年前说起,赵让并不感到奇怪,反而觉得合情合理。若是没有这么长的时间,反而才会不正常。 不过二十年前是一个很神奇的时间节点。 要知道海迪耶和阿奇滋闹翻,也是在这一年。 果不其然,海迪耶下一句话说道: “也就是我与阿奇滋公开绝交,再不往来的那一年。” 赵让的表情严肃了起来。 那一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已经确定海迪耶和阿奇滋的绝交是演戏,是做给外人看的。这两人究竟是遇上了什么事情,才非得如此? 先不论阿奇滋黑街之主的身份,就是海迪耶的实力以及自身的武道修为,放眼整个西域也是响当当的存在。并且还有贵族身份,据说单夜国立国的时候,海迪耶的先祖曾出过大力,可谓是满门忠烈。这样的付出当然也得到了回报,兰末国的开国国主曾在王城中,当着三军的面,与海迪耶的先祖杀马盟誓,承诺永不相负。 传到今日,海迪耶虽然在朝堂中已无位置,但凭借祖上名望和积累,仍旧是单夜国中数一数二的大贵族。现任的国主,按照备份,还得叫他一声三叔。放在大威中,足可享受半朝銮驾的地位。 但即便如 此,仍旧有他摆不平的甚至得偷摸着做的事,这其中的因果可就太耐人寻味了! “那一年,本来是很好的。” “很好很好……” 海迪耶的语气中带着感慨,眼神里全是缅怀。 阿奇滋接过话头,说道: “那一年,我和海迪耶修武都有所成,一月内先后踏入四品小宗师境。他用剑,我练拳。虽然不同,但每日都凑在一起探寻武道至理。那一年,海迪耶的马场在西域打出了名头,被各国王室贵族争相购买,价格因此水涨船高,被称作‘千金驹’。那一年,我的一位远房表亲去世,老头一生未曾婚配,无儿无女,最近的亲戚就算到了我头上。他高低算是个贵族,因此遗产全都由我继承。然后我用这笔钱,在黑街盖了这座春华楼。” 阿奇滋的话到此戛然而止。 三件事,全都是了不得的大事。 他们俩不仅自身修为大有长进,事业上更是风生水起!日后名扬天下的落日马场和黑街,就是在那时萌生的。 赵让听着,都不由觉得一阵恍惚,仿佛出现了时间的错乱,已经分不清现在究竟是二十年后,还是二十年前。 再看两人现在的模样,海迪耶和阿奇滋都已鬓边生白发,二十年的光阴,终不似少年游……再缅怀也回不去了。 “那一年,应该不止发生了这些吧?” 赵让反问道。 若是不把话续上,这两人还不知要缅怀感慨多久。赵让没有时间听 他们来追忆曾经的风光。 “是,你说的没错。” 海迪耶重新接过话头。 “也就是那一年,西域突然多了一方势力,自称神教,名为破败。” 赵让和元明空都心头一紧。 本以为这个势力该是西域什么古老的传承,没想到才诞生区区二十多年。当然这个时间,是阿奇滋和海迪耶了解到的。兴许神教的历史更加古早,只是未曾显露,不为人知罢了。 “不,我很确定这个势力绝对只有二十多年,绝对不是什么古老的传承!” 海迪耶一连用了两个绝对,语气极为坚定。 赵让没有争辩,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我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一开始那位神教的教主,还是我引荐给国主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已如蚊鸣般不可听。 元明空追问道: “单夜国的国主?” 海迪耶点了点头。 “当时国主不知为何,突然精神萎靡。以前每天至少能吃掉一根羊腿,但那几天就连清爽的酸奶都喝不下。不到半个月,就变得骨瘦如柴,都无法骑马了!” “那位神教的教主,当时自称神医,说手里有秘方千百种,没有治不好的病。一开始我当然不相信,可后来他的确是治好了几个贵族和大臣的陈年老病,风头渐起。机缘巧合,一次酒局,我与他结识,后来又在其他几名贵族的竭力推荐下,我就把他带去了王宫,给国主治病。” 赵让冷笑道: “ 那他肯定是治好了。” 想起红绛手里那可怕的“通天丸”,不仅能让单夜国的国主恢复精神,还能让他从此受制于人!就是不知道二十年前,破败神教有没有“通天丸”。 然而就算没有,只要他能治好国主的病,往后在单夜国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毕竟救命之恩,对谁都一样重要,哪怕是一国之主。 身居高位的人,更怕死。 他们舍不得已经拥有,并且习以为常的权利。 “五天,就五天!” 海迪耶伸出一个巴掌比划道。 “五天后,国主突然召见我。王宫大殿上,我看国主容光焕发,神采奕奕,俨然已经痊愈。然后国主先说我引荐有功,奖励了我三车金子,而后对这位神医教主,大加赞赏,当场封为国师。” “哦,也就是你们大威的宰相。” 大威中没有国师这个职位。 西域的国师除了要为管理国家出谋划策外,还身负观天象、监国运,祭祀朝拜等等事物,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拥有的权利和地位要比宰相高出太多。西域有些国主,对国师极度信任,几乎等同于将王位拱手送出,自己只顶这个国主的名头。 赵让平淡的说道: “给皇帝治好了绝症,这样的封赏虽然有些夸张,但皇帝大病初愈,正在兴头上,倒也能理解。” 海迪耶叹了口气说道: “谁说不是呢!我也以为国主就是一时兴奋。国师封了就封了,给人家享受 个供奉,只要不委任实权,倒也没什么。毕竟这个人底细都不清楚,哪能上来就操持这么大个单夜国?” 听到这里,赵让突然打断问道: “他是西域人吗?” 海迪耶很干脆的摇头说道: “不知道。” 赵让疑惑的再问: “不知道?这还看不出来吗?” 海迪耶回答道: “大威人中也有生得很像西域人的,西域人也有长的很像大威人的。而他两边都像。” “说话的口音呢?” 赵让打破砂锅问到底。 “听不出。” 海迪耶仍旧是一问三不知。 “西域话说的没任何问题,但就是不知道是哪里的口音。我也算去过西域不少国家的,可惜没听出来。” 阿奇滋也在一旁说道: “我也在黑街中找过许多人去辨认,最后也都没结果。他的西域话好像是单独存在的,我们能听懂,但就是没人知道是哪里的口音。” 赵让有些失望。 说到底,连这教主是哪里人都不知道。好在海迪耶和阿奇滋至少见过真人,知道长什么样。 “你继续说吧,我不打断你了!” 海迪耶深吸了口气,接着说道: “国主精神恢复之后,周边小国以及上四国中其他三国都遣人来贺。兰末国来的人,正是长公主阿曼尼。” “我和阿曼尼此前并不认识,但西域贵族,彼此都互相知道。兰末国使团抵达的当完,阿曼尼竟然从下榻的驿站中偷偷溜出来,孤身一人来到了黑街的春华楼。” 阿奇滋自然的接过说道: “当时我看一姑娘气质不凡,却又神色焦急不安。点了一大桌酒菜,却只吃了一两口,反而不停的东张西望,我觉得奇怪,就上前询问。” “表明我是春华楼的老板后,公主问我海迪耶在哪,怎么能见到。显然他不知道我与海迪耶的关系,我便也不动声色的继续套话,但她十分警觉,什么都不说,一个劲儿的问海迪耶。最后没办法,我让伙计去给海迪耶送口信,然后给她安排了一间包厢。” 阿奇滋说到这,舔了舔嘴唇,接着又转身按下了墙面上一个隐藏的机扩。很快墙面就出现一块凹陷,里面放着一壶茶和四个茶杯。 趁阿奇滋倒茶的功夫,海迪耶说道: “我在家中接到阿奇滋传来的口信,就匆匆赶到春华楼。推开包厢还不等寒暄几句,阿曼尼一句话就让我像被闪电击中般,浑身上下都空白了……” 海迪耶端起茶杯,热茶一饮而尽。二十年前的那句话,让他至今提起时还会心悸。 “阿曼尼对我说,单夜国现在的国主是假的。真国主早在第一次看病的时候就已经被杀死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二十年前的真相【下】 只有四个人的密室中引来了一阵巨大的震动。 真正的震撼是无声的,就像人在嫉妒恐惧的时候,整个身体和大脑都会变得空白,嗓子也仿佛被线绳锁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海迪耶很清楚刚才这句话带给赵让和元明空的震撼,所以他只是静静地坐着喝茶,密室中只有茶水从壶中流出,倒入杯子里的声音。 这种安静不知持续了多久,元明空才缓缓开口说道: “单夜国曾经和大威关系极好。” 海迪耶点头说道: “我知道。” 元明空皱眉反问道: “你知道?” 阿奇滋放下茶杯,说道: “二十年前,王城中起码有三个你们查缉司的影卫据点,我说的没错吧?” 元明空当场愣住。 二十年前,他年纪很小,哪里知道这些事?但在他进了查缉司成为影卫副都统后,查询以前的卷宗才了解到大威竟然在一段时期内与单夜国关系好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程度。单夜国国主不断同意大威派遣影卫驻在自己的王城中,还通过秘密渠道,给大威朝贡。 初次看到卷宗中的记录,元明空并未起疑心。因为当时的大威国富力强,带甲百万,控弦十余万,并且屯重兵驻扎阳关,大有西进一统天下之势。 单夜国虽是西域上四国,但论国立也根本无法与之抗衡。即便前有兰末国看门,单夜国国主还是反复衡量,最后觉得识时务者为俊杰。与其国破家亡,不如趁 早示好,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不过这种资敌的行为当然不符合西域诸国的利益,所以只能秘密进行。 可惜的是这种利好关系,大威与单夜国只持续了仅仅五年。 五年后,大威外戚祸乱朝纲,最后闹得个分而治之,皇室只存余北境的半壁江山,国立自是大打折扣,不复往昔。单夜国趁此档口与大威翻脸,也是“识时务”罢了。 可卷宗上并未记在当初派遣来单夜国的影卫们归来的消息。 按理说当时朝纲大乱,南地正在加紧督造战船,大有一副随时就要渡河打来的架势,因此更应该攥紧拳头,不能再有任何无谓的损耗。 派前来单夜国的影卫,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但这些人就和消失了一样,再无任何记录,这无疑是极不寻常的。 现在听海迪耶说起,元明空才反应过来,想必二十年前绝对有不为人知的隐秘。这些查缉司的影卫怕是再也没能回到故土…… “我知道是因为那些影卫,是我杀的。” 海迪耶十分平静的说道。 元明空蹭的一下站起来,对其怒目而视。 赵让见状,也急忙起身,挡在元明空身前,生怕他做出什么不过脑子的行为。 好在元明空的自制力极强。 身为大威北境最不受待见的皇子,连封地都是一块飞地,他还有什么忍不了的?更不用说是二十年前的旧事,和他当下要做的没有任何关系和影响。 并且海迪耶绝不会无的放 矢,他既然选择说出尘封了二十年的秘密,甚至告诉元明空和赵让单夜国现任的国主都是假的,那杀死些许大威的影卫,根本就是一件不足为提的小事。 “我没事!” 元明空松开了咬紧的牙关,对赵让说道。 随即两人一起重新坐下。 海迪耶便继续说道: “那是在阿曼尼离开不久,国主又一次召见了我。但当我去到王宫时,见到的只有国师。那一瞬我就知道阿曼尼没有骗我,可我隐藏的很好。或许不好,可能国师早就知道我已经发现了。” 说到这,海迪耶自嘲的笑了起来。 笑容里满含着辛酸和不甘。 如果没被看出来还好,要是看出来了,海迪耶现在仍旧活着,这才是对他最大的嘲讽。 因为这代表着他在人家眼里就是个臭虫。 踩死一只臭虫可以随时随地,只要想就能做到,根本不用放在心上惦记。 也就说明海迪耶的存在,对于别人而言没有任何威胁,如同一个废物。 “好在我的剑还算快,所以他传的命,是让我去把王城中所有的大威影卫全都清理了。” “你肯定得答应!” 赵让说道。 海迪耶回答道: “我必须得答应,这也是试探。” 赵让说道: “就像先前在楼下,你试探我一样。” 海迪耶的脸上浮现了些许愧疚。 要是有的选,他绝不会这样做。 可惜他没有。 先前在楼下发生的事,一如二十年前。 海迪耶当时对大威的种种很 是向往,与在王城中的影卫们也极为熟识,常常聚在一起饮酒行猎。 而他们的聚会的地方,恰好就是阿奇滋开在黑街中的春华楼。 “没用剑,是他下的毒。但还是我杀的他们,你明白吗?” 海迪耶眼眶一红。 看得出他是真把那些影卫当做朋友的。 “我明白。” 赵让和元明空异口同声的说道。 相比于元明空的堵闷,赵让却是有些能理解海迪耶了。 一个用剑的人,连背后伤人都会令自己不齿,更不用说将锋锐对准自己的朋友。 “哈哈,知道我的剑豪之名是怎么得来的吗?” 海迪耶自问自答的说道: “就是那晚啊!一共四十六命影卫,一个活口都没有,其中还有个大官。” “副都统!” 元明空纠正道。 “对,副都统。” “回去复命的时候,国师对我大加赞赏,并且再度假托国主之口,称我为护国剑豪,大肆渲染我是如何一人一剑,在黑街将大威影卫们杀的血流成河。” 海迪耶说完就大笑起来,笑声在密室中,经铁板阻隔,反复回荡,震耳欲聋…… 赵让幽幽的叹了口气。 他算是知道为何海迪耶能活到现在了。 并不是因为他毫无威胁,而是因为他的威胁没有那么大。这样的人,用好了就是一把最快的剑,用不好也能随时除掉。 但与其把一位单夜国中的大贵族连根拔起,还不如把他高高的供着,脑袋顶安放上一堆似是而非的名衔, 借此给天下人树立一个标榜。 最关键的是,当海迪耶杀了四十六名大威影卫后,他的退路也就彻底断了。除非在西域诸国流亡,再无其他可能。 但权衡之下,海迪耶也会明白自己继续待在单夜国王城内才是最安全的。不然身为流亡贵族,不仅会被盗匪们虎视眈眈,还要时刻提防大威的报复,迟早会死在乱刃之下。 这是一个无解的阳谋,明明知道即将坐下的椅子上面满是荆棘,他也毫无办法。 待海迪耶收敛了笑声,赵让说道: “从那之后,他应该再没找过你吧?” 海迪耶下意识的反问道: “你怎么知道?” 赵让并没有解释,而是将目光转向阿奇滋,继续说道: “我还知道他一定找过你的好兄弟,并且他能成为黑街之主,和这也脱不了干系。” 话到此处,再去问赵让是如何知道的已经任何意义。听说的也好,分析的也罢,哪怕他就是瞎猜的又能如何?事实就是这样,和他说的不差分毫。 “你说得对,我和他明面上闹翻,也是我觉得他想要看到这样。不过还是那话,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相信。” 赵让沉吟了片刻后问道: “那你现在能确定国主真得被替换了吗?” 海迪耶笑着说道: “从那之后,国主就会不再露面。大典祭祀也是坐在很远的王座上,一言不发,全凭国师安排。这二十年,神教的势力发展的极为迅猛,几乎已经将整 个单夜国吞掉。现在的小孩,只知道教主,不知道国主。就算是真的,也已经假了。” 阿奇滋拉开桌子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两本书册。 一本是大威文在,另一本是大威文。 从排版到印刷装订来看,这两本书该是一模一样的内容。 其中大威字的封皮上写着《教主训诫》。 赵让翻开一看,竟然从头到尾,全都是这位神教教主的对信众平日里生活日常的规范,甚至细节到晚上不能睡觉超过四个时辰。 书册最后的附录中,则是记录了许多教主通灵显圣的事迹,以此烘托竖立他已经具备神性的崇高地位。 “为什么还有大威文的版本?” 元明空很警觉的问道。 按照海迪耶所说,破败神教发源于单夜国,在此地壮大。但他突然想起,在阿曼尼公主的来信中,兰末国的王子安佐已经彻底投靠了神教,再联想起金钟镖局私自建造制箭厂,生产羽箭,难道神教的势力已经在大威渗透得如此严重? 要真是这样,那金钟镖局可就成了北境的心腹大患。他们不仅能给神教提供门路,同时遍布各处的分号,也能成为神教的在大威的门庭,就像通宝钱庄在查干托洛盖中的分号一样。 “这我就不知道了。书册是阿曼尼随信寄来的,你可以直接问她。” 元明空扭头看向赵让。 他们一行人中,只有赵让和阿曼尼打过交道。 “阿曼尼公主在哪?” 赵让问道。 阿 奇滋回答道: “算时间的话,她应该已经到了。信里没有写,但送信的人传来了她的口信。”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为难 密实中不透风也不透光,赵让已经有些恍惚,不知道外面究竟什么时候了。 他们在青衫客中,梳洗停当后,已经是下午。等抵达黑街,已是傍晚。 保守估计,现在也应该是深夜了,外面想必都没什么人。 “该去见公主了吧?” 赵让有些坐不住了。 尤其是听到阿曼尼可能已经到了单夜国王城,他更是迫不及待的想和她见面。 从阿曼尼写给海迪耶和阿奇滋的信中,以及阿奇滋说起的二十年前的旧事里,赵让都感觉到这名公主的与众不同。和上次初见时不一样,阿曼尼该是保留了很多,毕竟她也不知道赵让的秉性为人,只能就事论事的和他聊聊兰末国中的事情,最多牵扯到金钟镖局的箭矢以及王子安佐。 后来她定是通过其他途径,知晓了赵让这一路上的所作所为。在查干托洛盖中发生的事,绝对是扭转阿曼尼对赵让态度的一个重要节点。 作为西域上四国之间最重要的通商要道,通宝钱庄关门歇业三天,以及那场离奇的大火,都透露着不寻常。定然有过往的兰末国商人,将这里的发生的情况说给了阿曼尼听。再经多方查验后,她自是能得出最贴切的结论。 虽然海迪耶、阿奇滋,还有阿曼尼三人都只是叙述,但话里话外不难看出他们对神教的态度。二十年的隐忍,想必已经在做足了准备,需要的只是一个契机。 这种契机很多时候 无法自己生发出来,需得有个变数来将原有的平衡打破才行。 赵让一行人就是这个变数,这是显而易见的。 不过赵让却没有傻到会为了西域人卖命。 卸磨杀驴、过河拆桥是人间常态,更别说这里是西域,而他们是大威人。 所以赵让和元明空最要做的,不但是打破旧的平衡,给他们带来契机,更是要找寻一种新的平衡。既能彻底解决盘踞在西域二十多年的神教,还能让自己等人全身而退。 “赵公子和元……元公子稍后片刻,我差人去问问。二位可以下楼休息一下,其他朋友也在那里。” 赵让想了想,和元明空都点了点头。 已经在人家的地界上了,听安排是起码的道理,也是互相最基本的尊重。 何况趁着这个时间,还能好好放空一下,让脑子静静。一会儿见到阿曼尼,还不知是怎样的情势。 方才上楼时,赵让满脑子事情,根本没有留意春华楼中竟然还有客房。 这一层全是宽敞,舒适的客房,并且每间屋子里,还放着一大桶冰块。 推开门,凉爽扑面而来,很是舒服。 厅里西门大壮正歪着脑袋,枕在椅子背上,放声扯着呼噜。赵让看了一圈,却是没看到叶三娘和元可欣。 元明空担心妹妹,着急的问道: “她们俩哪去了?” 海迪耶派了一名姑娘来跟着伺候,方才他们在密室中谈话时,也是这几名姑娘和阿奇滋的伙计引着西门大壮 等人来楼下的。 看元明空着急的样子,赵让拍了拍他胳膊,随即又指了指西门大壮。 意思是权且放心,元可欣绝对没事。 不然西门大壮能睡的这么香?他虽然反应慢点,思路也和正常人有很大区别,但也能分得出善恶好坏来。 元明空看了眼西门大壮,心下略微松快了不少。 那名西域姑娘刚要解释,门突然被推开,叶三娘领着元可欣走了进来,两人手里都提着个篮子,大包小包的装了许多东西。 “哥!你们完事了?” 元可欣很是高兴。 “嗯,你们去哪了?” 元可欣说道: “我和老板娘出去逛了逛,买了好多东西!” 接着就一股脑的往外掏,一样一样的给元明空看。 元可欣的买的大体上都是些小玩意,有手串,有吊坠,还有些亮晶晶的小物件,不知道是什么做的。 “这些都是水晶,听说单夜国的山里就产这些,店家自己雇人去挖来的。” “哥你再看看我这对耳环好不好看!” 叶三娘什么玩意儿都没买,她拎着的篮子里,装的全是吃的。 “冰糖葫芦?” “不吃。” “糖炒栗子?” “不吃……” 叶三娘一连问了好几样,赵让却都不吃。 最后实在忍不住,反问道: “你买的怎么都是大威的东西。” 言外之意是为何不买点单夜国的特色。 “西域的吃食就那么些,阳关也能吃到。但大威的东西,这里做的却是比单夜国正宗!” 赵让没 有再说话,伸手从油纸袋里抓了一把糖炒栗子吃了起来。 叶三娘并不是贪嘴,她只是想念这种属于大威独有的味道。 “太甜了!” 冰糖葫芦吃了一颗,就放下了。转而和赵让吃起了糖炒栗子。 栗子剥开还冒着热气,吃进嘴里,得不住的哈气才行。 一口气吃了好几个,赵让才腾出嘴巴说道: “阿曼尼来了。” “嗯。” “单夜国的国主是假的,二十年前,这个国家就开始被破败神教控制了!” “嗯。” 赵让说了许多刚才他觉得震撼的事情,可叶三娘始终不温不火,只在他说完后,淡淡的应了一声。 “你好像一点也不感兴趣?” 叶三娘又剥了个糖炒栗子,丢进嘴里后说道: “是你太感兴趣了,这样容易让人牵着鼻子走。” “当然,还是要有自己的判断。” 赵让顿时冷静了下来,完全沉浸入自己的精神之中,外界的任何都干扰不了他。 突然叶三娘用胳膊肘碰了碰他,赵让恍然回神,才看到海迪耶和阿奇滋正站在自己面前。 “可以走了?” 赵让问道。 海迪耶点点头。 有了刚才叶三娘的提醒,赵让并不着急,十分沉稳的继续问道: “去哪里?” 海迪耶和阿奇滋明显感到赵让的态度和先前不同,对视一眼,都隐晦的看了看叶三娘。 刚才姑娘和伙计都对两人汇报,说赵让和叶三娘凑在一起说了不少话,但说的是什么,却是没有听清。 看 来阿曼尼信中提醒的的确没错,这个女人他们绝对要小心堤防,否则一不留神就会坏事。赵让刚才还急不可耐的要去见阿曼尼,这会儿又悠哉悠哉的,跟个没事人一样,这其中肯定是叶三娘的话起了大作用。 赵让见两人一时语塞,心中也大体上有了把握。看来叶三娘的说的没错!对一件事情太感兴趣,就会被别人加以利用。 虽然他不知道眼下自己这般表现是不是太过头了,反正只要让这些西域人知道自己不是谁牵绳就能走道的就好。 “去黑街深处的一个地方。” 阿奇滋斟酌了再三,这样回答道。 “黑街深处?那地方有什么?” 赵让一环扣一环的问下去。 其实这种问题都不重要,但用来磨练自己的耐心,以及损耗他们的耐心是再好不过的了! “深处有个奇人,阿曼尼公主也在来的路上,约定好在那里见面。” 赵让听后想都不想,继续追问道: “有多奇。” 他每一句话都是疑问,可语调没有任何起伏,仿佛照本宣科的书塾先生。 “赵公子觉得一个人有没有办法知道世上所有的道理、秘密,以及问题的解决办法?” 赵让摇头说道: “绝对没有这样的人!” 海迪耶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弯下腰,神秘兮兮对赵让说道: “如果真的有这样的人存在,赵公子又该当如何?” 赵让瞥了一眼海迪耶奇怪的表情,心想这不就是大威里坐 在街头巷尾的算命先生? 看似无一不不通,实则胡言乱语,说的全是似是而非,模棱两可的话。 大威中将这种人称作“庸门将军”,因为他们只会“乱点兵”,用这种法子,就能把人拢住不走。 只要向围着他的人们说: “别看咱这圈儿人,心里有事的不少!我一眼就看出来,谁有什么事了!其中啊,有两个人的官司没着落。另还有一人,刚刚才吵完架!” 但凡围拢的人里面有谁正遇上官司,或是才从家里气不过出门来,听到这话,肯定觉得这人有几分功夫。只要心神一动,脸上就会显出形来,接着就会成为“庸们将军”重点关照的对象。 心里有事的人,越说越着急。往后扯续着,早晚把肚子里的苦闷全都倒出来,却还以为是人家给算出来的! 这么一来二去,事儿都知道了,谁还能没个主意? 但人家这时候却又要立规矩了! 赵让冷呵呵的回道: “要是真有这样的人,他绝对不会白送我方法。一定会约法三章,比如什么聋子听不见不说,小孩听不懂不说,火气上头的人没脑子不说。” 海迪耶拿过桌子上的葡萄酒,倒了一杯,递给赵让,客气的说道: “赵公子看来就是火气上头。” 赵让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说道: “我没有在气头上,只是有点累了。从查干托洛盖过来,可是要翻山的!” “可是松桃山并不高啊,也不难走! ” 海迪耶看赵让是真不想去,顿时有些着急了。 “我现在要回青衫客睡一觉。既然你说过,住进去的都是朋友。我想你一定不会为难的朋友的,对吗?” 第一百一十九章 最该死的人 青衫客的屋子要比春华楼内舒服很多。 最重要的一点是屋子里有窗户。 宽阔的窗户,几乎占据了楼上整整一面墙壁,而且全是用水晶打磨而成的,通透性极好。 从春华楼回来,赵让径直走到楼上,扎扎实实睡了一大觉。他没有脱衣服,甚至连靴子都没有脱。这样睡往往会越睡越累,但赵让却觉得极为舒服,连一个梦都没有做。 这会儿他撑起身子,斜倚在床头,透过这面硕大的水晶窗户,看向外面。 屋子里没有点灯,因此外面的灯火尤为瞩目。 单夜国王城的布局近乎四四方方,所以赵让这个路痴也能弄清楚方向。 他有意识地往黑街的方向看去,发现那边果然是灯火最为明亮的地方。只是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距离天亮还有多久。 黑色的天幕可以遮蔽住很多不能见光的事情,甚至有人一到天黑就觉得兴奋。 赵让对白天和晚上没什么特别的喜好,但他的眼睛和耳朵在晚上都会比白天好用不少。 比如此刻从他还未完全醒来时,就发现自己的屋子里有人。 不是他认识的任何人,也不是一直跟着海迪耶的西域姑娘。 这个人没有可以隐藏自己的气息,并且在进了屋子后,一直都没有动过。 赵让眼睛看着窗外,但精神一直感知着楼下的陌生人。 不遮蔽自己的气息,这点倒是很好理解。证明这个人很有自信。 无论他是来找赵让有什么事, 他都觉得自己一定能办成,用不着偷偷摸摸的,所以才会如此直白。 但令赵让想不通的是,这个人的气息是突然出现的。 就像一个物件,想要改变地方,总得有轨迹可循。一个人想要到别处去,走路也好,骑马也好,也总得有个经过。不可能念头一动,下一瞬就已经到了! 而这个人却就是这般。 极为不符合常理。 哪怕是当初修炼过敛息功法的元明空,也不能完全逃离赵让的感知。 正是因为这个问题没有想明白,所以赵让才迟迟没有反应。 与其不知道怎么做的时候,不如再等等。 静观其变有时候是个绝好的方法,还能顺带锻炼自己的耐心。 这一等,又是许久。 久到赵让觉得自己又快睡着。 没奈何,他只得硬着头皮起床,这也同时告诉楼下的人他醒了。 赵让并不担心这人会因此做什么。 因为一个人睡着时,和天黑了一样,对想要做什么的人而言,都是最方便的时候。 这人在他睡着的时候毫无动静,想必就是在等他醒来。 既然现在赵让已经醒了,那不如再等等,等赵让自己从楼上下来。 反正先前那么久的时间都等了,也不差这一会儿。 要是太着急,反而会显得自己掉价。 于是赵让准备再磨蹭一会儿。 他想洗个澡,洗个冷水澡,这样才能让自己以最快的速度清醒过来。不仅是精神,还有身体。 男人洗澡往往都很快,哪怕是故意 磨蹭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赵让从浴盆里出来的时候,觉得精神和身体已经完完全全振奋起来,现在就是让他一口气翻过十座松桃山也不在话下。 因为松桃山的确是不难走,海迪耶说得很对。 重新穿戴整齐后,赵让点燃了卧房里的烛台。 好奇不巧,下面的陌生人也动了,他也点燃了楼下的灯火。 楼上楼下同时亮堂起来,却是给赵让省了事。 他本以为自己得端着这个烛台走下去。 烛台很重,底座是用青金石打造的。赵让若是端着它,就得占着一只手。而他的另一只手,还得握刀。虽然互相之间影响不大,但还是会让人有些掣肘。万一发生了赵让最不想发生的,就变成了累赘。 现在既然那人也点了灯,赵让就不存在任何负担,大可以只握着刀就下楼。 从楼梯上一步步走下来,赵让看到了那人的身影。 准确来说是背影,因为那人是背对着楼梯的方向,负手而立,对着一面光秃秃的墙壁,不知在看什么。 直到赵让完全步入厅内,那人的肩膀才微微晃了晃,继而转过身来。 一张国字脸,下巴很短,头发也很短。尤其是鬓角,几乎剃光了,露出青白色的头皮。 国字脸的长相,一般给人正气凛然的感觉,但配上这怪异的发型,赵让实在无法把他和“正气”两个字联系在一起。 好在这张脸是大威的长相,也就代表着两人之间说起话来没有 障碍。 赵让相信这人既然等了自己这么久,一定是有话要对自己说。否则想干什么直接动手就是了,没必要消磨时间。 这一趟出门,特别是在到了查干托洛盖之后,赵让发现西域真是不养闲人啊!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而且方向和目标极其明确。 也可能是来到他面前的人都是这样,所以给赵让造成了一种错觉。 “你是真该死啊!” 这是国字脸的人转过身后,对赵让说的第一句话。 “果然啊!” 赵让笑着坐了下来。 国字脸的人皱起眉头,很是不解地问道: “什么果然?” “果然你有话对我说。” 赵让说道。 “我以为你是说果然自己该死!” 国字脸眉头舒展开来,坐在赵让对面。 赵让扭头看向方才国字脸面对的墙壁。 现在灯火通明,墙壁上还是光秃秃地,什么都没有。赵让不禁好奇他方才究竟在看什么,竟然能看得那么久,那么入神。 但他没有问,因为他想听国字脸说话。 “我当然知道我该死。” 赵让收回视线说道。 国字脸勾起嘴角,问道: “但你还没死,说明你很有本事!” 这句话可以从两头听。 一头意思是赵让的运气很好,是在讽刺。另一头是说赵让真的很有本事,是在夸赞。 可不管是哪头,在赵让听来都是好话。因为运气也是本事的一种。若是能拥有超人一等的运气,谁又能说这不是本事? 所以赵让很真诚的 说了声谢谢。 国字脸刚刚勾起的嘴角立马收拢,半晌后才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 “你真的很有本事……” 但紧接着话锋一转: “实不相瞒,我是来杀你的!” 这个答案有些出乎赵让的意料。 他想过这人来的很多种目的,也想过是来杀自己的,但唯独这种最不敢确定。 因为国字脸虽然有杀手的好耐心,但却没有杀手的沉默。 一个称职的杀手,话一定不能多。 人只要张嘴,就会占用精神。而精神还是用来谋算思考比较好,毕竟杀手也不能保证次次都能成功,多一点精神谋算,就能多一点全身而退的可能。 “反正不是请我来喝酒的。” 赵让幽默的说道。 可惜国字脸并未被他逗笑。 赵让觉得有些尴尬……连忙又想找补,却被国字脸抢着说道: “我在来杀你之前,已经喝了不少酒。” “那你身上为什么一点酒味都没有?” 赵让问道。 国字脸解释道: “因为我说得之前,是三天前。” 赵让顿时笑了起来。 他发现自己的幽默相比于国字脸而言,真是萤火与皓月。 皓月当空,银光万里,哪里还能看得到萤火之辉? “如你所见,我是个杀手。三天前,有人来我这里下了单子,要你死。” “那人出手很大方,我向来是根据金额来评判要下手的对象的。” 赵让饶有兴趣的问道: “你怎么评判我?” 国字脸一脸严肃地说道: “我刚才已经说了 ,你是真该死啊!” 赵让错愕的反问道: “这就是评判?” 国字脸点头承认道: “这就是。” 赵让搞不清楚他评判的标准,因此也不知道这意思是不值钱还是值钱。 但不用他问,国字脸自己解释道: “我从没见过这么值钱的人命。如果有人愿意花这么多钱买一条人命,那就证明这人是真该死!” 赵让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虽然对面的国字脸是来取自己性命的杀手,但不知为何,赵让觉得说话做事极为有趣。 远超常人性命价格的人,可不就是该死? 这话乍一听很让人生气,但细细一琢磨,完全是在夸自己啊! 现在赵让已经弄清楚了这人的身份和来意,接下来就是要弄清他为何要枯坐好几个时辰而不动手的问题。 不过在此之前,赵让还是有些不太放心。 杀手的套路很多。 有些杀手明明手里握着刀,却是靠下毒取人性命。 就像眼前这位国字脸。 说不定他枯坐许久,这会儿又与赵让相谈甚欢,也是出于这种目的。 毕竟杀手心中没有善恶对错,只要下单的人付得起这条人命所对应的银钱,那这个人就是该死的。 赵让把手中的乌钢刀横放在腿上,锋刃向外,刀背朝里。 在坐姿下,这样放刀上可格挡,横可劈砍,下可剁脚,灵活机动。 谁料赵让刚摆出架势,国字脸就蹭的一下站起身来,双手扶在腰间,开始费力的将腰带的皮口 从扣眼中拔出来。 第一百二十章 最无情的杀手 国字脸身上至少带了两把匕首,三瓶毒药,五种暗器,还有很多杂七杂八,奇形怪状的东西,赵让都不认识是什么。 本以为这些就算是全部了,没想到他转而脱掉了外衫,露出背部捆绑着的一只改装过的弩机,三棱箭头在烛光下闪着寒光,咄咄逼人,赵让看了一眼都下意识的将脑袋往旁侧偏转了少许。 国字脸杀手松开捆绑着弩机的皮带,将箭矢拆下,平平整整的放在地上。赵让这才看到,原来他的弩机已经绷紧了弓弦,随时都在可以击发的状态。 “好了,就这么多!” 不顾赵让的目瞪口呆,国字脸杀手拍了拍手,将外衫重新穿好,一身轻松的说道。 这种本来只会出现在话本传奇里的故事,赵让根本没想到竟然会出现在眼前。 嗓子里像堵了团棉花似的,半不出来一个字。 刚才下楼后,那种愉快的心情突然就没有了,保持的时间很短暂。 但很快,赵让就找到了新的让他感兴趣或者说好奇的事情。 那就是一个带了这么多种杀人武器的杀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杀手! 传闻很早之前的江湖,曾有一杀手同时掌握了七种武器,但最后却因太过于驳杂,死于劲气崩乱。 眼前这位国字脸掏出来放在地上的,早就超过七种。尤其是背后那架弩机……赵让实在想不通怎么会有人随时随地背着个弩机出门,所以他又来了兴趣。 打小起赵让 就喜欢热闹,喜欢看各式各样不同的人,做不同的事。最好这些人和事还是围绕着他而来的。 幸运的是,他生在北境赵家,又和西门大壮成了好朋友。所以他从未无聊过,那些不同的人和不同的事,还真就围着他俩不断发生。 当下不也是个最好的佐证? 赵让指着地上的兵刃,开口说道: “带这么多东西的杀手,绝对不是个好杀手!” 国字脸摇摇头,说道: “你错了,我是整个单夜国最好的杀手!” 赵让笑了笑,笑的很是轻蔑。 轻蔑的原因很简单——他不相信! 一个最好的杀手,绝对只会专精于一种武器,然后将其练到极致,作为自己的最强手段,力求一击必杀,全身而退。根本不可能有人专精这么多种类,连那位传奇杀手都做不到,更别说眼前这位普普通通的国字脸了。如果他硬要说自己是单夜国内最好的杀手,赵让反而会再度失去兴趣,搞不好还会因为厌恶而出刀。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不然就会变得无趣又无耻。 “这两把匕首你看出什么不同了吗?” 赵让眯着眼,低头仔细看了看,说道: “一长一短,一宽一窄。” 匕首和断刀有些类似,所以赵让还能看出个一二来。 “哦!短的,窄的这把有血槽。宽的,长的这把没有。” 凭借眼睛能看出来的,就这么多。再多的就得按在手里仔细甄别了。赵让可不会傻到莫名其妙的 拿起一个杀手的东西,何况这杀手要杀的人还是自己! 不过单靠眼睛,他也看出了些许古怪! 匕首以刺为主,为了扩大伤口,达到最大的伤害,很多匕首借鉴了箭头的设计,将锋刃改成了三棱形。 就算是普通的老式匕首,却也用不着血槽。刺死砍伤,只要把握准要害和时机,对方的命就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你说得对,不过还不完全。” 国字脸分别拿起窄的匕首和宽的匕首,解释道: “宽的,长的,是用来杀人的。另外一把是用来自杀的。” “自杀?” 赵让很是诧异。 国字脸却置若罔闻,接着刚才的话说道: “这把自杀用的匕首,是根据我喉管的宽度专门定做的。血槽里可以放毒药,算是双重保证,让自己绝对活不成。” 赵让身子往后仰,脸上虽看不出什么异样,实则心里已经有些震撼。 一个抱着求死之人的杀手,还有什么人是杀不死的? 换句话说,一个人连自己都不怕死,那没有人能躲过他的舍身一击。 这样的杀手最无情,最冷血,最可怕。 可这样的杀手却没有对自己下手,赵让越发想不明白。 未知的东西,总有种神奇的魔力,勾着赵让不断的往前探索。 他仔细看了看国字脸的咽喉,发觉的确和匕首的宽度近似。但仅凭这点,还不能确定他所说的就是真的,所以赵让指着三瓶毒药问道: “血槽中放 的就是这种毒药吗?” 国字脸仍旧是摇头: “放在血槽里的毒药,不在这里。这三种不是毒药。” “不是毒药,难道还是解药?” “秘药!” 这个词赵让从元明空和元可欣那里听过。 忽然他好似想到了什么,目光炯炯的盯着国字脸,喉结上下动了动,却只是平淡的问了句: “什么秘药?” 三个瓷瓶一模一样,赵让不知道国字脸是用什么方法分辨的。但他敢肯定,这三个瓶子绝对不会是一种秘药。 “有时候我也接一些不杀人的活儿。” 国字脸回答道。 “这样的活儿赚得多,但也难做。” 赵让心想杀手无非是让活人闭嘴,难不成他还有让死人开口的本事? “有些活人不死嘴也很严,让他们开口是一件很费劲的事。尤其是遇见那些你剜掉他一块肉,都面无表情的硬汉子。” 赵让点头表示同意。 “所以这三瓶秘药的作用就是让不开口的人开口,让开口的人多说,以及让多说的人只说实话。” 赵让深吸了一口气来缓解逐渐有些发紧的头皮。 国字脸才刚刚“介绍”了两种,却是就将这屋子里的氛围变得异常压抑。 不管赵让已经有些惨白的脸色,国字脸继续自说自话,将剩下的兵刃全都说了一遍。 他说话的声音,不悲不喜,甚至都没有什么起伏。并且一句话还说的很长,这代表他气息很足。 先前赵让觉得这国字脸杀手,除了隐藏身型 有一手外,其他都不值一提。现在看来,自己反而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所以当国字脸的叙述停下来之后,赵让骤然跃起,身子向后掠去,径直回到楼梯口处。 二楼有一整扇的窗户。 水晶虽然厚实,但在赵让的乌钢刀下也脆弱如纸。 这是他刚才反复思考后,选定的唯一退路。 见到赵让这般举动,国字脸并未觉得奇怪,只是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用极为沉重且疲惫的语气说道: “最后一种,看不见,摸不着,已经融进了我的骨血里。” 话音刚落,赵让只觉得国字脸坐在那里的身影,突然晃了晃。 赵让还以为是自己眼花,可手中却又突然一松。 低头看去,那把一直被他紧握着的乌钢刀已经不见了踪影。 在抬头看去,国字脸好端端的坐在那里,不过他的手中多了一把刀。 正是赵让的乌钢刀! 好在自从和叶三娘认识了之后,这一路上已经接触过包括乌钢刀的上任主人商十一在内的好几位大宗师,所以赵让对国字脸不凡的身手只有惊讶,并未被全然吓住。 果然见多识广还是很有好处的。 否则连见都没见过,迟早会被活活吓死! “好刀啊!没想到乌刀堂的刀还能有保存这么好的!” 国字脸一句话就说破了赵让这把乌钢刀的来历。 “你知道乌刀堂?” 赵让一边反问,一边又朝着他刚才远离的厅内走去。 手中已经没了刀,反而比握着 刀时更加有恃无恐。 横竖一条命。 这国字脸刚才没有杀他,想必现在也不会。 否则就那夺刀的一瞬,就足以杀他好多次了! “那堂主和我还算有点交情,可惜最后犯了众怒……真是可惜了!” 国字脸不住的摇头叹惋,捧着乌刀似是在与故人对视。 “你还没有说融进你骨血之中的是什么!” 国字脸充耳不闻。 全身心地都投入在摩挲这把乌钢刀之中。 许久之后,他才抬起头,双目中闪烁着点点晶莹。 显然他和乌刀堂之间,绝不会是“有点交情”而已。 “唉,谁让你突然亮刀呢!” 自赵让从楼上下来,国字脸就看到了他手中的刀。不过在尽力的克制之下,情绪倒是隐藏的很好。直到最后赵让飞身腾起,手中刀晃出乌黑的光,才让他忍不住出手夺刀。 接着国字脸就开始一阵喃喃自语。 赵让看到他嘴唇在不住的动,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过了好一阵子,国字脸总算是停下了自语,将乌钢刀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桌上,对赵让问道: “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吗?虽然你真该死!” 话题又回到了最初。 赵让木讷的摇摇头,随即想到是不是这把乌钢刀的缘故,便试探性的说道: “商十一?” 这番试探显然错了,赵让从国字脸的脸上看出他和商十一根本不认识,甚至连这个名字都没听说过。 “你要说就说,不说拉倒!爱杀就杀,不杀也拉倒!” 赵让心头突然腾起了一股无名火。 第一百二十一章 二十年望北 心情对一个人的影响着实很大,起码赵让一烦躁起来,他就什么事情都不想做。 国字脸杀手看赵让这般模样,老成持重的笑了笑,说道: “赵公子,在下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让你帮忙传句话。” 赵让根本不搭理他,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国字脸杀手碰了个软钉子,却也不在意,继续说道: “二十年望北。”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引起了赵让的注意。 他微微扭头,看向站在灯火旁的国字脸杀手,问道: “望啥?” 引起赵让注意的不是别的,而是国字脸杀手说的“二十年”。 在此之前,一个下午直到傍晚,赵让都在春华楼顶层一间不透风的密室里,听两个西域人讲述二十年前的往事……听得他对于时间的概念都有些错乱。 睡了一觉,又洗了个冷水澡,本来脑子已经变得清楚起来,现在乍一听这国字脸杀手竟然又说起二十年,不由得让他再度产生了恍惚。 “北!” 国字脸杀手生怕他听不清,又重复了一遍: “二十年望北!” 赵让皱眉问道: “这话你让我传给谁?” 国字脸杀手收敛起笑意,仰头叹了口气,并没有回答,而是俯身弯腰开始收拾起地上的兵刃。 匕首、暗器、包括弩机箭矢一样一样全都物归原位。 全部收拾停当后,他重新走到先前面对的那面空荡荡的墙壁前,背着手,身形再度变得虚幻起来。 有了前车之鉴,赵让知道这 是他要离开了。 刚才就是身影一波动,而后立马夺走了自己的刀。 “等一下!” 赵让连忙起身阻止,可国字脸杀手的速度却比他的话音还快。 最后一个字还未全然说出口,已经倏忽一下不见了踪影。 赵让赶紧推开房门,奔出院落,左右张望,但哪里还有踪迹可循? 单夜国早晚温度的差别很大,在清凉的夜风吹拂下,赵让对自己产生了些许质疑。 甚至觉得刚才发生的并不是真实的过往,记忆似是被蒙上了一层纱,变得模糊不清。 “你睡醒了?” 赵让呆立在原地,元明空的声音忽然从他身后传来,将他的精神拽了回来。 “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一个人过去?” 赵让弱弱的问道。 元明空发现他的脸色很不好,以为出了什么事,所以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关切地问道: “怎么了?什么人过去?” 赵让以为元明空没有听懂他所说的,只好一把抓住元明空的手腕,将他拉回屋子里,然后叙述起刚才发生的一切。 元明空一开始还听得极为认真,但越到后来,脸上的就止不住地浮现出了笑意。 不过他还是很有耐心的等赵让全部说完。 虽然他的叙述有些颠三倒四,很多细节还有重复,可元明空还是从中理出了头绪。 无非是一个国字脸的中年人,趁他睡着时,潜入了房中。接着又说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话,然后就突然消失不见了。 在密闭的环 境中待久了,出现幻觉是正常的。 刚才元明空躺在床上也做了梦,并且梦得极为真实。不过他没有梦到这里的事情,而是梦到了大威北境的皇宫,梦到自己的父皇生了重病,已经快不行了。正要龙驭宾天之际,内侍来传他觐见。 梦到此戛然而止,醒来后元明空心里有些空落落的,这才想出来走走,结果就看到赵让丢了魂儿一般,站在院门外。 料定他定然是和自己一样,元明空并未认真对待。 “不!绝对不是!” “他还让我传话!” 赵让极力否认,脑袋摇晃得像是拨浪鼓。 见自己这兄弟还沉浸于其中无法自拔,元明空也无可奈何,便附和着说道: “他要你传什么话?” 找让一字一顿地回答道: “二十年望北。” 元明空脸上的调笑顷刻间消失不见。 整个人忽然站得笔直,像是一面顶风的旗,眼神也变得似刀锋般锐利。 “你再说一遍。” 赵让心中的无名火又被勾了起来,不耐烦的说道: “你刚才不说我做梦呢?” 说罢转身就准备上楼再躺会儿,自己理理思路,却被元明空一把扣住肩膀。 “算我求你,你再说一次!就一次!” 元明空当真是语带哀求。 赵让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便也不再拿捏,认认真真重复道: “二十年望北。” 元明空的脑中响起一声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炸雷。扣着赵让肩膀的手,不知不觉间掐得更紧。 “他真 说了这句话?” 赵让一下甩开元明空扣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说道: “我编都编不出来!” 元明空怔怔地点点头,自语道: “没错……你是编不出来……没人能编得出来。” 边说着,元明空边往那个厅内走去,他急切地想要找个椅子坐下。 脑子一旦全力开动思考,却是就有些顾不上自己的身体。所以有时候人想事情想得太投入了,就会撞树摔倒。 “除了这句话以外,就没有了?” 元明空坐下后,立马又开口问道。 “嗯……” 赵让着实想了一阵,这才想起自己刚从楼上下来后,见到那国字脸杀手,面对着墙,一动不动。 元明空来到这面墙壁前,仔细探查了一番,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 “你认识那个人?” 赵让此刻全然回过神来。 他和元明空之间好像保持了某种默契。 只要有一个人回神,就得有一个人失神。 刚才是赵让,现在却变成了元明空。 赵让的话问完了很久,元明空舔了舔嘴唇,十分笨拙地点了点头。 看那样子,仿佛他的脑袋和脖子都不是自己的,而是借来的,因为实在是太过于小心谨慎了。 “他是谁?” 赵让不禁也变得小心起来。 “你记得前面听那俩西域人说的二十年前的事吧?” 赵让当然记得。 不过海迪耶和阿奇滋说的太多了,二十年前发生了许多事,赵让分不清元明空要提及的是哪一件。 “二十年前,他的剑豪 之名是怎么来的。” 元明空沉声说道。 “他是影卫?” 赵让惊呼道。 如果那国字脸的杀手是影卫,如今恐怕是该有五十岁了! 但海迪耶信誓旦旦的说,当初大威派遣来单夜国的影卫,已经全部覆没,没有一个活口,这人是怎么死里逃生的? “当年那批派前来单夜国的查缉司影卫,代号就叫‘望北’,意思是望北而归。只要给他们的传令中,出现望北二字,就代表着他们可以回来大威复命了。” 大威皇宫位于北境,这望北二字不难理解。 二十年前的代号,突然又被人说出,赵让都惊出了冷汗。 “你没有记错?” 赵让问道。 元明空坚定地回答道: “来之前,我还专门又去了次查缉司的卷宗室,把当年的记录全部翻看了一遍,绝对不会记错。 卷宗上清楚地记录着,二十年前,一共派遣过四次影卫,数量和海迪耶所说相同。其中最高位者,乃是时任影卫副都统,也是查缉司三大元宿之一的魏星舒。 “查缉司的前身,叫做近卫备身府。” 赵让点头说道: “这个我知道,家中前辈还有几人奉皇命去备身府中当过刀法教习。” “魏星舒就是其中的佼佼者,而且没有他,就没有如今的影卫!” 赵让追问道: “此话怎讲?” 魏星舒只是影卫副都统,职级和元明空相当。但他又不是皇子,自然进入不了查缉司的最高核心。要说他一手铸造了 影卫,赵让觉得元明空这话可能有些渲染的成分。 当然也有可能是卷宗中就这样记载的。 毕竟魏星舒作为查缉司影卫副都统,亲赴西域,最终血染戈壁,客死异乡,还是很让人敬佩。因此对他的过往经历多一些加工,情有可原。 “因为魏星舒自创了一套功夫,也就是现在影卫的绝活。影卫的影字,就来源于此。” “绝影术?” 影卫在潜藏身形上极为擅长,靠的就是这套绝影术。南地迟迟不敢大举渡河,正是因为北境影卫靠着一手精妙至极的绝影术,每次都能成功渗透,提前探知情报,将其传回北境,自此有了提防。 可以说影卫的绝影术,是大威北境目前最有力的依仗之一,着实是为这风雨飘摇,立于半壁江山的皇朝立下了汗马功劳! “他还说过一句话!” 赵让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说还有一样东西已经融进了他的骨血!” 被国字脸杀手夺刀,使得赵让直到此刻都还有些心悸。 他曾见过元明空用过“绝影术”,但也只是能够遮掩身形、隐藏气息。国字脸杀手所用的手段,已经算得上是神鬼莫测了。堪称“活人不曾见,死人不曾有。” 但如果那国字脸杀手是魏星舒……而绝影术正是他所创的话…… “魏星舒没有死!” 元明空斩钉截铁地说道。 “他不但没有死,还把绝影术练到了登峰造极之境!” 元明空已经激动了起来,渐 渐有些无法自持。 赵让虽然不能与之共情,但也能理解他为何这般失态。 第一百二十二章 血染青衫 魏星舒若是真的没有死,对现在的大威北境而言是个极大的助力,尤其是元明空所在的查缉司和影卫。 只是过去二十年了,这么长的时间足以将一个人彻头彻尾的改变。 何况那国字脸明确的对赵让说,他现在是一名杀手,还是单夜国内最好的杀手。 查缉司的影卫肩扛家国大义,有自己的使命和坚守。杀手却连最基本的善恶都没有,视人命如草芥,只看银钱。 哪怕国字脸真的就是魏星舒,那他现在到底站在那边? 其实赵让还有个很深的疑问。 就是魏星舒在二十年前如果侥幸逃生,他为何不返回大威,而是选择在单夜国中流落,成为一名江湖杀手? 元明空见赵让沉默不语,也知道他在顾虑什么。 “他能说出‘二十年望北’这句话,就代表他的心没有变!” 赵让应了一声,没有附和更多。 在他看来,能为钱杀人,自然也能为钱说话。指不定他这次接的单,正是让他来传这句话。 但到底如何,谁都不好妄下判断。单凭那国字脸出神入化的身法,赵让和元明空两人加起来都不是对手。 不自觉的,赵让却是又想起了叶三娘。 这一路上,他好似已经养成了一种习惯。每当遇到解决不了的对手,和难以想通的事情时,叶三娘总能给他答案,或是提点。 这种习惯其实很不好。 人一旦养成了某种习惯,在有一天习惯骤然打破的时候,就会异 常难受。 特别是叶三娘,赵让清楚她早晚要走的,不可能一直跟在自己身边。 所以这次他强行按下了心中的冲动,不准备去找叶三娘问个究竟。 不管那国字脸传话是真是假,起码刚才他的到来是没有恶意的。何况元明空还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权且就当他是来传话的。 把问题想的太复杂,复杂到超过自身能力太多,除了徒增烦恼以外,并没有什么好处。 夜风将没有关死的房门吹开,赵让看到海迪耶走了进来。 他换了一身青衫,腰间悬着长剑,在夜风的吹拂下,衣袂飘飘,颇有几分剑豪的气度。 用大威的礼节同赵让打了个招呼后,海迪耶说道: “二位可是休息好了?” 赵让回答道: “休息的很好,我还洗了个澡。” 海迪耶笑道: “早就听闻大威的武道高手,有沐浴斋戒的习惯。沐浴让人精神,斋戒让人心静。原先我还以为是杜撰出来装样子的,没想到果然如此!” 赵让摆摆手说道: “沐浴的确能让人精神,但得冷水,不能热水。至于斋戒,我没有试过。不吃肉的话,咋有力气挥刀?” 海迪耶连连附和,说道: “是极,是极!赵公子说得对,武修说到底还是粗人,得豪迈些。不然手中的刀剑,和娘们的绣花针还有什么区别?” 两人寒暄之际,元明空趁此已经稳定了情绪。 转身走来,脸上毫无形迹表露。任凭他海迪耶再老奸 巨猾,想必也看不出分毫。 “二位既然都休息好了,咱们是不是可以去见见公主殿下?” 赵让和元明空对此都没有意见。 他俩还记得海迪耶先前说的那位如同半仙的西域奇人。 跟着海迪耶走出院落,却是往青衫客大门的相反方向走去。 “不是从这边出吗?” 经过国字脸杀手这么一折腾,再加上前面春华楼中叶三娘的提醒,赵让机警了许多。 “二位休息的时候,公主殿下已经来了。我把自己的屋子腾出来,公主殿下正在里面休息。” 海迪耶解释道。 赵让和元明空不疑有他,便跟着继续前行。 他们居住的院落,尚且是青衫客的外围。这里面的空间,大的惊人! 足足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却是还没有到地方。 海迪耶担心身后二人走的久了,会不耐烦,一路上都在说他早些年仗剑游西域时的见闻。 这话题倒是很有意思,可惜赵让和元明空现在都有其他的事情占满了脑子,根本无法分心。 往往是海迪耶说了一大堆,二人才嗯嗯哼哼的应上两声。 见自己的话勾不起他们俩的兴趣,海迪耶便闭上了嘴。好歹也是单夜国乃至整个西域有头有脸的人,要是人家不爱听,还说个不停,他可没有这么不识趣。 “前面就到了!” 青衫客中住的人极少。 除却海迪耶自己和刚到的阿曼尼公主,剩下的就是赵让一行人。 前方一座灯火通明的豪宅近在眼前 ,正是海迪耶给自己建造的住处,阿曼尼公主正在里面。 只不过灯火虽然亮堂,赵让却觉得颜色有些反常。 看上去,那处豪宅的灯光,隐隐透着红。 青衫客中没有红烛,灯罩也是白水晶制成的。包括屋内的妆点,更是没有任何红色。 但赵让又想到这处宅院是海迪耶自住,里面该是有大不同,便也不再多想。 又走了几步,突然看到一个人站在路中央。 是个女子,穿着西域样式的衣服。 赵让从身段上认出,这人是叶三娘,于是他轻轻唤了一声: “老板娘?” 叶三娘闻声转过身来,快步走近,说道: “东家,你们不用去了。” 赵让一时间没听懂叶三娘话中的意思,海迪耶却是反应的极为迅速: “公主怎么了?” 叶三娘欲言又止,最后抬手指着路边的缝隙,说道: “你们自己看。” 铺路的石块各自之间本该都有缝隙,踩在脚下的时候,谁都不会注意到这点。 经叶三娘一说,赵让才发现从这里开始一直到那处宅院的路,竟是平整异常,犹如整体铺就。 海迪耶作为青衫客的主人,自是比赵让发现了更多不对。 他用来铺路的石块,都是经过打磨的玛瑙。白日里不显,在晚上被灯光和月光一照,都会变得通透异常。 今晚天上无云,圆月高悬,该是最能映衬出才对,但放眼望去,尽皆黑漆漆的一片。 海迪耶一步跨出,发觉脚下触感不对, 抬起看了看鞋底,似是被涂抹了一层酱红色的漆。 随之来的是冲天而起的血腥味! “地上全都是血!” 赵让不敢贸然上前,蹲下来仔细看向叶三娘刚才指着的缝隙,然后用手轻轻一按。 缝隙果然是被血灌满的。 这些血,从海迪耶的住处中流出来,铺满了三丈远的地面,并且将其中的沟壑全部填满…… 凭借颜色和粘稠度来看,这些血流淌出来,至少已经有半个时辰了。 半个时辰前,赵让还在和那国字脸杀手斡旋,其他人估计还在睡觉。 最关键的是,谁也没有听到外面的有什么大动静! 赵让在路旁的花草叶子上擦了擦手。 他本已决定不再依靠叶三娘,但这里的情况,估计只有她一人知晓…… 还不等赵让问出口,海迪耶已经颤着声,向叶三娘问道: “老板娘,公主是不是……” 叶三娘摇了摇头。 海迪耶如释重负,以为阿曼尼公主无事。 没想到叶三娘紧跟着说道: “不知道!” 她到此的时候,地上的血液虽然要比现在更新鲜些,但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 “先进去看看吧,侧面还有一扇门,可以从园子里进去。” 不愧是落日马场之主,西域剑豪,海迪耶很快恢复了镇静,带着赵让等人横着走出道路,从草地往侧门走去。 在他的想法中,这几人不说可以信任,起码在这件事上绝对没有任何嫌疑。 因为赵让等人没这个本事,唯一看不 透的叶三娘却又没这个必要。 月光下,草地是黑色的,和凝固的血迹没什么两样。 众人行走在草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犹如细密雨点,拍打人间。 走着走着,还真有一滴冰凉落在了赵让的脸颊上。 他以为是雨。 伸手一抹,才发现掌心处多了淡淡的嫣红。 抬头看去,三楼一扇开着的窗子,已被鲜血浸透,正在“啪嗒啪嗒”的向下滴血。 刚才那一滴,不偏不倚的,就落在了赵让的脸上。 “三楼也住了人?” 赵让问道。 事已至此,海迪耶也无可奈何,只能苦笑着,说了和叶三娘一样的话: “我不知道!” 侧门一打开,房子里的血腥味浓郁倒是令赵让都有些喉头发紧,忍不住想吐。 看元明空眉头紧锁,嘴角使劲抿着,想来也不好受…… 稍微适应了些,赵让就看到正门厅堂处有两具尸体,正是跟在海迪耶身旁四名姑娘其中的两名。 往里走了走,一扭头又看到第三名。 她躺在楼梯上,胳膊耷拉下来,面色倒是很平静。 赵让再度看向门厅处的两人,发现她们的面色也很平静。 “这人出手好快!” 元明空补充道: “也可能是无声无息!” 二人一一检查了这层中其他的尸体。 所有人的面色,都很平静。 人最大的不幸,就是无法掌握住自己的生命。但死在这件屋子里的人却同时用头最大的幸运,那就是他们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并没有 感觉到痛苦。 赵让和元明空的脑中同时浮现出一个名字。 这个人不仅出手快,还能出手于无声无息。 第一百二十三章 蛛丝 “魏星舒。” 以他已经练到登峰造极之境的绝影术,做到这些并不是难事。并且也能解释为何这些人死的时候,都是一脸平静。 作为唯一在二十年后,和魏星舒有过接触的人,赵让仔细地检查了下这些尸体的伤口。 “看出什么了吗?” 元明空问道。 他虽然知道魏星舒,但并不了解。毕竟关于他的记录,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断了。凭借卷宗上的只言片语,谁也没法拼凑出一个具体完整的形象。 赵让一连检查了三具尸体,才回答道: “那国字脸……不,魏星舒,你看的卷宗中有没有关于他惯用兵刃的记录?” 元明空搜肠刮肚的想了一阵,还是摇了摇头,但他分析道: “魏星舒肯定不会用太长的兵刃。” 赵让反问道: “为什么?” 元明空摊摊手说道: “这很好理解啊!” “如果你创出了绝影术这种诡异的身法,能无声无息地靠近对方,那长刀长剑用起来肯定不方便。” 赵让接过话头说道: “所以他用的是匕首!” 元明空瞳孔一缩,似是勾起了古早的记忆。 “你这么一说,我反而有点印象了。好像他就是用匕首的,还是两把!” 赵让轻轻一笑,说道: “两把宽窄和长短都不同的匕首,而且一把上有血槽,另一把没有。有血槽的是留给自己的,另一把则是杀人用的。” 赵让一口气说完。 “你是从伤口上看出来的?” 元明空很是不可 思议的问道。 想出这么久,他还不知道赵让竟然还有当神探的天赋! 查缉司的影卫对细节的把控近乎于完美的地步。 元明空刚入影卫的时候,都进行了为期三个月的学习。学的不是功法,而是如何处理在办事时留下的痕迹,以及如何根据对方留下的痕迹来进行反推。 这是一门极为庞杂的学问,需要掌握许多知识作为基础,才算是有了入门的资格。 元明空算是天赋异禀,三个月后以头名的成绩脱颖而出,自此查缉司才对他转变了态度。抛开皇子的身份,他自身的能力也足以服众。 刚才赵让在探查的时候,元明空也没闲着。但他除了看出这些人死去的大致时间,和可能凶手外,其余的一概不知。 “不,我见过这两把匕首!” 赵让实事求是的说道。 元明空长长地“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否则他真要觉得自己这兄弟多智而近妖了! “魏星舒给我展示过他身上带着的所有东西。有匕首,暗器,秘药,还有弩机和弩箭。真是个一丝不苟的人!” 赵让啧啧称奇。 先前看到这些时,他还没什么触动。现在结合起满屋子的尸体,赵让才渐渐体会到了这个人的可怕。 他几乎算出了每一种可能发生的情况。 暗器是用来清扫外围守卫的,匕首是用来解决屋里的人的。秘药可以让他知道想知道的,弩机和弩箭既可以出其不意,也能替他拉开 距离,解决身后的追兵。 “你看,所有人都死于喉咙上的致命伤。这个宽度,刚好和他的一把匕首吻合。并且刺入的角度和速度都拿捏得十分精妙。” 元明空点点头,表示赞同赵让的说法。 不过虽然确定了凶手,但对局势还是没有任何帮助。 一个能无声无息杀死这么多人的杀手,并且已经离开半个多月时辰了,除非真有通天的本领,不然谁能找得到他? 不提单夜国的王城宽阔,这些时间足够他出城,遁入草原隔壁,那可就是大海捞针,这辈子兴许都别再想有可能找到他。 两人一筹莫展之际,海迪耶已经将这座屋子上上下下全都看了个遍,此刻正一脸阴沉地从楼梯上走下来。 “公主不见了!” “公主?” 赵让和元明空都觉得魏星舒的目标定然就是这位兰末国的阿曼尼公主。楼上绝对会发现她的尸体才对,可海迪耶这么说,无疑让这场杀戮变得更加深刻。 “除了公主外,这边所有人的尸体都在。护卫,侍女,伙计,全都在。” 赵让问道: “唯独缺了公主?” 海迪耶答道: “唯独缺了公主。” 赵让神色突然轻松了起来。 元明空隐隐想到了原因,海迪耶却不明就里。 “你想,尸体都在,唯独缺了公主,这说明什么?” 海迪耶脱口而出道: “说明公主没死!” “不!说明公主对他有用。刚才我说这杀手的准备时,你不在。他有三 瓶秘药,可以让不想开口的人开口,开口的人多说,多说的人全说实话。” “所以这位阿曼尼公主一定是知道什么他感兴趣的。” 海迪耶这下全然明白了。 “也就是说,他把公主掳走,是为了用秘药来逼供?” 赵让回答道: “是这个意思。” “但他不是会那个什么影子大法?完全可以不用杀人啊!” 海迪耶为他身边那四个姑娘的死感到很难过…… 这四个姑娘,各有各的擅长,有修武的,有钻研医道的,还有擅长酿酒的,并且都跟随了他很久。哪怕是个物件,天天带着也该有感情了不是?更别说是四个靓丽青春的姑娘。 “剑豪大人,你知道高手和庸手之间的区别吗?” 海迪耶摇头表示不知。 “高手做事,干脆利落,但凡有任何一点不确定的因素,都要彻底排除。” “他想带走公主,以他的本事不是不可能。但屋子里这么多人,就有太多的不确定,所以他才选择了看似最笨最耗力气,但实际上最稳妥的方法。” 海迪耶没有任何反应,虽然他清楚赵让说的很对。 他也不是什么好人,当然知道做一件事最关键的不是做成,而是稳妥。 所谓的稳妥,就是指在做不成的时候,对自己也不会有任何牵连和伤害。 只要有了稳妥,那就算是立于不败之地。 能在自己青衫客中一连带走几十条人命且不被察觉的,自然知道稳妥的重要性,所以 他就以最稳妥的方式来做了。 “我得联系一下阿奇滋。” 沉默了许久,海迪耶开口说道。 “阿奇滋还在他的春华楼里?” 海迪耶回答道: “不过还得等两个时辰,天光大亮时才行。” 赵让和元明空都不能理解。 这边已经出了破天的大事,为何还要再等两个时辰?是海迪耶太能沉得住气,还是那四个姑娘的死给他太大的冲击,以至于脑子都不转了? “阿奇滋在每天天光大亮前,是不会从他的屋子里走出来的。他出来,别人也进不去,甚至那一层都上不去。整个春华楼的顶层,在日落之后就是绝对的禁区,连我也没有任何办法。” 赵让想起史书上曾写过一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权臣好梦中杀人,以此威慑图谋不轨的宵小。阿奇滋做的却是比这位权臣更绝,干脆将整整一层楼都封起来,彻底隔断与外界的来往。赵让看出阿奇滋是个很善于保护自己的人,但他也没有想到,阿奇滋对自己的保护竟然到了这般近乎于变态的地步! “两个时辰……估计魏星舒早就知道了他想知道的。到时候公主是生是死,就难说了。” 元明空冷冷地说道。 他一刻都不想磨蹭。 自从他知道了魏星舒没有死后,找到魏星舒就成了一件比去金银海组织破败神教大规模制作通天丸更重要的事情。 查缉司在西域已有二十年的断档。 这期间,对于西域的任何都是一 片空白。 如果魏星舒仍旧心向大威,那他就可以凭借一己之力,填满这空白的二十年,其背后的意义是不可估量的。 不论是对大威,还是对他自己。 海迪耶也知道多拖延一刻,阿曼尼公主就会多一分危险。但他现在的确是束手无策,哪怕立马就能联系上阿奇滋也是一样。 一个人不知道怎么办,两个人无非也是大眼瞪小眼。 有时候并不是人多力量就一定大,很多人聚在一起,兴许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还不如各自安静地想想。 “公主是从哪里来的?我记得在春华楼里,你说她先去见了一位西域的异人?” 赵让仔仔细细梳理了一遍这件事的前因后果,算是找到了个还能与阿曼尼公主产生联系的点。 “没错!公主在来青衫客之前,的确是在那位异人处。” “你知不知道那位异人在哪?” 赵让接着问道。 海迪耶面露难色: “前面知道,现在……不知道了。” 赵让质问道: “什么意思?” 海迪耶回答道: “公主进入王城后,派人给我和海迪耶传了信,说直接去见那位异人,并且让我们带着你俩一道同去。当时那异人是在黑街深处的,但现在在哪,没人知道。” 赵让不相信的追问道: “那怎么和他联系?阿曼尼从兰末国赶来,为啥会知道异人在黑街深处?” 海迪耶说道: “需要一位中间人。” 顿了顿,又说道: “中间人也不是固定的 。反正每次心里很使劲地想见他时,中间人就会现身领路。” 第一百二十四章 马迹 赵让发现只要海迪耶提到这位异人,说的话就开始不着边际…… 心里想,中间人就来领路,这和求神拜佛有什么区别?世上还真能心想事成? 海迪耶看赵让和元明空都是一脸不信,又说道: “真的是这样!我亲自试过!” 赵让满腹狐疑的问道: “你用这法子见过中间人?” 海迪耶点头如小鸡啄米: “当然了!不止一次!” “那具体怎么做?咱们人多,要是真好使,肯定能见到!” 元明空似是有点信了。 不管他信不信,眼下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把有的先都试一遍,死马当作活马医,万一就成了呢? “起码有两三次。” 海迪耶回答道。 元明空嫌他啰嗦,回个话也回不到重点上,不耐烦的问道: “你就说最近一次,在哪,怎么见到的,说具体点!” 海迪耶被元明空冲了一顿,倒也没觉得不舒服,反而认认真真的回忆起来: “就在王宫外西北角。那片地界啥都有,全都是走江湖的那套。哦对了!还有不少大威人呢!” 元明空见他说着说着又要说歪了,眼睛一瞪,海迪耶立马又拉扯回来,继续说道: “那次是单夜国倒春寒,鸡蛋大的冰雹啊,就往下砸!马场上刚冒头的草芽子,全被砸死了。我以为要血本无归,所以就想着去找异人问问,看看有没有个破解的方法。” 这是前因,虽然还是和具体的做法没有关系,不过听听也挺有 意思,元明空便没有打断。 “我去了那地界后,就胡乱转悠。渴了喝茶,饿了吃饭。最后实在无聊,还去逛了下成衣铺。一件衣服刚落了单,出门就撞见个驼背老头,用拐棍捅了捅我,让我跟着他走,我就知道这回准了!” 海迪耶说到这却是红光满面。 “然后呢?” 赵让正听的入神,他突然就不说了!这换谁受得了? 海迪耶晃晃脑袋,说道: “后面的不能说!” 接着又连忙解释道: “不是我不说啊!这是他给的规矩,谁都不能说!说了就没有下次了!” “这次也一样,不论咱们谁见到了,都不能描述。就告诉大家这事儿异人说该怎么解决就好了!” 对于笃信之人,赵让和元明空也没办法。好在海迪耶已经说了个大致的范围——单夜国王城外西北角的成衣铺。 赵让又仔细问了海迪耶他喝茶的茶馆以及吃饭的酒楼叫什么后,就和元明空踏着晨曦前的薄雾出发了。 他本想叫上叶三娘一起,但元明空却拜托她照顾自己的妹妹,赵让便没有吭声。 西门大壮当然还在呼呼大睡……若是没人叫他,除非他饿醒憋醒,不然非得睡满一个对时不可。 顺着青衫客门口的长街,一直往东走,就能到达皇宫。 这点倒是和大威不同。 大威按照风水上的讲究,大多数房子都是坐北朝南,皇城修建的更是居中镇四方。而单夜国这边,赵让发现很多修建 华美的屋子,全都是背靠东方,哪怕房子会因此和地势产生冲突都在所不惜。海迪耶在青衫客中的宅院,以及王宫,都是如此。 走到王城前,东方已经有些泛白。看着这光景,赵让却是有些能理解了。 背靠东方,太阳升起之时,王宫就会化为剪影,衬托出它的威严和神秘。赵让不知道自己想的对不对,但他确信肯定有这个原因。 西北角是单夜国王宫的偏门所在。 单夜国首任国主,出身于草莽。立国之后,为防止后世子孙脱离百姓,不食人间疾苦,便专门在宫墙此处开门,并建造市集。经年日久,这里便发展的极为热闹。从早到晚,人如流水。 不过这样的事儿,最多只能管三代。 大威前朝的开国之君害怕后代过于享乐,专门下旨要求后继之君,每餐必备一味豆腐。可久而久之,哪个荒地愿意每顿饭都吃豆腐?御厨变得挖空心思来变换花样,待亡国之前,这味豆腐又名“白鸟脑”,顾名思义是用一百只珍禽的脑子制作的……这些办法规矩还不如不立反正越往后就越不像样! 西北角正当面的,就是一座很大的茶馆,元明空翻译过来牌匾上的名字,该是叫太和。 西域文没法和大威字一对一的翻译,“泰和”二字是元明空理解其意思后,从大威话中挑捡出来个还算是能对应上的。 “泰和居?” “泰和居,泰和楼,泰和屋都行。” “海迪耶说的是这座茶馆吧?” “他说就在路口,还很大,应该就是了!” 赵让和元明空四下看了看,目力所及之处再没有第二座能跟泰和媲美的茶楼。 在来的路上,两人就商量好,由元明空坐在茶楼里喝茶,赵让去往成衣铺。 元明空身为皇子,对市井的了解自然没法和赵让相比。这两处地方相比起来的,当然是喝茶更简单,也符合他的气质。 唯一的困难的,就是赵让不会说西域话。但海迪耶说过这里有很多大威人,使点钱,就能雇个翻译。赵让不禁想起了张三。 要是他在,那就方便了! 既然来了,赵让也想看看西域的茶楼是个什么光景。 王城的茶楼和大威皇城的茶楼一样,不会那么单纯。来的人没几个是为了喝茶的。俗话说酒是色媒人,茶当然就是“事”媒人。茶越喝越清醒,谈起事来事倍功半。 尤其是在清晨,泰和居伴随着第一缕晨光开门。门前已经挤满了许多找活计的人,泥瓦匠,木匠,力巴,还有各式各样的手艺人。他们把茶馆门口的空地瓜分的干干净净,泥瓦匠绝对不会和木匠站在一起,至于没有手艺只能卖力气的力巴是最被看不起的,只能站在最边缘。 这么一看,熙熙攘攘的门口顿时就变得整齐起来。 “爷!” 嘈杂之中赵让好像听见了有人在用大威话喊‘爷’,抬头望了一圈,也没寻到,以为自己听错了 。 “爷!” “是我!” “我,张三啊!” 赵让察觉身后突然有人贴近,立马转身的同时,右手已经插进了口袋中。 出门前,他特意将口袋的内衬撕开,这样一伸手就能握住遮在外衣里的刀。 “张三!” 贴近的,正是赵让刚刚才想起的张三。 “你怎么在这!” 张三搓搓手,笑着说道: “我来找活儿啊!两位爷这么早来喝茶?” 在春华楼中,从上楼换包厢时,张三就已经走了。他知道后面的事他掺和不了,也不能掺和。神仙打架,百姓遭殃,张三很有分寸。 “到黑街是不是还没给你钱?” 赵让突然问道。 张三嘿嘿笑着,却不回答。 实际上赵让他们不仅没给张三当黑街向导钱,就连租马车的钱都是张三自己垫的。不然他回家之后也不会被老婆臭骂一顿,今天天不亮就出来了在茶楼门前接活儿。 “先一起喝杯茶,吃个早点吧!” 张三迟疑了片刻,还是点头答应下来。 昨晚阿奇滋和海迪耶同时出现在春华楼,着实把他吓着了……但这会儿看赵让和元明空啥事都没有,又觉得这二位才是真厉害!不显山不漏水的,被那俩跺跺脚王城都得抖的人夹在中间还能全身而退。 刚坐定,张三就开始发挥他的向导作用,给赵让和元明空介绍道: “二位爷,这里的茶不称斤两,都是按份卖的。每一种茶都分浓淡两种,浓的茶叶多,比淡的贵一点。 ” 两人点头道: “这是自然。” 张三见二人了解了,便指着中央摆着的一溜茶叶罐子,继续说道: “西域喝的最多的是砖茶,砖茶加奶,就成了奶茶。其他的茶叶,都是从大威运来的,二位爷肯定不稀罕!” 赵让在北境就喜欢喝奶茶,还嫌弃北境中的茶不够正,奶不够浓。 来西域这么久了,正儿八经的奶茶还么好好喝过。今天来找那异人,还歪打正着了,赵让当即说道: “我喝奶茶,要浓的!” 张三先是应下,然后问道: “爷,是茶浓,还是奶浓?” 赵让想也不想,回道: “都浓!” 元明空点了一杯从大威运来的绿茶,是他从小喝惯了的碧螺春。 不过这里的碧螺春分的很细,有二两一份的,六两一分得,最好的是十两一份。 即便是二两银子一份茶,也是天价了,寻常人根本喝不起……但想想这茶叶可是从大威南地翻山越岭运来的,路上还得提防盗匪,还得提防日晒雨淋让茶叶变质。这些成本算下来,再加上茶楼的租金和人工,倒也算是合理。 张三招呼伙计点单,他给自己也要了一份奶茶,不过是茶淡奶浓的。 伙计拿来了一本册子,上面全都是差点,种类足有四五十种之多,比起大威皇城都不逞多让。 赵让翻开和元明空兴致勃勃的看起来,册子上突然出现一团阴影。 抬头就看到有两个陌生人一言不发的站在桌子对面。 看 到赵让和元明空注意到自己,这两人更是不客气的坐了下来。 第一百二十五章 年轻气盛 茶楼酒肆中和旁人拼桌是一件常有的事情,所以起初赵让并不觉得奇怪。 但当他发现周围还有很多空桌时,他就知道这两位一定是找自己有事。 对方不开口,他也不搭理,仍旧和元明空说得热闹。 册子上的茶点,有许多都是赵让和元明空在大威没有见过的。他甚至还在上面看到了一种叫“缸子肉”的东西。 张三刚才去小解,还未回来。无论是谁在清晨的冷风中吹一阵,再骤然进到暖和的茶楼里,想来都会这样。 “算了,还是点些熟悉的东西,吃完还要去做正事。” 赵然和元明空达成了共识,点了些在大威都吃过的西域特色,然后就将册子交还给茶楼的伙计。 现在赵让能有功夫看看这两位莫名其妙“拼桌”的人到底是何意了。 四个人,两两对视。 这两人的衣服都很考究,上面还有用金线绣的飞鹰和骆驼。除了马以外,西域人最喜欢的动物就是这两种,有些部落甚至给其赋予了神性,当作图腾来供奉。 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 因为华贵的衣服可以买到、借到,甚至是抢来! 但有一点却是没法用外物装点的,那就是这个人的胡须和指甲。 坐在赵让对面的,是个西域人,一脸的络腮胡。 他的胡须极为浓密,像是瀑布一般,倾斜而下,几乎遮住了半张面庞。至于嘴巴,更是藏在胡子后面。 这样浓密的胡子,吃饭喝水想必是一件很复 杂的事情。赵让光是用脑子想一想都觉得累……不仅要扒开胡子,露出嘴巴,还要努力地伸长脖子,防止汤汁滴落。但即便如此,肯定还会沾染上污物,所以每次吃完饭后,都得清洗很久,才能保持光鲜亮洁。 相比于修剪整齐的指甲,这人的胡子更能说明他的生活状态。 就在伙计端上来赵让点的奶茶时,络腮胡的胡子突然蠕动了起来,说道: “这里的奶茶不是最好的!” 赵让端起奶茶碗的手微微一顿。 这样煞风景的话,要是放在以前,赵让定然会将碗里的奶茶全都泼在他的脸上。 可现在赵让不会了,因为他还不知道对方的底细,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 从刚才这句话中,只能听出,他对自己很不欢迎! 赵让平复了一下情绪,喝了一大口。 茶味浓郁,奶味也浓郁。 结合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很是美妙! 虽然那络腮胡说的有可能是真的——这里的奶茶不是最好的,但赵让刚才喝进去的,已经是他喝过的最好喝的奶茶了。 络腮胡见赵让不为所动,也不再吭声。 等赵让享受地喝完半碗时,点心也陆续上桌。 “这里的点心也不是最好的!” 络腮胡再度说道。 他的大威话有些蹩脚,因此听起来很有嘲讽的意味! 再一再二不可再三。 这是第二次,赵让还是装作没听见一般,一口点心,一口奶茶,吃了起来。 张三解手回来,远 远看到桌子上还有两人,他一眼就认出来了是谁! 他第一反应就是想跑……跑出泰和居,跑出西北角,跑得越远越好。 正常人在感到害怕时,往往都会想要回家。 但张三不想。 因为家里有更让他害怕的东西!远比这个络腮胡和年轻人更让他害怕! 一想到自己今天怕是又要白干,那等回家之后面临的狂风暴雨,可不是昨晚能比拟的。 张三突然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勇气! 在可怕和更可怕之间,他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前者。 “你咋去了这么久?奶茶都要凉了!” 赵让招呼张三坐下,并把他的奶茶碗递了过去。 络腮胡和他身旁的年轻人斜眼看了看张三,然后说了一大串西域话。 张三已经做好了准备,不卑不亢地也回了一大串话。 络腮胡倒是没有任何反应,但他身边的年轻人却是有了怒意。 年轻气盛,倒也正常。 但他来却是忘记了自己对面坐着的赵让和元明空也都是年轻人。 络腮胡得罪了赵让两次,他身边的年轻人又带着怒意,拍案而起。 如果有人觉得赵让是给他们俩每人都事不过三,那就大错特错了。 赵让没有那么好的脾气。 或者说有那么好脾气的人不会练刀,而是会去绣花。 络腮胡衣服上的骆驼和飞鹰估计就是个好脾气的人绣的,但这和赵让准备发作并没有什么关系。 “啪!” 赵让把碗里剩下的半碗奶茶,全都泼在了年轻人的脸 上。 事不过三,他是第三。 年轻人显然没有想到有人会对他做出这样的事,一时间仿佛被冻住了一般,时间在他身上出现了短暂的定格。 元明空将距离年轻人最近的张三拉到了自己旁边,生怕这两人突然暴起,伤及无辜。 和年轻人不知所措不同,络腮胡反应很快。 看到桌子上没有能擦拭的东西,他立马脱下自己身上这件精美的衣服,给年轻人仔仔细细地收拾起来。 从头发一直到下巴,每个地方都擦到了,细致的程度让赵让不由得怀疑他脸上的络腮胡是不是贴上去的! 按理说长相粗犷的人,都不细心才对,但他正好相反。 擦拭干净后,年轻人扑闪了几下眼睛,才算是回过神来。 他的眼睫毛很长,上面还挂着一颗奶茶形成的珠子。 这颗珠子在他眨眼睛的时候,滴落了下来,掉在他脚上崭新的白靴子上,留下一个淡淡痕迹。 “你最好赶紧回家洗个头。不然一会儿太阳往你头顶一晒,你的脑袋就会变得比臭豆腐还臭!” 赵让冷冷的说道。 说完,他却觉得还不够劲儿。因为这名西域年轻人,很可能不知道臭豆腐是什么。用人家不知道的东西来嘲讽,根本起不到嘲讽的目的,所以赵让决定换一个词。 “比屎还臭!” 这个字眼想必没人不知道。 年轻人的嘴唇开始微微颤抖,紧接着是脸颊、肩膀,继而蔓延到全身。 当颤抖达到最癫狂的 时候,他张大了嘴,开始乱叫。一边叫,一边说着赵让听不懂的西域话。 他的右手拔出了腰间的一把短刀。 这把短刀刃口很是锋利,但刀身和刀柄上却镶满了宝石。 这种小孩子的玩具,赵让都不屑多看一眼,但既然对方已经拔刀,他也不能落下,随即亮出了自己的乌钢刀。 年轻人微微一顿,随即指着络腮胡,叽叽咕咕地说了一阵。 赵让就算用屁股都能知道他在说什么。 方才的行为,他们二人的主仆关系已经表现得很明显。年轻人是个不知事且混不吝的二世祖,肯定是让络腮胡给他出气。 络腮胡安抚了好一阵,年轻人才慢慢平静了些许,铁着脸,走出了泰和居。 那些站在门口往里看热闹的人,纷纷绕路,甚至转过身去,生怕被年轻人看到自己的脸。 “你这个外人闯大祸了!” 络腮胡厉声说道。 他发脾气时,大威话说得标准了许多。 要是他的声音能再小点,不吵的赵让耳朵嗡嗡叫唤,那就更好了。 “这是西北市集老大的小儿子,你得罪了他,今晚日落前,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赵让本想直接让他滚,话到嘴边却又改了主意,说道: “我是黑街之主阿奇滋的好朋友,还是落日马场之主海迪耶的好朋友,你们得罪了我,今晚日落之前,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赵让把络腮胡子的人名一换,其他话一成不变。 整个泰和居上下顿时议 论纷纷,包括外面等着接活儿的人。 会大威话的人,都在忙不迭给身边的人翻译。 长久混迹在西北市集中的人,自然知道络腮胡和年轻人的身份。但显然赵让的来头更大,这下却是刀刃对剑锋。 要是只有一个黑街,西北市集倒还不惧。毕竟盯着单夜国开国国主钦定的金字招牌,哪怕实力不济,也有迂回的余地。 可一旦将海迪耶也牵扯进来,事情就不那么好办了……现在国主的性命可都是海迪耶引荐之人救治的,更别说那人现在还成了一人之下的国师! 开国之主都是多少年之前的事情了?常言道县官不如现管,放在哪里都一样。 抛开这些不提,海迪耶自己说的实力也不可小觑。 不过众人奇怪的是这两人明明已经闹翻二十多年了,怎么会有人同时和他俩当朋友? 要么是真的,要么是吹牛。 看赵让这般有恃无恐的样子,连西北市集老大最宠爱的小儿子都敢当头泼奶茶,想来不会是吹牛。 因为能同时成为两人朋友的,决计不会是借名头,而是他自己真有本事! 果不其然,络腮胡听到赵让这样说,也骤然变了哑巴。 脸上表情变幻多次后,身子前倾,压低声音说道: “外人,你们如果现在就走,我保……” 赵让当即打断,说道: “我们走不走要看事办成与否。要是没办成,我们天黑都不走!” 元明空还在一旁添油加醋的补充道: “ 要是今天没办成,我们明天还来!天天办不成,我们就天天都来!" 络腮胡嘴里传出一阵咯咯声,想必是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预料之中的意外 络腮胡鼻孔里喘着粗气,把他如同瀑布一样的胡子都吹起来了。 赵让重新坐下来,不紧不慢地把桌子上的茶点全都一扫光,然后向张三问起来什么是缸子肉。 张三解释得很到位。 无非是清炖羊肉的容器从一口大锅变成了一个小搪瓷缸子。 虽然有变化,但大体上还是没什么新意,赵让一点都不想尝试了。本来他对新东西是很有好奇的,前提是这个大东西得是全新的,或者变化极大才行。 “外人,我知道你们来是做什么。如果你们能保证再不惹事,并且天黑之前就离开的话,我能给你们指路。” 赵让将目光重新转向了络腮胡。 他确信自己和元明空要做的事,络腮胡绝对不知道。可他偏偏说自己知道,赵让就不得不听一听了。 “你也是替人办事的,该知道出来办事的人都不想惹麻烦,也不想磨蹭。前提是没人来招惹,也没人来拖累!” 赵让这话暗指方才年轻人的行为。 要是对方不发作,自己也不会让他难堪狼狈。 井水不犯河水,大家都能相处得很是融洽。 “你们是来追查昨晚青山客里有人做下的命案吧?” 赵让不置可否。 他们是来找那位异人的,为的就是打听公主阿曼尼的下落。所以络腮胡说的事,和赵让他们来西北市集中要办的事,其实可以算作同一件。 “昨晚有个人在青衫客周围卖货,今天凌晨才回来。他应该能给你们 提供一些线索。” 赵让反问道: “你确定那人看到了线索?” 络腮胡摇摇头。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络腮胡回答道: “我只说可能。” “对你们而言,有可能不就已经足够了?” 这下轮到赵让沉默了。 络腮胡说得没错。 他们来找异人的中间人,本来也就只是个可能性。可能的事情得碰运气,谁都不知道最后到底能不能行。 “荷花巷。” 络腮胡脸上浮现出一股神气,说完这三个字,就转身离开了。 别看先前赵让和元明空那么盛气凌人,到头来却还是得听他的。 络腮胡也知道自己小主人的脾气,无非是害怕丢了面子。等会儿把这件事告诉他,他一定就会喜笑颜开,因为丢掉的面子,又被挣了回来。 和络腮胡的神气不同,赵让和元明空耷拉着脸,张三坐在旁边都局促不已…… “现在怎么办?” “不知道。” “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那你为啥不说?” 两人经过一番毫无意义地斗嘴,随即又陷入了沉默。 他们本来的计划是一人留守茶楼,另一人去成衣铺。把这两个中间人最近一次出现的地方摸透、吃透。 现在却是被络腮胡淡淡的三个字搅扰得不安宁,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纠结的原因其实很简单。 他们俩对这突然冒出来的络腮胡并不信任。 要是突然冒出来一个人,告诉你,你要办的事,得去哪,再找谁,这人不是骗子就是 个疯子。 可惜络腮胡不是疯子,而骗子又是最难区分的。 “这样吧!” 赵让想了想觉得还是得尽快拿定主意。 单夜国的王城,真是鱼龙混杂。各方都有各方的老大。 海迪耶的青衫客,阿奇滋的黑街,还有当下他们所在的西北市集…… 这些势力之间犬牙交错,盘根纠结,各有各的营生,同时也各有各的恩仇。 不说阿曼尼公主那里等不等得起,赵让自己也不想在这样的地方多待,强龙不压地头蛇! “你倒是说啊!” 元明空焦急地说道。 赵让又在脑子里仔细盘算了一遍,确定无误后,这才接着说道: “你还是在茶楼里,要是做到中午,我还没回来,你就去成衣铺。咱们在那里碰头。” 元明空听出赵让的意思是他要自己去荷花巷探探,顿时有些不放心。 “没事,张三和我一起。只要能听懂对方说话,那就啥都没问题。” 赵让笑着说道,同时伸手摸了摸口袋,示意自己可是带着乌钢刀的。 张三一声不吭,直到赵让将一锭百两的银元宝放在他面前时,他都没太回过神来。 “昨天的钱,加上今天的钱,先付你一百两。等天黑之前,要是事顺利办完了,还有赏钱!” 张三看着银元宝,喉结上下动了动。 他很想伸手拿起揣在怀里,但又害怕会因此沾染事端,惹上自己根本担待不起的大人物。 不过他是个思维很活泛的人。 一般人只会顺着一 边儿想,想着想着就进了死胡同,钻了牛角尖,让自己越想越痛苦。 张三不会,他的脑子可以同时从两边儿想,最后分出个轻重缓急来,避重就轻。 这种能力对于他吃街面上这口饭的人来说,尤为重要。 就像先前,他在留下和溜走之间选择了留下。 这会儿在拿和不拿之间,他也选择了前者! 一百两银子当然是个大诱惑,但更重要的是,他若是不拿很可能就会立马得罪赵让。至于拿了之后会不会得罪其他人,那都是后话。眼前当然是最重要的,后面的事回头再说。 “好嘞爷,您放心!小的对这王城各处都是门清,什么犄角旮旯都能找到,什么三教九流都能对上切口!” 赵让满意的拍了拍张三的肩膀,就和元明空分道扬镳。 此刻天光已经大亮。 但赵让在从泰和居出来前,看了看柜台上的沙漏。 那台沙漏漏完一次需要半个时辰,赵让和元明空从进店到离开,满打满算也就半个时辰左右。加上路上的时间,还不到一个时辰。距离海迪耶说的联系阿奇滋的时间,还差了一半。 西北市集从天不亮起就开始热闹,日落后便渐渐散去。因为日落后最热闹的地方是黑街,市集中的商贩也大多去往那里,等着夜游之人散场后,能再赚一笔。 现在市集上已经开始热闹起来,不过因为时间尚早,因此往来的人以老人居多。 赵让并没有急于去络腮 胡所说的荷花巷,而是以泰和居为中心,在市集中瞎逛起来。 自从出了门,他就感觉到身后起码有三波,九个人,都在跟着自己。虽然他们隐藏的极好,但还是被赵让察觉到了。 这些西域人并不会收敛气息的法门,只能依靠自身对这里的熟悉来隐蔽,当然无法躲过赵让的探查。 赵让瞎逛的目的,就是为了逗逗他们。 先让他们紧随其后地跟着,然后自己再出其不意地消失。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们,这些手段都是徒劳。 逛了一阵,赵让发现不但来往的人基本都是老人,很多摊贩也都年纪不小了,并且还是大威人! 想起海迪耶说这里大威人很多,赵让还并没有在意,这会儿亲眼看见了,就觉得非常奇怪。 按理说大威人能来西域做生意的,基本都是有头有脸的商会,普通人根本没这个实力。 别的不说,光是车马转运就是一大笔钱。更别提还得雇佣武修或是镖局护送了。 有头有脸的商会,做的当然都是有头有脸的大生意。这样摆摊,一天才能赚几个钱?撑死够吃饭的……至于盖房子娶媳妇生孩子,那是想都别想。能有个遮风挡雨的栖身之地就算不错,其他的就剩下这顿想着下顿的麻木。 “爷您不知道?” 张三诧异地问道。 赵让听他这口气,好像自己该知道似的,不由更是好奇。 “我不知道,你说的!” 张三看了看周围,他们已经从 泰和居走出来好一段路,没人再注意他们,便压低声音说道: “他们都是从大未来的,全都是那个……” 张三对着自己裤裆比划了一个切的手势。 赵让反应了一下,说道: “太监?!” 张三觉得赵让的声音有点大,连忙把他拉到旁边的偏僻巷子里,说道: “爷说得没错,就是太监!” 赵让纳闷的问道: “怎么会有这么多太监在这里?还都是老太监!” 张三笑着回答道: “他们来的时候可不老!有的可年轻了,那脸蛋嫩的,能掐出水来!” 赵让有些鄙夷的看着张三……心想这家伙不会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吧……不然怎么会用“嫩的出水”这样的话来形容? “他们来的时候,是大威建国之前。” “原来是前朝的太监……” 赵让说道。 听家里长辈说,当时前朝的皇宫的确是有许多内侍宦官将能带走的宝物搜刮一空,然后逃往西域。本以为他们最多选择在兰末国落脚,没想到这些无根之人这么能跑,竟然定居在了单夜国中。 “正是正是,他们来的时候,我们这根本不知道啥是太监……国主还把他们当作上邦来人,向他们请教了许多问题。刚好王宫的西北角有首任国主钦定的市集,便让他们都住在这里,方便随时咨询。” 赵让无奈的笑道: “出了黑街,又掉进太监窝!我这运气也是够可以的!” 自嘲之际,抬头一看。 他俩站着的 巷子口,墙壁钉着个贴牌。 上面的字赵让不认识,可字下面画着的一朵荷花,他却看的真真切切。 第一百二十七章 荷花巷 “这里是荷花巷?” 赵让指着墙上的贴牌问道。 张三扭头一瞧,又看了看巷子里,发现还真是,便惊喜的说道: “爷,咱们误打误撞,还歪打正着了!” 知道这里是荷花巷,赵让并没有什么惊喜。 络腮胡虽然告诉他这个地方能找到线索,也只是可能。连他都不敢确定,赵让从出了泰和居之后就没有抱太大希望。 就算真有线索,仅凭一名小商贩的眼睛,赵让不觉得他能看到什么。而且青衫客中发生的事情,事关海迪耶。牵扯上这样的大人物,就算那商贩看的真切,想来也会闭口不言,生怕惹火上身。 抛开这些不提,光是这条巷的名字赵让也觉得十分古怪。 西域哪来的荷花? 既然没有,怎么会用荷花来命名一条巷子? 因此他站在巷子口,迟迟没有走进去。 来回踱了几步,赵让开口问道: “张三,你知不知道这荷花巷的来历?” 张三脑筋一转,便猜出赵让是在疑惑这名字的由来。 “爷,刚才我不是告诉您,这里有许多大威前朝的太监吗?” 赵让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那些来的太监中,据说还有个总管,带来了许多西域没有的稀奇玩意儿,其中就有莲子。” 赵让恍然: “这条巷子,就是当时用来种莲子的?” 张三应道: “爷说得对。但现在早已不是了。现在这条巷子,是西北市集有名的破落户聚集地,但还是以当年那 些太监的后人为主。” 赵让冷哼一声。 张三以为是对他不满,又赶忙补充道: “不过这条巷子是最深的,据说最里面一直通到王宫的城墙下。” “你走完过?” 张三缩着脖子摇摇头……后面这句话是他听旁人说的,具体怎么样,他也不知道。张三虽然就是个底层的市井百姓,日子过的紧巴巴,但还没有沦落到落魄的地步。对荷花巷这样的地方,能知道就不错了,更别说进去。 另外别看他对赵让殷勤,那是因为赵让兜里有银子,出手还大方!一个人要是穷,走路都会不自觉的贴着墙角。但凡宽裕点,那举手投足之间展现出来的自信就不一样! 同样都是男人,张三对赵让当然有崇拜之情,暗自比较一番,只能怪自己没本事,然后就会更加殷切了。 “走吧,进去瞧瞧!” 荷花巷里的屋子十分低矮,赵让远远地就看到尽头处有宏伟的城墙,应该就是王宫的所在,张三那道听途说来的话,还是有几分可信的。 和城墙不同,这些屋子全都是用破旧木板和掺了芨草的黄泥土块垒起来的。很多地方还露着黑黢黢的空洞,像是乞丐身上穿着的打满补丁的衣服。 没走几步,赵让就闻到一股腻腻的味道,是一个卖摊饼的小档口。 店主从自家屋子的窗户里,搭出来一块木板,让本来就逼仄的巷路,又变窄了一半。 木板上放着刚刚摊好的葱花饼, 此刻店主正光着膀子煎鸡蛋。 炉灶上放着的那口铁锅,都能再从里面掏出一口锅来了,论年岁,肯定比店主的年纪要大得多。锅里煎蛋的油,比他的脸还黑,因此煎出来的蛋也是黑色的,像从酱油缸里捞出来一样。 这样的煎蛋赵让看着,当然不会有任何食欲。可在荷花巷中,却是难得的美味。 店主用的油,都是从其他地方的小饭铺里收来的。鬼知道在煎蛋以前,这些油都经历过什么…… 店主看到有人站在摊子前,以为来了生意,便探头出来准备招呼。当他看到赵让身上精美的衣服,以及仆从模样的张三以后,又立马缩了回去。 就这么片刻的耽误,他锅里的鸡蛋就已经糊了好几个。 店主将它们单独挑拣出来,盛放在盘子里,然后大声吆喝了一句。 顿时就要许多人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争先恐后地抢夺盘子里黑乎乎的鸡蛋。 “爷,刚才他喊的是‘这盘子半价’。” 张三给赵让翻译道。 抢到的,一口就吞下,生怕下一秒就不是自己的了。没抢到的人,行尸走肉般,麻木地回到自己的破屋中,继续苟延残喘。 待人走散去后,赵让才得以继续前进。方才哄抢的人,把巷路彻底堵死,连一根针都插不进去。 在别处该是清爽的晨风,这里却充满了各种各样的臭味。赵让很确定在这些破屋中绝对是有死人的,不然很难生发出这样的臭味 ! 死人的尸臭,不洗澡的狐臭,还有各式各样小摊子的油臭,混合在一起,就让这里的气味变得无法形容。倘若赵让不是个武修,那一定会连胆汁都吐出来…… “爷,不问问那店家吗?” 张三也听到了络腮胡在泰和居中对赵让说的话。 荷花巷中有人看到了昨晚发生的事,并且还是个商贩。可这条巷子里,粗略一算,商贩就有几十家甚至近百。 一个一个的问,且不论人家愿不愿意说,耽误的时间都不是赵让能承受的。他现在恨不得一个时辰掰成两个时辰用,让一天能长些,再长些…… “你觉得这样的饼子和鸡蛋,在青衫客附近的街市上,会有人买吗?” 张三闭上了嘴巴,一张脸鼓胀起来,呈出一片绛红。 身为本地人,还是向导,听了赵让的反问后,才发觉自己刚才的建议极其愚蠢…… 青衫客是什么档次的客栈? 青衫客又位于王城的什么位置? 住在青衫客中的人,要么是富甲一方的商人,要么就是名动一方的豪杰。 周围更是王城中数一数二热闹繁华的地方。 刚才那摊子上卖的饼子和煎蛋,怕是还没走到那,就会被巡城的兵丁拦下来,连人带铺子一并丢得远远的,根本不会让他进来碍眼,所以根本没有询问的必要。 “不过你倒是可以问问他,荷花巷中都有做什么的商贩。” 赵让接着说道。 张三没能明白,却又不敢问,相等赵 让自己再解释一遍。 “就是种类!他是摊饼子的,那还有做什么的?比如卖炒饭的,卖汤面的……” “啊,爷我懂了!” 张三一拍脑门,就去找那店主问话。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张三却又苦着脸回来,对赵让说道: “爷……这店主好像是个聋子,我怎么问他都不开口!” 赵让瞥了眼还在煎蛋的店主,对张三说道: “你是直接问的?” 张三点点头。 “没说要买东西?” 张三还是点点头。 “你找生意人问话,不买东西也不使钱,人家能告诉你才怪了!” 张三脸又鼓胀起来。 他今天不知怎的了,脑子不停的打铁! 心里不由得一紧,生怕赵让把银子要回去,然后赶他滚蛋。 绷着劲儿,张三下决心一定要把荷花巷里的事情帮赵让办妥当。 张三自认是个交友广泛的人,可惜他在荷花巷中实在没有认识的人……。吃向导这碗饭,自然就得认识的多、知道得多。但在此之前,确实没有人要来荷花巷,最多是在西北市集中逛游一圈。 重新回到摊子前,张三将兜里仅剩下的五枚散钱拍在木板上。在赵让给他那枚一百两的银锭钱,这是他仅有的家底了。 按照店主的价格,一枚钱可以买两个煎蛋,四个饼子。五枚,那就是十个煎蛋! 店主看到五枚大钱时,眼睛都直了。他上回一次卖出去十个煎蛋,还是上回。隔了多久,他也不记不清了,反正是 很久就对了! 油腻腻的手一把抓起五枚亮晶晶的大钱,同时十个煎蛋也已经用纸包好,递了出来。 张三接过鸡蛋时,又问了一遍刚才的话。这次店主指了指自己得耳朵,然后摆了摆手。 他真的是个聋子! 张三试图写字给他看,但店主指着字,再度摆了摆手。 他不但是个聋子,还是个文盲! 如此一来,彻底断了交流的可能,张三突然觉得没有意思……仿佛天都骤然阴沉了下来。 这边的挫败,却是给赵让带来了好运气。 有一个胆大的孩子,正在与他攀谈。 按理说太监是没法生育的,但实际上太监大多都有妻子孩子。 这个孩子,就是当初逃难到此的太监的后代,所以他的大威话说得很好。 “你是来找人的?” 赵让看到张三买了十个煎蛋,便对这孩子说道: “我问,你答。知道就如实说,不知道就说不知道。一个问题,一个煎蛋,怎么样?” 孩子吸溜了下快要溢出来的口水,瞪圆了眼睛问道: “你说的是真的?” 赵让冲张三招招手,示意他快点过来。 “我可以先请你吃一个,你就知道我说的真不真了!” “嗯……你是个……说话算数的人!” 孩子没有狼吞虎咽,而是一口一口的吃。吃完之后,还将指头都含在嘴里嗦了嗦。 他比先前那些哄抢的成年人还懂得享受的含义。对于煎蛋这样几乎吃不到的东西,他选择慢慢的吃完,让自 己多享受一会儿。 “好了,你问吧!要是说谎,我就剖开肚子把煎蛋还给你!” 第一百二十八章 老先生 小孩儿的话听得赵让心一缩。 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的孩子,身上都有一种原始的特性。这种特性更贴近于最本质的欲望,那就是生存。为了生存,或者活的更好一些,他们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一个问题就能换来一个煎蛋,纵然这煎蛋用的油很恶心,味道也很奇怪,但也是难得的美味。 不过好坏都是对比得来的,小孩儿没有吃过其他地方的煎蛋,自然就会觉得全世界的煎蛋都是这个样子这个味道。 只用动动嘴就有煎蛋吃,这已经是天上掉馅饼了,他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利。 “第一个问题。” 赵让开了个话头,却又停住。小孩儿眼巴巴的盯着他,更盯着他手里的煎蛋。 猛然一下问起,赵让还得好好想一想。很多事一旦被做了规定,就会让人手足无措。 “做这煎蛋的人,是不是聋子?” 张三也没想到赵让第一个问题竟然会问这个。 明明已经知道了答案,为何还要再问一遍?简直是他浪费了…… 小孩儿也没想到赵让的第一个问题竟然会这么好回答。 那店主是个聋子的事情,荷花巷里谁不知道? 根本不用付出任何就能知道的事情,却就能挣来一个煎蛋,小孩觉得赵让简直是个傻子…… 但他还是认认真真的的点头回答。 “第二个问题,你家在荷花巷中是做什么的?” 这个问题倒是有点意思了。 想要了解整个荷花巷,就得从一个点入手 ,然后由点成线,最后铺开。 “不许想,直接说!不然就没有煎蛋了!” 赵让晃了晃手中的煎蛋,语带威胁的说道。 小孩儿顿时急了,连忙说道: “没有想,没有想,我家是卖耗子药的!” “耗子药?” “对,就是药死耗子的药。” 大威也有这样走街串巷,卖耗子药的小商贩。他们大多提着个笼子,里面装上好几只耗子。待往来人流聚拢过来的时候,就捉出一只耗子来,将药喂进去。不多时,耗子就蹬腿撒气,一命归天,借此佐证他的要不但管用,而且很灵。看客们看的热闹,一包药才区区一枚钱,许多人都图个乐呵,买一包回去玩。殊不知这卖耗子药的商贩,给做演示的耗子喂的是真药,卖出去的都是掺了假的。即便有用,也没那么灵! 过几日众人要是再寻来,说他的药不管事,他便说是那人买的少了,趁此又再赚一笔。这样来去几回,等于把一份药分了好几次卖,也就多赚了好几倍的钱。 所以卖耗子药的人家,一定会养耗子。不然出去摆摊的时候,他用什么来演示? “你家养了多少耗子?” 小孩儿有些诧异,但他还是一五一十地回答了: “我家不养。因为巷子里太多了,需要的时候抓就好了。我爹说养耗子很麻烦,还要浪费吃的。” 这个回答赵让很满意,点点头便开始下一个问题。 “这条巷子里的商贩,都有做什 么的?” 小孩儿沉思起来,还不住地掰指头。赵让没有催促他,因为这个问题对一个小孩儿来说,算明白的确需要时间。 “摊饼子的,卖药的,卖酒的,还有出力的,泥瓦匠,打铁的……还有……” “哦!还有个老先生!” “老先生?是做什么的?” 赵让见小孩儿把老先生单独列出来,这人该当是有些特殊。 谁料这次小孩儿却没有回答,笑嘻嘻的看着赵让,指了指他手里的煎蛋。 “老先生是谁”,这是另一个问题了,照例得给上个问题的煎蛋才行。赵让刚才连轴问忘了给,但小孩儿可记得清清楚楚。 又给了一个鸡蛋,小孩儿揣在兜里后,才回答道: “老先生是荷花巷里的人对他的尊称,因为他读过书。” “老先生是个读书人?” 赵让反问道。 小孩儿显然还不太分得清读过书和读书人之间有什么区别,贸然回答又害怕被赵让视为说谎,便含含糊糊的故作言他。 “好了好了,你继续说罢,说完我再问。” 小孩儿松了口气,继续说道: “白天他在市集里帮人代写书信,晚上就去城里热闹的地方卖玩意儿。” “他的玩意儿都是自己做的,可有意思了!你等着,我拿给你看啊,老先生送给过我一个!” 小孩儿说着就往一旁跑去。 他的家,并不是地面上的房子,而是个半地下的窝棚。这样的地方别说是住人了,估计连老鼠都会嫌弃 。 钻进又钻出,总共只花了几息时间。 再冒头时,小孩儿手里拿着个小泥人。 赵让看神情和穿戴,和这小孩儿一模一样! “这是那老先生做的,送给你的?” 小孩儿点点头。 这是他唯一的宝贝,所以保存得很好。即便是在那样的窝子里,都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 “所以老先生白天给人代写书信,晚上就做泥人出去卖钱?” 小孩儿回答道: “没错,老先生捏得可好了!你往他面前一坐,一刻钟不到,他就捏好了。” 赵让将自己手里剩下的煎蛋在小孩儿面前晃了晃,说道: “最后一个问题,回答了,这些都是你的。” “老先生住哪?” 小孩儿如愿以偿的得到了全部的煎蛋,赵让也得知了这位老先生的具体住处。 他觉得如果有商贩能提供线索的话,应该就是这位老先生无疑。 首先是因为他识文断字。 读过书的人,待人接物就会不同,遇见奇怪的人奇怪的事,往往会多动动脑子。另外是他有泥塑的手艺,能把小孩儿捏的那样惟妙惟肖,说明他的眼神很好,观察力很强。 并且他晚上还会去城里热闹的地方摆摊。 同时满足这三个条件的人,全王城里估计都不太多。荷花巷里能找到一个,已经是撞大运了。 不管这老先生昨晚去没去到青衫客栈,赵让都准备去碰碰运气。 小孩儿给他的地址没有错。 老先生住的地方,和其他人不同。 他 的屋子,外墙的泥灰抹的很整齐,连毛边都没有。顶上还铺了一层瓦,和周围的破败有些格格不入。 左右一瞧,就能看出老先生的房子算是这条巷子里顶好的了!看来代写书信和捏泥人这两样活计,的确要赚得比旁人多不少,让他在荷花巷里过上了人上人的日子。 可小孩儿却忘记告诉赵让,这个时候,老先生并不在家,所以赵让扑了个空。 老先生代写书信的摊子,每天下午才会摆出来。早晨睡醒之后,他会去荷花巷中的茶馆里喝一壶刚好的奶茶,吃两个烤包子,然后就去往巷子的最东头,游耍半日。 最东头紧贴着单夜国的王宫,并且还有一道早已废弃的偏门可以径直通往宫内。宫中许多人在不当值的时候,都会偏门中偷偷溜出来,在荷花巷中玩乐。他们最喜欢玩的一种游戏,叫做藏钩。 藏钩玩起来很简单,一人手握一枚玉钩,让人猜猜是藏在左手还是右手。若是想增大难度,便可以好几个人传来传去。这种戏耍的方式,即使藏钩的人不出千,能猜对的几率也低得可怜。更何况藏钩本就是一种庄家用来做局的乐子,割的就是那些钱不多,却又头铁的老赌棍的口袋。 老先生有一技傍身,日日有进账。他虽然不是老赌棍,但却是个老光棍。 一个没有家的男人,是根本不愿意回家的。家中冷冷清清,只有一人枯坐,还不如在外 面,哪怕听不认识的人吹吹牛,也是个热闹。 所以老先生每天都会去和他们玩藏钩。 输多赢少自是不必多说,但老先生每次只带固定的大钱,输完了笑呵呵的拍屁股走人,去市集中支起摊子。因此他虽然每次输的钱不多,但胜在细水长流,那些人自然都很乐意同他玩乐。毕竟一个每日都来送钱,又从不发脾气的赌徒,是极其少见的。 赵让有些后悔自己没再多问那小孩儿两个问题……起码该确定下这会儿老先生到底在不在家。 最后还又经过了好一番折腾,才最终摸索到荷花巷最东头处。 这里简直是赌徒们的天堂! 麻将、牌九、骰子,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人斗虫! 只不过他们斗的虫子,并不是蛐蛐,而是从戈壁滩上捉来的蝎子。 戈壁蝎尾巴高高翘起,在芨芨草的驱赶下,捉对厮杀,不要命的把自己的毒钩狠狠的插入对方的甲壳之中,杀得有来有回,却是要比斗蛐蛐刺激十倍不止! 赵让仅看了一小会儿,就入了神,心中已经暗暗有了支持的对象。 “看,一枚钱。下注两枚起,随便看!” 一个皮包骨头的中年人冲赵让伸出了干瘦的手掌。 赵让倒是想给,可他身上一枚钱都没有,只有一块块打着通宝钱庄火漆的银锭。 这样的银锭在荷花巷中拿出来太过骇人,赵让只能转头看向张三。 张三也很是窘迫的对赵让耳语道: “爷……我身 上的散钱,刚才买煎蛋已经都用完了,现在怀里就揣着您给我的那块大元宝!” 第一百二十九章 格格不入 赵让是来寻人的,不是来找事的,所以他没有让张三掏出那块银元宝。 “怎么,还想白看不成?” 那人见赵让不吭声,立马提高了声调说道。 这边嗓门一高,屋子里呼啦啦的出来四五个人,有高有矮,有胖有瘦,但每个人都吊着脸,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四五个人把赵让和张三前后一围,大有不给钱就走不了的架势。 赵让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下心情,同时告诫自己“不要动手……不要动手……”。和这些人动手非但没必要,还会让要办的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试问如果你看到一个人三下五除二的就放翻了四五个找事的混子,那当这个人来找你问话的时候,你会是什么心情? 既然决定不出手,那就还得再找个由头。 这些混子和江湖客不一样。 江湖客起码还有些许忠义在身,但混子毫无原则并且目光短浅。他们只想着眼下怎么能从赵让和张三的身上榨出油水,并不考虑这样做会带来什么后果。 兴许是他们觉得自己这边人多,赵让一个人虽然看上去是个练家子,但旁边还有个瘦猴拖累,还能翻了天不成? “当啷!” 这些混子走出来的屋子里,传出一声清脆。 赵让听出这是骰子掉在筛盅里时的动静,赶忙灵机一动,说道: “你们这斗虫简直就是小儿科!等爷我把里面的庄家赢的口袋朝天,就赏你们点零碎,足够你们一个月顿顿吃 肉!” 这话说的却是连腔调都换了,油了吧唧,还又赖又痞,简直比混子还混子! 张三生怕有人听不懂,学着赵让的腔调,用西域话重新翻译了一遍。 “要你多嘴?我们听得懂!” 为首的一名混子瞪着张三说道,吓得他连忙缩紧了脖子。 “外乡人,你说你要进去赌?” 冲完张三,这混子又转向赵让问道。 赵让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当然!” “怎么,觉得我玩不起?” 混子们显然还没拿定主意,互相看来看去。赵让知道得给他们下点猛药,否则他这个外乡人恐怕很难进入他们的局里。 说罢,赵让就捋捋衣服,让怀中银锭的形状凸显出来。 果不其然!这几个人混子见到赵让怀中的银锭轮廓,各个都愣在了当场。还是为首的混子反应快,当即把横在门口的木桌子挪开,也没管因为震动而掉在地上的蝎子,乐呵呵的说道: “来,爷,快进来!里面玩儿的东西多,准保开心!” 屋子里有股发霉的味道。 在西域这样干燥的地方,能闻到霉味很不寻常。 走过一条狭窄的过廊,赵让来到屋子的正厅中。 在外面时还看不出这间屋子的大小,没想到正厅中竟然能摆的下七张桌子。 每张桌子都有不同的戏耍,玩不同戏耍的人,大多都是以职业划分的。 比如木匠就爱玩牌九,泥瓦工喜欢单纯地比大小。跟泰和居门口等着接活儿的人们一样,他们 好像很喜欢根据职业凑在一起。 最中间的一张桌子,就是骰子点数比大小的。 泥瓦工今天占据了大多数,所以他们喜欢玩的游戏,就可以在正中间。 一个简单的行为,就让这些平时几乎被踩在泥里的底层人,有了一种说不出的虚荣。虽然每次下注依然是几枚散钱,但吆喝的声音绝对比其他桌子都要大了很多! 混子领着赵让来到大厅,他自己却没有进来。 这些混子虽然根本不讲忠义,也没啥良心,但场合却有自己的规矩。他们是外面“摆桌椅”的人,用蝎子斗架来吸引旁人目光,然后讹点散钱。要是遇到赵让这种生面孔想进去玩的,他们也会试探一番,看看是真来花钱的了,还是同行冤家来找事砸场子的。 赵让显然是前者。 被混子领进来的人,就可以在这处房子里畅行无阻。 赵让看到正厅左右各有一扇门,其中一扇门虽然紧闭着,可从里面传来的靡靡之音却已经告诉了所有人里面正在发生着什么。 “想玩什么,玩就好了。要是想进屋子里玩,却得等等。这会儿就一个姑娘,总得先来后到不是?” 混子见赵让的眼神看向那关闭的房门,便笑嘻嘻的对他解释道。 赵让表现出对这里的环境极为适应的样子,说道: “情场得意,赌场失意。等我先通杀几手再去风流!小老弟放心,少不了你的好!” 说罢还拍了拍混子的肩膀,然后 和张三一前一后走进了正厅中。 里面大多都是熟客,基本都住在荷花巷中,平时一起接活儿,一起上工,有富余了就一起赌钱,喝酒吹牛,所以彼此都认识。 乍看来个外人,还一口气来了俩,连吆喝最欢的玩比大小的泥瓦匠都有些局促起来。 他们一边惦记着骰子在筛盅里的点数,一边又不得不分心打量赵让。 从穿着打扮和举止气度上,他们也能看出赵让和来这里的绝不是一类人。但他偏偏就来了,还没有任何厌恶,不由得更令人感到好奇。 不一会儿,所有桌子旁的人都暗暗希望赵让停留在自己的桌子旁,加入游戏。 赵让不是幸运的神只,加入游戏并不能让他们赢钱,但他们却就这样希望着。似乎赵让的加入不仅能带给他们好运,还能带来富贵!就像有的人开口就是我一个朋友如何如何,人们都喜欢用这样的方式来抬高自己的身价。 最终赵让还是站在了比大小的桌子旁。 泥瓦工们中立马有好几个人露出了得意的神色,微微眯着眼,努力做出“睥睨”的样子,扫视其他六张桌子的人。 赵让选择比大小,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单纯是因为比大小在正中央,地方最宽敞,还是唯一摆着两把凳子。 赵让靠近桌子时,泥瓦工们自动让开一条路。甚至还有人将那凳子往外挪了挪,示意他坐下。 赵让大马金刀的坐在凳子上,双臂撑在 赌桌边沿,看着庄家手里的骰子和筛盅说道: “哟!还是铜的!怪不得刚才声那么脆!” 用铜做骰子,赵让只在北境中极上档次的大赌坊中见过。铜骰子是用模具灌注而成的,内里实心,没有任何空间可以做手脚。再加上铜的重量和硬度都很不错,做成的骰子可以使用很久。并且黄橙橙的颜色,像极了金子,对于来就是为了发财的赌客们来说,无疑是能够振奋精神的颜色! “客官有眼力,这可是前朝宫里流出来的玩意儿。” 本来兴致缺缺的庄家在听到赵让的赞叹后,顿时也来了精神,夸开了自己吃饭的家伙。 “嗯,看出来了。可惜骰子少了点,就两粒!” 庄家似是还想卖弄些什么,话到嘴边,又突然咽下,然后急不可耐的拿起筛盅,将骰子扔进去,说道: “买定离手!” 和前几次不同,这次庄家接连喊了两遍,竟然没有任何人下注。 这群泥瓦工全都在看着赵让。 他们之间形成了一种默契,那就是一定要和赵让押同样的。 “怎么,以为来了大爷,就能傍上了?” 庄家不耐烦的说道。 比大小是速开的局,一把一把进行的极快。只要庄家精力足够,一个时辰开上百把都行! “四哥,你也别说我们。来新人是不假,但是不是大爷,谁知道?” 说话的是个年轻人。 赵让瞟了他一眼,就知道他不是泥瓦匠,应该是和庄家一伙子的托 儿,为的就是煽风点火,刺激赌徒们的心情,让他们更加疯狂地下注,最好是一个子儿都别留。 做庄家的,绝对是天底下最不会赶客的生意人,即便心里这样想,嘴巴也而不能说。所以才会找个人来替他说话。刚才这人话里话外都在给赵让拱火,说难听点就是让他别占着茅坑不拉屎!想当大爷坐凳子,那就亮出点底子来,不然趁早靠边站,省的大家伙儿心焦。 赵让不动声色的掏出来一块银锭。 他带的银锭和给张三的一样,全都是一百两的。 “唉……出门没带零钱!” 嘟哝着,赵让猛地站起,从打通的口袋里,抽出乌钢刀,然后狠狠劈砍下,将银锭整整齐齐的分成两半。 “嗯,五十两一把怎么样,可以玩吗?” 庄家被赵让这一手震的说不出话来…… “多了?那行吧……” 赵让故作惋惜的说道,随即再度抽刀,将已经二分的银锭,再度二分,这样一块就是二十五两了。 “怎么样,可以玩了吧?要是再少,我就不玩了,太没意思!” 话音落下许久,却是还不见庄家答话。 赵让作势就要收起四份的银锭,庄家死死抓住他的胳膊,说道: “大爷!您真是答应!我老四这张桌子上,最大也就是十两银子。您要玩二十五两一手的,容老四我先去问问东家行吗?” 赵让不耐烦的松开抓着银子的手,极为不耐烦的说道: “赶紧的赶紧的, 不然一会儿真不想玩了!” 四个麻利的答应后,就一头钻进另一边扮演者的房门里。从他的脚步声听来,这扇门里并不是屋子,而是一条过廊。 第一百三十章 点子扎手 叫四哥的庄家去了很久。 从他钻进那扇门后,厅里的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其他六张桌子的游戏因为没人下注,也都停止,所有人的目光都的注视在那扇半掩着的门上。 赵让趁此机会再度扫视了一圈厅中的人和游戏,但不论是那张桌子旁站的人,基本都很年轻,没有一个上年纪的。小孩儿说的那位老先生,赵让没有看到身影。 张三也在帮着赵让寻找,但没有赵让的指示,他不好开口直接询问身旁的人,免得打乱了赵让的计划,弄巧成拙。 渐渐地,厅里不再安静,人们开始躁动起来。窃窃私语的声音越来越大,一瞬间就变成了人声鼎沸。 各式各样的话音充斥在赵让的耳朵里,还都是他听不懂的话。这种感觉着实不太舒服,尤其是当你知道所有人实际上都在议论你,你却一个字都听不懂的时候。 众人的议论随着四哥的回来戛然而止。 “吵什么吵?还想不想玩了?” 四哥从门里钻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抖威风。 冲着众人吼了一嗓子,他们立马低着头,开始摆弄起自己面前的散钱。六张桌子主持游戏的人,也开始懒洋洋地继续开始,催促众人下注。 赵让看四哥双手叉腰,像皇帝巡视自己的领地和臣民似的,在厅中转悠了一圈,才来到赵让面前,在脸上堆起笑脸,说道: “这边桌子小,房子破,玩的小,爷要是真想来两手,咱们换 个地方?” 赵让想了想,把自己刚才用乌钢刀四分的银锭中,取出来一块,丢给四哥,问道: “里面都有什么?” 四哥觉得鱼已上钩,赵让这“点子”算是铁定了,便解释道: “当然是看爷您喜欢!” 对于这样模棱两可的回答,赵让肯定很不满意。 见四哥还未将赵让丢给他的小块银子收起来,赵让立马伸手摁住。 “唉唉唉!爷您别急!” 四哥一下慌了,从桌子对面趴过来,在赵让耳边说了阵子话,才直起腰来。 “嗯,听着不错!走吧!” 赵让说完就起身朝那扇侧门走去。 张三把桌子上剩下的三块小银锭收好,跟在赵让身后,一并走去。 四哥本想阻拦,但却被赵让侧头瞪了一眼,便放下了刚抬起的手。 张三是本地人,虽然从未来过荷花巷,可总比赵让这个彻头彻尾的外乡人熟悉这里的掌故。有他在旁边,肯定会影响他们忽悠诓骗。 以四哥和他身后的人的阅历,还不足以看出赵让的底细,可也知道他绝对不会是单纯来赌钱的。 至于他要做什么,其实不重要。不管是找人还是问事,只要银子到位了,条条路都通。 四哥甚至还估算了一下赵让身上带着的银子,觉得要是能都赚来,拿到自己那份,想来在西北市集这片地方买个房子娶个媳妇不是问题。 一想到自己还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四哥浑身上下都卯足了劲! 门框有些低矮,赵 让得低着头才能进去。 不过门后的过廊还算是宽敞,赵让和四哥并排前行,两边都还有余地。 从进了门开始,过廊里的环境就和外面厅中截然不同。 墙壁用的木板十分齐整,毛边都仔仔细细打磨过。并且还要亮堂很多,异味几乎闻不到了。 走到过廊三分之二的位置,四哥停下脚步,赵让才看到右手边的木板上有一扇贴合极好的门。 “爷,您稍微往这边让让!” 赵让侧过身子,四哥敲了敲门,然后一把将门拉开。 这间屋子里的亮得有些刺眼。 不是灯火的光,而是顶上开了好几块天窗,像是棋盘的格子一样。 门后一左一右,摆着两个宽敞的榻,一看就十分柔软。 赵让一眼看出这榻是浓浓的前朝风格,该是当初那群太监们从皇宫里带出来的。只不过有些太过朴素,想来是一路西逃,把能换钱的装饰全都拆了下来。 “来了?” 一声不男不女的声音悠悠的传来,听得赵让都起了鸡皮疙瘩…… “小四,快让客人坐呀,傻站着干吗!” 屋子深处摆着一张华美的桌子,是用一整棵粗壮的香樟树整体雕刻出来的,看上去极为阔气。 说话的不男不女的人,坐在桌子后,正对着赵让。他面前有三个人,闻声全都扭过头来看着他。 其中最右面一人是个清瘦的老头,穿着身灰黑的布衣布裤。有些老旧,但洗的一尘不染,穿在身上衬得人很是板正。 他的两只手一只放在腿上,被桌下的阴影笼罩,赵让看不清。另一只则搭在桌子边沿,天窗上投下来的光刚好照在上面。 这老头的手就像从未晒过太阳似的,白得吓人。赵让从未见过有谁的皮肤能够这样白皙,就连元可欣在相比之下都差了许多。 这双手唯一的瑕疵是指节上沾染了一滴很小的墨点。要不是赵让眼力好,根本就看不见。 食指的指节是握笔的位置,这位老头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赵让基本能断定他就是小孩儿说的那位老先生! “好的李总管!” 四哥应承着,就带赵让走到桌子前,拿张椅子,请他坐了下去。 这里有椅子,上面还放了软垫,比外面的板凳舒服了不止一点! 李总管冲着赵让微笑着点了点头,他脸上的皮包着肥肉全都往下吊着,稍微动动,就会晃来晃去,看得赵让一阵恶心…… 不过他还是强忍住,也点头回了个礼,但笑是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他这会儿的笑,一定比哭还难看。 好在李总管并未在意,而是拿起身旁茶台上的一把紫砂壶,给赵让倒了一杯茶。 “这把茶壶,可是正儿八经的贡品,光在勤政殿里都传了三个皇帝了,连我干爹也不知它到底进宫了多少年。” “你看,里面根本没有茶叶,只要倒进去热水,就能出来茶香和茶汤!” 李总管慢条斯理地说道,倒茶的时候,还翘着兰花指。 “请。 ” 这把紫砂壶,肚子大,壶嘴小。不大的茶杯,耗费了许久才倒满。 要是在别处,赵让是绝不想喝这杯茶的…… 这位李总管的身份绝对是前朝太监。至于是不是总管,赵让觉得八成不是,估计是他自己喜欢这个名头,便让旁人这么喊。反正在这里,有钱就是爷,像四哥这样的人为了生存什么都能做,更别说只是个称呼了,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是总管,让怎么叫就怎么叫。 不过李总管说的干爹,倒很有可能是真正的总管。 赵让知道前朝的大太监,都有收义子的习惯。不过太监收太监的,倒是不多见。那些个权倾朝野的九千岁,连尚书和将军都得上杆子巴结,要是真收了一个小太监当义子,那说明这小太监必有什么过人之处。 “李总管客气了!” 赵让深吸了口气,做足了准备,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可这却引来了李总管的嫌弃,人家皱着眉说道: “哎呀!喝茶怎能这样牛饮?还能品得出个中滋味吗?” 说罢竟是给赵让又续上了一杯。 赵让没说什么,这次双手端起茶杯,先闻其香气,而后浅浅地咂了一口,接着从喉咙中发出了一声舒爽。 李总管不知道赵让闻的时候根本没有喘气,喝的时候也只是微微湿了嘴唇。 “嗯,不错不错!小伙子知礼,会品!听说你刀使得不错,姓赵?” 李总管不紧不慢地说道。 赵让鸡皮疙瘩没下, 却又惊出了冷汗! 刚才还想这老太监能活到现在,还活得这么滋润,想必是有点本事。但没想到他仅凭自己刀用的好,就能猜出自己是赵家人! 到底是他随口一说,歪打正着,还是他真的看了出来,赵让也拿不准,便故作震惊的说道: “在下只是逞着刀快,算不得什么。” “乌钢做的刀,的确是快的!看来你赵家当初可真是得了不少宝贝啊!” 李总管意味深长地说道。 话里话外已经咬定了他就是赵家人。 “小伙子莫要嘴硬,等着的!” 李总管看赵让还是不想承认,双手撑着桌子,肥胖的身躯缓缓站起,然后走向一旁的立柜。 太监走起路来,两条腿都分得很开,李总管因为肥胖,样子更怪。并且为了遮掩身上的气味,他粗壮的腰间至少别了十多个香囊,有茉莉的,有玫瑰的,混在一起,却是比他走路的姿势还要怪! 李总管慢吞吞的来到立柜前,喘着粗气说道: “小四,把罩布掀了!” 短短的几步对他身体已经是极大的负荷。李总管累到连伸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嗓子也有点哑。不过他这样说话时,倒还有点像几分男人,赵让身上的鸡皮疙瘩都好了许多。 罩布上没有一次灰尘,看来是时常清洗。这不仅说明李总管是个爱干净的人,更说明罩布下柜子里放的东西极为重要。 “火!” 李总管呼吸平稳下来,嗓音又变了回去。 一个 字刚出口,四哥已经用手护着烛火,站在了他身侧。 第一百三十一章 李总管的珍藏【上】 四哥俨然已经被李总管训练成了一个小太监,一如当时他在自己的大太监干爹面前一样。不同的是,四哥还是个完好的男人,而他却只能等下辈子了。 烛火照耀下,柜子里的东西一清二楚。 整理成这样的卷宗本册,赵让只在三个地方见过。 一个是自己家中,一个是叶三娘的卧房。 第三个就是这里。 顶天立地的柜子里,全部都是卷宗本册,并且脊上都贴着说明和标记。 李总管嘴里念念有词的,在一众卷宗中找了许久,指尖终于停在其中一本上。 将其抽出来后,赵让才发现这一本卷宗竟是有三寸多厚,和一块墙砖差不多! 封面上一个大大的“赵”字,是红色的,极其鲜艳,谁都无法忽视。 “知道这是什么吗?” 李总管问道。 赵让茫然的摇摇头。 他不是在演戏,而是真的不知道。 虽然那个“找”字,已经说明了赵让和这本卷宗之间的关系,可他还是想不到究竟是什么。 一个前朝逃难的老太监,一本封面上写着血红“赵”字的卷宗,一个现在大威北境赵家的大公子,这三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看到赵让摇头,李总管有些感慨的笑了笑。他也没有故作神秘,而是真的在感慨。 这辈子经历再多的风雨,也改不了人老忆旧。 他这一笑,不仅是赵让,连屋子里的所有人都来了极大地兴趣! 除了找让外,其他三个人包括那位应该是老先生的 老头,都是李总管这里熟客。他们每日喝茶,聊天,玩藏钩,算的上极为熟络。 四哥自是不用说,李总管的一应事物还有外面的生意,都是他打理负责。但他对于这柜子里的东西也什么的都不知道。 不识字的四哥只当这里面都是书,然后按照李总管的交代,每三天清洗一次罩布。 这是李总管头一回拿出柜子里的东西,老先生坐在最旁侧,脖子却伸的最长。 “当初皇帝钻地跑了,那些官人将军们,死的死,降的降,其实啊,最冷静的还是我们这些阉人!呵呵呵……!” 李总管一下将时间拉回了朝代更迭时那烽火连天的岁月。 可惜那个岁月对赵让来说太遥远了,远到他爷爷在当时都还是个小伙子,所以赵让并未有什么共鸣。 李总管也不需要旁人说什么,自顾自的沉浸了片刻后,双手扶着卷宗说道: “他们啊,都光顾着抢金夺银。还有人把字画儿拆了,往自己裤里塞,应是把自己两瓣腚赛的大了好几圈,连路都走不稳!” 李总管说着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连忙抬起扬着兰花指的手遮挡在嘴前。 “但我带走的,就只有这些。现在看来,果然是我对!他们都死了不说,活着的也没我活的好,哈哈!” 李总管对他这一柜子的东西极为得意。 似是能证明他当下全部的价值。 可他兜兜转转说了这么多,还是没有告诉赵让这卷宗到底是什 么。 “所以这个到底是什么?” 赵让忍耐不住,径直问道。 李总管并未因赵让打断了他的回忆而不高兴,反而眼中光芒更盛: “这里面,是能让你们赵家满门抄斩一百次的东西!” 赵让当然不相信这里面的东西能有那么大威力。 今夕何夕? 大威都裂成两半,分而治之了,更别说他一个前朝的太监拿回来的前朝的东西。 “瞧瞧,这个名字熟悉吗?” 李总管打开卷宗,驾轻就熟的抽出一张信笺来,递给赵让。 他用手遮住信笺上的内容,直露出落款。 这个名字赵让在熟悉不过。 是他素未谋面的爷爷! 李总管看到赵让脸色变化,才笑嘻嘻松开手,露出信中的内容。 原来这是他当时身为大威义军威字营副官时,写给前朝朝廷的效忠信。 时年天气多变,战事不利,前朝一鼓作气,收服义军之地大半,整个义军上下人心惶惶,他爷爷身为义军精锐“威字营”副官,自也是一筹莫展。终于为了缥缈不定的前途,提笔写下了这么一封信。 谁承想来年开春,冰雪消融,义军竟然扫清寰宇,拿下了整个天下! 不过由此一来,这封信可就从去年隆冬的保命符,变成了时至今日的催命符。 和赵让爷爷做过同样事情的人不在少数,所以他们结成了一个秘密联盟,旨在找回当初这些放到当下能被满门抄斩的东西。 “小伙子,没吓唬你吧?” 赵让看完将 信签还给李总管,说道: “的确是没有想到。但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李总管有些诧异的看了看赵让。 按他的猜想,赵让应该已经脸色惨败,魂不守舍了!但他却依然如此淡定,不又得高看了几分。 “我与你爷爷也不相识。但听闻他以武林世家之名投靠义军,后更成为一员悍将。虽然小节有失,但也无伤大雅。现在看你这样,我就知道那些听闻都没错!” 李总管心满意足的将信签重新收回卷宗中,又让四哥放回原位,重新盖好罩布。 赵让不解的看着他。 若说刚才这东西是威胁,但此刻李总管的表现却又看不出丝毫威胁之意。 可李总管却没有任何要解释的意思,他重新拿起茶壶,给那最旁侧的老头倒了一杯茶,说道: “这赵家的小伙子是来找你的。” 老头没有喝茶,甚至看都没看赵让一眼,反而对着李总管说道: “老夫今天还没玩够呢!” 李总管转而看向赵让,在等他的意思。 赵让大方的说道: “那我就陪老先生玩一玩。” 一直站在他身后的张三听到,就把刚才装着的银子放在赵让面前。 老先生要玩的,自然是藏钩。 庄家,自然是李总管。 李总管身子往后挪了挪,拉开面前的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碧玉制成的玉钩。 玉钩很尖锐,完全没有温润的感觉。 李总管两只肥厚的手掌,将玉钩夹在手心内,然后鼓成一个笼子,摇 晃了片刻,突然,接着就伸向两个人面前。 四哥给赵让和老先生分别递来纸笔,要两人把猜的答案写在纸上。 这样可以保证绝对的公平,因为两人可能猜中同一只手,还可能同时都猜错! 藏钩毫无机巧可言,对错全凭运气。 赵让习惯右手用刀,所以对右边的比较敏感。 但转念一想,只要不是左撇子,想来谁都是这样。李总管说不定会反其道而行之,将玉钩藏在左手中。 刚要落笔,赵让却又觉得自己刚才想的太简单了…… 如果李总管正是要让他这么想,而故意不变,仍旧把玉钩放在右手中呢? 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老先生已经写好了答案,将纸折起,放在放在李总管面前。 这张纸条在开启结果前,谁都不能碰,就这么明晃晃的放着,杜绝作弊出千的可能。 看老先生都想好了,赵让也不再纠结,迅速写好了自己的答案,也叠好放在李总管面前。 “都好了?” 两人点点头。 庄家按理说是要问三次的。 前两次是确定,第三次是加注,最后再说句吉利话,就开启结果。 但李总管只问了一次。 两只手摊开时,赵让的脸色顿时黯淡了下去。 玉钩在李总管的左手心。 赵让在纸上写的是“右”! 不过纸条还未打开,他虽然没猜对,但也没有输。 四哥先打开的是赵让的答案,接着又打开了老先生的。 赵让松了口气,这次他俩打了个平手,老 先生在纸上写的也是“右”字。 “钩左,庄家通杀!” 赵让面前银子少了一块。 老先生淡淡的从嘴里吐出来两个字: “记账!” 赌坊是从来都没有记账这一说的。 你可以去借钱,可以用东西做抵,但绝不能欠。即便借的钱可能还不起,抵押的东西再也赎不回来,也不能欠! 赵让以为李总管会拒绝,但他却点了点头,说道: “小四,记账!” 四哥麻利的从口袋里拿出个账本,刷刷记了起来。 赵让很好奇一个不识字的人,是怎么记账的,李总管解释道: “不识字的人,记账最让人放心。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作假!” 赵让品了品这句话,觉得似是在指代些什么,一时半会儿却又没吃能吃透。 同时四哥已经在他和i老先生面前放上了新的纸,李总管也换了一个玉钩。 这次的玉钩是白色的,如雪一样洁白。 玉钩的前端也不似那先前那个尖锐,倒是有了几分温润的感觉。 展示完玉钩,确定无误后,李总管开始重复先前的动作。 这次他闭上了眼睛,摇晃的时间也比上次长出了一倍。 “好了,来写吧!” 双拳紧握,手背朝上。小小的玉钩i被李总管我在手里,从外面看不出任何痕迹。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赵让这次写的很快。 老先生刚提起笔,他已经写好了答案,把纸折起,放在了从桌子上推了过去。 “嗯?” 李总管发出了一声疑惑。 不 到一盏茶的功夫,赵让就变得如此果断,这是他没有料到的。 第一百三十二章 李总管的珍藏【下】 刚才李总管将玉钩藏在了右手,这次应当会换。等老先生写好了答案后,他打开攥紧的拳头,玉钩赫然还是在右手! 这次赵让赢了! 他在纸上写的答案正是右! 老先生输了,他写的是左…… 老先生不悲不喜,还是淡淡的两个字: “记账。” 四哥再度掏出本子,记录了下来。这一次赵让赢了五十两,老先生输掉的,由李总管先垫付。 “愿赌服输,三局两胜。” 李总管再给了赵让银子后说道,随即拿出了第三个玉钩。 第三个玉钩更加圆润,但却是血红色的。李总管说这不是玉,而是珊瑚。 产自大威南地的珊瑚,历来都被皇室所喜。其中红珊瑚因为其细腻的质地还有喜庆的颜色,价值最高。 展示过没有问题,李总管再度重复了刚才的过程。 这次老先生写答案的速度和赵让一样快。 快到李总管还未全然准备后,他们俩就都写完了。 “二位都很自信啊!” 李总管说着摊开了手,他竟然没有换位置,还是握在右手中! “三局两胜,我输了。” 老先生主动认输,按照赌局的规矩,已经不用确认结果了。 “还是记账吗?” 李总管问道。 老先生点了点头后,转而对赵让说道: “有事去我家说。” 说完老先生起身对李总管拱了拱手,便朝门外走去。 赵让刚想跟上,却被李总管叫住: “不用着急,他会等你的。” “小四,那准备的东西呢?” 四哥心领神会的拿出一个锦盒。 赵让没看清他是从哪里拿出来的,像是凭空变出来的一样! 锦盒放在桌上,赵让刚准备打开,李总管突然伸手摁住。 “别急,回去再看。和你的朋友一起看!” 李总管说的朋友,当然是元明空。 赵让更加疑惑了。 一个在荷花巷中苟延残喘的前朝老太监,怎么好似棋手一般,对王城中的事情了如指掌。 更奇怪的是,赵让到现在位置都摸不清他的用意,也不清楚他的态度到底是站在哪边的。 那一柜子卷宗,在以前当然很有用,但时过境迁,当年的人都已经全都死光了,还留着有什么意义? 李总管到底是放不下以前的风光,还是这里面真有什么放在如今仍旧了不得东西,赵让全都不知道…… 这已经不是能用脑子就想明白的事情了。 很多秘密如果当事人不说,就会永远趁机下去,直到最后一个知情人逝去,秘密被他带进棺材里,成为永恒。 赵让迟疑了片刻,没有再要致意打开锦盒。 有时候不那么固执,能暂时放下自己的意见也是个好事。尤其李总管还提到了自己的“朋友”。两个人的头脑总比一个人的够用些,更不用说区区锦盒而已,就算里面装这个死人头赵让也不怕。 “说到底,咱们都是那边的人不是吗。” 在赵让即将走出屋子的时候,李总管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赵让微微顿了顿,但终究还是 没有回答。 从过廊回到之前的厅里,人已经少了许多。 剩下的人了,也是吆喝的多,下注的少,看来今日的赌局就快要散场了。明日来的多少,有多热闹,取决于已经离开去接活儿的那些人。要是赚得多,自然还会来这里潇洒。 彻底出去前,赵让看了看那间传出靡靡之音的屋子。此刻房门打开着,空无一人,里面只有一张简陋的木架床。 大门口的斗虫也散了,用来招揽生意的蝎子被装进罐中,一个混子正把捉来的小虫丢进去喂养。 外面的阳光还是很大,赵让用手遮了遮才勉强适应。 老先生站在不远处的阴凉下,抽着烟。他身旁站着个妙龄女子,也在抽烟。 赵让看了看,确定这两人之间没有交流,这才走过去,对老先生打了个招呼。 老先生一言不发,猛地嘬了两口烟,然后领着赵让往前走去。 赵让去过他的家,知道方向没错,便在身后跟着。 可老先生却没有走他熟悉的路,走到一半,赵让就已经调向了。 等站在房门前时,赵让还没反映过来自己是怎么到的。 之间老先生一把推开房门,上面挂着的锁头就是个摆设,没有丝毫用处。 老先生房间里一尘不染,各处都收拾的仅仅有条。 不大的屋子,被他做成了两个隔断。一边涌来睡觉,一边放了个宽阔的桌台。 这桌子当然没有李总管的华美,但却更加吸引赵让。 桌子上分门别类 的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手艺用具,光刻刀就有好几把不同样式的。 “这块黄泥,是我专门淘换来的。单夜国戈壁滩上的泥巴太碎,捏不起来。草场上的倒是可以,但里面草根太多,一根一根挑出来太费时间。” 老先生洗干净了手,边卷起袖子边说道。 然后坐在桌案前,将包住黄泥的油纸打开,用湿漉漉的手反复拍打后又轻轻揉捏。动作舒缓又温柔,仿佛是情人的鼻息。 赵让刚准备问昨晚的事情,老先生却抢先说道: “昨天晚上天刚擦黑,我就到了青衫客附近。” “您不是白日代写书信?” 赵让反问道。 老先生的脾气显然没有李总管好,被打断了言语显得很不高兴。 “我不是说了天擦黑?” 赵让解释道: “我以为您会更晚去。” 因为那会儿赵让他们还在黑街的春华楼里。回到青衫客时已经是深夜了,如果时间上不对,那就没有再往后问的必要。 “我从天刚擦黑一直待到了后半夜。” 老先生的语气已经极为不满,赵让赶紧闭上了嘴。 等他把一整块黄泥分成小块后,才继续说道: “一个时辰后吧,略微有些小雨。从里面先出来的,有四个人。一看就是吃客,喝了不少酒,互相勾肩搭背,走路摇摇晃晃的。” “最中间的是个秃头,肚子很大,唯独他没有和旁人说笑,双手撑着裤腰带,只顾着低头看路,不知道在想什么。” 伴着话 音,老先生双手飞快地捏着泥团,极端的功夫,一个活灵活现的泥人就杵在了桌子上,和他刚才描述的人的特征一模一样。 赵让对老先生的手艺赞叹不已。但很可惜,这个人颖还不是他要找的,因为时间尚早,这会儿他和元明空还在黑街的春华楼中,听海迪耶和阿奇滋讲述二十年前的往事。 老先生从分好的泥团中又取出一块,单手将其揉软,然后拍在桌案上,继续说道: “往来的路人中,倒是有个很有特点的人走了进去。那是在你回来之后。” 赵让追问道: “您看见我回来了?” 老先生点点头,回答道: “看见了!两辆马车,你和一个小伙子还有海迪耶一辆,另一辆上是个高高壮壮的大胖子带着俩姑娘。” 老先生说的高高壮壮的大胖子,就是西门大壮。幸好他这会儿不在,不然肯定要生气。 手中的泥团再度飞速旋转起来,不同的是这次捏着捏着,老先生又从其他泥块上揪了点。 “高高壮壮的大胖子,就是费料!” 这话引的赵让哈哈大笑起来,说道: “老先生,这个高高壮壮的胖子捏好后,能不能给我?” 老先生回答道: “可以。” “但你得买!” “而且用料多,得加钱!” 说完没多久,一个缩小版的西门大壮就捏好了。 “别碰!还没干透。” 赵让想拿起来把玩一下,却被老先生立马制止。 没有干透的泥人,是很容易被 损坏的。稍有不慎,就会变形,想要再修复几乎不可能,只能一巴掌拍扁后再重新捏。 “好,不论多少钱,这个泥人我都买了。” 赵让刚说完,老先生却又摇头。 “我输给你的藏钩的银子,还在李总管那记账。虽然他把银子赔给你了,但我终归是输家。” 赵让没听懂老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便没有开口。 老先生也没有解释,继续拿起新的泥团,开始揉捏。 “这又是谁?” 赵让问道。 老先生回答: “这个男人是在你进了青衫客后来的。具体间隔了多久我记不清了,但肯定是在之后。” 老先生没有介绍体貌特征,只是用了两个字来概括: “平常。” “魏星舒?” 赵让惊呼道。 老先生平静的说道: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就是很平常。但平常之余,又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赵让知道老先生的观察力远超于自己,也确定他正在捏的人就是魏星舒,于是多问了几句。 “他的脚步很沉,走的十分扎实。气息很慢很长,看得出武道修为不低。” 赵让连连点头,心想老先生应该也是有修为在身,否则没法说的这么透彻完全。 捏好后,果然又是个小魏星舒。这已经是第三个泥人了,赵让先前的激动已经平复了很多。 “他是什么时候出来的?” 老先生想了想,说道: “他没有出来。” 说完又觉得自己说的不够准确,便补充道: “或者说他没从 正常人该出来的地方出来。” 赵让很认可老先生的说法。 魏星舒身怀绝影术,又杀了那么多人,肯定不会大摇大摆的从正门出入。 第一百三十三章 最后出来的人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不过你说的这个魏星舒,的确没有出来。” 赵让松了口气,回答道: “嗯,我知道!” 看来青衫客中做下惨案的人,已经确定是魏星舒无疑了。赵让准备用怀里的银锭,将这些泥人都买回去。打听归打听,总不能让人家白捏不是? 谁料赵让还没抬手深入怀中掏银锭,老先生再度从分好的泥块中拿来两块。 “还有人?” 老先生头也不抬的说道: “当然了,那地方每天晚上都很热闹。” 赵让追问道: “我知道外面长街上人来人往的,我是问这两个人是不是从青衫客里出来的。” 老先生没有回答,一手一块泥团,飞速捏了起来。很快赵让就发现他左右手捏的不是一个人,甚至连性别都不同。 左边的人身穿长裙,头发编着精致的辫子,头饰上镶嵌着名贵的宝石。另一个,则是位俊俏的男子,高鼻梁,深眼眶,典型的西域人特征。 不同的是,赵让觉得左边这个女人有些熟悉的感觉。但老先生还没有完成,五官上仍旧模糊,赵让也不敢确定。 可老先生似是有意为之,剩下个尾巴,却停下不捏了,将女人杵在桌案上,转而完成了右手中的男子。 “这个人你认识吗?” “还是说你只认识女人?” 后一句话老先生是笑着问道。 同为男人,谁没有年轻过?别看他现在迥然一人,但一个自己能把日子打理的井井有条的人 ,二十年前一定是倜傥风流。 “哈哈,老先生说笑了。但这个男子我真的不认识。” 赵让仔细回想了一下海迪耶和阿奇滋的长相,和这个人都对应不上。最明显的就是那两人全是直发,而泥人却是一头卷发。 “那你说说这个女人是谁?” 老先生并未告诉赵让那个男人的姓名,转而问起女的来。 模糊的五官,赵让只是隐隐有些熟悉的感觉,左看右看也不敢确定。 沉默了很久,老先生悠然的将身子向后靠去,开始啪嗒啪嗒的抽烟。 见赵让冥思苦想,搜肠刮肚的模样,他觉得有些好笑,不由得问道: “你一个大威人为什么对青衫客的事情这么上心?我听李总管说,你也是才到的单夜国。以前和海迪耶没有交情吧?” 赵让舒展开眉头,顿了顿,对老先生解释道: “就像李总管说的,咱都是那边的人。” 老先生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用烟杆把桌案上半干的泥人往赵让面前推了推,意思是自己的活儿已经干完了,赵让可以那东西走人了。 “这个女的不是还没做好?” 老先生已经起身开始收拾自己代写书信的摊子,今天比他以往出摊的时间,已经晚了半个多时辰了。 对赵让的话,老先生只淡淡地说了句: “当时天太黑了,我没有看清她的脸。” 赵让知道老先生一定在说谎。 以他的眼力和手艺,怎么会看不清?何况青衫客门口向来都是 灯火通明的,一直到天光大亮。他既然都看清了这女子的穿着打扮,就一定也看清了她的脸。 至于老先生为什么不把这个泥人完成,想必也是因为这张脸。 一时间,赵让对这张脸的兴趣已经超过了魏星舒。 他拿着这个五官模糊的泥人,把自己认识的女人,几乎都代入了一遍,还是没有寻到一个合适的。 “我要出门了!你走的时候帮我把门关死就好。” 老先生都这么说了,赵让哪里好意思继续待着?赶紧从口袋里拿出两块银锭递过去,却被老先生用烟杆挡住: “愿赌服输,这是我输给你的。” 再推来推去就不好看了,赵让把罩衣两头系起来,做成一个兜子,然后把桌案上做好的泥人全都装进兜子里。 只是这么一来,他的乌钢刀可就失去了遮掩,明晃晃地暴露在外。 这样的好处就是,所有人见到他都躲的远远地,毕竟西北市集里都是些小商贩,做点小生意。大掌柜都知道和气生财道理,一个人大白天提着一把黑刀在市集上转悠,这些小商贩肯定是有多远躲多远。 路过巷子口那家摊饼子、卖煎蛋的铺子时,那店主对着赵让喊了一句西域话。 “他在说什么?” 张三翻译道: “他说谢谢。” 赵让疑惑地问道: “可他说了不止两个字啊?” 张三有些窘迫的解释道: “他的意思是特别特别的感谢,并且还用了敬语,所以听起来就长了 。但意思归根结底就是谢谢!” “哦……” 赵让应了一声。 店主的感谢一定是他先前花五枚散钱,买了十个煎蛋。在荷花巷里,这可是一笔大生意。 赵让突然想起来那个吃煎蛋的孩子,要是能碰上,再打个招呼也是好的。那孩子要是生活的条件再好些,以后说不定也能闯出来一番自己的名头。但蜗居在荷花巷这样的地方,以后能像那位店主一样,经营个小铺子,就已经很不错了。 一路无话,赵让陪着老先生走出了荷花巷。 巷子口往来的人要比先前多了不少,正对面还有个卖香片的货郎。除了砖茶外,西域因天气干燥,喜饮薄荷茶。赵让不喜欢这种清清凉凉的感觉……尤其是他在喝了薄荷茶后,肚子里就会不舒服,然后接二连三地放屁…… 要是自己独处时还好,可这几天他都得在外办事,身旁不可能没人。所以这薄荷茶还是干脆戒了,等回去的时候买一些带回家中给其他人尝尝。这玩意儿他在大威北境,还真没见过! “你的摊子摆在哪里?” 目光从卖香片的货郎那里收回来后,赵让扭头向老先生问道。 “随便,我交了双倍的月钱,整个市集中在哪摆都可以。” 说虽然是这样说,但摆摊的地方肯定还是每日固定比较好。不然客人找不到你,就会去向其他的摊位。 写信罢了,找谁写不是写? 赵让却是不知,整个西北市集里, 能同时熟练地书写大威和西域两种文字的,只有老先生一人,所以他才这般有恃无恐。 寻了片阴凉,老先生决定今天的摊位就摆在这里了。 有人来就干活儿,没人来全当乘凉。 他带着的小木箱子里,有一个小茶台。上面放着一把紫砂壶和三个茶杯。样式一看就是大威前朝皇宫里的,看来老先生的身份也和那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多谢老先生!” 赵让客客气气地对老先生拱手行礼,准备离开,结果一转身就看到了在泰和居里遇到的络腮胡。 “你……” 赵让吃惊的说不出话来。 不是因为在这里见到了他,而是他那如瀑布的络腮胡此刻不见了踪影!光秃秃的下巴像极了一颗卤蛋! “这都是拜你所赐!” 络腮胡阴沉沉的说道。 “我可没剃光你的胡子!” 赵让忍着笑意说道。 “当然不是你动手剃的,但的的确确就是你造成的!” 赵让叹了口气,很是无奈的说道: “那你起码得告诉我来龙去脉。要真是我造成的,我认。” 络腮胡回答道: “你还记得在泰和居中被你泼了一杯奶茶的年轻人吧?” 赵让点头说道: “记得。” “我还记得他是你们市集老大的孩子,还是最受宠的那个。” 络腮胡说道: “不错。所以在被你泼了奶茶之后,他很生气,要去找老爹告状!” 赵让皱眉问道: “他找老爹告状,和你的胡子剃光有什么关系?” 络腮 胡摩挲着下巴,一脸惋惜的说道: “他老爹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大发雷霆,然后派人来捉你杀你。” 赵让有些明白了。 看来自己到现在还一身轻松,没人打扰,却还是这位络腮胡的功劳。 “那些人决计不是你和你朋友的对手,真干起来,只有送死的份儿。他们要是死光了,我要做的事情就更多了,所以我和小公子谈了一笔交易。” 赵让笑着说道: “交易就是你得剃光胡子?” 络腮胡点点头。 “虽然只是为了自己,但我还是要谢谢你!” 赵让很诚恳的说道。 络腮胡并不需要赵让的谢意,他来是为了问问赵让事情办的如何了。赵让和元明空就像是两根刺,在西北市集里待的时间越长,就越不知道会扎着谁……早一刻走,他早一刻安生。 “不过我看你和老先生一路走来,想必是已经办好了吧?” 赵让回答道: “有件事的确是有了着落。但最关键的事情还没有办好。” 络腮胡很想问问赵让来市集到底是为了办什么事,但话到嘴边他又硬生生吞了回去,因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自己知道了,心里就总会有个惦记,还不如不问。 “你的朋友还在泰和居里,奶茶都喝了三壶了。” 说罢,络腮胡把脖子上的围巾拉起,遮住自己光秃秃的下巴和面颊,背着手朝旁侧走去。 赵让看着他的背影,觉得又可爱又好笑。 直到络腮胡的身影彻底被人 流淹没,赵让才向泰和居的方向走去,神色有些怅然。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中间人 从老先生代写书信的摊子到泰和居并不远,而且路很好走。径直走到第一个路口,拐进去,走到底就到了。 这会儿的泰和居里人很少,西域人没有下午喝茶的习惯。相比于喝茶,他们还是更爱喝酒。所以泰和居在晚饭的档口,也卖酒。这样不纯粹的茶楼若是开在大威北境,一定没有生意。人们都会觉得卖酒的茶楼,茶叶品质肯定不会太好。 隔着老远赵让看到元明空孤零零的坐在那,桌上摆着几个吃空的盘子,还有三把茶壶。 络腮胡肯定一直派人盯着元明空,连他喝了三壶奶茶都知道的这么清楚。 吃完最后一颗杏干,元明空看到赵让坐了下来。 他明显性质不高。 任凭谁无所事事的坐在同一个地方许久,肯定都会这样。 尤其是周围人说的话他也听不懂,那就更无聊了。 “我知道你快来了。” 赵让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 元明空看向斜对角的一张桌子说道: “那桌人刚走。” 络腮胡并没有在暗处盯梢,而是让人大大方方的坐在元明空身旁。 赵让看到那桌子上也摆着几个空盘子,还有三把茶壶。看来那人也和元明空一样无聊。 不论是被盯着的,还是盯人的,都差不多。 “有中间人的影子吗?” 元明空撇着嘴摇摇头。 为了不错过,他喝了三壶奶茶,都没有解手。终于等到赵让回来了,他赶紧起身去楼梯后的茅房里释放了压力。 “这就是你走了这么久的收获?一堆小泥人??” 元明空回来后看到桌子上的泥人问道。 两人一开始的计划,是赵让去往成衣铺,还有市集中其他边边角角的地方碰运气。络腮胡的出现虽然有影响,但元明空不觉得这是赵让拿回来一堆破烂的理由。 泥人还没有干透,摸一下还会将指纹印染上去,如此一来就更破旧了…… “你看不出这堆泥人的不同吗?” 听赵让这么说,元明空摆起了几分正色,仔细瞧了瞧,说道: “捏的倒是挺好的,惟妙惟肖。这几个人都是谁?” 赵让回答道: “全都是昨晚出现在青衫客的外人。” 元明空一下激动了起来: “也就说这里……” “这个就是魏星舒!” 元明空小心翼翼的拿过魏星舒的泥人,前前后后看了无数遍,才小心翼翼的放下,一言不发,看不出在想什么。 “咋的,现在不说是垃圾了?” 赵让揶揄道。 元明空不好意思笑笑,岔开话题说道: “虽然还没见过真人,但传说中的人物就这么摆在面前的时候,还是有点让人恍惚的。” 赵让很赞同他的说法,还补充道: “而且激动完,立马就会变成落寞。” 元明空不作声了。 因为他已经开始落寞。 缓了好一阵,他才继续说道: “既然确定了人都是魏星舒杀的,那查到阿曼尼公主的下落了吗?” 赵让摇头说道: “不但下落没有查到,就连人是不是 魏星舒杀的也不确定。” 元明空瞪大了眼睛。 这不是在从青衫客里出来前就确定了的事情吗?何况还有人看的真切,把泥人都捏出来了。 “因为还有两个不认识的人在差不多的时间里,从青衫客中出来。” “并且没有走正门大路。” 元明空反问道: “你很相信那个人说的?” 赵让靠着椅子,双眼望道: “因为他是个赌徒。” 元明空不屑的说道: “赌徒的话才不能信!十赌九诈,赌徒都是骗人的好手!” 赵让却淡淡的说道: “赌徒对庄家可能是这样,但一个真正的赌徒一定遵守愿赌服输这四个字。” 说罢,也没等元明空再反驳,赵让直接把那两个西域男女的泥人放在元明空面前。 “我也不认识。而且这女的都看不清脸!” 元明空说的和赵让一模一样。 本来就是碰碰运气,可惜运气这次没有站在他们这边。 “去成衣铺看看吧,要是还没影,今天就收工!” 海迪耶说的成衣铺,张三打听了好几个人都没有问出个名堂来。赵让看他灰头土脸的,忍不住说道: “你别死抠着成衣铺三个字,问问哪里有卖衣服的就行。” 换个问法,很快张三就打听到了。 西北市集里实际上没有成衣铺。 原因很简单,这里的人买不起。 西北市集只有估衣铺,也就是用料很次,或是人家穿过的旧衣服。 做这行的,买卖情形很复杂,内幕也极多。 赵 让听西门大壮说,他家祖上最早开发家就靠着两间脸对脸的估衣铺。由此可见破衣服里的油水可是绝对不少,做好了不禁吃穿不愁,还能开疆扩土,赚出金山银山来。 其中最要紧的一条规矩,就是估衣不退不换,但凡你回家发现了天大的问题,都得忍着,活该倒霉。 所以估衣铺里总是黑漆漆的……不然烟灰烫的小窟窿,和虫子啃得残缺要是被买家看见了,那还能要吗?黑一点,很多人不留神就看不见,稀里糊涂付了钱,买卖就算是成了。 “你去过估衣铺吗?” 赵让刚问完,就后悔了…… 堂堂大威的七皇子,哪怕最不受待见,也不会沦落到穿旧衣服的地步。 “去过啊,我最喜欢老物件了!” 元明空的回答却出乎赵让意料。 “等回北境了,我带你去转转,那家店可不光是旧衣服,还有很多东西都可有意思了!” 说着就走到了估衣铺门口。 一股皮子味从里面不断的涌出,不但侵袭着赵让的鼻腔,还熏的他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估衣铺的伙计看到门口站着三人,立马弯腰行了个扶胸礼,客客气气的把他们请了进去。 在大威,估衣铺的活计分为挣工钱和不挣工钱两种。 挣工钱的,每个月银子是固定的,店家管一顿午饭。如果是不挣工钱的活计,店家雇来就没有任何开支,也不管饭,全凭卖出去的多少和价钱的高低来决定这个月的收 入,在估衣的行当里,把这些伙计叫做“零钱工。” 铺子里每一件衣服,都有两个价码,明一个暗一个。比如一个人要买皮袍,伙计一看就知道这件衣服的暗码是多少。而报给买家的价,全凭他嘴皮子上下一碰。只要不低于暗码的价,全都随他愿意。等卖出去了,记账的时候高于暗码的就算是零钱,老板和伙计一人一半。能分多少,买房还是要饭,全凭伙计的个人能力,因此很多人都愿意当不挣工钱的“零钱工”。 “爷,他问您二位想买什么衣服。还说您二位真是来对地方了,这是西北市集里货最全店,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全都能买到。” 张三一字不落的给赵让和元明空翻译。 从伙计的切口看来,他八成是个零钱工。 不过赵让并不是来买衣服的,他是来碰中间人的。 这会儿铺子里空空荡荡,只有一个伙计在支应,赵让一下也没了主意。 忽然想到自己的外衣当作兜子,装了泥人,已经染上了印迹,不如重新买一件,价格上不回嘴,权当让伙计多赚点零钱,这样后话也说的容易。 “你告诉他,我要买罩衣。” 张三转述了赵让的话,伙计连连点头,同时走到赵让背后,用手臂估算了一下他肩膀的宽度。 伙计一边翻找,一边还在叽里咕噜的说话,张三想翻译,却被赵让摆手制止。肯定是些无关痛痒的奉承和自夸,不如不 听让耳根子清净清净。 “爷,他让你试试这件。” 伙计递过来一件牛皮的罩衣,针脚细密,用料扎实,关键是还很新,赵让一眼就看上了。 “好看吗?” 元明空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 “很精神,个子都高了几寸!” 伙计报价三两银子。 赵让知道这件衣服肯定不值,但今日天气不错,他又心情挺好,所以根本没有计较。 满足的穿着新衣服,赵让把刀重新藏在内里。 伙计看到赵让的刀,指着说了许多话。 张三听了觉得对赵让应该有用,便翻译道: “爷,他说他这有刀鞘,是皮子的,用料和您身上的罩衣一样,很般配,问你要不要看看?” 赵让一听大喜! 他苦于没有刀鞘很久了…… 即便皮子制成的刀鞘他也是头回听说,但只要能起到剑鞘的作用就好。 “赵让!” 正沉浸在喜悦中的赵让,被元明空这么冷不丁的一叫,惊的一激灵。 “咋啦?!” 元明空指了指门外,赵让顺着看去,刚才还无人的地方,突然多了两根撑杆,一块篷布。 篷布下整整齐齐的放着两排正方形的小盒子,但从这个角度看不清里面装着的是什么。 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头,站在方盒后面,手里拿着个扇子,在方盒上面不断的扇来扇去,似是在驱赶蚊虫。 看到赵让和元明空在看他,老人丝毫没有闪避,反而对她笑了笑。 “是他吗?” 没人能吃的准,可还是得过去 看看究竟。 赵让就这么穿着罩衣,拿着剑鞘,急匆匆的出了店门,却是忘了自己还没有付账。 第一百三十五章 神仙水 元明空紧随其后,跟着赵让出了门。张三也想跟上,却被伙计一把扣住了手腕。 敢当不挣工钱的伙计,手里都有两把刷子。要么是一张嘴能说得云里雾里,说得让人犯迷糊,出高价。要么就是在遇上无赖或者骗子的时候,能干脆利落地出手。 “客官,您还是在店里等等吧?店里凉快,我给您倒杯茶!” 伙计客客气气地说道,但手底下却没有放松一分力。张三无奈,只能凭他拉扯。 赵让和元明空走到这处撑起的摊子前,赵让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他在心里问自己一个问题,为什么这种有些什么背景身份的人,都是老头? 先前给他捏泥人的老先生是个老头,这会儿突然摆摊的,也是个老头。而且据海迪耶所说,上次他见到的中间人也是个拄着拐杖的乞丐老头,还用他那肮脏的拐杖戳他,引起注意。 反观这个老头,什么都没做,就眯着眼,用扇子不断地扇着,但这些方盒子上面却没有任何蚊虫。 “先看看他卖的什么再说。” 元明空比赵让更加激进,快步走上前,看到方盒子里全都盛着一半的红色汁水。 “你这卖的是谁什么?” 元明空用西域话问道。 老先生手上的扇子缓缓停住,转而用它遮在额头上,挡了一片阴凉,回答道: “神仙水!” 赵让落后元明空一个身子,听到他卖的东西的名字,立即警觉起来。 “神仙水喝了能怎样? ” 老先生利索地回答道: “神仙水喝了能见神仙。” “和通天丸比呢?” 赵让继续追问道。 老头不说话了,眯缝的眼睛骤然睁开,盯着赵让许久,而后阴恻恻地说道: “通天丸只能通天,天上可不一定住着神仙。” 这话要是赵让没经历过这几天的种种,绝对会嗤之以鼻,把他当作一个彻头彻尾的江湖骗子。 但自从他在海迪耶和阿奇滋那里听过二十年前的往事后,对于这些以前根本无法理解的事情,已经能很客观地看待了。 尤其是老头的刚才的话里听得出他是知道通天丸的存在,并且还认为自己的神仙水比通天丸更好! 可惜海迪耶明确说过,任何人都不能对旁人说起自己见到那位异人的具体情况,赵让他们也就没有了参考。所以只知道会有中间人来领路,但中间人会不会对他们提出什么具体的要求,却是一概不知。 “神仙水怎么卖?” 赵让沉思了片刻问道。 老头晃晃脑袋,不紧不慢地说道: “不卖,得看缘。” 赵让来了兴趣: “怎么看?” “男左女右,你把左手掌心放在这些木盒上面两寸左右的位置,然后慢慢地移动,一个盒子都不能落下。” “这样就能看出来了?” 赵让有些不相信。 老头却闭上了嘴,再不多说一个字。 他已经把方法都告诉了两人,至于信不信,那就不是他的事情了。 赵让和元明空对视了一眼,赵让当 先将袖口挽起,把掌心放在了木盒上方,按照老头说的方法开始移动。 一开始毫无动静,直到掌心平移至近乎于中心的位置时,一个木盒开始发出震动,连带着里面的液体都泛起了层层涟漪。 “有了!” 老头弓着背从板凳上跃起,一把将赵让的手摁进木盒中。 盒子里的液体冰冰凉凉,手掌浸润其中,十分舒服。除此之外,赵让还闻到了一股甜腻腻的香味。准确地说,不是闻到的,而是用手掌感觉到的。 单凭这一点,“神仙水”的名字就没有起错。气味不通过鼻子,而是通过手掌,这不是神仙才能做到的事? 不过老头说的是只要有缘,就可以看见神仙。赵让无论是睁眼还是闭眼,都没有看……他睁开眼看到的是木盒子,和泡在红色液体里的自己的手。闭上眼,也还是这样,没有丝毫区别。 这么折腾了几次,他有些耐不住了,正准备问问老头到底是什么意思时,老头却握住他手腕,把他的手掌从盒子里提了出来。 “一会儿我带你去个僻静的地方,你已经可以和神仙对话了,可以提前想想要问什么,不过……” 老头欲言又止,似是在刻意拿捏。 “不过什么?” 已经到了这一步,哪怕再离谱他都要听个清楚。 “不过一个问题,二百两。” 赵让哈哈笑了起来,元明空也是。 两人笑得前仰后合,连眼泪都挤出来了。 甚至长街上来往 的行人,估衣铺的伙计和张三,都忍不住看向他们。 三个人两个在大笑,一个满脸平静。西域人即便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可笑在全天下都是通用的。 赵让和元明空笑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那句话——“一个问题二百两。” 刚才还信誓旦旦地说,只看缘,不算钱。现在却又如此,可见这个“缘”,是银圆的“元”! 元明空掏出二百两银子,递给老头,老头却没有伸手: “怎么,不是二百两吗?又涨价了?” 面对元明空的嘲讽,老头儿并没有生气,平静地说道: “神仙一天只能帮助一个人,今天已经是他了,你得改日。” 元明空听完,又笑了起来,转头对赵让说道: “看来这神仙法力有限得很啊!一天帮助一个人就累得不行了!” 赵让倒是比元明空收敛一些,从他手里拿过银锭,递给老头,说道: “走吧,带我去见见这位仙爷!” 赵让递过去的银子,老头毫不犹豫地收下了,然后领着赵让认准了一个方向走去。 “你先等我一会儿,记得把衣服的账付了!” 赵让对元明空说道,张三站在估衣铺门口,望眼欲穿,脖子都快伸断了。 西北市集坐落于王城西北。 但几乎没人去过西北市集的西北边。 因为西北不论在哪里都象征着荒凉和贫瘠。 这样的地方但凡有人,就会充斥着野蛮和杀戮,变得更加可怕。 而老头领着赵让前进的方向 ,正是西北市集的西北方。 天色一下黯淡了下来,阴沉得仿佛下一刻就要落雨。 阴天时的云和夜晚有些相似,都很浓,且黑如墨。 还没走到地方,赵让已经感受到了荒凉。 路边时不时地会出现一两棵干枯的白杨树,还有一个两人合抱都困难的胡杨树根。 这种地方在笔记小说里根本不会有神仙出没,反而会聚满了孤魂野鬼! 赵让想着想着下意识地看了眼老头的身后,发现他是有影子的。 在大威关于鬼魂最大的传说,就是他们没有影子。赵让没有求证过,他迄今为止还没见过没有影子的鬼,和能缩地成寸的神仙。 阳光穿透乌云,再照射下来,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紫。 这根紫色的光柱恰好照在一处废弃的庭院中,老头绕过满地的枯草,走了进去。 庭院很大,但寸草不生。 抵着院墙的位置,有两座低矮的平房,一座塌了左边,一座塌了右边。 “神仙就在这里?” 赵让难以置信的说道。 他实在无法把这里的环境和神仙联系在一起。 大威里那些修仙道人的道观,哪个不是在名山大川上?要么仙气缭绕,要么江河滔滔,谁会愿意在这样的地方? 赵让想起刚才元明空的揶揄,说这神仙估计法力不高。现在看来估计也是如此……不然他怎么不去寻个好点的洞府? 说到底还是赵让和元明空压根就没有相信! 本着碰到了就试试的态度,看看到底 能如何,回去跟阿奇滋也好有个说法。 “你在这等着,我进去把银子交给神仙。” 赵让不置可否,但脸上的不屑已经将他的想法表现得淋漓尽致。 全当花钱看戏图一乐,也挺好! 老头自顾自地走进破房子里,不一会儿,赵让耳边传来一道低沉浑厚的声音,像极了庙观早晚的钟声。 “你可以问了。” 赵让东张西望,却根本找不到发出声音的方向。 “不用找我,问你想知道的!” 赵让看了一圈,虽然没有找到,但也没有发现危险,于是安下心来,问道: “阿曼尼公主还活着吗?” 这是一切问题的关键。 她只要活着,就能把海迪耶和阿奇滋等人都紧密地联系起来,发动他们二十余年积攒起的力量,以天雷之势,一举敲碎神教的乌龟壳! “活着。” 没有任何犹豫,这道低沉浑厚的声音回答道。 纵然难辨真假,赵让听到这个答案也觉得松了口气。 人还活着就好,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那她现在在哪?” 赵让接着问道。 “这是第二个问题了。” 声音顿了下。 随即老头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赵让身后,咳嗽了一声,将手掌伸了过去。 赵让刚才亲眼看到他进了平房,怎么会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自己身后? 大惊之余,赵让还是给他掌心上放了二百两。 老头依旧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等我把银子交给神仙。” 待他走进平房不多时,那声音 再度响起,说道: “她在泰和居三楼东头第二个房间。” 赵让追问道: “确定吗?” 里面无声响回答。 老头也没有再出现他身后要钱。 第一百三十六章 无巧不成书 赵让稍稍迟疑了一下,然后掏出身上所有的银子,然后都扔了过去。 “咚咚咚!” 银锭落地的声音传来,但还是没有任何话音传来。 赵让等待了片刻,慢慢走到平房前,看到扔过去的银锭落在枯草丛中,而那位老头和回答问题的“神仙”都不见了踪影。 “真有意思……” 赵让心里却是有些信了! 他觉得这“神仙”即便不是真的,也是个大智大通的人。 最关键的是,他不贪财! 平心而论,要是赵让有这种本事,那问多少问题都行,只要对方给得起一个问题二百两的钱。 但他却就回答了两个,连自己扔过去的银子都没要,不得不说有几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一滴水落在赵让脸上,抬头看看乌云压得更低了。 西域的雨,来得直接又干脆,从不给人准备的时间。 能有一滴雨点落在赵让的脸上,这已经是极大的恩惠了。 赵让赶忙往废园外跑去,情急之下,却又走错了路口。 好在他身上穿着刚买的牛皮罩衣,雨水落在上面,全都滑溜地滚落,让他的模样还没有那么狼狈。 跟着躲雨的人群随波逐流了一阵,赵让竟然看到了估衣铺的门脸。 “爷!快进来避避!” 张三在门口大喊道。 赵让应声进了店,接过估衣铺伙计递过来的一条毛巾擦了擦额头,才看到张三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裤脚都在淌水。 “你不是一直在店里吗?怎么湿成这样 ?” 张三笑了笑没有回答。 元明空解释道: “张三一看下雨,就拿起伞出去找你。结果转了一圈,不但没找到你,伞还被人抢了,他又没穿皮衣,可不就淋成了这样?” 赵让诧异道: “抢了?谁抢走的?” 话音里已经带着气。 但刚才人如潮涌,连他自己都被带着身不由己,哪记得住雨伞是被谁抢走的…… 叹了口气,赵让转念一想,这不刚好在估衣铺里?重新买一身不就好了,便冲着伙计招招手,让他给张三搭一身衣服,全都要最新最好的,鞋袜都不能少! 不挣工钱的伙计遇上不差钱不讲价的买主,这可不就是金风玉露?两边都欢喜不已,张三不好意思,连连拒绝,但却拗不过赵让和元明空,更架不住伙计的热情,半推半就地被请去了后堂。 现在就只剩下赵让和元明空两个人。 赵让叹了口气,说道: “只问了两个问题。” 元明空惊奇地反问道: “听你这意思是,还有些可惜?问少了?” 赵让解释道: “不是我不想问,是人家就给我了两次机会。” “这肯定是多多益善,但对你而言,两次估计也够了!” 赵让笑着说道: “阿曼尼还活着!” 元明空如释重负: “那就好。” “就在泰和居三楼东头第二个房间。” 赵让说完,突然想起在荷花巷的太监窝里,李总管在自己临走前给了他一个锦盒,并且交代他一定要和朋友一起看。 锦盒正在身上,朋友元明空也在旁边,赵让立马掏了出来。 “先别急,小心有诈!” 两人经过这一路,都变得谨慎了许多。 无端一个老太监,无端给了个锦盒,怎么看都不是个安全的东西,必须得找个妥善的办法来处理。 赵让一偏头看到了墙角放着根撑衣杆。 他让元明空把锦盒放在中央的地面上,然后拿起撑衣杆,慢慢地挑开锦盒的盘口,把盒子一举掀开。 预想之中的意外没有发生,从窗外刮进来的风雨吹起锦盒中两张轻薄的宣纸,赵让和元明空箭步上前,手疾眼快,一把抓住。 锦盒里只有这两张宣纸。 两张纸上各画着一个人像。 赵让手里的是一个西域男子,元明空手中则相反。 “兰末国,长公主,曼妮?” 人像下有一行小字,元明空读了出来。 赵让手中的画像下也有一行小字: “兰末国,四王子,安佐!” 这个名字一出,赵让和元明空都大吃一惊! 特别是赵让,忽然想到了什么,赶紧跑到后堂,找到正在试衣服的张三。 张三裤子刚提到一半,裤带还未系好。 “爷……您……?” 这场景真是尴尬至极,张三甚至有些害怕……不知道赵让究竟想对他做什么。 “我从荷花巷老先生那带回来的泥人呢?” 张三反应了片刻,抬手指向外面的一张桌子。 赵让走过去一把拿起,还不忘夸张三这条裤子不错! 却是弄得张三更尴尬了… … 回到正厅,赵让把估衣铺的门都打开,使得光线进来的更多一点,让铺子里亮堂些。 “嘘!” 元明空想问,赵让却让他先安静。 他把泥人一个个拿出来,排好,这才对着元明空问道: “你还记得这两个泥人吧?女的看不清脸,男的咱们不认识!” 元明空点点头。 赵让拿过来锦盒中的两张画像,指着说道: “你把画像和泥人对比一下。” 元明空知道赵让这样问,说明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当下也不磨蹭,立马对比了起来。 “这……这男的……” “这男的画像和泥人长得一模一样! 听到元明空也这么说,赵让的脸比外面的风雨天还要阴沉。 这个泥人是老先生看到昨晚出现在青衫客周围的人,并且还和那名女人有过接触。 女人的五官老先生没有完成,脸庞模糊一片,但男人的脸可是捏得清清楚楚。两人一对比,发现这个泥人和画像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 这个男子,就是兰末国的四王子安佐! 更说—— 安佐已经来到了单夜国的王城中,并且昨晚还在青衫客附近出现过。 “安佐来了,还和这个女人见面,那这个女泥人……” 元明空没继续往下说。 有些话说出来,太过骇人,甚至会让有些事情干脆无法回头! “等张三换好了衣服,我们直奔泰和居。” 人靠衣裳马靠鞍,张三换了一身新,整个人也精神挺拔了不少! 赵让付了钱, 估衣铺伙计还贴心的从店里找了三把雨伞给他们。 路上的行人都被刚才的大雨赶回了家中。 来不及回家,也没有雨具的,都躲在屋檐下,或者干脆三五相约,勾肩搭背地钻进了街边的酒肆饭铺。 赵让三人举着伞,走在雨中的街头,除了张三外,他们都走得很快。 张三害怕自己脚上的新靴子沾染上泥水,所以走得极为小心。 “爷,错了!要往左拐!” 张三的脑子就跟个活地图似的,走过一遍的路就全都能记得住。 三人不一会儿就走到了泰和居门口,但奇怪的是,泰和居却大门紧闭。 雨越大生意越好才对。 这么会有做生意的,拒绝到手的银子? 以泰和居这样大的规模,在天气不好的时候,如果敞开肚皮迎客,绝对不会少赚! 好在泰和居周围还有零零散散几个等着做活儿的人。 虽然下雨时有人来小活计的机会渺茫,但回家可就一枚钱都赚不到,进茶馆躲雨,还得花钱。没赚到就花,这些力巴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这样做的! “三位爷是来派活儿的?!” 赵让的到来让这些风雨中飘摇的苦人燃起了希望。 很可惜赵让他们并没有活儿,只是向他问道: “泰和居怎么关门了?” 力巴见不是派活儿的雇主,兴趣便淡了很多,但还是好言好语的回答道: “爷,这是泰和居的规矩。打雷下雨天,不接待散客,只能预定,然后去二楼的包厢。 ” 赵让点点头,又问道: “那要怎么预定?” 力巴不好意思的笑笑,露出一口被熏的黑黄的牙齿,说道: “爷……咱连门都没进去过!” 二人说话的工夫,引来了泰和居里面的伙计。 伙计把门打开了个缝隙,看了眼赵让三人,问道: “几位有预定吗?” 赵让毫不犹豫的i说道: “有!” 伙计继续问道: “是哪个包厢?” 赵让想了想说道: “是我们一个朋友预定的,约我们这会儿过来。” 伙计的仍旧没有打开门,而是确认起赵让说的这位朋友到底是谁。 临时编造一个名字是很难的,尤其是西域人的名字。 但拖的时间太久,泰和居伙计一定会起疑。 元明空都觉得今天恐怕是没办法从正面走进泰和居了,大不了像两人在兰末国的王城中,夜探汪三太爷那一样,等天黑了悄悄的行动。 “我的那位朋友,就住在你们泰和居里。” 赵让突然说道。 “住在泰和居三楼东头第二个房间。” 伙计听到后脸色“唰”一下就变了。 将门彻底打开后,把刚才和赵让说话的力巴和呵退后,贴在赵让耳边低声问道: “晓山青?” 赵让脑子转的飞快,啥时间反应过来,接过话头说道: “自然都是三爷的安排!” 伙计听到后再无顾虑,躬身行了个扶胸礼,将赵让三人客客气气地请了进去。 泰和居中所有的伙计都在遗漏端端正正的站着。 每当有预约的客人 来,就会有两名伙计一前一后跟着上楼支应。 身后的大门关上的同时,又走出来一名伙计,和把赵让他们请进门的那位,右手虚引,迎着三人往二楼走去。 第一百三十七章 自欺欺人 早在兰末国王城中,汪三太爷中毒时,赵让就曾对元明空说过汪三太爷身边该是有叛徒,否则也不会有后来夜谈祥腾居一事。 当下再结合起荷花巷中李总管给他的锦盒里的两张画像,以及方才和伙计试探的问话,赵让和元明空已经确定那个叛徒正是汪三太爷的第三义子,汪晓山。 直到这时,赵让才把很多先前没有注意到的巧合串联起来,比如汪三太爷的酒楼叫做祥腾居,而他和元明空现在身处的地方,叫做泰和居。 从走上台阶的第一级开始,赵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他能做到很多旁人做不到的事情,比如他虽然没有西门大壮那么壮,但他却能喝下比西门大壮更加多的酒,还能熬比元明空更晚的夜,甚至能用两句话就逗的叶三娘和元可欣高兴起来。 但他终究是一个人,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即便是海迪耶口中的那位西域异人,在赵让看来也不过是信息来源的渠道比普通人多一些,所以知道的事情多一些,仅此而已。 归根结底,他是不相信任何人能拥有超越旁人的能力的。或者说,赵让觉得这些能力他都能随着时间的累积和自己的努力而获得,算不上什么神奇。 对于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人往往会害怕,这是常情,赵让也不能例外。 小时候怕黑,就点灯。后来怕人,就练刀。 好在他手里现在有刀。 锋锐无双的乌钢刀就在皮 质的刀鞘里静静地躺着,他的手已经握在了刀柄上。 泰和居通往二楼的楼梯并不长,前方领路的伙计在上去之后,站在楼梯口稍微停顿了片刻,隐蔽地打了个手势。 赵让尽皆看在眼里,但却默不作声,依旧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般,朝前走去。 当他的右脚刚刚踏在二楼的楼板上时,他突然发现身后刚才上来的楼梯凭空消失了,惊的赵让赶紧收回那只仍旧悬空在外的脚,身子还同时往上窜了一窜。 站定之后,他发现整个二楼雾气弥漫,脚下本该稳如磐石的楼板,也开始剧烈摇晃。 一瞬间,赵让感觉自己是在船上。因为这雾起有一股水的腥味,晃动的楼板起伏的也很有节奏,像极了在江上飘摇的孤舟。 赵让努力集中精神,但他的目光还是只能看到前方一两尺的距离。 “元明空!” 他大声喊道,可没有任何人回应。 刚才他和元明空一前一后上了楼梯,为的就是提防一前一后的两名伙计。 元明空比赵让落后了一个身子,折算过来最多是两级台阶罢了。 自己上到二楼已经过了些许时间,按理说元明空应该也上来了才对,但四周却根本没有他的身影,就连他俩一直提防着的伙计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赵让定了定神,心想权且把这里当做一处船舱。 果然这么一想,自己顿时适应了许多。 但在不熟悉的环境中,又加上迷雾的感染,想要分清方 向是几乎不可能的。好在赵让从上来开始,身形一直没有移动过,所以还辨得出方向。 他记得伙计是在站定后,先向左看了一眼,然后向右打的手势。这样的话,不难推断出右边定然有人,贸然前行,一定会掉进人家撑开口的袋子里。 不过左边就一定安全吗?赵让也不敢确定,但他知道站在原地不动绝对是最不安全的,甚至有可能会死。相比之下,他还是倾向于往左走。毕竟左边伙计只看了一眼,并没有打手势。 可就在他准备往左边走的时候,赵让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让他头皮都绷紧了。 他想到在荷花巷中跟李总管还有老先生玩藏钩时的情形,自己第一次输,就是因为想得太多。后两次之所以能赢,就是因为反其道而行之。 赵让越想越觉得不对……他认为李总管已经不是简单的和他赌博,而是在点化他。 所谓的点化,赵让以前都觉得是故弄玄虚,这会儿觉得有时候玄乎的东西也不能都不信。 就像李总管和他玩完藏钩后,又给他了装有画像的锦盒。否则他和元明空怎么会知道安佐长什么样子?也不会把后续的种种全都联系起来。 如此一想,那位西域异人反倒落了下风,显得远不如李总管。 一番思忖,赵让终于打定了主意,紧握乌钢刀,向右边走去。 浓雾并没有随着赵让的决定而消散,他每一步都仿佛是踩在云朵上。 也正 是因为如此,赵让走得极慢。 每一步都得确定自己踩得扎实后,后一直步才敢跟上。 走了不知多少步,赵让发现前方的浓雾,变得明亮起来。似是有光从上方照下,落在雾气中。 此前赵让根本没有上来过泰和居的第二层,不知道这里的布局是什么。但西域的建筑都有个特点,那就是会在建造的时候,就规划出许多壁龛和天窗。兴许前方正好是一处不定,赵让这么想着,脚下不由得加快了速度。 他却是忘记自己所在的是泰和居的二楼。 泰和居从外面看起来,都不止两层。如果有天窗,那上面的人岂不是会掉下来摔个骨断筋折?这种不合理的逻辑在赵让的急切下,竟是被彻底忽略,直到他彻底走入这团明亮的雾中,才停住脚步。 不再前进的原因是他后悔了…… 前方有四股不同的气息,正在剧烈流转。 四股气息都不弱于他,甚至还隐隐有超过的势头。 “是高手,不是对手!” 如果只有一人,赵让自认为还有一战之力。 但对方足足有四个人。 他手中的刀再快,也无法同时砍下四个脑袋。 当他拼命抢先出了第一刀后,哪怕这刀见红,下一刹他也得面对三个人和三把刀。 他已经感觉到这四个人都是和他一样,用刀的。 用刀的人,之间总有种特殊的共鸣,叫做惺惺相惜也不为过。 赵让止住了身形,对面却响起了“哒哒”声。 这是西域女子常穿的硬底鞋,在楼板上走动所发出的声响。 眨眼的功夫,四道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是四个极美的女子。 对于这四个女子,赵让并不陌生。 从他刚踏进青衫客起,就面对面见过。 但令赵让十分震悚的是,这四名女子的尸体,他才见过不久! 喉咙间的致命伤,让赵让有万分的把握,绝无生还的可能。 可现在这四人却又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 任凭谁见到这样超出常理的事情,都会觉得匪夷所思,并且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 赵让再度定了定神,甚至在心里告诉自己,这应该是雾气折射的幻象,就像戈壁沙漠中的海市蜃楼一样,并不是真的……可惜无论他如何劝慰自己,都无法改变他眼前所看到的。 他很想开口问问这四名女子究竟是谁,但他同时也知道自己的问话不会得到回应,所以他选择了最简单直接的办法——出刀! 一道璀璨的刀光,破开浓雾,直挺挺的劈向居中女子的面庞。 这一刀赵让灌注了自己的全部劲气,快到了极致! 连他自己在出刀之前,都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能挥出这样灿若惊鸿的一刀! 更没想到刀锋能如此顺利地推进,途中没有遭遇任何牵绊和格挡。 可很快,赵让对自己的惊喜就转化为了惊惧。 因为他看到自己的刀锋,平平整整的切过女子的面庞,却变成了空的,渐渐势颓,消散在她身后,没有 留下一丝痕迹。 赵让来不及多想。 既然已经出刀,便是有进无退。 将刀锋竖起,左手扶住刀背,身形略为俯低,向前冲去,似是海浪想要撞碎礁石,虽不可能,但也别无选择。 周身迸发出的劲气,在刀锋的引导下,化为一团狂暴的旋风,竟是逼的浓雾节节败退,让视野清晰了不少。 好在赵让并不贪心。 他知道太过容易的事情,一定有诈,就像那些江湖骗子总能得手一样。 之所以还有人没有被骗,那是因为缺乏一个为他量身定做的局。 人千万不能自以为聪明,因为一旦有了这种误会,那掉入彀中只是早晚的事。 刚刚穿过这四道身影的赵让立马回身,手中刀划出一个宽阔的弧度,很是轻松地挡住了四名女子劈下的长刀。 他不知道这四人是如何骗过自己眼睛的,但他知道一定和这浓雾有脱不开的关系。 女子的身影又从浓雾中显露出来,和刚才没有任何区别。 唯一不同的是她们手中的刀也变得朦胧,似是笼罩了一层轻纱。 她们缓缓的向赵让递出快慢各异的一刀,刀光在半空中凝为一片细密的雨幕,携带着清幽隽永的意境,倾泻而去。 扑面而来的致命的刀光,在赵让的感觉中却成了一种从未体会过的暖意,甚至想要张开双臂去拥抱这种稍纵即逝的美好。 这种奇妙的感觉,很快就充斥了他的全部身心,赵让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 到了。 最快的刀尖距离他的咽喉只有一寸,但他的身子仍然在缓缓上前。 第一百三十八章 幻阵 电光火石之间,赵让的身侧突然传来一股巨力。 猛烈的冲击让他失去平衡,身子不受控制的向另一边倒去。 泰和居二楼的走廊实际上并不宽阔,最多也就容纳三个人肩并肩行走,所以赵让的肩膀一下就撞在了走廊的墙壁上。 断裂声响。 赵让竟是直接撞破了走廊旁侧的模板,重重地摔在地上。 直到这时,他的精神依旧游离在外,反应还是很慢很慢。 身子落地后,仍停留在刚刚受到冲击的那一刻。 元明空从腰间掏出一个鼻烟壶,打开盖子,摁着赵让的头,让他深吸了一口。 很快,赵让的双眼渐渐恢复了神采,但随之而来的头疼却让他忍不住呻吟起来。 “忍一下,过去就好了!” 元明空说道。 但赵让根本听不进去。 剧烈的头疼让他暂时变成了一个聋子和残废……即便是听得到,他也没法做到元明空所说的。 足足过了半炷香的时间,赵让才恢复过来,茫然的看着四周,最终眼神定格在元明空脸上。 一手扶着脑门,一手紧紧握着刀柄,赵让颤声问道: “你给我闻了什么?” 元明空的解释很简单,只有两个字: “解药。” “解药?我中毒了?” 元明空先点点头,又摇摇头,却是一个字都没有说。 赵让深吸了一口气,体内激荡的劲气慢慢平复,这下他的精神才算是彻底回归身体,可以清楚地看看周围了。 他发现自己哪里在什么泰和居 二楼?明明是一屁股坐在大厅里,旁边还有一张被他撞碎的桌子,碗碟散落满地,都成了碎瓷片。 “我刚才是怎么了?” 赵让舔舔嘴唇问道。 恢复了精神后,头倒是不那么疼了。但他的喉咙似是要着火了一般,舌头也紧紧的贴在上颚,像是戈壁滩上一棵快要干死的红柳。 “真是好厉害的算计!” 元明空搀扶着赵让站起,然后喘着粗气说道。 显然刚才赵让不好过的时候,他也没那么轻松。 “幸好有这两样东西,不然咱都得交代在这里!” 元明空拿出一个吊坠,还有刚才给赵让闻的鼻烟壶说道。 吊坠是血红色的,里面闪烁着点点寒芒,似是将整个天穹银河纳入其中。 “这是什么?” 元明空解释道: “这是血珀,能稳心固神。” 赵让应了一声,已经大体知道自己刚才经历了什么。 他和元明空再度进入泰和居开始,就已经步入了对方早已准备好的幻阵之中。 至于上二楼、四名女子、还有雨幕般的刀光,都不是真的,全都是虚像! 想来自己在二楼上看到的浓雾之中,就隐藏了幻阵的阵眼。要不是元明空及时将自己拉扯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刚才我要不是比你先醒来半刻,你就要死在自己的乌钢刀上了。” 赵让瞪圆了眼睛,难以接受元明空所说的。 以他对幻阵的了解,该是在迷乱心智之后,对方趁其不备,将其斩杀。怎么能做 到操控他自杀?这简直和鬼上身一样了,然而赵让从来不相信鬼神之说。 “要是一般的幻阵,我身上佩戴着血珀,根本不会遭道。但这次我都挣扎了许久,你就可想而知……” 赵让知道血珀的功效,绝对算得上是一种天地奇物。只要将其佩戴在身上,无论是迷药、迷烟,还是幻阵,都不能侵扰到分毫。 并且血珀其中蕴含的星芒越多,效力就越强!元明空这块,里面的星芒密密麻麻,几乎已是针插不进的地步。 纵然如此,他却还是失了神……泰和居中的幻阵的确可怕,竟是能与这般造化之外的奇物相抗。 “我在幻阵中看到海迪耶身边的那四名姑娘又活了过来,而且还对我出刀,我还击的时候,发现他们都是虚幻,这是两个幻阵叠加了起来?” 元明空指着掉落在不远处的锦盒说道: “准确的说应该是迷药和幻阵叠加了起来。你可以当做他们在你身体里布下来一个幻阵!” “身体里?” 赵让匪夷所思的反问道。 但这次他却没有立马否定。 因为刚才真真切切体会到的感觉,这会儿还没有全然消散。就像是失眠的夜里,一直在恍惚之中。半睡半醒之际的梦,都会记得尤为清楚。 元明空没有回答赵让的疑问,而是一脚将锦盒踢到了赵让面前。 锦盒里放着的仍旧是那两张画像。 赵让看了一眼,却发现画像竟然变了颜色! “这上面有毒 ?” 元明空这才说道: “我俩翻看的时候,你记不记得两张画像贴的很近,我们用指头沾了点唾液才把它分开?” 赵让木讷的点点头。 果然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人,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帮助。 先前在幻阵中,赵让还觉得李总管和自己玩藏钩,是在点化他,现在看来无非也是布局的一环罢了。他最后说的那句话,更是担心赵让对锦盒存疑,不会打开。特别交代他和元明空一起看,也是为了保证两人同时中毒,这样谁都跑不了。 “咱们是在估衣铺中看的,从那到这,算时间也很合理。” 赵让无精打采地说道。 但转瞬间,他又恢复了全部的信心,慷慨的说道: “好在咱们还活着!” 元明空皱眉道: “什么意思?” 他觉得赵让虽然说了一句实话,但却是一句没有用的废话。很多时候人不说实话,就是因为实话中的道理谁都明白,至于想不想照着做却是另一件事。 “我们还活着,但他们却觉得我们已经死了。” 赵让接着说道。 元明空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 敌人完全放下戒备的时候,就是觉得自己已经稳操胜券的时候。眼下如果他们觉得赵让和元明空已经死在了画像的毒和泰和居的幻阵中,那岂不是说明他们已经不再把赵让他们俩当作威胁? 错误的估计才是最大的威胁,同样也成为了一个局中最大的变数。 不过这个威胁和变数存在的时 间很有限。 从这个局开始来看,就是一环扣一环,十分缜密。 能布下这样缜密局面的人,性格一定不会狂妄自大,一定会十分谨慎小心。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在哪里都是这样。 当他们来给赵让和元明空收尸的时候,就会发现这两人并没有死。 好在这其中的时间差要是利用的好,他们俩就能一举翻盘。 但同时元明空也想到一个更可怕的结果…… “如果我们没死,也是他们布局中的一环呢?” 赵让摇摇头,说道: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能有机会将我们这些碍眼的钉子一个个拔出来,他们怎么会放弃?” 元明空沉吟了半晌,觉得赵让说的没错。 就像青衫客中那几十条人命一样,只有彻彻底底的死亡,才能带来全然的安心。 赵让说完,就转头看向了泰和居的二楼。 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得到验证。 “你是想去看看那位异人说的对不对?” 元明空读懂了他的想法。 赵让说道: “如果不对,你知道说明什么吗?” 元明空回答道: “说明海迪耶也是站在他们那边的。” 自己的话音还未全然落下,元明空就又紧张起来。 他的妹妹元可欣还在青衫客中。 要是海迪耶也是布局人之一,那元可欣的处境岂不是很危险? 早在兰末国王城的时候,元可欣就被悄无声息地带走过。她身上没有血珀,虽然有武道修为也不能调动劲气,完全就是任人宰割。 “西门大壮也在青衫客中,倒是不用太担心。不过你还是应该尽快回去。” “那你呢?” 赵让答道: “幻阵破了,毒也解了,我自己一个人总比两个人要灵活。而且咱们都在这里,万一……” 丧气的话他吞下肚去,没有说出来。 元明空当然清楚赵让说的这个“万一”是指什么。 他盯着二楼出神了片刻,似是下定了决心: “我回去要是见到海迪耶该怎么说?” 赵让笑着说道: “他最希望听到我们带回去什么消息?” 元明空有些茫然。 对妹妹的担心让他此刻的脑子有些卡顿,已经跟不上赵让的反应。 “你回去就告诉他,我找到了他说的中间人,已经被领着去见那异人了。” 元明空追问道: “就这么多?” 赵让拍拍他的肩膀,试图让他紧张的情绪放松下来。 “走的时候海迪耶就说见到异人的情况谁都不能告诉谁。按照他的说法,我不能告诉你,所以你也不知道。那还需要说什么呢?” 随着元明空的离开,泰和居中只剩下赵让一人,显得空荡荡的。 赵让并没有急着上楼,而是在大厅中寻找着自己的刀鞘。 很快,他就在桌椅的残渣下将其抽出。拍打赶紧灰尘,把乌钢刀重新插入刀鞘中。 此刻通往二楼的楼梯和刚才的触感完全不同。 泰和居的楼梯修建的极为结实,赵让踩在上面甚至连点响动都没有。论质量,比起黑街之主阿奇滋的 春华楼不知要好了多少。 再次走到二楼站定,赵让费了一番功夫才确定东头正是自己的右手边。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两种武器【上】 数着数着,赵让走到了一人所说的房间门口。 单看这扇门,和左右没有任何差别。但赵让知道推开这扇门后,自己将面对什么。 实际上从他被元明空从幻阵中拽出来后,他就想好了这一切。 对方有局,他也不是个傻子。 推开门,屋里的陈设考究且素朴。 乍一看没有什么奢侈繁复的装点,但每一样东西的尺寸、做工、甚至摆放的位置都恰到好处。 赵让走进屋中,丝毫不担心有什么埋伏。因为他知道这间屋子该是泰和居里最安全的地方了,哪怕外面如何兵荒马乱,这里始终都会很安静,犹如一处世外桃源。 屋子的正中央摆着一张茶桌,流光溢彩的,是屋子里唯一鲜亮的颜色。 看得出屋子的主人很喜欢喝茶,不然不会花费这么大的功夫整来这样一个茶桌。 赵让的父亲也很喜欢喝茶,所以他对茶桌还有些了解。 这张茶桌之所以会流光溢彩,是因为制作它用的是最上等金丝楠木。 西域并没有这种木头。 即使在它的产地——大威南地,像这样宽大的,树龄至少在百年以上,如今也不多见了。 赵让在正对着房门的主位上坐下,伸手摸了摸这张茶桌。 细腻的木质就像少女的肌肤,兴许它的主人也是这么想的。 世间的人就是这么的多彩多样,有人喜欢少女,有人喜欢茶桌。有人杀人也拜佛,有人修道却赌博。 茶桌下放着一个釉下彩的罐子 ,里面装着核桃碳。 赵让引火烧了一壶水,静静的等水开。 水壶的口上有个很精巧的勺子,当水开的时候,热气穿过哨子,会发出清脆的哨音。 哨音响起时,赵让的耳朵动了动。 烧水的时候他一直是闭着眼的,因此他的耳朵变得特别灵敏。 除了哨音外,他还听到楼下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又有人来了泰和居! 而且只有一个人! 这人进门后站在大厅里许久,都不曾挪动脚步。像极了当时在青衫客中,悄无声息出现在赵让屋子里的魏星舒。 但他知道这个人一定不是魏星舒。 虽然他没有看到,但他很坚信自己的判断。 水壶的哨音听久了有些刺儿,赵让把它从炉子上拿下来。 他没有看到茶叶放在何处,不然他肯定顺带泡上两杯茶。 泰和居的楼梯和他上来时一样,不会发出任何响动,可赵让已经察觉有人上了楼,并且很快就会来到这间屋子门口。 他刚才没有关门,所以能从看到旁侧有人影闪动。 但当来人真正站在门口时,赵让的脸色变了变……因为他刚才坚信的判断是完全错误的。 站在门口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 有一个人他猜对了,另一个人却根本没有想到! “义父请!” 汪晓山右手虚引,让汪三太爷先进了屋子。 汪三太爷面带微笑,对赵让拱了拱手,但没有开口。径直走到床前,解开窗幔上系着的绳结,用力一拉,床板便翻 转开来。 这张床就不是用来睡觉的,而是用来存放东西的箱子。 薄薄的一层床板下,分出了许多大小不一的格子。 汪三太爷从里面按出一个粗壮的紫水晶瓶子,然后将床板重新合起,走到赵让面前坐下,说道: “在很早以前,西域有个王国几乎统一了诸国。” 赵让面无表情。 因为汪三太爷说的这件事看,他也有过耳闻,谈不上什么新鲜。 并且他还知道,那个王国就是单夜国的前身。 “可惜那个王国的末代国主,只知享乐,不思进取,最后被朝臣造反,丢了江山也失了性命。” 这件事赵让也知道,所以他还是面无表情。 汪三太爷毫不介意赵让的冷漠。 他应该也能想到赵让会对他这般态度。 骗子和被骗的人面对面坐着的时候,被骗的人怎么会高兴的起来? “据说他的寝宫里从不点灯,还在戈壁滩上修建了水阁,阁楼飞檐上悬着大宝珠数百颗,再经过水面的反射,就能让整个寝宫亮如白昼!” “那他亡国的确应该!” 赵让破道。 “谁说不是呢!这般奢靡,覆灭是迟早的事情。” 汪三太爷话锋一转,接着说道: “不过他沉迷于酿酒,所以如今西域能有这么好的葡萄酒,倒是拜他所赐。” 赵让冷笑道: “他酿的酒,难道比金风玉露还好喝?” 汪三太爷浑似没听出赵让话中呛人的火药味,认认真真的回答道: “的确还要好 了不少!不过这和他酿酒的方法没什么关系,是得益于一种西域的特产。” 赵让的目光看向汪三太爷手中的紫水晶瓶子。 “赵公子果然聪明!美人配英雄,好马配好鞍,好酒自然也得有好酒瓶来装。” 赵让收回目光,低头看着自己的乌钢刀说道: “可惜我的好刀没有个好的刀鞘!” 汪三太爷冲站在他身后一直没作声的义子汪晓山挥了挥手,他里面从怀中抽出一把无黑色的刀鞘来。 “汪三太爷果然神通广大。西域的地界上,是不是没有你不知道的事情?” 赵让一眼就看出这把刀鞘是用乌钢打造的,而且尺寸和他的乌钢刀正好合适。 汪晓山骄傲的说道: “方圆八百里,很少有义父不知道的事!” 赵让想了想,从兰末国王城到这里,若是不算松桃山的话,这里倒还真是在汪三太爷的祥腾局八百里范围内。 随即汪晓山又捏着嗓子,用一种奇异的声调说道: “活着。” “这是第二个问题了。” “她在泰和居三楼东头第二个房间。” 赵让恍神了许久,咧嘴哈哈大笑起来。 “看来我让元明空早点回去是对的,海迪耶果然也是你们的人。” 汪晓山轻蔑的说道: “就凭他?那核桃脑袋注定这辈子无法沐浴在教主的圣光下!” 赵让松了口气,看来青衫客暂时还是安全的。不过看着汪晓山这般狂热的神情,他还是叹惋的说道: “在兰末国当个 富家翁不好吗?” 这话是说给汪三太爷听的。 赵让想不通他也会走上这条路。 试问一个人什么都不缺,甚至应有尽有,毫无负担,又一把年纪,只用享乐等死的时候,还要拼上一把老骨头出来搏杀,究竟是为了什么? 不等汪三太爷解释,他的义子就替他说出了答案: “如果有我义父这样的人来做国师的话,当初一定不会亡国!” “而且等我义父当了国师后,就会封我为大元帅,领兵征伐,一统西域!” 赵让恍然大悟,但同时也有了更大的疑惑。 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地位,放弃现有的一切,到底值不值得? 可他很快反应过来,他不需要理解这件事,只需要知道 现在他总算是知道了汪三太爷这么做的目的:他想当国师,西域的国师相当于大威的宰相。 “那现在的国师又该做什么?” 汪三太爷和汪晓山面面相觑,他俩没想到赵让这样的聪明人竟然会问出这样愚蠢的问题! 在大威,能任命宰相的人只有一个。同理,在兰末国,能决定谁做国师的人也只有一个。 允诺让汪三太爷做国师的人,自己当然会成为个唯一。 现在单夜国的国师,也是汪晓山口中的神教教主。 “哈哈,你们崇拜的教主不该是神仙中人吗?怎么也如此俗气,还要来当尘世中的国主。” 汪晓山见赵让对他的信仰出言不逊,当即就要动怒。 汪三太爷则语气平和的说 道: “死者为大,今日不论赵公子说什么,你好好听着就是!” 说罢单手打开紫水晶的酒瓶,又从茶桌的抽屉里拿出一只茶杯,倒了一杯葡萄酒。 床可以不用来睡觉,茶杯也能不用来喝茶。 还活着的人,也能成为“死者为大”。 可惜茶杯毕竟不是酒杯,葡萄酒在茶杯中没有酒杯里的色泽,看上去极为暗沉,就像长满了斑的老人的脸。 这样的酒,在任何时候赵让都不会想喝的,更不用说自己在倒酒人的嘴里,已经是个死人时。 “原来赵公子也会害怕!” 汪晓山立马换了个语气。 “我害怕就不会让元明空先走了。” “你难道觉得自己能活?” 汪晓山的眼睛都快只剩下眼白了,这是极尽的不屑。 “我想过输的一干二净,死得彻彻底底。” 汪晓山当然觉得赵让是在说大话: “如果你已经都想通了,为什么看上去还是有些害怕?” “因为我在担心我的朋友。” 赵让平静的说道。 “这种时候你还有功夫为旁人操心?” “如果一个人临死前还有值得惦念的朋友,那这个人的害怕一定不是不是害怕死,而是害怕朋友会不会因为他的死而不开心。” 世上没有人能永远活着,自然也没有人能永远作伴。但只要还被人惦记想念,这个人就不会完完全全的消失。 一心只想做国师的汪三太爷即便活了一把年纪,但这个道理他这辈子也不会懂,自然 也不会教给他的义子汪晓山。 第一百四十章 两种武器【中】 “啪啪啪!” 这是汪三太爷鼓掌的声音。 赵让不知道他是真的欣赏自己刚才说的话,还是在装腔作势,反正他鼓掌时很用力,都拍出了金属撞击的音色来。 汪三太爷对赵让越是客气,汪晓山就越是不服气。 刚才还是极为蔑视的看着赵让,现在几乎只剩下青白眼了。 可有他义父汪三太爷的话在前,汪晓山也不敢表现的太过明显。 “啪啪啪!” 又是三下。 汪三太爷这次不是鼓掌,而是扇巴掌。 三下结结实实的巴掌扇在汪晓山的脸上,他的脸颊立马就肿了起来。 汪晓山以暗器见长,汪三太爷这三巴掌扇的速度并不快,按理说他是可以躲开的。 但是他不敢。 不仅不敢躲,甚至都不敢问。 汪三太爷也没有解释他为什么突然对汪晓山动手,可赵让知道一定有他的原因。 即便没有,这么做也只能带来一个后果,那就是让汪晓山对赵让恨意更加深刻。 从在兰末国王城里,赵让怀疑他开始,汪晓山就记恨上了赵让。刚才进屋,赵让和他义父汪三太爷坐着,而他却站着,尊卑高下立显,又让他极为难受。 对于这种自尊心很强的人来说,每当有人在他的自尊心上割一刀,日后他一定会用十刀百刀来奉还。 何况刚才汪三太爷这三巴掌可比三刀的效力要大多了! “不如还是说说死者为大怎么个大法吧,我对这个比较感兴趣。” 赵让打破了沉寂。 倒 也不是为了这个目的而开口,是他真的很想知道汪三太爷是怎么安排他这条性命的。 如果是用一杯毒酒,赵让还真会有些看不起他。 如果是让汪晓山出手,赵让还有一定的自信能反杀了他。 所以到底如何,他想了很久都没想明白,便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死者为大是后话,刚才是老夫失言了。自罚一杯,向赵公子赔罪!” 汪三太爷端起刚才倒进茶杯里的葡萄酒,仰脖一饮而尽。 这番博弈中,没有输赢,但赵让清楚自己落了下风。 因为汪三太爷不但没有解释“死者为大”究竟是什么意思,还用“罚酒”的说辞,名正言顺地向赵让证明酒里没有毒。 这样一来,赵让刚才没有喝酒,就显得气度不够,有些小人心度君子腹了。 放下茶杯,汪三太爷砸了砸嘴,感慨道: “真是好酒啊,可惜我只有一瓶。” 赵让说道: “越珍惜的东西就该越早越快的享受。” 汪三太爷有些诧异的问道: “不是应该存起来慢慢享受吗?” 赵让摇摇头说道: “一次享受完,不仅能过瘾,还会让自己不再惦记。要是存起来慢慢享受,跟狗拉羊肠子似的,会变成心病的。” 汪三太爷沉默了下来。 当他真正觉得什么东西很有道理的时候,他不会鼓掌,也不会说话。他会尽力用他已经不年轻的脑袋,将这有道理的话一字不落地记住,然后不断地重复,以此来说 服自己,同时把老观念丢进棺材里。 但说出这话的赵让却觉得没有什么,反而开始感到无聊。 这种无聊很快就会演化成烦躁,赵让要赶在烦躁来临之前尽快解决当下的局面。 因为烦躁的时候做出的决定日后肯定都会后悔。比如一时冲动去赌钱,输了个精光。去喝酒,喝了个烂醉,躺在大街上被野狗啃了屁股……这样的教训比比皆是,但都没有赵让现在面临的严重。 如果他在烦躁的时候做了错误的决定,却是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倒是真能应了汪三太爷那句“死者为大”! 所以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沉住气。 最好的方法就是找个别的事情,转移一下注意力。 于是赵让拿起茶桌上紫水晶酒瓶,将瓶口几乎插进嗓子眼里,咕嘟咕嘟一下喝掉了大半瓶。 葡萄酒特有的芳香和甜意顿时舒畅了赵让的心情,他觉得自己起码还能有两个时辰保持在不烦躁的状态。 汪三太爷从赵让拿起酒瓶开始,就展现出一脸肉疼的表情。 看得出,他是真喜欢这个酒,不是假的。 年纪大的人,涵养自然也要好些。不然为何说年轻气盛,不是年老气盛? 汪三太爷虽然很舍不得,但还是让赵让喝了个过瘾。 赵让放下酒瓶子时,房间的窗户忽然被从外推开。 赵让连头都没有回。 因为他已经听出推开窗户的不是人,而是鸽子。 雪白的信鸽认识汪三太爷,在飞进了屋 子后,就扑棱着翅膀,落在了汪三太爷肩膀上。 汪三太爷轻轻地抚了抚各自后背上顺滑的羽毛,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它的两只翅膀全都扭断! “何必为难一只鸽子……” 赵让都有些看不下去。 若说是个人,汪三太爷这样做倒还合乎情理。但一只鸽子又不会说话,还被折断了翅膀。这样做还不如杀了它。 “老马识途,鸽子记路。一只雪白的信鸽飞一次还好,要是多飞几次,肯定会被人注意到。” “可你要是回信的时候该怎么办?” 赵让看着在地上不断挣扎的鸽子问道。 “哈哈,我们从不回信。” 汪三太爷说完,手上已经打开了鸽子送来的东西,这才又接着说道: “何况这也不是一封信!” 递给赵让的时候,赵让没有用手接。他示意汪三太爷直接放在茶桌上,然后推过来。 这样小气的行为,自是又被汪晓山看不起,但赵让却不在乎。翻看画像时中毒的亏最多过去了一个时辰,再健忘的人都会记得,何况是记性特别好的赵让! “敬备酒菜,为君洗尘,务请光临。” 赵让读完上面的字,发现这的确不是一封信,而是一封请柬。 请柬上的字写得极为端正,墨用的很浓,笔力也很足,每个字都有微微的凹陷,有些入木三分的味道。 不过在这三句话之前,题头写的是“赵公子”。在这三句话之后,落款的位置却是空的。 一张请 柬可以没有题头,但绝对不能没有落款。 题头是邀请人,收到的请柬的人自然就是邀请人。落款是做东的人,如果没有落款,邀请人怎么知道这是谁请的客?当然也就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 “这请柬是给我的?” 赵让问道。 虽然他姓赵,但这上面只写了赵公子,没有写具体的全名。单夜国的王城里有另外的赵公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当然了!” 汪三太爷说着,抬手招了招。 汪晓山立马从衣襟中掏出一张请柬,双手恭恭敬敬的递给汪三太爷。赵让看到,他的脸颊仍然肿着,还没彻底消退。 “请了你,也请了我,难道请客的人不知道你很想我死?” 汪三太爷的请柬还没打开,赵让光看外观就知道和自己的一模一样。就是不知道他的请柬里,有没有落款。 “赵公子会错意了。我并不想你死,反而还觉得你是个极为不错的年轻人。如果你再早生个二十年,说不定大威都不会分成南北两地!” 这个评价算是相当高了,尤其是从敌人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 “要你死的,是请客的人。” 汪三太爷说着打开了自己的请柬。 他的请柬上也没有落款。 不过赵让已经不纠结于这人是谁了,他更好奇这个人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 人做出一个决定,在当时肯定是觉得最正确的。但凡要改变这个决定,那一定是出现了先前考虑不周的情况。 要他死的人,突然要请他吃饭。这其中的原因,一定非常令人玩味。 特别是赵让在看到汪三太爷也有请柬之后,更知道他这位宾客,绝对是临时增补的。 这场饭局,原本应该是他们一方胜利的狂欢,但不知为何,这场狂欢必须得推迟,还必须得增加敌人当作宾客。 “看来这场宴席我是非去不可了。” 赵让说道。 “你当然是非去不可!” 汪晓山不知哪根筋搭错了,还是被那三巴掌打坏了脑子,竟是又抢话揶揄赵让。 “教主的邀请没有人能拒绝,也没有人能更改!” 不过这次汪三太爷没有再动手。 赵让觉得不是他不想,而是汪晓山后一句话提到了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教主”。 如果他再打下去三巴掌,谁知道他是在教训义子,还是在驳斥义子对教主的忠心? 不过赵让从这话中也知道了想要他名的人是教主,改变主意请他吃饭的人,也是教主。 想到终于能见到这位神秘的教主,赵让顿时觉得这宴席不但一定要去,而且去的很值得! “不过做东的人虽然是教主,但发请帖的人可不是他老人家本人。” 汪三太爷在汪晓山说完后,接着补充道。 “是红绛?” 汪三太爷笑着点头,丝毫不意外赵让能猜对。 破败神教中人,赵让总共就见过一位,那就是红绛。 她自称是神教护法,连弓子这样的大宗师都为其效命,又身为女子,该当是在 神教中充当大管家的角色。 “红绛真是个周到的人。” 赵让说着,把请柬合起,贴身揣在怀里。 ———————— 另一边元明空并没能如愿回到青衫客中,照看自己的妹妹。 半路上,他就被一伙人拦下,告诉他元可欣和西门大壮已经都去了黑街,海迪耶也在那里。他们正是海迪耶派来接应元明空的。 元明空不是小孩子,也不是傻子,当然不会对方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尤其是这些人决口不提赵让,更让他起疑。 要知道他和赵让是一同从青衫客里出来的,去往海迪耶说自己最后一次见到那名异人的地方——西北市集。 就在元明空犹豫之际,这一伙人立即前后散开,将他牢牢的包在中央,大有一副不管你信不信,都得跟我们走的架势。 双拳难敌四手,好汉不吃眼前亏。元明空只好就范,跟着他们往黑街走去。 今天王城的街市上散发着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息。 几乎所有的人流,都从他们对面而来。整个单夜国的王城中,似是只有他们几人在往黑街的方向走去。 围在元明空身边的几人,脸色平常。元明空知道自己定然是从他们嘴里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不如抓住有限的时间和机会,仔细观察,兴许还能看出些端倪。 距离黑街还有一个路口的时候,街上彻底没了人烟。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骑在马上,威风凛凛的军士。 这些军士各个 身披玄铁重甲,全都是用单夜国出产的军马,从大威那些走私商手里换来的。以西域的开采与冶炼水平,连寻常的铸铁都极为稀缺,更不要说这种硬度极高,韧性极好的玄铁了。 除此之外,这些军士每人还配有长枪一把,短刀两把。牛筋弓弩背负在身后,马鞍旁的箭筒里,带着三棱箭头的箭矢塞得满满当当。 弩箭的箭矢和弓箭相比,少了尾羽。但也因为如此,弩箭箭矢的箭杆制作工艺要求更高。据元明空所知,西域诸国目前都没有能力大量生产这种弩箭的箭矢。 重甲军士胯下的战马,毛色油亮,四蹄踏雪,后腿侧面都打着落日马场的烙印,却是骑着它的人还要威风! 这样精良的军队,当然不是普通的军队,而是只听令于单夜国国主的王宫禁卫。 元明空和赵让一起听过海迪耶和阿奇滋讲述二十年前的往事,对于谁派来的这只军队,自是心知肚明。 那位国师。 或者说是教主大人,终于还是动手了。 眼下黑街被围的水泄不通,怕是连个苍蝇都飞不出去,里面人的境况可想而知……阿奇滋身为黑街之主,想必也凶多吉少。 果不其然,黑街中所有的铺面档口全都关了门。 元明空抬头一看,看到黑街中最标志性的互相呼应的窗户,全都被蒙上了黑色的幔帐。 幔帐垂下来,在风中不断的鼓胀又瘪下去,似是一位正风烛残年的老人,正 拼尽了自己的全部力气用来呼吸,为的就是让自己能再多活一刻……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两种武器【下】 围着元明空来的一伙儿人直到进入黑街后,才放松了下来。看来整个黑街已经全都被他们控制住了,否则不会这般有恃无恐。 想来也十分正常。 黑街想要在单夜国的王城存在下去,光靠阿奇滋一个人是绝对护不住的。就算加上海迪耶这位西域剑豪、落日马场之主也不行,必得有更上层的默许。 现在那位国师权倾朝野,连国主都许久未曾露面。阿奇滋的黑街显然没有海迪耶的落日马场重要,他若是想杀鸡儆猴,以儆效尤的话,阿奇滋无疑是最佳的选择。 春华楼的虚掩着,但他们根本没有走进去,而是顺着院墙走到了后边,这里有个小小的院子,种了几棵白杨树。 树下有几套桌椅,但全都空着。 院子里人不少,却没有一个人坐下。 元明空扫了一眼,就看到熟悉的面孔。 西门大壮那壮硕的身影尤为醒目,他冲着元明空张了张嘴,脸上的表情很是焦急,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元明空皱起眉头……虽然他和西门大壮认识的时间不长,但也知道他绝对不是这种沉得住气的人。连自己都是被强行押过来的,他绝对不会是自愿过来。 按照他的脾气秉性,就算拳头讲不出道理,嘴巴也该不停的大喊大叫才对。 “他怎么了?” 元明空问道。 带他来的人中,一人出来解释道: “你是说这个死胖子吗?” 元明空很不喜欢别人这样说他的朋友,但 情势所迫,没有办法,只能点了点头。 “死胖子太吵了,吵得我们都头疼,只能让他安静下来。” 元明空带着怒意质问道: “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想让一个人安安静静的不说话,最彻底的办法就是把他变成一个死人。 西门大壮好端端的站着,明显不是个死人,那让他闭嘴的办法…… “放心,只是给他吃了点药而已。等到了赴宴的时候,他差不多就恢复了。” “赴宴?” 元明空发出了和赵让在西北市集的泰和居中一样的问题。 “你们大费周章的把我们‘请’来,就是为了请我们吃饭?” 元明空把请字咬的很重。 因为他不觉得这些人有这么好心,更不用说请人吃饭也不应该是这个态度。 “没错,赴宴。” 回答的人微微抬起头,望向王宫的位置,脸上浮现出一抹狂热的虔诚。 看到这幅表情,元明空就知道他们一定都是破败神教的人。 看来这场“鸿门宴”也是破败神教主导的。 再结合起王城中的禁卫,以及黑街中的变故,破败神教应当已经全然掌握了整个单夜国,今晚是收网的时刻,而他们都是网里的鱼,只能在案板上旁观这一场命不由己的盛会。 猜出了大致情况后,元明空走到了西门大壮身旁,轻轻拍了拍他胳膊,以示安慰。还让他仔细看看周围的人。 西门大壮虽然说不出话,但心里全都清楚。知道在这样的关头元明空一 定不会做无用功,便听了他的话,渐渐平稳了情绪,然后仔细看起周围的人。 随着元明空的到来,除了赵让外所有人的聚齐在了这里,包括海迪耶和阿奇滋。 先前西门大壮总觉得少了什么,但脾气上头,让他只顾着挣扎咒骂,根本没来得及细看。 这会儿再一瞧,他发现人群中却是少了两名姑娘的身影——叶三娘和元可欣。 西门大壮咧嘴笑了起来。 叶三娘在他心中可是真正的神仙,还是让哥的女人。 只要神仙还在外面,就一定有手段把他们都救出去,心里顿时就不着急了,看向这些拿刀胁迫他们来的西域人,眼神都从愤恨变成了轻蔑,甚至有些渴望一会儿的宴会。 骨子里喜欢热闹的人,光看热闹已经不够过瘾了,最好是自己能参与其中。 海迪耶和阿奇滋深深地看了眼元明空,互相之间都没有说话。 日头越来越西,把白杨树的影子拉得很长。 早归的鸟落在树枝顶端的窝里,开始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仿佛在交流一天的见闻和收获。 众人在小院中获得了暂时的祥和,与之相反的是这群西域人却越来越焦躁。 元明空将全部精神都集中在偷听他们之间的讲话上,可惜他们但凡说话,就会刻意拉远距离,背过身去。元明空不仅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也看不到他们嘴唇的动作。 直到白杨树的影子已经横跨整个小院,即将越过院墙,朝更 远处延伸时,先前回答元明空问题的西域人才对手下说了句: “差不多到时间了!” 手下面有不甘,但还是没有回嘴顶撞。应了之后,从外面拿回来一口镶着黄金和红宝石的木箱子。 巷子里装着好几个锦盒。 这般奢华的装饰以及叠床架屋的构造,让元明空都有些瞠目结舌。在他印象中,父皇的玉玺也没有这样繁复的放置。 “这是……请柬?” 锦盒里装着的是小院中众人的请柬,和赵让那封一模一样,都是有题头,没有落款。 “赴宴当然要有请柬了!” 西域人头领说道。 元明空笑笑: “你们办事还真是周到。” 头领脸上再度浮现出虔诚的神色,梦呓般说道: “教主的伟力通天彻地,当然周到。” 背负着夕阳,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从黑街出发,去往宴会之地。 他们走进黑街中一家毫不起眼的铺面,身为黑街之主的阿奇滋都不知道这件铺子里竟然隐藏着暗门,可以径直通往外面。 元明空看到阿奇滋仿佛一下衰老了十岁,周身全都散发着颓唐和衰败。 对此,元明空只有深深地叹口气……此刻阿奇滋的心情,和他当初得知自己的封地竟然是一块“飞地”时一样。 同时天涯沦落人。 元明空默默打定主意,一会儿不管宴会是个怎生光景,他都要和阿奇滋好好喝几杯。 这是他们最后的痛快也说不定。 暗门后的过廊长且昏暗,走着走着就会 头昏脑涨,与行尸走肉无异。 谁都没想着走出去这条过廊是怎样的豁然开朗,只觉得这条路好长好长,长到足以让耐性最好的人都濒临崩溃的边缘。 但当真的走完这条过廊之后,眼前的景象让元明空都唏嘘不已! 一座拔地而起的阁楼建在水上,四周的水面里,种了许多荷花。 这个季节在大威南地的荷塘中,正是荷花大放的时候,没想到在几千里外的西域竟也能见到这种景色。 以西域的温度,这些荷花必得一年一种,因为它们根本无法抵御这里冬天的酷寒。 但最令元明空惊异的,还不是这些荷花,而是这座水阁。 在大威国力最为强盛的时候,先皇也曾想修建一座水阁居于中央的园林,但终究因为花费过大而未能成行。 想单夜国虽然位居西域上四国,但凭国力即使现在大威分而治之,仍旧比起强盛许多倍。 大威未能做到的事,单夜国却早已拥有,他这位七皇子怎能不唏嘘? 宴会的席面摆在水阁里的大厅中。 围绕着大厅的墙壁,站着一排赤膊着上身的精壮汉子,各个都和西门大壮差不多高。 他们手头腰间具无兵刃,紧握的双拳骨节突出,赤裸的上身筋肉分明,一看就是修炼外门硬功的好手。 风吹过,带来淡淡的荷花香味,冲淡了些大厅中压抑的氛围。 大厅对过纱帘掀起,上面挂着的宝石闪烁起一阵慌乱的光芒,刺的元明空眯 起了眼睛。 纱帘再度恢复平和,赵让的身影蓦然出现。汪三太爷站在他身旁,汪晓山则低着头,跟在两人身后。 他脸颊的肿胀已经消退了,但他心里的伤痕却没这么快愈合,所以他仍旧低着头,生怕旁人从他脸上看出任何蛛丝马迹。 “你也来了!” 元明空走向赵让说道。 相比于元明空看到自己后的如释重负,赵让则轻松淡然的多。以一副既来之则安之的语气,和他开起了玩笑: “这话别说,不吉利!” 元明空哑然: “你还信这个?” 赵让回答道: “就这句话信。” 元明空好奇起来,追问道: “这句话有什么特别?” 赵让说道: “我家对街上有个很大的棺材铺,里面放着一块匾额,就写着这四个字。” 元明空撇了撇嘴: “那真是有些不吉利……” “但这老板也实在是不会做生意,哪有这样诅咒客人的!” 赵让摇摇头说道: “人家说的也是大实话,这一关谁能避的过去?要说不讲究,他还算是挺收敛了。” “怎么个收敛法?” 赵让清了清嗓子回答道: “一般匾额是挂起来的,但老板却是把它藏在柜台后面。” 这么个讲究法,元明空还是不能理解。他觉得要是老板不报这个心思,为何要去定做这么一块匾额?定做了还要偷偷摸摸放着,却是又当又立,还失了坦荡。 可这世道哪里是能这么分开来算的?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 ! 就像以前赵让觉得快乐必须得是一整天,十二个时辰的事。现在他却念叨只要一天中有一个时辰完全没有麻烦和烦恼,那这一天就可以算是很幸福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内争外斗【上】 赵让和元明空又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了片刻,他才看到赵让腰间竟然还悬着刀。 “他们还让你带着刀。” 元明空不可思议地说道。 赵让指着腰间的刀说道: “不仅让我带着刀,你没看到他们还送我了个新刀鞘?” 元明空定睛看了看,说道: “乌钢的刀鞘,他们也真是费心思了。这刀鞘想必商十一都没有。” 赵让摇摇头。 元明空以为他的意思是商十一的确没有,但赵让却是说自己并不知道。 商十一给他这把刀的时候,就没有刀鞘。在西北市集的估衣铺中,那把牛皮的刀鞘虽然不错,但软鞘不符合赵让的习惯,只能说是凑合用用。 刚才在泰和居二楼的房间里,汪三太爷送给他的这把刀鞘和刀真是万分地般配。至于哪里来的,他并不关心。因为一把刀鞘对即将开始的宴席来说,根本不重要。 另一面来讲,他们能允许赵让带着刀来赴宴,就说明在他们心里一把刀并不能改变什么,哪怕这把刀握在赵让手里。 不过两人同时都想到,若是这把刀握在叶三娘手里,亦或是在魏星舒手里,会不会就大不一样? 刀毕竟是死物,用刀的人才是关键。 每一种武器都有它致命的一面和无法弥补的短板。 宴席的双方都掌握着各自觉得一定能赢的武器,但到底能要了谁的命,还得分两边看。就像赵让手中的乌钢刀,它的锋锐自然是最出众的地方,可用 刀之人的坦荡与信心,岂不是比刀锋锐利更加有用的两种武器? 整个大厅中除了元明空和赵让在交谈外,其他人都没有说话。 当然有些人是不想开口,有些人是想说说不出来。 西门大壮的药效还未过,所以他只能张着嘴不断地哈着粗气,站在一旁听那两人聊得热闹,自己却只能干瞪眼看着。 汪三太爷在旁边默不作声地听着赵让和元明空的聊天,脸上浮现的神色十分满足。 刀鞘是他送给赵让的。 刀也是他默许赵让带来的。 这让他产生了一种自己能掌控一切感觉,而现在水阁的大厅中,论资历和地位他又的的确确是最高的。 直到带元明空等人把他叫到一旁,汪三太爷脸上的神色才稍有收敛。 二人耳语了一刻钟,汪三太爷整了整衣裳,尤其把衣领拽的板正,然后走到大厅中央,朗声说道: “各位,教主临时有事,会来得晚一些。刚才传信来让我先招呼大家落座吃喝,不用等他。” 说这话的时候,汪三太爷的声音极为有力,语速不快不慢,让人听着十分温和。 不过他在说完各位后,微微停顿了片刻,是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这里。 这样的人一般都很自我。 赵让已经不是现在才知道的了。 “他是不是觉得自己是教主?” 元明空冷笑着说道。 赵让回答道: “那教主当了国主后,倒是允诺让他做国师。” 元明空嘴角勾起的弧度 更大: “这样的宰相不亡国才怪!” 赵让忽然想起汪晓山对他义父做国师的评价,却是和元明空说的截然相反。 其实在他看来,汪三太爷做国师也未尝不可,哪怕他是个私心很重的人。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太子还会盼着自己的父皇早点龙驭宾天,历朝历代哪有宰相不想专权的? 汪三太爷说完,就率先坐在了主位右手边的位置。 西域人本来没有这种讲究,他们甚至都不怎么用圆桌。但今天的的确确就是这么布置的,汪三太爷再这么一坐,更是确定了基调。 “各位都坐啊,都是老熟人,老朋友了,别拘束!” 汪三太阳春风得意,喜气洋洋。 能在这样的场合下代替教主行事,他觉得自己的国师之位已经手拿把攥了。 “晓山,你也坐!” 汪晓山仍然站在义父身后伺候,听到这话,还客气地说道: “没事义父,我站这就好了!” 他以为汪三太爷是客气客气,没想到义父这次却很坚持,一定要让他入座。 这父子俩坐下后,其他人才陆陆续续地坐下。但无一例外,都距离汪三太爷和汪晓山很远,并且全都坐在赵让的下座。 目前的宾主一共有六人。 主家以汪三太爷为首,客人以赵让为先。 心里一盘算,赵让觉得至少还有四个人没来: 阿曼尼公主、安佐王子、护法红绛,还有那位神秘的教主。 众人枯坐了许久,却都不见酒菜摆上来。 赵 让虽然不着急,但未免也觉得有些奇怪。 谁料还有比他更着急的! 第一个站起来不满的,是西门大壮! 可惜他只能用自己蒲扇大的巴掌,重重地拍打桌子。 结果他刚拍下去,震天声响起,海迪耶就放开嗓门对着汪三太爷咒骂道: “老杂毛,你他妈土都埋到脖子了,少吃一顿没什么。但老子可耐不住饿!就算是断头饭,也得酒肉管饱吧?!” 汪三太爷大度地笑笑,似是对海迪耶的咒骂浑不在意。 但一个正在得意的人,突然被骂“毛杂毛”和“快入土”,想来一定是不会高兴的。 普通人听后都会冲上去争执,更别说即将成为单夜国国师的汪三太爷了。 连带着未来的大元帅汪晓山都很是愤怒。 纵然他才被自己的义父把脸打肿了,可汪三太爷寿命的长短,关系到他切身的利益,更何况这个时候他也找不到比愤怒更合适的情绪……总不能捂嘴偷着乐吧? “海兄,多年不见,你还是这般气冲斗牛啊!” “老杂毛说啥?你才是牛!不,你是马,你是驴!” 海迪耶不知道气冲斗牛这个词是什么意思,还以为汪三太爷是在骂他。 “我义父是以德报怨,是在夸你,别不识好歹!” 汪晓山清楚自己这个时候再表现愤怒已经不够了,必须得做出些实际的回应来。 有些话义父可能不方便说,毕竟招呼着一大桌子人,还都是敌人,气度必须得摆出来 。那这样得罪人的话,二杆子的脾气,就必须得靠自己! 他甚至都做好了再挨巴掌的准备,却只听到汪三太爷不咸不淡地说道: “坐下!我和你海叔叔相识相交的时候,你不知道还在哪呢!” “海兄,家教不严,义子无礼,我在这道歉了!” 海迪耶虽然在气头上,但也能看出这父子俩一文一武,是在给自己演双簧呢,当即也不废话: “你就说啥时候能吃饭,能喝酒!要么先给饭吃给酒喝,要么你现在就一刀砍死我,送我启程!” 按照宴席的规矩来说,海迪耶话糙理不糙。 赵让趁势帮腔道: “汪三太爷,不论前因如何,我们都是接了请柬来的。您是主家,虽说客随主便没错吧,但让宾客枯坐这么久,是不是也不合适?” “当然可能是我不懂西域这边的规矩,您在兰末国王城里开的祥腾居生意那么好,想来一定比我透彻得多!” 赵让话说一半,紧跟着一转,却是把汪三太爷架在了火堆上。 他尴尬的赔笑了几声,转头看向刚才给他传话的首领。 海迪耶见状,更是揶揄地说道: “狗就是狗,稍微送点绳子,就以为自己能当人了!遇上这样的时候,狗还是没法做人的主!” 一再二,二再三。 汪三太爷终于克制不住怒意了。 他猛地看向海迪耶,脸色阴沉的似是南海上的雷暴雨。 汪晓山身子一激灵,鼓足劲气,从怀中摸出一枚燕子当 ,就要给海迪耶好看! 海迪耶是剑豪不假。 可现在手中无剑,一身实力就被平白无故地卸去大半。 赵让手中虽有刀,但汪晓山于暗器一法着实有自己的门道,现在递刀,俨然已来不及了! “啊!” 一声凄厉地惨叫,将阁楼四周的水面都震出了涟漪。 赵让第一时间看向海迪耶,发现他紧紧抿着嘴角,看向汪晓山那边。 汪晓山没有坐在椅子上,他已经滚了下去,只留下餐巾上的一摊鲜血。 赵让只错过了一眨眼的时间,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又能发生什么? 忽然餐巾上的鲜血蠕动了几下,一只手从里面拔起。 刚才距离太远,加上这只手全都被鲜血浸透,所以赵让才没有看到。 这会儿才看清这只手里,二指之间,还捏着一枚燕子当! 手腕正中央插着一双筷子,将其牢牢钉在桌面上。 筷子长七寸六分,已经不适合作为暗器。 并且筷子是钝头,并不尖锐。用它刺穿人的手腕已经很难了,更不用说像钉子一样钉在桌面上。 尤其这还不是一根筷子,而是一双! “谁!” “谁敢动我义子!” 汪三太爷也被这般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有些痴傻。 此刻怒而起身,长发乱舞,嘶吼连连,像是一头发了疯的老狮子! 先是海迪耶的两次咒骂,再是汪晓山身受重伤。 再二不可再三! 落座之后接二连三的事端,已经将汪三太爷刚才的得意敲得粉碎。 “海剑 豪说得一点没错!” “自己还在当狗呢,就教会自己的狗儿子咬人了?” 循声看去,一个人笑着走进来。 笑声并不大,但笑容极其放肆。深深的眼窝因为笑容而变得更深了。赵让不懂面相之学,但乍一看都觉得这人城府极深。 他的身边跟着两名妙龄少女,身段性感,容貌姣好。可站在他身旁,却丝毫凸显不出来。因为这男子的皮肤实在是太过于白皙了,白到让人觉得是假的。 好在他的声音和五官很有男子气概,不然这样的皮肤生在一个男人身上,定然会招来女人羡慕,男人嫉妒。 “安佐……” 汪三太爷咬牙切齿地说道。 “兰末国四王子,安佐!” 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字,使得赵让和元明空都精神一振。 第一次听到他,还是兰末国的长公主阿曼尼说起的。安佐身为兰末国中仅次于王族的大部落,因此能被冠以“王子”头衔。而他的父亲,作为兰末国的执政,和单夜国的国师都是权倾朝野,名义上一人之下。 看到他来,赵让并没有觉得有多吃惊。方才来了精神,只是他觉得安佐的长相和他脑子里构想出来的差别极大。 在赵让的想法中,安佐该是个魁梧粗糙的汉子,却又心思缜密阴毒,令人望而生畏。 现在看来,对他的秉性揣摩得倒是没错。这样的秉性配在这样斯文的外表,更显得恐怖! “教主让我在这里替他招呼客人,你… …你怎么敢?” 自汪三太爷看清出手的人是安佐后,他的气势就已经卸去大半…… 西域和大威之间本来就有天堑一般的鸿沟,西域人和大威人之间也有绝大的不同。这种不同可不是能通过在西域生活日久来弥补的,人家始终是一条心。汪三太爷再忠心,也始终是个外人! “哦?教主有这么说过吗?” 安佐肯定知道教主的安排,他故意这么问是为了再度折损汪三太爷的面子罢了。 哪怕是一头狂怒的狮子,只要它被关在笼子里,笼子外的人无论怎么挑逗,都是安全的。 安佐的身份就是关住汪三太爷这头狮子的笼子,所以他丝毫不担心这头狮子会突然暴起发难。因为他知道当久了狗的人,即便表现得像狮子,也色厉内荏,外强中干罢了。 “安佐护法,教主的确说过。” 刚才不见身影的头领,这会儿突然冒出来说道。 “护法!” 赵让警觉地捕捉到了这个词。 安佐在神教中的地位竟然和红绛一样,这是他和元明空都没有想到的。 从刚才安佐用一双筷子,贯穿钉住汪晓山的手腕可以看出他的武道修为至少已经达到了四品小宗师境。赵让若是拼了命,和他还能有一战之力,但赢面并不大。 可红绛却是连叶三娘这位实打实的三品大宗师都头疼的存在,安佐竟然能和这样的人物同为护法,单凭一个兰末国王子的身份是不够的。 毕竟那位教 主都已经成为了单夜国的国师,在国内一手遮天。西域上四国中,兰末国是垫底的存在,比单夜国的国力要弱了很多,说明安佐身上肯定还有不为人知的底牌!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知己不知彼,百战百败! 这样的敌人对付起来,最是困难。 想元明空这位不受待见的四皇子,尚且都能坐在查缉司影卫副都统的位置,身上还有许多秘药和宝物。不用兵刃,单凭那块可以稳心安神的血珀,就已经不知道能换来多少天下利刃了。 泰和居中的幻阵要不是元明空的血珀显露威能,怕是赵让已经用乌钢刀砍下了自己的脑袋…… “就算是教主这么说了,你也得符合咱西域的待客之道吧?我刚出了过廊,还没走到水面上,就听到海剑豪说饿了。而你不但没有任何表示,甚至还纵容自己的义子对教主请来的贵客动手!” 安佐说到这里,从怀中掏出一本书册,大力摔向汪三太爷的面门。 “教主宝训……” 汪三太爷声音又低了几分。 《教主宝训》中是有专门一个类别是讲述待人接物的种种礼节和规矩。 安佐将这个拿出来说事,汪三太爷丝毫不敢争辩。 见镇住了汪三太爷,安佐骄傲地笑了笑,挥手示意跟在自己身后的两位妙龄女子将汪晓山扶下去处理伤口。 人刚一拖走,环绕大厅立着的精壮汉子立马上前将汪晓山血污侵染的地方进行更换擦拭。 别看这些汉子各个五大三粗,但干起活儿来却麻利得很!常年操持家务的妇人估计也没几个能比的上,真不知这位教主都是从哪寻摸来的…… “他不懂规矩,安佐在这里给您赔罪了!” 处理汪晓山,又杀了汪三太爷的威风,安佐走到海迪耶面前,行了个扶胸礼,客客气气地说道。 海迪耶沉着脸,碍于西域的规矩,回了一礼,但什么都没说。 “我这就安排他们上菜!” 说罢安佐又走到西门大壮面前,从腰间的小瓷瓶里倒出一颗药丸,放在他面前: “西门公子,下人不懂事,也得罪您了!这枚清喉丹吃了就能让您嗓子恢复如初!” 西门大壮看着这一颗药丸长得和通天丸极为类似,自己拿不定主意,便直勾勾地看着赵让。 见赵让没有注意到自己,还伸手去扒拉。 “安佐王子都赔礼了,你就再别闹别扭了,把药吃了吧!” 随即赵让对安佐深深一揖,说道: “多谢王子殿下,我这兄弟吃得多,喝得多,说话也多,还请您多多担待!” 西门大壮本来就觉得自己名字里的“大壮”二字够土的,现在又被赵让说成了“三多”,更好听不到哪去。 再看安佐那张白白的小脸在贱贱地笑,当即就要发作。 结果一张口,却是想起自己还说不出话来。 看看那药丸,想赵让都发话了可以吃,便再没顾忌,直接一口吞下。 “小白脸子!坏心眼子!” 西 门大壮却是没想到药效来得这么快……刚吞下去,立马就能说出话来! 第一百四十三章 内争外斗【中】 安佐的皮肤根本不像是西域人,在赵让看来,他的皮肤甚至比阿曼尼这位公主保养的还要好。近来西域王室和贵族里最流行的青春秘方是珍珠粉。西域当然没有珍珠,得隔山跨海的从大威南地运来,一颗珍珠一两金。 但他的皮肤就像一颗质地上乘的珍珠,洁白无瑕,圆润细腻。 这样一张珍珠般的面庞,却因为西门大壮的这句话而出现了裂痕。像是干裂的土地,安佐整张脸都变得不协调起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忌讳,安佐平生最恨人家叫他“小白脸”。脸越白,心越狠,当初这样嘲笑他的人,连骨灰都被他扬了,因此他也有很多年没有听到这三个字。 现在西门大壮这样明晃晃的说出来,安佐虽然在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可还是压不住心底里最脆弱部分的抽搐。 好在这个时候那名头领带着侍女上来了酒菜。 紫水晶的酒瓶每人面前都有一瓶,正是在泰和居中,汪三太爷舍不得喝的那种。 经这么一打断,安佐的心神重新安定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蹲着酒杯对众人说道: “今日高朋满座,我作为神教的护法,也是总管,在这里敬各位贵客一杯!” 赵让喝完酒后说道: “原来安佐王子才是总管!” 安佐反问道: “赵公子以为是谁呢?” 赵让回答道: “红绛。” 安佐眼中不经意的闪过一丝狠厉,虽然速度极快,可还是被赵让捕捉 住。 看来他们这神教内部的水也很深啊! 安佐一来先是废了汪晓山一只手,彻底压的汪三太爷抬不起头来。刚刚又因为赵让无心之言,表现出对红绛的厌恶和恨意…… 宴席还未正式开始,他们的内争就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赵让舒了口气,趁热打铁的问道: “我在查干托洛盖和红绛护法有过一面之缘,她的确是个奇女子。” 赵让隐去了他与红绛之间的不愉快,将当日的几乎搭上性命的拼杀化为轻飘飘的“一面之缘”。 安佐深深的看了赵让一眼,想看看他是真心夸赞,还是借此来激将自己。 不过赵让说完后,就自顾自的喝了一杯酒,酒杯的角度完美的遮挡住了面庞,安佐什么也没看到,只好客套的说道: “神教中的护法,都是教主亲自任命的,自然不是一人物。” 明面上是在附和赵让,实际却把自己也连带着夸了一通。 “我有个疑问不知安佐王子能不能解答。” 安佐夹起了一片凉拌牛腱子肉,听到赵让的话,便放在盘中,说道: “在这里赵公子不用叫我王子。” “叫你护法?” 赵让玩味的问道。 “名字就好。” “另外,赵公子恐怕也不止一个问题吧?” 赵让想了想,摇头说道: “就一个问题。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够回答其他所有了。” 安佐微笑着说道: “你是想问关于教主和神教吧。” 赵让点点头。 安佐说的一点没错, 赵让最想知道的就是神教和那位教主到底想要做什么。要权的话,明明已经将整个单夜国都牢牢攥在手中。有权就有钱,作为西域上四国中排名第二的强国,单夜国从来和穷字不沾边。 可这位教主却没有停止的在折腾,不断的发展外围,甚至弄出了通天丸这种鬼东西。 从沈流舒的日志中只能窥见一部分,他所能接触到的,哪里有安佐多?当下同坐在一张桌子上吃席,不如直截了当的问个明白。哪怕一会儿就要送命,赵让也不想做个糊涂鬼。 “教主的眼界当然不是一个单夜国了。” “教主志在天下?” 赵让的语带调侃。 吹牛谁不会?别最后沦落到只能放牛…… “天下太大了,教主是个务实的人。” “哦?这我倒是对他有几分佩服了。” 赵让这话不是恭维,而是发自内心的。 人最大的本事就是有自知之明,这个本事让你知道什么是能做,什么事做不了。不会去好高骛远,建那空中楼阁。 但自打赵让开始接触到神教之后,却觉得这位教主并不是安佐说的这样。但千人千面,兴许自己的感觉是错误的也不一定,还是先听听安佐这位护法和总管怎么说。他愿意回答自己的问题,那就是好的。到了这个地步,安佐已经没有说谎话的必要。 “教主的追求只有上四国。” “上四国不就是整个西域?” 赵让说道。 西域有名有号的国家,一 共三十六个。上四国中每一个国家,都有下属国。反过来说,就是除了上四国外,其他小国都得从上四国中找一个靠山,或许是兰末国,或许是单夜国,或许是其他两国。唯有这样,他们才能得到庇护,才能在这片蛮荒的土地上生存下去。 掌握了上四国,也就掌握了整个西域,这是人人皆知的道理。 起码在大威是人人皆知。 这次安佐没有解释,他的目光骤然变得荫翳,看向赵让先前进来这大厅的方向。 在众人坐定之后,侍女们就放下了纱帘。 赵让顺着安佐的目光看去,纱帘后,浮现出两道曼妙的人影。 这两人隔着帘子,赵让也能认得出来:红绛和公主阿曼尼。 赵让的双手缓缓放到了桌子下面,乌钢刀正横放在腿上。 这个动作提醒了其他人,全都做好了准备。 元明空双手不断的攥紧又松开,海迪耶虽然手中没有剑,但身形却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极尽锋锐。 只有阿奇滋在用餐巾不断的擦汗,他的脸、脖子,全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汗珠,刚擦掉,又出来,怎么也擦不干净。身上穿着的藏青蓝衣服,都因为被汗水浸透,变成了深黑色。 纱帘后的两道身影距离进入大厅还差一步之遥。 刚才不知去了哪里的汪三太爷突然闯进来,高举着一块玉色的灵牌,冲着安佐大声说道: “奉教主令,擒杀神教叛逆!” 所有人都是被汪三太爷的 惊住了。 一头颓唐的老狮子,突然又变得意气风发,还如此大言不惭,连赵让都不觉得他说的是真的。 毕竟安佐的身份和他不可同日而语。即便教主真要对安佐出手,恐怕也轮不到汪三太爷。 乍然冷场之后,安佐勾起嘴角,对赵让等人说道: “太爷年纪大了,刚才看到义子受伤,估计是受了刺激,这会儿疯癫行事,各位不用在意。” 话音刚落,纱帘掀起,阿曼尼和红绛并肩走了进来。 安佐的眼神和阿曼尼一对视,脸上的笑意顿时凝固住。 “来人!” 先前跟随他进入大厅的那两名妙龄女子,立马闪身挡在了他的面前。安佐趁此机会,抽身向后,却看大厅中四个出口,全都被那些精壮汉子封死。 这些汉子全都是被刺破耳膜,割去舌头的死士,只留着一双眼睛看。 当他们看到汪三太爷手持教主贴身的玉色灵牌出现时,就知道大厅内要有大变故。 解决变故不是他们的事情,但封死这处大厅,再没有教主的首肯下,让进来的人一个都不能出去,却是他们的职责。 安佐见出口全都被封死,又想以自己那两名侍女为抵挡,再为自己抢出一些时间。 谁料汪三太爷老当益壮,赤手空拳扑上来,双手呈鹰爪状,咔咔两下就扭断了这两名妙龄女子的脖子。 谁都顾不上怜香惜玉,安佐更是不会。 早再他带这两名姑娘来到这里的时候,她们的命数 就已定格。 但没了人盾,安佐也不是束手待毙之人。 他双手扶在腰间,一下解开了腰带,猛地一抖,腰带中脱出来把软剑。 汪三太爷大喝道: “前来赴宴竟然还在腰中藏剑,你还有什么看狡辩的?” 旁观者清。 赵让心知汪三太爷这话完全是为了给自己提气,同时还能在阿曼尼和红绛面前卖弄一番。 虽不清楚安佐究竟做了什么,以至于让自己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要将其擒杀,但安佐从事变之后却是一个字都没说过,更别提狡辩了。 单凭这一点,赵让还是有些佩服的。 能成事的者,最关键的是能沉得住气。这股气必须的一以贯之,没有尘埃落定的那一刻,绝不能松懈! 现在虽然败露,成事情无望,却是也没必要多说什么。 成王败寇,自古都是这个理。 奋力一拼,兴许还有活路。坐以待毙,根本不是枭雄本色。 不过赵让还是暗自感慨这风水轮流转! 就他和王三太爷之间,在大厅里,却是都颠到两次了! 好在大厅极为宽口,赵让等人不用担心波及到自身,那就权当是看戏了。 争来斗去,最终还是他们神教自己内讧,赵让和元明空最是喜闻乐见! 安佐手中软剑轻盈流水,对上汪三太爷孔武有力的双拳,一刚烈,一灵动,气势上截然不同。 二人四目相对,紧绷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杀意。 “真是奇怪,我记得汪三太爷以前不是用拳的 。” 赵让托着下巴说道。 “我也没想到他是用拳的!” 元明空附和道。 “他的拳头和你比起来如何?” 赵让反问道。 这样的问题永远都能勾起来男人好胜之心,元明空撇了撇嘴说道: “现在看来当然还是差了一线的。” 赵让没连过拳,再加上汪三太爷此刻显露的也不多,便当他元明空说得对。 两人的话音并未刻意遮掩,所以一个字不落的传到了汪三太爷耳朵里。 “小子瞧好了!爷爷打拳的时候,你尿片子还没干!” 汪三太爷这话极为粗鲁狂妄。 虽然他手上还带着上万两一枚的翡翠戒指,腰间系着金镶玉的把件,也遮盖不住他本来秉性。 “嗯,我看着呢,两只眼睛都看着!” 元明空很是夸张地说道。 汪三太爷不屑再与他斗嘴,面对安佐手中灵蛇般的软剑,从容不迫的面部向前。一股无可匹敌的自信和极致的冷静将他全身笼罩在其中。 常人都以为自信的人一定狂妄,其实不然。 自信到绝对的人,会为了让自己继续自信而做什么事都会在用尽全力的同时又极尽周全。 所以当自信和冷静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的时候,这个人几乎就是无懈可击的。 当赵让感觉到汪三太爷身上的这种气势,心里已经开始默默数数了。 他在数汪三太爷几拳之后,能将安佐擒杀。 “不说修为汪三太爷要比安佐高一个品级,就是这般精神和经验,安佐也 而绝非他的对手。” 赵让已经给安佐下了判词。 “不一定。” 元明空却不同意赵让的说法。 “汪三太爷的修为该是登临过三品武道大宗师的。但他现在却绝对没有这般修为!” 赵让皱眉问道: “难道大宗师就不能小心仔细了?” 元明空摇摇头说道: “我是看他的拳架。如果他仍旧是大宗师,那只要中一圈,安佐定然骨断筋折。” 赵让重新看向汪三太爷,他的双拳一高一低,是很明显的攻守兼备。 刀道中修双刀的,起手也会如此。两把刀一长一短,长刀毙敌,短刀护身,和汪三太爷现在的拳架一模一样! 安佐也觉察到了汪三太爷的不同,但他没有因此轻视,反而更加慎重。 当两个人都冷静下来的时候,比拼的往往不是修为的高低,而是精神的毅力。 每个人的眼睛都只能看往外面,但所有的事往往都发生在内心。 谁的心先受不了,谁就会先失去冷静,接着破碎自信,最后丢掉性命。 软剑剑身迅速闪烁,此刻已不是出洞的灵蛇,而是出海的蛟龙! 恰好安佐的软剑上附着一层如龙鳞般的花纹,在他不断抖动下,发出幽蓝的光。 随着剑光肆虐,安佐转动身形,如陀螺一般高速旋转起来。 剑光更是充斥了整个大厅,和一切奢华的装饰交相辉映,纵横来往。 随着旋转的速度不断加快,安佐的身形也在向汪三太爷靠近。 剑气扑面而来, 但汪三太爷仍旧是不动如山。 他把头微微低下,双拳架势也略为放松,这样更有助于回避安佐凌厉的剑锋。 “这老爷子是想以慢打快!” 赵让笑着回应道: “年纪大了,难道还能和安佐拼的动速度?” 不管是以慢打快,还是比对方更快,归根结底还是时机的问题。 “我的意思是,老爷子在观察安佐剑锋的规律。这个你门儿清!” 元明空接着说道。 用刀还是使剑,经年日久,都会产生自己的习惯。哪怕是赵家刀,赵让家的人使出来都会有些微不同。 伺机而动的汪三太爷终于找到了时间。 面对凌厉的剑锋,不比不让,悍然相迎。 一记霸道刚猛的重拳袭来,刚好卡在安佐挥剑之时。 如雷霆贯穿苍穹! 汪三太爷只一拳就破开了安佐的剑势! 不得已,安佐只能强行停住身形。 软剑一抖,剑身便弯成一个弓形,随即从上方点刺而下,直冲汪三太爷的手腕。 “他对这个部位真是情有独钟……” 赵让说道。 元明空解释道: “老爷子的拳法,内外兼修。劲气澎湃的时候,会形成一层拳罡,护住拳头,所以手腕就是最容易被忽视的薄弱之处。” 安佐的想法和元明空不差分毫。 可他却没有料到汪三太爷的拳罡竟然蔓延到了小臂! 剑尖在距离他手腕两寸处,便无法再进分毫,随即猛地弹起,险些伤到他自己…… 力拼无用,安佐只得再度变招。 软 剑灵巧,在他的全力催动下,每一招都令人难以捉摸。 如轻纱飘舞。 似流水飞溅。 剑剑都避开汪三太爷刚猛双拳,精准无比,冷峻绝伦的刺向他拳罡无法附着之处。 但无论多么精妙的刺击,都被汪三太爷坚不可摧的铁拳一一化解。 剑与拳的碰撞声此起彼伏,威势逼人。 离二人最近的一名精壮汉子,吃不住这般气力,朝后跌倒。 安佐渐渐落入下风,左冲右突,在赵让看来已经十分勉强。 汪三太爷却渐入佳境,每一拳都简洁直接,迅捷准确,更是附带了至少三重后劲,宛如一波又一波的海浪,让安佐越发难以抵挡…… “安佐要败了。” “三拳内吧,最多不超过五拳!” 这次赵让和元明空难得达成了一致,只见安佐运起身法,骤然抽离,向旁侧飞掠而去。 刚才那名精壮汉子跌倒,让封堵出现了空隙。 安佐手中软剑,剑锋化作点点寒光,犹如夜空中的繁星,玲珑剔透。 他一口气刺出七剑,气道剑光呈北斗之状向汪三太爷袭来,想借此一举摆脱他铁拳的束缚。 汪三太爷目光紧紧的注视着安佐,片刻后,猛地跃起,宛如离弦之箭,直扑向安佐。 安佐大惊,回身仓皇一剑,但终究还是慢了一瞬…… 汪三太爷闪身一拳击出,轰中了安佐的胸口。 安佐倒飞而出,如飘零落叶,重重落在纱帘外的水面里。 “二位护法,小老儿幸不辱命!” 汪 三太爷一个起落,将安佐从水里提起,丢在地上,对红绛和阿曼尼拱手说道。 第一百四十四章 内争外斗【下】 赵让看着蜷缩在地上,犹如死狗,尚在残喘的安佐,心里却生不出欢喜。 他明明可以安安稳稳的待在兰末国内,好好顶着他的王子头衔,贵族身份,潇洒快活。等父亲百年之后,安佐便能顺利成长的继承他的执政之位,继续权倾朝野。 对于弱者和穷人来说,这个世道没有选择。因为无论怎么选,对他们而言都是错的……但对于安佐这样有身份、有背景、自身还很有能力的人而言,却是不用选择。只要萧规曹随,按部就班的走下去,就会有极为不错的前程。 但反过来说,越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人,就越是叛逆,身上的反骨越多。就像西门大壮从来不想接手家里的生意,甚至听到拨弄算盘的声音就觉得头疼……赵让也一样,丝豪不在意自己世家豪门的名头,甚至很看不起家里人有时候刻意的做派。在他的想法里,什么都不如做个轻快的游侠,浪荡江湖自在。 可这世道不会为了某个人的想法而改变,再有身份背景的人,也不能完全掌握自己做出新选择之后的命运。 当他做出和之前完全不一样决定时,这条路就得靠自己慢慢寻摸方向。若是走错了,就会一步错步步错,最终就会像安佐这样,躺在地上,生不如死。 赵让深深地叹了口气。 作为敌人来说,他巴不得看到这样的光景。可刚才这么将心比心的想了想,却又觉得 谁人不是这样? 却是没注意到身旁的元明空脸上表情更是复杂。有哀怨,有轻蔑,更多的则是不甘! “嗯,做的不错,一会儿教主他老人家一定会重重赏你的!” 阿曼尼轻描淡写的说道。 对于豢养的狗而言,丢出一根骨头就够他快乐很久。而对汪三太爷,连骨头都不用,这一句话就让他感谢连连,大表忠心! 阿曼尼缓缓走到安佐身旁,低头看着他狼狈的模样,嘴角勾起几分得意。成王败寇,能站到最后的,就是赢家。不管她用什么手段,付出了多少。 光看着赵让就能对阿曼尼的痛快感同身受。 早再兰末国王城中见面那次,她就对赵让说起安佐和他的父亲,乃至整个家族对王室都有不轨之心。 当时恰逢汪三太爷“中毒”昏迷,经赵让和元明空四处探查,也把矛头指向了安佐。 不成想自己却是被阿曼尼公主和汪三太爷两人耍得团团转,他们从一开始就定下计谋,要让赵让紧咬着安佐不松口,由此借刀杀人。 但西门大壮的出现,是他们所料不及的变数。要不是他,赵让等人即便到了查干托洛盖,也不会和通宝钱庄有所接触。正是因为沈流舒的暴露,才使得红绛身为神教的护法,不得不提早现身收拾残局。 “真是好算计!” 赵让心里感叹道。 论这方面,他和元明空都输了,输的很彻底…… “接到请柬的时候,我就知道一定会有 事情发生。” 元明空恢复了平静,对赵让说道。 “但你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精彩吧?” 赵让反问道。 元明空自嘲的笑笑: “我在想等我们回去之后,人家问起,该怎么说。” 赵让耸耸肩说道: “人家问我,我是可以不说的。但你恐怕躲不过去。” 元明空长叹一口气。 “是啊,我躲不过去。” 身为查缉司影卫副都统,回去之后,西域这里的事情不仅要事无巨细的汇报,还得重复许多遍。 查缉司规定,每次出外差回来的人,都要在半月内,三次向不同的人叙说这次差事中的详细。这是为了确定所述否属实。 真是发生过、经历过的事情,是没有那么容易忘记和混淆的。元明空又不是七老八十的老头子,二十啷当的小伙子只要不傻,肯定都能记得住。 然而谎话可不一定每次都能编造的一样,尤其是中间还会间隔几天。 当然这种方法也不是万无一失。 有心人只要做足准备,肯定是有空可钻的,元明空在意的,是这次差事自己简直愚蠢到家了! 要不是遇见了赵让,以及后来的叶三娘、西门大壮,想必自己早在西域商盟里就被西风烈或是金钟镖局给弄死了。 “你是想进箱子,还是进麻袋?” 阿曼尼公主柔和对着安佐柔和的问道。 赵让不明白进箱子和进麻袋都是什么意思,但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没有人会在最后一刻放过自己的敌人 ,只会想着如何才能把他折磨的更加悲惨。 “赵公子可是在困惑护法大人的话?” 汪三太爷走到赵让身旁,擦着手问道。 狐假虎威,这个词一点不假。先前他被安佐压的有多抬不起头来,现在他就有多得意。 汪三太爷当然不是因为自己用一双铁拳收拾了安佐而得意。 他得意的是自己替教主和护法办了一件漂亮事,想来国师之位又更稳固了些。 “太爷是因为什么受的伤?” 赵让问了一句极不合时宜的问题。 在座的都是修武之人,通过刚才的交手,谁都看得出汪三太爷的该是曾经受过重伤,以至于一身实力生生被削去了不少,否则对上安佐哪里需要这么费力? 汪三太爷的脸上变了变。 虽然赵让也说了“曾经”,可这样重大的变故,无论过去多久,都像是在昨天刚刚发生一样。 汪三太爷为何后来会将心血浸淫于酿酒,也是为了派遣。喝醉了,就不会多想,天下事,事事顺心。天下人,人人可爱。连睡觉都不会做梦,做了也记不住,日子过的又快,又快活! 不过为了最近的大事,汪三太爷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喝酒了。 先不提酒瘾上来的难受劲,就是很多年没再想起的事,这些天又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很久没做过的梦,这些天像夏夜的蚊子般,只要他闭上眼,就会阴魂不散的萦绕。 现在再由赵让一问,汪三太爷脸上因为衰老而松 弛下坠的皮肉都开始不由自主的抽搐。 “贵客问话,你怎么不回答?刚才说了这东西不知礼数,难道你和他一路货色?” 阿玛尼公主冰冷的声音传来,惊的汪三太爷后脊一震。 “是……护法大人教训的是……老小儿不敢对贵客托大,老小儿这就回答。” 看他如此怯懦的模样,赵让忍不住想笑。风水轮流转,一物降一物。方才神气的安佐,刚刚得意的汪三太爷,不知道一会儿又是谁能降服阿曼尼和红绛,估计只有那位教主了。 “赵公子,老小二是……是十年前,挨了红绛护法凌空一掌,伤了心脉,所以修为下降的厉害。” 赵让点点头。 这样的事情,听了知道了就好,没什么可多问的。 红绛就站在一旁,让汪三太爷这样的人当着他的面,说出这件往事,的确不容易。 能让成天双拳染血,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的人物服软就已经很难了,更别说让他从此没了骨头,浑身上下都是谄媚。 红绛那一掌,定然是给汪三太爷留下了极深重的阴影,让他再也提不起反抗的心思。 “另外,进箱子和进麻袋,是神教的两种刑法。” 汪三太爷见赵让没有深究,赶紧转移话题。 正说着,有四名赤膊着上身的精壮汉子两两一组,分别抬来一口大木箱子,和两条大麻袋。 这木箱子与其说是箱子,不如说是棺材,因为他太大太深了。一个成年人微微蜷缩 下身子,就能趟进去,周围还留有空余。 麻袋也是一样。 能装下一整头肥猪,自然也能装得下一个大活人。 “木箱子里有老鼠,把人关进去后,把箱子锁死,丢到火堆里。” 赵让睁大了眼睛,竖起耳朵。 这般表现极大满足了汪三太爷的虚荣心,于是他更加声情并茂的说道: “在里面的人被烧死之前,老鼠会先惹的受不了。这时候,他们就会……” 汪三太爷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嘴巴,肚脐,还有更下方。 这几处都是人身体最薄弱的环节。 老鼠耐不住热,就会往人身体里钻,自然就会优先选择这几处部位。 有道名菜泥鳅豆腐用的也是这个道理。只不过这是把泥鳅换成了老鼠,豆腐换成了人。 “既然都要烧死他了,为什么还要放老鼠。” 赵让不解的问道。 单凭想象,他都能想到这人临死前会承受怎样的痛苦。 “对付叛徒当然要狠一点。不然怎么能震慑的住其他人?” 赵让不置可否。 汪三太爷说的没错,但他还是无法接收这种方式。 “麻袋就更简单了。” “如果还是这么恶心的,你就不要说了……” 元明空插话道。 连他妹妹元可欣都不知道,元明空最恶心老鼠……这种窸窸窣窣的玩意儿,毛茸茸的,还长着一条长长的尾巴…… “麻袋里没有老鼠!” 汪三太爷笑着说道。 “有蛇也别说!” “麻袋里也么有蛇。” 元明空想了想,好 像其他的也没什么关系了,便示意汪三太爷继续。 “麻袋就是把人装进去,扎好袋口,然后让这些精壮汉子轮流高高举起,再重重砸下,直到整个麻袋里连一点儿硬都没有。” 赵让深吸了口气,说道: “要是我,一定会选麻袋。” “是的。我宁愿被摔成肉泥吗,也不要和老鼠待在一起!” 元明空立马符合着赵让说道。 红绛和阿曼尼听汪三太爷解释完了,便又对着安佐问了一遍。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安佐却是已经断了气。 “哼,真是便宜他了!呸!” 汪三太爷重重一脚踢在安佐的尸体上。 “啊!” 众人都以为已经断气的安佐,突然暴起,攀住汪三太爷踢他的那只腿,张开嘴对着他的膝盖狠狠咬了下去。 听得“嘎吱”一声,像是多年未上过油的门栓突然被人推开。 汪三太爷吃痛,抬腿用力一甩,将已是强弩之末的安佐甩了出去,刚好撞在那个厚重的木箱子上。 这下安佐彻底断了气。 但他的嘴里咬着一大块皮肉。 再看汪三太爷那条腿膝盖的位置,已经变成一个骇人的血洞。若不是一只手撑在桌子上,他已经要失去平衡跌坐在地。 赵让和元明空对视了一眼,谁能想到最终会是这样的结果? 安佐是死了。 他终究没有被装进木箱被老鼠钻破肚子,也没有被装进麻袋里摔打成肉泥。 可他却一口咬掉了汪三太爷半个膝盖骨。 这条腿铁 定是废了…… 相比于死,变成瘸子或许更加痛苦。 阿曼尼和红绛皱眉看了看汪三太爷的伤势,什么都没说。而后对着那些聋哑汉子打了个手势,便有人上前来搀扶着汪三太爷下去。 “二位护法大人,等小老儿我包扎一下伤口,就来继续给神教尽忠啊!继续尽忠!” 汪三太爷的呼喊声越来越远,不知被拖去了何方。 大厅中安佐的尸体和血迹,也被侍女们全部收拾停当,擦拭干净。 阿曼尼鼻尖翕动,觉得大厅中的血腥味有些浓了,便让人卷起沙梁,使得夕阳西下时的第一缕晚风吹来,带走这些刺鼻的腥气。 安佐的软剑掉落在大厅最边缘的位置。 最后一名侍女捡起后,双手捧着,对阿曼尼和红绛躬身行礼后,便向外走去。 路过海迪耶身后,他突然腾起,转身夺过侍女手中安佐的软剑,越过桌面,笔直的向红绛的咽喉刺去,带着逼人的杀气。 在他自己说来,“剑豪”之名得来不武。乃是那国师套在他脖颈上的缰绳,就此让他听话。 但从他方才这一剑的绝伦之势中,赵让就断定他乃是当之无愧的西域剑豪,世间的第一流剑客! 剑和刀一样,最重要的不是刃口的锋锐,而是近乎于铁石的薄情。 薄情的男人对姑娘而言永远有一种无法抗拒的魅力。 薄情的剑客对敌人而言永远有一种无法抵御的威力。 当他握住这柄剑时,天地上下一笼统 ,似是重归混沌。草木虫石无差,人与牛羊无异。 第一百四十五章 君子绝交,不出恶言 这一剑威势凌,万夫不可敌! 唯有与红绛交过手的赵让知道,万夫不可敌,红绛可敌! 红绛然身为神教护法,平日里极少露面,和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教主一样,该是有真功夫,硬手段的,绝不是易于之辈。因此他这一剑只求能逼退红绛,为众人荡开个空挡,并未指望其他。 就在剑锋即将逼近红绛的咽喉时,突然一道身影后发先至。用最极限的速度,在最极限的距离内,站在了红绛的面前,用自己的身体将其护住。 若是其他人,海迪耶根本不会理会,定然一剑贯穿之。 但当他看清挡在他面前人的脸庞时,不由得大惊!赶紧撤去劲气,同时把剑尖向一旁侧挑开。 方才弥漫的剑光与剑气,重新归于晚风中,无影无踪…… 赵让和元明空等人也都是一脸不可思议。 没人能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从海迪耶在最后关头的变招,看得出他也没想到。 只有红绛发出一阵妖媚的笑声,笑的听着心肝发颤…… 她笑的越欢乐,海迪耶就越沉重。 他的五官全都拧成一团,整个脸上已经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相由心生。 此时海迪耶的心里有多纠结,多惶恐,他的面色就有多困惑,多惊惧! 死一般的沉寂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赵让回过神来,才发现红绛已经收住了笑,戏谑的问道: “是你给他说?还是我来?” 背对着他的阿奇滋穿着粗气,艰难的转过 身,对红绛行了个大礼,断断续续地说道: “不……不劳护法……护法出力。还……还请……还请护法赐……赐药……” 话说完,阿奇滋发出一声低吼,双手抱住自己的脑袋,紧紧揪住头发,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类似的场景赵让和元明空等人在查干托洛盖也见到过。 看来阿奇滋也投靠了神教,已经被通天丸控制住。 连他都无法抵御通天丸的“瘾”,这种东西能把一个好端端的人变成彻头彻尾的野兽! 红绛没有立即答应阿奇滋的请求,而是莲步轻移,款款上前,举起袖子,温柔的替阿奇滋擦了擦额头上浓密的汗水。 刚才他自己怎么都擦不干净的,这会儿被红绛的衣袖拂过,却是干干爽爽。 痛苦的时间越长,对心神的摧残就越大。 “你对他做了什么?” 海迪耶愤怒的咆哮道! 红绛巧笑嫣然: “我可什么都没做,你也看到了,是他在求我。” 海迪耶像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红绛却不以为意的接着说道: “不信你自己看。” 阿奇滋的痛苦和海迪耶的愤怒一样,都到了临界点。 阿奇滋不断的以头撞地,不断的撕心裂肺的哀求,求红绛给他赠药。 红绛突然伸手托住他下巴,看了看他的瞳孔。 发现他的黑眼仁已经浮现了一片淡淡的血色,这才说道: “来,吃吧。吃了长精神,才能跟他好好说说!” 手掌一翻,一枚绛紫色的药丸赫 然出现在手心。 赵让皱眉,他看沈流舒和那刺客服用的,却不是这个颜色。 难道通天丸还分许多品级?不一样的人,吃的也不一样? 阿奇滋看到红绛掌心中的通天丸,像是一条饿了三天突然看到一块肥肉的狗。连道谢都顾不上,立马扑上去,想要将其吞下肚中。 但嘴靠至跟前,红绛突然抬起胳膊一挥,掌心中的通天丸顺着滚落在地,弹跳了两下。 阿奇滋立马跪下来,双手满地的摸索,终于在它即将滚进桌下时,将其扣住。 他手抖得厉害…… 想用指头捡起,一连试了几次,却是把通天丸弄得越来越远。 喉咙中的嘶吼声越发狂暴起来,赵让看到他裸露出来的皮肤,全都红得发烫,似是被人丢进开水锅里煮过一样。 “哈哈哈,好吃吗?!” 终于,阿奇滋再也忍不住,脑子里也抛去了最后的理性,只剩下一个欲念,就是要立马把这枚通天丸吃到嘴里! 他趴在地上,低头用嘴直接叼起那枚“不听话”的通天丸,然后立马吞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阿奇滋如释重负的原地躺下,一呼一吸中都带着满足。 片刻功夫,他身上的红缓缓退下,散漫的眼神也重新变得集中。 从地上爬起后,干脆利落的来到红绛面前,单膝跪地,声若洪钟: “多谢护法赐药!” 红绛摸了摸他的头 赵让看着这一幕,心里有些恍惚……阿奇滋还能算是个人吗? 先前觉 得汪三太爷放着好好的大掌柜、富家翁不做,却是要来给人当狗,却是晚节不保。这会儿再看,汪三太爷至少还是个人,只是脑子想歪了,路走坏了,但他绝对还是个人! 阿奇滋这样,已经不是了…… 他是一条彻头彻尾的狗,通天丸就是他最爱的骨头。 为了得到这个,他什么话都能说得出,什么事也都能做得出。 在狗的眼里,个骨头的就是主人。除了主人以外,那还有什么朋友? 当他义无反顾地站在红绛面前,挡住海迪耶的剑时,他已经再也做不了人了。 不仅赵让想明白了这点。 他的好朋友海迪耶,更想的明白。 但想明白是一回事,能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海迪耶虽然想得明白,但他却无法接受。 所以他还是很俗气、很老套的问了一句: “为什么?” 全然恢复过来的阿奇滋对上自己这位几十年的老友,眼神中闪过一瞬的愧疚,但很快又恢复了坚定。他清了清嗓子,试图让自己的声音也和眼神一样坚定,然后开口说道: “人各有志。” 好一个人各有志! 海迪耶笑了,赵让也笑了。 赵让笑,是笑他做了狗还要立牌坊。 海迪耶笑,是笑自己为什么没能早点发现阿奇滋的异常?如果能早点察觉,是不是还能把他救回来? 这世道没有后悔药。 即便是那些老人和智者说的经验,也基本都是马后炮! 所以没有如果。 海迪耶天人交战。 一 边不断的劝慰自己,阿奇滋已经不是朋友了,是敌人,是敌人的走狗。另一边却在不停的自责……甚至想要用剑在自己身上捅几个窟窿! 赵让看得出海迪耶是个很看重朋友的人。 这样的人即便剑法薄情,但心却始终都是火热的! 越是看重朋友的人,越是无法原谅背叛。但当这种情况真正发生的时候,他们却又会将错误揽到自己身上,以此替朋友开脱。 “我需要一个理由!” 海迪耶挣扎了许久,觉得阿奇滋轻飘飘的一句人各有志实在是无法说服自己。 “黑街想要生存,就只能这样。” “这就是你的志向?” 阿奇滋沉默了。 他透过纱帘,看到外面夕阳的余晖。 太阳落下,月亮就会升起。 一片天空不能同时拥有日月,也不可能拥有两个太阳。 想要达到如此,就得另辟蹊径。 阿奇滋对自己的选择没有后悔,但对自己和海迪耶的友情,却有满满的愧。 今日,他知道该是个了断的时候了。 “若是我杀了这个女人,是不是你就好了!” 海迪耶还在尽力争取着。 阿奇滋笑着摇摇头。 他仍旧站在红绛身前。 想要杀了红绛,他必须先死。 海迪耶见他脚下如生根一样,半寸不移,便也不再多说。 他的双眸骤然黯淡了下去,失去了所有的光泽。手中的软剑也耷拉下来,像一条用了十年,已经快要断裂的腰带。 “有人威胁神教护法,教主宝训上是 怎么说的?” 红绛很识时机的问道。 “教主宝训中说,对护法无礼,便是目无神教,杀无赦!” 阿奇滋脱口而出,和红绛对答如流。 “那若这人是你的朋友呢?” 红绛接着问道。 阿奇滋沉默了。 教主宝训中没有这一条。 他低下头,没人看得出他在想什么。 很快,阿奇滋重新抬起头来,挺直脖颈,朗声说道: “身为教众,一切都该以神教利益为先。在神教利益面前,要做到无父无母,无妻无子,无亲无朋,无师无徒。” “说得好!” “本护法代教主传令,兰末国黑街正式成为神教第十一个堂口,黑街之主阿奇滋,升任黑街堂堂主,同时赏通天丸九十九粒。” 红绛向阿奇滋丢去一个小瓷瓶。阿奇滋下跪道谢后,赶紧打开瓶盖,深深的吸了一口。 沁人心脾的香气,让阿奇滋欲仙欲死。将瓷瓶收好后,方才眼神中对海迪耶的愧疚,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杀无赦?” 海迪耶不断重复着这三个字。 说了几遍,眼泪就流到了嘴角,其中有不舍,有不解,也有仇恨。 唯独仇恨不是绝对的,或者说仇恨中包含了不舍和不解。 作为外人,赵让可以说海迪耶恨阿奇滋。但也不能否认海迪耶对阿奇滋的恨意中仍旧缠着其他复杂到连他自己都分不清的情绪。 海迪耶脸上的泪水干得很快。 因为他知道只有弱者才会永远为昨天的事情流泪。真正的勇者 ,向来敢于直面现实,无论这现实有多么惨淡。 想要真的为这件事找出一个理由,找到一个解答,就必须得拿出勇气来,从这一刻开始,握紧手中的剑! 阿奇滋高高跃起,从大厅的房梁上,取下来两把兵刃。 他把其中一把丢给海迪耶。 两把都是剑。 一如二十多年前,他们在一起练剑,喝酒,闯江湖一样。 放下手里软剑,重新握住阿奇滋递来的剑,海迪耶突然想喝酒。 他不是个犹豫的人,想到就要去做,所以他转身走到桌子旁,拿起紫水晶的酒瓶,几乎把瓶口都插在了嗓子里,在眨眼的功夫就喝了个精光。 要是旁人看到他如此牛饮好酒,一定会觉得暴殄天物。 但赵让知道,此刻无论多珍稀多名贵的酒,在他这里也都是酒而已。 可此刻该喝的又必须是酒,不能是茶,更不能是水。 “出去吧,不要打扰了我的朋友!” 放下酒杯,海迪耶径朝大厅外走去。 “我的朋友”像四把刀,狠狠地扎在阿奇滋的心口。 这句话一出,他和海迪耶就再也不是朋友了。 海迪耶的剑法薄情,但绝不无情。薄情是因为他太过于深情,尤其是对朋友。 一个人若是太深情,往往看上去就会显得薄情了。 海迪耶走的很慢,但每一步都走的很结实。 一步一步间,他体内的劲气正在不断的攀升! 他已经看好了一片空地,就在大厅外五丈远的地方。 从这里走过去 ,他一共要走二十步。 在这二十步里,海迪耶的劲气将攀升到巅峰,达到他所能的极限。 阿奇滋跟在他身后,低着头,脚步也一样扎实。 这二人的比拼,从迈出第一步起就开始了。 “你不看看吗?” 元明空见赵让挪了挪椅子,专门背对着二人,不由觉得奇怪。 “我不想看。” 赵让回答的很果断。 “你担心海迪耶死?” 赵让摇头说道: “谁死都和我无关,我都不担心。” 元明空幽幽的说道: “没想到你也是个狠心人。” 赵让没有再说什么。 西门大壮却接过话茬,一反常态,郑重其事的说道: “让哥心最软了。” 元明空反问道: “那他为什么不关心?” 西门大壮顿了顿,解释道: “因为他不忍心看到两个好朋友最后落得个这般下场。” 元明空突然沉默了下来,想起了自己和赵让之间。 “我们俩一定不会这样的!” 赵让听后浅笑着说道: “一定不会!” 但西门大壮却听到让哥在心里说的却是“但愿吧”。 大厅外,除了水里种着莲花外,空地里都被修剪整齐的草坪覆盖。 该是刚刚浇过水,此刻踩在脚下触感很松软。 两人的力道都把握的极好,留在草地上的脚印,全都是一样的深浅。 当站定之后,二人之中一人肯定会死。 赵让和元明空知道这点。 海迪耶和阿奇滋当然也知道。 海迪耶抬头看了看最后的夕阳。 此刻的阳光已经没有那 么大的能量,晒不干眼角的泪,也晒不干嘴角的酒,更晒不干一会儿的血…… 两人都在看着夕阳,两人都想了很多以前的事情。 那时的兰末国有两个少年,终日仗剑纵酒,却谁也不服谁。 一人说自己不骑马比骑马还快,一日可以在单夜好兰末国之间往返两三趟。另一人立马就会说自己清晨在王臣中的泰和居吃饭早饭,下午就能在大威北境的市集上淘换玩意儿。 与烈马赛跑能轻易获胜,与烈风竞剑而不会落败。 人在回忆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转眼间,夕阳就快彻底隐匿在地平线之下了。 趁着还有最后一线余光,两人终于面对面四目相对。 就这样轻松随意的站着,谁都没有摆出任何架势。 赵让终于还是忍不住转过身看了起来。 他看到这两人浑身上下都是破绽,甚至都没有给对方留下出第二剑的机会,因为一剑就足够了。 但偏偏又谁都没有出剑。 因为两人都知道,此刻无论是对方,还是自己,精神上都是无懈可击的。 至于身形架势…… 两人一起练剑无数年,早就烂熟于心。此刻即便展现出来,也毫无用处。 在赵让这种外人看来,谁先出手,谁就能占得先机。 毕竟只有一剑的机会。 就看谁的剑更快! 两人全都放弃了守备,说明所有的气力都会演化为最凌厉的攻势。 天下间,总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全然放弃一边, 也不会让另一边就此变得圆满。 赵让用余光看到,连红绛和阿曼尼都向前走了几步,仔细盯着这两人的身形。 以他们的武道修为,自然看得出这两人虽然还未出手,但远比剑影交错要紧张激烈的多。 生死之间,呼吸都不容出错。 似是晚风都感受到了二人之间肃杀的氛围,绕道而行。 不然为何二人身侧的水面平滑如镜,其他各处却涟漪不断? 夕阳下落的速度仿佛都被定格,仅剩下的一线余晖,就是不散,似是不舍的错过这样难得的决斗。 “刀剑本一家,刚才你看不懂拳,现在轮到我看不懂剑了。” 元明空淡淡的道。 赵让纠正了他话中的一个错误: “不是刀剑本一家,是刀剑不分家。” 元明空没感觉到这两种说法有什么区别,但赵让这么说了,那就这样吧,却是也没什么好争的。 “他们在斗剑。” 赵让接着说道。 “可他们一动没动!” 元明空诧异的说道,声调稍微高了些,引来所有人的不满,好像他影响了什么神圣的仪式…… 赵让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有些东西说出来会没意思,何况他还不知道该怎么说。 忽然他想到了该怎么解释,于是又开口说道: “因为他们是朋友。” “所以下不了手?” 赵让回答道: “太了解彼此,以至于无法下手。” 元明空冷不丁的说道: “我懂这种感觉。” 赵让奇怪的看向他,他却接着说道: “不过不是对朋友,是对兄弟。” “血脉相连的亲兄弟。” 第一百四十六章 日落之后 赵让听出元明空话里的痛苦。虽然他已经尽力平静的说出来了,但只要用心听还是不难听出。 天家无亲,自古都是如此。赵让家里几个堂兄弟还互相明争暗斗的,别说元明空身为堂堂大威皇子。 “是因为你进了查缉司,入了影卫的关系吗?” 海迪耶不知在和阿奇滋做什么,就是一动不动。现在赵让也不敢确定这两人是不是在斗剑了,只好就这元明空刚才的话题继续说下去。 他不知道元明空想不想聊关于这件事的种种,但他知道被人关心的感觉总是温暖的,不论这件事你想不想说。 “算是吧。” 元米高空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赵让听出他无心细聊,便点了点头,就此打住。 “不是我不想说,是我自己也没想明白。” 元明空又补充了一句。 赵让还是点点头。 有时候他并不是都能理解元明空所说的话,但作为朋友,他每次都听的很认真,很用心,绝不会敷衍。 “今天的夕阳,好长啊……” 西门大壮突然抱怨了一句。 赵让和元明空的目光同时看向太阳,也觉得今天的夕阳拖得有些久。 他们在西域也待了一段时间,没有遇上过这样的情况。 “你知道什么时候天黑吗?” 这是阿奇滋在事发后第一次主动和海迪耶说话。 在此前无论海迪耶怎么问,他都显得很深沉。 海迪耶想了想,反问道: “怎样才算天黑?” 他以为阿奇滋说的天 黑是另有所指,没想到阿奇滋说的就是普普通通的天黑: “太阳落山就算是天黑。” “你喜欢天黑?” “天黑后的黑街才是真正的黑街,天黑后能做的事情远比天亮着的时候多。” 海迪耶并不赞同阿奇滋的说法,所以并没有吭声。 “你的马场也叫落日马场,所以天黑是我们共同的特征。” “所以你迟迟不肯动手,是在等天黑?” 海迪耶问道。 阿奇滋点了点头。 这是一个让人心碎的答案…… 因为海迪耶不动手,是他还在心里惦念这位朋友。 他本以为这位朋友也是这样的。 但他却只是单纯地在等天黑而已…… 好巧不巧,阿奇滋在说完这句话后,只剩一线的残阳,突然隐没于地平线的尽头。 水阁中的侍女连忙点起外面的篝火和大厅里的烛台。 随着最后一点光芒的消逝,阿奇滋拔出了剑。 随着篝火的第一缕光芒诞生,海迪耶也拔出了剑。 这两把剑一模一样,但在此之前两人谁都没有用过。 看着这样的剑,海迪耶心中的悲凉已经渐渐转为愤怒! “阿奇滋赢不了他。” 两人才刚刚出剑,赵让就下了判词。 元明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觉得这很不符合赵让的习惯。 他虽谈不上有多老成,可每次也都谋定而后动。像这般武断的判断,几乎从来没有过,所以元明空很好奇赵让为何会这样说。 “海迪耶的心境已经变了。” “嗯,我也看得出他 现在很生气!” 这两把剑肯定是提前铸造好的,说明阿奇滋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投靠了神教,背叛了朋友,并且做出了对决的决定。 “先前他心里的悲凉,会让他的剑变得犹豫。可现在他的剑会因为愤怒而变得极为果断!” 元明空承认这一点。 他打拳时,遇上心情不好的,也能比以往更大力点。 心情能激发人的潜能,尤其是愤怒! 但仅仅有愤怒还不够,他们两人的武道修为不分伯仲,对彼此的路数也十分熟悉,想要克敌制胜,必得另辟蹊径。 海迪耶和阿奇滋互相看向对方,眼神中交织着凌冽的战意。 愤怒使得海迪耶斗志高昂,正在胸腔和双眸中似火焰般燃烧。 手中的剑锋更是如银河倾倒,撕裂了整个单夜国的夜空。 赵让这才想起,单夜国的国名中也有一个“夜”字,这里恐怕真的和黑夜有缘,发生的大事端都得在太阳落下之后。 阿奇滋也不甘示弱,目光如电,手中剑剑气如虹,光芒四散飚射,令人窒息的剑光犹如群星坠落。 “这两人的剑法,是不是很像?” 一个如银河倾倒,一个如群星坠落,即便元明空是个外行,也能看出些许门道来。 赵让这次却又很慎重,不似先前那样武断。观摩了许久后,才说道: “这是两人的剑势,不能说明什么。” “他们俩在一起练剑的时间太长,剑势上互相影响,甚至融合,都在情理之中。 ” “你的意思是,对后面没有影响。” 赵让点点头,补充道: “我还是觉得海迪耶会赢。” 话音刚落,阿奇滋出剑了! 他飞身而上,手中剑如疾电般刺向海迪耶,迅猛的剑势被入夜后的晚风所助长,渐渐化为狂暴的飓风,切割着四周的水面,发出刺儿的呼啸。 面对如此凌厉的攻势,海迪耶却稳如泰山。 他的剑法精妙无比,轻灵而迅捷的穿梭在阿奇滋构架起的剑势中,犹如一只灵动的猎豹。 两柄剑都是刃削金石的利器,锋锐无比,因此两人都在尽力避免剑锋的碰撞。 阿奇滋见奈何不了海迪耶,这套暴风雷雨剑只使了三分之一,便生生变招。 剑影千变万化,仿佛黑夜中的怒龙。而海迪耶却仍旧稳坐钓鱼台,剑气纵横睥睨,每一剑都带着浩然之气,将阿奇滋剑气所化的怒龙斩去龙头,砍下龙爪,剥掉龙鳞! “现在看出区别了吧?” 赵让问道。 元明空回道: “看出来了,阿奇滋好像已经换了一套剑法。” 赵让解释道: “这两人已经都步入了三品大宗师境,劲气已经转化为了势气,既可以凝而不发,也可以化为天地异象。阿奇滋先前的剑法很明显是借鉴了雷暴雨时的天气,估计也是一次偶然的机会领悟到的吧。” 西域多沙漠戈壁,绿洲之地虽因靠山,天气变化复杂,但并不极端。 即便是三品大宗师想要演化出属于自己独一无二的 势气,也需要亲自经历,深入观察,才能获得一线契机。 阿奇滋一开始以这套剑法为主来抢功,也是自忖并未在海迪耶面前显露过,可以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谁料海迪耶竟是丝毫不惧,还招招拆解,显得游刃有余,毫不费力。 变招之后,局势却没有任何改变。海迪耶的剑更加轻灵了,剑与持剑的人一道,舞动着生与死的旋律。 阿奇滋的目光愈发冰冷,对海迪耶这般闲庭信步表示出一种不屑,随即手中的剑势也而变得犀利凶残,极其刁钻的朝海迪耶的要害刺去。 时间拖的越久,对阿奇滋越不利。 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的状态是靠着通天丸来延续的。 可他却还不够了解自己的身体,当局者总是迷糊的。 赵让和元明空,乃至西门大壮都看出阿奇滋的身体已经被通天丸掏空了。 人的身体就像一片新鲜的桑叶,通天丸就像是饲养在桑叶上的蚕蛹。他吃一次,蚕蛹就会吃下桑叶一点,久而久之,桑叶就会变得千疮百孔。 阿奇滋从一开始每天只用吃一枚通天丸,到现在半个时辰就得立马续上,否则就会陷入生不如死的痛苦。 这种痛苦总是依附在懦弱的人身上,然他们一边惧怕痛苦的到来,一边又没有勇气去了断,只能陷入这种无穷无尽的回环往复之中,直到迎来生命的枯竭。 当然,生命总会枯竭,哪怕吃不吃通天丸都一样。 但事已至此, 阿奇滋总要证明点什么。 他已经失去了朋友,尊严,也即将失去生命。 处于这种关头下的人,往往都是不可理喻的。 “哈哈哈!” 果然,阿奇滋疯癫的笑了起来。 海迪耶如同老僧入定一般,眼观鼻,鼻观心,丝毫不在意对面的人说什么,做什么。 他关心的只有剑! 他只管心剑! 阿奇滋不出剑,他也一动不动。 至于言语和笑声,即便是听到,也不会回答了。 阿奇滋的笑愈发癫狂,嗓音都变得尖细起来,像极了住在荷花巷中的老太监李总管。 但他又没有缺失那个部位,发出这种声音,只能归为通天丸的功效。 “海迪耶,今天就算我杀不了你,也要和你同归于尽! ” “在这个世界上,黑街和落日马场要么同时存在,要么同时消失,绝不能有第三种可能出现!” 阿奇滋说完,又开始癫狂的大笑,丝毫不在意自己刚才说的话不仅语无伦次,还毫无逻辑。 言毕,阿奇滋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长剑,以一种惊人的速度直冲而上,瞬间逼近了海迪耶。 一剑举起,天地色变。 口口声声要等到天黑的人,此刻的剑招却划破夜空中的云霞,比太阳还要耀眼! 这样强烈的剑光,使得赵让等人都眯起了眼睛。他瞥了下红绛和阿曼尼,看到这两人虽然也和自己一样眯着眼,但他们的嘴角却带着笑意。 似是觉得阿奇滋这一剑,绝对能取了海迪耶的性命! 一 小瓷瓶通天丸,换来西域剑豪海迪耶的一条命。 天下间哪有这样合算的买卖? 如果每天都有这样的买卖,神教早就统一西域,剑指大威了! 一想到这,红绛和阿曼尼脸上的笑意更浓,还透露出一股强大的自信! 都说自信的女人是最美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 一个女人只要不自卑,在哪里都昂首挺胸的走路,举止有度的说话,即便是容貌丑了点,身材差了点,也会很有魅力。 可红绛和阿曼尼的自信只让赵让感到冷……多看了一眼之后,又觉得胃里狠狠一缩,似是被人重重打了一拳,登时就要吐出来了…… 此刻阿奇滋的剑光已经攀升到了最高点。 一直被动拆解的海迪耶这次一反常态,迎着阿奇滋的剑光笔直冲了上去。 “叮!” 清脆的长鸣响起。 这是两人的剑第一次碰撞在一起! 阿奇滋手中剑的剑光突然消失,双手也骤然停顿。 他感到自己双手一只似在烈火中炙烤,另一只手在冰窟中受冻。 他本来在烈阳一般的剑光中,隐藏了他平生至今的所有剑招变化。更是调动了吃下那枚通天丸后,体内能调动的所有劲气! 但这一剑还是被海迪耶破了。 破的轻而易举,破的毫不费力。 破的比用剑挑起一本厚重的书册还要简单! 阿奇滋虽然手里仍然握着剑,但他已经连一招都使不出来了…… 不仅剑招的变化到了极限,已是穷尽,象征着他生命 的那片桑叶,也被通天丸这条蚕啃食到了最后的境地。 最可怕的是,他的双手竟然和剑失去了联系…… 一名剑客,能看到自己握着剑,却感觉不到,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比这件事更可怕的就是他竟然感觉到海迪耶手中的剑,正在生机勃勃,生生不息的流转。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阿奇滋拼尽力气问道。 他的嗓子如同吞下了一万个燕子当,若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他在说什么。 好在海迪耶对他的很是熟悉,即便真没听清,也能猜出个大概。 但海迪耶并不准备回答。 他是个有仇必报的人,哪怕面对曾经自己最好的朋友也一样。 如果他明明白白的告诉了阿奇滋,那他在死前的最后一刻还会得到满足。 海迪耶只想他在怨毒和愤恨中死去! 按照西域的说法,这样死去的人,下辈子只能成为一块马蹄铁,被畜生无时无刻的踩在脚下,不能翻身。 谁说剑豪就必须得大度? 那样的豪气都是装给别人看的。 真正的豪气,是无论在遇到什么人,被怎样质疑的时候,仍旧坚守自己的标准和底线。 你尽可以管这叫做我行我素,但这并不是一件坏事,因为这代表着这个人拥有对世间一切批判说不的本事! 阿奇滋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方才的一剑,让他此刻连重复一遍问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不知道海迪耶不回答是因为没听清,还是因为不想 回答。 渐渐地,他的脖子也没有力气,垂在了胸前,却是看到放在衣襟中装着通天丸的小瓷瓶。 第一百四十七章 赵让的拳头 阿奇滋低着头,眼神中突然闪缩着狠厉的杀意。 他明明已经是油尽灯枯了,但这么一低头,看到那个小瓷瓶子,却不知为何又生出了力量。 反观海迪耶倒是很有耐心。 他自然也察觉到了阿奇滋的变化,但没有任何反应。 “海迪耶真沉得住气!” 元明空赞叹的说道。 沉得住气说出来只有四个字,想做到却很难。 元明空觉得赵让已经比自己更能沉得住气了,没想到海迪耶在先前的盛怒之下,竟然能这么快的调整好心境。 “想杀人,不能没有耐心。” 赵让说道。 “我以为他们只会分个高下出来。” 二人说话间,阿奇滋周身气势再度发生了变化。刚才狠厉的杀意忽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缓缓抬起头,对海迪耶说道,是我输了。 说罢,将剑一横,放在脖颈处,却是准备自刎。 海迪耶见状,脸色骤变,立马向前跃出,冲到阿奇滋面前,想要夺下他手里的剑。 看到这一幕,元明空有些得意的看了眼赵让。他觉得自己猜对了,海迪耶还是不舍得让阿奇滋死。不然他都要自杀了,为何还要去夺剑? 赵让丝毫没有注意到元明空看向自己的眼神。 此刻他精神全然关注在阿奇滋的左手上。 海迪耶冲上去时,剑尖指地。 他并不准备用剑,因为阿奇滋的剑锋已经贴在了他的脖颈上。 若是用剑,角度和力道稍微把握不好,就会弄巧成拙。救人的变成杀 人的,完全违背了初衷。 所以海迪耶准备用手。 他打算一把扣住阿奇滋的持剑的手腕。 这样的话力道重一点也没关系,就算把他的手腕掰断也没事。 断了的骨头可以再接上,过上三四个月,就能恢复如初。 但性命可没有存续一说,没了就是没了,谁都没有生死人肉白骨这般通天彻地的本领。 当海迪耶已经到阿奇滋身前一尺时,他伸出了手。 这个距离太近了……长剑已经无法挥动。 可阿奇滋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抹诡异。 元明空只听耳边“呼”的刮过一阵劲风,扭头看去,赵让刚才坐着的椅子,是空的! 元明空赶忙又向前方看去。 “砰!” 一声闷响。 阿奇滋的身子倒飞出去,跌落在水面上用石板铺成的路上。 阿奇滋落地后就一动不动,让人不由得想起了先前安佐的装死。 海迪耶谨慎起见,并没有向阿奇滋走去,他很是不理解的看着赵让。 “你为什么要出手?” “你觉得这是在帮我?” 这两句质问已经不是不理解了,而是生气和埋怨。 海迪耶对赵让冷不丁的出手生气,更为他插手自己和阿奇滋的决斗而生气。 在西域,如果两人之间出现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在经过申报批准后,是可以进行以性命为条件的决斗的,输了的一方不可寻仇,恩怨也就此了断。 对于海迪耶这样的西域贵族而言,决斗要一定的公平,绝不能假借旁人之 手。 他和阿奇滋虽然没有走完决斗的全部流程,但从阿奇滋按出两把一模一样的剑时,这场对决在二人心里就已经是决斗了! “我没有帮你,是阻止你犯傻!” 赵让说道。 海迪耶很是愤怒。 摆在明面上的事情,赵让却还要狡辩,让他忍不住用西域话骂了娘。 赵让虽然听不懂,但也知道在这种时候从嘴里冒出来的话,决计不会是什么好话。 “你去把他翻过来看看就知道了!” 赵让指着躺在那一动不动的阿奇滋说道。 海迪耶看了一眼,在怒意的作用下,没有任何犹豫。大步上前走到阿奇滋身旁,将其身子翻过来。 “看清楚了吗?” 海迪耶的身子似是被冻住。 赵让这句话说完,又过了一会儿,他才恢复了正常,脸色极为难看的冲赵让点了点头,同时身子也往一旁退了退。 这下所有人都看清了。 阿奇滋的左手上握着一把匕首。 被赵让一拳打飞又落地时,这把匕首刚好插进了他的心口。 巨大的冲击力让匕首的握把都没入了三分之一,让阿奇滋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元明空惊讶的走到赵让身旁,问道: “你是怎么看出来他还有一把匕首的?” 赵让说道: “我说我没看出来,你信吗?” 元明空当然不信。 赵让若是没看出来,他怎么会出手? “我信!” 西门大壮高声说道。 他没有凑过来,因为外面有蚊子。 西域蚊子不多,但这里是一处 水阁,蚊子就比别处多了不少。 大厅里点了驱蚊香料,因此没有。但往外一走,蚊子立马就会如恶狗般扑来。 尤其是针对西门大壮这样的胖子,胖子总是比其他人更招惹蚊子。 “他说什么你都会信!” 元明空对西门大壮的话自动忽略,根本不会当回事。 “你咋都不问问我原因?” 西门大壮不依不饶的说道。 元明空还是没有搭理他。 西门大壮但凡这么问了,就证明他已经憋不住想说了。不管有没有人问,过会儿他自己就会说出来。 “你为什么信?” 出乎意料的人问了出乎意料的话,结果就是所有人都会觉得不可思议。 连西门大壮都有些震惊。 他都没想到竟然真有人会问他。 “我这不是问你了?你怎么又不说?” 问他的人是阿曼尼公主。 不仅问了,还又追问了第二次。 西门大壮看着这女的,清楚她是让哥的敌人,好像不该和她说话。就像走在路上突然看到一坨狗屎,正常人都会离的远远的。 但他转念一想,自己要说的,好像没什么所谓。 “因为让哥的运气一直很好!” 阿曼尼愣了会儿,笑着说道: “你看着傻傻憨憨的,但实际上一点也不傻不憨!” 西门大壮没听懂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自己明明说的是实话,而且还是她自己非要问的。怎么说出来,还和自己傻不傻,聪不聪明挂了钩? 没奈何,只听赵让叹了口气,说道: “是 ,我看出来了。” “因为阿奇滋刚才横剑在颈,准备自杀时他已经认输了。但他的左肩却又夹的很紧,而且胸口往后含着。” “这样的架势证明他的左手一定有什么准备,而且这个准备就在他前胸的衣襟里藏着。” 说到这里,海迪耶接着赵让的话,继续说道: “然后他算准了我会不让他自杀,就等着在最后一刻,掏出藏在衣襟里的匕首暗算我。要不是赵公子看出破绽,这把匕首现在已经插在我的心口里了。” 人在要做一件事的时候,会先用脑子想,然后身体才会做出准备。 只要有准备,就会暴露出破绽。 赵让正是抓住了阿奇滋准备时的破绽,才果断出拳! 这一拳他本来是想打在阿奇滋左臂的肘部,这样可以改变他匕首向前捅时的方向。 高手相争,最有效的就是第一招和最后一招。 如果足够有效,第一招就够了。 但要是没有见效,就得小心应对,防备对方的后招。 海迪耶倒是第一招就见了效。 他用全力一剑,破了阿奇滋的全力一剑。 可他却忘了这不是决斗,阿奇滋也不再是他的朋友,而是可以用任何手段杀死他的敌人。 对敌人的后招没有防备,结果就会变成他所说的那样——这把匕首该捅进他的心口。 幸好有赵让。 赵让从第一招到最后一招,都全神贯注的看着,确实比对决的这两人还要专注! “还有个问题我没有明白。 ” 海迪耶和赵让的解释已经足够充分,可阿曼尼却又开口问道。 “你怎么知道他会从衣襟里拔出一把匕首?” 赵让冷冷地说道: “我猜的。” “因为我运气好!” 阿曼尼无言以对。 这样的事情,赵让说什么就是什么,没有证据,更无从查证。 阿曼尼之所以会问,是因为红绛告诉过她,赵让已经初步掌握了“势”。 神教发展了许多外围,供给他们通天丸,就是想要将这种没来由的东西研究清楚。 赵让的这般突然,引起了神教极大的兴趣。更是由那位神秘的教主亲自发话,说赵让不能动,否则他和元明空已经死在西北市集中的泰和居里了。 现在看到他竟是能发现海迪耶不曾注意到的破绽,阿曼尼理所应当的觉得赵让是依仗了“势”的作用。 赵让的回答,并没有让阿曼尼放弃她原有的想法。 只觉得赵让是在刻意回避。 一个人对自己越在意的事情,越是不愿意提及。但越是刻意遮掩,就会暴露的越快。 运气二字既可以是一个人最独有的特点,也可以成为规避所有原因的挡箭牌。 不过阿曼尼并不诧异赵让会这样说。 自己只是随口一问罢了,能问出点什么固然很好,问不出来,也没什么。 过会儿自然还会有人问,那就是赵让不得不说实话的时候。 “这臭东西,死了也不消停!唉……这么好的玩意儿,当初咱家带出来,可是废了好大 劲儿呢!” 一个不男不女的人,声音娘里娘气的,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正弯腰收拾着阿奇滋胸前被他压碎的那小瓷瓶的碎片。 第一百四十八章 教主的礼物 阿奇滋刚才那一下摔的很重,不然匕首也不会全然没入他的心口。 小瓷瓶在落地时,和地面剧烈撞击,碎的七零八落。即便捡起来,也拼凑不回去了。 至于这个正在叹气连连,捡碎瓷片的人,赵让可是熟得很,一点都不陌生! “这人怎么……” 元明空说到一半,却是没有继续往下说。 “这人怎么这么像太监?” 赵让帮元明空把话说完,元明空惊讶的看着他,反问道: “你也这么觉得?” 赵让无奈的笑笑,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脖子: “你忘了那两张画像是从哪来得了?” 元明空当然忘不了。 他和赵让在估衣铺中,看了锦盒里的两张画像,还因此中了毒。要不是他身上的带着血泊,能安神稳心,他们俩估计已经死在幻阵里了…… 归根结底,元明空觉得后续的种种,都是因为这两张画像而起。 可现在说这些,没有任何意义……画像上的人,一个已经死了。 “你说画像是从荷花巷里带回来了的,荷花巷是那大胡子叫你去的。” 听元明空这样说,赵让抠抠脑袋,仔细想了想,也分不清自己到底说没说过。 “画像就是他给我的。” 赵让指着还在捡拾碎瓷片的李总管说道。 “他是前朝宦官?” 元明空问道。 这说法比赵让要文雅的多,但归根结底都是一个意思。 “嘿嘿!还是你懂事!” 李总管一手托着条青粉色的手帕,里面兜着他刚才收 拢的碎瓷片,另一只手掐着莲花指,一扭一扭的走到赵让和元明空面前。 “不像你,粗俗的很!玩藏钩的时候还没看出来,早知道你是这幅嘴脸,咱家根本不稀罕和你玩儿!” 被无根之人没来由的说了一顿,赵让登时一肚子火气。 前朝宦官……元明空这一好端端的大威七皇子,对这些前朝阉人那么尊敬干什么?前朝之所以亡了,他们这些阉党可没少出力!因此大威开国之君才立下规矩,无论是宫中府中俱不能有阉人存在,算是把太监这门职业彻底废除。 “李总管,你要这么说话,那咱可就得讲讲理了!” 赵让学着李总管那般不阴不阳的语气说道。 李总管冷笑着说道: “哎哟!你小子还要和我讲理?我给你说,在这里我就是理!” 此话一出,赵让和元明空顿时都不吭声了。 李总管显然是话中有话。 “在这里他就是理。” 难道将西域搅的翻天覆地的那位教主,竟然是个不男不女的前朝宦官? 赵让无论如何都不接受这一点……无论是从外貌还是秉性来看,李总管都和他所认为的教主,差别太远。 “想什么?你不是要和咱家理论吗?怎么不说话了?” 赵让正天人交战,李总管却不依不饶的追问。 “李总管,或者该叫您李教主?” 赵让试探的问道。 教主的身份一直是个谜,谁也没有透露过。 阿曼尼和红绛在大厅里待了这么久,却 也没说过关于教主的任何。 这么想来,教主是李总管的可能性倒是最大! 作为前朝的太监,他自幼被净了身,送进宫里去,看得多,听的也多。后来更是拜了当时的大总管为干爹,深得喜欢和器重,掌握了内廷的许多机密。 这些在皇朝鼎盛,明君辈出的时候,倒是显现不出什么来。但放在几乎人人揭竿而起的末年乱世,就能抵得上十万刀兵甲士。 这些阉人早就失去了做男人的乐趣,自是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其他方面,比如捞钱!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而在内廷的太监们,却是要比皇帝还先一道手。很多东西皇帝还没见过,就已经摆在他家的桌案上了。换句话说,只要伺候好主子,捞钱时别那么贪心了,那日子可比外面的知府们舒坦多了。 “哈哈,咱家可是看出来了。你小子啊,不是粗俗,是太嫩!嫩的能掐出水儿来!” “也就是现在不一样啦!要是放在以前,咱家把你往那窝子里一扔,保管出来之后看人一看一个准,说话每个字都能说到人家心坎里去!” 赵让听着这话,再配上李总管这不男不女的样子,顿时觉得胃里翻滚不已,恶心想吐…… 但他又不能真的吐出来。 这些老太监都是绝后之人。身子不全,脑子也变态。没有后顾之忧让他们行事作风极为狠辣阴险,三句话就能挖出一百个坑来推着你往里跳! “这地方现 在不是还有?” “早没啦!你要有心,可以去弄一个。弄得好了,我倒是可以考虑不杀你!” 李总管笑着说道。 赵让问道: “荷花巷不就是?” 李总管皱起眉头,十分嫌弃的说道: “那地方也算是个地方?” “你来,你来看!” 说罢,不由分说的让赵让走到水阁的边缘。 “你快来看!” 赵让拗不过他,再加上李总管嗓门又尖又高,实在听得人难受,便只好走到他所指的地方,朝外看去。 “着火了!” 李总管指的方向,浓烟滚滚,直冲夜幕,不断上窜的火苗把黑夜撕开了一个口子。 街上很多人奔走相告,想去救火,却全都被重甲军士拦下,一步都不能靠近。 “看到了吧,那地方今晚过后就不存在了!” 李总管得意的笑着,这种混乱能给他极大的开心和满足。 “你把荷花巷烧了?” 赵让虽不认路,但从李总管的表情中也能知晓着火的地方正是西北市集的荷花巷。 荷花巷中不止只有这些前朝流亡而来的遗老遗少,还有很多王城中的贫民。赵让想起巷子口那家摊子,还有给他领路的小孩,以及白天代写书信,晚上捏泥人卖钱的老先生。 重甲军士阻拦了救火之人,当然也不会让他们从火场之中逃离。 这一把火,不知要烧死多少无辜之人! “小子,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可不怕什么报应!” 李总管说着,还伸手抓了抓自己的裤裆。 按照大威的说法,身体有缺的人,死后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 一个人对死都没有任何敬畏的时候,根本不用奢求他善待活人。 赵让盯着这张脸,觉得这应该就是十八层地域摞起来的样子。 他很隐晦的向后退了半步,让李总管刚好和他有一刀之距。 李总管静静地看着赵让,动也不动。 突然,赵让拔出乌钢刀,毫无征兆的向李总管的脖颈砍去。 不论他到底是不是神教教主,也不论他之前到底都做过些什么。单凭这一把火,就足以断定他就是个恶贯满盈之人。就算今天没法从这处水阁中走出去,赵让也要杀了他。 刀砍下后,锋刃上还带着血。 赵让轻轻晃了晃,一连串的血珠就从刀身上扑簌簌的滚落在地。 但他的脸上却没有一丝喜悦。 因为李总管还好端端的站在那里,他的脑袋仍旧稳稳的放在他的脖子上。 只不过他和赵让之间,多了三具尸体。 两人的脑袋被齐根砍下,还有一人被砍断了一半脖子,剩些皮肉连着。 在赵让的刀锋即将触碰到李总管的脖颈时,三名精壮汉子突然不顾一切的扑过来,直挺挺的挡在李总管面前。 赵让这一刀已是覆水难收,纵然他不想,却也没有办法。 而这三人却如求死一般,面对赵让的刀锋,主动把脖颈送上去。 最终赵让这一刀没杀死相杀的人,却杀死了三个无辜的人。 “你自己也可以躲开的,为什么 还要让他们替你送死?” 赵让的喉咙很干,让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种特别的苍凉。 “他们的命早就是咱家的了,咱家随时随地都能让他们去死!” “不过……若是你小子刚才不出刀,是不是他们三个就不会死了?” “一脸正气的埋怨咱家放火,但自己一出刀就杀了三个人。你和咱家之间,又有什么区别?” 说罢,李总管一挥手,其余的精壮汉子全都围了上来。 “你个老阴阳人想干啥?!” 西门大壮一怒暴起,害怕李总管借着人多对赵让下黑手。 但他还未全然站起身来,就被一只手指纤细的玉手,摁住了肩膀。 巨力传来,西门大壮吃痛不已,还未打直的膝盖,再度弯下,一屁股坐回椅子上。 “小胖子别闹!” 出手之人正是红绛。 西门大壮想不明白明明她距离自己有半丈远,怎么就能伸手摁住自己的肩膀。 精壮汉子们虽然拢了过来,但却没有对赵让做什么。他们各个又聋又哑,只能根据手势行事。 待全都围过来了,李总管开口说道: “既然咱们都是一样的人,那总可以坐下说话了吧?站这么久,咱家有些累了。” 赵让兀自硬气,对李总管的话置若盲闻。 就这么一耽误,李总管对旁边的一名精壮汉子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这人二话不说,从腰间掏出一把短刀,登时就割开了自己的咽喉,捂着脖子倒在地上,抽搐不止…… “你… …” 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逼迫的人不是没有,但这般用旁人性命来强迫他就范的,赵让还是头一遭遇到! “现在愿意坐下说话了吗?” 赵让紧咬牙关,从牙缝里挤出来一个;“好”字。 听赵让答应,李总管笑呵呵的挥挥手,一众精壮汉子立马散去,重新站回原来的位置。 至于地上的尸体,却无一人来收拾。 “李总管,我也答应坐下来说话了,是不是让那四人入土为安?” 赵让心里对那四名精壮汉子的死很过意不去。 他们被捅破了耳膜,割掉了舌头,实在是已经够可怜了……现在又这么稀里糊涂的丢了性命。 “自会有人收拾!” 李总管老神在在的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他的茶杯是自己专用的。 给他奉茶的人,赵让一开始还未注意,直到察觉这人好像在冲着自己笑,他才抬头看去。 “张三?!” “爷,您喝茶吗?” 张三说的话和之前一个字都没变,但语气和神色中却没有之前的谄媚和惶恐。 “哈哈哈!” 赵让大笑着说道: “喝!你都问了,不喝岂不是太不给你面子!” 张三应下,转身前去泡茶。 李总管眼中再度浮现出得意和满足,跟刚才看荷花巷中起火时的神情一模一样。 他很满意赵让目前这种混乱的状态,所以他破天荒的没有叫赵让小子,而是称呼他为赵公子。 “赵公子,你知道教主为什么要请你来赴宴吗?” 赵让瞥了 李总管一眼,说道: “李总管都能替教主做主,还用得着问小子我?” 李总管摸了摸自己一根胡须都不生的下巴,微微测过头,对身后的红绛和阿曼尼说道: “去,把教主的礼物呈上来。” 红绛和阿曼尼听到李总管的安排,倒是立马就去做了。赵让看着二人的背影,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她们和李总管之间应当还有许多不同寻常的事情,甚至是仇怨也说不定。 暂时的利益只能暂时的让他们聚在一起,这种联盟极为脆弱。只要平衡稍有倾斜,就会让他们从内部开始瓦解。 “打开看看吧。” 不多时,红绛和阿曼尼给每人面前房了一个锦盒,上面写着每个人的名字。 “教主做事真是让人琢磨不透。请柬上没有题头也没有落款,给送的礼物却把名字写在盒子外面!” 李总管很有耐心的解释道: “请柬上的话都是一个模子,礼物却是每个人都不同,当然要写清楚名字!” 赵让问道: “每个人的礼物都不同?” 李总管点点头,说道: “是的,教主特意准备,每个人都不同。” 赵让叹了口气,说道: “那我更不想要了!每个人都有的礼物,还各个不相同,这样的礼物我肯定不会喜欢。” 李总管被赵让气的鼻子都掀起来,尖着嗓子质问道: “你都没打开看看,怎么就知道自己不喜欢?” 赵让平静的说道: “上次打开这样的锦盒,弄 的我差点丢了性命。李总管,既然你能替教主做主,那就痛痛快快的。别让我一会儿看个火,一会儿开个锦盒!” 第一百四十九章 平地起天雷【上】 赵让虽然心善,但也不是软柿子,人家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怕现在受制于人,骨气也仍在。?习武之人心中都有股子不平,遇旁人不平之事想管,遇自己不平之事,更不会低头。?李总管没有再劝,而是亲手将赵让面前的锦盒拿起,打开了锁扣后,又放了回去。?赵让双目一扫,看到锦盒里躺着一个巴掌大的泥人!?泥人右手持一把乌黑色的长刀,平视前方,无怒自威。似是大敌当前,正欲死战。?“赵公子喜欢吗?”?赵让一言不发,死死地盯着泥人出神。?“不喜欢。”?过了良久,才开口说道。?“这泥人把赵公子的气质拿捏的如此到位,赵公子为什么不喜欢?”?李总管每一句话音,结尾都上挑的,听的人心里很是膈应,却又无可奈何。?“因为气质拿捏的还不够准确,所以我不喜欢。”?李总管有些吃不住赵让的心思,追问道:?“什么气质?”?赵让指着泥人,笑道:?“李总管还看不出吗?”?李总管摇摇头,他的确看不出。这泥人无论是选材还是手艺,都算是最上乘。哪怕是放在前朝,都能在作为贡品送进皇宫里御用,着实没什么瑕疵可言。?“傻气!这泥人塑造的太英气,怎么着头顶都该冒点傻气才对!”?李总管登时明白了赵让的意思,嘴角重新勾起,说道:?“看来赵公子不是不喜欢这泥人,而是不喜欢捏泥人的人!”?元明空在一旁听得发蒙。?这两人说话没头没尾的,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再他看来,如果这不是那教主的礼物,单是一个玩意儿的话,元明空还挺喜欢的。?他的泥人,做工丝毫不比赵让的差,姿势上更是负手而立,一副看遍天下兴衰的豪迈之相。?元明空哪里知道赵让早在荷花巷里中就见识过了这门手艺。?事到如今,赵让终于明白过来一件事情。?教主不是故意来晚,而是他根本没有办法早来!?每日天黑后,这位教主才会收起他在西北市集中代写书信的摊子,然后再回家中准备好捏泥人的用具,去王城中最热闹的街市上贩卖。?赵让之所以说自己的泥人上面缺了些傻气,正是因为他在看到这个泥人后才反应过来,那位教主一直在看着他找自己!?天底下还有这样的离奇的事情??在看到锦盒里的泥人前,赵让自己都不相信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他谁都不怪罪,只怨自己太傻。?干脆把盖子扣上,眼不见心不烦!?“实在不好意思,让各位贵客们久等了!”?老先生走路带风,步履轻健,身上仍旧穿着白日里赵让在荷花巷中见到他时所穿的布衣布裤。?环绕大厅站立的精壮汉子全都拜伏在地,他们不能说话,只能用身体来表达对教主最虔诚的敬畏。?阿玛尼和红绛也深深地弯腰,行了一个极为标准的扶胸礼。?唯有李总管笑眯眯的起身,对着他拱了拱手,尖着嗓子道了句“教主好”。?老先生,或者说教主的眼睛扫过在座的众人,眼神里全是平和,赵让看不出任何野心。?教主察觉到赵让在盯着他看,便转过目光,与其四目相对:?“赵公子但说无妨!”?赵让闭上嘴,又张开,循环往复几次,终于说道:?“其实早在荷花巷中我就该看出来的。”?教主温和地笑了笑,这笑容和赵让家里从小看他长大的老仆无异。?人的脸果然是最好的面具,什么喜怒哀乐都可以密不透风的藏在里面。?野心越大的人,面具越厚,越精巧!?看到这样的笑,赵让一下子觉得李总管这位老太监都变得可爱起来!?至少他的心思都摆在外面。?从他的表情,说话的尖利的声音,以及左手时刻都掐着的莲花指,就能看的明明白白。?“哦?赵公子如何看出来的?”?方才这话要是说给李总管听,少不得被他揶揄。但教主却如邻家长辈一般,谆谆引导,即便赵让不想再说,听到他的话却又情不自禁的想要继续说下去。?“藏钩我赢了你两次,但你都没有付钱,而是记账。”?“赌场是个从来不讲情理的地方,上一瞬还是一掷千金的豪客,只要输光了钱,他们定然会把你当个叫花子扔出去,连一口茶都不会再让你喝!”?“仅此而已?”?教主继续问道。?赵让没有再说话,目前他能想到的,就这么多。?“赵公子当时若直接怀疑,现在肯定是另一番光景了。”?教主见赵让不作声,便自顾自的说了起来。?“世间事很少有能提前预料到的,如果都能事事有准备,岂不人人都是神仙?”?赵让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教主说的的确没错,但也的确是句废话!?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所有的如果都是马后炮,是输家弱者给自己失败修的台阶。?可惜这样的台阶永远只能下楼,因为修建它的人,已经输的干干净净。?“所以赵公子也不用妄自菲薄!这不是你傻!”?“嗯,不是我傻,是教主你太精明!”?赵让把话头顶了回去。?“先不论你,就说海剑豪,他对我可是熟悉的很。这些年来,我每日日落后都会在青衫客到黑街的路上沿路叫卖泥人,他不是也没有发现?”?此话一处,海迪耶就坐不住了,厉声回道:?“你一定是用了什么妖法!障眼法!才让我看不见你,不然你早就死在我的剑下了!”?教主缓缓起身,张开双臂,对海迪耶说道:?“今日赵公子来荷花巷中时,在下就是这样的打扮。这么多年,我除了老了些,其他都未曾改变。还是海剑豪贵人多忘事,落日马场的生意兴隆,又修建了青衫客,哪里还记得住在下这样无足轻重的故人?”?海迪耶贵族出身,脸皮终究是薄得很……教主刚才说的话,他一个字都反驳不出,突然抓起面前的酒杯,把它狠狠摔在地上,砸的粉碎。?“哎呀,真是人以类聚!你的朋友摔碎了瓷瓶,你又摔碎了酒杯,眼里就容不得好玩意儿?”?李总管又从怀中掏出了那条粉红色的手帕,准备上前将酒杯的碎渣全都收拾了。?“不必,对于海剑豪而言,一个杯子算得了什么?就算他把这里的杯子全都砸光了也没事。别忘了,海剑豪不仅是贵客,更是本教主的贵人。当时没有他的引荐,怎么会有今日神教的盛况?”?教主制止了李总管的行为,李总管立马换了一副面容,说道:?“教主所言极是!海剑豪可是咱神教上上下下的第一贵人!咱家这就给海剑豪重多拿几个酒杯!”?“海剑豪,只要您舒心想砸多少都行!”?海迪耶被李总管气笑了,当真把他再拿来的酒杯,一个不落,全都砸的干干净净。?“李总管,你还看不出吗?海剑豪不是生气酒杯,而是生气酒!”?海迪耶边砸,李总管边放。当真了教主那句话,砸多少都行,管够!?但教主这句话一出,海迪耶刚刚扬起的手臂突然停住,片刻之后,把手中抓着的酒杯重重放回了桌子上。?“你说的对!我要是少喝点酒,决计不会认不出你!”?教主转而笑着对赵让说道:?“这几年,在下每晚都在青衫客门口摆摊两个时辰左右,收摊后还会专门再回来看一眼。可以说在赵公子你们到来之前,没有一晚上海剑豪是安静度过的。每日小宴就不多说,隔三差五的就会欢饮达旦的。”?赵让瞥了一眼海迪耶,他此刻已是又羞又愧。?“看来酒真不是个好东西!”?赵让却是也生出了一种想要砸碎酒杯和酒瓶的冲动。?“对你们而言是的,对在下而言,酒真是好的不能再好了!”?教主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他笑的越开心,赵让等人心中越悲凉。?海迪耶是教主最大的隐患,而酒却是他最大的隐身符。?他根本不会什么妖术和障眼法,只要海迪耶不停的喝酒,他的眼前就会一片朦胧,什么也看不清了。?除了李总管附和着教主笑了笑之外,其他人尽皆冷着脸,弄的教主也有些尴尬。?他清了清嗓子,话锋一转,说道:?“既然海剑豪不喝酒,咱们就先吃饭。”?李总管不愧是总管,教主吃饭二字刚落下,他就娘里娘气的招呼了一声“上菜”。?纱帘掀起,上来的却不是菜,而是一个灶台和一个厨子。?灶台安在一辆木架子车上,被两名精壮汉子推了进来。上面两口锅,一口炒锅,一口平底锅。?赵让不会做饭,自然也对灶台没有兴趣,可今日他却一反常态,直勾勾的看着跟在灶台后的那名厨子。?“教主对吃很讲究,只有刚出锅就上桌的菜品,才是味最好最新鲜的,所以每次吃饭都得要厨子推着灶台在桌旁现炒!”?李总管对众人解释道。?好吃不是坏事,人各有癖,好吃总比好赌好嫖要好得多!?“赵公子对吃一定也有研究!”?教主突然说道。?“我一窍不通。”?“一窍不通为何对灶台这样感兴趣?”?教主反问道。?“我是在看灶台后的厨子,希望他一会儿煎的蛋,别是在荷花巷中那样黑乎乎的!”?灶台后的厨子正是荷花巷中卖饼子和煎蛋的小商贩。?算上他,赵让在荷花巷中见过的人里,除了那个小孩外,无一遗漏全都是神教的人。?连从查干托洛盖带他们一路来此的向导张三,都是神教中人……?那小孩估计已经葬身于火海之中了吧,对他而言这反倒是中最彻底的解脱!?“鸡蛋来了!”?纱帘微微一动,赵让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伸长了脖子一看,刚才自己还在可惜的小孩,手里蹲着满满一盒鸡蛋,走到了灶台旁。见赵让在看他,小孩还冲着赵让挤了挤眼睛。?赵让想对他笑笑,但脸却僵的很死,动都动不了。?小孩看到赵让冷着脸,脸上却闪过些许困惑,似是不知为何赵让要对他这般。?孩子总是无辜的。?赵让在心里想到。?纵然他在为神教做事,但他一定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干什么。兴许他做事的报酬就是一块糖,两个煎蛋,或是一张柔软的床。?这么一想,赵让又使了使劲,这次他终于笑了出来。?小孩看到赵让笑了,脸上的困惑也一扫耳光,重新开心起来,麻利的给厨子打下手。?第一道菜是炒豆芽。?所有人都没想到一个讲究吃的教主,招待客人上的菜竟然会有豆芽这种极为廉价的食物。?在西域和大威,豆芽都是穷人才会吃的东西。?黄豆吃多了胀气,还不顶饿。撒些水,把它发出豆芽来,干硬的豆子就能变得清脆爽口,并且吃不了多少就饱了。?不过桌子上的这盘豆芽,却和往常的有些不同。?“这道菜须得切去两段,只留下中间一段口感最顺滑的,裹上鸡蛋糊,过油略炸,然后配以火腿丝和香醋烹炒。”?菜是李总管端上来的,教主没有先动筷,而是给众人介绍道。?赵让本以为他说自己好吃,只是个托词。毕竟位居高位的人,都喜欢找些不同寻常的事情来装点自己。?可能把最普通的豆芽都做的这般花哨,说明他的好吃不是假的。?按理说贪嘴的人都不心狠,心狠的人,嘴里基本都尝不出味道。?像教主这般又心狠又贪嘴的,赵让还是第一次见。?“教主,您老先请!”? 第一百五十章 平地起天雷【下】 李总管拿起教主的筷子,小心翼翼的夹起豆芽,用手接着,就要放到教主的盘中。 “李总管,你也觉得我老了?” 教主抬手挡住筷子说道。 李总管面色一僵,不知教主此言何意,只好硬着头皮说道: “您怎么会老呢!教主洪福齐天,该是会与天地齐寿!” 教主叹了口气,说道: “在前朝,你可曾喊过万岁?” 李总管更拿捏不住教主的心思了……这么多年,他还是头一回有这种感觉。以往不论教主说什么,他都能接住话头,说的妥妥当当,漂漂亮亮的。 “是,小的喊过。” “那你看他有没有万岁?” 教主反问道。 李总管额上已经开始冒汗,但他一只手拿着筷子,另一只手托在下方,腾不出手来擦汗。 “……那……那是他福运浅薄,和教主不能同日而语!” “嗯,你说得对,这第一口就赏你先吃了!” 教主说道。 李总管却丝毫没有渡过关口后的轻松,反倒是更加紧张起来: “小的可不敢乱了规矩,还是教主先享用吧!” “怎么,你是不想吃,还是不敢吃?” 教主一改先前的温和,抬高了声音质问道。 李总管脸色骤变,豆大的汗珠顷刻间淌下,滴在桌布上,印出一个圆圆的水痕,像极了一张张不怀好意的笑脸。 “啪嗒!”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李总管竟然会丢下筷子,朝外奔逃。 这一晚,如此的人赵让已经见过两个了。 先是安 佐,再是阿奇滋,现在又是李总管。 这老太监看着体态臃肿,跑起来却着实不慢。 几名精壮汉子上前拦截,全都被他晃了过去,其余的想要再赶上来,全都慢了半步。 “嘿嘿!” 李总管刚在得意自己避过了这些人,却见红绛掌心劲气喷薄,趁其不备,一掌打在了他的腰间。 另一边,阿曼尼手中也多出了一把寒光四射的短刀。 还未挥动,森寒的刀光就已逼人眼眸 二人同时出手,左右夹击,就是为了彻底封死李总管的前路。 当下他除了后退外,只能硬生生抗住这两人的一掌一刀。 后退无异于是自投罗网。 教主虽未出手,但李总管最害怕的人,却是他。 事实上谁都没见过教主出手,因此这种未知的恐惧就深深的烙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令红绛和阿曼尼没有料到的是,李总管根本就没想过躲! 他嘴角一勾,猛地将腰身顶出,对红绛这一掌不闪不避! 同时右手一拔扭住了阿曼尼的胳膊,让其手中短刀无法寸进! 阿曼尼进退两难,只能寄希望于红绛那一掌能震退李总管,让他左右不自顾,从而放手。 “小姑娘,准头和速度都不错,但力道差了点!” 李总管结结实实吃了红绛一掌,却根本无事。 红绛心中也惊奇不已! 她自忖这一掌虽然没用全力,但也有半数的功力。 不然以她远超三品大宗师的武道修为,打出全力一掌,怕是能将整个水 阁掀翻。 “罡气护体!” 元明空看红绛打在李总管腰间的一掌,腾起淡淡的青光,不由得惊呼道。 “什么意思?” 这种罡气,赵让曾见汪三太爷附在小臂上,由此安佐落了空,扭转局势。 可双拳不同于腰间,李总管竟然能用罡气护住自己这般薄弱的部位,那他难不成能金刚不坏? “前朝太监,只要是自幼就净了身的,都练童子功。据说这种功法修炼到一定层级不仅能百病不侵,延年益寿,还能刀枪不入,犹如金刚护体。” 赵让只在街头巷尾的闲谈中听人说起过童子功,却不知世间真有这种功法存在! “童子功……一定得是童子才能修炼?” 听赵让这么问,元明空坏笑着说道: “怎么,心动了?但你这辈子是没机会练了。” 赵让不怒反喜,回嘴道: “谁说我没机会?家里长辈还经常问我要童子尿辟邪呢!反倒是你,暴露了吧!” 元明空难以置信的看向赵让: “你……还是童子之身?” 赵让不屑的说道: “骗人是你小舅子!” 元明空点点头,转念一想这是什么话! 合着骗不骗人,你赵让都要占我便宜。放狠话也不见有这么不讲理的! 两人玩笑间,红绛又轰出数掌,全都被李总管的护体罡气一一挡住。 情急之下,她连忙给阿曼尼使眼色,示意她托着李总管向外去。 水阁中着实限制了红绛的发挥,再加上阿曼尼此刻受制于人, 更让她投鼠忌器。 李总管面容狰狞,正要出言嘲讽红绛做的都是无用功,忽然右臂传来一股巨力,整个身子竟被阿曼尼拉扯着,向外飞掠而去。 他不敢放手。 李总管清楚红绛一人自己就难以应付,更不用说他们两人合力。 他最开始的打算,就是暂时抵挡住红绛后,找机会挟持阿曼尼,然后潇洒离去。 红绛与阿曼尼亲如姐妹,想必不会下死手。 而阿曼尼还是神教护法,如若有失,教主颜面何在? 本以为非得和红绛僵持一阵,才能寻得机会,却不料阿曼尼立功心切,急于出刀,登时就被他扣住手臂。 这会儿见阿曼尼竟向水阁外掠去,李总管心中更是大喜! 结果刚一穿过纱帘,红绛纤腰一摆,掌风紧随其后,呼啸而至。 李总管苦于被阿曼尼拉扯,又不敢放手,只能凭借护体罡气硬抗。 出了水阁,红绛可就不收力。 身法变幻莫测,围绕着李总管不断游走,双掌如行云流水般接连拍出。 饶是李总管的护体罡气再强,此刻也觉得后劲不足…… 阿曼尼抓住时机,强行扭动臂膊,手中短刀挥出一片璀璨。 刀锋轻逸,银光四溅,说过之处连空气似是都被切成了两半。 锋锐无匹的刀势直奔李总管的手腕,老太监见状想,心中也十分忌惮。 万不得已,只得松手。 刀锋贴着他手腕划过,将衣袖都切去半截。 李总管阴沉着脸,却是不敢落入下风, 大喝一声,拳掌齐出,裹挟着童子功特有的罡气,拳对掌,掌对刀! 一拳出,似有无数拳影交错。 对于这种蛮力,红绛轻盈躲过,身上一袭红裙翩然飘起,红裙之后,凌厉掌风如蔷薇般绽放。 二人劲气撞击在一起,身后水阁都微微一晃。 紧接着阿曼尼仗刀攻来。 刀气纵横,流窜如电。 李总管这一拳在红绛那并未讨好,此刻整个拳头微微发麻。面对阿曼尼的刀锋,只能依托于灵动的步伐,不断闪避。 一时间,刀光,拳影,掌风,全都交织在一起。 李总管心中生出一股决然之意,默默催动心法,身形骤然挺立,双手攥紧拳头,叠放于小腹,浑然不管红绛与阿曼尼二人的掌风和刀光。 他的身上倾斜出一股连绵不绝的气势。 蓄力了片刻后,轰然一拳击出,正对阿曼尼刀锋而去。 拳刀相触。 阿曼尼手中短刀寸寸断裂。 李总管瞅准时机,再度化拳为掌,将肩膀朝前一送,却是又要扣住阿曼尼手臂。 红绛一掌本已逼近李总管后心,见状连忙变招,生怕伤了阿曼尼。 眨眼间,纱帘翻飞而起。 赵让和元明空直觉面颊被风吹得有些痛。 再看教主身影已经横略而出。 身形闪动,掌风滚滚。 凌厉的身形宛如游龙,立掌作刀,当空劈下,将李总管抓向阿曼尼臂膊的手掌齐根砍断。 方才阻挠住红绛无数掌力的护体罡气,在教主这一击下恍若纸糊般, 没有丝毫相抗的余地。 “啊……!” 李总管惨叫着连连退后。 忽然间,一股劲力从他脚下喷涌而出。 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无形的威压笼罩在他们的身上,欣赏。 待劲气散去。 水阁中的悬挂的纱帘被寸寸搅烂,化为碎布,翩然落地。 浓郁的血腥味随着晚风倒灌而入,充斥着整个大厅。 李总管刚才所站之处,已经化为了一朵鲜艳的血花。 “多谢教主出手,救得属下性命!” 阿曼尼长跪不起。 教主面无表情的看向红绛,一字一顿的说道: “若还有下次,你心里清楚!” 红绛虽未跪下,但听到教主这么说,双腿也不由打颤。 终于在教主转身后,噗通一声,也跪在了地上。 转过身的教主,有恢复了和煦的神色。 重新走进水阁中时,赵让觉得他身上仿佛笼罩着晨曦时温柔的光。 “让各位见笑了,是我御下不严。” 赵让等人对此已见怪不怪,但海迪耶却幸灾乐祸的说道: “你这教主再做长一些,恐怕就真成孤家寡人了!” 教主微笑着回应道: “海剑豪说的是,在下日后定当小心!” 说罢挥挥手,让张三撤去了桌上的那盘豆芽。 “教主真是大方!好不容易上了一道菜,就又撤去了?” 教主慢条斯理的夹起一筷子豆芽,走到那小孩身边,让他张嘴吃下。 小孩双唇紧闭,眼神中满是惊恐。 “不吃吗?” 教主温和的问道。 他的话似是带着魔力 ,刚刚还挣扎不已的小孩,立马乖乖张开了嘴巴。 吃下豆芽后,小孩的脸色突然变得斑斓起来,像是雨后山谷中蝴蝶的翅膀。 很快,小孩的身子直挺挺的向后倒去,裸露在外的皮肤都变成了乌青色。 “你怎么能如此!” 赵让拍案而起,却是再也控制不住。 他和元明空早就看出了那盘豆芽有问题,该是李总管上菜时,对其动了手脚。 “赵公子,你只看到我给他喂了一口毒豆芽,但你……” 说到这,教主一把扯开小海的上衣。 赵让看到这孩子里面竟然还穿了个皮甲,胸前身后都挂满了机扩暗器,十余支闪着幽光的锋锐箭头,显然都是淬过毒的,只等着合适的机会一击毙命。 “多行不义必自毙,教主难道不该反省自己吗?” 赵让义正词严的说道。 “那赵公子是知道什么是义了?我且问你,大威害的我国破家亡,这算义吗?我再且问你,我作为前朝龙脉,想要光复神器,算不义吗?” 这话振聋发聩。 元明空听得不由起身说道: “前朝末帝一共十九子,皇城破时尸骸巨在,绝不可能有幸存之人!” 教主似是预料到了元明空会这般激动,但他只用了一句话就解释了元明空的疑问。 “难道这十九个人里,就不能有人再有孩子?” 元明空默然坐下。 皇家的事只有皇家最清楚。 根据他看过的皇家密档,前朝末帝的十九子,除了最小的两人 还无后外,其余都有诞有子嗣。 大威开国历任两代帝王都曾下旨严查,但都行迹袅袅。后世之君也未见前朝余孽闹事,便就此不了了之。没想到当初竟有血脉奔逃流窜,来了西域之地,还建立起了这么庞大的势力。 第一百五十一章 通天 赵让从元明空的表现中看得出来教主说的应该是实情。 他的的确确就是前朝皇子的后代,身上留着皇室的血脉。 至于到底是第几位皇子的第几个后代,已经无法考证。或许连他自己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算时间,当初那些奔逃流窜而来时,他应该尚在襁褓之中,甚至有可能还在肚子里怀着也说不定。 这样的人从一出生开始就带着国仇家恨,在身边人日复一日的灌输之下,他很难像普通人那样去思考,去适应这个世道。 退一万步讲,如果没有大威,他至少能做个闲散王爷。哪怕不受待见,日子也会比现在好。 哪怕现在他生活已经极其优渥,但那种精神上的空虚,却是物质无法弥补的。建造再多的水阁,都不行。 “所以教主是想要复国了。” 赵让一语道破。 但教主的神情却出现了一丝迷茫。 没人说破的时候,他心里的确是这么想的。但当有人明明白白的说出来,他却又有些模糊。 “算是吧。” 教主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可很快,他的声音又坚定起来,看着元明空质问道: “我只想拿回属于我家的东西,我觉得这合情合理。” “你丢了一个喜欢的玩意儿,还会伤心难过好几日。我丢掉的是全家上百条人名和整个天下!” 说着说着,教主笑了起来。 赵让一开始不明白他在笑什么,但很快就理解了。 他在对着元明空笑,这 笑是赤裸裸的嘲笑。 不过他并没有嘲笑元明空,而是在嘲笑整个大威! 元明空作为大威的七皇子,在这里就是大威的代表。 教主的笑似是在说:你元家费劲心力,好似也不咋样。不然现在的大威怎么会北人不去南地,南人不往北境? 这种笑深深地刺痛了元明空。 虽然他对现在的大威,以及自己的父皇,有一肚子怨气。 可这是关起门之后的家事。 还在书塾里摇头晃脑的读《百家姓》、《千字文》的孩童都知道家丑不外扬,更不用说自小生活在森严宫腔内的元明空了。 家里的丑事一旦沦为外人的笑柄,任凭谁都会愤怒。 元明空不想像海迪耶那样砸碎酒杯。 他选择了更为激进、彻底的方式——掀桌子! 好在赵让及时伸手,拦下了他的双臂,但自己也被元明空赤红的双眸吓了一跳! “无妨。元皇子若是想掀桌子,就让他掀。” “海剑豪砸烂的酒杯在下这里有很多,桌子自然也有很多。” 教主的话很是挑衅。 尤其是被现在的元明空听着,话中的每一个字,他都恨不得往教主脸上抡几百拳! 赵让拦得住元明空的手,却拦不住他的杀心。更何况旁边还有教主在不停的添油加醋。 “事到如今,教主到底想做什么,还请明说!” 赵让说的十分坦诚。 现在屈居人下,自己等人都是瓮中之鳖,想来教主也没什么好顾虑的,更没必要说谎。 教主 没有立即回答赵让,而是侧过头,看了看还在水阁外跪着的阿曼尼和红绛。 “差不多了。” 教主说道。 身边的张三应了一声,走到外面,把阿曼尼和红绛领了进来。 二人低着头,走到教主身侧,却是噗通一下,又跪倒在地。 “我不是说差不多了?” 教主有些不耐烦。 阿曼尼和红绛异口同声道: “还请教主责罚!” 教主叹了口气,想了想,好似也没想出来该罚这两人什么,便说道: “暂且记着,日后再说。” 得到了这句话,阿曼尼和红绛才放下心来。 “多谢教主,属下定肝脑涂地,助教主早日完成伟业!” 这样的话教主每日不知都要听多少遍,耳朵都起茧子了,自是毫无表情。 冷冷的点点头,示意这二人落座。 她们俩虽为神教护法,但对教主还是恐惧有加。 不过从刚才教主收拾李总管时显露出的功力来看,他的确也有能拿捏两人的资本。 “刚才赵公子我有话直说,你俩作为护法,觉得如何?” 教主把赵让等人“请”来这里的目的,早就告诉过阿曼尼和红绛。至于汪三太爷……他真真正正就是一条好用的老狗,主人的心思怎么会对一条狗说?作为一条狗只要听话就够了,知道太多难免会多想,一多想就会犹豫,犹豫了有些事就会办不好。 办不好,这条狗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汪三太爷清楚这点,所以他一直秉承着做狗的宗 旨。 “属下无异议!全凭教主定夺!” 这是阿曼尼的回答。 教主的目光又看向红绛。 她连忙开口回答道: “属下也一样!” 教主叹了口气,又转回对赵让说道: “看吧,这就是难处。” “属下主意太大,我会担心。属下一言不发,我也会担心。但最担心的,还是属下都成了一条心!” “不过这都是些帝王权术,赵公子不懂也罢。” “我想摆脱二位的,其实很简单。就是想赵公子和元皇子,当我神教的护法!” 赵让悬着的心,落回去了一半。 进水阁待了这么久,光尸体都多了好几具。 现在终于知道这位教主的目的,不管能不能做到,会不会答应,心里都着实松快了许多。 “呵呵,做你的春秋大梦吧!你让我当护法,去推翻我家?你觉得可能吗?” 元明空表现得要比赵让激动的多。要不是从小的教养,让他不轻易骂人,此刻定然已经是脏话连篇了。 他的身份和赵让太不相同,自是考虑的也不一样。 屁股决定脑袋,在什么位置,就得怎么想事,无可厚非。 “在下也当然知道元皇子不会应允,不过还是先看看赵公子怎么说。” 元明空愤然看向赵让。 他心里虽然对赵让很有信心,相信他绝对不会选择和教主妥协,但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能说自己能完全了解一个人! 尤其是在面临生死抉择的时候。 如果不答应,以教主先前展现出 的决绝和狠厉,一定会毫不留情的下手。 “我也不。” 赵让平静的说道,语气中没有任何起伏。 “哈哈,果然和在下想的一样!赵公子果然义气!” 赵让拒绝了教主的要求,但他看上去还很是高兴。 并不是逢场作戏,而是真的高兴。 “可惜讲义气的,总是遭逢小人背刺。” “赵公子是说在下是小人了?” “不错,在下的确是小人,但也胜过那些伪君子千百倍!” “真小人,怎么想就怎么说,怎么说就怎么做。比伪君子多了一份最重要的坦荡!” 赵让深吸了口气。 自从教主来到水阁,他就有种深深的无力感。不单是因为教主的武道修为强悍,更重要的是他所说的,赵让都无法反驳。 身为大威人,他心中当然对大威有着浓浓的羁绊和归属感。教主和李总管,在他眼里都是前朝余孽。可这样的事情又太过复杂,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不知道该怎么去评判。 突然,赵让觉得一阵心悸,连忙用手捂住胸前。 片刻之后,一种迷离的快乐自上而下,侵袭全身。 赵让没来由的感觉到兴奋,身体里涌现出无限的动力。哪怕现在让他从单夜国一口气走回大威北境都不会觉得累! 抬头一看,在座的众人除了教主和两名护法之外,其余人脸上皆是挂着开心的笑。 赵让心道不对,但他也无法克制住自己的精神。 脸上虽然笑着,心里却冷如寒冰 。 身旁的元明空也在尽力抵御这种奇怪的感觉,但都是杯水车薪……脸上的笑意反而更浓了,身子不由自主的靠在椅背上,觉得整个身子都软绵绵的,似是化为了一朵云彩。 “赵公子可觉得舒服?” 教主的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哈哈,你……哈哈哈。” 赵让明明想质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就是说不出来。 “这就是通天丸功效!当神教的护法,我们一起通天,快活似神仙,多好啊!” 教主的话如同魔音,在赵让的脑海中回荡不停。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就要张口答应下来,但他的理智却又在最后一刻守住了底线。 “不……我绝不!” “赵公子,何必这样对抗?沉下心来享受,就会发觉其中的美好了!” 阿曼尼说道。 此刻赵让对女人的声音更加敏感。 光是用耳朵听,赵让就觉得身子燥热不已,那种冲动如潮水般上涌,就要冲垮他最后的理智。 双眼也开始变的模糊。 赵让伸手抹了一把,发现自己竟是在边笑边哭! 教主他们三人,看到赵让这样,都笑出了声。 但此刻那笑声传到赵让耳朵里,都觉得很远很远……似是有人用一个大水缸,把他的脑袋封了进去。 整个身子不断的向下坠落,仿佛椅子下面是个无底洞一般,没有尽头…… 赵让干脆闭上眼,不再挣扎,就这么认命了! 可没一会儿,下坠的身子又突然停住。精神被 一股巨力拉扯着,重新回到了身体中。 心悸的感觉消失不见,脑袋上的水缸似也被打破。 再睁开眼,一切重新回归澄澈。 赵让扭头看向教主。 他们三人也面面相觑,对赵让的这般表现极为不可思议! 教主的双眸中更是流露出一种狂热,喃喃自语道: “这就是‘势’的力量吗?” 赵让根本不理会他这般梦呓的言语,全当他在装神弄鬼。 手中乌钢刀转瞬间架在了教主的脖颈上。 “你一定有解药,把解药给我!” 第一百五十二章 对赌 教主根本不理会赵让的话,对架在脖子上的乌钢刀也毫不在意。 就这么定定的看着赵让,眼神中的火热恨不得将其一口吞下。 “教主!” “教主!!!” 在阿曼尼和红绛的不断呼喊下,教主才回过神来,对赵让说道: “你想要解药?” “你又没有中毒,为什么要解药?” 教主说的很是诚恳,使得赵让都有些疑惑,觉得刚才发生的如同做梦一般。 但回头看看元明空还有西门大壮,他们俩脸上仍然带着笑容。西门大壮的口水都从嘴角流到了胸前,拉成一根极细的线。 “他们也没有中毒!” 教主说道。 赵让手中又加了几分力,刀锋在教主的脖颈上印出一道浅淡的血痕。 “通天丸怎么会有解药?这是苍天留给终生升天成仙的一线生机!” 说罢教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手夺走了赵让手中的刀。 “真是一把快刀!” 教主说着,伸手蹭了蹭刚才赵让在他脖子上压出的血痕。 皮肤骤然恢复如初,看不出一点不同。 失了刀,赵让再没了依仗,神色颓然的坐回椅子上,看着面前酒杯发愣。 他不知道自己等人是在何时服下的通天丸,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能很快请醒过来,而其他人仍旧沉迷于虚无的幻象之中。 但他知道,通天丸一旦沾染上,几乎就无法舍弃。 连阿奇滋这样的人,在瘾发时都会变的人不人鬼不鬼,更不用说元明空和西门大壮 了…… 这种东西哪怕武道修为再强都没用。 海迪耶此刻照样也是一连笑意,不知道在幻象中看到了什么乐子。 “赵公子?” 教主轻轻唤了一声。 赵让用疲惫的双眼看向他,嗓子里似是堵了一团棉花。 “通天丸虽然没有解药,但在头几次服用后,还是有余地的。” 教主的话使得赵让眼前一亮,连忙问道: “什么余地?” “自然是能让他们日后完全不受影响的余地!” 赵让的眼神顿时又暗淡下去。 他知道教主一定有这样的方法。 但他也知道这样的方法教主不会轻易给他。 自己必得付出很大的代价,才能换来。 赵让没有犹豫,看着教主,郑重其事的说道: “我答应你,愿意做神教的护法!” 教主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重复道: “赵公子你说愿意?” 赵让点点头,答道: “是。” “我愿意。” 教主仰天长笑,说道: “甚好甚好,这世上竟还有忠义不倒!” 赵让的心渐渐被苦涩吞没。 他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但他实在无法忍受自己的朋友都被通天丸摧残至死。 还是那句话,弱者没有选择的权利。无论怎么选,怎么做,都是错的…… 赵让只希望教主如同他说的那样,是个真小人。 真小人起码说话算数,说到做到,不会像伪君子那样,两面三刀。 “既然我都答应了,教主也该把那‘余地’拿出来了吧。” 教主先点了点头,随即又摇头。 赵 让皱眉问道: “难不成你是骗我?” “你若是说谎,我也可以反悔!” 教主连忙解释道: “方法的确有,在下并没有欺骗赵公子。” “那你为什么摇头?” “因为在下突然改变了主意,不需要让赵公子当神教的护法了。” 若说他真有方法,赵让还能勉强相信。但如果说他就这么平白无故的将方法拱手献出,赵让绝对不信! 天上不会掉馅饼,就算掉,也有那么多人张着嘴。有些人兴许真能吃到,但大部分人只能喝一肚子西北风。 赵让清楚自己的运气虽然不错,但肯定没有好到能让教主突然改变主意的地步。 “赵公子应该知道在下最喜欢什么吧?” 赵让想都没想,冷笑着说道: “你最喜欢害人!” 之所以说害,没说杀,是因为害人比杀人更让人恶心。 杀一个人很简单,只需要一刀,一剑,一拳。害人则的处心积虑,事事算计,引着对方一步步落入彀中,任凭揉捏,最后求生求死都不由自己说了算。 相比于杀人的人,害人的人简直要恶毒百倍不止! “哈哈,赵公子可是忘了荷花巷中之事?” 说起荷花巷,赵让心头一缩。 那场大火,那个死去的孩子…… “难道教主最喜欢的事,是玩藏钩?” 教主说道: “没有李总管,藏钩就没了意思。不过藏钩也是赌,赵公子算是说对了。” “在下最喜欢的,就是赌。所以赵公子若是能赌赢我 ,那方法自当给出,也不用你做我神教护法!” 赵让指着在教主面前的乌钢刀,接着又拍了拍口袋和前胸的衣襟,说道: “身无分文,怎么赌?” 教主笑着说道: “我可以借给你!” 赵让问道: “你要赌什么?” 教主看向另外仍在迷醉的三个人,说道: “就赌他们三个的命,我先把他们的命借给你。” 除了赌钱外,赌房赌地甚至赌女人他都见过。赌命却还是第一次。 赌坊里那些叫嚣着能豁出命去的赌徒,往往都怕死的很。以为这种虚张声势能将旁人吓住,实际上却让人看出了他们的懦弱。 “赌我自己的命可以,他们的命不行。” “我可以为了朋友用自己的命下注,但不能拿朋友的命来游戏!” 教主听完后,平静的说道: “除了赌以外,我最喜欢有怨有悔的故事,和无怨无悔的人。” “你觉得我是无怨无悔的人?” “当然。至少对朋友,你绝对是无怨无悔。” 无关教主对自己的评价,赵让开门见山的问道: “你要赌什么?” 教主点着元明空,西门大壮,还有海迪耶。然后又点过阿曼尼,红绛,和自己。 “我们三,每人和你赌一局。我先来,和你赌喝酒!” 赵让难以置信教主竟然要和他赌喝酒。 以他们三人的武道修为,随便赌点什么,都能轻松赢下三局。 哪怕是摇骰子比大小也一样。 修为到了这个地步,劲气收放自如。想 要改变筛盅里的骰子点数,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在这么多的选择里,他偏偏选了赌酒,赵让当然会觉得不可思议。 不等准备,张三已经一左一右抱着两个大坛子,放在了桌上。 却是还不够! 张三总共抱了四次,一共放了八坛子酒。 “这些都是极品西域春。赵公子,请!” 赵让看着八坛子酒,才发觉赌酒也不是个轻松地事情。 实际上喝酒从来都不轻松,尤其是对于赵让这种酒量跟着心情走,飘忽不定的选手来说。 今天天气倒是不错,要是在以往,赵让心情也会不错,酒量至少能涨两三成。 但今天再好的天气都无法改变他的心情,赵让已经感觉到自己今天恐怕是没什么酒量。 特别是他已经在外奔波了整整一个白天。 除了先前在泰和居中吃了早饭外,再粒米未进。 常喝酒的人都知道,喝酒绝对不能缺了两样东西——一样是朋友,一样是下酒菜。 现在同他喝酒的,不是朋友。桌子上,也没有一盘下酒菜。 这种情况下,再好的酒都会变成黄连水,苦不堪言…… 何况这还是以朋友性命为赌注的酒。 教主输了也没事。 这里是他的水阁,身边坐着他的护法。 真小人除了害人害的坦诚外,出尔反尔也是第一流。 哪怕他醉了,也大可以不用担心,甚至死不承认, 但赵让绝不能醉。 醉了就会输。 输了朋友就会死! 张三的手,倒酒很稳。 既然是 赌,就得公平,所以得由一名局外人来倒酒。 一杯倒满,二人没有多说,眼神一碰,仰头饮尽。 赵让咽下去后屏住鼻子把酒气从嘴里吐出来,让自己不会过早的开始难受。 但极品西域春的芳香实在是太浓郁了,哪怕闭住气都无济于事。 两人接二连三喝下了五大杯。 西域春偏甜,空着肚子喝会越喝越饿。 喝多了,还会又一层浓稠的甜腻的酒浆,裹在咽喉,让人反胃,必须的吃些咸口的东西压一压才行。 桌子上没有菜。 杯子里只有酒。 赵让只能通过不断吞咽唾沫来冲淡这种恶心的感觉。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喝完了一坛! 赵让看到张三将空坛子撤下,又打开新的一坛时,忽然觉得自己状态还行! 仔细感觉了一番,除了喉头发腻,肚子发撑外,并无其他难受。就连饿都感觉不到了! “赵公子海量,在下佩服!” 教主说着谦词,不声不响的又喝下一杯。 赵让一杯酒已经需要分两三次喝完了,而他仍旧是仰脖饮尽。 放下酒杯,张三立马又倒满,随后对赵让示意一下,又是一口喝完。 不一会儿,赵让就已经落后两杯了。 他才发现,赌酒有时候不是看谁先醉,而是看谁先喝不下! 此时另一个问题也渐渐变得严重起来——赵让发觉自己身子有些轻,头却有点重…… 这是酒劲起来的先兆! 他已经要喝醉了! 如果现在吐一下,腾空胃里还没 来得及消化的酒,那一定会舒服很多。 但这样等同于作弊。 赌局里出千的人,后两场也不用赌了,可以直接判输。 第一百五十三章 苦差 赵让的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 按照往日的经验,他醉酒有两个阶段。 先是兴奋的频频举杯,慷慨激昂,然后胃里会翻江倒海,大吐一通,最后沉沉睡去。 今日不知为何,他的身体一反常态。 又喝了几杯后,赵让勉强追平了教主。但他的胃里却很平静,先前略微起来的恶心,此刻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困…… 无以复加的困…… 赵让从来没有这样想睡觉过。 哪怕还坐在这里,手里端着酒杯,都能睡着。 如果给他一张舒服的床,一个高度合适的枕头,他觉得自己能一口气睡三天三夜。 瞌睡之际他忽然想到,要是第二场对赌,赌的是睡觉,那自己肯定能稳操胜券。 又喝完一杯,酒入喉已经没有任何感觉。赵让喝到麻木,只是机械的重复端杯、饮酒,这个动作。 “赵公子海量!” “承让承让!” 赵让说这话,却一点都没耽误喝酒。话音落下,又是一杯下肚。 但这次张三却没有给他倒酒,反而将抱着的酒坛子重新放回了桌上。 数了数,一共有三个空坛子,两人各自喝了一坛半! 赵让喝酒最凶的时候,一坛子下肚也该醉了。今日已经发挥的极好,不知以后还能不能一直保持下去。 “倒酒啊!” 面对赵让的催促,张三引着他看向教主的酒杯。 此刻教主的酒杯倒扣在桌上,这是不喝了的意思。 赵让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嘟囔道: “怎 么不喝了……” 说完才想起自己是在和教主赌酒。 这么说来,岂不是赢了? 赵让精神陡然振奋,刚才的瞌睡一扫而空。 “教主,看来第一局是我赢了!” 教主点头说道: “在下酒量有限,比不得赵公子海量!” 可赵让听着这话却有些别扭……再看教主的神色,更是毫无醉意。 既然没醉,那他应该看得出自己已是强弩之末。最多再喝半坛,要么一头栽倒睡去,要么积累的酒劲就会骤然爆发。 但他却在距离胜利最近的时候,突然放弃。 这种放弃还是在他尚有余力的情况下。 赵让觉得极不符合常理。 但教主并没有解释的意思,赵让知道自己问了也是白问,干脆没有开口。 不过第一局赢得这样容易,赵让心里也不由得打鼓。 教主并非良善之辈,无缘无故的输给他,想来后两局一定设计成自己必赢! 这和先前在荷花巷中玩藏钩时刚刚好反了过来。 当时赵让先输了一次,随后又连赢两局。 现在虽然他先赢了,但对于三局两胜的规矩而言,这才是刚刚开始。 “赵公子,咱们继续?” 教主客气地询问道。 赵让咽了口唾沫,说道: “能不能让我吃点东西?” 不管后面两局赌什么,会赢还是会输,赵让都得吃点东西。 赌局输了,他的朋友会死。 但现在他若是不吃东西,估计立马就会死,却是也就没有赌局了。 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赵让都得 先保证自己活着,这样才能有机会赢得赌局,救下朋友的命。 “哈哈,好!” “赵公子想吃什么?” 这么饿的情况下,无论是谁都不会想到什么大菜。 那些用料珍贵,做工精细,火候讲究的大菜,不是现在该吃的东西。 身为大威北境人,纵然是世家子弟,赵让的胃还是很朴素。 这会儿他最想吃的,和所有北境人一样——一碗面! 一碗面,若是再有些肉臊子和油泼辣子,就再好不过了。 没有的话,汆烫几片青菜叶,放点醋拌一拌,也行。 “赵公子只想吃一碗面?在下这里可是什么美味都有!” 教主追问道。 他觉得赵让无论如何都会点几个菜,不会只要一碗面。 “教主的美味我是无福享用了,只要给我一碗面就行!” 赵让肯定的说道。 教主没再多说,挥了挥手,让张三前去安排。 厨子一直没走。 给他打下手的小孩死了,他也没走。 这里人和人之间都极为冰冷,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感。 当一个人对死亡都能漠视的时候,说明他还真的有几分“通天”之气。 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说的不就是最为极致的冷漠绝情吗? 要是真为了“通天”变成这样,赵让情愿死了。 世间之所以好玩,就在于每个人都心有所想,并且都想的不一样。有人火热,有人痴,形形色色人聚在一起,才让这个人间永远有趣。 既然人间已经足够有趣了,还 要去通那天干嘛? 张三对着厨子比划了一番,厨子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灶台下的火一直没有熄,他拉了一下风箱,立马就燃起来了。 厨子从灶台下的抽屉里拿出好几个盆,里面装的有揉好的面团、辣椒粉,还有一小块牛肉,以及等等配菜。 “教主这厨子,做饭真不一般!” “在下好吃,这厨子也是精心调教过的。南来北往的各地特色,都游刃有余。” “不知后两局,教主要比什么?” 赵让话锋一转。 教主笑道: “等赵公子吃饱吃好再说吧,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言语间,张三把面端了过来。 面是刀削的,配着肉臊和一勺油泼辣子,更倒了一小碟醋放在旁。 赵让吃了一口面,觉得极为劲道,着实是他来西域之后吃到的最正宗的一碗面了! 当即就把醋倒进碗中,又将油泼辣子搅拌均匀,然后几口面,一口汤,埋头吃了起来。 没多久,碗里连汤带面就见了底。 “赵公子再来一碗?” 赵让摇摇头,说道: “吃不下了,已经吃饱了!” 张三撤去碗筷,给赵让上来一杯清茶。 茶香淡雅,茶汤清冽,刚好中和了那一碗面的酸辣。 慢慢喝完这杯茶,赵让看向教主,问道: “现在可以说了吧?” 教主抬头看向前方,沉吟了片刻,说道: “其实我也没有想好。不如赵公子提一个?” 赵让没好气的说道: “还是你说吧。反正第二局我就没想 过自己能赢!” 教主诧异的问道: “你不想救你朋友了?” 赵让答道: “当然想!” “我只是知道自己后两局一定会输罢了。” 教主突然皱起眉头,正色道: “听赵公子这话的意思是,在下要开始不公平了?” 赵让利索的说道: “我不知道。” “你们三个人,武道修为在我之上,人数也在我之上,比什么我都没有优势,不如悉听尊便。” 教主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一旁的阿曼尼和红绛都有些紧张。 她们很少见到教主这般模样,每次他深深的锁起眉头时,神教都会迎来一次重大的变革。 这样的氛围持续了很久。 除了阿曼尼和红绛外,张三和厨子也不敢大声喘气。 “赵公子说得对。你以一己之力和我们对赌,无论赌什么,都是我们胜之不武。” 教主说完,他紧缩的眉头并没有舒展开来,众人又陷入了一阵新的沉默。 赵让等不及了,开口问道: “那教主到底是什么意思?” 教主恍若没听到般,自顾自的沉浸在自己的精神中,根本没有理会赵让。 张三轻手轻脚的给赵让的茶杯中,又添了些热茶。 “取纸笔来!” 教主突然开口,张三身形一怔,待听清教主是要让他拿纸笔后,才恢复过来,连连应声。 教主要纸笔,并不是为了写字,而是画画。 赵让想不到这个视人命如草芥的教主,竟然还有这般风雅的本事,也好奇起来。 教主很随意 的用酒杯当作镇纸,提笔画了起来。 他先画了一个月亮。 月光很美,但很冷。 当月亮冒出这样的光彩时,一定是在冬天。 冬天的月亮没有夏夜中那样受人注目,可却一样动人。 特别是当它照在一位动人的姑娘身上,相互映衬之下,月光的清冷仿佛就不存在了。 教主的画里,除了这个月亮,天地都是空的。 月亮下没有山水,没有农庄小院,只有一个姑娘的背影。 虽然没有脸,但在教主丹青妙笔的挥动下,赵让好似能看到这个姑娘的眼睛。 她的眼睛闪烁出的光芒,温润而良善,比月光更加清丽。 赵让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极好看的女孩子。 哪怕看不到她的脸,她的身材也是极好的。 从背后看去,没有一寸地方是多余的。整个身子的每个部位,全都长的恰到好处。 可惜,这样完美的身材,是教主用笔画出来的,现实中或许就不存在。 画中的女子穿着粗布衣服,样式和教主身上的有点相像。 如果换成一袭长裙,肯定更衬她的腰身,看上去又是另一种美了。 “教主为何不把她捏出来?” 捏泥人是教主的拿手绝活。 他放下笔,对赵让解释道: “捏出来的泥人太俗了,或者说我捏不出她出尘的气质。” 画和泥人当然不一样。 泥人具体,画缥缈。 画中的人,当然比泥捏出来的更有风情。 “既然你看过她的笑,为什么不画这位姑娘的正面 ?” “因为她的笑,我画不出。” 赵让不禁有些奇怪。 到底是什么样的笑,才会让教主如此意乱情迷? 此刻他已经全然陷入了回忆,正在细细咀嚼曾经这道入目难忘的笑容。 对于姑娘来说,笑要比一切胭脂和首饰都更能装点自身。 特别是那些本就生的好看的姑娘,笑起来就更上一层楼。 “赵公子。” “嗯?” 教主终于从他的回忆中出来。 “我想请你帮我找一个人!” 赵让指着画问道: “该不会是这位姑娘?” 教主点点头。 赵让立马说道: “找不到!” 教主的眉头再度皱起,他对赵让这样快的放弃很不满意。 “你还没有找,怎么知道找不到?” 赵让觉得教主是不是傻了…… 画了一个没脸的女人,就说要赵让给他找来,这怎么可能? 天底下背影好看,身段标致的女人太多了。 不说别处,就在单夜国王城大街上转一圈,就能找来一屋子这样的姑娘。 “找人起码得知道长相,姓名,住处。这三个条件至少得满足一个,不然天下这么大,人这么多,大海捞针的……一辈子都找不到!” 当赵让说到一辈子的时候,教主的手微微抖了抖。 以他的武道修为,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除非是心神受到巨大震撼。 难不成这个姑娘,竟然是教主念念不忘的相思之人?听说一辈子难再重逢后,就抑不住心中的悲怆,连带着手都抖了起来。 “ 只要你能找到她,我就当你赌局全赢!你朋友的性命还有抹去通天丸影响的办法,我都会交给你。” 本以为赵让是响鼓不用重锤敲,到头来急病还得猛药医,不用元明空几人的身家性命胁迫,赵让怕是不会答应。 果不其然,教主这样一说,彻底堵死了赵让拒绝的余地。 “这个人你最后一次见到是在哪。” 再漂亮的姑娘在这种情况下都会变的奇丑无比,丑到赵让看一眼就会想吐的地步! “大威北境。” 北境很大,还有极为辽阔的无人区。单单一个北境,说了等于没说,还是等同于大海捞针。 “你为什么觉得我能找到她?” 教主轻笑着说道: “因为我觉得她会喜欢你这样的男人。只要她喜欢,你甚至不用费力气找,她会主动跳出来找你。” 赵让越听越迷糊…… 教主要找的这个姑娘,到底是什么人啊。 刚才还一副情深义重,恋恋不忘的样子,这会儿又说她会喜欢上自己。 难道教主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就喜欢自己喜欢的人和别人在一起?这样才够刺激,够满足? 赵让不敢往深里想了,现在已经不是觉得恶心,而是可怕! “她喜欢有很多朋友,酒量还特别好的男人。她觉得这种男人才有真正的男子气概,只要她喜欢上你,就会什么都听你的,到时候你让她来找我,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你都不用亲自送来。” “那她要是讨厌我 呢?” 赵让反问道。 教主落寞的说道: “如果她讨厌你,就会故意躲着你,再也不让你找到她。她的耐性很好,气性也很长,很难原谅一个人,也很难忘记为什么讨厌。” 第一百五十四章 仙客来【上】 赵让掰着指头数了数,想要算清楚这个姑娘到底有多少特点。 首先是好看,包括容貌和身段,尤其是笑起来的样子。 然后是主动和热烈,怀春的少女很多,敢主动追寻自己喜欢的姑娘却并不多。 最后是脾气怪。 姑娘的耐性往往都不会太好,越漂亮的姑娘越不好。因为她们的容貌就是最好的通行证,可以让她们不用付出什么努力,就能得到很多。来的太容易,自然也就不会珍稀,当然不会有好耐心。 可这位姑娘的耐心很好,像是一道难解的谜题。 想要对付一个耐心好的人,只有一个法子,就是要比她更有耐心! 总结完这些,赵让发现这真是个天底下第一等苦差事…… 自知之明还告诉他,自己并不是个耐心特别好的人。可能要比元明空好些,但和教主说的这位姑娘相比,一定是不够的。 “你有多久没见过这个姑娘了?会不会……” 赵让想说如果时间间隔的太久,这个姑娘会不会已经死了。但他没有说出这个不吉利的字眼,因为他看得出教主对这个姑娘极其上心。如果他说出来了,指不定教主会大发雷霆,改变主意。 真小人最显着的特点就是反复无常。哪怕每一次他都很公平,但也架不住这种公平来回更改。 最开始说好的三局两胜的赌局,变成了现在的找一个人。 赵让不知道等会儿会不会还有新的变化。 其实现在他心里倒隐 隐有些期待教主的反复无常。 与其大海捞针的找一个人,不如换一个新的条件,兴许还能搏一搏希望。 “十来年了。” “她走的时候才十五六,现在估计和你差不多大。” 赵让瞪圆了眼睛,说道: “我知道这姑娘为什么要躲着你了。” 教主反问道: “什么意思?” 赵让解释道: “你不是说这姑娘对不喜欢的人,就会躲起来,让你找不到吗?” 教主脸上浮出苦涩: “是,她的确不喜欢我。” 赵让揶揄的说道: “如果我是那个姑娘,被一个能做自己父亲的大叔喜欢,我也一定会躲起来的!” “更不用说这个姑娘还很有脾气,你若是发狠了去找她,说不得人家就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 赵让越说,教主的脸色就越难看。 但他还是静静地等赵让说完后,才开口道: “赵公子,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赵让浑然不觉。 他认为自己的对这姑娘分析的很透彻,对教主和姑娘之间的矛盾看的也很通透,绝对不会弄错什么。 “这个姑娘……” 这还是教主第一次说话结巴。 自从他来到水阁后,一直都是不温不火,平静如水的样子。只有在说起这个姑娘的时候,才第一次流露出了感情。 赵让当然能理解。 一个中年男人,突然喜欢上了一个小姑娘,无法自拔却又爱而不得。这种事情放在谁身上都会变得难以启齿。 “这个姑娘……是我的女儿! ” 赵让本以为成竹在胸。 教主这句话一出口,他胸中的那片竹海,就被一场猛烈的大火,烧的一干二净。 “你的女儿?你有女儿??” 感情自己想了这么多,说了这么多,全都是错的! 这姑娘根本就不是教主的爱而不得的白月光,而是他的骨血致亲! 教主对他的感情也不是相思难耐,而是父亲对女儿的挂念。 赵让的质问让教主很是不解,甚至还有些不高兴。 觉得这些从大威北境来的人,是不是脑子都有些问题……先前元明空怀疑自己前朝皇室的身份,也想不到皇子还能再诞下子嗣。现在赵让听到自己有女儿,又在这里惊呼不已,仿佛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连太监都能通过过继和收养的方式延续香火,自己一个身体健康,长相不差,有权有钱的男人,凭什么不能有女儿? 好在教主定力甚好,慢慢消化了片刻,对赵让说道: “有什么问题吗?” 赵让听出了教主的不痛快,也知道刚才自己算是失言了。 奈何他脑子转得快,立马就想出了找补的办法。 “当然有问题!” 这一下把教主说的哑口无言,愣了愣才问道: “有什么问题?” 赵让轻轻嗓子,拿把住架势,说道: “有女儿得先有老婆对吧?当爹的和女儿闹翻了,就应该让当娘的去找。哪里有让一个外人插手家务事的道理?难不成当爹的和当娘的都和女儿闹翻了?那这爹娘可 做的太不称职!” 赵让用一副老子教训小子的口吻,把教主说了一通。 教主却并没有生气,反而连连点头: “赵公子说的是……当娘的先不论。我这个做爹的,的确不称职……” 赵让没想到自己随机应变胡扯出来的一通话,竟能让教主反思起来。 “所以这件事应该让当娘的出面,你说对不对?” 话赶话到了这地步,赵让干脆趁热打铁。 “赵公子说得对。” “但她娘已经故去很久了。” 死者为大,赵让没有再出言调侃揶揄。 他隐隐觉得教主女儿之所以会离开,肯定和母亲去世有很大的干系。但这样的事,他若不愿意说,赵让却也不好问。 “所以就是这样了,赵公子你帮我找回女儿,我就让你们尽数离开。” “还要给我能抹除通天丸影响的方法!” 赵让担心教主推脱抵赖,赶紧把条件都说明白。 “这是当然,咱们先前就说好的。” 赵让却还是没有立马答应,细细的想着自己是不是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结果还真被他想起来一条。 不过这一条不是为他自己,而是替元明空说的。 这位兄弟和教主之间的矛盾是决计无法调和的。但赵让却可以用个权宜之策,把矛盾爆发的时间向后推一推。 他相信只要给元明空足够的时间准备,想来以大威北境的势力,并不惧区区一个单夜国。就算上四国一起上,也能把他们抵挡在阳关之外。 怕就 怕这边如火如荼的时候,南地那群叛逆在背后捅刀子。 若是腹背受敌,那还真是有些独木难支。 “我还有一个条件!” 赵让说道。 “赵公子请讲!” “金银海究竟在哪里,你们要那么多箭矢,究竟是要做什么?我可不相信什么妖物肆虐的说法。” 在说出最后一个条件之前,赵让还有几件事要弄清楚。 “哈哈,金银海……” “赵公子,你不就在金银海里了吗?” 赵让看看这个水阁,原来这里就是金银海。看来沈流舒也是被红绛骗了,还真以为西域有这样也一个神奇的地方,隐藏着成仙的契机。 “那所谓通天丸是用金银海里的石头炼制的,也是假的?” 教主有些好奇赵让是从什么地方听来的这些消息。 红绛突然插嘴说道: “教主,这是属下所发展的那位外围所记录的。就是通宝钱庄的沈流舒。” 教主点了点头,他记得这个人。 通宝钱庄这么大的势力,他能坐上分号掌柜的位置,对神教来说也有极大的帮主。 当初红绛前去拉拢,教主专门叮嘱她做戏一定要做全面。 能勾引到一个男人的,无非三样东西。女人,金钱,永生。 金钱沈流舒不缺,红绛是个极魅惑的女人。 这样一个魅惑的女人,又编造出了一个神秘的故事,自是不会吹灰之力就将其拿下了。 “属下也不知沈流舒将这些全都记录了下来,想必赵公子是读了这些记录,才 会这样问的吧。” 红绛说罢,十分骄傲的看了赵让一眼。 她随口编造出来的故事,竟然被赵让当做真实,这种把旁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让她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先前当着赵让的面,被教主罚跪,让她心中憋了一口气。现在这口气终于呼了出去,让她浑身上下都有种说不出的轻快。 “箭矢当然是备战。西域缺铁,更缺箭矢。” “至于炼制通天丸的,的确是石头。是在冰山万年不化的冰层下埋藏着的一种特殊的石头。” 教主一五一十的解释道。 这下所有的事情全都清楚起来,算的上是水落石出! 白鹤山的道士们带了金银,来西域购买吕祖飞升大典时所需用的香料,找了金钟镖局当护卫。 同时金钟镖局位于商盟的地下制建厂,也已经完成了神教的订单,所以才会派副总镖头金三两来西域走一遭。护送白鹤山道士们的同时,完成箭矢的交易,还能不引人耳目。 否则金三两作为金钟镖局副总镖头,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一举一动自是又无数双眼睛盯着,平白无故的来西域,说不得都会惊动大威朝廷。但若是走镖,那是镖局的职责所在。 但金钟镖局和金三两都想不到,教主根本没有想花钱买这些箭矢,而是想空手套白狼。 要不是赵让和元明空插手,西风烈仅凭在商盟中的力量,就足以荡平金钟镖局分号和白鹤山 的那帮道士。 他们俩的插手,使得西风烈不得不向神教求援。 虽然耽误了些时间,但最后还是达成了他们的目的,也由此牵引着赵让决定和元明空兄妹一起深入西域,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 “教主的局,做的真大啊!从汪三太爷开始,我们每一步都踩在你挖好的坑里。” 赵让感慨道。 “其实我还要感谢赵公子。” “谢我什么?谢我是个傻子?” 教主说道: “谢你帮我们除去了身教内的叛徒。” 赵让眉头一挑: “你说的是安佐?” 从汪三太爷开始,所有的线头都汇聚在安佐身上。 以至于赵让和元明空坚定地认为,箭矢和金银,一定都在安佐手里,只要找到他,就能解决这一切。 “是的,一开始在下的确想借赵公子的刀,杀了安佐。但我也没想到查干托洛盖的沈流舒会暴露,这才让计划有所偏离。” 赵让冷冷地说道: “你是没想到西门家的大公子,西门大壮会突然出现吧。” 与其说沈流舒暴露,不如说是西门大壮这个变数。 教主千算万算,也算不到这家伙会从家跑到这里来。 西门大壮为了躲避家人的寻找,出了门就直奔西域不说,一路上还十分低调。吃最普通的饭,住最普通的客栈。除了高和胖外,没人能看出他的底细。 最突出的这两点,在他进入西域地界后,也变得不那么突出了。只要不主动张扬,他就能很好的将自 己隐藏在人群中。 “是,西门少爷的确是打了在下一个措手不及。不然安佐应该死的更早,麻烦更少。” 若是安佐死在赵让他们这样的大威人手里,教主正好可以利用这点,勾起兰末国上下对大威的战意。并且没了安佐,老国主身体又每况愈下,阿曼尼在神教势力的帮助下,就能顺理成章的坐上国主之位。 如此一来,西域上四国,就有一半控制在神教手中。 但现在安佐死在“金银海”,他的父亲,兰末国执政,以及所在的部落,可能选择与神教鱼死网破。 在没有做好完全的准备时,教主并不想让神教过早的暴露在众人眼前。 “赵公子还有什么不解之处,不妨一并问了。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些事全都告诉赵让也没有关系。 因为赵让没有能力阻止教主的计划。 他也并不担心赵让回了大威之后,将这些全都告诉朝廷。 因为大威已经自顾不暇,根本没有余力去管西域的事情。 更不用说,教主还潜藏了一颗暗子。 小人哪怕说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也不要相信。牵扯到最关键利益的人和事,他绝对会有所隐瞒。 “没了。” 赵让摇摇头。 他的确是没什么再想问的,想知道的就已经都知道了。 要是西门大壮清醒着,他一定会问问教主钟家班在他的局里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但赵让对此根本不在意。 “那可以说你的条件 了?” 教主说道。 赵让深吸了口气,说道: “我答应帮你找回你的女儿,除了先前说好的两个条件外,我还要你保证十年内不得侵袭大威!” 教主眯起了眼睛。 按照他的计划,十年的时间足够他兴复前朝,还原旧都了。 赵让这般张口就来,不得不说他的确是很勇。 “不可能。赵公子还请换一个。” 赵让质问道: “难道你不想要你女儿了?” 教主笑着说道: “难道你不想要你朋友活着了?” “再说,女儿可以再生,生很多个……” “但天下,永永远远只有一个!” 第一百五十五章 仙客来【下】 这世间,无谓是名利所带来的成王败寇。 就拿教主想要复国一事来说,如果他真以西域之力,东出大威,成功了,那大威皇帝便是窃取前朝神器的叛逆。再钦点几名御用文人,写些大威昏庸无道的文章,天下百姓也会觉得果真如此。 但要是他没能成功,这世道却就要换个说法。 总而言之,谁赢了谁就占理,谁就能代表道义。 不过这些事,永远是少数几人为满足一己私欲而争来斗去的游戏,与芸芸苍生实则无一点关系。 老百姓无所谓天下姓甚名谁,只想着能吃饱饭,睡好觉就足够了。朝廷不收重税,不征劳役,不起战事,那就是个好朝廷,好皇帝。 自古兴亡,百姓皆苦…… 可惜越是浅显的道理,他们越是不在乎。 教主从前朝皇城颠沛流离几千里,苟缩在西域一隅,却是还没有忘记那张龙椅。 至于教主和元明空口中的天下…… 天下太大。 大到赵让这一辈子都不知道能不能走完。 可他很清楚的知道,再大的天下,要是没有朋友,那该多寂寥? 赵让也十分清楚教主不会答应他所提出的最后一个条件。但若是不说,他也就不是赵让了。 蚍蜉撼树,螳臂挡车。虽无点用,但筋骨犹在。 正欲妥协之际,忽然一阵香风穿透幔帐,吹拂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这种香味赵让从未闻过,不同于大威熏香的清丽淡雅,也不同于西域香料的热烈,全 然是一种独立于二者之外的味道。 赵让用力吸了吸鼻子,香味从鼻腔径直往上,一鼓作气冲到了天灵盖里,又打了个回旋,从口中吐出。让他顿时感到精神振奋,身子也轻快不已。仿佛刚才呼出的不是一口气,而是身体里积攒了二十多年的污秽。 再看刚才还沉浸在通天丸作用之中的元明空,西门大壮,海迪耶三人,在这阵香风的吹拂下,竟也有了转醒的兆头。 三人中海迪耶的武道修为最高,所以他最先睁眼。 醒来之后,虽还有混沌颠倒之感,但看上去神色已经恢复正常。 元明空和西门大壮一同醒来,两人木讷的看看四周,随后又一起直勾勾的盯着赵让。 但赵让这个自始至终唯一清醒的人却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西门大壮看到教主他们三人,立马来了精神,又准备发难。元明空用力捏了下他大腿,这才让他吃痛忍住。 元明空看赵让神色如常,料想方才该是没有发生什么。现在自己也已恢复清醒,并且四肢完好,尚有命在,其他也就犯不上着急了。 确认自己的朋友无事,赵让还以为是教主出手之故。 赵让立即就反应过来,刚才这阵香风,并不是教主所为。 能有本事解了通天丸的毒,还站在他这边的,除了叶三娘外,赵让再想不到别人。 “美人香风倾金芍,仙客来时度玉箫。” 教主缓了缓神,口中吟出一句诗来。 起身从柜 子里拿出一套精致的玛瑙酒器,双手捧着,端端正正的放在身旁。 “你俩随我出阁相迎。” 摆好酒具后,教主对阿曼尼和红绛说道。 “教主,敢问……是谁?” 教主笑着答道: “仙客!” “有些客人是贵客,但有的却是仙客。贵客花点心力还能请来,仙客则是可遇不可求的。” 阿曼尼和红绛半懂不懂。 两人看到教主并没有因为这真香风解开了那三人通天丸的毒而生气,心里也很是疑惑。 “不用这么麻烦,我自己能找到进来的路。” 果然是叶三娘的声音! 自从他和元明空听了海迪耶的话,去往西北市集里寻找那位通晓一切事情的“异人”后,叶三娘就不知去了哪里。 这会儿听到她去而复返,赵让心中顿时踏实了下来。 再看教主这般恭敬客气的样子,憋屈了一整夜的他,顿时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不过随着赵让和叶三娘的接触越多,他越发现自己对叶三娘根本不了解。 这个女人就像一个想不通的谜,和解不开的题。 每当赵让觉得自己已经对她足够了解,足够有把握时,叶三娘都弄出些新动静来,把他现有的认知全部打破。 久而久之,赵让也不敢再轻易下判断,只知道她决计不是阳关一家客栈的老板娘和三品武道大宗师这么简单。 未经允许的人走进水阁,那些精壮汉子还准备拦下。 他们听不到刚才教主所说的,所以准备把叶 三娘赶出去。 可他们接二连三的挡在叶三娘身前,却谁都没能挡住。 叶三娘不急不缓的走着,身形没有任何闪动。但这些精壮汉子就是拦不住,仿佛叶三娘只是一道影子,是他们的幻觉,是空的。 直到教主向他们打出了一个手势,这些精壮汉子才停下他们尴尬的举动,退到一旁,继续沉默着。 叶三娘已经来到了桌边,赵让见她换了一身衣服,不是自己离开青衫客时穿的那一身。 感觉到赵让的目光正在注视着自己,叶三娘冰冷的面庞,恢复了些许温度,对他浅浅一笑,又微微点头,随即对教主说道: “让教主费心了!但小女子可担不起仙客二字。” 教主起身对叶三娘抱拳一礼,说道: “贵客之上当然是仙客。叶三娘若不是,谁还能是?” 叶三娘不想和他客套,直接走到教主给他准备好的座位前坐下。 教主立马给叶三娘面前的玛瑙酒碗里倒了一杯酒,叶三娘端起碗来一饮而尽。 就这样连续三碗酒下肚,才伸手挡住了教主的第四碗酒。 “好了,面也见了,话也说了,酒也喝了。” 说罢,叶三娘不给教主任何回话的余地。向赵让看了一眼,就站起身,准备往水阁外走去。 这话中的意思很明确。 你扣了我的人,我来见你,已经是给你面子了。又说了话,更喝了酒,算是给足了面子。 面子就是台阶。 台阶已经修好,你顺着走下去就 行,其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见到这般情势,阿曼尼自知不是叶三娘对手,故而毫无动作。 红绛却不同。 她先前才因处置李总管时有些拖拉而遭到了教主的责罚,正要寻个机会,好好表现一下,方才能功过相抵。 加之先前在查干托洛盖中,她与叶三娘交过手,觉得自己若是全力以赴,定然能稳压对方一筹。 第一百五十六章 尾声 赵让应着叶三娘的话音也站了起来,还伸手搀扶了一下身旁的元明空。 通天丸的效果虽被叶三娘带来的那阵香风驱散,但他和西门大壮还是脚软腿酸,有些虚弱。 西门大壮和赵让坐的有点远,况且以他那身子,天底下没几个人能扶得住的……只能靠他自己挣扎着起身。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把神教圣地金银海当成什么了?” 在场所有人都没想到红绛会突然发难。 连她的教主都没有想到。 红绛说着,右手已经向前探出,呈爪状,附者磅礴劲气,想要捏住叶三娘的肩膀。 她这一招速度极快,更是处心积虑许久,因此角度也十分刁钻。 手腕下压的同时,大拇指向内侧扣住,这样一来,如果抓实了,更能减少叶三娘挣脱的概率。 “小……” 赵让担心叶三娘对红绛背后出手没有防备,赶紧出言体醒。 结果小心二字连头一个还没说全,就看红绛手头抓了个空! 叶三娘和进来时一样,不急不缓的往外走去,身形没有任何闪躲,红绛也搞不懂自己这十拿九稳的一爪,怎么连衣服都没有碰到。 而被偷袭的叶三娘,反倒不朝前走了,却是停下脚步,扭头看向红绛,说道: “这次我可不会让你,你也最好别给我不让你的机会!” 从背后偷袭,本已是不讲武德的大忌。要是方才那一爪哪住了叶三娘还好,现在没有拿住,还被叶三娘这样嘲讽, 红绛怒极反笑,说道: “好好好!我就看看你这个老婆娘到底有什么本事,在这里大言不惭的要让我!本护法不用你让,十分劲气给老娘用出十一分来!” 骂人不骂娘,说女不说老。 红绛张口就说叶三娘是老婆娘,这可比捅她一刀还难受。 人有几个服老的?尤其是女人。 夸赞女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说她年轻。比详细把她从头发梢夸到脚后跟都更让她开心! 青春就是一个女人最好的面容和精神的所在。 一个女人尤其一个漂亮的女人最在乎的就是青春。 不仅她们自己在意,那些大人物也同样在意,不然怎么会有千金难买美人笑一说。 所以一个漂亮的女人,青春是很有价值的,她可以用青春获得旁人一辈子都无法拥有的东西。 她们是幸运的。 也有一些人,他们的青春默默无闻,连他们自己都不在乎,但不用提的是,他们的青春也是青春。 叶三娘真实的年纪,她从未告诉过赵让。 但从她做过的事迹来推算,叶三娘一定已经是青春的末尾了。 在这个时候的女人最焦虑! 每日都会为了该如何多留住一些时光而忧愁。 红绛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却是忘了自己也是个女人。 “就凭你那张快耷拉到耳垂的眼角,还有松垮垮的脸皮,也好意思说我老?” “我在阳关开的客栈里卖的葱油饼都被比你脸平润,炸的油条都比你身段好!” 这还是叶 三娘第一次逞口舌之快,看的赵让眼花缭乱! 早拿出这般本事,先前在查干托洛盖的时候,就算打不过,也不会吃亏啊! 赵让不知道叶三娘是怎么想的,那会儿一声不吭,也不出手,只是站在自己身旁,给自己掠阵,神情还有些紧张。 哪里像现在。 牙尖嘴利不说,眼神中更是时不时的闪过一瞬睥睨。 “笑什么,难道不像吗?” 叶三娘的泼辣劲儿一上来,周围人全都得老老实实,安安静静的。 她余光瞥见赵让正咧着嘴,却就枪打出头鸟。 水阁中的人,也就只有他去过叶三娘在阳光中的客栈。 可惜那日他只吃了一碗素面,根本没有看到葱花饼和油条。 他来的时候已是下午,这两样基本都是早饭,看不到实属正常。 但眼下这局势,赵让自然不会多解释。连连点头就对了,叶三娘可是来就他们姓名的大恩人,恩人就是指着月亮说太阳,他也会毫不犹豫的点头。 有时候赵让是个很有原则和骨气的人。 有时候他的原则和骨气还会特别的灵活。 比如就是现在这个时候。 “老婆娘敢这样辱我!” 红绛彻底动怒 她今天的烦心事已经够多了。 安佐,李总管……眼看着赵让这些人都已经被教主拿捏得死死的,结果叶三娘突然杀出来,不仅解开了通天丸对元明空等人的影响,还二话不说你就要带人走。 那先前教主给赵让谈的条件,不是徒劳一场 ? 现在元明空和西门大壮都没有事,神教这边已经失去了制衡的筹码。 虽然教主一开始个红绛和阿玛尼说的还是要讲理为上,动手为下,最好能以德服人。 可现在就算武德,红绛也顾不上了。 她只想立马把叶三娘这张很有韵味的脸蛋和风骚的身段,通通踩在脚下,然后在把把她这张骂自己的嘴撕烂! 红绛双掌一拍,竟发出金铁交击之声。 白嫩的手掌,颜色却越来越深,逐渐变成了乌黑。 “二品!” 赵让和元明空都在心中同时想到。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出互相眼神中的惊讶和担忧。 武道一途,三品即为大宗师,字面上的意思是登临三品武修,便可以独当一面,拥有开宗立派的能耐。 但同为三品大宗师,其中的也有天差地别的不同。像叶三娘,赵让觉得他在三品大宗师中都是顶尖的i存在。毕竟可以一招拦下连弓子,还能将其呵退,由此可见她的修为绝对在连弓子之上。 而连弓子已经能做到以劲气御箭矢。 劲气外放,除开天赋异禀者,无疑是伸出三品绝顶之境的标致。 看连弓子一把年纪,老牛拉破车,好不容易才邓登临三品,想来也不是天赋异禀之人。 与之相比,叶三娘修为高下立判。 不过这也是赵让对她武道实力估计的最上线,但和红绛一比,还远远不够…… 红绛双掌之所以能发出金铁之声,是因为她将外放的劲气化为 了实质,附着在双掌之上。 像安佐和汪三太爷,劲气鼓荡之余,只能堪堪形成一层拳罡,护住关键部位。 拳罡的罡气可以说在一程度上和红绛此刻一样。不同的是红绛更加随心所欲。 如果她想,可以让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外放劲气后再实质化。这样一来,就仿佛给自己穿上了一身极为贴合的盔甲。 然而将外放的劲气实质化,是已经跨过三品,登临二品的绝对标致! 大宗师之上的二品,没有其他的叫法。 二品境的高手,整个大威也不多见。 长此活跃于江湖的二品高手,大多都是伪境。 一些三品大宗师在刻苦修炼,熬干了岁月,在油尽灯枯之前,仍没有彻底跨过三品的槛,就只能另辟蹊径,将一身劲气炼化为罡,借此弥补和二品境武修之间关于劲气的差距。 这种罡气可不同于汪三太爷和安佐那般,只能附着于特定的部位,而是和红绛一样,气随心动,随心所欲,收放自如。 正是由于彻彻底底的跨过三品大宗师,登临二品之境太难,所以向来苛刻的江湖,对这些已经将一身劲气炼化为罡的老宗师们才会有出人意料的包容,承认他们已是二品武修。 赵让之所以会知道的这样清楚,是因为他的老爹就是伪二品的修为。 他老爹自知天赋平平,资质愚钝,便一早就不再追求武道境界。在达成伪二品境后,全身心都扑在家族事物中,对 族中下一代倾尽心血培养,希望除了族老外,赵家能再出一位真正登临武道二品之人,让赵家绵延不衰。 知道的越多,心思就越乱。 赵让心里不由得为叶三娘捏了一把汗。 元明空也在一旁喃喃自语道: “老板娘麻烦了……” 红绛很是卖弄的将自己双掌拍击的一下比一下响亮,似是山中庙里晨钟。 这般动静震的赵让有些难受,须得调动劲气抵御,方才能经受得住。 “现在跪下认错,再把自己脸抽肿,我就留你这婊子一条贱命,让你从这滚着出去。” 叶三娘微微皱眉,似是也被红绛不断击打双掌所弄出的动静影响。 “有点吵!我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说话间,叶三娘素手出袖,手腕一扬,将袖子朝后搭起,竟是以二指发力,直接捏住了红绛的双掌。 金铁相交之声不存,整个水阁里骤然安静下来。 “现在该是能听清了,你再说一遍?” 叶三娘皱起的眉头重新舒展开来,语调轻柔,不见狭促。 捏住红绛双掌的二指,看似轻轻搭在她的手背上,却暗含着万钧巨力,让红绛无法挣脱。 “怎么不说了?你刚才不是说了一串子话吗?” 叶三娘每说一个字,手上的力道就添一分。 “嗯?” 力道越来越大,已经超过了红绛所能承受的极限。 “咔嚓”一声清脆。 红绛颤抖着胳膊,跪倒在地。 她双掌上的颜色已经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刺破血肉的 森白断骨,以及流淌不止的鲜血。 鲜血比她身上穿着的一袭红裙还要鲜亮! 将红绛的裙子染红了一大片后,才顺着地上的凹槽朝水阁外的水面流去。 阿玛尼赶紧上前,想要将红绛扶起,却发现她已经跪着疼晕了过去…… “教主!” 阿曼尼和红绛亲如姐妹,奈何自己实力不济,眼下红绛又需照顾,只能央求教主出手。 教主此刻脸色也不大好看。 毕竟是自己手下的护法。 被人当面废了双掌,这事要是传出去,他还有什么脸面? 信众们一听连高高在上的护法大人,神仙一般的人物,都会这样,还能指望教主护住自己?如此一来,那教主宝训还有什么意义,不如丢进炉子里当柴烧。 但很快教主的脸色就恢复了平常,甚至还带着一股火热。 “想当初,西域不少顶尖高手,都败在红绛手里。西风烈也不列外,之所以这么听话,是因为被她杀怕了。” 叶三娘将手重新笼会袖中。 赵让看到叶三娘的手,仍是纤纤无染,没有一丝血污。 “登临二品境,的确是可以在西域横着走了。” 叶三娘看着晕瘫在阿曼尼怀中的红绛说道。 教主点点头,语带惋惜的说道: “可惜也就止步于此了。” 叶三娘反问道: “你想说什么?” 教主笑笑,似是已经把红绛双掌被废之事抛到脑后。 “我想和你赌一赌输赢,比一比高下。看看你是不是已经……” “没有! ” 叶三娘打断了教主的话,极为利索的说道。 教主怀疑的和赵让一样。 他们都觉得叶三娘是不是已经登临武道极境——一品! 即便叶三娘没有承认,但赵让心中的疑虑仍然没有打消。 “好,就算没有。” “但我还是想试试。” 教主比赵让洒脱些,既然叶三娘不承认,那就再没有追问的必要。 “要是我输了呢?” 教主笑道: “无妨,你还是可以走,带着他们一起走。” “不过要是我输了,倒是有一个要求。” 叶三娘点头说道: “我答应。” 教主有些诧异,说道: “我还没说什么,你怎么就答应了?” 叶三娘没有说话,转身朝水阁外走去。 大厅里不够宽敞,还容易伤着旁人。 “无论你的条件是什么,她都会答应的。” 赵让突然开口说道。 看教主仍是不解,又继续说道: “因为她没想过自己会输,所以你的条件是什么,根本不重要。” 教主听后,豁然开朗,跟着叶三娘的脚步,也走出了水阁。 掀起幔帐的那一刻,一股晚风吹进来,带着些许凉意。 赵让迎风说道: “咱么在西域商盟的时候,还是盛夏。刚才的风里,转眼就带着些秋意了。” 元明空深吸一口气: “是啊,等回到大威,就是秋天了。” “你觉得叶三娘……能赢吗?” 元明空话锋一转,冲着赵让问道。 赵让将元明空身后的椅子向后拉了拉,拍拍他肩膀,让他安心坐下 。 “叶三娘若是败了,这里就没人再拦得住他。” “我担心的正是这个。” 赵让长身而起,看向水阁之外,豁然说道: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叶三娘不会败。她敢答应,就一定有胜他的把握!” 水阁之外,叶三娘和教主相对而立。 “你可要用兵刃?” 教主问道。 叶三娘将笼在袖子里的手再度扬出来,摇了摇头。 不同的是,刚才对付红绛,她只扬出了一只手,现在则是两只。 “那我也不用。” 教主说道。 叶三娘却回道: “要用就请便。” 教主指着水阁内,说道: “我的确是做了准备的,里面的立柜里有刀,有剑,还有把斧头。甚至铁扇这样的奇门兵刃,我都专门收罗了一把。” 叶三娘来了兴致,问道: “是为我准备的?” 教主摇摇头,回道: “是为我自己准备的。死在这四样兵刃手里,我能解受。所以遇上我没有把握的对手时,就会问问对方需不需要。” 叶三娘说道: “留着吧,这次我没想杀你。” 水阁外的风,又冷了不少,似是已经到了秋天。 叶三娘左手摆出了拳架,右手捏了个剑指。 教主紧紧盯着叶三娘左手的拳架。 相比于右手的剑指,他觉得叶三娘的左手更加可怕。 一阵疾风吹过,将水阁四周悬挂的幔帐卷起,遮住了赵让等人的视线。 教主在风中昂然挺立,并掌如刀。 一刀迎风挥出,凄厉的劲气径直向叶三娘优美 的脖颈必杀而去。 森然凌冽的气势,已经震碎了晚风,将水阁外的水面全都压低了一寸有余! 叶三娘轰然出拳,在劲气迫到面前时,将其击碎。 被压落的水面骤然反弹,于半空中凝成一颗颗珠子,又如雨点般,重新掉落。 一阵沙沙声响起,浑似大珠小珠落玉盘。 赵让等人在水阁内被翻飞的幔帐挡住了视线,只能靠耳朵听。 但这一阵后,他们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还以为是外面突然下了雨。 教主身形一拔,冲天而起,整个人都化作了一道飞鸿! 此刻他就是这个人间最快的刀,最利的剑! 逼人的劲气,将整座水阁的根基都撼动的摇晃不已。 无数幔帐被教主劲气带起的飓风撕扯开来,碎裂成无数片,飘飘洒洒,一如漫天飞雪! 这景象,真是惊艳绝伦。 赵让等人,包括阿曼尼和在她怀里刚刚转醒的红绛都看呆了! 叶三娘将左手拳架扯下,右手剑指不动。 明知教主自上而下,掌刀刀势已经将她身周全都笼住,她也不抬头。 纷飞的幔帐,把空中还未全然落下的水珠打湿,加快了下坠的速度。 就在它们即将落地的一瞬间,叶三娘剑指上挑,不偏不倚的迎着教主的掌刀而去。 教主磅礴的劲气突然消散的一干二净。 赵让的视线被一片落下的幔帐挡住了一瞬,没能看清最后一幕究竟是怎样的。 当他看到时,教主已经重新站在叶三娘对面,目 中带着萧索之色,神情黯然。 良久之后,徐徐吐出胸中一口浊气,说道: “是我输了,你们走吧。” 第一百五十六章 秋高气不爽【上】 错误章节,选错了分卷 苏落城是大威北境除了皇城之外最大的城,但却远比皇城要出名,多。 因为城里有当今天下最有钱的首富,西门家的府邸。还有当今大威北境江湖中最负盛名的武学世家,赵家。 这两个世家就像是苏落城的擎天之柱,牢牢托起了这座老城的经年日久的沧桑岁月。 赵让从西域归来已是第五天了。 一路上车马劳顿,饶是众人都有武道修为在身,还是疲惫不堪。 归来的众人是在阳关分手的,元明空带着他的妹妹直奔皇城而去。 叶三娘则回到了自己在阳关的客栈里,念叨着走了这么久,那群小伙计肯定没对生意上心,指不定把她珍藏的佳酿全都喝了个精光! 到头来,同路的只有西门大壮。 可惜的是,西门大壮还未进城,就被家丁们在城门口认了出来,立马呼喊连连,招来了一堆人,里三层外三层的把他围起来,生怕这位西门家唯一的独苗又不见了。 不顾西门大壮车子嗓子喊“让哥救我”,赵让笑笑,将缰绳扯紧,调转马头,也向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出来这么久,又走了这么远,赵让倒是没有什么近乡情怯的感觉,但却有些厌烦脚下的路。 果然,再好喝的酒也有喝完的时候。人走的再远,也终究要回家。 不过想想这一路的惊险刺激,赵让却又不累了。只想着赶紧到家后,给自己老爷子、族中叔伯长辈们吹嘘 一番。 好歹也是去西域闯荡了一番,还干了件大事。藏着掖着算什么?年轻人不吹牛,那还叫年轻人吗? 可惜当他进了家之后,才发现家中只剩下些许老仆,以及几位上了年纪,行动不便,连脑子都有些糊涂的族老。 其他精干的护卫,以及和自己以及父亲同辈的伶俐之人,都被他爹带去北境最南边,太上河的渡口处,置办八月节礼物。 八月节也就是中秋,在大威历来盛大,不亚于新年。 赵家虽是江湖世家,但也有生意上的朋友和庙堂中的关系。逢年过节,这些人脉都得拜访打点,礼尚往来,互相维系。 去年赵让未出远门,便和老爹去过一次。 送礼这么学问,其中的讲究可太大了。 他爹给赵让讲了一路,赵让就打了一路的哈欠。现在想想,就记住了个物以稀为贵。要送就送北境没有的,或者难找的。 抛开这个不谈,赵让能吹牛的对象,家中却是一个不剩……这种奋力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令他极为不爽。加之西门大壮回了家之后,音讯全无,似是被关起来了,让他更觉无趣,干脆痛快大睡了三天。 本来他还能睡第四天的,但朦胧中觉得自己床前人头攒动。 在西域待久了,很少见到这么多人围着自己转。 如果真有,那一定是想要自己性命的敌人。 赵让二话不说,当即拔刀! 乌黑的刀光刚刚腾起,就听一小姑娘梨花带雨的 叫道: “少爷醒了!” 赵让的精神一下从血雨腥风的西域拉回来,想起自己已经回到了北境,回到了苏洛城,正在家里。 于是赶忙将刀尖上挑,化去劲气,才没有伤及无辜。 放下刀定睛一看,发现家中剩下的仆婢几乎都站在自己床前,其余的护院等人,都挤不进来了,只能顺着门槛一溜往外。 说话的婢女叫雨惜,比赵让小三岁,来家中也有十余年了。因为年龄相仿,赵让和她自是比旁人多了几分熟络。另外雨惜生的可爱,赵让只要不出远门,都爱带着她一起。 “少爷,你可算醒了!” 雨惜丝毫没有在意赵让刚才拔出的刀,说话间眼眶又红了。 赵让连连摆手,问道: “家中出什么事了?” 雨惜摇摇头,说道: “这不是少爷三天没出门,大家都以为……以为……” 雨惜抿着嘴角,说了两三次也没说出来。 赵让笑着将枕头垫在腰后,坐起来些,说道: “我没事,就是赶路赶的有些累了。” 雨惜狠狠地点了点头,同时瞪了眼旁边的一位老仆人,说道: “我就说少爷没事吧!你们非要闯进来,打扰少爷休息。” 赵让叹了口气,觉得嘴里很干,便让雨惜给他倒杯茶,顺带问道: “我睡了多久?” 雨惜想了想说道: “少爷是三天前下午回来的,现在是第三天临近正午。算日子是三天,实际上是两天半。” 赵让听后点点头,想自己也没 睡太久,这些人怎么就大惊小怪的…… 只听雨惜接着说道: “还不是少爷您以往在家里根本待不住?总是天黑了还没回来,天亮了又还没醒。这次一下在屋子里三天不出门的,大伙儿都怕出啥事。” 赵让反问道: “你也怕?” “我当然没有怕……” 雨惜说的很没底气。 话音刚落,赵让看到屋外围拢来的人群,如潮水般向两旁散开,让出一条宽阔的路来。 “让哥!” “让哥!!” “让哥我来救你了!!!” 西门大壮边走边喊,嗓门震天。 见到这道熟悉的身影,赵让笑骂道: “救我?最后还不是我救了你?” 西门大壮不解的说道: “雨惜一路哭着跑到我家捶门,说你昏迷不醒,怕是快不行了!然后家里也没能主事的人,只能来找我!” 赵让听后瞥了一眼雨惜。 这小姑娘刚才还嘴硬呢,没想到是最沉不住气的那个。 雨惜见自己谎话被戳穿,当即低下头去,只看着自己脚尖。一张脸都红到耳朵尖和脖颈后去了! 赵让笑笑,没再出言调侃雨惜,扭头对西门大壮说道: “对啊,不是这样怎么能救你?” 西门大壮满心满脸的困惑都快从眼珠子里溢出来了。 “你想啊,你一进城就被抓走了。这次你跑出去这么久,估计连最宠你的奶奶肯定也生气了,非得把你锁在家里不可。要不是这样的事,你能出的了家门?” 西门大壮越听越乐呵,等 赵让说完,情不自禁的说道: “哈哈,让哥你真是绝了!我家老爷子还有奶奶一点都没看出来,还让我带了家里的郎中,拿着补品,说赶紧过来看看是啥情况!” 赵让笑而不语,两手一摊。 可西门大壮却又说道: “但他们让我给你瞧好了病就回去……” “你啥时候变得这么老实了?” 赵让鄙夷的说道。 西门大壮说道: “让哥,就像你说的,这次我奶奶都怒了!全家没人能帮我。” 赵让给西门大壮隐晦的打了个手势,让他先别着急。随后又让雨惜带着一众仆婢退出去,这才对西门大壮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你傻啊!听没听过一句话,叫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西门大壮点点头,说道: “听过!我奶奶常说。” 赵让接续说道: “那不就好了!他们让你等我病好了就回去,人生病是那么容易好的吗?抽丝懂吧,得一点一点的来。” 西门大壮愣了一下,随即开怀大笑起来: “让哥说得对!哈哈哈哈,没错,就这么办!” 而后便让刚才跟着赵家仆婢们一起退到门外的郎中们进来,义正词严的说道: “我让哥病的很重。没有十天半个月,怕是好不了。” 一名年老的郎中,看了看赵让脸色,皱着眉说道: ‘大少爷,在下看赵公子神色轻健,该是就有些路途颠簸的疲惫。并无大病啊!” 西门大壮倒吸一口气,心想这人咋这么不上道 。正欲以势压人时,另一名年轻些的郎中登时领悟了他话中的深意,说道: “大少爷说的是!赵公子看来是有内疾暗伤。这种毛病光看是看不出来的,必须的好好调养!” 西门大壮咧嘴笑道: “说的不错,就按你说的办,给我让哥好好调理调理!这段时间,我就和你们都住在赵家。” 赵让及时的附和道: “好,一会儿我就让雨惜给各位安排房间。” 木已成舟,年纪大的郎中却也明白过来,看病是假,这两位少爷想聚在一起才是真。 反正活儿是老爷派的,还是大少爷说的。住在赵家肯定也是好吃好喝,刚好乐得清闲,就当放假了。 出了门,赵让伸了个懒腰。许久未曾活动的身体,倒是很快就灵活起来。睡了这么久,精神也养的很好。 美中不足的是,今天有些阴天,恐怕一会儿就会下雨。 入秋之后,一场秋雨一场寒。 赵让不怕冷,但他很不喜欢下雨。 一下雨,到处都是糊糊的,天地间混沌不堪,干什么都会兴致缺缺。 趁现在没下雨,西门大壮又来了,他觉得应该去城里转转。 他们俩从来都不是规律生活的人,但他们却又最常去的地方。 苏洛城中的洛月楼就是其中之一。 这里的饭菜最合赵让和西门大壮的胃口。 更重要的是,洛月楼不是西门家的产业,和赵家也毫无瓜葛。这家前朝就有的老字号,历经百年,传了六代人,想想 都觉得传奇。 赵让向来佩服能把一件事做的持久,还能代代传承下去的。洛月楼就是其中之一。 “快晌午了,你吃过饭没有?” 西门大壮回道: “吃过了。” 赵让不可思议的看了他一眼,按照以往的习惯,这时候他最多才起床。 一看赵让的眼神,西门大壮就开始诉苦: “让哥,我这几天的日子真不是人过得啊!天一黑就得睡觉,天刚亮就得起来,每天三顿饭陪着我奶奶吃,一顿不落……一口酒都没喝过!” 赵让啧啧两声,劝慰道: “行了,你觉得的苦日子,是人家想都想不来的!” 这话全然是说教。 说别人还好,让自己照这做就不可能了。 赵让和西门大壮就像风一样。 风没有方向,更不会要什么归宿。 纵然偶尔想家了,也只是回去打个圈,接着还要往别处吹去。 走在苏洛城中宽阔的大街上,赵让开心的四下张望。 回到熟悉的地方,感觉还是不一样。 这一瞬间,赵让却是不想做那“风”了,觉得就安安心心的在苏洛城中也挺好。 老天爷都很配合赵让和西门大壮这两个远归的游子。在他们俩踏入长街后,头顶的云渐渐散去,不多时就天朗气清。 “去洛月楼吃一口?” 赵让和西门大壮异口同声地说道,随后大笑着朝洛月楼的方向走去。 本来二人静悄悄的走在路上,还未引起多少人注意。 这一笑,看向他们的人就多了。 一胖一 瘦,一高一矮。 一人拳头肉乎乎的,似个金元宝。 一人筋骨分明,腰间佩刀。 不是西门家和赵家的两位大少爷,还能是谁? 整个大威北境的人都知道这两家,整个洛月城的人,都知道这两家的少爷是成天走在一起的“狐朋狗友”。 大前天城门口还有不少人见到这俩回来了。但一连三天,城中一点动静都没有,众人没寻到乐子,自然也没了谈资,便就这么过去,无人在意。 但两人刚才这么在长街上嘻嘻哈哈,有说有笑的说要去洛月楼,周围人一看一听才知道,这俩是真正回来了! 立马一传十,十传百。 赵让和西门大壮要去洛月楼的消息,却是比长在他们自己身上的腿脚还快,已经传到了洛月楼掌柜的耳朵里。 与此同时,其他几处赵让和西门大壮常去的地方,也都得到了消息。 等赵让他们走到了洛月楼前的街面上时,整个苏洛城中吃喝玩乐的去处,都为这两人做足了准备。 那些本该在华灯初上时才开门的烟花之地,老鸨子竟是早早把姑娘们叫起来梳洗打扮,还让她们个个都换上了新衣服。 睡眼惺忪的姑娘打着哈欠抱怨道: “妈妈,人家那么大的少爷,怎么会看的上咱们这样的小店!” 老鸨子眼一斜,嘴一撇,边往脸上拍第三遍粉,边说道: “哎呦喂!闺女你可是不懂……我听说这两位可刚从西域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回来。指 不定就像吃点新鲜的,换换口味呢?” “快去准备吧,听妈的话准没错!” 第一百五十八章 秋高气不爽【中】 “一点都没变啊!” 站在洛月楼前的街面上,赵让感慨了一句。 西门大壮笑嘻嘻地说道: “让哥,你才走了多久,这里能有什么变化?再说了,就算有变化,咱们哥俩还能不知道了?” 说罢,西门大壮看了看不远处的洛月楼。 赵让知道自己这位兄弟虽然坐拥金山银海,但却有两样最大的不甘。 第一是没能拜进钟家班,让云里飞收为徒弟,学会那来无影去无踪的神仙索把戏。 第二是没能买下洛月楼,让楼里的十八名厨子做他爱吃的饭菜。 其实洛月楼的东家并非咬死不卖。 但洛月楼中的这十八位师傅却斩钉截铁地说只要洛月楼兑出去,自己等人立马就砸了锅铲,拆去灶台,回乡下养猪种红薯。 这十八名厨子是同门师兄弟。 大师兄定了调子,下面的师弟们无不遵从。 洛月楼之所以有名,全都依仗着这十八名厨子。 一个没有厨子的饭馆,还是饭馆吗?买下来也没有任何意义,甚至还会遭人骂! 你西门家财大气粗,把好端端的百年老字号搅黄了,你倒是开心,却弄得全城人都再无口福,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三弄两不弄的,西门大壮便打消了念头。毕竟他不是个自私的人,同时也要为西门家的口碑着想。口碑坏了,以后还怎么赚钱?至于洛月楼……花钱来吃就好了。不让点菜就不点,谁让人家味道好呢。有本事的人,脾气大点没 什么。尤其对于吃的而言,味道好,就全无敌。 “对了,你带银子了吗?” 赵让一摸口袋,紧张兮兮地说道。 西门大壮也摸了摸兜里,却是和赵让一样空荡荡的。 “完了让哥,我也没带!” 说完,西门大壮却是又笑了起来。 “让哥,这里又不是西域!就算是洛月楼,凭咱俩这张脸,赊一顿饭也没什么问题啊!” 赵让也自嘲的笑笑。 在苏洛城里的确是这个理。 自己真是睡迷糊了,以为还在西域诸国里,举目无相识,连话都听不懂,干啥都得掏银子。 没有后顾之忧,这两人足下生风,步子都快了许多。 “这是什么味儿,好香!” 洛月楼的掌柜隔着老远就看到赵让和西门大壮走进了长街。 这会儿见他们近了,立马站在门口的街面上准备拱手迎。 虽然因为买卖的事,西门家和洛月楼曾闹出过不愉快来,但做生意的讲究一个和气生财。来的都是客,更何况是西门家和赵家大少爷这种贵客。 掌柜的已经摆出了笑脸,奉承话都卡在嗓子眼了,赵让和西门大壮的脚步却突然停下,站在原地不断地吸鼻子。 “我也闻到了,像是炸鸡?” 西门大壮说道。 “不是。绝对不是炸的,像是烧烤的。” 赵让否定了西门大壮的说法。 这条路他们走过无数次。 不仅没有炸鸡铺,也没有烧烤坊。 这种味道也是他头一回闻到。 并且两人都很确定,绝不是从洛 月楼中传出来的。 洛月楼只在每年的五月节和八月节还有新年时上三道新菜,这是雷打不动的规矩。 五月节的新菜,赵让和西门大壮都品鉴过了。眼下距离八月节还有几日,洛月楼不可能更新菜谱。 至于原来的菜谱,两人熟悉的都能倒着没下来,里面根本没有和这味道类似的菜品。 两人寻着气味,找来找去,看到洛月楼对面的一间民房。 站在门口,发现这里的香气最为浓郁,正从门缝里不断涌出。 “这看着也不像个铺子啊!” 西门大壮疑惑地说道。 赵让看了看,发现这间屋子窗户宽大,该是在售卖的时候能支出来,当个摆台。 这种铺子往往都没有坐的地方。 购买的客人用油纸一包,系根绳子,提着就走。 东家、掌柜、厨子、伙计都是一个人,房子也是自己的,省去的人工和店租全都可以用在食材上。所以真正的饕客们,对这样的味道好,环境差的店都极为偏爱,还起了个独一无二的别称“苍蝇馆子”。 这名字听着就让人没有食欲,但这正是老饕们的目的。要是来的人多了,他们还怕自己吃不到,没位置。不如叫得恶心点,让来的人少些。反正好不好吃,自己心里清楚。 赵让趴在窗前朝里看去,发现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里面该是用篷布遮了起来,就是为了防止人偷窥的。 没奈何,赵让冲着洛月楼的掌柜招了招手。 掌柜立马颠颠的小跑过来,向赵让和西门大壮又是鞠躬又是作揖,说了一箩筐吉祥话后,才拐回正事上: “赵公子,西门公子,楼里给您二位已经准备好了,还是老包厢,还是让翠翠支应您二位!” 赵让却摇摇头,指着面前的房子问道: “掌柜的,你知道这里面是卖什么的吗?” 掌柜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当然有些不满。但脸上丝毫没有表现,还更加热情地说道: “这房子本来一直空着,前不久从南地来了个烧烤师傅把这租了下来,卖他们那边的烧腊。” “烧腊?” “到底是烧还是腊?” 西门大壮追问道。 烧烤都吃过,腊味也是。但这两个字放在一起,两人却都是第一次听。 自打南地分出去之后,那边的人和东西就极少能过来。 西门家生意做的这么大,也只能每个季度派遣一次商队去那边采购。 唯一来往自有的,只有镖局。 比如金钟镖局这样的庞然大物,名声响,口碑好,不论是北境还是南地都认。有贵重的东西需要托付,金钟镖局必然是首选,由此也让他们在南北人脉极光,能更加自如的穿梭于太上河两岸。 “回西门少爷的话,这烧腊……小地也说不清楚是个什么东西。不过…… “你就告诉我好不好吃就行了!” “好吃!要说味道,那还真是一绝!” 掌柜的伸出一个大拇指夸赞道。 身为洛月楼的掌柜,虽然不是厨子, 但长久泡在响当当的饭馆里,舌头自然会变得刁钻。 他说好吃的东西,一定不会差!特别还是赵让和西门大壮都没吃过的新鲜玩意儿。 南地的饭菜比北境清淡,他们俩原本并不太爱吃。只是偶尔当做个调剂,浅尝一下。 但这种烧腊闻起来香而不腻,引得赵让和西门大壮决定今天必得尝尝味道。 “他一般几点开门?” 赵让问道。 掌柜抬头看看太阳,回道: “还有半个时辰左右吧!” 赵让又问道: “卖得好吗?” 掌柜的摇摇头,还隐隐把赵让和西门大壮拉远了些,才低声说道: “买的人很少……城里人都觉得南地是叛逆,一开始这店家还受了不少欺负!” 赵让越听眉头越皱。 “南地怎么了,南地就不是我大威之地了?南地中人就不是我大威之人了?人家远道而来不以客礼相待也就罢了,竟然还欺负别人?” “你给我说说,都是谁欺负他!苏洛城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连这样的是非都分不清!” 在西域接触了教主以及西域诸国的王室和贵族后,赵让对大威现在的局势已经有了全新的看法。 掌柜的不知道这些,还在诧异这位赵家大少怎么突然如此义愤填膺了?把家国大义说的一套一套的,记得以前他可不这样……听到有人闹事,恨不得自己多长一个脑袋,挤进去一起看热闹,那才过瘾。 不过想归想,说可不能这么说。 赵让问了 是谁欺负这位南地之人,掌柜的当然如实回答。 洛月楼家大业大,根本不惧怕这些帮派势力。 别的不说,就凭赵让和西门大壮隔三岔五地来吃喝,谁还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至于这二位…… 洛月城乃至整个大威北境,不说怕不怕,绝对没人会不敢给他俩面子就是了。 “城里闹事的,您二位还不知道吗?就那一小撮。但小的估计,他们这次是收人钱了,不然不会每天都准时准点地来搅扰,都快赶上公鸡打鸣了!” 听到这群人每天都来,赵让舒展开眉头。 乐子这不就来了? 不是远比进洛月楼里吃喝一顿有意思得多? “这南地人开卖的时候,他们就来是吧?” 掌柜的点头道: “是的。做好的东西,都能被他们糟践一大半……真可惜!” 西门大壮啐了一口浓痰,愤愤地说道: “这些巡城兵丁我家每个月还给不少钱,就把城巡成这样?真他妈找死!” 赵让平静的说道: “掌柜的不都说了,他们估计是收了钱。收了钱,自然也会给巡城的分一份儿,他们自然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怕晚到一刻钟再来这边,谁又能说得出什么?” 西门大壮对掌柜的说道: “你去给我和让哥搬两把椅子出来,我们就坐这等!把闹事的王八蛋和拿钱装瞎子的混蛋一起收拾了!” 掌柜的知道今天有好戏瞧了,立马应下,让伙计搬来两把椅子。 赵让和元明空 端端正正地坐在这家铺子前,活脱脱两位门神。 四周的街坊也都听到了刚才西门大壮声若洪钟的话音,纷纷探出头来。 对于他们俩这种行事作风,苏洛城中人向来不讨厌。 霸道是霸道了点,但看着人心里痛快啊! 不然就这一条街,就不知道会开几个堂口,点多少香烛。天天棍来刀去的,老百姓们哪还有安稳日子过? 坐下没多久,身后的窗户被人从屋里撑开了。 紧接着一个中年男人推开门走了出来。 赵让看到阴沉着脸,左眼眼眶还带着一圈青紫,右手手腕上也有伤痕,看来掌柜说的没有夸张,他的确是被欺负得够呛。 察觉到赵让的目光,中年人只淡淡地瞥了一眼,并未说什么,自顾自地忙活。 摆台上很快就放满了今日的烧腊,有鸭腿鸡腿,鹅翅鹅蹼,还有一整只烤乳猪。 烤乳猪表皮红彤彤的,在阳光下泛着光,看上去又喜庆又有食欲。 摆好后,中年人重新回到屋子里,搬来一把高脚凳,坐在撑起的台子后面,一手拿一个大蒲扇,不断地在烧腊上扇动,驱赶闻香而来的虫蝇。 西门大壮明明已经吃过午饭,但看到这样的烧腊,还是忍不住直勾勾地盯着,抿着嘴角,不停地咽唾沫。 “人来了!” 就在他忍不住,起身准备买个烧鸭腿啃时,赵让看到街口乌泱泱来了十几号人。 “这不是怒江帮的那群无赖吗?” 赵让一看是这些不成 气候的砸碎,心气儿顿时泻了半截。 怒江帮别听名字还有几分霸气,实则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大威依太上河分而治之后,皇室征用了许多沿岸的村落用于修建营寨,派驻边军。原本的村民每家每户领了一笔安家费,就此迁移到内陆。 苏洛城当然也接收了不少沿岸流民。 一开始,城中人对他们极为热情友好,觉得他们是为了北境大局而放弃家园,背井离乡。后来才发现这些流民不耕不种,也不做任何买卖,成天就是吃喝嫖赌。 待朝廷给的安置费花完之后,就臭味相投地凑在一起,撮土焚香,学《侠客列传》中那一套,成立了帮派,推举出个有些武道修为的老渔夫当帮主,在城里兴风作浪。 直到官府出手,他们才有所收敛,将前一阵强买强卖的银钱兑在一起,盘下了几个铺面,做起了正经生意,算是平静下来。 但这些都是明面上的。 暗地里怒江帮开赌场、放高利贷、绑妙龄女子进窑子当窑姐,无一不做。 就在官府准备再度出手时,老帮主提前听得消息,心想已经赚够了养老钱,干脆金盆洗手,退隐江湖,做起了富家翁。新上任的不论是能力手腕都比老帮主差了许多,怒江帮一下子群龙无首,很多帮中元老纷纷自立门户,就此怒江帮再也没不起什么浪花来。 不知怎的最近行市见长,竟然赶在城中主街上闹事。看来他们那位新 帮主也没有闲着,不知巴结上了谁,这才拉大旗作虎皮,又觉得自己能耐了。 “嘿!弟兄们,你说这老广的烧腊就是好吃啊!咱们天天风里雨里准时准点地来还不算,竟然有人比咱们来得还早!” 为首的一人身形瘦小,皮肤黝黑,筋肉却结实精干。一双大脚板与他的身形极不相符。 这是常年在船上的人,才会有的特征。 太上河水流湍急,想要在船上站稳,非得练出一双铁脚板不可。久而久之,沿岸居民的脚都会比内陆中人大些。 但像是这人如此夸张的,赵让还是第一次见到。 “哈哈,二哥,老广的烧腊咱们兄弟还不够吃呢,怎么还有人敢跟我们抢食?” 二哥听到这话,脸上邪笑意更胜,说道: “兄弟,好端端的人怎么会抢食吃?明明是狗才会这样嘛!” “哈哈哈,二哥说得没错!是狗!是只能吃咱们吃剩下骨头的看门狗!” 众人哄笑一片。 赵让却又提起了兴趣。 他和西门大壮虽未和怒江帮发生过冲突,但他不信这些人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这般放开嗓子的叫嚣,他哥俩在苏洛城里住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碰到。 对面洛月楼的掌柜听到怒江帮的人这般叫嚷,也不知他们是傻还是疯了。 估计是各占一半! 苏洛城里敢这样对赵让和西门大壮说话的,肯定又傻又疯。 在这群人距离摊子还有几丈远的时候,赵让起身走到摆台前, 对这里面的中年人说道: “你今天的烧腊我都买了,你给我包起来吧。” 中年人停下了手里扇动的扇子,对赵让说道: “我做的烧腊是吃的,不是让你们这些混子用来互相斗气的!” 赵让被怼得笑出声来。 回来四天,第一次出门,却就已经被嘲讽了两次。 怒江帮那群人说他和西门大壮是狗,也就算了。对他们赵让不准备留手,犯不着动气。但自己明明是好心帮这中年人,他竟然还不识好歹。 不过转念一想,人家从那么远来,本本分分地靠手艺吃饭,却频遭欺辱,对城中人满含戒心甚至不怀好意也是正常的。 “你要买也行,先付钱!” 中年人不知为何又改变了主意。 这下难堪的却是赵让。 他和西门大壮出门时走得匆忙,一分钱没带。要是去洛月楼吃,还能用面子顶一顶。可这中年人根本不知道赵让是谁,哪里会让他赊欠? “呵呵,我就知道!” 中年人看赵让根本没有掏钱的意思,冷笑着说道。 不等赵让再说什么,怒江帮的人已经到了摊子前。 那位二哥伸手将那头烤乳猪分成几块,递给其他人。 吃得满嘴流油,还不忘说道: “老广,你的手艺又进步了啊!今天皮比昨天的还脆!” 二哥吃完,挨个把手指放到嘴里嘬了一遍。 “看啥,没见过大爷吃东西?狗眼滴溜溜的,给老子滚远点!” 说罢舌头一卷,把卡在牙缝里的肉渣滓 冲着赵让和西门大壮吐了过去。 劲儿要是再大些,这渣滓就能吐在西门大壮的脸上了。 万幸二哥的口技没有那么好,所以肉渣只沾在了西门大壮的衣襟上。 “咦?你这身衣裳倒是不错。脱下来给我,就当你打扰本大爷的赔礼了!” 二哥顺着自己吐的肉渣,看到了西门大壮身上穿的衣服。 他今日穿了一件骨螺紫的衣衫。 质地自不必说,重要的是“骨螺紫”这种染料。 骨螺紫是用海里骨螺分泌出的粘液制作而成,上万个骨螺出产的黏液也就能染好半个衣领,比黄金还要珍贵得多。 “你想要?” 西门大壮出人意料的没有动怒。 在西域走了一遭,他也学会说反话了。 “废话!” “好,那我就送给你。” 西门大壮将外衣脱下,朝二哥一扔。 随即身形紧贴上去,用衣服包住二哥的脑袋,蒲扇大的巴掌不停地扇下,一如当时在查干托洛盖中对付那名神教中人一样。 赵让看了几下,都扭过头去,觉得这巴掌对于二哥来说真是太残暴了…… 好在西门大壮手底下还是留了几分力,不然第二下就能打得这二哥脖子拧到后面去。 打完,西门大壮将衣服一扯,二哥身子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整个人已经木了。眼睛虽然睁着,却没有一丝神采。 其余人全都愣在原地,没一个赶上来扶的。 西门大壮很满意这样的结果,正准备抱个腕,放几句豪迈狠话,没 想到刚被自己打得瘫软在地的二哥忽然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转身拔腿就跑。 方才他有多嚣张,这会儿逃跑的速度就有多快! 弄得西门大壮都有些怀疑自己,低头看着手心,觉得刚才是不是力道收得过分了? 可他跑的再快也快不过赵让的刀。 第三步还未落地,二哥就感到右侧脖颈凉飕飕的…… “你们收了谁的钱,仗的谁的势,敢这么明目张胆的。” 二哥看赵让没有直接一刀挥下,反而打探起他们的底细来,以为赵让是有所忌惮,便不惧脖颈上的刀锋,挺直了腰杆对赵让说道: “呵呵,说出来吓死一条街的人!” “那你是不准备说了?” 赵让追问道。 二哥梗着脖子,颇有气概地说道: “告诉你了,说出来吓死一条街的人!你他妈赶紧放老子走,这事还能有商量。” 赵让看他不是假死撑,而是真嘴硬,不由得问了句: “你什么时候来的苏洛城?” 二哥毫不遮掩,说道: “大前天!怎么啦?老子可是帮主的亲二弟!他们也都是老子才从河边拉来的弟兄!” 赵让心中了然,收起了刀自语道: “怪不得!” 大前天刚好也是赵让回来的日子。 刚来三天的人对城中之事没有了解是理所应当的。 他那亲哥哥帮主,也不会想到他的弟弟这么快就惹上了赵让和西门大壮。 不知者不怪。 所以赵让收起了刀,然后用刀柄在他后脑猛地一砸,将 其砸晕过去。随手指了个他带来的人里一个看上去还算机灵的,说道: “回去给你们帮主带个话,就说我赵让和西门大壮请他吃烧腊。洛月楼对面这家!” 第一百五十九章 秋高气不爽【下】 这些刚从太上河沿岸来的土包子,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看嚣张跋扈的二哥在赵让和西门大壮手里就跟个泥娃娃似的,当即吓的没人吱声。 赵让不得又把话重复了一遍,那看着机灵的小伙子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招呼其他人赶紧走。 虽然没见过世面,但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还是懂的。 赵让和西门大壮这样有恃无恐,说动手就动手,想必是这城里的硬茬,不是他们仗着人多就能胡来的。必须得回去告诉二哥的大哥,也就是怒江帮的帮主。 这群乌合之众灰溜溜的走掉后,西门大壮提着二哥的衣领子,将其丢到旮旯的阴凉里。 今天日头很大,他又被赵让敲晕了过去。别等怒江帮的人还没来,他又被晒得中暑了。 晕死过去的人就像块烂木头,什么意思都没有,让他在凉快里待着已经算是西门大壮最大的善心了。 “掌柜的,拜托你件事情。” 人一走,洛月楼的掌柜又围了过来。 他虽然不害怕怒江帮这群混子,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做生意的,除非做到西门家这样,不然还是要尽量避免争端。更不用说他只是个掌柜,是替东家打理洛月楼的,并不是老板。 “赵公子您说!” “借我点钱。” 掌柜的没想到赵让说有事相求竟然是这种事。 借钱二字从赵让嘴里说出来已经稀奇至极,更不用说他身边还站着西门大壮。 “可以吗?” 掌柜 的呆立在那,迟迟不回应,赵让不禁催促道。 “啊,可以可以,当然可以!不知赵公子要借多少。” 赵让转身看向那卖烧腊的。 他已从二哥等人的口中知道他姓广,因此也叫他老广。 “老广,你这些总共多少钱?” 老广深深地看了眼赵让,先前他只觉得赵让和怒江帮是一路货色。可观察了一阵,发现还是有些不同。 尤其是洛月楼掌柜对他的态度与怒江帮的态度截然不同。 老广刚来城里没多久,却也知道洛月楼是城里当属第一流的大馆子,出入的人非富即贵。能被掌柜的如此殷勤对待的,身份地位肯定更加超然。 “三两。” 老广想了想,伸出了三个指头。 他说话口音很重,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说价钱的时候,都会用手比划,生怕顾客听不懂。 “好,掌柜的,我借三两。” 赵让说道。 洛月楼掌柜立马喊来一位伙计,让他从柜台上取来三两银子,并嘱咐记在自己账上。 “多谢掌柜,回头我让雨惜送来还你。” 掌柜的拱拱手,说道: “赵公子这不是骂我嘛!三两银子还要还什么?您可是洛月楼最铁杆的主顾,咱们都处成朋友了,朋友之间那需要这样?” 赵让笑着点点头,算是应下。 三两银子的确是不需要还,下次来时多给些赏钱就抵过了。 不过这掌柜的可真能顺杆子爬,让他帮个小忙,立马就攀交情,成了朋友。 他说是 就是吧,赵让和西门大壮本来就认识半个城的人,要都算是朋友,那可海了去了,也不多他掌柜的一个。 付了钱,老广问道: “需要包起来吗?” 他的口音的确太重了……这句话也没法用手指表达。纵然他把语速放的很慢很慢,赵让都听了两遍才勉强听懂。 “不用包,就在这吃。你给我稍微切小块点就好。” 老广点头,从台面下搬出来个木墩子。 墩子上钉着一根粗大的铁定,尾部拴着链条,连着一把刃面宽阔的砍刀。 这把刀以及连着的铁链与铁钉,怎么看都不像是做营生的人用的,反倒是…… “用惯了,做啥都用,顺手。” 老广察觉到赵让的注意力在他手中的刀上。 一个普通人,埋头干活儿,怎么能有余力观察到旁人的目光? 这样的砍刀,用来砍树劈柴还差不多。用来切烧腊,确实有点不方便。 老广切下刀的速度不急不缓,每切一片,另一只手就往后推一分。切出来的烧腊整整齐齐,大小形状全都一致。这样举重若轻的刀工,可不是朝夕之间能练成的。 切好的烧腊整齐的码放在油纸上,西门大壮看着,心里早就忍不住了,伸手抓起个鸭腿,一口就吃掉大半。 街口又乌泱泱来了一群人,嘈杂不已,一下子整个氛围都热闹起来。 赵让认出了走在最中间的,正是怒江帮的帮主江朗。 江朗比赵让和西门大壮大几岁,是老帮主的 侄子。 老帮主有妻无子,便一直把他当做接班人来培养。奈何朽木难雕,江朗当个花花公子倒是称职的很,想让他扛旗一个帮派的大旗,却是太难为人。 要不是老帮主还攒下来些家底,千疮百孔的怒江帮早就该树倒猢狲散了。 赵让从未正眼看过江朗,但这次他却看的极为认真。 苏洛城里有两样东西是谁都比不上的。 西门家的金银和赵家的刀。 江朗身上竟然穿着一件骨螺紫的外衣,和西门大壮刚才脱下的那件几乎一样。 而他的腰间更是悬了一把鲨鱼皮刀鞘的宝刀。 对赵让这种行家来说,只看一眼刀鞘和刀柄,哪怕没有出鞘,也能知道这把刀究竟如何。 江朗腰间这把,绝对是宝刀无疑! 一个不入流帮派的帮主,突然穿得起骨螺紫,悬的住宝刀,不仅赵让觉得奇怪,连西门大壮都放下了鸭腿,认真看了起来。 “刀是真的,衣服呢?” “衣服也是真的。” 赵让和西门大壮一人看刀,一人看衣服,都想从中看出些端倪,来佐证自己心中对江朗原本的认知。 可惜的是,他们俩都失败了…… 江朗有意无意的将步伐放的很慢,似是就为了给赵让和西门大壮两人看个清楚。 “暴发户……真恶心!” 西门大壮鄙夷的说道。 这种没有脑子光有钱财的人,只会到处惹事炫耀,惹人厌烦。 江郎的小心思自然瞒不过两人,事实上他也没有想要隐瞒。 毕竟没有一个人会蠢到在西门大壮面前炫富,在赵让面前斗刀。 他这么做,就是他早就想好了要这么做,并且有这么做的底气。 赵让深吸了口气,觉得事情忽然变得有些复杂了。 他刚从西域回来。 或者说他刚从一个很复杂的大麻烦中抽身出来,只想吃吃饭,喝喝酒,逗逗姑娘,不想这么快就掉进另一桩复杂里。 但事与愿违,老天有时候就这么坏! 你在心里越念叨不想要什么,他就越要给你什么。同样,你越想要的,反而会离你越远。 就仿佛人人都说老天爷是有脾气的,他就越要印证这一点不可。 所以人不能一直念叨或者想着一件事,甚至可以反着来,耍弄一番老天爷。 但大多数人都抵抗不了内心的欲望,因此逃不出这个屏障,也无法破局。 吸进肺里的气吐出来,江朗刚好走到了面前。 “赵公子,西门公子,听闻二位去了趟西域?” 西门大壮冷着脸,看都不看他。 赵让倒是客气的回道: “刚回来,和你弟弟该是同一天到的。” 江朗看到墙角下已然在昏厥之中的弟弟,嘴角微微抽了抽,说道: “舍弟初来乍到,不懂事,还请二位大人不记小人过。” 西门大壮将啃干净的鸭腿往江朗面前一丢,说道: “你也知道你是小人?小人别走大路,也别大白天出来,看着碍眼,让我恶心!” 江朗轻轻一笑,不卑不亢的说道: “舍弟不懂 规矩,我自当教育。但西门公子话也不要说的这么难听。大家同在一座城里,低头不见抬头见。” “你说啥?” 西门大壮被江朗这一番话说蒙了。 听着觉得别扭,但具体哪里别扭却又说不上来。 “好,那就麻烦江帮主多多教育了。” 赵让接过话头说道。 江朗回道: “这是当然,赵公子放心!” 说罢,命左右将昏厥的弟弟扛起,冲着赵让和西门大壮拱了拱手后,转身离开。 “等一下!” 赵让叫道。 江朗刚要扭头。 耳边传来一道笨拙的风声,当即持刀挡下。 油腻腻的烧腊铺天盖地的落下,把他骨螺紫的衣服都弄脏了好几块。 “说了要请你吃烧腊的,你没吃,衣服帮你吃了!” 赵让笑着说道。 江朗后槽牙紧咬,衣袖互相拍了拍,回道: “领教了!” “去你妈的,什么东西!装什么装!” 西门大壮对着江郎的对应破口大骂。 “行了,别说了。” 赵让制止了西门大壮的谩骂。 他明显感觉到今天江朗很不一样。 这种不一样,使得赵让很是谨慎。 西域的游历,让他变得更年敏锐。尤其是对这些曾经不起眼的小角色。 钱外有钱,权上有权,小看人的后果,赵让和西门大壮已经深有体会。 江朗等人的已经走出了长街,赵让回头看那烧腊铺子,老广已经将赵让买下的全都打包好,捆扎在一起。 “今天你可以早点收摊了。” 老广慢吞吞的说道 : “我还要准备明天的东西。” 赵让拎起打包好的烧腊,说道: “好吃我会再来的。” 老广仍旧没有任何欣喜,还是慢吞吞的说道: “肯定好吃。” 赵让笑笑,没再说什么。 和一块木头说话着实无趣的很。 老广比那被他砸晕的二哥还要像木头!即便他醒着,还会说话。 这么一折腾,转眼就临近傍晚了。 西门大壮瞅见有些商家已经开始准备灯火,不由得对赵让挤了挤眼睛,说道: “让哥,咱们走?” 赵让还在想刚才江朗的事,总觉得很奇怪。 “你回家之后,家里有没有给说城里最近发生了什么事?” 西门大壮摇摇头说道: “没有啊,我奶奶什么都没说,就让我老老实实在家待着,按时吃饭,按时睡觉。” 赵让追问道: “你爹也什么都没说?” 西门大壮想了想,回答道: “没,他也没说什么。” 赵让点点头,心中的疑虑暂时打消了些,说道: “走吧。” 他与西门大壮之间的默契,已经到了不用说地方,也知道去哪的地步。 刚才西门大壮看到街面上即将华灯初上,便冲他挤眼睛,已经说明了他们要去的地方。 苏洛城里除了洛月楼外,另一处二人常去的地方,叫做常春园。 常春,取自四季如春的同义。也有常来便是春之意。 北境的春天很模糊,总是从冬天悠忽一下就到了夏季。因此春天对北境来说很可贵,大家都渴望能细细的 体悟一下诗词曲赋中那样别致、优雅,生机勃勃又带着几分灵动的春天。 常春园弥补了苏洛城中人们关于春天的遗憾。 不管你什么时候来,园子里都是春天那种不浓不淡的温暖。多一分嫌燥,少一分又冷。这种感觉说不出,只有去过的人才明白。 不是第一流的酒,在常春园里喝不到。不是第一流的姑娘,在常春园里也见不到。 常春园里无论什么都是第一流的,这些无数的第一流,汇聚起来,就成了第一流的享受。 当然第一流的享受,是用银子堆起来的。 所以不是苏洛城中第一流的人,是没法体会到常春园的美好的。 赵让和元明空自然是苏落成中最顶尖的那一小撮人。 顶尖的人配第一流的享受,理所应当。所以常春园,就是他们第二常去的地方。 “哈哈,让哥你还记得我在西域见到你的时候给你说啥了吗?” 赵让心不在焉,随便嗯了一声。 “记得你还不给青青买个礼物?人家想你想的都哭鼻子了!” 赵让仍旧心不在焉的说道: “这不是有烧腊!” 西门大壮想了想,说道: “让哥还是你厉害!我佩服,不然你是我哥呢!” 赵让这会儿回过神来,就听到个厉害,却不知西门大壮又在感慨啥。 从洛月楼走到常春园,路程有点远。 西门大壮刚才吃的鸭腿,已经消耗完了,便开始惦记起赵让手里提着的油纸包。 但赵让刚才说了,这 是要送给青青姑娘的礼物,所以他不好明着开口。 谁料他刚有这个念头,赵让竟自己打开了礼物,拿出一根鸭腿吃了起来。 “你吃不?” 西门大壮当然不会拒绝,直接接过来大口大口的吃,满嘴流油,心里都是烧腊,全然忘了姑娘们。 结果两人走到常春园门前时,打包的烧腊已经吃的干干净净,一点不剩…… 西门大壮都消化完了,才反正过来,登时惊叫起来,“完了,青青的礼物!” 赵让疑惑的问道: “什么礼物?” 西门大壮指着赵让准备扔掉的油纸包说道: “你不是要送烧腊给青青吃吗?” 赵让皱着眉头说道: “我啥时候说过?” “送烧腊给这里的姑娘,你咋想出来的?我看你别叫西门了,叫邪门吧!” 西门大壮好心提醒却还碰了个钉子,却是也想不明白为什么。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已经走到了常春园门口,管事的已经从里面小跑车出来迎接。 斜对面那家从下午就把姑娘们喊起来的小店,姑娘们坐在阁楼上看到这一幕,纷纷嗔怪起来。 “行了行了,发什么牢骚!现在不也差不多到点了?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自知理亏,这家的老鸨子只能佯做动怒。不然今晚的生意,怕是就要被这群姑娘给念叨黄了。 “赵公子!西门公子!” 常春园的不愧是大去处。 大去处自有大风流。 管事的,赵让和西门大壮都叫他舒 姨,是位身段婀娜,气质清丽的美妇。 比起叶三娘来,少了些果断,多了些柔情,却是更有女人味。 就像南地产的凤梨酥,吃多了肯定会腻,但却有一种独特的风味,牵着勾着,让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赵让这一趟西域之行何止一日,要这么算下来,怕是好几年都没见过舒姨了。 “听说二位回来,我还想着都过了三天了,怎么还不见人,莫不是厌了?” 舒姨这种女人,一开口,就让人无法拒绝。 话明明是从她的嘴里说出来的,但她灵动的双眸,玲珑的鼻尖,分明的锁骨,却好像都在言语。 赵让和西门大壮只有两张嘴,如何能抵得过? 就算再多给他们几张嘴,他们的脸皮也会抹不开,不可能如此洒脱。 所以在口舌方面,男人向来争不过女人,只能乖乖的沉默下来。 好在是熟客,舒姨并未过分调侃,寒暄了几句后,就引着二人往里走去。 院子里的感觉丝毫未变。 在西域看多了大漠孤烟的辽阔,再看看园中的稠密的繁花,倒也别有一般滋味。 新鲜的事物很多,需要对比才能体会到个中滋味。 舒姨见赵让停下步子,却是在看花,不由说道: “赵公子,这可是你第一次这么细致的看这园子!” “是吗?我每次来都会看啊!” 赵让自己都没有发现这点。 “每次都看是不假,但都是走马观花!不想现在这样,驻足细赏。” 赵让笑着 说道: “主要是西域太荒凉了,觉得好久都没见过这么多颜色,就想到多看一会儿!” 舒姨勾起嘴角,动魄的说道: “园子里的颜色死板啊!赵公子想看颜色,来了这舒姨还能给你安排不好吗?” “哈哈,看来舒姨的生意是越来越红火了!” 舒姨谦虚道: “嗨!能吃个半碗我就知足了!不过这些颜色可还都没规整过,赵公子别嫌扎手啊!” 西门大壮抢着说道: “舒姨,扎手的让我来就好了。让哥只喜欢青青,这个他顺手!” 舒姨一反常态,没有接话。右手虚引,将二人请进楼里。 大厅中还没什么人,赵让和西门大壮今日来的太早。以往他们至少还要等两个时辰左右才到这里。 不过他们也从不在大厅里游玩,每次来都是一头钻进自己固定的雅间里。 常春园的雅间不分高下,全都一模一样,为的就是不让熟客们互相攀比。 这些少爷老爷们比来比去倒是没什么。 在这种地方,有钱就是爷。兜里没人家厚实,底气自然也就差。 但最后难做的,还是舒姨。 得罪了谁,都要她出面来平定,如果偏心了高贵之人,那么次一些的就不会再来光顾,如果反之,又会招惹是非。 所以干脆把雅间都弄成一模一样的。至于关起门来怎么玩,旁人都看不见,就省去了很多麻烦。 雅间里打扫的一尘不染,烛台上的架子,都蒙上了一层薄纱,让光线变 得朦胧且柔和,纸醉金迷的氛围一下就凸显了出来。 在这种氛围里,哪怕正人君子都会心神缭乱,因为人是很容易受环境所影响的。 舒姨给两人先倒了一杯清茶。 茶水的温度刚刚好能入口。 在这样的地方,不需要要求,自然就会是最舒服的。 赵让喝着茶,翻看起舒姨拿来的名帖。 上面果然多了许多不熟悉的名字,想必就是她刚才所说的“新颜色”。 这些颜色五花八门的,甚至都分门别类,还一一写上了说明,让客人一眼就知道个透彻。 当然这些介绍里也不能太详细,男人嘛,看不透的才是最想要的,只需要点出他们最想看的一点便可。 西门大壮拿过笔,把这些眼生的名字从头到位全都圈了起来,说道: “叫姑娘们都来喝一杯,给我和让哥顺顺气!” 舒姨听后问道: “怎么,还有人能让你俩气不顺?” 赵让知道西门大壮要说怒江帮的江朗,对这件事他总觉得有古怪,便插话道: “这不是西域转悠一趟太累了?我睡到今天中午才起来,足足睡了快三天!” 舒姨说道: “那真是得好好顺顺气!不过能像赵公子这样高枕无忧,也不是人人都有的福分。姑娘马上就来,我先陪二位喝几杯!” 赵让从不敢跟舒姨敞开来喝酒。 如果说他的酒量算很不错的话,舒姨的酒量就得用没底来形容。 没底就是无底。 再深的沟壑,只要持之以恒, 也能有被填平的一天,但舒姨的酒量却不行。 赵让亲眼见过她一晚上把常春园三十六个雅间逐一喝过,里面的人全都是横着被抬出来的,唯有她是竖着自己走出来。 从那一回,赵让和西门大壮就定了个规矩。来常春园玩可以,怎么玩都行,就是不能和舒姨拼酒! 因为他俩谁都不想被抬出去。 特别是西门大壮。 他的身材,抬着根本出不去雅间的门。 “刚从西域回来,就不喝西域春了吧?” 这里是苏洛城中少数几家有西域春的地方。 舒姨也是少数几个知道赵让爱喝西域春的人。 往常却是不用问,直接上就好。 但今时不同往日,对于刚从西域回来的人,西域春的吸引力肯定没有以前那么强了。 可赵然还是说道: “还是西域春!” 一种酒在不同的地方喝,心情也不同。 赵让想看看自己在去过西域又回来之后,再喝西域春,又会是什么滋味。 “对了舒姨,刚说青青,你怎么没答话?” 西门大壮的脑子在这种地方,这种时候,会变得特别好用! “哈哈,新颜色还不够你俩快乐吗?” 这是舒姨第二次规避这个问题了。 赵让倒不是非要叫青青来不可,只是在这里他和青青最为熟络。 反倒是舒姨这两次回避让他觉得很是奇怪。 不知怎的,赵让在脑子里却是把舒姨的反常和江郎的反常这两件毫无瓜葛的事情联系到了一起。 第一百六十章 去向 舒姨从酒柜里取出一瓶酒,另一只手捏着两只酒杯。 包厢里有三个人,但她只有两只手,所以第三只酒杯舒姨咬着杯口,叼在嘴上。 红润的双唇紧紧贴在酒杯内外,在朦胧的灯光下,配上她丰腴的身材,极尽魅惑。 酒杯落桌,舒姨正要倒酒,赵让突然伸手拦在她的手腕下,接着反过来一扣,将酒瓶握在了自己手里,放在鼻尖下闻了闻。 他亲眼看着李总管用倒酒的功夫,给教主的酒杯里下毒。这瓶酒本来就是开过封的,若是再由旁人倒进杯子里,赵让会更加不安。 “出了趟远门还变勤快了!” 舒姨调侃道。 赵让笑了笑,没有说话,当先给舒姨倒了一杯,做了个请的手势。 舒姨一怔,没想到赵让这次回来竟然小心到了这样的地步。 好在她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先喝一杯酒根本算不上什么风浪。 舒姨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喝完后还十分挑衅的伸出舌头,顺着杯口舔了一圈。 她用这种方式告诉赵让,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同时也表达出心里的不满。 无论是谁,被别人无缘无故的怀疑,肯定都不会高兴。 哪怕舒姨这种逢场作戏的高手,她也不能很好的掩饰自己的情绪。 尤其怀疑他的人是赵让! 某种时候她觉得,自己和赵让应该算是朋友。 直到刚才,舒姨才发现自己或许永远也成不了赵让的朋友。 赵让对朋友的样子她见过,就比如坐在 她旁侧的西门大壮。 对朋友,赵让从来不会怀疑。 反过来说,只要让他还有疑虑的人,就做不了他的朋友。 “舒姨酒量还是这么好!” 赵让说着,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这杯倒的比刚才给舒姨那杯要多了许多,似是在用这多余的部分给方才他无端的怀疑而道歉。 仰脖饮尽后,雅间外响起了敲门声。是西门大壮点来的“新颜色”们到了。 莺莺燕燕的姑娘鱼贯而入,赵让从第一个看到最后一个,还冲着每个姑娘都点了点头。 可他的眼神却没有在任何一个姑娘的脸上多停留一刻。点头只是礼貌,看过就看过,不会再有下文。 “怎么,还在想青青?” 舒姨看赵让兴致缺缺的样子,心想不如把话挑明。 否则带着心情喝酒,会醉的很快,根本没法玩尽兴的玩。 “舒姨可能有些误会了,我和青青算是朋友。” 赵让说道。 既然舒姨已经把话说开,赵然也摆出自己的态度。 意思是不管青青姑娘去了哪,是接了条子出去,还是在别的雅间中陪客,都可以明说。自己和她只是朋友,不存在私情。 “我知道,你和她关系是极好的。” 舒姨说道,她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一旁西门大壮已经开始和姑娘们玩的火热,舒姨的声音已经小到赵让必须全神贯注才能听到。 “她走了。” “走了?” 在舒姨开口之前,赵让想过很多种可能,但唯独没有想过这种。 而且走了在大威人口中,还有另一层意思…… “这个走是单纯地走,没有别的意思。” 赵让问道: “青青离开了常春园?” 舒姨点点头,回答道: “是的。” “她去了哪?” 舒姨利索的回答道: “她回了自己的老本行。” 不假思索的回答,往往都是实话。 当然有些人会提前将谎话在心里重复很多次来达到这样的效果,可舒姨却是没必要在青青的去向上说谎。 青青是常春园的头牌。 在这样身不由己的地方,已经到了可以给自己做主的地步,对一个无父无母无归处,又流落于风尘之中的姑娘来说,已经是梦一样的日子了。 青青的老本行是绣娘。 她从南地来,那里有多种桑树多养蚕,因此盛产绫罗绸缎。像她这样的绣娘有很多,本该是个不错的营生,但不知为何她却要背井离乡,大老远的来北境做这个。 关于这点,赵让没有问过她。 但赵让见过她做绣活的手艺,放在苏洛城中都算是拔萃的! 手巧的人,心也灵。 所以青青学什么都很快。 旁人半个月学不会的渔舟唱晚,她只要听一个下午,就能自己弹出来了,并且比教她的琴师更婉转。 弹琴是如此,画画、吟诗、唱曲,也亦然。 “做回老本行也不错,她的绣活在南地应该也能卖个好价钱。” 听到青青离开的消息,赵让隐隐有些失落,但作为朋友,他觉得自己还是应该祝她顺利。 “她没有回南地!” 赵让追问道: “那她去了哪里?” 舒姨说道: “她还在苏洛城中啊!” 赵让仔细想了想,城中招牌响亮的布庄,福瑞祥,是西门家的产业。福瑞祥的掌柜自己还见过几次,因为他赵家也是福瑞祥的大股东之一,每年分红不少银子。 除了福瑞祥,赵让却是再想不到有什么布庄能雇得起绣娘来。 要知道一个绣娘根本成不了事,这个行当要做就得几十上百,否则毫无意义。 即便是姑娘,也要张嘴吃饭的。平白无故多了这么多张吃饭的嘴,一般的店家哪有能耐应付? “没想到青青还成了你家半个人了!” 赵让拍了拍西门大壮的肩膀说道。 他正在和一名新姑娘玩骰子。 今天他的运气很不好,已经连输了十八把了。 所以酒也连喝了十八杯。 这些酒对于西门大壮而言不算什么,前提是他按照自己的节奏去喝。 可惜每次他都输得太快。 姑娘给他倒的酒又太满。 以至于十八杯酒下肚,西门大壮的舌头就有点发硬了。 赵让打断了游戏,跟他说话,算是变向的让他缓了口气。 西么大壮晃晃脑袋,吐了口浓浓的酒气,说道: “让哥,啥我家半个人?” 赵让故意卖了个关子,说道: “你知道青青去哪了吗?” 西门大壮摇头表示不知,但在酒劲儿的作用下,他却笑着调侃道: “反正肯定没去你家!” 赵让说道: “的确是没去我家 ,因为她去了你家。我问你,瑞福祥是你家的吧?” 西门大壮打了个酒嗝,回答道: “我今天穿的那件骨螺紫的外套,就是福瑞祥的。咋啦,青青去了福瑞祥?” 西门大壮的酒嗝停了下来。 “舒姨说她做回了老本行,并且还留在苏洛城中,那肯定是在瑞福祥。” 西门大壮先点点头,后又说道: “可是让哥,瑞福祥里没有绣娘!瑞福祥只卖材料和成衣,不包裁剪定做。我那件外套是瑞福祥进的料子,然后由家里的裁缝做的。” “青青在一个新开的成衣铺,主打定制。据说背后的东家是怒江帮的帮主,江朗。” 赵让眼神一凝。 伸手替西门大壮摇了一把骰子。 和他对玩的姑娘也立马摇了一下。 就在她正要打开筛盅时,赵让出手将其摁住。 “还是我来开吧!” 两个骰子比大小,姑娘的筛盅里却多了一颗。 结果已经很明显了。 西门大壮连输了十八把,不是他运气不好,而是对方出千。 虽不是赌局,但一杯杯酒也是货真价实喝下去的。 西门大壮顿时没了兴致,身子往后一靠,双眼直勾勾的看着雅间的屋顶。 舒姨正准备收拾这名喝酒不老实的姑娘,赵让看她没有任何惧怕的感觉,完全不像是新来的,便对舒姨说道: “没事,让她把十八杯酒补上就行。这样两人就公平了,可以继续玩。” 姑娘喝一杯,西门大壮给她倒一杯。嘴里还在不 停的说自己早该察觉了才对,毕竟他的运气就没这么差过! 赵让却对江朗开的这家成衣铺来了兴趣。 他想自己先前把舒姨对青青去向的规避,和江朗今日的行为串在一起,果然没错。 “我今天见过江朗。” “我知道,你还请他吃了烧腊!” 舒姨说到这,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她说的“请”,当然指的是赵让那种独一无二的“请”。 苏洛城中的人,对怒江帮都没什么好感,舒姨也不例外。她折的桌子不下十张,酒具不下十套,都是被他们弄坏的。 “你一开始不明说青青去了那,是害怕给我添堵,还是给自己丢脸?” 作为常春园的头牌,要说真想离开,做回老本行讨个平静生活,也很正常。但青青直接去了怒江帮开的成衣铺,这话传出去怎么都不好听。 “一半一半吧!” 舒姨说道。 “那看来还是你自己面子那一半要多些!” 赵让笑着说道。 舒姨也不避讳。 吃风尘里这碗饭的人,面子比里子重要。 “但你还是放她走了,说明对方给出了你无法拒绝的条件!” 赵让今晚一走进园子,就发现气氛不对。 他假借观赏花草的借口,仔仔细细查看了一番园中的情况,发现贴着墙根的地方,停着四辆平板大车。 虽被阴影绰绰的花柳遮着,还蒙上了盖布,却也不是该出现在前院中的东西。 舒姨是个精致的人,事事都想做到完美。 也正是她这样 的性格,才能把常春园打造成一个拥有第一流享受的地方。 可这四挂平板大车出现的地方,显然不符合舒姨的秉性。 一个人只有在彻底放弃一个地方的时候,她的秉性才会因此而松动让步。 不论舒姨的眼神如何躲闪,赵让已经确定了答案。 “所以我很好奇江朗到底做了什么!” 第一百六十一章 事事不同昨日 侍者推门进来添了些热茶,风从门外倒灌进雅间内,吹得烛台上的薄纱微微抖动,烛火映照在舒姨的脸上,看上去阴晴不定,一如她的内心。 赵让的问题着实有些尖锐,让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晃了晃手中的酒杯,舒姨将其放在桌上,身子往后靠了靠,挺直了脊背。这让她曼妙的身段更加凸显,连雅间内的姑娘们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往常舒姨摆出这样的架势,很快就能将话题转移。可赵让的眼神没有丝毫游移,仍旧牢牢的盯着她的双眸。 “这些和你没有关系,你只是来这里喝酒玩乐的客人。我没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 舒姨冷冷的说道,希望赵让就此死心,不要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 这样的交锋中,什么话术都没有实话实说管用。如果真的不想说实话,那就明确的拒绝,千万不能撒谎。否则就得一个连一个的谎,绵延不断的扯下去,直到被人揪住破绽,彻底戳穿。 赵让深吸了口气,说道: “的确,舒姨你当然可以不回答我。但我们不是朋友吗?作为朋友之间的关心,我觉得这样问没什么不对的。” 舒姨的睫毛微微抖动了几下,赵让看出她是在挣扎,便没有催促,自己安安静静的喝了一杯酒。 “我这样的人没有朋友,都是露水情谊。如果是朋友,为什么你天亮的时候从没来过?” 舒姨说的十分尖刻。 赵让 无言以对。 他的确没有天亮的时候来过常春园。 虽然常春园天亮的时候也是开门的,园子里可以喝茶打牌晒太阳。 天黑才会想起的“朋友”,的确不算是地道的朋友,甚至带着几分奇怪。 舒姨既然话到此处,证明她是铁了心不想说。继续问下去也没有必要。 做这行的女人,有时候可以完全放弃尊严,有时候又会别扭的可怕。 赵让清楚和她继续别扭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反而会让今晚的酒喝的越来越没有滋味。 反正又不是只有舒姨一个人一张嘴,他已经打定了主意,明天天一亮,就去怒江帮开的成衣铺里转转。青青是他在白天也见过面的朋友,想必不会似舒姨这样难说话。 身为管事,她得扛起常春园来,身不由己。 但青青既然已经做回了老本行——绣娘,应该不会再有这种顾虑。 这个话题戛然而止后,赵让和舒姨都很有默契的没有再提。两人一杯一杯的喝酒,酒倒必干。 很快,雅间内的西域春就被喝光了。 西门大壮从西域回来一趟,运气似是变得更好了!老天爷似是把他在西域吃的苦都拼了命的找补回来,以至于在那出千的姑娘被赵让揭穿了之后,却是再无一人能赢他。 他的点数总是比对方多一点。虽然不多,但这一点就是输赢的分界线。 一直输的游戏会让人提不起劲儿来,一直赢也一样。 看到酒已喝完,西门大壮 长嘘一口气,颇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 “玩还能玩累了?你这身体得好好补补!” 西门大壮嘿嘿笑着,说道: “让哥不瞒你说,我胳膊摇筛盅都摇累了!当嗓子眼里干的冒烟!” 赵让说道: “你就不能让让人家姑娘?游戏就得有来有回,玩的太认真自己也不舒服。” 西门大壮有些委屈的说道: “我倒是想……而且我一点都没认真啊!随便一晃就赢了,这就没法玩儿!” 要是别人这么说,一定是在吹牛。也就西门大壮这样说,会让人有种本该如此的感觉。 赵让原本是不信命的,可当他和西门大壮越来越熟之后,才发现这世上真有“命数”这种东西。 运气就是命数最重要的部分,因为它可以渗透到生活的方方面面。 一个人只要运气好,这辈子都会很不错。 酒已经喝完,游戏也玩够了,赵让和舒姨之间也没聊出个所以然来。 今晚的常春园有些没意思。 看来第一流的享受,还得配上第一流的心情。 如果没有心情,再好的享受也会变成受苦。 赵让站起身来抻了抻胳膊,对舒姨说道: “舒姨多保重,到时候我肯定来送送你!” 舒姨释然的笑了笑,说道: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送不送的无所谓,心到了人就好。 赵让冲她抱了下拳,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向外走去。 园中,他瞥了眼那四挂大车,看到盖在上面的篷布隆起了些,想来车上 已经装了东西。 “让哥,你刚才和舒姨说什么了?我怎么看她脸色有些不对。” 赵让调侃的说道: “你还能看出人脸色呢,有进步啊!” 西门大壮搓搓手说道: “要是别人我肯定还看不出来,但舒姨太熟了,我今天一见她,就觉得她有点不对,好像一肚子别扭!” 赵让重重的拍了下他的肩膀,说道: “你说对!就是一肚子别扭!” “为啥啊!出什么事了?” 赵让摆摆手。 自己两人还站在常春园门口,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我饿了。咱们去吃口东西吧。” 每当赵让在酒后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一定要去吃火锅。 冷酒撞上热辣的火锅,很多人的肠胃都会受不了,但赵让在喝完酒后一定要吃火锅。 热辣的锅底,新鲜的酸菜,鲜切的牛肉,对他而言是酒后最好的饭食。 他在喝酒的时候几乎不吃东西,但在喝完酒之后去吃的要比平时多很多! 吃火锅的地方不似洛月楼和常春园这样典雅华丽的大去处,是个街边的小铺子,有点类似卖烧腊的老广。 这家店的锅底,味道调制的特别好。 至于正不正宗…… 吃饭这件事,就不存这种说法。众口难调,几张嘴吃饭,就有几种不同的正宗。 在赵让这里,好吃就是正宗。 店主是个和赵让年纪相仿的小伙子。 抛开蓬乱的头发和好几天没刮过的胡子,还是个阳光的小伙儿! 自打这家店开业起,赵让 已经吃了五个年头。 前两年小伙儿还是伙计。 直到老板带着妻女回了老家,他才接过手,自己又当伙计又当老板。 他姓安,赵让叫他小安。 小安的火锅店没有招牌,从常春园出来往北走两个路口,右转再右转,抵到头,看到一盏挂红不红白不白的灯笼,就到了。 正常做生意的人都会挂两盏红彤彤的灯笼,代表鸿运高照,讨个吉利。 但小安是个懒汉。 他连自己的头发和胡子都懒得打理,更不用说门口的灯笼了。 小安觉得只要把锅底调制好,不偷工减料,这就是最大的鸿运,其他的都无所谓。 今天赵让出门早,喝酒也早,以至于来到小安店门口时,他熬制的底料还没出锅。 “让哥!你回来了?!” 小安见到赵让,热情的挥挥手打招呼。 熬制底料的时候,一刻都离不开人。他必须不断的搅拌,才能让各种香料、药材、以及辣椒融合到最完美的地步。 赵让却看着小安有些发怔。 因为小安简直跟换了个人一样! 不仅头发干净清爽,胡子也全都修剪了。 店里的经年累月泛着油光的地面,也拖的干干净净。垃圾全都装在袋中,堆在墙角。 小安的店除了肉很新鲜外,刨切的土豆片更是一绝。 所以他每天都要削好几大筐土豆,乌黑的地面有一大半都是这些土豆皮造成的,彻底清理出来,不是件容易的事。 “让哥你先坐,底料马上就出锅了 !最近天气不热,中午吃火锅的人也不少,我昨天熬了一大盆底料全都卖完了!” 赵让和西门大壮熟门熟路的坐了下来,但他的眼神中却有些迷茫。 这次回来,乍一看觉得什么都没变,但仅仅出门半日,却又觉得什么都变了! 江朗和舒姨自不用说,连小安这样的万年邋遢鬼都改头换面,赵让一时半会儿还有些接受不了。 “小安,你这是受啥刺激了?” 小安抽空给赵让和西门大壮端了盘瓜子。 听出赵让是在调侃他的头发和胡子,小安不好意思地笑着。 “肯定是相中哪个姑娘了!要不然他能这样?” 西门大壮都能看出来的事,赵让当然不会不知道。 但知道是一回事,当事人自己承认又是另一回事。 后者显然比旁人帮他说出来要有意思的多。 “大壮哥说的……对!” 小安是苏洛城里寥寥无几可以叫西门大壮名字里后两个字的人。 西门大壮非但不讨厌,反而觉得很亲切。 甚至还在有人买下这巷子的地,改做他用时亲自出面阻止。 纵然他事后给的解释是为了给自己和赵让留下这个吃宵夜的地方,可赵让清楚,他是真把小安当做了自己弟弟。 “哪里的姑娘?多大?干啥的?好不好看?” 西门大壮跟个连珠炮似的,一口气问了四个问题。 小安还准备回答,却架不住他问的实在是太多了……只好说: “她过会儿估计就到店里帮忙,到时 候二位哥哥自己看呗!” 小安说着,把手中的铲子换成了个大铁瓢,将锅里的炒熬好的底料盛到盆中。同时留出半瓢,转到小锅里,架上炭炉,端到赵让和西门大壮的桌上。 第一百六十二章 风声【上】 扑面而来的热辣把赵让呛得打了个喷嚏。 “让哥,你老说我运气好,小安这运气不是也不错?” 赵让把椅子挪了挪,说道: “他怎么不错了?” 西门大壮继续说道: “你没听他讲?那相好的姑娘还要来帮他在店里干活儿呢!以后这就有老板娘了,哈哈哈!” “小安,等你俩说好日子,一定要请我俩啊!到时候你这店也得再整整,我送你块牌匾,就叫‘北境第一锅’,你看咋样!” 小安的声音从店深处远远传来,说道: “哈哈,我可担不起这么大的招牌。我想的这两年多赚点钱,把旁边的屋子买下来。到时候这边做生意,旁边住,又方便又舒服!” 小安的梦想普通而简单。 他从未想过要当什么‘第一’,和西门大壮的想法有本质的区别。 “自己一个人咋样都能凑合,没必要让人家跟着一起吃苦不是?” 小安端来两盘鲜切牛肉。 他给赵让和西门大壮切的肉,总是要比给旁人厚些,多些。 饼铛大的盘子,铺得满满的,两盘就有其他人三盘多的肉,还不要他们多付钱。 “让哥,喝一杯不?” 上完菜,今晚还没上生意,小安破天荒的拿出一壶酒问道。 赵让来这吃了这么多年,还从未和小安喝过酒。 一是因为他每次来时,都已经喝了不少,实在喝不下也不想喝了。其次是因为那会儿都是小安最忙的时候,店里只有他一个人,腾不出 空档来。 今日尚早,这里还没来生意。加之许久未见,小安有了相好的姑娘,心情不错,这才想着小酌几杯。 他也不敢喝多,否则会耽误等会儿的生意。 这样的生活日复一日虽然重复又劳碌,但有了奔头,也还是很充实幸福的。 “好,咱们喝两杯!” 赵让从小安的眼睛里看出他的开心,所以痛快的答应下来。 对于这样的要求,他向来不会拒绝。 “让哥,我这的酒,和你喝的比不了,你先尝尝看喝的惯不?” 第一次与赵让喝酒,小安很是小心。 这里也没有成套的酒具,他便多拿了两个碗,给赵让和西门大壮倒了一个碗底。 “你多少有点看不起你让哥的酒量!” 西门大壮笑着拿过酒瓶,给三人的酒碗加满。 酒是打来的散酒,劲儿足,味儿冲,口感当然差了不少,但赵让和西门大壮并不嫌弃。 跟处的来得人,哪怕喝水也很有滋味,根本不会挑剔酒的品质。 痛快的干下一碗,身后突然传来道轻柔的声音: “小安?” 小安立马起身,清了清嗓子,回答道: “我在前面!” 轻柔的声音再度响起: “今天这么早就来客人了?” 说话间,声音越来越近。 赵让和西门大壮背对着身后,都没有回头。 有时忍耐一下再揭晓神秘,能带来更大的惊喜! “哈哈是,两个好哥哥,也是老主顾了!你快来打个招呼! 为了节省一点灯油钱,店内没有点灯 。 轻柔声音的主人不小心踢翻了一个铁盆,发出了一声惊呼。 小安立马取下门口挂着的灯笼,给姑娘照亮。 “没事没事,你先过去,我来收拾!” 姑娘踢翻了一盆花椒,这是熬制锅底必不可少的原料。 这些花椒都是从南地买来的,价格不便宜,小安不舍得浪费,便蹲在地上,一颗一颗的捡起来,再重新洗净,铺平晾干。 姑娘本想和他一道,但却硬生生被小安推走。 这时,赵让和西门大壮转过了头。 刚才那铁盆的动静,已经破坏了神秘的美感。 当他俩和这姑娘眼神相对后,所有人都是心头一紧。 “姑娘请!” 还是赵让最先反应过来,客气的从旁边搬来一把椅子,放在小安的椅子旁。 姑娘犹豫了片刻,还是上前坐了下来。 赵让没有给她倒酒,她却拿起小安的碗,猛的喝了一大口。 这姑娘不是别人,正是在常春园中与西门大壮游戏时出千耍赖的那位“新颜色”。 西门大壮张了张嘴,赵让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显然小安对这姑娘没有任何了解。 他怕西门大壮说错了话,把今晚最后一点美好都弄的不欢而散。 “谢谢……” 看到赵让的行为,姑娘弱弱的说道。 “不客气。” 姑娘看了眼还在忙活收拾的小安,继续说道: “我会告诉他的。” 赵让夹起一块肉,放在锅里涮着,说道: “我没有催你的意思。” “别骗他就好。” 姑娘点了 点头,拿着酒壶,就要给赵让倒酒。 “不用,在这我们习惯自己来!” 赵让把酒壶从她手中抽出来说道。 姑娘惨淡一笑,没有坚持。 这样的重逢对她而言无异于是最尴尬的情况。 纵然她已经换了衣服,还卸了妆,但身上仍旧带着淡淡的常春园雅间中特有的香薰气味,和浓烈的火锅热气显得格格不入。 三人之间维系着一种奇怪的气氛。 赵让一片一片的吃着牛肉,姑娘低头不语,西门大壮时不时挪动下屁股,像椅子上有钉子似的。 “今天的牛肉很好,你怎么不吃?” 赵让自己几乎吃完了一盘,才搁下筷子,对西门大壮问道。 事实上小安这里的肉,每天都很好。赵让来吃了这么久,没有一次不好过。 他这么说,是让西门大壮表现的自然些。 “嗯……好,我没。” 西门大壮心不在焉的敷衍了几句,仍是极不自在的样子。 见状,赵让也不再说什么。 他把另一盘肉整个倒入锅里,用筷子搅动了几下,将其分开,然后静静地等碳火把锅重新煮开。 既然西门大壮不会演戏,那就快些吃完快些走,这样大家都舒服! 赵让紧赶慢赶,终于在小安收拾好花椒之前,吃完了两盘牛肉。 吃的他有些顶,觉得一低头都能掉出来…… “小安,我们还有点事,先走了!” 赵让说了声,便招呼西门大壮离开。 西门大壮蹭的站起来,浑身都是劲儿。 以往非得 磨蹭磨蹭的人,今天已经蹿出去两丈远了! “啊,好!晴雪,你帮我送送让哥和大壮哥!” “赵公子!” 晴雪从背后叫住了赵让。 赵让转过身,问道: “还有事?” 晴雪点了点头,走近了些,说道: “你是不是想知道舒姨为什么要走?” 赵让轻笑着说道: “原来她要走!” 虽然他也是这样判断的,但舒姨始终没有承认。现在她手下的姑娘也这么说,那这件事就算是坐实了。 晴雪一时语塞。 她以为赵让已经知道这件事,只是不清楚原因。 没想到赵让竟然什么都不知道,反而是她暴露的。 这要是传到舒姨的耳朵里,她定然没什么好果子吃。 何况作为畅春园的姑娘,私自出园,已经违背了规矩……她本想用赵让想知道而舒姨没告诉他的事情换来一份保证。 保证赵让不把今晚的事情告诉舒姨,同时保证不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小安。 “我想知道的只有一件事,你却要换我两个保证。姑娘是不是太贪心了?” 晴雪知道自己在赵让面前没有任何可以周旋的优势,干脆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舒姨把常春园卖给了江朗。” 这话石破天惊。 像石头砸进了水里,激荡层层涟漪。 连窜出去几丈远的西门大壮都回过来不可思议的问道: “卖给江朗?” 旁人只觉得舒姨是常春园中的管事,幕后老板一定还有旁人。 实际上常春园的老板 ,自始至终只有舒姨一个人! 她很清楚自己一个女人在苏洛城中独木难支,因此才塑造了一个影子,让来往的所有人都产生错误的觉得舒姨背后一定有个了不得人物。 但如今常春园已经在城中站稳了脚跟,各种关系盘根错节,远非江朗能比,她又怎会把金山拱手让人? “你确定?” 赵让问道。 同时看向西门大壮。 常春园如果易手,可是笔大交易。西门家不会不知道。 但看西门大壮的样子,却是一点不知。 “不过买下畅春园的,不是江朗。” 赵让皱起了眉头。 这姑娘刚才还信誓旦旦的说,舒姨是把常春园转给了江朗,这会儿又说不是。 前后颠倒的不仅太快,也太大,让人无法相信。 “江朗和我一样,真正的买家和他一道来的南地人。” 晴雪看赵让的表情已经开始不相信,便着急的解释道: “我是南地人,所以能听懂他们的方言。而且……” “而且什么?” 赵让追问道。 他不想给编谎话的机会。 “而且我还认识他们!她们是龙帆会的人!” 晴雪说完后目不转睛的看着赵让,似是在用坚定地眼神佐证自己言语的真实性。 “好,我知道了。” 赵让云淡风轻的说道。 “你要的保证尽可以放心,我俩都不是多嘴的人。” 晴雪没有从赵让脸上看到自己希望看到的表情。不过既然已经得到了赵让的保证,自己的目的就算是达到了。 “希 望赵公子说话算数。” 第一百六十三章 风声【中】 赵让和西门大壮头也不回的走出了这条街。 他从未见西么大壮这么利索过,走路之快,快到让他都有些跟不上。 “你赶着订棺材吗?走这么快?” 赵让忍不住抱怨道。 “让哥,你不觉得尴尬吗?” 赵让摊摊手,说道: “没什么好尴尬的。” “但我有点害怕。” 西门大壮刚想反驳,又听到赵让的后半句,以为他在开玩笑,便调侃道: “在西域你都不怕,回来了有什么好怕的?” 赵让摇摇头说道: “你有没有听到刚才那姑娘说什么?” 西门大壮回答道: “听到了啊,他说舒姨把常春园卖给了江朗。这小子!真行!也不知道他哪来这么多钱!” 常春园所处的地界是苏洛城中最为繁华的去处。 光那个园子所占有的地皮都不便宜,更不用说上面还有这样金山银海的生意。 只要常春园的名头不换,这就是一棵永远常青的摇钱树。来往的客人才不会在乎谁是老板,他们来这就是为了第一流的享受。这点不变,常春园就不会变。 “晴雪说了,江朗只是个推出来的台前人。真正做下这笔买卖的,是龙帆会。” 西门大壮显然对这个名字极为生疏。 但一个势力能用“龙”来起名字,听上去就觉得不简单。 “让哥你知道这个势力?” 赵让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答道: “不算了解,但听说过。” 西门大壮最喜赵让讲述这些大威中形形色色的势力 和人物,听赵让指导,心想这说不定又是一场大热闹,便立马拉着赵让说: “走走走,咱们找个舒服的地方,坐下来慢慢说!” 二人今天出来了大半天,洛月楼的菜没吃上,常春园也没享受好,最后吃个火锅,却还闹出了尴尬。 秋高气爽的夜,他们俩今天的遭遇着实有点对不起这么好的天气。 “去哪?” 赵让把西门大壮问住了。 平日里他们来来回回去的地方也就那么几个,今天几乎全都碰了钉子。这会儿临时起意,还真想不出来个好去处。 “先说好啊,不去你家的产业!” 西门大壮也赞同这点。 他可是顶着给赵让看病的名头出来的,要是再大摇大摆的去自家的产业,被熟人看到,免不了又得被抓回家去过那朝九晚五,毫无生气的日子。 但想了半天,二人都没有想出能去哪里,最后觉得选不如撞,干脆就在街上溜达,看哪儿顺眼就进去。 “太上河入海,你家也有商船顺着太上河去海外悬岛采购货品,应该知道这个吧?” 二人最终走进了一处听书喝茶的场子。 天气完全转冷之前,书场都会在夜晚开足马力。只要人不散,就让说书先生继续说下去。毕竟天一冷,来听书人就少了。 书场地方大,点的火盆再多,也会冻脚。 等冬天一来,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去喝酒,书场的生意立马就会暗淡下来。 西门大壮家不做书场的生意,所以 苏洛城中的书场都和他没有关系,两人可以大大方方的进去,选一个最舒服的桌子。 台上的人口若悬河,台下的人嘴也没闲着。 “是,我当时还想跟着跑船,我爹都同意了,结果不知道谁把这事捅给了我奶奶……最后没能成!” 西门大壮惋惜地说道。 生在北境的人,对水又天生的喜欢。赵让和他一样,不仅喜欢水,还喜欢坐船。 尤其是出海的海船! 修建的又高又大,甲板极为宽阔。走在上面平平稳稳,和在地面上没什么区别。 “龙帆会最早就是一群海盗,他们守在太上河的入海口,劫掠大威的商船,以此谋生。” “是吗?我家的船好像没有被抢过!” 赵让白了他一眼,说道: “那是因为你家老爷子大点的好。你不知道我都知道,你家每个季度都会派人去海外悬岛登岛送礼。所以每次你家的商船入海,都能平安无事。” 西门大壮点点头。 但这次他很快反应过来赵让话中的疑点。 “给海外的悬岛送礼,关这些海盗什么事?!” 赵让没有回答,扔给他个“你懂的”眼神。 西门大壮登时来了脾气,觉得欺负人也不带手心手背都长刺的。 按赵让所说,这些海盗即便不是悬岛中人,也定然互相勾结。 合着悬岛这些不要脸的东西,不仅用海外的特产赚足了内陆的金银,还要弄一批海盗再做点无本生意。 这真是一点良心都不剩啊! 丧良 心之后,果然就能赚的更多! “但我记得海盗和水匪不是被咱大威彻底清缴过?现在没有那么猖狂了吧?” 赵让摇摇头,不置可否。 其中缘由他也知道的并不清楚。 但他很清楚海盗和水匪是清缴不完的。 当时能做,是因为大威国富兵强,加之龙帆会又太过猖獗,甚至进犯内陆河道,与水匪勾结,劫夺南地边军饷银,这才使得朝廷下了清缴的决心。 内陆的水匪本来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见到朝廷大军,自是作鸟兽散,藏起刀枪,重新当起良民。 龙帆会也因触及大威国本,被大威知会海外悬岛后,一举击溃。 这样的存在,本就是这样的用法。 天下白道黑道从来就不能走在一起。 白道需要用你的时候,你就是好道。等用完了,剩下的只有死路一条。 海外悬岛当然不会为了一群海盗跟大威彻底撕破脸。 何况他们也一直否认自己和龙帆会有任何勾结。 迫不得已,龙帆会最终放下屠刀,带着这么多年劫夺来的金银,化整为零,顺着太上河潜入了内陆,在南地沿岸扎下根来,如此也有几十年了。他们用做海盗劫夺时积累下的财宝买下了许多产业。摇身一变,竟成了南地屈指可数的几大商会之一。 待大威南北分而治之后,龙帆会不知又用什么手段,被窃居南地的叛逆,封了个“从龙之功”,由此更加如日中天,隐隐有成为南地第一商会之 势。 “不过……让哥,既然龙帆会是南地的势力,现在又是生意人,那做点买卖不是很正常?” 这趟西域之行让西门大壮长进不少。 以前他虽然爱听这样的事,但全图一热闹,听完了就完了,一个字都记不住。隔几日说不定还会再问一遍,因为他已经忘的干净。再听一次又是新的热闹。 “嗯,如果真是做生意倒也没什么事。但你忘了金钟镖局吗?” 西门大壮一拍脑门,觉得自己刚才想的简单了。 金钟镖局可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名门正派,他们尚且都会为了利益和西域勾结,秘密制造箭矢,贩卖之地。那龙帆会这样本来就心术不正的势力,这样大张旗鼓的进军北境,的确是一件让人生疑的事情。 “如果他们真是大张旗鼓反倒好了,但偏偏要推出个怒江帮来当马前卒,这就更加说不通了!” 初来乍到的势力,往往都得找个熟悉本地的一起合作,这点无可厚非。毕竟同属一个地方,知晓规矩,说话方便,不会触碰禁忌。 西门家在南地的零散生意,采取的也是同样的方式。 但以龙帆会的势力,却是犯不着和怒江帮这样一个在苏洛城中根本不入流的小帮派合作。 如果他们真是为了赚钱的,大可开诚布公的来与西门家坐下谈谈。 试问整个大威北境,生意场上的事,还有谁比西门家熟络? “而且江朗这小杂毛不是还开了个成衣铺?说 不定也是龙帆会在背后搞的鬼。” 赵让沉默不语。 单凭一家成衣铺和买下常春园,说明不了什么。哪怕所有人都能看出其中的古怪,也不能阻止人家正常的买卖。 大威分裂之后,北境朝廷在许多产业都放宽了限制,以此鼓励经商。尤其对南地来的商会,待遇更是优厚。 但前提是通过了查缉司的审查! “对了,咱们可以去查缉司问问。” 赵让忽然说道。 元明空临走前,给了他一块腰牌,告诉他有事可以去苏洛城中的查缉司,托他们给自己带话。 苏洛城中的查缉司影卫统领,是云明空皇子府里出来的人。 这么多年,他这个七王子虽然经营惨淡,可终究还是下了一步好棋。 “查缉司那地方,估计知道了也不会和咱们说。” 西门大壮说道。 赵让点点头,他也知道这点。 哪怕有和元明空的关系在,不想让他们知道的,查缉司也不会多说一个字。 “不说归不说,他们要是知道了,有所防备,不是更好?万一不知道,咱们这样一去顺带就能给他们提个醒!” 赵让话音刚落,书场里响木同时落桌,“啪”的一声清脆! 今晚最后一场说书就此散了。 两人是靠后才进来的,却是一直在说话,连台上讲的什么故事都不知道。 今日说书的是个老先生,看着很有派头。 临了收拾东西,还有俩小徒弟伺候。 老说书人淡淡的扫了一眼赵让和西门大壮。 这两人坐在最好的位置,叫了最贵的茶,却是就来聊天的!既不鼓掌也不叫好,让这位老说书人觉得很没面子。 第一百六十四章 风声【下】 查缉司位于各地的联络点叫做站楼。 站楼可能并不是一座楼,而是一家茶馆,一间酒肆,甚至一间带有当铺的赌坊。 当然,这是一般人的想法。 他们觉得越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就越安全。 查缉司,尤其是分配到各地影卫,光看名字都知道这些人所在的地方都会是什么样的所在。 但苏洛城中的查缉司站楼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它位于城中最好的地段,最热闹的街巷,距离洛月楼和常春园都不远。 同样,距离赵家和西门家也不远。 这样一个得天独厚的位置,想让人不注意到他也难,但他恰恰就建在这里。 这座楼没有招牌,外面连着个宽阔的院子。 如果说赵让和西门大壮今天去的地方,是他们这样的二世祖喜欢玩的。那查缉司这座站楼,就是他们家老爷子喜欢来的地方。 能进这座楼的,才是苏洛城中真正的第一流! 所以这座楼也被称为“第一楼”。 从书场到第一楼有条小路。 若是赵让自己去,大可以走这条路,会快的很多。 但带着西门大壮,却是就不行了。 小路中央有个石墩子,将本就逼仄的路,生生卡去了一大半。 连赵让都得侧着身子才能通过,西门大壮是无论如何都过不去。 今夜晚风习习,天上繁星点点,与街市上热闹的灯火互相呼应。 可惜赵让没空享受这样清凉闲适的夜晚,他已经和西门大壮站在了第一楼门口。 第一 楼的院门永远是紧闭着的。 但院内的楼从上到下全都灯火通明。 赵让站在门前,一动不动,似是在等人来给他开门一样。 “让哥,你不敲门别人咋知道门口有人呢。” 西门大壮不解地问道。 赵让没有解释,继续站着等待。 没一会儿,院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一名长相与雨惜有几分相似的少女对赵让和西门大壮躬身行礼,说道: “二位少爷请进!” 赵让客气回礼,带着西门大壮走了进去。顺便掏出元明空给他的玉佩递过去,准备说明来意。 少女说道: “老爷知道赵少爷,也知道西门少爷,二位还请跟我来!” 少女没有接过赵让递过来的玉牌,径直转身引着二人向楼后走去。 第一楼的院子他们也曾跟着老爷子进来过,可不知道楼后还有这样一个清幽的去处。 昏暗的灯光下,赵让看到这座房子门前的石阶上已经长满了杂草,应该是许久都没有收拾过。 “老爷就在里面,二位请!” 少女话音刚落,破败的屋子里,灯突然亮了。 赵让略一迟疑,还是踏上了台阶,走了进去。 屋内没有一丝破败的痕迹,反而装点得极为肃穆庄严。 与其说这是一间屋子,不如说这是一座祠堂。 正中供奉着一个木雕的人像,不是仙官也不是菩萨,而是一位故人。 这人赵让认识,名叫李秀。 李秀是大威的开国宰相,被大威开国之君依为肱骨,经世治国无 一不精。在他任内,为大威做了三件大事,才让大威配得上国号中的“大”字和“威”字。 “李宰相一计定西域,才有了如今的阳关。二策安士子,让天下读书人归附。最后又一手创建了查缉司,查缉天下。” 一道雄厚的声音从侧面传来。 赵让转头看到一位腆着肚子的中年男人。 他身上穿这个的衣服,赵让都看不出质地。但腰间挂着的八块翡翠,以及左右手大拇指上戴的玉扳指,无一不彰显着他的身份与地位。 乍一看,旁人定然会以为这中年人就是个富家翁。但只有仔细与其对视过,才能发现他双眼中的锐利。 “见过统领!” 赵让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身旁的西门大壮也有样学样。 中年人右手轻轻一抬,使得赵让这下没能拜下去。 二人之间隔着足有一丈。 在这样的距离,这位统领竟是用劲气托起了赵让的双臂,其武道修为定然不低,远在赵让之上。 “赵公子不必多礼,大家都是七皇子的朋友,也就都是自己人,叫我张宗就好。” 赵让心头猛地一缩。 突然不知今日来第一楼到底是对是错…… 他本意是要来说说龙帆会的情况,但刚才张宗这一番话,好像意思是他一直在等赵让来。 七皇子,自己人。 这样的字眼要是放出去,被好事之人捕风捉影,利用一番,都是能掉脑袋的罪过。 大威皇帝现在最听不得哪个大臣威名好,哪个 皇子势力大。有南地叛逆的前车之鉴在,这位皇帝已经成了惊弓之鸟。为了掩饰自己心中的脆弱,只能不断地举起手中的屠刀。 当一个国家在刀锋和血泊之中时,太上河对面的叛逆们,恐怕很快就要变成正统了! “在下只是在西域有幸结识了七皇子,一起忙碌了一阵。毫无功劳,当不起张统领谬赞!” 张宗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赵让话中的推脱之意极为明显,再行言语拉拢,只会适得其反。 与人相交是件极为长久的事情,不能急在一朝一夕。 今日才初次见面,说太多,说太满,都不好。 “赵公子从西域一路劳顿,我也算是半个苏洛城中人,今晚略备薄酒,权当托大,尽个地主之谊,个二位接风了!” 张宗说罢挥了挥手,刚才没有进来的那位少女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拉开侧面的帘子,露出一桌酒席来。 桌子上菜不多,只有六样。酒也不多,每人两壶。 但无论是菜还是酒,以及摆盘装点,都做得极为精致! 赵让在苏洛城里还没见过哪家馆子有这样的手艺! 想必是张宗从皇城里带来的厨子,在第一楼中招待贵客之用。 “多谢张统领!但在下刚吃过不久,也喝了不少,却是有些吃不动,喝不动了!” 赵让客气的拒绝道。 张宗却已然落座,笑着对赵让说道: “常春园的西域春太艳了,不够纯,喝多了会腻。小安的火锅味道是 不错,但赵公子吃得又太急了。听了小半场书,又走来这里,再加上这个时间,就算是宵夜了吧?” 赵让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自己的去过哪,看了啥,张统领都了如指掌。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自从赵让和西门大壮从赵家出来,就有影卫一直在跟踪二人,并且将两人的情况时刻传递给第一楼。 “张统领真是关心在下!” 赵让不得不在桌旁坐了下来。 张宗后面的话已经算的上是威胁了,可他毫无办法。面对查缉司和影卫,自己能怎么样? 一想到日后自己不论在哪,在做什么,身旁都有不止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赵让就觉得浑身难受……像是生了一万只虱子,在不停的爬来爬去…… “没有没有,这也是七皇子殿下交代的,让我一定要保护好两位的安全,赵公子千万不要多想!” 赵让心中冷笑,就知道他会推到元明空的身上,然后堵住自己的嘴,毕竟没人会拒绝朋友的好。 “张统领多虑了,在下不会多想。尤其是回来之后,发现城里也不是那么太平。” 赵让客气地说道,却把话题有意无意地往怒江帮和龙帆会身上引。 张宗既然对自己的一天了解得如此细致,赵让不相信他不知道今天一出门就和怒江帮有了晦气。 谁料张宗听后非但没有顺着往下说,反而故左言他: “赵公子知道这里为何会有李宰相的塑像吗?” 赵让答道: “这里 看起来应该是一处李宰相的祠堂。但我也是头一回知道苏洛城中保留的有。” 李秀在大威已从功臣变成了禁忌。 其实他所做的大事不止三件,还有一件是他创立了大威首屈一指的谋士图,其中成员多为各方学派中激进之人,因谋划诡诈,被人冠以‘猾狐’之称。 在李秀故去后,猾狐部众以其弟子自居,仍全掌中枢。直至后来南地作乱,与北境分而治之,众人才后知后觉,从中发现这背后桩桩件件都有猾狐的影子。 由此,猾狐上下被清算得一干二净。出手之人正是李秀当年所成立的查缉司影卫。 而这位开国宰相也因此受到牵连,被打入佞臣录,后世子孙无一幸免,全都被发配至苦寒之地,任其自生自灭。 “难道统领是……” “我不是猾狐部众。” 张宗摇头说道。 “但我是李秀后人!” 赵让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位看上去脑满肠肥的影卫统领,竟还有这样显赫的出身。 “失敬!” 赵让起身行了一礼。 大威人心里对李秀自有公断。 猾狐作乱时,李秀已经故去几十年了。几十年的谋划,怎么能怪罪到一个早已入土的人身上?即便他多智而近妖,想必也算不到自己的身后事。朝廷这样做,无非是用李家人的血,维护自己的颜面罢了。 “所以赵公子可理解了我的意思?” 赵让皱眉沉思片刻,说道: “难道近来城中的事端,和这群狐狸有 关?他们不是早就死个干净,连窝都被掀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交朋友 狡兔尚且三窟。 在野外,兔子又往往沦为狐狸的食物。 猾狐集中了一群最聪明的疯子,他们当然明白不留后路的疯狂才是最愚蠢的。 对于赵让的疑问,张宗对身旁侍立的少女耳语一番后,少女便出门而去。 喝了一杯酒的功夫,少女再度回来,手里提着个布袋。 这种布袋赵让见过,是大威官府用来传递公文所用。 分青,蓝,黑三种颜色,其中黑色代表机密等级最高,往往都是极为重要的军情。 少女拿来的这个袋子,正是黑色,里面装着一封边关的塘报。 张宗打开塘报,让少女拿到赵让面前。 “张统领,军情塘报事关绝密,我……” 拗不过张统领坚持,再加上赵让自己也确实揪心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在少女将塘报递过来后,赵让还是认真看了起来。 塘报内容很简单,短短一行字,读再多遍都读不出花来: “龙帆会已朝北境进发,携金银数万,不日便抵达苏洛城。” 张宗解释道: “这是太上河沿岸查缉司站楼发来的塘报。” 赵让点点头,顿时放心了许多。 他来第一楼的目的已经达成了,现在喝完杯中酒,就可以畅快离开,回家睡个好觉。至于什么怒江帮,龙帆会,自有张统领去处理。 “赵公子没看出这封塘报的怪异之处?” 张宗问道。 赵让打开塘报又读了一遍,内容还是这些,不可能因为他再读一遍就发生变化。 “张统领, 这是我第一次看塘报。” 言外之意,自己根本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怎么样才算正常,怎么样才算有问题。 “赵公子就当是两位经常通信的老友,平时都会事无巨细地分享生活,直到你收到这样一封信,你会作何感想?” “那这封信未免有些太简单了。” 赵让不假思索的说道。 塘报里只说了龙帆会带了很多钱,很快就回到苏洛城。但关于他们来的动机,去的目的,一个字都没有提及。若是套在张统领给的例子里,简单得有些过分了! “说得没错!就是太简单了,简单得像是假的!” 赵让吃惊的问道: “张统领的意思是,这封塘报是假的?” 张统领摇摇头,回答道: “我也只是推测。但在我看来,这封塘报之前应该还有许多封才对,不应该只有这么一干巴巴的文字。” 赵让想了想,说道: “会不会是他们没能探明白?” 张统领斩钉截铁地说道: “绝不会!” 赵让没有再问下去。 再问,就是质疑查缉司影卫的能力了,这不是他一个普通人该说的话。 但世事无绝对,赵让觉得张统领把话说的有点满了。 “即便他们没有探查明白,也该在这之前还有一封,或是几封。” “查不明白多丢人啊,他们可能不想说!” 西门大壮突然说道。 张统领眼神看向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丢人总比丢命好。当影卫的,早就忘记自己的脸了。” “老爷 ,到时间了!” 一旁静默地少女,突然轻声说道。 张宗看了眼窗外,说道: “这么快吗?好吧。” 赵让见状,赶紧说道: “张统领既然还有事,我俩就先告退了!” 和官府中人打交道他浑身都不自在。 “告退”这样的字眼,在赵让印象中,还是第一次说。 “赵公子稍待,我还有个东西给你。” 说罢,张宗起身引着赵让朝门口走去。 一直走到第一楼的院门口,张宗却都没有拿出任何东西递给赵让。 赵让不由得站定看着张宗。 “是一封口信。” 张宗说道。 赵让立马想到是谁给他的口信。 能通过张宗给他递口信的,也只有一个人——元明空! 出了第一楼,赵让一直锁着眉头。 即便已经睡了两天半,但出门这半天多已经把他睡眠积累起来的能量全部消耗完了。 一直到离开第一楼很远,西门大壮才问道: “让哥,张宗刚给你了什么?” 方才张宗特意避开了西门大壮。 在赵让看来,这个举动毫无意义。 他也相信张宗绝对知道自己会告诉西门大壮的。 “一封口信,元明空送来的。” 西门大壮一听,却是激动了起来,问道: “说了什么?是不是让咱们去把怒江帮和龙帆会灭了?” 赵让白了他一眼,刚想骂他两句,却发现自己根本提不起气来,只能淡淡的说道: “恰恰相反。” 西门大壮挠了挠头,仔细体悟这四个字的含义。 “不把他们灭 了,难道要和他们喝酒?” 赵让点点头,说道: “差不多吧。” 其实元明空的口信说的更加直白,他希望赵让去和怒江帮以及龙帆会做做朋友,以此来搞清楚他们来北境苏洛城究竟是要做什么。 “这是影卫的事情,和咱们有啥关系?” 赵让很是疲惫的说道: “有时候就是因为没关系,才好处关系。关系太大,太深,人家就会处处有防备。说的都是假话,你能听到什么?” 这个道理西门大壮也懂。 但懂了之后,连他都觉得为难…… 今天刚在街上把怒江帮的帮主,江朗,用烧腊劈头盖脸地羞辱了一顿。等晚上却又去和他们交朋友。 世上哪有这么简单的事? 你得罪了个三岁小孩,人家都会很久不理你。更不用说江朗好歹是一方势力之主。 “要是早知道这样,咱们今啥也不该给那老广出头!” 赵让摆摆手,现在说啥都晚了。 还不如想想怎么化解已经结下的梁子。 不过刚才在第一楼,得到的也不全是麻烦。 起码从张宗那里,赵让知道了晴雪没有说谎。龙帆会的确是来了苏洛城,塘报中虽然没说他们来具体要做什么,但很显然,他们已经做了。 成衣铺外加常春园。 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赵让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有什么联系。 “晴雪有没有说舒姨什么时候走?” 西门大壮不记得。 赵让也不记得,那就是没说。 顿了顿,赵 让对西门大壮说道: “明天中午,你在洛月楼订一桌最好的酒席,然后让掌柜的做一封最好的请柬,送到常春园去。” 西门大壮答应下来,随后问道: “你要请舒姨吃饭?” 赵让点点头。 他觉得既然龙帆会从舒姨那买下了常春园,还把怒江帮推到台前,说明舒姨和他们一定接触很多,至少比他和西门大壮多多了。 先前舒姨没有明说自己要走,也没有告诉赵让常春园已经转手,肯定是有多方的考虑。 但现在赵让已经从其他地方知道了这件事,便能就此和舒姨挑明,让她把知道的关于怒江帮和龙帆会的事一股脑都倒出来。 “让哥,这样不是就把晴雪那姑娘给出卖了吗?” “虽然那姑娘不太老实……” 赵让转身冲着西门大壮打了一巴掌,说道: “你是不是傻?咱们从查缉司那得来的消息,和晴雪有什么关系?” “舒姨也不知道我们在小安那又见到她了。” 西门大壮这才反应过来,说道: “是哦!查缉司那她又够不上去问。” “那咱们现在干啥去?” 赵让没好气的说道: “还能干啥,回家睡觉!” 西门大壮住在赵让对面的屋子里,他一进屋,很快就吹灭了烛火,不多时,鼾声就从打开的窗户里传了出来。 赵让却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他躺在床上将今天出门遇到的事情仔细梳理了一番,发现自己的的确确已经又掉进了另一个大事 端里…… 苦笑着摇摇头,他不是个怕麻烦的人,但主动去找麻烦i显然并不是个好习惯。 虽然帮那个卖烧腊的老广是出于义愤,但这件事换个法子,是不是会更好? 赵让信誓旦旦地对西门大壮说,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吃,可他自己何尝又不希望能有。 事到如今,多想无益。 看今天张宗的态度,要是赵让不去找他,他早晚也会来找自己。 “塘报……” 赵让小声嘀咕道。 要不是张宗提醒,他根本没有看出那封塘报有什么古怪。 想着想着,赵让翻身下床,对着门外喊道: “雨惜在吗?” “在,少爷!” 雨惜推门进来,揉了揉带着困意的眼睛。 昏黄的灯火下,让人的五官有些模糊。这么一看,雨惜和张宗身边那名侍女却是更像了! “雨惜,你有没有姐妹啊!” 赵让玩笑着问道。 雨惜听后强打起精神,说道: “少爷还不知道吗?我是老爷买回来的啊,别说姐妹了……父母都没有!” 赵让叹了口气,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无根的浮萍,随风飘泊,总是让人心酸。 “去把老爷的书房打开,我有点事要忙一阵。” 雨惜点点头,转身去取钥匙。 赵让的老爹最为赵家的族长,他的书房除了自己以外,旁人都不能进去。 除了赵让。 他对自己这个儿子很是欣赏,也抱有极大的希望,所以专门说过赵让在有需要的时候,可以直接去他的书房,不需要经 过他本人同意。 “少爷,大晚上的,您要忙什么啊?” 雨惜举着烛台,陪着赵让走进书房。 赵让四下看了看,说道: “没事,你去吧。给我泡一壶铁观音,泡浓一点!” 第一百六十六章 迷局【上】 赵让不记得自己昨晚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趴在桌子上,歪着脑袋,让他的脖子疼的厉害。 抻了抻胳膊,看到蜡烛也快烧没了。正好外面天光已亮,赵让“呼”的一口吹熄了即将燃尽的烛火。 昨晚一整夜他都在老爷子的书房里看有关南地的资料。 小时候他曾和家里人去过一次,但年纪太小,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夏天时,南地那种湿热让浑身上下都黏糊糊的,恨不得一天洗八次澡。不过现在已经入秋,想必那边的天气也会舒服很多。 除此之外,他还仔细察看了这几年赵家的账本,尤其是从南地采购的部分。 这些干巴巴的文字和数字,使得赵让对南地有了一个模糊的框架。更加具体的概念,就得日后慢慢累积填充了。 不过赵让最想看的,是关于龙帆会的相关。但他翻遍了书房里有关南地的卷宗,却是都没有发现关于龙帆会的记录。 这支由海盗摇身一变的商会,似乎十分低调。南地流传过来的大买卖,都看不到它的身影。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进入苏洛城,买下常春园,应该是它们第一次出手。 赵让在心里也多加了几分慎重。 有时候不是出手多就能成为老手。 反而更要在意这些极少出手的人。 出手的次数越少,说明他们准备的越是充分。只要出手,就几乎不会失手。 纵然这个世上不存在万无一失的事情,但的确可以通过谋划来 不断降低失败的可能。 就像当年的猾狐。 李秀死后,他们用了近二十年的时间,终究让大威一分为二。 像这样的大事,出手的机会只有一次。 赵让突然想起,南地分裂之后,猾狐里的骨干力量许多都渡过太上河,去了那边。北境朝廷惩戒的,无非是一些杂毛,甚至有很多根本都不属于猾狐的一员,只是帮他们做些誊抄摘录的工作。 如果龙帆会此次背上,背后有猾狐暗中出谋划策的,赵让觉得仅凭自己的头脑和本事,无疑是杯水车薪。 一个人可能斗得过一只狐狸,但永远斗不过一群。 猾狐的头脑谋划,加上龙帆会这群海盗的狠辣,二者合一之后,光是想想就让人觉得头皮发麻…… “少爷,您醒了吗?” 雨惜叩门的声音响起,把赵让的思绪拔了出来。 他刚想回答,突然想到自己一直在书房中不曾出去。雨惜是怎么知道自己睡着了?如果她不知道,为何问自己不是忙完了没有,而是醒了没有? 沉吟了片刻,赵让开口说道: “有什么事?” 雨惜推开门,却并未进来,她站在门口对赵让说道: “西门公子起来了,问您在哪,我说您昨晚一直在老爷的书房里忙活。” 赵让盯着雨惜的双眸看了一阵,问道: “你吃早饭了吗?” 雨惜先是一怔,继而摇摇头。 “那刚好。你去叫上他,然后我们一起吃早饭!” 赵家每处院落中都有一间屋子 用作餐厅。按赵让以往的习惯,他喜欢让人把饭菜端进屋子里吃。 书房外,雨惜已经领着西门大壮走了过来。 “昨晚睡的咋样?” 赵让问道。 西门大壮回道: “很好啊!我发现这段时间在家被我奶奶逼着早睡早起,整个人精神都变好了!” “早睡早起不喝酒,轻松活到九十九!” 赵让打趣的说道。 西门大壮的脑袋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 “那不行……那太无聊了!我也不想活到九十九。” 三人说笑着回到了赵让的屋子。 雨惜安排下人送来了早饭。 三样小菜,外加蒸煮的南瓜、玉米,还有豆浆牛奶,以及皮蛋粥。 “告诉厨下,再加几个小菜。这三盘还不够他一口吃的。” 西门大壮却反驳道: “让哥,早饭垫垫就好了。中午不是还要吃席去?” “咱们自己掏钱置办的酒席,吃少了岂不是亏了?早饭别吃那么多,给中午留点肚子的。” 赵让一口牛奶刚喝进嘴里,听到西门大壮这话,被呛的剧烈咳嗽起来。 “真是活该你家有钱!” 待劲儿过去,赵让指着西门大壮恶狠狠的说道。 “咋啦,啥意思啊让哥!” 赵让锤了捶胸口,说道: “啥席面你西门大壮没吃过?还用得着这样抠抠搜搜的?你别给我整这没出息的……雨惜,去,加菜!让厨子弄点肉包子来。我今天不看着你吃十八个肉包子,这顿早饭就不算完!” 令赵让没想到的是,西 门大壮真的吃下了十八个肉包子!外加两碗皮蛋粥,两碗牛奶,一碗豆浆。三盘小菜也吃的干干净净,一根菜丝都没有剩下。 “雨惜,你吃饱了吗?” 赵让都觉得自己抢不过西门大壮,更不用说雨惜了,她才喝了一小碗皮蛋粥。 “少爷,我吃饱了。” 雨惜很久没和西门大壮一起吃过饭,骤然看到他这么能吃,还有些害怕…… “让哥,我也吃饱了!” 赵让苦笑着说道: “你也该吃饱了……再吃不饱,你就回家吃去。我赵家养不起你这张嘴和肚皮。” 雨惜叫人来收拾了桌子,她自己则去准备了些别的东西。 知道赵让和西门大壮一会儿肯定要出门,今天天气有些阴沉,得带上雨伞,有备无患。 算时间,这会儿洛月楼刚刚开门,从赵家过去,时间刚刚好。 其实赵让和西门大壮不用亲自跑一趟的。 以他俩和洛月楼的关系,只要让下人去传个话,掌柜的就会安排的妥妥当当。 但昨天因为卖烧腊的老广,他们俩没进去洛月楼,就想着今天早点去,路上刚好当消食了,然后在雅间里边喝茶边等。 洛月楼的门尚且半掩着,里面的伙计刚刚打扫完,正在把大厅中昨晚架在桌板上的椅子一张张取下来摆好。 赵让推门进去,一众伙计呆呆的看着他,说道: “客官,您来早了,还有两个时辰才能招待您!” 起早干杂活儿的伙计都是新面孔,不认识 赵让和西门大壮。 “我知道,你们掌柜的来了没?” 伙计点点头。 掌柜的正在后厨交代今天的事项。 每天开灶前,他都要去后厨提点一番。这个规矩自大洛月楼创立起就有了。 做一件事久了,容易疲。掌柜的手里拽着众人精气神的线头,每天拉一拉,让大家铆足了精神,做的菜才好吃,才能对得起洛月楼这块金字招牌。 “客官您贵姓?” 掌柜的可不是说见就能见的。 遇上一般的主顾,伙计直接就挡住了,根本不会代为通禀。 “我叫赵让!” 伙计一听就朝后堂跑去,其余几人连忙招呼赵让落座,烧水泡茶,一气呵成。 “赵公子,西门公子!今天这么早就来了?后堂还未开灶火呢!” 掌柜的笑呵呵走出来,拱手说道。 “掌柜的,我要订一桌席面!” 掌柜的一听,就知道今天要来一笔大进项,脸上的笑堆起的褶子又多了几层,说道: “您说!多少人,几道菜,我给你配。完了您再看看菜单,有没有需要单点的?” 洛月楼的菜单,掌柜的一直随身带着。 说着话,就从袖子里掏出来,打开放在桌上。 赵让看都没看,直接对掌柜的说道: “你看着搭配就行,我要最好的。你也不用管多少人,拿手的,好吃的,长面子的,只管上!” 掌柜的连忙应下,随即拿过菜单,让一名伙计记录,却是一口气就说了十八道菜! “赵公子,您看这样 行吗?” 赵让粗略扫了眼,看到的确都是洛月楼的当家菜,山珍海味应有尽有。 “冷盘少了点,再加几个。” “好嘞!那就再来几道酸辣下酒的冷菜!” 一桌席面很快配好,赵让又问道: “掌柜的,你这有请柬吗?” 掌柜的回道: “有!有好几种,我都拿来给您看看!” 满共十来种请柬,封面右下角都有烫金的“洛月楼”三字。赵让选了个最为中规中矩的,写了一句邀请,落了自己和西门大壮的名字,让雨惜送去常春园。 掌柜的一听赵让是要请常春园的人吃饭,顿时来了好奇,问道: “不知哪位姑娘有这么大服气,还能让赵公子和西门公子这么早就来订宴席,还送请柬!” 赵让笑了笑,说道: “哈哈,我是给一位老朋友践行。” “她是要出远门吗?” 赵让想了想,说道: “出远门的人还会回来,但她我觉得不会回来了……嗯,这样说来应该是送行,不是践行。” 赵让边说边想。 掌柜的以为是赵让在常春园中心怡的姑娘要走了,所以才会如此。 虽然他很想知道其中的具体,但再问下去,就显得不礼貌了,除非赵让自己想说。 “对了,怒江帮的人,有没有常来你这?” 赵让话锋一转。 他突然想到,江朗既然能带着龙帆会的人去常春园,也一定会带他们来洛月楼。 苏洛城中最好吃的和最好玩的,无非就是这两处地方。 在龙帆 会面前,怒江帮可谓屁都不是。能用他们无非是看上了他们在城中日久,对各处熟悉。 反之江朗定然得大献殷勤,把大腿抱牢了!哪怕只有点汤渣吃,也足够小小的怒江帮吃个肚圆。 第一百六十七章 迷局【下】 赵让和西门大壮坐在两人专属的雅间里喝茶。 茶仍旧是铁观音,特意交代掌柜地泡浓了些。 昨晚雨惜泡的茶,赵让没怎么喝。后半夜口渴时,茶已经凉了。 凉了的茶,赵让向来喝不下去……觉得有一股子土腥味。 “洛月楼的铁观音比我家的还是差了些!” 赵让品了一口说道。 西门大壮不懂茶。 他反而爱喝凉的。 因为太烫的茶喝不进去,还会让人越喝越渴。所以他每次都有个单独的茶壶,把壶盖打开,放在那里晾着。等温度降下来后,再一气灌下肚去,觉得这样才过瘾。 “少爷!” 门外雨惜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惊慌。 连敲门都顾不上,一把推开门,说道: “少爷,常春园出事了!” 赵让眉头一皱,问道: “出什么事了?先别急,喝口茶慢慢说。” “我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常春园门口围着满满的人,还有好多军士在那,官府中人也有。” 赵让和西门大壮对视一眼,蹭得起身,连招呼都顾不上和掌柜的说,就往常春园赶去。 “这么多人……” 常春园所在的街上,从街口开始就人头攒动。 西门大壮随便拉了几个人询问,得到的答案都一样,全是不知道。 “你问他们有啥用,都是来看热闹的。而且站在这么后面,看热闹都看不见热乎的!” 赵让奋力向前挤去,费了好大劲才算挤到人群前面。 常春园门口站满了巡城军士,手持长枪 ,不断呵斥看热闹的人群,不让他们靠近。 其中一名小队长认出了西门大壮,上前行了个礼,说道: “西门少爷,你还是快走吧,今天这事不小!” 西门大壮问道: “出什么事了?我还等着请里面的人吃饭呢!” 小队长面露苦笑,说道: “大少爷,您要是开玩笑,那无所谓。要是这里面真有您的朋友,那您还是……节哀顺变!” 小队长看了看四周,发现没人注意他俩的谈话,才低声说道。 “节哀?” “里面死人了?” 西门大壮声音有点大,立马引来了周围人的目光。 小队长赶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把他拉到一旁,说道: “大少爷你可小点声……知府大人下了死命令,园子里的事谁都不能泄露,不然后半辈子就等着吃牢饭吃到死!” 心虚的看了看四周,小队长又阴恻恻地说道: “我也没进去看具体,但听说邪乎得很……知府大人都通知查缉司了,所以大少爷您还是别在这凑热闹了,多晦气啊!” 西门大壮点点头,塞给小队长一枚银锭,把他打发走,然后转身对赵让说道: “让哥,咱们进不进去?” 凭借两人的身手以及对常春园的熟悉程度,想要避开军士,偷摸进去,并不难。 但前提是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有没有必要进去。 如果没有必要,贸然闯进去了,还会徒增风险。 虽然军士不会把他俩怎么样,但知府大人都下 了严令,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再看看吧,先不着急。” 赵让和西门大壮已经站在了人群的最前面,从门口朝里望去,却是什么都看不见。 忽然,从内里走出来一位少女,正是昨晚张宗身边的那位。 她向门口值守的军士亮出了一块腰牌,说道: “统领大人让这二位进去。” 值守军士不敢怠慢,少女拿的可是查缉司的腰牌! 连苏洛城的知府大人见到这位查缉司的影卫统领还得低三下四,赔笑巴结,更不用说自己只是个小小的军士队长了。 “多谢姑娘!” 少女领着二人径直往里走,穿过院子,来到了大厅之中。 张宗站在大厅正中央,低头看着地面,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些什么。 “老爷,赵公子和西门公子来了!” 少女轻声说道,张宗这才抬起头来,对着赵让和西门大壮拱了拱手。 “劳烦二位了!” 赵让说道: “张统领客气。不知这里出了什么事?” 张宗深吸了口气,问道: “赵公子昨晚来过常春园,对吧?” 赵让点头称是,心想你这不是明知故问!自己啥时候进来的,啥时候出去的,出去又去了吗,他比自己还清楚。 “可曾见到什么异常?” 赵让心想最大的异常不就是舒姨将常春园卖给了龙帆会吗?昨晚在第一楼中塘报里也写了龙帆会的事。 “没什么,就看到园子里停着四挂架子车。” 张宗默不作声,接着问道: “那二 位这会儿又来常春园是为了何事?” 赵让觉得今日的张宗和昨晚相比,很是不同。 看似平和的发问,实则都藏着刀锋。 赵让也不敢随便回答了,斟酌再三,才开口说道: “我和常春园的管事舒姨是朋友,听说她要走了,我在洛月楼订了一桌席面,准备给她送行!” 张宗听后冷笑连连,拿捏着腔调反问道: “你和舒姨是朋友?” 赵让说道: “当然!常春园我和西门大壮常来,整个苏洛城都知道。” 张宗的腔调让赵让有些不痛快。 明明自己的事他都知道个完全,为什么还要这样装模作样?难不成是谁周围的军士们做戏看?却也没必要…… 查缉司超然独立,连封疆大吏都无法指派,根本用不着给本地军士什么交代。 “不知常春园发生了什么事?竟然惊动了张统领!” 赵让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抬上来,帮赵公子回忆回忆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站在周围的查缉司影卫领命,转身朝后院走去。 他们两人一辆,从后院中推出来四挂大车。 车上蒙着黑色的蓬布,却蒙不住浓浓的血腥味和煞气。 “掀开!” 影卫利索的揭开大车上的蓬布,四挂大车上,每一挂都躺着一具尸体。 有三具尸体被故意破坏了面容,赵让看不出来。但中间这辆车上的尸体,赵让却是再熟悉不过了。 舒姨! “怎么可能!” 西门大壮都忍不住惊呼。 “昨晚还好好的! ” 赵让也惊得瞳孔一缩。 他第一时间怀疑的对象就是江朗。 生意归生意,他虽然作为龙帆会的马前卒,出面买下了常春园,但肯定也在舒姨面前暴露了些许底细。 龙帆会的人可能觉得不放心,这才让江朗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这应该是怒江帮做下的,张统领只要把江朗找来问询一番就能知道了!” 张宗冷笑着说道: “赵公子说得好!恰好本统领和你想得一样,所以已经把怒江帮的副帮主叫来了!” 说罢给影卫丢去个眼色,他们立马从后面带出个人来,正是昨天在老广烧腊那带头闹事的二哥。 “统领大人!我哥被这姓赵的杀了,大人您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赵让被这话噎得喘不过气来。 听过恶人先告状,但天上地下隔着这么远的事,怎么能说得通? 按下性子,赵让反问道: “你哥死了?” 二哥用袖子抹了把鼻涕眼泪,然后指着架子车上一具看不清面庞的尸体,说道: “这就是我哥!被你杀了,被你用一把黑刀杀死的,我亲眼看到的!还好我当时躲了起来,没敢出声,不然肯定也没命了!” 二哥说得信誓旦旦,却把赵让逗笑了。 一具被破坏了面孔的尸体,就凭二哥一张嘴,还不想说是谁就是谁? 况且自己若是真想对江朗出手,你岂是能躲得住的? 昨晚翻看卷宗时,赵让突然觉得自己的修为有些松动,似是快要完全破至四 品境。 四品境也称小宗师,登临之后,在江湖中就真正可以算的上是一方人物。 要不是遇上这些琐事,赵让一定闭门练刀,说不定能赶在中秋之前破入四品小宗师境! 反观江朗,最多初入五品。而他的弟弟,这位二哥,连六品都够呛。如果连他都能躲过赵让的探查,还是在能目睹赵让杀人这样近的距离下,那赵让也不用练刀了。 元明空修炼过影卫的敛息诀尚且都能被赵让察觉,更不用说他这个二半吊子。 “张统领,我与他有过节,所以这定然是诬告。” 张宗沉声说道: “我当然知道你和他有过节,但你和他哥哥,也就是怒江帮的帮主,不是也有过节?有过节,就有动机,不管人是不是你杀的,你都有嫌疑,本统领说得可对?” 赵让被气笑了,摁住准备发作的西门大壮,说道: “张统领说得自然没问题。我承认和他有过节,也就等于承认了有杀他的动机。问题是你怎么能确定这具尸体就是江朗,难道就凭他的一面之词?” 赵让越说越气。 他不知道张宗究竟想做什么。 难道他觉得赵让这么好欺负,弄来个尸体,再找个混子说几句证词,就能让自己服软? “死者是他的亲哥哥,查缉司已经查过,江朗自幼父母双亡,和弟弟相依为命。长兄如父,难道赵公子你会认错自己父亲的尸体吗?” 赵让眯起眼。 张宗这是铁了要和自己过 不去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怪力乱神【上】 “那还请张统领给我讲讲,在下是如何杀人的。” 张宗也不是信口开河,而是有备而来。 他让那位少女拿来一个卷轴,徐徐打开后,赵让看到一条粗粗的横线贯穿这个卷宗。横线上下密密麻麻的写满了蝇头小楷,仔细一看,全都是赵让一天之中做的事情,去的地方。 连他往常春园走的路上,吃烧腊的骨头是左手丢的还是右手丢的,都记录的极为清楚。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专门请了个人,跟在他身后面记得。 “昨日,你从赵家出来后,就和西门大壮去往洛月楼。然后给对面卖腊味的老广出头,不仅打晕了他,还狠狠羞辱了他哥,也就是怒江帮的帮主,江朗,是也不是?” 赵让点头称是。 “而后你二人去了常春园,舒姨带着姑娘们招待你俩,期间你问起常春园中一些不同寻常,但舒姨却并没有回答。另外你最喜欢的姑娘,青青,也离开了常春园,你由此和舒姨发生了争执,是也不是?” 赵让这次没有承认。 “舒姨的确没有回答我,但我和她没有争执。况且后来我已经知道了她没有告诉我的,我为什么要杀了她?” 张宗不咸不淡的说道: “这处空白你怎么解释。” 赵让寻着张宗手指的地方看去,卷轴上的确有块空白的地方。 昨天离开常春园,赵让和西门大壮去了小安那里吃火锅,并且还碰到了晴雪。 以查缉司的能力,不会不知 道这点。张宗故意问,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所以赵让并没有回答,毕竟说出点什么记不清的,就会被赖上罪,从而惹上麻烦。 但西门大壮却抢着解释。 张宗让一名影卫把西门大壮所说的话一字不落的记下,然后又让少女拿出常春园的名册,当着赵让的面,从头翻到尾。 “看到了吗,里面根本没有一个叫做晴雪的姑娘!” “名字这东西,随时都可以换。没什么奇怪。” 赵让说道。 张宗回答道: “好!那火锅店总该跑不了吧?” 赵让寻思张宗这是要和自己玩到底了。 虽然不明白他的目的,但他要折腾,自己就陪他折腾下去。 “当然!那家火锅店门口挂着一个掉色的灯笼,没有招牌,店主叫小安,我俩在那吃了好多年了!每次在常春园喝完酒,都会去吃,雷打不动!” 张宗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意: “好,既然赵公子说的如此绝对,那咱们就过去看看。” 为了躲开围观的人群,他们从常春园的后门离开。 这道后门原本是为了那些家中有母老虎的有钱大爷们被追到此处脱身之用,赵让和西门大壮从来没有这样的顾虑,因此从未走过。 后门穿出去,是另一边的街市。 不得不说,这扇后门修的极为隐秘。从外面看,和普通的房舍没有差别。但谁知道进去之后,就是苏洛城里最纸醉金迷的地方? “赵公子,你说的火锅店在哪?” 出了门,张宗身边的影卫立马分散开来,像一个口袋,把赵让和西门大壮兜在中间,封住了每个方向的退路,生怕他们逃跑。 赵让对此很是不屑,但当他朝小安的火锅店看去,脸色却骤然大变! “这……” 看了看左右街市,的确就是这条街没错。 可原本是火锅店的地方,现在却变成了一家杂货店。 那火锅店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小安的火锅店最具标识的,就是门口高悬的那盏孤零零的灯笼。 现在不仅没有,反而还挂上了一块写着杂货铺的牌匾。 店门口堆放着许多坛坛罐罐。 按照北境的习惯,入秋之后,天气渐凉,许多人家都开始准备腌制咸菜。 和南地一年四季都能生长不同,北境的冬天新鲜菜蔬价格昂贵,普通人家难以负担,大多以秋天时腌制好的咸菜度日。 赵让和西门大壮迫切的走到店门口,看到店主也变成了个花白胡子的驼背老头。 见一下来了这么多人,老头儿惊喜的说道: “几位要买什么?店里新到的坛子质量好极了!用来腌菜最好,连用好几个冬天都不会坏!” 赵让直勾勾的盯着老头,问道: “这里以前的火锅店呢?” 老头被赵让问的不明就里,疑惑的说道: “火锅店?小老儿我在这里住了一辈子了,这条街上从来没有火锅店啊!” 赵让压根不相信,直接绕开老头,闯进店里,想要看个究竟。 开过火锅店的 地方,一定会留下痕迹。 昨晚小安还在这里炒制锅底,可原本是灶台的位置,现在却摆了一个货架。 赵让蹲下身子,抠了抠货架下的地面,放在鼻子前闻了闻,却是也没有任何火锅的味道…… 再看整个店里,连地面都换了。非但没有红油和辛辣之味,也找到其他任何开过火锅店的蛛丝马迹。 “你这小伙子,要干什么?” 这家店上面还有个小阁楼。 平时关门后,小安就会回到阁楼上睡觉。 店面可以修成全新的模样,但阁楼作为睡觉的地方一定会有不同的气息。 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和胡子花白的驼背老头睡觉的地方肯定有大不同。 小安是个邋遢的人,加之火锅店只有他自己经营,所以也没有时间去收拾房子。 赵让刚一探头,却就傻了眼…… 整个阁楼里收拾的一尘不染。 床上的被子虽然补丁落补丁,但也叠放的整整齐齐。 赵让又看向床脚的位置,发现靠里的地方,还有薄薄的一层灰尘。 顿时,他的后背冒出一层层冷汗。 老头是个驼背,这里他很难够着,打扫不到实属正常。 不过这样的正常在赵让眼里,却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如果真有人在一夜之间把整个店包括阁楼改头换面,那床脚处绝对不会有灰尘存在! 这样的积灰不可能在一夜之间落下,即使人为去撒,也不可能撒的遮掩均匀。 “赵公子,找到火锅店了吗?” 张宗的话音 从楼下传来。 第一百六十九章 怪力乱神【下】 听到张宗的话音,赵让独自在阁楼上苦笑着摇头。 哪里还有什么火锅店,这里实打实就是一位老人生活了半辈子的地方。无论是气味还是痕迹,都跟一家他吃了五年的火锅店有着天壤之别。 赵让默默从阁楼上走下来,他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 都说眼见为实,赵让的确确看到了。 但要说这世上有谁能够在一夜之间做到这点,在北境之中,除了查缉司,还能有谁? 早在查干托洛盖的时候,那家全部由精铁铸造而成的棺材铺就使得赵让大为震撼。 偌大一个西域,哪怕是位于上四国之二的单夜国,想要弄出这么一座屋子来,所需要的精铁都得竭尽全国之力才行。不用说查缉司竟然在不动声色,无人发现的情况下,就做到并完成了。 所以赵让对他们的力量没有任何怀疑。 唯一想不通的就是,张宗为什么要这样做。 “张统领,以前咱们见过吗?” 张宗似是没想到赵让会这样问,微微一怔后回答道: “没有。” 赵让接着说道: “既然以前从未见过,那就是没有旧恨。昨晚我可曾得罪了张统领?” 张统领笑笑说道: “也没有。” 赵让双眼直勾勾的看着他,问道: “咱们之间既然没有仇怨,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害我?” 张宗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起来,指着赵让身后的“火锅店”说道: “赵公子,凡事得讲个证据。三具尸体躺在这里,人证 物证俱在。而你口口声声说,昨晚离开了常春园,就来到了这里吃火锅,但这里却并不是火锅店。” “哪怕赵公子你真是无辜的,可你又为什么要撒谎?如果你是去了其他什么不方便说的地方,而选择用火锅店来搪塞的话,你大可写下来,我张宗保证只做取证之用,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 说罢,张宗就让左右准备纸笔。 方才这一通话他说的极为真诚,好似真在为赵让考虑一般。 “不用麻烦了。” 赵让摆摆手说道。 张宗忙问道: “赵公子这是又想说了?” 赵让摇头说道: “我没什么想说的,你既然觉得是我杀了人,那就按照律法,一命抵一命吧。” 赵让将腰间悬着的乌钢刀抽出来,反手递给张宗。 后方是江朗的弟弟,二哥一看,立马说道: “大人,就是这把刀!就是这把黑刀!” “赵让就是用这把黑刀把我哥哥杀死的!” 赵让无心理会跳梁小丑的聒噪。 张宗接过刀后,反而对赵让抱拳一礼,说道: “事情原委尚未查明。所以还请赵公子委屈一下。” 赵让点点头。 黑白在此刻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张宗把一盆脏水泼在自己身上是为了什么目的? 但想来想去,赵让也不能理解这种行为,哪怕是为了更大的道义也不行。 自己刚从西域回来,好端端的睡饱了觉,去城里溜达了一圈,见见老朋友,走走老地方,然后就突然成了 杀人凶手。 “要带我去哪?” 张宗指了指不远处第一楼塔尖,说道: “眼下的证据并不能说明人就是赵公子所杀,但赵公子却也不能洗清自己的嫌疑。所以还得先在楼中暂住一下,等一等新的证据。” “清者自清,相信很快就能给赵公子一个公平。” 赵让对此不置可否,所谓的公平,还不如说看他心情。 无视街上看热闹的目光,赵让抬头挺胸的被一群查缉司暗卫押着前往第一楼。 走到门口时,赵让突然对张总说道: “劳烦张统领帮我带个话。” 张宗客气的说道: “赵公子请讲。” 赵让说道: “先去洛月楼告诉西门大壮,让他这几天不用找我吃饭了。再去我家告诉侍女雨惜,让他把西门家送来的郎中送回去,我本来就没什么病。” 张宗点头答应下来,赵让便立马走进了第一楼。 查缉司并未为难赵让,给他准备的房子还非常宽敞,舒适。 屋内小几上放着一盏茶炉,里面烧着橄榄核制成的碳。 炉子上一把精致的紫砂茶壶,壶盖被壶里的滚水不断的顶起,发出一阵阵磕碰的清脆。 壶盖每跳动一下,浓郁的茶香就会扑鼻而来。 赵让深吸了口气,将这种馥郁芬芳的气息满满的吸入肺里,顿时浑身上下都心旷神怡。 这把茶壶里煮的茶不是用来喝的,是用来闻的。 这种茶产自北境最高的山,云雾山的半山腰上。每年只有在初夏的时候, 就在山脚下扎营,慢慢攀爬,才能在初秋时节有所收获。 其他的名贵的茶叶,号称一两茶,一两金。但云雾山茶,则是一两茶,一条命! 赵让没去过皇宫,不知道那里面是如何。在他去过的地方,这样肆无忌惮熬煮云雾山茶,只为取其香气的,就是第一楼了。 小几旁边有张贵妃榻。 按照民间的说法,这种椅子是末代皇帝的宠妃最喜欢的。大威建国后,开国之君为杜绝后世子孙沉迷美色,故而宣布把贵妃榻彻底废除。不仅皇家和王公贵族不得使用,民间更是不可。一旦被发现,无论身份地位,都要笞四十。 连西门家都不触这眉头,但第一楼却在房间里堂而皇之的放着,不得不说张宗当真是树大根牢,有恃无恐。 赵让看了会儿,便在贵妃榻上斜倚着躺了下来。 不得不说,这些奢靡的东西能流行起来是有它的道理的。 贵妃榻的确很舒服。 比赵让坐过的所有椅子,以及躺过的所有床都舒服。 闻着云雾山茶的香气,躺在舒服的贵妃榻上,赵让闭上了双眼,觉得杀人犯要是都这种待遇的话,他倒宁愿当个杀人犯了。 这里不会有人因为他昏睡几天就担心的不行,也不会有人因为他喝酒喝多喝少而叫嚣聒噪。 更没人拿着刀架在他的脖子上,用剑指着他的咽喉,逼迫他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 在这里,赵让就是赵让,完完全全是是他自己 。不是谁的儿子,谁的兄弟。 最重要的是,他手里不用握刀。 正当赵让在全身心地享受这种难得的安静时,忽然感到房间里靠西的窗户外,有两股强烈的劲气流动。 “好剑!” 赵让一个鲤鱼打挺,从贵妃榻上起身,来到窗户前。 推开窗,发现外面竟然是个清幽的院子。 水榭游廊,廊下锦鲤丛生。 游廊中央围着一块空地,一名身穿道袍的道人正站在中央,手持一柄出鞘宝剑。 在他对面另有一人,光着脑袋,脖子上带着佛珠,是个和尚。 道士和和尚碰在一起本就足够稀奇,更不用说这道士手中还握着剑。 道士屈指在剑身上一弹,剑声如龙吟,回荡在小院中,久久不绝。连游廊下的锦鲤都趋之若鹜,仿佛真龙现世,纷纷奔逐机缘造化。 “果然是好剑!” 和尚再度夸赞道。 先前他已经感叹过一次。 “和尚,你是不是念经念傻了?怎么又说一次好剑!?” “阿弥陀佛,贫僧先前说好剑,是观其形。刚才说好剑,是闻其声。佛曰:事事不可仅凭外在而轻下判词。对应俗家语,就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你手中的这把剑,无论是外在还是内里,都是上上乘,所以贫僧才说‘果然是好好剑!’” 和尚说完,微微颔首,又吟诵了一遍佛号。 道士笑骂道: “你个臭和尚,好好的经估计只会念阿弥陀佛这么一句。对剑这种杀生利刃 的好坏却眼力毒辣的很!” “那你……” 道士刚起了个话头,剑柄上挂着的一只玉色白鹤突然迎风飘起。 赵让“小心”二字还卡在喉咙中,道士的剑锋已经指向了和尚的咽喉。 赵让心想这道士未免有些太过卑鄙! 不但趁和尚吟诵佛号时出手,还要用言语来引开对方的精神。 身上道袍衣袂飘飘,侧面看上去也颇具仙风道骨,没想到动起手来却连街上成天无所事事的混子都不如! 倒还真应了和尚刚才说的那句俗话:人不可貌相! 赵让本欲翻窗入院,出手相帮,但看道士已经逼近和尚咽喉的剑突然调转势头,向旁侧撇去,这才按捺住,继续观望起来。 道士的剑法精妙,似是廊下水道中的游动的锦鲤,自在丝滑,灵动超然。 剑尖在和尚周身不断点动,编织成一道细密的剑网。 和尚就像被网在网中的鱼,没有丝毫的挣扎的余地。 不过和尚应该是从一开始就没想过挣扎。 赵让从他的定力来看,和尚绝非庸碌之徒。 定力就是底气。 没有本事的人,看到这样凌厉的剑光,将自己周身笼住,想必早就被吓的晕了过去。 但和尚非但没有任何惊诧,甚至眼珠子都不动一下。 “剑是好剑,但你不该这样用!” 和尚突然老神在在的说道。 随即脖子一抻,将带着的佛珠抖下,右手握住后,轻轻往前一送。 道士的剑锋立马被佛珠缠绕住,和尚手中再一 发力,剑锋进退不得。 剑柄后挂着的那只玉色白鹤也没了先前的威风,此刻无精打采的悬在半空。 第一百七十章 道士与和尚【上】 剑和佛珠纠缠在一起,不分彼此。道士跟和尚也互相僵持着,不动分毫。 赵让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两人开始的突然,结束的也突然。 世上有很多事都是莫名其妙就开始的,但却不会莫名其妙地结束。 “行吧,我认输。” 道士话音刚落,佛珠也泄了劲,松垮下来。 道士回剑入鞘,佛珠也被和尚重新戴在脖子上。 “阿弥陀佛,是贫僧输了。” 道士摆摆手,还想争辩什么,和尚却接着说道: “你若是不忿,为何不找个局外人来评评?当局者迷,咱俩说得都不算。” 道士点点头,说道: “好主意。但老张不在,第一楼的好手也被他尽数带出去了,还能找谁?” 和尚双手在胸前合十,随即分出右手,向赵让这边一引,说道: “这位年轻施主已经看了许久,何不请他来一评?” 道士看都不看,只搓捻着下巴上的胡须,说道: “是可以。但我和这小伙子还有点私事,要请还得你请,不然有失公允!” 佛渡世人,向来没有拒绝的道理。和尚修佛,自然也是一样。 只见和尚冲着道士轻轻一颔首,接着僧袍一晃。 赵让只觉眼前恍惚一下,这名和尚竟就站在自己面前半丈之处,诵了一声阿弥陀佛,接着又双手合十,对他行了一礼,这才客气有加的说道: “施主若愿意,出窗即可。若不愿,关窗就好。” 赵让笑着说道: “你们和尚都这么说 话吗?” 和尚解释道: “和尚从不强人所难。至少小僧是这样。” 赵让又问道: “如果我真不愿意,关上了窗户,你不会怪我?” 和尚摇摇头说道: “小僧前来劳烦施主,心下已经很是愧疚。怎敢再生嗔念?” 赵让叹了口气说道: “就算你说的是实话,但你不生气,那道士却不一定。” 赵让说着,轻轻一跃,翻过了窗户。 “阿弥陀佛,多谢施主!施主真是大善之人!” 赵让腹诽:“这和尚说着不会怪罪,但我一出来就说我是大善。那我要是不出来,岂不就成了大恶?什么从不强人所难……都是屁话!” 和尚引着赵让走过游廊,来到小院中央,说道: “还请施主下个判词,方才和尚和道士到底谁输谁赢。” 道士目光灼灼的看着赵让,似是极为急切的想要让他说自己输了。 赵让却没那么傻,他一针见血的问道: “你是和尚,你信佛,对吧?你是道士,你修道,没错吧?” 和尚道士二人皆点了点头。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他们俩不明白赵让这样问的意义何在。 “修佛的人,与人争锋斗输赢,佛祖会高兴吗?修道的人也是,道祖不是说要善利万物而不争,你这样是不是也不对?要我说,你俩都输了!谁都没赢!” 赵让说完,那道士瞪圆了眼睛,大张着嘴,被噎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反倒是和尚更加坦荡,面上立马浮现出愧色, 说道: “施主所言极是……是小僧修行不够,把经书都读在了嘴皮子上,没有读进心里去。今日得施主点拨,日后定发奋修行,坚守禅心,再不与人针锋相对,互论输赢。” 和尚说完,道士张开的嘴也闭了起来。 虽然两人所信奉的不同,但万法同归,不论是佛祖还是道祖,都不曾让人好勇斗狠。 “赵博义的儿子果然不一般!” 道士背负着双手说道。 赵博义正是赵让父亲的名讳,赵让诧异地问道: “道长认识家父?” 道士答道: “很熟。” 赵让听他语气,觉得这个很熟之内定然还有不少故事,决计不是泛泛之交这么简单。想到自己现在身上还背着洗不清的命案,再看这位道士既然能在第一楼中随性拔剑,定然是地位超然,便想着通过他来从中斡旋一二,至少别把自己当个画眉鸟般关在金丝笼里。 先前在贵妃榻上躺着的时候,固然觉得很舒服。但这般被限制了自由的舒服,说到底还是自己给自己修台阶下,哪里比得上在外面潇洒自在? 结果他话还未说出口,道士就抢先说道: “你的事我知道,但我插不上话。你刚才能三言两语就把这和尚说得愧疚不堪,可见你是个通透之人。” 赵让苦笑道: “大师说他念经只念在了嘴上,我这通透何尝又不是只在嘴上?要是心里想得能有说得办法漂亮,我也不至于着急了!” 道士听后非但 没有反驳,还十分赞许地点点头,说道: “不仅通透,还很坦诚。不过我还是不能帮你,这里要向你赔个不是了!” 赵让丝毫没有怪罪的意思,摇头道: “道长客气了。” 赵让记得先前这位道士说找他还有私事。 私事当然只能在私下里说,超过两个人都不算私下。 这里还多了个和尚,肯定不方便,于是他拱手一礼,转身便准备回屋子,继续躺在那张舒服的贵妃榻上。 转过身的赵让没有看到身后道士和和尚诧异的表情。他俩本以为即便自己不能为赵让出头说话,赵让也定然会持晚辈之礼,和他俩寒暄一阵。没想到他竟是如此利索,没有丝毫拖沓。 “施主为何不问问我?” 和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赵让站定扭头,反问道: “大师什么意思?” 和尚说道: “我也和施主的父亲相识,施主为何不问问和尚?” 赵让轻轻一笑: “他们没把我丢到诏狱里,我就知道这事余地很大。屋子里这么舒服,多待两天也没什么!” 和尚吟了一句佛号,说道: “施主果然了然。还请施主去往小僧房内,小僧愿亲自给施主奉茶!” 赵让想想,自己回屋子也是闲坐。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特别这两人看着就不同凡响。 令赵让没想到的是,和尚的屋子就在自己隔壁,他与和尚竟然是邻居。 幸好他没在屋子里瞎折腾什么奇怪的事情,不然让和尚听到,他还 认识自己父亲,可有够尴尬的。 和尚的屋子里没有贵妃榻,也没有点着橄榄核炭的炉子和云雾山茶。 只有一张条桌,一套素白的茶具和四个蒲团,却是连床都没有。 赵让很好奇他晚上都是怎么睡觉的,但想起自己跟着金钟镖局初入西域时,困极了连装着金银的木箱子上都能睡得着,那躺在平整的地板上睡觉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何况这和尚武道修为不低,说不定只用坐在那里,运气调息就行。 三人脱了鞋,跪坐在蒲团上。 安道士倒是很习惯,但这个姿势却让赵让坐立难安。 他估计自己等不到茶泡好,就会感到腿部麻。 泡茶喝茶的时候按理都不准说话。 这规矩赵让是知道的。 可和尚泡起茶来,就像打开了话匣子。茶壶握在手里,他从壶嘴说到壶把,甚至连烧水时溅落在桌子上的水滴也要评头论足两句。和先前老成持重的大师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不要见怪,和尚喝茶就和我们喝酒一样。我们喝酒越喝话越多,他是从泡茶开始,话就多了。” 道士解释道。 “道长怎么知道我喝酒?” “因为你是赵博义的儿子。” “但我爹不怎么喝酒啊?” “那是因为你没见过他喝酒的时候。” 赵让算是老来子,算起来有他时,赵博义已经人过中年。最多是在五月节,八月节,以及春节的族会上作为家主喝几杯酒外,其他时候赵让没见过 他主动喝酒。 不过这道士既然说和自己老爹很熟,那必然是年轻时就在一起。 “敢问道长……” 赵让发现和尚说话都是自言自语,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根本不需要旁人附和,便专心和道士聊了起来,顺带也想打听打听自己老爹年轻时候的事情。 “你还没看出来吗?” 道士的剑平放在桌子上,剑柄处挂着的玉色仙鹤垂在一旁,微微晃动。 “白鹤山!” 赵让说道。 他和白鹤山的玄灵子,有过一面之缘。当时赵让对这位爱憎分明的道长还颇有些好感,奈何最后惨死在红绛手里,也是令人唏嘘。 “玄灵子是在下师弟。我这师弟,自幼学道便不够定心,修武也不够耐心。在白鹤山中都是长着资历和辈分在,才能负责一些不重要的杂物。这次吕祖大典,也是他吵着闹着非要去。唉……也是怪我,明知他实力不济,又要去西域那么偏乱的地方,还是答应了下来。本来想着有金钟镖局出马,还有金三两这副总镖头在,应该无事……唉!” 短短几句话的工夫,道士叹气两次。 “玄灵子一事都怪他言过其实,好大喜功,是他咎由自取,和你无关,却是不用担心沾染因果!” 末了,道士又补了一句。 赵让知道玄灵子是白鹤山中除了那些不出洞府的“老神仙”外辈分最高的人。 这道士说自己是玄灵子的师兄,再看他剑上挂着的玉色仙鹤, 越看越像是白鹤山掌教信物。 “臭和尚,你是不是泡茶的时候话太多,唾沫星子飞进去了?这茶喝起来怎么味道这么奇怪?” 第一百七十一章 道士与和尚【下】 和尚对道士说话,没有和赵让那般客气。直接从他手里把杯子夺过来,说道: “谁让你这么心急的?我茶还没泡好,你就把洗茶的水喝了,活该你觉得难喝!” 赵让见这两人斗嘴就像小孩似的,如果道士是白鹤山的掌教,白鹤子,那和尚只可能是—— “释定大师,您喊我赵让就好,施主二字可担不起。不瞒您说,我可从没施过。这次出远门,还有次为了应急,偷过佛祖脚下功德箱里的香火钱。” 佛道两立,和尚和道士能成为朋友的极少,唯独有两人例外。 一位就是白鹤山的掌教,白鹤子,另一位就是曾经八王寺的高僧,释定大师。 八王寺的香火虽因战乱等等事端没能延续下来,但释定大师却是真正的大师。他不似其他那些和尚,高坐莲台,摆出一副得道高僧的样子,享受信徒供奉,顺带说几句晦涩难懂的话。 自从走出八王寺那片断壁残垣后,释定大师云游四方,扶危济困。宁愿自己光着脚,也要把破草鞋换来的一个烧饼掰成两半分给穷人。所以世人都说假菩萨用信徒们的钱造大殿,塑金身。真菩萨风餐露宿,尽所能帮助所有危弱之人。 “这里还要向释定大师赔罪了!” 赵让起身,拱手一礼,却因双腿跪坐已经麻木,没能起来。 释定大师双手递来一杯清茶,说道: “不瞒赵施主,贫僧也偶尔因为这样的原因,做过同样的 事情。” 赵让喝了口茶,觉得清丽淡雅,在口齿之间掀起阵阵山岚之气,沁人心脾。 “大师的烹茶手艺果然不同凡响!” 赵让这话没有丝毫吹捧的意思,但还是引来身旁白鹤子的不满: “那是你没喝过我白鹤山的酒,白鹤山的百花醉酿,还有千花秘酿,哪个都比这臭和尚的脏手粗指头泡出来的臭水要强多了!” 两人在佛道两界以及江湖中都有极高的地位,谁能想到私下里二人斗嘴竟然跟市井混混差不多? 赵让边喝茶边看,乐得合不拢嘴,连腿脚的酸麻都忘记了。 一直到白鹤子也喝上了茶,他们两人才消停下来。 赵让一杯茶已经喝完了,释定大师给他加茶的时候,他问道: “大师刚才说可以问你?” 释定大师立马放下茶壶,将脖子上的佛珠取下来,放在桌上,说道: “阿弥陀佛,贫僧以这串佛珠起誓,虽然贫僧悟性不高,心智不坚,但贫僧所言从无虚假。” 这串佛珠该是很有些年代了。 八王寺以苦修闻名,寺中弟子个个都是外门横练功夫的高手。于佛法一道,更是简单粗暴,只需搓捻佛珠,同时吟诵六字真言便好。什么时候这串佛珠在经年日久的搓捻下越来越小,甚至空无一物,那便是把手中的佛珠转到了心中,达到了罗汉境。 什么时候心中的佛珠也在一声声吟诵中消弭于无形,便是达到了菩萨境。 至于成佛,每个人的 征途都不同。 释定大师放在桌上的佛珠该是一百零八颗的。 赵让扫了眼,发现已经被他搓捻掉了几乎一半。看来于佛法一道,释定大师已经是半步罗汉了。 佛门武功与佛法深浅相辅相成,释定大师于武道一途定然也是超过三品大宗师的绝世高手。 “我就一个问题。” 赵让说道。 释定大师双手合十,说道: “贫僧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赵让顿了顿,问道: “我想知道二位是因为什么来第一楼的。” 白鹤山距离苏洛城有六百多里远。 释定大师更是云游四方,居无定所。 他们俩能同时出现在苏洛城,又同时聚在第一楼中,赵让并不觉得这是巧合。 听到赵让的问题,白鹤子一副超然物外的样子。他原本就没有想给赵让解答任何问题,也不准备插手赵让的任何事情。虽然他和赵让的父亲赵博义很熟,赵让算是故人之子,他也有自己的考量,并没有因为双方之间的关系而放弃自己的原则和底线。 更何况这活儿是和尚揽下来的,话也被他说得又满又死,那这麻烦事就由他去做,但白鹤子对和尚的这种行为并不赞同。 两人斗嘴归斗嘴,对于正事还是心中有数,互相尊重的。所以白鹤子虽然不同意和尚的做法,也没有出言嘲讽,而是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赵施主请看此物。” 释定大师从衣襟中掏出来一张折叠得极为齐整的纸。打开铺 平后,放在佛珠中央。 赵让细细一看,先映入眼帘的,是纸张上方一个巨大的人像,画的正是释定大师本人。 “哼,凭什么把你臭和尚画得这么宝相庄严?” 白鹤子不服气地说道。 “嘶……” 紧接着,赵让倒吸一口凉气。 因为他发现这张纸并不是什么好东西,而是一张由查缉司出具的海捕文书! 文书上说释定大师因犯盗窃重罪,被全境通缉。并且写明能提供有关情况者,赏银千两。能将其抓捕归案者,赏银三千两,生死无论。 “赵施主问我是来做什么的,实不相瞒,贫僧是来自首的。” 释定大事说完照例吟诵了一句佛号,似是在为自己赎罪。 这张海捕文书已经使赵让够诧异的了。 现在又听到释定大师亲口承认自己是来自首的,赵让却是笑了起来。 “大师真会开玩笑!” 赵让刚才提起的疑惑,转瞬间烟消云散。 他根本不信释定大师会犯罪,也不信他会被查缉司发下海捕文书通缉,更不信他来第一楼是为了自首。 释定大师见赵让不信,干脆利落地解开衣襟,露出自己的胸膛来。 白净的皮肤上,有许多新鲜的伤疤扭在一起,像一条条粉色的蚯蚓在蠕动。老树盘根般交错在一起,看着让人头皮发麻。 赵让皱着眉头。 这些伤疤可作不得假,而且从颜色来看,都是近一个多月内留下的。 他还看出这些伤疤至少来自五六种不同的兵刃 。有链子刀,勾手剑,还有蛇形镖,铁扇,毒砂这种奇门兵刃。 以释定大师的武道修为,这世上能伤到他的人寥寥无几。 仅有的那几个人,也不会如同约好了一般,扎堆前来围攻他。 成名已久的高手,最看重的就是自己脸面和气节,除非有什么杀子夺妻这样的深仇大恨,否则根本不会这样做。 再看看海捕文书上所写的“捕获奖励三千两,生死不论”,赵让一下就知道刚才释定大师没有在开玩笑! 他的的确确被查缉司下了海捕文书,遭到了通缉,也的的确确是来自首的。 依照释定大师的佛心,面对那些为了赏银前来围攻他的穷凶极恶之徒,定然不会痛下杀手,甚至根本不会还手。 一味地被动退让,又要担心是否会伤害了对方,只能让自己越发束手束脚。最后疲于应付,便会不慎被伤。 赵让不知道释定大师是从哪里来的苏洛城,但知道这条路一定走的极为艰难。 不论这封海捕文书究竟是这么回事,赵让都对释定大师肃然起敬起来。 连要自己性命的人都舍不得伤害,反而以肉身相饲,这才是真正的菩萨心肠! “可惜动手的人都是不修善果的。要是真有人因为正事需要那三千两银子,和尚也就心甘情愿站在那里,让他摘走脑袋换钱去了。” 说罢释定大师重新束起衣襟,将桌上的海捕文书沿着先前的折痕叠好,收了起来。 “嗯臭 和尚这点的确是让人佩服,至少我做不到!” 白鹤子说着也拿出来一张纸。 这张当然也是海捕文书。 除了上面的画像和罪名不一样外,白鹤子的赏金跟释定大师一模一样。 他的罪名是勾结西域叛逆。 这罪名可比盗窃大多了,捉住是要掉脑袋的! 不过赵让看到白鹤子的海捕文书背面还隐约透着东西,便翻过来看了看,发现上面全都是一笔一划的记号。 “道长这是什么意思?” 赵让问道。 白鹤子冷笑道: “刚才我说佩服和尚就是因为这个。” 他一手扶着旁边的宝剑,接着说道: “我也是来自首的,而且我知道这一路定然是不太平,所以我在下山之前专门新铸了一把宝剑。这上面的符号,每一笔都是一个不长眼的人,想拿我的命换银子花。” “这些亡命徒,平日里狡兔三窟,难寻踪迹。这次因为海捕文书的赏银全都聚在一起倒也是好事。” “六百里路,本道长几乎二三里地就斩杀一人。待到了第一楼后,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就积攒了这么多!” 释定大师看到这些记号,便默默开始吟诵《地藏经》和《往生咒》。 白鹤子仍旧气势凌然,说道: “人间若有不平事,纵酒挥剑斩人头!我白鹤子的剑虽杀不完世间恶佞,但锋刃之下绝不会放跑一个!” 道士与和尚。 白鹤山的掌教与八王寺最后的传人。 一人以身饲虎,一人挥剑刺喉。 虽有 云泥之别,但在赵让看来都是同样的荡气回肠! 第一百七十二章 九条命 “我敬大师和道长一杯!” 赵让端着清茶,却拿出了喝酒的气势。 白鹤子性情中人,当即和赵让重重一碰,仰脖将茶饮进。 “赵施主还有什么要问的?” 赵让摇摇头,他想知道的已经都知道了。 现在要做的就是等。 估计他“杀人”的罪名很快就会坐实,整个苏洛城乃至大威北境也会下发他的海捕文书。到时候自己也会变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毕竟连释定大师和白鹤子道长这样德高望重,名号辈分俱在的前辈高人都免不了被围攻狙杀,何况他这个目前还依仗着家族名头的小辈? 一壶清茶最多能冲泡三次。 第三次就已经很是寡淡,一如赵让此时的心情。 好在他一开始的愁绪已经没有了,寡淡的心情带来的是平静。 心情一平静,时间就会过得很慢。 他本想和白鹤子道长以及释定大师好好聊聊江湖上的事情。以这二位的见多识广和接触的层次,该当有很多故事都是赵让所不知道的。 但白鹤子道长喝完茶后,就开始把玩起自己剑柄上的玉色白鹤吊坠。释定大师则已然入定,手中快速的搓捻着佛珠,赵让见状,也不好意思打扰。 三人这样彼此安静的坐了片刻,赵让终究是耐不住了,准备起身告辞,回到自己房间中在贵妃榻上好好睡一觉。 刚张口,还一个字都没说,就见释定大师搓捻佛珠的手突然停下。 “二位稍坐,待贫僧给新来 的施主开门。” 赵让根本没有听到外面传来任何动静,一时间对自己引以为傲的功夫产生了怀疑。 白鹤子没有任何奇怪,冲着释定大师点了点头。 赵让不由得问道: “是谁来了?” 白鹤子道长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说了句最没意思的话: “你猜!” 这位仙风道骨的掌教不知活了多少春秋,但依然是个顽童的性格。赵让白了他一眼,并不入套。 对于这样的人,只要他主动开口,就证明他想说。 只要赵让不接话茬,他早晚会憋不住,自己说出来,就像西门大壮那样。 想起西门大壮,赵让心里有隐隐有些担忧。 自己昨天从睡醒开始就和他在一起,老广的烧腊铺,还有来找事的怒江帮,以及常春园和小安的火锅店,他一处都没落下。 现如今,赵让自己被拘进了第一楼,再看到释定大师和白鹤子道长的海捕文书,想来外面的苏落城中已经闹腾的沸沸扬扬。那西门大壮的脑子可想不通这些弯弯绕,万一有人当着他的面议论这件事,或是不慎被他听到,他非把那人的鼻梁骨打断不可…… 这么闹下去,本来二人没有杀人。可在他没轻没重的拳头下,倒是真有可能闹出人命来! 赵让脑筋一转,忽然想到一个法子! 既然释定大师和白鹤子道长都是来自一个地方,就证明第一楼和张宗统领对这个莫名其妙的海捕文书是绝对知情人,甚至就是他 在幕后一手操办的也不是不可能。 这么想来,只要进了第一楼,就算自首归案,那自己为何还要死撑着不认?在第一楼虽然憋屈些,但至少是安全的。 自己只要像白鹤子道长和释定大师一样自首,再供出西门大壮是同伙,那他也会被拘进第一楼。 这样的话不管外面是怎样的洪水滔天,在第一楼的这方小天地里,二人依旧是乐得自在。 至于后续的种种…… 连释定大师和白鹤子道长都不着急,自己就更不用操心。 不过这事端却是越来越像当初西域商盟中和元明空第一次见面的夜晚。 当时也是这样的莫名其妙,而后又渐渐云开雾散。 释定大师打开门在门口站了许久。 赵让一直往那个方向看着,都未见人影,直至一阵香风倒灌而入。 抽了抽鼻子,赵让脸色大变! 这香味不是云雾山茶的香味,也不是园中的花香,而是独一无二的,只属于常春园的味道! 常春园中所有的姑娘全都配着一样的香囊。 里面装着许多种花瓣、香草、香料研磨后混在一起的粉末,因此构成了独一无二的香味。 这种味道赵让闻过太多次,早已深深地刻在脑中。 一闻到就会想起常春园中的种种,以及自己常去的雅间,和跟自己最聊得来的青青姑娘。 当然还有刚刚死去的舒姨…… 可第一楼中怎么会有常春园的人来,而且这人身上的香味又如此浓厚? 赵让百思不得 其解,门口终于出现了一道倩影。 “阿弥陀佛,舒施主里面请!贫僧这就给施主奉茶!” “哈哈,有劳大师了!只怕小女子这种半点朱唇万客尝的腌臜之身污了大师的禅房!” 释定大师双手合十于胸,再度吟诵了一声佛号后,继续说道: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在贫僧眼里,没有腌臜干净之分。只有红尘中的芸芸众生而已。众生皆苦,我佛慈悲,还请舒施主莫要多虑!” “好!大师就是大师,说出来的话让人心里暖暖的。那小女子这‘红尘’可就不客气了!” 说罢,也学着释定大师的模样,将双手在胸前合十,对着他盈盈一礼。 面对走进来的人,白鹤子对其微微颔首,行了个拱手礼。 唯有赵让看着来人,眼珠子瞪的都快掉了出来,嘴巴也张的老大,似是脱臼了一般。 “怎么这样看我,又不是不认识!” 舒姨大大方方的对赵让说道,没有丝毫不自在的感觉。 听到这话音,以及鼻尖更加浓郁的常春园的香味,赵让收起眼睛和嘴巴,笑了起来。 “行了,别装了……又不是外人,何苦在这演戏?” 舒姨风情万种的瞟了他一眼。 明明是给赵让解围的话,却让他变得更加尴尬…… “想说什么就说吧,男人不能憋着。不论是话,还是……” 舒姨正欲调侃,余光看到正在重新烧水泡茶的释定大师,连忙收住。 赵让猛地站起身,抻了 抻麻木的双腿,然后重新坐下来,将腿伸笔直,背靠在身后的墙壁上,歪着脑袋,百无聊赖的说道: “我没什么想说的,我只想鼓掌!” 舒姨皱眉问道: “这是何意?” 赵让说道: “从小听说书的讲,历代皇帝都想长生不死,或者死而复生。没想到今天却是真真切切的被我见到了。” “皇帝都做不到的事,舒姨能做到,那你岂不是比皇帝更厉害?” 舒姨巧笑嫣然,追问道: “比皇帝更厉害的,那是什么?” 赵让不假思索的说道: “天官!天官赐福,百无禁忌。连皇帝都自称天子,可想而知天官比皇帝厉害多了!” 在赵让印象里,天官似是有很多。有些地位高,有些则也平常。但这些都是白鹤子所修习的范畴,他作为一个不信佛也不修道的普通人,连自己族中祖宗的牌位都记不全,哪里记得住那如漫天星斗一般多的天官名讳? “错了,你说的一点都不对!” 舒姨摇头说道。 释定大师已经冲泡好新的一壶茶。 “那你是什么?” 赵让反问道。 舒姨谢过释定大师后,端起茶杯,对赵让回答道: “我是猫。” “为什么是猫?” 赵让盯着舒姨的剪水双瞳有些失神。 她的眼睛的确像猫,她的举止行为也像。 猫走路是没有声音的,眼睛里也藏着许多秘密,和现在的舒姨的确有些相似。 赵让忽然觉得自己这个问题白问了。 “因为猫有九条 命!” 赵让说道: “所以你并没有死而复活,只是消耗了一条命?” 舒姨笑着点点头说道: “是的。方便的时候,可以给你看看!” 赵让只当她是在开玩笑,并未当真。 话说回来,这世上寻一个和自己身段一致的人并不是太难的事情。前提是你要有钱,有时间,还要有好耐心。 日复一日,用心的找,总能找到个八九不离十的。 但想让脸庞都一模一样,这就不是光靠着时间和耐心就能做得到的了。 只能靠钱! 赵让听说在太上河上有一艘不大不小,不高不矮的游船,船上住着一个独居的中年男人。 太上河上有很多这样的船家,他在船在其中并没有什么突出的地方。 突出的是他的名字,李鬼手。 这不是绰号,而是货真价实的姓名。 李鬼手是个神医,但他不看病。他的一双鬼手是用来帮人改头换面的。 江洋大盗,江湖仇家,凡是想要开启新生活又因为一些脱不开的羁绊而无所适从时,就可以带上足够的黄金去找他。 在李鬼手的手里,你可以变成任何一个人,也可以变成这世上本来不存在的一个人。 赵让先前只看了一眼舒姨的“尸体”,并未仔细查验。不知她是用了何种方法以假乱真的。 不过以舒姨的人脉和常春园这么多年积攒下的财力,去太上河找李鬼手做出一个另外的自己并不困难。 赵让忽然觉得有些冷……身子不由自主的 打了个寒战。 第一百七十三章 麻烦与耐心 他仿佛看到有九个舒姨在对他笑。 八个活人,一个死人…… 恍惚中,赵让看到舒姨递给他一样东西。 定睛一看,是自己交给张宗的乌钢刀。 赵让并没有立马接过自己的刀,反而眯着眼睛死死地盯着舒姨的双眸,想要从她的一双猫眼中挖掘出所有的秘密。 舒姨没有躲闪,毫不吝啬地与其对视。 赵让看了良久,也没能看出个所以然来,只好伸手接过自己的刀。 噌地一下,赵让拔出了刀。 漆黑入墨,狭长笔直。 用了这段日子,赵让发觉刀身上下游走的森然之气越发凛冽。 “好刀!” “这把乌钢刀不是你赵家百道堂里的那把,你是从哪里得来的?天下间竟然还有人会铸造乌钢刀?” 赵让的乌钢刀一出鞘,白鹤子的双眼就被勾住了。 好马配好鞍,宝剑配英雄。 对于酷爱兵刃的白鹤子而言,一把好刀剑在他眼中就如同一位脱光了的绝世美人! “是一位前辈送我的,这本是他的佩刀。” 赵让刚说完,白鹤子就吃惊的反问道: “商十一怎么会把自己的佩刀送给你?” 赵让并不诧异白鹤子认识商十一。 北境刀王声名显赫,武道修为也达到了大宗师之境,而且样貌上看起来也有些仙风道骨,却是和白鹤子有几分相似。 “那老家伙可是出了名的铁公鸡!除了他宝贝徒弟外,谁问他要东西都不会给,你是怎么做到的?” 白鹤子立马对赵让爆发出 了前所未有的兴趣。 赵让刚才拔刀,只是觉得心中堵闷,想要借此释放些许。 没想到却是引来了白鹤子这般灼灼追问。 对上他殷切的目光,赵让觉得很不自在,便匆匆说道: “我正是和他的宝贝徒弟斗刀,用这把乌钢刀当彩头。他徒弟输了,所以这把刀就落在了我手里。” 白鹤子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商十一那位徒弟的本事他见过。 假以时日,定然能扛起他师傅‘北境刀王’的名头。 商十一作为自己的老友,又好酒,时不时会上白鹤山来找他对饮。 二人相逢,又都上了年纪,最多是言语上互相揶揄几句,却是不会真动肝火。 但小辈徒弟之间可都是气盛的年轻人。 光肩并肩站在那里,彼此之间就能萌生出想要拔刀出剑比高低的战意。 白鹤子虽然是地主,可惜他的弟子并没给他长脸…… 在他印象中,商十一的徒弟一共和白鹤山的同代弟子比试过四回。 其中只有一次平局,其余三次白鹤山全都输了。 而那次平局却也有些胜之不武,具体原因白鹤子向来三缄其口,除了当日在场的人外,无人知晓。 这会儿听赵让在商十一这个护犊子到底的老家伙面前,赢了他的徒弟,不由得对赵让在心中做了重新的估量! 他爹赵博义虽然登临了二品,但却是伪境。在真正的高手中算不得什么。 白鹤子想起上次见到赵博义时,他一本正色地说日后 赵家定然会出个真正登临二品之境的人,而不是像他这样的伪境。当时白鹤子以及在场的其他人还对此嗤之以鼻,现在看到赵让手中的乌钢刀,才知道那日赵博义并非酒后吹牛,而是所言非虚。 潜力虽然还未转化为实力,但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有潜力的人,只要不误入歧途,早晚会拥有相应的实力。 而在还未具备如此实力的时候,潜力也算是一块金字招牌! “看来赵家的百刀堂终于能有实打实的继承人了!” 白鹤子感慨道。 按照赵家的祖训,百道堂的继承人必须得是登临二品境的刀客。 目前整个赵家内,修为最高的是赵让的父亲赵博义。 但伪境毕竟多了个“伪”字,算不得实打实。 白鹤子言外之意的,自然是在暗指赵让日后的修为能将这个伪字去掉,然后堂堂正正地继承赵家百刀堂。 “道长谬赞了,小子惭愧!” 赵让赶紧收起刀,将它放在身旁。 有些话提前听了并没有什么好处。 无论是学文还是修武,多得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例子。 赵让很清楚的知道潜力固然重要,但潜力只有在努力的激发下,才能变成真正的实力,否则就是空中楼阁,毫无用处。 “道长眼光真是毒辣,要不然说赵公子的赏银要比二位加起来还要高呢!” 舒姨顺着白鹤子的话说道。 她胸前的饱满已经将衣衫撑到了极限,可舒姨还是从侧面将两 根指头插进去,从中抽出来一张纸。 这张纸的制式赵让已经看过两遍了。 不用问,还是一张海捕文书。 结合舒姨刚才说的话,不难猜出这张海捕文书是赵让自己的。 舒姨没有打开,而是直接递给了赵让。 赵让接过后,看到自己的罪名是杀人,但赏银却比释定大师和白鹤子道长加起来还多了一千两! 不过很快赵让就想明白其中的缘由。 并不是因为自己比释定大师和白鹤子道长厉害,而是他所犯下的罪名要比这二位严重得多。 “舒姨咱们认识几年了?” 赵让扣下自己的海捕文书问道。 舒姨对这个问题早就准备好了答案,脱口而出说道: “七年。” 赵让口中啧啧称奇,感慨道: “七年了,我竟然没看出你是查缉司的人。” 舒姨也不隐瞒,一反常态的拿出了释定大师才有的坦诚,说道: “因为你在这趟西域之行前,根本没在乎过这些。人只要不在乎,那就根本不会去往这方面想。” 赵让默认了舒姨的说法。 要不是这次阴差阳错的认识了元明空,两人一起深入西域,经历了这么多事端,他对查缉司还是没有一个清晰的概念。 去西域之前的赵让只知道查缉司是各地知府都惹不起的存在,查缉司想做的事,没有做不成的。想找的人,没有找不到的。除此之外,一概不知。 纵然知道这些,也觉得查缉司离自己太远,该是这辈子都不会产 生任何交集。 谁料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嗯?” “怎么了?” 舒姨很奇怪赵让怎么没有接着说下去。但赵让反而奇怪她这是什么意思。 “这七年我也没发现你有这么好的耐心!” 赵让笑着说道: “因为你见我都是在酒桌上。” 对喝酒,赵让最没有耐心。 然而对其他很多事,他都愿意等。 这张海捕文书放在旁人身上是天大的麻烦,赵让却一点都不着急,所以他的感慨就是单纯的感慨,并不是后话的引子。 “晚上第一楼在园中设宴,还请各位前往。” 舒姨在赵让这碰了个不硬不软的钉子,有点自讨没趣的意味,干脆话题一转,准备告辞。 赵让却又来劲了,说道: “要是犯了事的都有这般待遇,恐怕第一楼明天就装不下了!” 舒姨转过头,针锋相对地说道: “如果都能犯下进第一楼的事,那咱们北境真是人才济济,想必南地回归就是弹指间的事! ———————— 后园中在傍晚时分就挂起了幔帐,点燃了灯火。 从释定大师屋里的窗户看去,幔帐中人影绰绰,有不少人正在忙碌。 这些人每人手里都捧着个食盒,来来往往,上酒上菜。 “和尚,这宴席你去不去?” 白鹤子坏笑着问道。 赵让正奇怪他为何要这样问时,园中飘来一股浓郁的肉香和酒气。 和尚不能喝酒,和尚也不能吃肉。这是出家人的清规戒律,万不可破。 白鹤 子正是用此来挤兑释定大师,让他左右为难。 “阿弥陀佛,贫僧作为一名前来自首的嫌犯,能得到如此礼遇,当然没有不去之理。” 释定大师说的极为诚恳,但赵让听着却有种诡变的意味暗含其中 琢磨了半会儿,也捉不住其中的关键,只听白鹤子道长又说道: “那你是要破戒了?你们菩萨答应了吗?” 赵让憋着笑,想看看释定大师这次如何应对。 释定大师微合的眼睛突然睁的大开,一字一顿的说道: “菩萨答不答应不重要,重要的是贫僧自己愿不愿意。若能心中自见真,有真即是成佛因。不求自真外求佛,寻觅全是大痴人!” 赵让的表情渐渐严肃。 释定大师这话虽然是回答白鹤子道长的,但赵让总觉得他是在点拨自己。 最后的四句佛偈,赵让听了个半懂不懂。 大体上就是说要追寻自己的本心,不要被外物所迷惑。如果迷失于外在的寻觅里,才是可笑至极的痴人。 不过和自己今日发生的事情对应起来想了想,赵让还是没有发现二者之间有什么关联。 “臭和尚说点人话……酒不喝肉不吃,还念叨什么痴人痴人的,给你个人你敢吃吗?你连蚂蚁都不敢踩。” 白鹤子甩给释定大师一个青白眼,随后拿起自己的剑,准备去园中赴宴。 “谁说贫僧不敢了?这里自见真!” 释定大师指了指自己心口,和蔼一笑,身子猛地拔起,竟是不 走房门,从开着的窗子里一跃而出,落在园中,大步流星地向幔帐中走去。 第一百七十四章 密旨 张宗并没有参加这场晚宴,是舒姨代为招呼。 晚宴的氛围并没有赵让想象中那么好,就是简简单单吃了一顿饭。 舒姨虽然提了三杯酒,但在屋里很是热闹的白鹤子却并没有多喝,也没有揪着释定大师不放。 归其原因,还是释定大师太过于无懈可击。 刚才说的那般汹涌,赵让以为他会来个“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没想到他只是在有酒有肉的桌边坐下,从袖子里掏出来一根黄瓜。 “赵施主,可否借刀一用。” 赵让把乌钢刀递给释定大师,同时说道: “大师,我的刀不怎么干净。” 释定大师毫不在意地接过,说道: “它没做过什么坏事。” 出鞘之后,又补充道: “起码在商施主手里是这样的。” 赵让尴尬的笑了笑。 看来在释定大师心里,他并不算是个好人。 这把刀在商十一手里没有做过坏事,在他手里却就不一定了。 释定大师极为利落的将黄瓜切好。 从出刀到回鞘,整根黄瓜看上去仍旧是浑然一体,没有任何变化。 赵让正纳闷,释定大师用手掌一抹,整根黄瓜立马摊开来,但每一片之间仍旧有着联系。乍一看上去,青白相间,很是好看。 这种刀法切成的黄瓜,名为蓑衣黄瓜,赵让在洛月楼中吃过不少次。若是再拌上蒜泥,浇点醋,便能成为一道极好的下酒菜。 蓑衣刀法并不难,只要不是个笨蛋,再加上些勤奋,一般厨 子也能做得到。 当然,前提是用菜刀! 菜刀的刀身短,刀柄也短。 手握菜刀的位置,距离刀锋的距离要比赵让的乌钢刀近得多,因此很好操控。 乌钢刀刀身长约一尺半。 在这样长的距离上,释定大师竟然能如此稳健地切出这样漂亮的蓑衣黄瓜,实属不易。 “没想到大师于刀道也如此精通!改日小子定要向大师讨教!” 同是一座山的人,自然会比比谁的房子盖得更高。 赵让看到释定大师刀法精熟,便心里发痒。 但释定大师却谦卑的说道: “这样的刀贫僧已经有很久不曾用过了。现在贫僧用得最多的,是厨房里的菜刀和劈柴用的砍刀。今晚是赴宴,若问厨房要菜刀,未免是对厨子不礼貌,故而才借赵施主的长刀一用,着实是没什么可讨教的。” “不过贫僧做菜还是有些心得,赵施主若对素斋有兴趣,倒是可以在闲暇之时互相探讨。” 赵让客气谢过,同时心里偃旗息鼓…… 厨房的菜刀和劈柴的砍刀他一点兴趣都没有。 至于那素斋。 赵让向来是无肉不欢。 给他吃素,不如把他脖子用牛皮绳扎起来。 一顿饭吃得不温不火,饭后白鹤子与释定大师各自告别,回了自己屋子。 赵让本想和舒姨多聊聊,但察觉她似乎无心和自己多言,便也识趣地回到了自己屋内。 小几上的火炉还在燃着。 上面的云雾山茶味道非但没有变淡,反而比他离开 时更浓。 该是有人来添换过才对,不然橄榄核制成的碳,坚持不了这么长时间。 如果是在外面,赵让此刻定然很是警觉,会对屋里的陈设细细查探一番。 但现在他在第一楼中,还是个被查缉司下了海捕文书的罪犯。 想要他命的人,都是想用他的脑袋来换赏钱的。 换赏钱的地方,正是他所在的地方。 所以赵让不担心在这里谁会惦记着要了他的命。 何况按照海捕文书上的罪名来说,他死也是罪有应得。 一个杀了三个人的人,不配在这世上活着。 杀人抵命,欠债还钱,自古都是天经地义的。 重新躺在贵妃榻上,赵让掏出自己的海捕文书,从头到尾又读了一遍,却是越读越想笑。 至今为止,他都不知道查缉司想做什么,但他能感觉到他们在布置一盘大棋。 白鹤子道长和释定大师这样的人物都甘于为棋子,就能知道他们的棋局大抵有多恐怖! 然而这还只是一处查缉司站楼的情况。 苏洛城的查缉司站楼虽然叫第一楼,但其他地方也有不弱于这里的。 并不是因为它叫第一楼,就是查缉司的第一大站楼。也不因为苏洛城是大威北境的第二大城,连带这里的查缉司站楼也显得极为出类拔萃。 赵让凭直觉认为其他各地的站楼,一定也有类似的情况。就是不知道他们都各自找上了谁。 对于查缉司的事情而言,并不是名声越大的人就越好。 名声 越大,认识他的人就越多,出去走动就越是引人注意。 相反,若是有一技傍身,又毫无名气,连长相都属于丢进人堆里挑不出来的,才是最佳人选。 从这个方面考虑,赵让却就有些想不通第一楼的用意了。 不说他自己,那两位在江湖间都有极高的声望。 释定大师孤家寡人兴许还差了些,但白鹤山光门下正式弟子就有千余人,还有江湖中无数仰慕白鹤山风采,因而去拜望的记名弟子。 光是这些人算起来,就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 张宗这样堂而皇之地“诬陷”白鹤子道长,难道就不怕掀起江湖中的血雨腥风? 不过赵让觉得自己都能想到的问题,白鹤子道长不会想不到。 可他却丝毫看不出着急的样子,说明他对此情况早有自己的准备。 想了半天,赵让只觉得越想越乱。 加上云雾山茶的功效,让他的眼皮子有点沉重。 这种茶的香气,在白日的时辰里,让人精神振烁。日落之后,则催觉助眠。 赵让没有抵抗住困意,很是配合的闭上了双眼。 不多时,拿在手上的海捕文书悄然飘落在一旁。 过了三个多时辰,赵让才悠然醒来。 刚醒来的时候,脑子里一片混沌。赵让都有些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方,睡前发生了什么。 随着意识慢慢清醒,他朦胧地双眼看到自己身旁站着一位女子。 他本能的以为自己尚在家中,那这女子定然是雨惜无疑, 因此开口问道: “雨惜,现在什么时辰了?” “雨惜”并没有回答。 而是向前走了几步,捡起赵让掉在地上的海捕文书,将其放在桌上,随即静静等着赵让清醒。 又过了一盏茶的工夫,赵让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 他看清了屋子里的人不是雨惜,而他也不在自己家中。 他仍旧躺在第一楼房间里的贵妃榻上,屋子里的女人自然是舒姨。 “舒姨有事?” 同样的人,同样的一张脸,但换了个地方,赵让却显得有些拘谨,不再像之前在常春园里那样,肆意玩笑,怒骂无常。 舒姨当然也感觉到了这点。 不过这女人即使不化妆,也很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 纵然他的眼睛很大,很有神,赵让也从中看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现在距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 赵让点点头。 刚入秋,天还不至于变化得太快,和夏末没什么差别。 “你这会儿来屋子,除了叫我起床外,肯定有别的事!” 舒姨淡淡地笑了笑。 赵让这句正确的废话让她无法反驳。 无论她来找赵让有什么事,想要让一个睡着的人做事,首先得让他醒来。 “说吧,趁着还没天亮。你好说,我好做!” 赵让有些不耐烦的催促道。 他虽然清醒了过来,但身体还是告诉他的脑子没有睡够。 要是无事,想必要不了多久,他又会再度睡着。 想要让他继续保持清醒,就得看舒姨要他做的事情够不够 重要,够不够刺激。 “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事情,也可以。” 赵让用胳膊肘撑着,让自己上半身立起来,说道: “说归说,做归做。你能在,我就不能在天亮做?” 赵让的反问一针见血在,这次舒姨没有再否认。 赵让冷下了一声,又重新躺了下去。 舒姨见状,只好放低了些姿态,带着些许撒娇的语气,说道: “你还是坐起来先听听事情吧,就不要你跪着了!” 一句话把赵让的起床气顶了出来,质问道: “什么事还要我跪着听?我给我爷爷拜寿都没跪过!” 舒姨叹了口气,没有解释。 此刻再和赵让说什么,也只是徒增无谓的争辩罢了,着实没有任何意义。 “你自己看吧!” 舒姨手腕上套着一个金黄色的绸袋。 里面方方正正地装着什么东西,不厚不大,但很硬很结实。舒姨丢在赵让身上,还砸得他有些痛。 赵让不耐烦地拿起来一看,却是严肃了起来。 黄色的绸袋上,正反各绣着两条金龙。 这可是当今天子才能使用的纹饰! 赵让虽放浪形骸,但对天子还是不敢不敬,当即起身,郑重其事地将绸袋打开,取出里面装着的一块实心铁牌。 曾听人说过,大威朝廷只有最重要的旨意才会由大内的高手匠人篆刻于贴牌之上,授予执行之人。 这样的旨意称为密旨,往往关乎国本,不能有任何闪失。刻于铁牌上,是为了杜绝 旁人的窜改,以此保证绝对的秘密。 “皇上……” “皇上要我去河边?” 第一百七十五章 晨曦与夕阳上 赵让把手里的密旨铁牌反复看了好几遍。 他也是第一次见这玩意儿的,当然也分辨不清真伪。所以看再多遍也无济于事,不过是让自己心里觉得舒服些。 料想舒姨还没有胆大包天到敢去伪造密旨,因此赵让对这块铁牌的真实性并没有过多的疑虑。 另一方面,此番西域之行,自己毕竟是结识了七皇子元明空。 他虽在皇室中没有那两位哥哥受待见,但毕竟也是皇上的亲生骨肉。血浓于水,总比外人亲近吧?何况还身居查缉司影卫副都统的要职,这次西域算是立下了功勋,回来之后地位水涨船高也在情理之中。 若是他在父皇旁耳语一番,哪怕只言片语提及赵让,这封密旨铁牌就来的不算莫名其妙。 现在赵让所担心的,就是密旨贴牌上的内容。 皇上让他去河边。 河边当然是将大威一分为二,变成北境和南地的太上河。 除此之外,大威中再没有一条河流当得起被单独拎出来说事。 对于普通的大威人而言,河边是个有些禁忌的地方。 纵然太上河的北岸是属于北京的,可距离南地叛逆只有一条河面距离的地方,能是什么好地方? 赵让所知,北境中经常去往河边的无非是各大商行,其中当然包括西门大壮所在的西门家。 西门家每个季度都会组织人手,前往河边进货。 南北分而治之后,明面上不允许通商,但这却难不倒想要一夜暴富的生 意人。 如此令策除了让南北各自的特色商品卖的更贵之外,照旧互通有无。 久而久之,却是养肥了河面上的水费。 那龙帆会之所以能做大到如此地步,南地和北境的商会功不可没。 凡是喂饱了他们的,一律风平浪静,否则就会是人死船翻的下场。日复一日,自是积累下了不可估量的财富。 虽说密旨不容拒绝,但赵让也没有立即答应。 他想提一个要求。 正在考虑这个要求是不是太过于出格。 如果太出格,说出来就会被拒绝,那就没有开口的必要。 舒姨在小几对面坐下,没有打扰赵让。 她清楚这件事不容易。 这个不容易不仅指密旨贴牌上说的事情,还指赵让下定决心答应下来也是不容易。 本事江湖一缕风,却被家国束其中。 这种难以抉择的情绪,恐怕只有正在考量的赵让才能体会。 “有什么需要可以尽管说。” 舒姨说着,又拿出一块密旨铁牌,放在桌上。 赵让立马闭上了眼睛,还极为夸张地用双手把眼睛使劲捂住。 “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让说道: “想活命的意思。” “我还没有喝过西域春,我还没有喜欢姑娘。我甚至还没有结婚!你为啥要这么害我?!” 赵让虽然闭上了眼睛,但没有闭上嘴巴。 他激烈的质问着舒姨,让舒姨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我什么时候要害你了?你若是想喝酒看,我现在就给你拿来,想喝多少喝 多少。你要是想玩姑娘,我也能给你领来,想要啥样的都有,就怕你没本事玩起来!” 赵然仍旧没有放开捂着眼睛的双手,继续说道: “该给我看的密旨我已经看了,你又拿出来一张密旨铁牌给我看,那不是害我是什么?” 舒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这小家伙,年龄不大,心眼儿不少!” 赵让回嘴道: “心眼少了也不可能从西域回来。就算回来,估计也不是囫囵的。” 一阵窸窸窣窣声音响起,舒姨说道: “行了,我收起来了。” 赵让不依不饶的问: “当真?” 舒姨有些怒了,说道: “我何曾骗过你?” 赵让将双手放下,睁开了眼睛,说道: “你就没对我说过实话!” 舒姨知道赵让是在说自己在常春园中这几年的事情。 对于这,舒姨自觉理亏,没法也不想解释,赶紧将话头拉倒刚才另一块密旨铁牌上,说道: “后面那块密旨贴牌,是我的。我给你看的意思是,上位让我满足你的一切要求。前提是我能办得到。” “上位?” 赵让对这个称呼很是新奇。 “就是当今皇上!” 赵让点点头。 这应该是查缉司对于皇上二字的暗语。 不得不说,编排出这套暗语的人也很有水平,用这个词指代皇上极为妥帖。 “你要是不说最后那句,我倒是还真有个要求。” 赵让百无聊赖的说道。 “你想提什么要求?” 赵让摇摇道: “算了,说了也没 用。” 舒姨秀眉微蹙,反问道: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做不到?” 赵让说道: “我想西门大壮和我一起去河边,能行吗?” 舒姨痛快答应道: “这有什么不行!” 话音还未全然落下,她手上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了新的海捕文书,放在桌上。 上面的画像正是西门大壮。 罪名和赵让一模一样,只不过悬赏的银两低了些。 “你们这是早就准备好了……” 舒姨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 在常春园时,她最擅长的就是将那些大豪客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其中不乏有人对她有意思,但舒姨总是让那些人看得到,吃不到。 只有这样才能勾着吊着,让他们“持之以恒”的来,博取那一丝丝实际上根本不可能的机会。 这会儿看赵让泄气的模样,舒姨的心情很是愉快。 “不过你得先去趟白鹤山,然后再由白鹤山去往河边。西门大壮会在河边等你。” 赵让纳闷的问道: “我为什么要去白鹤山?密旨上根本没写!” 舒姨微微扬起下巴,说道: “能写出来的,都不算最秘密的事情。你知不知道,还有一种圣旨,叫做口谕?” 赵让无言以对。 自己在这局棋里本来就没有任何话语权。 他现在满心都想着等再见到元明空,一定要狠狠地把他喝死几次,然后次次用刀鞘把他的屁股抽肿,让他起码得有一个月的时间睡觉都只能趴着! “白鹤山的掌教来了苏洛城,苏洛城 的赵公子要去白鹤山,真是不错。” 赵让感慨道。 舒姨身子往前倾了些,赵让逼着自己抬起头,不去看她敞开的领口。 “白鹤山上次去西域采买的所带的银两,很可能并不是被劫夺的。” 赵让听闻,顿时精神起来。 先前他还和白鹤子道长因为玄灵子的死而惋惜。 白鹤子道长对这位师弟语气中的恨铁不成钢可做不来假。 “白鹤子在,他们不会露头。可现在就说不好了,人多的地方,就不会是铁板一块。” “所以你们让我去当一根绣花针,哪怕是铁盘,也得钻进去看看究竟?” 赵让接着说道。 舒姨点了点头。 “可我现在是个杀人犯,哪有自由来去的余地?恐怕出了门,就会被人砍下脑袋换钱。” 赵让的担心是多虑的。 查缉司既然要下棋,就有支起棋盘的底气。 密旨铁牌上没写,舒姨传的口谕中也没说,但赵让清楚让自己去往河边的最终目的还是龙帆会。 如果自己还是堂堂赵家公子,去哪都名头高挂,前呼后拥的,自然接触的都是好人,入眼的都是善良。唯有自己变成一条落水狗,那些人才会露出尖牙和利爪。 舒姨领着赵让从第一楼的角门中出去。 门口挺着一辆黑色的娇子,顶棚是用厚厚的绒面呢子制成的。 好在现在日头还升起,空气凉爽,不然这顶轿子能活活把人捂死! “这是去……” “别问,安心坐着就是,还能把你卖 了?” 赵让调侃道: “卖了也不怕!先皇英明,废了太监,我被卖去哪里都无所谓。” 舒姨没再和他贫嘴,伸手在他肩膀上一摁,把他塞进了轿子里。 厚厚的轿帘该下来,四名轿夫将轿子抬起。 赵让很少坐轿子。 北境不似南地,即便是富家大老爷都有些武道修为,都不愿意坐在个巷子里被人抬着,除非老态龙钟亦或是腿脚不便。 赵让本来在心里默记轿子朝何方,拐了几个弯,没成想轿夫每到拐弯处,都会故意把轿子转一圈。 本来就分不清东南西北,只能勉强记住个左右。 仅此一次,却是一盆浆糊,干脆抛开不想。 轿子里黑洞洞的,也不透气。 赵让正觉得憋闷,忽然踢到下方的一个箱子。 箱子里似是有东西,脚跟碰上去不是空饷,反而很沉闷。 弯腰伸手抹去,赵让很快找到了箱子的锁扣。 锁头是开着的,里面放着两个瓶子。 不用拿出来赵让都知道这两瓶是酒。 因为打开箱子的时候,他就闻到了酒香。 舔舔嘴唇,赵让刚好有些渴了。世间也没有比喝酒更好打发时间的事情,尤其是在沉闷漆黑的轿子里。 凑到鼻子前闻了闻,赵让没有闻出来是什么酒。 这种酒比他喝过的所有酒都香很多,但喝到嘴里,却又很是柔顺,并不觉得激烈。 一下子赵让的酒瘾被勾了起来,咕嘟咕嘟的喝光了一整瓶。心想反正还有一瓶,先过了瘾,然后 再慢慢细品也不迟。 结果刚伸手去巷子里掏另一瓶时,就觉得头重脚轻,一阵眩晕,随即沉沉睡去…… 第一百七十六章 晨曦与夕阳 【下】 赵让再睁开眼时,他已经从轿子里换到了一辆正在行驶中的马车上。 马车极为宽大,大到车厢里可以放得下一架单人床和一张小几。 赵让躺在床上,扭头看向这张小几,看到它和第一楼中的一模一样。 小几上也放着一个小炉,里面燃着橄榄核制成的碳,上面烹煮着云雾山茶。 赵让深吸了口气,随即收回目光,有些呆滞的看着车厢的顶棚。 顶棚透光,赵让可以看出今天外面是个极好的天气。不过现在日头还没起来,透进来的还算是晨曦。 赵让活动了一下腿脚,想要从床上坐起来。 他原本以为应该会很困难,没想到身体并无什么拖累的感觉。 摸摸后脑勺,赵然也未曾感觉到头疼,昨晚的记忆开始变得不真实起来。 想来想去,归根结底还是那一瓶酒。 但赵让不觉得世上有什么酒,会有如此大的酒劲。能让人只喝一壶就彻底醉死过去。 并且赵让觉得自己的身体也不像是醉酒后醒来的感觉。 以往喝醉酒,他都会很渴,身子也会很重。看今日这种感觉却丝毫没有发生。 如果不是酒,那就该是酒里的其他。 不过赵让并不准备找谁的麻烦。 因为那酒是他自己寻摸出来喝掉的,并没人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强迫他。 赵让伸手打开了车厢的窗户,清凉的晨风吹进来,打在他的脸上,让他顿时又清醒了几分。 这时候,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你醒 了?” 车厢的门从外面被打开,一张清丽的面容展现在赵让眼前。 “哈哈……” 赵让咧嘴笑了笑。 但还没笑完,他就停了下来,突然觉得好累。 “你前面喝了整整一瓶忘生,舒姨害怕你再也醒不过来,结果苏洛城里最好的郎中看完后,说你心脉稳固,最多四个时辰定然能醒来。” 赵让反问道: “现在是第几个时辰了?” “三个半时辰。” 赵让点点头,说道: “平老头儿还是有点真本事的。” 苏洛城中最好的郎中姓平,与赵让家乃是世交。 平郎中顽童性格,除了是苏洛城里最好的郎中外,还是赵让眼里天底下最没大没小的人,不然赵让也不敢叫他“老头子”。 “嗯,平郎中当然是厉害的。” 赵让没有在说什么。 透过茶壶和火炉之间的空隙,他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跳动的火苗。 橄榄核制成的碳,火苗是蓝色的,均匀又灵动。 “你没什么想问我的?” 赵让摇摇头。 他并不是没有什么想问的,而是想问的太多,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在此之前,他都觉得自己和面前这姑娘是朋友。 虽然一个常去常春园的世家公子,和常春园中的姑娘做朋友极为怪异,但赵让从来没想过这些方面。 就像舒姨所说的,赵让可从来没在白天的时候找过她。 就像晨曦和夕阳是截然不同的。 一种充满了活力,十分直白简单。而另一种则充满了无限的诱 惑。 因为在夕阳之后,夜幕就会笼罩整个大地,所有的事情,好的不好的,都会沾染上一层天然的保护色。 青青是赵让在白天也会去常春园中找的人,两人大大方方的一起逛街,游玩,吃饭,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西门大壮的身影。 现在想想,一个在恰好的时间出现的恰好姑娘,本来就是一件极为怪异的事情。 并且青青的言行脾气都很对赵让的口味,这就更加奇怪了。 当初赵让还觉得是自己运气好,毕竟交朋友对他而言虽然不是难事,但想有个好朋友,却对谁来说都不容易。 “有些事我是没说,但我从没骗你。” 青青有些失落的说道。 赵让对她的态度,让她感到失落。 见赵让对自己的话置若罔闻,青青无奈的叹了口气,准备从车厢中退出去。 “你们准备把我拉到哪?” 赵让的话音突然响起。 可惜这不是青青想听到的。 “去白鹤山。舒姨应该给你说过吧?” 赵让在自己的记忆中翻了翻,想起来了这件事,于是冲着青青点了点头。 “还有多久到?” 自己昏睡了三个半时辰,如果先前一直都在专心赶路的话,应当已经走了至少三分之一的路程。赵让吃不准拖着这么大一个车厢的马车一个时辰能跑多少里。 “还有一半的路。” 青青回答道。 “你用几匹马拉的车,怎么走的这么快?” 赵让不可思议的问道。 青青扭身将车厢的门彻底 拉开,随即朝前一指。 赵让看到拉车的并不是健马,而是一头驴子。 这头驴,前半身加脑袋,是褐色的。后半身连带屁股和尾巴,是黑色的。两个耳朵也一长一短,一高一矮,像是两头驴硬生生的拼凑在一起,样子丑陋极了! 赵让根本不相信这样一头驴能拉着这么大的车厢,在短短三个多时辰内就跑了从苏洛城去往白鹤山一半的路。 “你若是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赵让这般不冷不热的态度,让青青有些生气…… 干脆从车厢里退了出去,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赵让只听到前方传来一声吆喝,紧跟着又是一声驴叫,随即整个车厢就开始剧烈的抖动起来。 速度越来越快,快到赵让都觉得有些心慌。 没多久,车厢的颠簸渐渐变的微弱。 这不是因为速度有所降低的原因,而是因为速度太快了,竟是在轮子与地面之间产生了一层气。 轮子滚在这层气上,就像滚在一层柔软的垫子上,吸收了地面坑洼不平带来的颠簸。 但赵让仍旧是不相信这头驴能跑的这么快! 他正准备悄悄打开车厢的门,看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结果赵让刚抬起身子,车子就猛然停了下来。剧烈的震荡似的赵让身形不稳,差点一头撞破车厢门,冲出去。 “该吃饭了!” 青青的声音悠悠传来。 赵让揉了揉刚才别住的手腕,呲牙倒吸冷气,用另一只手打开车厢的门 ,走了出去。 双脚重新站在地面上,刚才的飞奔有种极不真实的感觉……尤其那头驴子,还对赵让耷拉着脸,令他更是不舒服。 “吃什么?荒郊野外的,这有啥吃的?!” 赵让冲着青青的背影抱怨道。 第一百七十八章 仙姑对我笑 道路两旁当然没有苏洛城中的大酒楼,只有供给行人歇脚的茶棚,顺带供应写如炒饭或是面条之类的简单食物。 青青将驴车停在一处僻静杂草丛里,带着赵让朝前走了几步,便看到了一个茶棚。 茶棚里人还不少,都是赶路行人,大多靠两条腿,连骑马的都很少,更别提坐车了。 这样的茶棚赵让曾和西门大壮来过一回,知道这里的饭食是什么德行,所以根本没抱希望。 醒来有些功夫,肠胃也跟着苏醒了,又经过刚才的飞驰,的确是有点饿。 两人刚一落座,自是就找来了茶棚中许多人的目光。 他们当然不是在看赵让。 青青已经尽力打扮的素朴,但还是难以遮掩与生俱来的容貌和在常春园中日积月累的气质。 茶棚中的目光在注视完青青后,自然而然的转移到赵让的身上。可惜赵让是背对着而他们坐的,根本看不到这些人眼中的妒火。 伙计见有新客落座,立马从柜台上码放整齐的粗瓷碗中拿出两个,还提了一壶热水,一并放在赵让面前。 “二位吃点什么?” 这里的伙计没那么多客气,是不会叫来人客官的。 喝的茶也多大是碎茶叶渣和茶梗混合在一起的粗茶,从苏洛城中的茶楼里收来,大概一枚钱一斤。 不同的是,桌上还放着罐盐巴。 赶路的人出汗多,喝这种大碗粗茶时,都喜欢往茶水里加点盐巴,以此补充体力。 赵让一直坐在 车厢中,没出什么汗,但还是捏了一小撮盐,放入了茶碗中。 “你吃面条还是炒饭?” 青青对着赵让问道。 赵让想了想,说道: “炒饭。” “多加两个蛋!” 伙计点了点头,转而看向了青青。 “我也一样。” 伙计转身去忙活。 整个茶棚其实只有他一个人支应,既做伙计,又做厨子,却同时兼顾的很好。 这可不是光凭勤快就能做到的。 伙计必须得计划好每一刻自己要做的事情,不能有丝毫偏差。比如烧开一壶水需要一刻钟的时间,在等水开的一刻钟里,他可以磕破两个鸡蛋,将其打散,预备着炒饭里。 但凡中间有一个环节慢了,那后续所有的动作都会受到影响,从而来不及。 所以,一个能把许多事同时安排的井井有条的伙计,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伙计。 十二时辰之内,赵让已经经历了太多的不寻常,现在他甚至有些麻木,觉得这世上的事情本就该如此,反而把以往那些正常当做反常看待。 好在这次赵让的麻木并未导致什么严重的后果。 其中一个原因,当然是他对面坐着的青青姑娘。 身为苏洛城查缉司,第一楼中人,又在常春园中待过那么久的时日,哪怕她一拳都不会打,也拥有远超旁人的眼光。 直到伙计将两碗蛋炒饭炒好,放在桌上后,青青都没有任何疑虑。 在对伙计说了声谢谢后,青青从桌子上的筷笼中抽出两双筷子 ,用手绢擦了擦,递给赵让。 “有点咸了……” 赵让扒了一口饭,艰难的咽下去,砸了咂嘴说道。 青青头也不谈,淡淡的回了句: “喝茶。” 赵让皱了皱眉头,正想质问一下青青为何对自己这般态度,却又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从车厢里醒来后,对她的态度好像也并不怎么好,这才选择将不满硬生生吞下去,一口茶,一口炒饭的吃起来。 反正吃到肚子里都一样,嘴里的味道很快就会过去。 赵让安慰了自己几句,竟是很快就把尖尖的一碗蛋炒饭吃了个精光。 青青有些诧异的看了看赵让空空的碗底。 她根本么想到赵让会吃的这么快,更没想到赵让会把这碗炒饭吃完。 但青青没有说什么,也并未加快自己的速度。赵让只好一碗一碗的喝茶,直到一壶水也见底了,粗瓷碗里的茶叶梗都被冲泡的几乎没有颜色。 “师姐,咱们在这里歇歇脚吧!” 赵让正百无聊赖之际,旁边的管道上有两人策马奔驰而来。 两人身上皆穿着白鹤山的道袍,一手握着长剑,一手攥着缰绳。 被称作师姐的道姑面庞阴翳,眉眼之间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 而方才开口说话的小道姑,却和她截然相反。鹅蛋脸上嵌着一双圆圆的眼睛,马儿停下后,这双眼睛睁的大大的,看着茶棚中形形色色的人。 “下马啊,你不是要喝茶?” 师姐已经下马来,把缰绳拴在茶棚门口 的一根木桩上。师妹却还骑在马上东张西望,不由得引起她的不满。 赵让看着觉得奇怪。 明明是这师妹开口,要来茶棚中歇脚的,怎么现在到了门口,却又踌躇不前? “咳咳!” 青青见赵让盯着两位道姑看的出神,不由轻声咳嗽了下,以示提醒。 毕竟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去往白鹤山,而且赵让现在还是个通缉犯的身份。茶棚里都是赶路之人,风尘仆仆,赵让又背对而坐,没人看出什么端倪。 但这两名白鹤山的道姑可不是茶棚里的普通行人,再说他们的掌教白鹤子跟赵让目前的身份一样。 鉴于白鹤子在白鹤山中的地位,除了极少数知情的高层外,想必白鹤山中的门人们心情都不会好,列如迎面走来的这二位。 “等上山了你再好好看行吗?” 青青终于忍不住,出言说了赵让。 赵让讪讪一笑,收回了目光,辩解道: “我这不是提前了解了解?白鹤山虽然名头大,但我也没上去过。接触过的道士,也就只有白鹤子道长一人,还是在第一楼里,你又不是不知道!” 话音刚落,只听“啪”的一声。 那名冷着脸的师姐就把剑拍在了赵让的所在的桌上,同时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你刚才提到了我们掌教。” 赵让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愣的抬头与其对视。 “你是从苏洛城里来的?” “你怎么知道?” 这位师姐听后直接在桌旁坐了下来 ,冷笑着说道: “城里到处都是你这张脸,你说我怎么知道!” 她说话的声音很大,丝毫没有避讳周围人。一石激起千层浪,茶棚中的行人本来已对赵让和青青这二人失去了兴趣,此刻却再度将目光聚拢过来。 唯有那名师妹,反应慢人好几拍。看到师姐所在赵让的桌旁,以为二人是朋友,赶忙端着茶碗过来,还冲着赵让展颜一笑。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上山是为了下山 青青面前的炒饭还没吃上一口,立马就放下勺子,反手揽住这名师姐的胳膊,将其拉出了茶棚。身形翩然之际,还不忘留下银钱用以付账。 整套过程行云流水,看的赵让都有些愣了。 直到青青回头对他催促道: “你还坐着干啥?” 赵让才不舍的起身,从后跟了上去。 至于刚才冲着赵让笑的师妹,则是反应了好半天,这才匆匆拿起她师姐放在桌上的长剑,说道: “师姐等等我!” 青青虽然身材瘦削,但手臂的力气却一点不差。 这位白鹤山的师姐,也是有修为在身的,可一路挣扎,却始终无法将自己的从青青扣住的手掌中挣脱出来。 一直到先前停放驴车的隐蔽处,青青才松了手。 师姐当即一掌拍向青青肩头,掌心劲气喷薄。 青青看出她这一掌乃是虚晃,目的是为了给自己腾出段距离,用于辗转腾挪。 眼看青青识破了自己的真实目的,师姐当机立断,脚下运起闪避步伐,向后连退十余步,刚好退到她姗姗来迟的师妹身旁,反手抽出长剑,剑锋直指赵让和青青二人。 “师姐,你……” “别说话,站到我后面去!” 师妹当即抿起嘴,一言不发的躲到师姐的后方。 赵让无奈的耸耸肩。 这麻烦是青青惹出来的。 女人间的矛盾,男人最好不要插手,否则只会让矛盾更加复杂,更加难以解决。 “你把剑放下吧,我们没有恶意。” 青青柔声 说道,随即瞥了一眼赵让。 “对,我们不是坏人!” 赵让赶紧附和道。 师姐冷笑着说道: “杀了三个人的人还不是坏人,这世上就没有好人了!” 这一下说到赵让揪心的之处,追问道: “城里当真都贴满了告示?” 师姐冷着脸继续说道: “那可不是告示,是海捕文书!还是查缉司签发的。” 赵让突然笑了起来,这下却是轮到师姐不明就里。 “你笑什么?” 她越问,赵让嘴角咧的越大。 “既然你看到了我的海捕文书,那也知道我的赏银是多少吧?” 师姐想了想,觉得这个问题似乎很平淡,没什么好笑的,便点了点头。 赵让继续说道: “看你俩也不过是白鹤山入门不久的弟子,不回山里安心修道,还想用我脑袋挣一笔赏银吗?” 师姐正欲反驳,赵让忽然拉下脸,阴恻恻的说道: “那也要你做得到才行!” 师姐身后的师妹已经吓的完全瑟缩在其背后,轻轻拽了拽师姐身上的道袍,说道: “师姐,咱……咱们回山吧……” 师姐面色也有些动摇,不自觉的看了看赵让腰间悬着的乌钢刀。 但很快,她却是又坚定了下来,说道: “修道之人,岂可因为你这杀人恶贼几句话就萌生怯懦?” 赵让眯着眼说道: “如果我就不放呢!” 师姐丝毫不惧赵让威胁,朗声说道: “这里离白鹤山只有几十里地,山上无数师兄弟难道奈何不了你一个人? ” 赵让听了不住地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你说得对,我一个人是打不过你们所有白鹤山的道士们。” 师姐流露出一抹高傲: “既然如此,你还硬气什么?” 赵让说道: “既然如此,我觉得我该和你们上山!” 师姐还未反应过来,赵让突然身形一闪,转瞬到了她侧后方。 “白鹤山那么多人我肯定打不过,但你们俩还是很轻松的。” 赵让用刀鞘碰了碰她肩膀,惊的她一动不敢动。 “放开我师姐!” 一直瑟缩在她身后的师妹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双臂平展,用自己的身体挡在师姐面前。 “小姑娘别激动,你看我刀都没有出鞘,怎么伤你师姐?” 赵让说着,手也放了下来。 “你为什么要上白鹤山,这不是自投罗网?” 这个问题赵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当初在第一楼中,舒姨对赵让就讲的很是含糊。只说白鹤山中有事,要赵让去走一遭。至于河边的种种,却还是排在这之后。 “我想上山看看!” 最终,赵让说了个近乎于无赖的回答。 “上山看看?这又是为了什么!” 师姐疑惑的问道。 他能感觉到赵让对她没有恶意,甚至觉得赵让应该不是海捕文书中写的那种恶人。可对于他的动机,却一点都摸不着头脑。 僵持了片刻,师姐忽然松口,说道: “好,我带你上山!” 赵让右手虚引,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和青青的车就在旁边,但这两 位的马却还拴在茶棚前。 “你们先走,我们车快!” 师姐反问道: “马车怎么会比马快?” 赵让笑着回答道: “因为不是马车。” “那是什么车?” 赵让往那个旁边一指,说道: “驴车!” 师妹看到一头杂色毛驴,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师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觉得赵让是在作弄她俩。 听着像是扯淡,说驴车比健马更快,可实际上的意思不就是你白鹤山不行? 想到这里,师姐后牙紧咬,说道: “那咱们就比比看谁先到山门下!” 说罢她拉起师妹,头也不回的朝茶棚走去。 赵让则不紧不慢的上了车,青青却迟迟不动。 “走啊?万一真比她们慢了咋办!” 青青沉默了片刻,说道: “有时候我觉得跟你很熟,有时候我又一点都看不懂你在想什么!” 赵让在车厢里抻了抻腿脚,说道: “你是说我为什么要去招惹那对小道姑?” 青青缓缓点了点头。 赵让却反问道: “那你知不知道舒姨为什么要让我上山?” 青青摇头说道: “不知道具体,但让你去,肯定不是白去,肯定有正事要你做!” 赵让并不赞同青青所说的,但他却不想过多解释。 “赶紧出发吧,我看看这头杂毛老驴究竟能跑多快!” 那头驴似是通人性。 听赵让糟蹋自己,竟然昂首挺立,发出了一声高亢的嘶鸣,极为不忿的将脑袋转向青青,挎着一张驴脸,鼻孔中不断冒着 粗气。 “行,我劝你坐稳当点,手也抓紧点!” 几乎在车厢门关上的同时,驴车就已经窜出去了一大截。 剧烈的震荡使赵让猝不及防,后脑勺重重的刻在了车厢上,吃痛不已…… 第一百七十九章 拜别人间 通人性的老驴在赵让先前的言语刺激下,根本不用轻轻过多催促,自是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奋勇无比。 还不等赵让后脑勺的磕碰之痛缓过来,转眼间,车厢已经停下。 赵让一手扶在脑后,咧嘴呲牙的打开车厢的门,一团浓雾登时挤了进来,占据了全部的视线。 雾气之浓,使得赵让连自己的手都看不见了,更不用说看清外面是何种景象。 白鹤山既然是一座山,有雾倒也正常。何况现在已是秋天,秋雨缠绵。但说到底白鹤山仍旧在北境,这样浓郁成团的雾气,按理说只在河边亦或是南地才会得见。 一时间,赵让分不清这到底是白鹤山特殊的自然伟力,还是山上的道士仙姑们为了塑造白鹤山雄伟奇绝的仙山景象而刻意为之。 在此之前,赵让对白鹤山的了解并不多。 想他去西域时,还对西域商盟、西风烈,以及上四国中的种种问了问出门的积年,啃了几本晦涩难懂的大部头书。 而白鹤山他知道的只有两点:一是传说这里是八仙之一,吕洞宾的飞升之地。吕洞宾被尊为道门五祖之一,在门内地位超然,作为其飞升之地的白鹤山当然也是水涨船高。在大威还未以太上河为界,分而治之时,南地诸多道门洞天福地,年年来此上贡,尊白鹤山为“上山门”,到了吕祖飞升之日时,更是有无数信众从东南西北各方而来,上山观礼,使得 白鹤山隐隐有道门第一山的声势。 二是五六年前,白鹤山曾在后山禁地之内发现了金矿,由此扩建大殿,重修金顶,自是不再话下。如此宝山当然惹人垂涎,尤其是在南地割裂后,西域又虎视眈眈,边军压力骤增,只能通过不断提升饷银来定心抚慰。所以惦记着白鹤山中金子的,其实不是那些亡命天涯的江湖豪客,而是北境层层叠叠,鳞次栉比的官府中人。 想想也能明白。 白鹤山上如此多的修炼之人,人人练剑,明面上都有两三位三品大宗师坐镇,更不用说那些自封洞府,龟吸修炼的老辈道士。 寻常江湖客单为拜山还自罢了,定然有清茶相迎。但要是起了不轨之心,怕是歹念骤起之时,就已经被无数剑刃斩成天地之间的一撮香灰。 唯有官府中人大可以顶着“家国大义”的帽子,以势压人。 赵让不知白鹤子掌教是怎么摆平这群狗皮膏药般的官员的,反正直到如今白鹤山依旧如故。 用力挤了挤眼睛,赵让觉得自己有些适应了这种浓雾,已经能透过雾气,隐隐约约看见自己的手臂了。 紧跟着,后方传来一阵轻快的马蹄声。 一前一后,该是那两位师姐师妹到了。 “你们跑的真快!我马鞭都快抽断了都追不上!” 师妹比师姐活泼,活泼的人向来话多。 她边说边盯着那头老驴,眼中神采流转,似是想把它看个通透,弄清楚这头杂毛 驴子为何能在拉着一辆车的情况下,还能疾驰如电! 赵让这会儿已经从车厢里出来,外面的雾气要比钻进车厢里的单薄些许,让他能够大体看得清这两名道姑的轮廓和五官。 “怎么样,认输了吗?” 赵让往车厢上一靠,抬起下巴,痞痞的说道。 虽然他也不知道这头驴究竟是什么来头,为何能跑的这么快,但并不妨碍他以此来杀杀这两名道姑的威风。 尤其是那名师姐,从没拿过正眼看他,好似自己真是神仙一样。 你若真是神仙,有本事你飞来飞去啊!咋还需要骑马呢?赵让心里可是一百个不服! 本以为这下定能让两名小道姑无言以对,不料却是青青先开口: “咱们还没到白鹤山的山门。” 赵然吃惊的反问道: “没到为什么要停下?” 青青欲言又止,干脆扭头看向师姐。 这般态度让师姐很是满意,便就带着卖弄的腔调解释道: “停下当然是因为无路可走了?” 此话一出,赵让对她的厌恶又多了几分。 还真把自己一座小破山当什么洞天福地了……要不是自己被卷进这莫名其妙的事由里,别说自己上山,就是拿八抬大轿把自己抬着,也不会进山门一步! “怎么没路?路还不都是人走出来的?走的人多了,没路也有路!” 赵让越急,师姐越是欣喜。 两人的心态截然不同。 在她看来,赵让这无非是狗急跳墙,无能狂怒罢了。只能说 明他心里没底,所以才仗着口舌之利,在此胡搅蛮缠。 “那你自己走吧。这位姑娘还请跟我俩这边来!” 师姐丝毫不理赵让的掰扯,这让他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这会为朋友不会说话,还请仙子见谅。” 青青拱手行礼,竟然是标准的道门礼数,师姐看的瞳孔一缩,但却未动声色,不过心气儿倒是平和了许多。 “这是白鹤山的护山大阵,迷雾里杀机四伏,走错一步都会万劫不复。” 赵让看青青说的极为严肃,觉得不是在开玩笑。 但这般说辞的确是超脱了他对白鹤山的认知,即便是想相信都相信不起来。 “真有这种东西?” 赵让压低声音,小心翼翼的问道。 师姐耳朵一动,自是听了个全部,冷笑着说道: “你要是不信,自己走几步不就知道了?” 赵让想了想,深吸口气,学着刚才青青行礼的模样,对这位师姐有样学样了一番: “还请仙子带路!” 他学的着实不怎么好看……整个人都别扭极了,滑稽的样子引的那师妹又咧嘴笑了起来。 但转瞬间,她就对上了师姐严厉的目光,急忙把醉捂住,低下头,乖乖跟在后面。 师姐带路,四人在浓雾中穿行。 青青不放心赵让,便让他紧跟在师姐身后,自己则在他身后盯着。 没走几步,赵让忽然发觉身前师姐的步法开始变得缥缈,有些地方似是刻意避开。 赵让细看了许久,却是都 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双眼很空。那步法之中好像有种诡异的吸力,竟是能把他的眼神都吸进去似的! “嗯?怎么不走了?!” 赵让看着她的步法出神,没成想师姐突然停下驻足,使他险些闷头撞上。 “走到这里,已经算穿过了外围的阵法,在往上的路就是通往白鹤山的主峰,白鹤峰的路,需要在这里拜别人间后,才能继续走。” 赵让指着师姐的双脚,说道: “我承认你刚才的步子是有几分玄妙,我看了半天也没看出端倪。但如果就这样故弄玄虚的话,未免有些太托大了吧?拜别人间,难不成上面是天间?” 师姐已经习惯了赵让这样极为不屑的言论,她很是平静的说道: “昔年吕祖曾在白鹤山主峰,白鹤峰上,以飞剑开天门,白日飞升,所以入了白鹤山,当然就不算是人间。” “白鹤山九重天,一转一重天。过了外围的阵法,才是第一重天。” 赵让品了品这话,先不论其中真假,还觉得有几分新意,便接着问道: “那你们掌教住的地方在哪,是在九重天上还是九重天外?” 师姐回答道: “掌教住处在第八重天,九重天上只有大殿一座,内塑吕祖金身,非大典时分任何人不得擅自登攀。” “至于九重天外……” 赵让见她迟疑,干脆追问道: “九重天外怎么了?” “九重天外乃是仙境,只有从天门方可进入,登临者, 都可证得仙人,从此位列仙班,超脱三界,不属五行。” 这话给赵让听得一愣一愣的。 类似的东西他在茶馆和书寓里他听过不少,但没有一次给他带来这样多的震撼。 主要是那些说书人,身无道骨,心无道念,虽然口中抑扬顿挫一点不落,讲的头头是道,让人听得也津津有味,可“不信”这二字就如同一条天堑,横在中央。哪怕他讲的再好,终究只是一个故事。故事都是假的,听时热闹,终归有散场的时候。 而师姐却不同。 她口中只要说起关于白鹤山的种种,都带上了一种无与伦比的虔诚。在这般信念的加持下,那怕她的语气语调淡漠到极致,听在赵然耳中也犹如平底起惊雷! “这拜别人间,是怎么个拜法?” 赵让深吸了口气,继而开口问道。 师姐有些诧异赵让突然之间的改变,但在山上日久,见过的上山之人不知凡几,像赵让这般的,更是不在少数,所以也没有多想,只是冲着前方遥遥一指,说道: “没什么特别的方法,你只需在心中默念三遍你最放不下的执念,然后告诉自己,自此便去九重天,人间事若能回得便可再说,若不能回得便就此终了。” “意思是要斩断人间的因果,才能上得去这九重天?” 赵让反问道。 师姐想了想,刚准备点头,忽然脸色一变。 赵让闭上眼睛,刚准备理理思绪,看自己最大的执念究竟 是什么,结果却被师姐猛地拍醒。 “你不用拜别了,赶紧跟我上山,师叔祖要见你!” 第一百八十章 三千缕仙缘【上】 自从这位师姐脸色骤变之后,赵让无论问什么,她都不再有任何回答。先前虽然态度也很是冷漠,但至少对赵让的话还有所回应,现在这般,却是令赵让也想不通是为何,只能默默地跟在身后,走在一条看不到尽头也数不清总共有多少级的石梯上。 走着走着,迎面吹来一阵凛冽的寒风,其中夹杂着冰雪的颗粒。赵让这才发现,自己呼吸间已经有了极为明显的白气,看来现在已经到了白鹤山的高处。可惜石阶四周的弥漫的浓雾仍旧没有被这阵寒风吹散,天地之间的界限反而变得更加混沌起来,使得赵让根本无法判断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 他刚张开嘴,想要问问前面的师姐,却又想起人家先前的态度,不得不又把嘴闭上。 好在这样的寒凉对于赵让来说不值一提,让他难受的,是这条无休止的石阶所带来的枯燥。 本以为一个人的路途会很无聊,但遇上一个不和自己说话的人,那还不如一个人形单影只的,起码能想走就走,想坐就坐。 再度攀登了一炷香的时间,师姐突然站稳脚跟,回过头来,面色复杂地看着赵让。 许久未曾交流,赵让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即便是插科打诨的话,也都噎在嗓子里,说不出来。 “到了?” 硬生生从挤兑出两个字,换来师姐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是什么地方?” 一旦开了话头,赵让就变得利索 。 可惜师姐还是没有开口,仍旧只点了点头。 她的眼神突然变得莫测起来,本来清澈的瞳孔,骤然间失去了焦点。若不是她还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赵让生怕她一不留神从石阶上跌落下去。 这么高的山,若是掉下去,再强的武道修为恐怕也是十死无生。 赵让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说道: “喂!到了然后呢?这里风很大的!” 师姐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神情也恢复了先前的模样,开口说道: “后面只能你自己上去了,而且上面的风更大!” 赵让皱皱眉头。 再往上走,无非就是白鹤山的某一座峰顶。用得着这么神秘?他能理解所谓的信仰之中定然会存在一些奇奇怪怪的规矩,但就这般什么都不说,把人领到一段石阶上,未免也有些太过失礼了。 “好好好,我自己上去没问题。皮糙肉厚的,也扛得住大风。但你总得告诉我,是谁想见我,在哪里,做什么吧?一言不发,未免有些太说不过去!” 当下的情形,赵让占理。师姐想了想,叹了口气,接着对他行了一礼,然后回答道: “想见你的人是师叔祖,也是目前山门内辈分最高之人。他要见你的地方,在九重天。至于你的最后一个问题,我没回答。” 赵让记得在刚进山的时候,她曾说白鹤山有九重天,而第九重天只有一座供奉着吕祖金身的大殿。就连白鹤山的掌教白鹤子都只能 住在第八重天,可想而知这位师叔祖不仅辈分高,在山门内的地位也是超然。 这样的修炼门派,地位往往和实力挂钩。否则空有辈分,手底下不硬,也是枉然。 至于师姐无法回答的那个问题,赵让从开口那刻就知道估计没有答案,因此也不纠缠。学着她刚才行礼的样子,冲她回了一礼,便径直朝上继续走去。 没多久,石阶就到了尽头。 一座不算宽敞但建造得极为精巧的院落映入眼帘。 这里和师姐刚才说得截然不同。 院落里根本没有风。 不过赵让并不觉得师姐是有意骗他,最合理的解释是,她根本没有上来过。 有院就该有门。 赵让迟迟没有走进院落,就是因为他没有找到这座院子的门是在哪里。 围起来的院墙,倒是有一处平平整整的缺口,但赵让不敢贸然进去。 即便他在山下的时候嘻嘻哈哈,口无遮拦,看不出对白鹤山有任何敬畏之心。但爬了这么久的石阶,赵让的心境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有了些变化。 人总是会对通过艰辛得来的东西更加珍惜,太过于容易,也就会太过于随便。 围着院墙绕了半圈,赵让还是从那处缺口中走了进去。 心想即便是走错了,想来也不能怪罪他什么。这地方他又没来过,走错也在情理之中。更何况九重天不是供奉着吕祖金身吗?都成了神仙,想必心胸要比凡人开阔得多。那住在这里的师叔祖,肯 定也沾染了不少仙气,绝对不会和他计较这些小事。 院落中央是一座大殿,盖得规规矩矩,上覆金顶,内里还隐隐透出金光,应当就是那座供奉着吕祖金身的大殿无疑。 大殿的门敞开着,似乎已经等待了许久。 这次赵让没有迟疑,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 在他双脚刚刚踩在大殿的青砖上时,殿外忽然开始落雪。 赵让回眸看了眼从天而降的鹅毛大雪,慢慢地将门关上,把白鹤山九重天千年不变的风雪,全都关在了门外。 大殿中十分温暖,因为在吕祖的金身前,正放着一个火炉。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穿着件皮毛斗篷,手里拿着个紫铜火钳,正在拨弄炭火,想要让其燃烧得更旺些。 赵让静静地看着这位老人,没有靠近的意思。 老人也静静地拨弄着炭火,根本没有看赵让一眼。 终于,炭火从底部腾起一簇紫色的火苗,老人的身子放松地朝后仰去,用拿着紫铜火钳的手,冲赵让招了招。 赵让饶有兴趣的走近,低头看着火炉中燃烧均匀的紫色火焰,说道: “这里又不冷,点火做什么?” 老人故弄玄虚地反问道: “点火除了能取暖,难道就不能做别的?” 赵让点点头,说道: “嗯,是小子武断了。那不知前辈点火是有什么高明之处?” 这话似是引得老人不喜。 他抬起头,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赵让,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还是喜欢你在山 下的样子。所以你不用自谦说小子,也不用叫我前辈。如你所见,我就是一个孤零零住在这大殿里莫名其妙生火玩的老头。” 赵让愣了愣。 一瞬间他觉得白鹤山的师叔祖应该另有其人。 看他面色潮红,这是气血亏欠之相。再看他坐在温暖的大殿中却仍要身披皮毛斗篷,点燃一盆炭火,更是觉得不像了。 “店里只有你一个人?” “我就是那小姑娘说的师叔祖。” 老人直接回答了赵让最想知道的问题,丝毫没有同他委婉的绕圈子。 赵让突然觉得有些冷了。 他在火炉旁盘腿坐下,伸出双手,感受着炭火的温暖,一言不发,心里想着这么好的火,不烤点什么真是可惜了……最好是牛肉,当然烤好了牛肉之后,若是没有几两好酒,那他情愿连牛肉都没有。 “嗯,的确是没有牛肉,但我有一整只兔子。酒也有,所以你不用担心吃肉的时候嘴里寡淡。” 赵让咽了口唾沫,身子不自觉地又向火炉前凑了凑,他觉得身子更凉了。 “我不说话你都能知道我在想什么,那我就不用说话。” 赵让说道。 老头听后却摇摇头,说道: “还是要说的。虽然我能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但我不知道你想的这些若是从你嘴里说出来该是什么语气。” “你会读心术?” 赵让追问道。 这是一种江湖术士常用的手段,那些算命的,把卦摊一支,来的客人刚一落座,不 用说话,他们就能把心事说个七七八八,好似真有神通一般。 老头对此不置可否,只是抬眼看了看吕祖巍峨的金身塑像,顺带从身后拉出一个托盘,揭开上面的盖布,露出里面一整只刚剥了皮的新鲜兔子。 兔肉粉嫩,往火炉上一放,就发出“滋滋”地声响,十分悦耳。 看着兔肉一点点变色,染上金黄,老头将它翻了个面后,说道: “我找你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想和你聊聊你自己的变化。” “变化?” 赵让不解其意。 但要说起变化,他可真有不少想说的。 “你指什么变化?” 老头耸耸肩,回答道: “什么都行,只要你觉得是变化。” “我从一个世家公子,变成了人人喊打的通缉犯,这算不算变化?” 老头说道: “算!但这种变化是外在的,和我想聊的还不一样。” “我觉得自己练刀到了瓶颈,始终有一只脚没法跨过去,彻彻底底的登临四品境,这是不是你想聊的?” 瓶颈看似一动不动,但和以往赵让突飞猛进相比,一动不动也是一种变化。而且不是外在的,是生发于他本身的。 “这你得找你师傅。你又不是白鹤山弟子,没有修习白鹤山的武道功法,我没法给你说。” “外在的变化你说不算,内里的变化你又没法说,我实在不知道你想聊的是什么了。” 赵让说着,眼睛已经盯上了一只兔腿,它就快要烤好了。 “不要急,我 又没说你说得不对,只是你还没有找到这一切变化的根源。就像刚才你来到这,需要走很多级台阶一样。我问你变化,你不能只想着台阶的哪一级,得想着走完台阶之后的东西。”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三千缕仙缘【下】 赵让平时最烦旁人给他说讲道理,亦或是说话不清不楚,模棱两可的,等着他去猜明白。说话就该干脆利落,要求也好,有事相求也罢,三两句说的清清楚楚,并不是件难事。因此他对这位老人“刻意”转弯抹角的“点拨”并不买账,神色淡然的把他一直盯着的那根已经烤好的兔子腿掰下,狠狠咬了一大口,在嘴里嚼着,含含糊糊的说道: “老人家,别给我说这些莫名其妙的。我走那么多台阶,是因为你的弟子,那小姑娘说‘师叔祖要见我’。至于你说的什么台阶之后的东西吗,我都不懂,也懒得去想。” 说着,将嘴里的兔肉咽下,抹了抹嘴角的油花,指着吕祖的金身塑像继续说道: “你也说了我不是白鹤山的弟子,他我更是不信的。来这里吃你一条兔腿,算是我一路爬上来该吃的。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情,我还忙得很呢。后会有期,先告辞了!” 说罢,赵让拿着兔腿骨头,懒散的作了个揖,就准备起身离开。 老先生并未挽留,只是淡淡的问道: “你就那么着急去河边?” 赵让笑了笑。 心下觉得自己想的没错。 白鹤山当今辈分最高的师叔祖,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想见自己这么个无名之辈? 现如今他大大方方的说出了“河边”,这个按理说只有赵让和第一楼中人张宗、舒姨才知道的地名,可见他对赵让的到来早就了然于心。 这位师叔祖究竟是谁,名号为何,赵让不知道。但他在白鹤山中的地位如此超然,不用脑袋想也能知道他在曾经英姿勃发的年纪,该是怎样的璀璨绝代? 仅凭他敢在供奉着吕祖金身的大殿中吃喝自如就能感觉到这老头并不是假装出来的潇洒,而是真不在乎。 若是非逼着赵让信点什么,与其去拜那不知真假的故事和死物一座的雕像,还不如和这老头好好喝一顿酒,聊聊天。 和豁达的人待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做,性子都会平和下来,心情也会变得悠然。 “既然你也知道我还要去河边,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赵让说道。 老头顺着话头说道: “省得你再解释了是吗?” 赵让笑着点了点头。 “你有没有想过去河边到底是要做什么,是对是错?” 赵让骤然沉默了下来。 他看了眼紧闭的殿门,似是能隔着门板,看到外面院中的风雪。 “是对是错我已经分不清了,我只知道我的朋友都在那,我若是不去一趟,倒显得我不解风情了。” 老头的嘴角微微翘起,他好像对赵让这般回答极为满意。 “台阶之后的变化,就是这座大殿里生火烤肉的我。对于你的变化,就是你们武修之人所说的‘势’。” 赵让眼睛一眯,这老头东拉西扯大半天,终究还是说出了正题。 再结合起临走前舒姨让他一定上山来一趟,现在看来恐怕就是为了帮他解决关于这 ‘势’的问题。 坦白讲,赵让并不觉得这东西究竟能如何如何。即便它在一定程度上的确是能够使得赵让的反应和判断,甚至以往连刀时别扭已久的地方在眨眼间提高甚多,融会贯通起来。 这就像赌博一样。 在还未完全掌握这种不可名状之力时,赵让不敢太过依赖。 赌博如果不出千,靠的都是运气,输赢各一半。放在武修们的争斗中,可没有赌桌上的翻本一说,因为命只有一条。 如果有个人看着死了,随后又活了过来,那她一定不是真死,也一定不会比其他人多一条命,比如舒姨。 赵让很清楚这个道理,所以他不想把自己只有一次机会的性命押宝押在他毫无掌握的东西上。 “有人告诉我,这玩意儿出自八王寺。但在第一楼中时间太短,太匆忙,我没顾上问释定大师。” 赵让重新坐回原位说道。 “你问他也不会告诉你的。” “嗯,我知道。” 赵让点头应道。 一件事让一个人说最好,否则即便都是出于好心,也会让听得人乱了心神,很容易走了反路。 “你可知道门的立宗之本是什么?” 赵让反问道: “你是说天下道门,还是单指白鹤山?” 老人解释道: “天下道门,只有一个根本。” “我不知道。”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 赵让有些不屑。 这句话他不知听过看过多少遍。 街头巷尾故弄玄虚的江湖术士们,十个有九个拿 这句话当糊弄人的切口,以至于赵让并不觉得这其中蕴含着什么深奥的道理,无非就是他们用来自我标榜,好似自己有多厉害,能推演出大道遗漏下的那“一线生机。” “修道本就是与天争运,与地夺时,与己争先的过程。那些骗子们的说法倒也没错,只是他们的立场不正,才让你觉得这话是歪的。” 赵让皱着眉头说道: “怎么,难不成这位也信这个?” 说话间,他眼神撇向吕祖的金身。 老娘回答道: “他当然是信的,不然这话怎么能成为道门的根本?若是没有那一线生机,又怎么做到我刚才说的三点?” 赵让抿着嘴,心想兴许根本就没人做到。吕祖的传说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谁还能站出来拍着胸脯打包票,说自己亲眼看着他以飞剑开天门后白日飞升? 不过这话他却是没有说出来,因为他还想听听关于‘势’这东西,面前这位白鹤山辈分最高的师叔祖到底有什么深刻的领悟。 “你们所谓的‘势’,便是当时吕祖飞升后,遗留在人间的仙缘。” “仙缘一共三千缕,历量劫也不散,始终游荡于人间。” “等等……” 赵让终于还是忍不住打断了老人的诉说。 “三千缕仙缘,也就是这世上最多有三千人能够拥有‘势’这种东西对吧?” 老人平静的点头,示意赵让说的没错,但却在赵让想要继续开口之前,抢过话头说道: “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你不也见过那小药丸的反噬?你扪心自问一下,这么长的时间,你可有任何不舒服?” 赵让仔细想了想,摇头否认。 这位师叔祖知道的是真多,就连他在西域的经历,他都一清二楚。也不知是舒姨、张宗告诉他的,还是他修道日久,真有什么异于常人的神通本领。 “世间事,因立场不同,可以没有对错,但绝对要分真假。” “假的乍一看能风头鼎盛,早晚还是要撑不住的。” 赵让笑着说道: “这就是所谓的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所以我是真的?” 老人十分郑重的点了点头。 “可你还是没有告诉我这东西该如何区处!” 兜兜转转千百遍,赵让已经不关心这玩意儿是好是坏,他只想知道自己该如何与之相处。毕竟有经验的人太少,迄今为止,真的里他只遇见过叶三娘一人。但她对此也有些避讳,从未对赵让谈及深入,都是浅尝辄止。 “每一缕都会根据它所依附之人独一无二的因缘际遇去发展,都有能成为那‘一线生机’的可能。” 赵让叹了口气,嘟哝道: “我知道老板娘为啥不给我多说了……因为说了也是白说……” 不过赵让一转念,觉得和老人此番见面也并非毫无收获。 先不论他所谓的“仙缘”真假,赵让起码第一次知道了‘势’这玩意究竟是从哪来的,以及能干什么。否则他会一直想揣着个 别人的东西在身边,别扭之余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赵让心中顿感舒畅无比,而老人也恰逢时候的递过来一壶酒。 蓝紫色的釉面小瓷坛,里面装着满满当当的一壶酒。 坛子不大,但肚子很圆。 这样的坛子,往往能比眼睛看上去的,装更多酒。 赵让接过,在手里掂量了几下,觉得这一小坛子,绝对超过了一斤。 但他也不在乎。 一仰脖,坛子就空了小半,这才吐了口酒气。 “酒不错!” “我自己酿的。” “谁教你的?” “那可多了!” 老人掰着指头数了起来,全都是姑娘的名字,足足有八位,并且每个姑娘的名字都是叠词,听上去风尘味十足。 “这八个姑娘都……” “这八个姑娘都是妓女。朴素的小镇,简陋的妓院,却偏偏有八个酿的一手好酒的姑娘。” 老人唏嘘着说道。 男人不管到了什么年纪,说起姑娘时,脸上都会迸发出不一样的神采。 “那你厉害,把人家的看家本领都学走了。” 这些姑娘最拿手的本事应该是灌客人的酒,若是还会自己酿酒,那灌酒的本事就会更拿手些。 喝醉的客人出手总会特别大方,因此她们都想客人多喝些,醉深点。 “这酿酒的方子,是我用一副铁打的喉咙和铁打的肠胃换来的。” 老人年轻的时候,酒量就像一个大海缸。 可惜那八个姑娘,人人都是一个大海缸。 一个大海缸再大,八个缸子轮番灌注 ,也能给灌满了。 从那以后,他的铁喉咙和铁肠胃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虽然换来了很不错的酒方,但自己的酒量却变成了每次不能超过三两。 “喝完这壶,我们出去走走。” 一直坐着不动的老人突然挺直了脊背。 “外面风雪很大!” 赵让说道。 “我知道,但有人来了。” 老人接着说道。 赵让没有再说什么,一口气把剩下的酒全都灌下肚去。 他虽没有铁喉咙和铁肠胃,但也知道这样大的风雪,那样多且难走的石阶,上来找师叔祖的人一定有事! 很要紧,很要紧的事! 第一百八十二章 事不关己 赵让不是白鹤山的弟子,但尊老的基本品德他还是有的。 赵让刚起身,准备去开门,迎面吹来的一阵寒风就让他打了个冷战。 老人身形已在殿外的院中,负手而立,微微抬头,看着混沌天幕下蹁跹飘落的风雪。 待赵让踏过门槛,走出大殿,他却又一晃,站在院墙的缺口处与一人交谈起来。 来找他的是一名中年人,身上穿的道袍和送赵让上山的那名师姐不同。能来这里的,想必辈分职位都不低。 两人交谈的声音不大,赵让也没有偷听旁人说话的习惯,干脆欣赏起雪景来。 身在高处,雪花犹如晨雾,慢慢从上飘落,落在赵让的头上,肩上,和指尖。不知怎的,他竟鬼使神差的凑近闻了闻,仿佛落下的不是雪片,而是饱含着生机的花瓣,其中蕴含着一股难以言明的气息。 “你还挺有雅兴!” 老人结束了交谈,来到赵让身后。 方才赵让弄雪的一幕,全都被他看在了眼里。 赵让并不觉得尴尬,毕竟谁都有猛然来了兴致的时刻。 何况通过刚才短暂的相处,赵让知道这位师叔祖很是随意,并不在乎那些繁文缛节。 “还不是因为无聊!” 赵让张开嘴,打了个酒嗝。 这会儿他又觉得刚才喝的酒其实也就那样……开始替老人当年拼酒换酒方的事儿觉得不值起来。 “哈哈,也是都碰巧了。要知道在你来之前,我这起码有十年没人上来了。” 赵 让斜眼看了看他,随即摇头说道: “我不信。” 老人有些诧异。这话谁都碍不着,有什么信不信的? “你为啥不信,我还用得着骗你?” 赵让笑着说道: “因为你一看就是个喜欢说话的人。十年没人跟你说话,你恐怕憋都憋死了,还能这么生龙活虎?而且我也不信十年没和人说话的人,猛一开口,舌头就能这么利索。” 老人听罢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嘴里还呛进了许多雪花: “我说的是没人来,不是不说话。你们年轻人总想把我们这些老人家一棒子敲死我能理解,但起码听话得听准了吧?” 赵让一回想,心知自己不占理,便岔开话头说道: “你的事情忙完了,我是不是能走了?” 老人诧异的反问道: “除了你,这里十年没上来人,你难道不好奇刚才来的是谁,说了什么事?” 赵让回道: “来的人我不认识,说的肯定也是我不感兴趣的事,我为什么要问?” 老人又笑了起来,还亲切的拍了拍赵让的肩头,用手替他扫去落雪,说道: “来的人你是不认识,但说的事可是关于你认识的人的。” 方才上来与师叔祖交谈的人,是白鹤山掌教白鹤子的师弟。现在白鹤子不在山中,由他暂行掌教事宜。可惜白鹤子英明盖世,几个师弟却是一个比一个拿不出手……先不论那位只知享乐吹牛,最后死在西域商盟的那位,刚才上来的这个,也 是矮子里拔将军,硬凑上的。 如此绵延日久的宗门,最讲究论资排辈。哪怕能力一塌糊涂,只要来得早,辈分高,就能堂而皇之的颐指气使。 白鹤子走后,这位暂代的师弟更是无事不请教。不要紧的事,一天十几次托书传话。但凡碰上点超出他范畴的,更是不辞辛劳,顶风冒雪也要上来这九重天,当面和师叔祖说个清楚。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 赵让话赶话,被迫问了出来。 话一出口,他却是就后悔了…… 本来还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哪怕你白鹤山就此叫孔雀岭也和他无关。但这么一问,不管插不插手,按照道门中人的说法,却是都沾染因果。 赵让虽不信这个,也不想自己听到其他麻烦。因为最麻烦的一大摊子,还在河边等着他呢。 “这可是你自己问的,不是我主动说的啊!” 老人丝毫不给赵让拒绝的机会,立马说道: “山上少了几个人。” 赵让一个字一个字的认真听完,本以为还有后话,没想到老人说完这半句就闭上了嘴。 “山上人少了,就去山下找啊!这么大座山,那么多弟子,总有几个贪玩的吧?偷偷跑去山下喝酒吃肉多正常……你这个师叔祖,不还在吕祖金殿里架炉子?” 老人对赵让的揶揄不以为意。 如果是他所说的这样,倒还好了。问题是找不见的,并不是那样贪玩成性的弟子。 另外,不见的也不止一个 人,而是三个。 三个老实本分的弟子,还都是刚入门不久的新人,还都是妙龄姑娘。 “嗯……少女怀春,人之常情,可能是和哪个看对眼的少年郎幽会去了吧?” 赵让对白鹤山没有任何了解,只能用自己的认知来思考。 “你见过这个吗?” 老人冷不丁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块布片,递给赵让。 布片很厚实,质感却不粗糙,摸上去和婴儿的皮肤一样柔嫩。 上面没有任何标志性的痕迹,只染了淡淡的蔚蓝色。 天光下,这蓝色犹如水纹般波动。 赵让浅浅的看了一眼,就仿佛置身于摇摆的航船上,觉得脑袋发昏,有些恶心想吐。 “这是什么玩意儿?” 此刻赵让不觉得这块布片普通了。 普通的布片怎么会让他看一眼就觉得眩晕,并且还若有若无的闻到了水腥味? “这是在一个失踪的弟子屋内找到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但我觉得跟河边有关系。” 萦绕在赵让鼻尖上的腥味还未全然散去,再加上淡蓝色的粼粼波纹,这些都与水有关。 赵让没想到自己还没去到河边,河水竟然就冲过堤岸,蔓延过来,淹到了他的脚脖子。 “这个东西能给我吗?” 赵让伸手要道。 “当然可以。” “不过……” “我帮你找回来那三个失踪的弟子!” “成交!” 师叔祖干脆利落的答应下来,满脸笑意。 “那我也还有一个要求!” 老头忙不迭的点头说道: “尽管提 ,都可以!” “给我找个好房间,床要软,我得先好好睡一觉。” 听完赵让这个并不出格的要求,老头却摇了摇头,说道: “房间已经找好了,至于能不能好好睡觉我说了就不算了。” 赵让皱眉问道: “怎么,整个白鹤山上没有一张软点的床?” 老头继续摇头说道: “不是床的原因,是屋子里人的原因。” “和你同来的姑娘在你上来我这里后,就已经让大掌教给她安排了房子,并且说你俩是夫妻,要住在一起,连被子都没有多要一床。” 说罢,老人玩味的抻了抻胳膊,打了个哈欠,转身朝大殿内走去,徒留赵让一人站在风雪中思绪凌乱,不知所措…… 第一百八十三章 朱唇 直到师叔祖的再度关上了大殿的门,赵让才回过神来。 他在脑子里细细想了想刚才师叔祖说的问题。 其实这也不算是个问题,只是听起来有点奇怪,就连赵让这样恣意随性的人一时半会儿都有些接受不了。 好在这样的事情已经有过一次了。 上一次是他什么都没做,却突然说他杀了人,下发了海捕文书,全北境通缉,生死无论。 这次是好不容易顶着风雪,爬到了白鹤山至高处,一样什么都没做,却忽然从单身汉变成了个有老婆的人! 前者不太好。 后者不太坏。 只是好的也不多罢了。 青青这个姑娘,赵让和她相处的越多,就觉得越看不透她。 到了现在,赵让已经不奢望自己能看透他了,因为已经有些害怕她! 这种害怕来得很突然,很没有原因和逻辑。兴许是一句话,一个动作,一个眼神,甚至是旁人漫不经心提起的什么,就会使得赵让生发出这样的情绪来。 “唉……” 仰天张嘴叹了口气。 冰凉的雪花落进嘴里,融化时的寒意让赵让精神一振。 看了看上山的方向,又回头瞥了眼紧闭着门的吕祖大殿,他义无反顾地顺着远路走下去。 不得不说,修建白鹤山石阶的人真有点道行在身! 下山明显比上山要轻松得多,并且感觉上路程似乎也短了一大半。 赵让甩着膀子走,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看到了领他上山的师姐。 “你一直在这里 等我?” “代掌教命我在这里等你的。” 赵让脸色变了变,没有了先前开口时的惊喜。 一个长得划算不错的姑娘,愿意自己站在这里等你,和她被人命令在这里等你,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 尤其这种命令是在不可违背时,赵让甚至觉得有些屈辱。 所以他冷冷地反问道: “代掌教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下山?” 师姐抿起嘴,没有回答。 这神情仿佛在说: “既然他是代掌教,那他自然会知道白鹤山上发生的一切事情。” 随即右手虚引,领着赵让朝旁侧的岔路走去。 “这是去哪?” 赵让不解地问道。 他清楚那位白鹤子的师弟,如今白鹤山的代掌教让师姐站在这里等自己,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安排。 “去代掌教给你的准备的住处,你的妻子已经去了,正在等你。” 师姐这句话说得云淡风轻。 实际上赵让已经做好了她会把“妻子”二字咬得很重,以此来达到嘲讽他的目的的心理准备,可她并未这么做。 但往往平静中所蕴含的力量,要远胜过翻天覆地的大吵大闹。 这话就像一根筷子上未曾削干净的木刺,扎入了虎口。虽不致命,但始终让人感到不舒服。 可赵让突然反过来一想,这小师姐有什么道理和立场来嘲讽自己? 先不论老婆的真假。 就算真有,又能如何? 相比于认识了许多年,互相交好的青青来说,刚认识几个时辰的小师姐实在 是算不得什么。 人很多时候感觉遭受的嘲讽,实际上都是在和自己较劲。 “你们白鹤山也是可以结婚的对吧?” 赵让没话找话。 既然提起了“妻子”这个词,干脆就顺着聊下去。 一言不发,反倒是自己露怯了似的。 赵让虽已不觉得对方在刻意嘲讽自己,却还没有停下和自己的较劲。 “嗯,白鹤山道统继承吕祖衣钵时,只有乾道。后来从南地来了一位极厉害的师祖,带来了坤道道统,这才开始招收女弟子。” 乾为男,坤为女。 但赵让在意的并不是这个。 而是师姐话中的那句“从南地来了一位师祖。” “白鹤山的坤道道统,是从南地传来的?” 赵让提高了声调。 师姐回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为什么他对这件事如此在意。 赵让见她点了点头,便微微一笑。 师姐方才的诧异转而又成了厌恶…… 不过赵让却是在心里已经有了一根线,可以把一颗一颗事端化作的珠子都串起来。 “到了,就是这里。” 一处小院前,师姐停下脚步。 赵让看了看,并未看出什么特殊来,并且小院所处的位置也并不偏僻,周围还有许多房舍。 山顶上风雪飘摇,山下却是风和日丽,秋高气爽的。 小院周围的房舍门口都种着许多不知名的野花,门口两侧有木杆深深地插在土里,上面来回拉了几条结实的细麻绳,许多洗干净的道袍搭在上面晾晒。皂角在阳 光下和秋风里,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山野之气,赵让深吸一口,颇有些超物外的感觉。 “山间何事……” “白鹤山没有松树,现在也到了秋天。” 赵让正想感慨两句,掉掉书袋子,突然就被师姐打断,只能尴尬的笑了笑。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三餐的话,会有人送来。有事就把屋子里的那面杏黄旗挂在院中的旗杆上,当值的同门看到了就会过来。” “好的,多谢!” 师姐走的很利索,赵让也没再多废话。 推开门就进了小院,一眼就看到了青青。 她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穿着白鹤山上杂役们的短打,正在伺候东南角的一片番茄。 “你……” 汗珠挂在发丝上,难免凌乱。 青青浑不在意地用还算干净的手背和小臂抹了把额头。 看到赵让进来,指着放在屋门口屋檐下的一堆竹竿说道: “给我拿两根!” 赵让还未适应青青这样突如其来的变化,木讷地应了一声,便走到那堆竹竿前,仔细打量了片刻,从中抽出他觉得最光滑、最笔挺的两根。 “给!” “你是故意作弄我?” 青青非但没有感谢,反而厉声质问道,弄得赵让更加摸不着头脑。 “作弄你什么,不是你要两根,这还是我精挑细选的!” 青青见赵让说得认真,转念再一想,他做出这样的事也情有可原。 胡乱摆了摆手,示意赵让挪开身子,自己从番茄地里出来,走到那堆竹竿旁, 一把抱起三分之一。 “你早说你要很多不就行了?两根……” 赵让摇头抱怨道。 青青将怀里的竹竿全都放在地头后,才开口说道: “你说喝两瓶酒的时候,是真的喝两瓶吗?” 这一下噎的赵让说不出话来,只能移开话题,说道: “你费劲弄这些番茄做什么?” 青青忙着手里的活儿,头也不抬地回答道: “也不知道是谁种的,我一进来就看东倒西歪……结了不少果子,不收拾收拾总觉得怪可惜的。” 赵让笑着说道: “看不出你还会做这个!” 番茄长到一定的高度,就得在每一棵根部旁侧两三寸的位置扎进去一根竹竿或木杆,然后将番茄的主要枝干捆绑在上面,为其结果提供支撑。 这活儿说难不难,但振作起来也不简单。 独木难支,每一棵番茄旁的竹竿,最后还得统一固定,不然维持不了多久,最后还是会一片东倒西歪…… 青青一个人就把这片番茄地收拾的妥妥当当,赵让心里还是很有些佩服的! 不由得对这姑娘的好奇又多了几分。 “终于好了,走!回屋说!” 青青拍拍手,从地里出来拿起水缸上面浮着的水瓢,给自己冲了冲手,又将眼神看向赵让。 赵让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做,本不想洗。 却见青青眉毛一挑,透露出股“容不得商量”,只好凑上前去,极不情愿的将双手冲了冲。 “说吧,你要说什么?” 屋里只有外面院子的 一半大,陈设十分简单,除了床以外,还有一张桌案,四个蒲团。桌案上放着几卷经书,一套笔墨,茶具香炉等等。 赵让盘腿在蒲团上坐下,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刚才一进院子,倒是有很多话要和青青说。结果伺候番茄的事一打岔,给他脑子卡住了。 “茶是新沏的。” 青青见赵让坐在了蒲团上,便指着壶嘴还在冒着热气的茶壶说道。 “我还不渴。” 赵让摇摇头。 他不想再有其他的事情影响他的思路。 “对了……” “你为啥说我们是两口子?” 赵让本来想和她说关于代掌教去找师叔祖的事情,但余光瞥见床上放着的一床大被和两个枕头,猛地想起来这可比那件事关键多了! 好端端的,光天化日之下,怎能污人清白? 赵让可是正儿八经的清纯小伙子,来家里说媒的媒人都没见过一个,突然就冒出来个媳妇儿,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你觉得这个名头不好?” 赵让的脑袋摇的更额拨浪鼓似的,连声说道: “不好。” “岂止是不好,根本就是太不好了!” “绝对没有比这更不好的了!” 赵让一口气否认了三次,青青仍旧一脸平静。 待赵让说完,她才张口,缓缓地说道: “一个被通缉的世家子弟,一个曾经的风尘女子,行走在外,怎样才能最不引人注目?” 赵让皱起眉头,说道: “那也不是夫妻……兄妹,朋友,哪怕是姐弟 !这不都挺好?何况也没人知道咱俩之前……之前那啥……” 青青照例等赵让发完牢骚,才开口: “先不说其他人,单说在这山上。” “山上咋啦?白鹤山拜的是吕祖吕洞宾,又不是管姻缘的月老。说是夫妻,就能给加持点气运?” 青青听了这话“噗嗤”一下笑出来: “我还没见你这么着急过,还挺可爱的。就像……” “像什么?” 赵让没好气地问道。 “就像狗急跳墙!” 赵让更没好气了…… “白鹤山拜的是吕祖不假,但山上分为乾坤两道统,居住的地方相隔很远。如果不说我俩是夫妻,但是说句话都得互相赶路半个多时辰。要是真发生点什么情况,岂不是黄花菜都凉了?” 赵让沉默不语。 如果是出于这个考虑,他倒是可以理解为什么青青要这么说。 一个女孩子本该更在意这样的事情才对。 事急从权,都是没办法的办法。 赵让拿起茶壶,往两个茶杯里各自倒了一点茶汤,将杯子涮了涮,随即又加满。 将其中一个杯子往青青面前推了推后,自己才拿起茶杯喝了起来。 茶壶的壶嘴已经不冒白气了,入口的温度刚刚好。 每当赵让沉默,亦或是用其他动作来承接自己不说话的空白时,青青就知道自己已经说服他了。 男人都有个嘴硬的通病,更不用说赵让这样的男人。知错,改错,不认错,向来如此。 “你喝吧,我不渴。” 既然 赵让把她的话听了进去,青青也转而温和了许多。 世上男的大多都觉得自己辛苦自己累,觉得女人不够宽容体贴自己。殊不知有时候哪怕不低头,只需轻描淡写地倒杯茶,就足够对面的姑娘开心许久了。 “行,那就等渴了再喝。渴了我再给你换杯热的。” 赵让说着将茶杯放到了一旁,然后从怀里拿出来了那块布片。 “龙帆会的龙旗,哪来的?” 青青一见这东西,便脱口而出。 能脱口而出的话,绝对是真话。即便演练了无数遍,她也算不到赵让会在何时掏出来这个玩意儿,情绪上绝对会有偏差。 赵让很满意青青话里的内容。 当然他更满意的,是青青刚才说这话时的神态和语气。 两人假冒夫妻,是为了住在一起,有事好商量。 商量的基础是信任,否则就成了两个人互相比心眼。 青青有话直说,这就是构建信任的基础。 作为对等,赵让也把刚才在山顶的事,一五一十地给青青说了一遍。 “代掌教的意思是,有人对白鹤山的弟子下手?” 赵让补充道: “还都是年轻姑娘,还不止一个,是三个。” 青青从床沿上起来,坐在赵让对面的蒲团上,用指节叩击着那块旗帜的碎片,说道: “你对龙帆会了解多少。” 赵让大食指在大拇指肚子上掐出一块说道: “大概就这么多。” 青青正准备说话,却被赵让摆手打断,说道: “知道多少不重 要。哪怕龙帆会把大本营都搬来白鹤山我也不觉得奇怪。” 青青反问道: “为什么这么讲?” 赵让反手关起窗户,房间里顿时变得昏暗起来,示意青青凑近些后,赵让趴在她耳边,把声音压到最低,说了一句简单的话。 青青脸上的表情从开始的诧异霎时变得凝重,接着又变得更加凝重。 精致的无关拧巴在一起,远看几乎就是一个“愁”字。 赵让也深深地叹了口气。 过了许久,青青才说道: “如果是这样,那真是……” “可怕不?” 赵让问道。 青青点了点头。 重新将窗户打开,阳光再度填满整个屋子。 青青的脸上映衬着阳光透进来的斑驳,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过这样也有个好处,等今晚你睡着了,我就去试试。” 青青脸色奇怪地问道: “为什么要等我睡着?” 赵让说道: “因为这事我从一开始就准备把你撇下。你就当是我对你的优待吧! 青青冷笑了两声,问道: “是对我的优待,还是是个女的都有这优待?” 赵让笑笑,没有回答。 青青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道: “我今晚绝对不会睡着,你也别想离开这间屋子!” 话音落下的同时,屋外的院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我……我进来了?” 稚嫩的声音不知是询问还是通知。 赵让和青青对视一眼,两人都听出了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进来吧,小师妹!” 青青客气地说道 。 对这位小师妹,任凭谁见了都会升起一股保护欲,不自觉地说话间也会客气起来。 “那我进来了……” “哎呀!” 小师妹一声惊呼,却是把赵让和青青都叫出了门去。 还以为她发生了什么事,没想到只是在那片被青青收拾好的番茄地前,呆呆地站着。 “你在大惊小怪什么?” “这片番茄我还准备今天做完晚课过来收拾的,没想已经被青青姐姐收拾得这么好了!” 青青听闻,从她身旁走过,伸手摘下了一颗已经熟透的番茄,递给小师妹,说道: “尝尝看,应该不酸!” 小师妹开心地道谢,又忽然想起自己来的目的,说道: “今天是我当值送花娘,来,这是今天的花。” 赵让接过,发现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小花。 “这花叫什么?” 小师妹回道: “朱唇。” 赵让不禁咋舌。 他没想到仙气缭绕的白鹤山上还有这么风尘气十足的花名。 纵然它本名就是这般,上了白鹤山,也应当换换才对。 小师妹看赵让似是对这话不甚了解,便解释道: “一般的花朵都是中间一个骨朵,花盘是个圆形。但朱唇花和大多数兰花的花朵一样都是左右一样。名字呢,是因为花朵下面似朱唇的部分得来的。你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吗?” 赵让和青青尽皆摇头,表示不知。 “是给小蜜蜂歇脚用地,当小蜜蜂来采蜜时就会停在花瓣上,悠闲而舒适地尽情享受蜜的 芳甜。” “正所谓一滴朱红挂绿荫,疑是少女遗芳唇。” 第一百八十四章 送花娘 “一滴朱红挂绿荫,疑是少女遗芳唇。” 青青淡淡的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当然是极美的。 赵让却没什么感觉,他只觉得这朵花生的极为奇特,是以前没有见过的样子。 多看了几眼,便收回思绪,盯着小师妹的脸,问道: “送花娘是什么意思?” 小师妹被赵让这般严肃的凝视弄的有些不知所措,一时间话语卡在嗓子里,说不出来任何。 青青见状,赶紧挽住小师妹的胳膊,请她进屋里坐坐。 “你这会儿不忙吧?我刚沏好了茶!” 小师妹想了想,对着青青摇了摇头,然后迈开步子,两人肩并肩的走进了房中,徒留赵让一人在后,看着二人的背影摇了摇头,无奈的跟上。 屋子里四个蒲团,现在只剩下一个空着。 三杯热茶,茶气袅袅,蒸腾翻滚,一如三人心声。 小师妹啜饮一口,立马夸赞道: “姐姐您泡的茶真好喝!比好多专修茶道的师兄师姐泡的还要好!” 没人是不喜欢赞美的。 青青也不例外。 赵让看到当小师妹说出这句话时,青青的脸上笑出了一个浅浅的酒窝。 只有在她发自内心的开心高兴时,站露出的笑容,才会出现在脸上勾勒出一个浅浅的酒窝。 这点知道的人不,赵让正好算一个,但他也记不清上次看到青青笑的露出酒窝是在什么时候,距离现在又过去了多久。 “好喝就多喝点!” 小师妹重重的点了点头,吹了吹茶汤面 上的热气,仰脖喝了一大口。 几口热茶下肚,小师妹渐渐放松下来。 “你刚才问小师妹什么来着?好像被我打了个岔。” 青青恰逢其时的将话题抛给赵让。 这般圆融相应的能力,自然是在常春园中锻炼出来的。 赵让应了一声,不着痕迹的接过话头,再度问道: “方才你说你是今日当值的送花娘,这送花娘是什么意思?” 小师妹对赵让还是有些芥蒂,听他问自己话,赶紧放下茶杯,正襟危坐,一板一眼的回答道: “送花娘就是负责给住在这一片的师姐师妹们送花,早晚各一次。三天为一值,今天是我当值的第二天。” 赵让对这个回答不置可否。 他本以为送花娘是有什么更深刻的含义,没想到竟然就是字面意思。 “为什么要送花呢?你们修之人,成日看这些鲜花艳草,不怕乱了心神?” 赵让接着问道。 小师妹笑笑说道: “您说的怕是和尚那一套。咱道门最根本的修行就是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尤其是坤道弟子,更要从花草枝叶中感悟自然生命的变化,将其转化为自己修为的一部分。” 说罢,小师妹又觉得自己说的力度不够,于是补充道: “这是很重要的一课!” “那每次送的花,是由送花娘定的,还是由你们师长订的?” 小师妹不好意思的说道: “是送花娘的决定的……每次当值,实际上都是一次考验。考验这名弟子对于 自然和人性的理解。唯有选到与之最契合的花,才能算是学有所成。” 赵让觉得有趣,正准备多问几句,却看小师妹的神色立马落寞了下来,说道: “可惜我生来脑子就笨……和我同期上山的,早都把这一课学完了,就剩我还在当值。新来的小师妹们都喊我当值师姐,真是羞死人了……” 青青出言安慰道: “你今天送的花,就深得我俩心意啊!回头给你的师长说说,我和他都很满意!” 得到了青青的鼓励,小师妹脸色明显好转了许多,话也多了起来。 “本来送完花之后,我还要和我带的三个小师妹一起选定明日晨花的,但刚才师姐突然找到我说今晚不用了,送完就可以直接休息,我才多了些空闲。” “三个师妹?” 赵让机警的问道。 小师妹说道: “是啊,虽然我是小师妹……但我在她们眼里已经是师姐了,有三名上山不久的弟子,正跟着我在学习怎么做当值送花娘。” 赵让追问道: “每天送完花后和她们的碰面是宗门的规矩吗?” 小师妹点头回答道: “是规矩,雷打不动的那种。但师姐来通知我,估计是师长的决定吧,我就不知道了。” 小师妹说完,喝光了茶杯里的最后一口茶,准备起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赵让突然伸手拉住她的胳膊,把小师妹吓了一跳,不由得将目光投向青青。 “带我去你那三个师妹的地方。” “ 这……这……要不……要不你还是找我师姐吧,我……” 赵让从怀中掏出那块布片,夹在手心里,在她面前晃了晃,说道: “看到没,这是你们师叔祖给我的东西,他让我帮他一个忙。你带我去那,就是帮我的忙,变向等于你也帮到了师叔祖。” 赵让好一通弯弯绕,把小师妹说的云里雾里,脑子根本没法消停下来仔细想想其中的逻辑。 而她又的确知道赵让是去过九重天吕祖大殿处,见过师叔祖的。作为白鹤山一名普通的弟子,根本没有质疑师叔祖的勇气和魄力,再加上赵让的煞有介事,小师妹便鬼使神差的答应了下来。 “好。” “那你们一定要跟紧我啊,山里快天黑了,不熟悉的人走夜路会很危险!” 出了小院,赵让才知道原来这片地方是坤道的山头,也就是说,住这的全都是白鹤山的女弟子。 “怎么给我丢女人堆里了……” 赵让嘟哝了一句,正好被青青听到。 “不好吗?你去常春园不也是为了这个?” 赵让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强词夺理道: “那都是西门大壮干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青青轻蔑的哼了一声。 各种事由滋味,谁还能比她更清楚? 见到她这幅模样,赵让却也来了气。 心想自己也不曾对她有出格逾矩,更是真心当朋友对待。若说其他姑娘自己尚且带了几分苟且,对你可是坦荡无比。反倒是如今这局面,不 由得赵让不多想,觉得青青他们这帮查缉司中人,定然是早早就铺开了棋盘,把自己等人当傻子戏耍。 从这个角度来看,赵让和青青或许永远成为不了朋友。 彼此之间的信任只是一时的,和利益牢牢勾连在一起。 赵让曾经很喜欢一个词,叫“就事论事”,但现在他已经不喜欢了。因为这个词所能用的情况,发生在了他自己身上。而知道这一刻发生时,他才明白自己根本没有想象的那样大度。 小师妹带他们去的地方并不远。 此时正是晚饭后,早课前,许多少女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手捧经书,说着自己的私密事。和树丛上归巢的鸟儿互相呼应,只是一个吵闹,一个安静。 但无论是鸟还是少女,在看到赵让时,无一例外都安静了下来。 因为这片地方从来都没有男人来过。 赵让之所以能来,是因为他和青青是“夫妻”。 这些惊诧的目光在赵让身上停留够之后,便会转到青青身上,最后才望向小师妹的脸。 她是这些少女们唯一认识的人,所有人都想从她这里得到一个准确的解释,或者说答案。 小师妹不知该怎么说,只能将头低下去的同时又加快步子。 还是青青! 她从本来与小师妹并肩,到稍微落后几步,在到与赵让并肩,然后伸手挽住赵让的胳膊,再将身子微微靠近些许,显得亲密之余,还不失大方。 这样一来,两人的身份呼之 欲出! 那些疑惑的少女们纷纷散去,又恢复了之前的状态。 白鹤山作为道教宗门,更隐隐有道门魁首的声势,因此上山来祭拜捐赠的信徒数不胜数,只是都没有赵让和青青这样年轻,光彩照人。 “前面就到了,他们应该……咦?怎么这么多人?!” 小师妹朝右前方遥遥一指。 赵让寻着看去,看到她所指的院子已经被结结实实的围了起来,院门外三丈远的地方,站着许多仗剑弟子,满脸严肃,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 “这些是什么人?” 赵让问道。 他知晓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对这般阵仗并不觉得奇怪。反倒是这些仗剑弟子引起了他的兴趣。 因为这些弟子年龄参差不齐,有些已是中年,而有些仍稚气未脱。 “你是说这些持剑的师兄吗?” “他们都是白鹤山的山卫,由掌教和长老们统领。” “怎么年龄相差这么多?就面前这个,他要是有孩子,估计都和你差不多大了!” 赵让接着说道。 小师妹解释道: “山卫不都是山里弟子,也有山下投奔而来的江湖人士。不过大体上还是以山中弟子为主,有些师兄觉得自己悟性太差,道心不足,便会主动加入山卫先修习武道,以此锤炼道心,而后等机缘来了,再开始重修道法。” 说到这,小师妹顿了顿,以一种很是崇敬的语气说道: “修道和吃饭喝水一样,是一辈子的事。没人能一口吃饱, 也没人能一直不停地吃!” 在他心里,这些师兄可能天资愚钝,但他们却有远超旁人的大毅力!为了心中的道,百折不挠,只要始终在靠近,哪怕比旁人慢了几十年,那也是世上一等一的好事! “嗯……的确是令人佩服!” 赵让说道,随即抬腿继续朝前走去。 小师妹阻拦不及,那名中年山卫当即横剑于胸,对赵让发出了警告。 赵让看他连剑都没有出鞘,心下根本不在意。往旁边横了一步,就准备继续前行,忽觉寒芒一闪。 “代掌教正在办事,还请阁下留步!” 赵让身上没有穿道袍,腰间还挎着一把乌钢刀。 这名山卫原本是江湖人士,粗略一打量赵让的穿着就知道他定然是世家子弟。 若是放在以前,他这般浮萍样的无根武夫,自是不敢和世家子弟争雄。 但时过境迁,他已投到白鹤山门下成为一名山卫,眼界心气也水涨船高,当然不再忌惮这些所谓的世家子弟。更出于职责所在,便对赵让拔了剑,将其挡在院门外,同时还隐晦的朝院里瞥了眼,看看代掌教有没有注意到他这边的情况。 “我不为难你,只要你帮我把这个交给你们的代掌教,他自然就会出来接我。” 这名中年山卫听得很仔细,听完之后,还在心里重复了一遍,确定没有听错、听漏的地方。尤其是赵让的那句“他自然会出来接我。”而不是“他自然会让我进去” 。 江湖中实力高不成低不就,又没有背靠大树的武夫们,最擅长看人眉高眼低,听话听音,出来接,和让人进,可是天差地别。 此刻再看赵让,中年山卫已经没了刚才的桀骜。冲他拱手行了个道门礼后,客气的接过布片,转身进院,一路小跑。 片刻后,就见屋子里的人鱼贯而出,院子里人头攒动。一众长老簇拥着代掌教快步院外走来。 “赵公子?” 代掌教是个清瘦的中年人,与他身后那些个仙风道骨的长老不同,他的胡须剃的极为干净,身上道袍也十分干净、整齐。乍一看,根本不像个道士,反而像个书院里的教书先生! 事实上赵让看的一点不错。 白鹤子的几个师弟,要么持才傲物,要么不学无术,唯有这个终日苦读,皓首穷经,将道门典籍全都吃了个通透。曾有次南地来人,出言挑衅,不问内容,却是问起道藏字数,没想到他仍旧能对答如流,此后便稳坐白鹤山道藏第一的宝座直至今日。 但凡事定有利弊,长于典籍,必疏于法术及人情。 因此即使他研读的再炉火纯青,终究也扛不起白鹤山来。当下也实在是别无他发,论资排辈,舍他何人?这才会出现师叔祖对赵让所说的“无事不问我,有他没他一个样!” 一见到赵让,这位代掌教眼神中流露出来的热切可不是假的。那架势,简直把他当做了师叔祖派来的救兵,立马 就能勘破虚妄,冲破迷乱,给圈进事端中的弟子一个公道,给白鹤山上下一个交代。 第一百八十五章 杯弓蛇影【一】 代掌教右手虚引,让身后的一众长老们给赵让让开一条路。 他们脸上表情各异,和大代掌教的信任截然不同。 赵让并不在意他们的神色,如果换做自己站在他们的位置上,看到一个二十啷当的小伙子竟然深得师叔祖和代掌教的信任,想必也会流露出同样的表情来。 “借过借过!” 赵让侧着身子从一众长老面前穿过,进入小院中。 这座院子的布局和他与青青的那座没有任何区别。 不同的是,这座院子的地里种的不是菜蔬,而是花。 各色各样,大小形状各异的花。 当值送花娘住的院子里,种花是一件再正常不多的事情,赵让还从分割整齐的花圃中找到了先前小师妹送给他们的“朱唇”。 小师妹被隔在院外,正垫着脚尖,满脸焦急的朝里张望。 她从周围人的议论声中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山卫门板一样的身形和手中锃亮的宝剑让她始终没有勇气靠的太近,直到看见赵让在院子里冲她招手,这才昂首挺胸,理直气壮地走进了院中。 “你也住在这里吗?” 赵让问道。 小师妹摇了摇头。 他有自己的住处,这座院落是只有那三个已经失踪的师妹居住。 作为刚进山门不久的弟子,一切都要从头学起。当好送花娘是她们的第一课,而小师妹是负责带领她们三人的师姐,所以即便她不住在这里,白日里大部分时间也会在这处院中。 “对了 ,还没有问你,你为什么会下山?” 赵让是在山下碰到小师妹和她的师姐的。 只记得这两人含含糊糊的说过,是进城去办事,但具体办什么事,却并未说清楚。 小师妹脸上露出一抹纠结的神色,不自觉的将目光投向站在一旁的代掌教。 “赵公子问什么你就如实回答,白鹤山在赵公子面前没有秘密。” 有了代掌教的允许,小师妹才放心下来,对赵让说道: “师傅病了,让我和师姐去城里给他买药。” 赵让眉头一皱。 小师妹的师傅就该是那位从南地来的坤道高道。 先不论这般修为之人会不会轻易生病,白鹤山的道医术法可是闻名天下,难道还有治不好病,需要去城里买药? 小师妹反应慢,看不懂赵让在疑惑什么,反倒是代掌教接过话头,解释道: “羽衣道长的双亲死于战乱之中,有过数年颠沛流离的岁月,因此感染上了肠疾和头风。每当发作的时候,头疼欲裂之余,腹中更是绞痛难忍。好在她曾得一偏方,可以暂时压制,因此从来不需要门中道医诊治,都是派亲信弟子下山买药。” 代掌教说的很详细,但却令赵让更加奇怪了。 头和肚子,一上一下,从未听说过二者之间还能发生什么关联。 不过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尤其是病这个东西,千人千样,赵让也不能拍了惊堂木,判定这位德高望重的羽衣道长是矫情装病。 更何况人做 事都得有目的。 她装病的目的是什么,赵让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 “赵公子,羽衣道长的情况我可以让弟子将她请来,你亲自问她?” 赵让连连摆手说道: “不用不用。道长都生病了那就好好休养,我问起这是因为想知道她下山是做什么去了。因为从时间上来算,这三位弟子失踪的时间,就在她下山买药和我上山见到师叔祖之间。” 代掌教极为认可赵让的分析。 从白鹤山到城里的药铺,出发的早的话,大半日就足来回。 “我和师姐下山前,还给三位师妹交代过,让她们好好做功课,记得给花圃浇水看,不要乱玩。” 小师妹的话更加佐证了赵让的推测。 “嗯,他们的确听了你的话,没有玩,给花圃认认真真的浇水追肥。” 花圃中的泥土湿漉漉的,今日山上并未下雨,显然是人为浇灌。 另一侧花圃中的泥土还有明显的翻动痕迹,下方的新鲜泥土翻动上来,发出一股特有的味道。 整个院中一切都十分安定祥和,看不出任何慌乱的痕迹。 这三名姑娘在伺候花圃时还极为小心,泥土中连一个鞋印都没有留下,更是不曾踩断过任何一棵花。 “进屋看看吧。” 少女的闺房对所以男人都有种莫名的吸引,但此刻赵让的脑子里根本顾不得想这些,他只想尽快找到和那块龙帆会的布片相关的线索。 “赵公子,那块布片就是在这里发现的。” 赵让还在扫视着屋内的陈设,代掌教指着窗台旁的地面说道。 窗台下并排放着两张造型桌子,造型古朴厚重,是从一整棵树的最粗处凿出来的。 桌上放着两套纸笔,一方砚台,砚台中还有未干的墨汁。两个瑞兽铜镇纸将一本《上清真经》的右上角压住,压的平平展展的。 “就在桌旁吗?” 赵让指着地面和代掌教确认。 “是,当时椅子被拉的很靠后,这块布片就在椅子和桌子之间的地面上。” 低头一看,这把椅子下的确有两道长长的拖拽痕迹。但桌腿处却没有任何印迹,仿佛从搬进这间屋子起就纹丝不动。 看完了发现布片的地方,赵让接着又在屋子里转了几圈。 “嗯……” 代掌教听到这声,以为赵让已经有了头绪,惊喜的问道: “赵公子可有线索了?” 赵让摇摇头,说: “果然和我想的一模一样!” 这话让代掌教听的更是焦急,催促道: “还请赵公子明言。” 赵让一本正经的解释道: “果然和我想的一样,这些人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除了这块布片。” 代掌教一下愣在当场。 他很希望自己刚才是听错了,但理智和脑子都告诉他赵让就是这么说得,屋子里什么痕迹都没有,或者说他发现不了。 “哼,我就说一个吊儿郎当的世家子弟能有什么作为?何况他现在还是个通缉犯!” “要我说,代掌教,得尽快把这小子赶下山去。 到时候官府中人要是上山拿人,岂不是玷污了我白鹤山道门的名誉?” 见代掌教都被赵让噎的无话可说,那些本来就对赵让将信将疑的长老们讥讽之声不绝于耳。 赵让一脸平静,心中却觉得这位代掌教当的真有些窝囊……要是白鹤子仍在,这些长老们根本不敢如此放肆。 面对身后一众长老的指责,代掌教也觉心里憔悴……他只想安安静静的研究道藏,根本不懂怎么应付山门的纷纷扰扰。每天一睁眼就有无数的麻烦事等着他去处理定夺,要不是还有师叔祖在,撑着他最后的底气,说不定早就趁着夜色浓雾,一走了之了。 奈何丢失弟子是一件大事。 自从白鹤山广开山门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发生。 若是处理不好,必会牵一发而动全身,引的山门震动,人人自危。 想着这些种种,代掌教不由得深深的叹了口气,目光不自觉的和赵让交汇。 赵让气定神闲,对他微微一笑,随即又点了点头,示意他权且放心。 那些长老们见赵让不曾反驳,空留他们说三道四,也觉得没什么意思,渐渐安静下来。 直到这时,赵让才把那块发现于屋里的布片夹在手上,冲他们扬了扬,说道: “当然也不是全然没有发现。” “比如这块遗落在现场的东西,我大抵知道是什么人来过这里。” 代掌教心里又燃起了希望,匆忙问道: “赵公子的意思是,山上来了 外人?” 自掌教下山去往第一楼后,白鹤山已经封闭了好几日。中间除了给羽衣道长买药的两名弟子以及赵让和青青外,再无人进出。 此刻赵让却说山上还来过旁人,给代掌教以及一众长老们不小的震撼。 “这块布片,是龙帆会龙旗的一部分。” 代掌教听后眉头皱的更深。 他依稀记得自己好像从哪里听过看过这个名字,但怎么都记不真切。 “赵公子说的可是纵横太上河几十年的水匪帮派,龙帆会?” 先前质疑之声最大的长老开口问道。 赵让见他问的恳切,心知此人应该并不是个不能讲理的人,便好言好语的回答道: “正是。” 经此一说破,代掌教也想起来了龙帆会的种种。 不是从什么地方看来的,正是他的掌教师兄,白鹤子曾郑重的对他提及过。 兹事体大,考量再三,代掌教转身挥手,让一众长老们率弟子先行退去,维持山门内一应日常,自己则留下来,准备与赵让详谈。 看到这位代掌教好不容易硬气了一把,赵让莫名欣慰。 自己和白鹤子也算是忘年交。 相处时间虽短,但他极为佩服白鹤子的为人与胸襟。尤其是他与释定大师之间的种种,赵让更是看出佛道本无争端,终究还是殊途同归。 “赵公子,你确定这是龙帆会的龙旗?” 众人走后,屋里除了代掌教和赵让外,只剩下小师妹一个人。 此刻她也异常紧张的看着赵让 。 既然赵让能知道混进山来的是什么人,那就定然能将失踪的三人寻回来,她在心里是这么认为的。 “说实话,我不知道。因为我根本不认识龙帆会的龙骑。” 赵让随手一扬,将这块布片丢了出去。 已经榨取了它的所有价值,现在这块布片就只是一块布片了,再毫无用处。 “你……” 不过他这般模棱两可的态度,饶是涵养极好的代掌教也忍不住动了怒气! “代掌教先别急。虽然我不认识是,但有人认识。这也正是她告诉我的。” “是赵公子的夫人?” 赵让无可奈何。 事急从权,只得点头承认。 “赵夫人是如何认出来的?” 赵让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她是第一楼中人。” 代掌教幽幽的应了一声。 对于一个人的信任,往往来自于他的出身和周边的环境。 眼下的局势没有什么比“第一楼”更有说服力了。 掌教白鹤子在下山前,和他的师弟,现在的代掌教有过一次长谈,谈话中出现次数最多的字眼,就是第一楼。 代掌教能听出自己的师兄对这个地方是满心信任,故而在赵让说出青青的身份乃是第一楼中人后,一直悬着的心才算是终于落回了肚子里几分。 “白鹤山与龙帆会素无纠葛,他们为何要派人混入山中,掳走我三名弟子?” 代掌教问道。 对于这点,赵让也无法回答。 只是告诉他,在第一楼中,白鹤子曾对他讲,百合山中有 人与西域和南地早有勾结。但具体是谁,白鹤子并未言明。 于此情况,代掌教也在那次长谈中听师兄说起过。 奈何宗门事物繁杂,单单应每日周转,就已经筋疲力竭……哪里还有余力去将埋伏日久的佞人挖出? 就算他想,也没有这个能力。 两人陷入一阵沉默。 赵让余光瞥见站在一旁的小师妹,忽然问道: “每次给羽衣道长买药,都是你和师姐去的吗?” 小师妹先是点头,后又极快的摇了摇头,说道: “一般只要我和师姐做完了功课,手头又没有急事,都是我俩去的。但几天前,就是掌教还未下山前,我和师姐正好有事,羽衣道长又发了病症,便让这三位师妹结伴下山去城里买的药。” “哦,那会儿因为掌教还未下山,所以白鹤山的扇门还是大开的,并未锁闭,香客信徒仍能自由进出。” 赵让露出了一连玩味的笑容,说道: “也就是说这三个小姑娘,帮过羽衣道长买药,而起就是在几天前。你们这个师傅,犯病犯的够频繁啊!” 小师妹没有听出赵让的弦外之音,回道: “师傅近来身体的确是很不好,我和师姐也有一段时间没有见面问安了。” “那她是如何叫你们去买药的?” 赵让追问道。 “写纸条啊!我和师姐每日早晚各去师傅门前一次。如果有事,门口的瓷盘中就会有纸条写明,要是没有,我们就在隔着门行礼问安, 然后离开。” 赵让在心里盘算了一番,大体上已经有了计较,便对代掌教说道: “有些事我还得回去和青青确认一下,代掌教还请莫要着急,明日或许就能有分晓。” 说完后,又转头对小师妹说道: “你去找你师姐,然后一起到我屋里。” 小师妹看代掌教并未对此提出异议,便点头答应下来,快步出门,去寻她的师姐。 第一百八十六章 杯弓蛇影【二】 赵让并未回到自己的屋子,他正在去一处白鹤山弟子几乎不会去往的地方。 向来辨不清方向的赵让,在白鹤山里脑袋竟是出奇的清楚,不仅能分得清东南西北,还能举一反三,从岔路小径抄近道,就像以前来过这里似的。 他要去的地方,被叫做后山。 一座山,有前山门,自然就有后山。 后山处居住的都是在山里承担杂物的道人。 赵让之所以来这,是因为代掌教告诉他,在白鹤子下山,山门封闭之后,这些干杂活儿的仍旧可以来去自由。 其中一名管事名叫孙二,是羽衣道长从南地带来的仆从。自她在白鹤山中深受掌教赏识后,孙二在后山的地位也水涨船高,做到了管事的位置。 说是管事,但他不仅不管事,更不做事,还肆意克扣其他人等得月钱,但因为有羽衣道长这层关系在,所有人对其都是敢怒不敢言。 现在已经临近傍晚,是孙二每日例行的起床时间。 别看他只是个小小的后山管事,日子过的可比真神仙还要快活! 傍晚起床,简单的洗漱后,自有狗腿子送来饭食。吃饱肚子缓缓神,就悠哉悠哉的吆五喝六下山去往镇店里寻姑娘喝花酒。 前几日喝醉,还在后山放出“豪言”,说道:爷我这日子,给个道长都不换。 但这几日,孙二的生活却低调的反常,他已经有四天没出门了。 赵让还在去往后山的路上,他已经睡饱醒来。 四个多时辰的睡眠,还是没能驱散他身体里的疲倦。 孙二虽然有武道修为傍身,但不过区区七品。 何况这几日他身旁躺着的女人,就连三品大宗师恐怕都有些吃不消。 这女人,便是他这几日“低调”的原因。 男人对此都有一种奇怪的胜负欲,孙二这样的身居底层却又习惯颐指气使的小人物更是将这一点发挥到淋漓尽致,因此他决定在这女人吃不消前,自己绝不会提前认输,哪怕今日醒来他已明显感到自己的双腿发软,下半身轻飘飘的,眼睛干涩不已,得用掌心捂住用力揉搓几下才能勉强看清自己屋子里这些熟悉的陈设。 他起床的动静自是影响到了睡在身旁女人。 女人睁开眼眸,在床上扭动了一下腰肢,像是一条刚从冬眠中清醒过来的毒蛇,机警、危险、诱惑。 她用略显沙哑的嗓音,说道: “起这么早做什么?” 同时抬起腿,绷着脚向孙二的腰间盘去。 几乎没几个男人能抵御的住这样的引诱。 孙二不仅不抵抗,反倒还乐在其中,甘愿她如此。 不同的是,这次孙二刚要重新躺下时,女人却屈腿用膝盖将其顶住,说道: “就先这样吧,今晚你还有别的事。” “我还有别的事?” 孙二嘴里嘟哝了一遍女人的话,他实在想不清自己到底还有什么事,更想不清为何这事自己不知道,而女人却知道的这么清楚。 他只知道自己一晃神的 功夫,女人已经穿戴好了所有的衣服,把自己匀称诱惑的身体,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不等孙二开口说什么,女人已经径自开门走了出去。 他们维持这样的关系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所以女人很清楚白鹤山后山的路该怎么走。 女人走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赵让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后山之中。 后山的通路有两条,一条通往山下的镇店,一条则是从千山而来,赵让毫无疑问是后者。 若是前者,后山之中的人向来不会搭理,但对于赵让,他们还是十分客气。 “我找孙二。” 赵让并未与这些人客套。 不仅最直截了当的问,还用了最直截了当的法子来杜绝他们欺骗自己的可能。 当一块拇指肚子大小的银子落在这人的掌心上时,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说道: “您这边请。” 看得出这人与孙二很是相熟。 但在后山之中,再熟的交情也抵不过一壶酒,一只烧鸡,或者摸一把女人的大腿。赵让给他的银子,足够他去山下的镇店中叫一个最漂亮的女人和一只最肥美的烧鸡,再一起喝一壶最好的酒。除了那酒杯的那只手以外,另一只手他想摸哪里就摸哪里,摸多久都行。 赵让见到孙二时,他正光着个脊背,在门口的水槽里洗脸。 拿了钱的人想要在金主面前卖弄一番,但赵让却拦住了他,并未让他开腔,自己静静的站在不远处等孙二洗完。 今晚后山的 天气有些反常。 明明已经傍晚了,太阳却像被绑在树梢上一样,动都不动。这样的太阳把水槽里的水晒得很温暖,洗起来很舒服,因此孙二边洗还边哼着不着调的小曲。 “你是谁!” 孙二抬起头,抹了把脸上的水,这才发现自己的门前竟然站着个陌生的男人。 他本以为是勾人的女人去而复返,那刚好自己洗完脸,振奋了精神,可以再论一次输赢,没想到是一个自己不认识的男人。 “你不是白鹤山的人!” 孙二不等赵让回答自己是谁,就十分笃定的说道。 别看他身形瘦削,面色憔悴,被酒色掏空了个七七八八,但他生来就有双好眼睛,一颗好脑子,拥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尤其是记人,哪怕是擦肩而过的,他都不会忘记。只要他说这人不认识,那一定是连照面都没有打过。 “你说的对,我不是白鹤山的人。” 赵让摊摊手说道。 他不想让两年一开始的气氛就这样紧张,否则不利于后续的交谈。 事实上孙二在看到一个陌生人,腰间悬着一把乌钢刀,站在自己门口时,心里就已经开始扑通扑通的跳了。 “但我算是白鹤山的朋友。我和白鹤子,还有现在的代掌教,还有那位不问世事的师叔祖,都是朋友。” 孙二的表情稍微有些和缓,同时极为诧异的问道: “你认识师叔祖?” 赵让笑着说道: “几个时辰前才刚见过。他烤的肉一般, 但酒还行。” 说完,两人陷入了一阵沉默。 孙二似是在理清头绪。 他在努力的想要知道赵让这么个能去白鹤山九重天与师叔祖喝酒吃肉的大人物,来后山这样的腌臜地方找自己一个小小的管事儿究竟是为了什么。 自己最近的确是有些放肆,或者说胡作为非过头了些,但也是仗着白鹤子下山后,白鹤山山门封闭,后山成了唯一自由的渠道,很多憋不住的弟子需要些什么山下镇店的东西,那都是由他代劳,按理说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不该有人把这些事捅出去才对。 退一万步说,即便是有人吃饱了撑的,良心发现,跑去找道长忏悔自首,那来的人也定然是白鹤山风纪堂的人,不会让赵让这么一位贵客来管这些芝麻蒜皮的小事。 所谓家丑不外扬,对于白鹤山这种老而弥坚的势力来说,面子比什么都重要。 况且自己还有羽衣道长在上端坐扶持,几乎不会有发生问题的可能才对。 脑子里转来转去,仍旧是一盆浆糊。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把赵让晾在门口,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连忙请他进屋。 赵让站在门口,都闻到屋里传出来的一股难言明的味道。 这三天来,孙二和女人如胶似漆,几乎没有从床上下来的时候,可想而知现在屋子里的味道会是怎么样的。 “门口挺好,我有几句话问你,问完就走,不耽误你正事!” 赵让说的十 分平常,但心虚的孙二却总觉得他有所特指。 从屋里搬出来一把椅子,给赵让坐下,他自己则披了一件衣裳,佝偻着脊背,靠在刚才洗脸的水槽旁,神情紧张的等赵让问话。 “白鹤山封山了你知道吧?” 赵让的这个问题很简单。 别说在白鹤山上的人了,就是山下的人现在也几乎都知道。 可孙二却还是反复咀嚼了几遍,才回答道: “小的知道。” “封山之后,小的就严守门规,除了必要的采买之外,从未私自下过山,更约束其他人,都要严守规矩,万万不能给山门惹祸抹黑!” 又补充了后面这一堆,孙二才觉得自己把这个问题回答的圆满了。 “封山之后,你总共去山下镇店采买过几次?” 这个问题就比较尖锐了。 孙二眯起眼睛,说道: “我得好好想想……” 他从未计算过自己下山的次数。 只要手里有闲钱,后山中有时间,他就会带着几个狗腿子下山去潇洒。 不正经的事情干多了,正经事反而想不起来了。 何况很多时候,这两样本就混在一起,互相之间根本分不出来。 赵让面对面的问,孙二想要仔细盘算清楚,再说的天衣无缝也没有可能,只能含糊其辞道: “大人,您也知道这后山都是做什么的。上到那些道长们日常的吃穿用度,下到大殿长廊的收拾洒扫,可以说凡是需要干活儿出力的地方,都离不开这边。” 言下之意就 是告诉赵让,这里负责的事太多太杂,旁人猛然问起,一时间答不上来亦或是说错了那就情有可原,谁都怪罪不了。 “我是问你几次,没问你后山的活计到底有多辛苦。” 孙二咬紧后槽牙,挣扎了一会儿后,伸手比出两根指头: “两次!” 赵让戏谑的问道: “只有两次?” 孙二点头答道: “是。一次是公干,还有一次……还有一次是山上的极几位弟子私下里托我去给他们买点东西。” 赵让应了一声,并未深究,孙二见状也松了口气。 “好,我知道了。” 望着赵让离开的背影,孙二披在身上的宽松上衣突然变得更加宽松了,整个人迅速的干瘪下去,靠着水槽,慢慢瘫软在地,干涩的双眼中被抽走了最后一丝神采。 回到自己的院门口时,赵让还未推开远门,就听到院子里传来的说笑声。 不得不说,青青是个很有亲和力的姑娘。她能用很短的时间取得旁人的信任,甚至让人把她当做可以全然信任的朋友。 先前赵让还觉得她的这种能力只针对男人,现在看来对女人也不例外,尤其是这一对涉世未深的白鹤山弟子。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三位姑娘并未坐在屋里,而是把里面的桌子搬了出来,放在屋檐下。 门口挂着的灯笼给桌面染上了一层昏黄,看上去显得更加古朴,连带着桌面上摆放的新鲜番茄都蒙上了一层许久不见的年代 感。 “你猜!” 青青俏皮的说道,脸上露出了那个浅浅的酒窝。 再看这一对师姐妹,眼神已有几分迷离,脸色浮现出淡淡的坨红。 她们竟是在喝酒! 从桌上已经空了的两个酒瓶来看,她们已经喝了不少。 赵让对姑娘喝酒并没什么偏见,反倒觉得对于脾气凌厉的姑娘而言,喝点酒还能让她们变得更可爱些。 “那你也猜猜我刚才去哪了。” 赵让心情也不错,便和青青逗起了闷子。 在师姐妹眼里,这会儿的两个人倒是有点夫妻之间模样了。如此互相逗乐,着实是幸福的夫妻之间才会有的难得的情趣。 “你去了后山。” “你怎么知道?” 赵让吃惊的说道。 去后山的事,他没对任何人说过。即便代掌教知道,赵让也不觉得这书呆子会专门跑来告诉青青一声。 “你看你裤脚上的泥点,白鹤山前山所有的大路小路都铺的齐齐整整。” 赵让低头看了看,的确如同青青说的。很多泥点都逼近膝盖了,这条裤子已经不能穿了。 “好吧,算你眼尖!” 赵让无奈的说道。 “我还知道你去后山做了什么。” 不等赵让开口,青青继续说道: “你去后山找了孙刚,这家伙应该被你吓的不轻。估计等缓过来就到后半夜了。” “所以你今晚不会喝酒,但也会睡得很晚,起码要到后半夜之后,没有动静再说。” 赵让凝视了青青片刻,忽然笑了起来。 他不知道 青青是从什么地方得知这些消息,并且还知道的这么具体的。 不过这些赵让都觉得无关紧要,哪怕在她说完之后,自己仿佛没穿衣服一样。 重要的是,赵让拿起桌上一瓶还剩大半的酒,猛地喝了一大口,然后冲着青青眉头一挑。 第一百八十七章 杯弓蛇影【三】 面对赵让的挑衅,青青冷冷的将头转到旁侧。 她清楚赵让并不是想喝酒,只是想证明自己说的并不全对而已。 男人这种莫名其妙的胜负欲带来的奇怪的自尊心,有时候真是幼稚的可怕,唯一能避免的方式就是不去看他,让他自己一个人耍,时间长了,就会没意思,从而回归到正常的路径上来。 “好吧,我承认你说的都是对的。” 赵让放下酒壶说道。 但这话并没能让青青扭过去的头再转回来。 “我是去了后山,见了孙二。他当然想不到我会这么直截了当的找他,然后他当然也吓了一大跳。” 听赵让说的很实在,青青这才回过头来。 现在要做的就是等。 等孙二缓过神来有所行动,同时保护好身边的这一对师姐妹。 一条有主的狗在外面受了欺负,定然会把委屈攒在肚子里,回去一股脑的倒给主人。 孙二就是这样的一条狗。 他的主人正是羽衣道长。 所以赵让只要等他回去向主人倒完委屈,这一人一狗就决计会有所行动。 小师妹已经彻底醉倒了,趴在桌子上,枕着自己的胳膊,嘴里时不时咂吧一下,说着呓语。 师姐扶住她腰,将一条胳膊搭在自己肩头,把她搀进了屋子里。 喝完酒的人最怕吹风。 入夜的白鹤山,山风很凉。 赵让本以为师姐也差不多该醉了,毕竟能喝酒且酒量很好的姑娘并不多。 “没发现你酒量这么好!” 但当师姐 安顿好小师妹,重新从屋子里走出来后,赵让才发现自己想错了。 “我不爱喝酒。” 师姐轻描淡写的说道。 赵让点点头。 不爱喝酒和能喝是两回事,彼此之间并不冲突。 如果有的选,青青也并不爱喝酒,可她的酒量也大的吓人。 赵让忽然想起了师叔祖告诉他的那件关于自己年轻时拼酒的故事。 遇上那样能喝且有爱喝,还会用心琢磨酿酒的人着实不多,不论男女。 “所以你们是在怀疑我师傅,是吗?” 赵让看了眼青青。 他觉得有些话还是让姑娘彼此之间说出来更合适。 奈何青青根本没想过帮她,再次扭头看向了别处。 “不能说怀疑,只能说现在她的可疑最多。” 赵让玩了个文字游戏,但师姐根本不吃这套。 “就因为她是从南地来的?” 赵让说不出话了。 诚然,若不是这一点,赵让决计不会这么快怀疑到她。 一旦对一个人有所怀疑,那往后所有的蛛丝马迹都会和这个人产生千丝万缕的联系。 “你好像和她的感情不一般。” 赵让说道,尽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温和些。 师姐转过头,两眼直勾勾的盯着赵让,一字一顿的说道: “我也是从南地来的。” 赵让不知道此刻自己脸上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但他知道一定不怎么好看。因为只有这样的表情,才会让师姐觉得得意,继而笑出来。 “好吧,你和你师父都是南地来的,然后呢?” 赵让身子向后靠去。 每当他做出这个姿势的时候,心里其实已经举起了白旗。 不过投降并不代表着他觉得自己错了,这只是一种能让他自己更加温婉的方式。 “没什么然后。如果没有我的师傅,我早就死了。” 师姐说罢,起身就朝院子外面走去。 赵让皱起了眉头,默默收回心中的白旗,闪身来到她身前,微微抬起胳膊,拦住其去路,说道: “你怎么能保证救过你一次的人,就一辈子不会害你?” 师姐愣了愣,这个问题她着实无法回答。 但他还是选择绕开赵让的手臂,从旁侧继续向门口走去。 这次赵让没有阻拦。 不是他拦不住,而是没有必要。 何况现在一切都还是推理猜测,赵让也不能无端的破坏一名徒弟对师傅的感情,尤其是在二人之间还有过救命之恩的前提下。 与此同时,孙二正坐在门口先前赵让坐过的椅子上。 不同的是他的面前摆了一张小桌子,上面放着一只烧鸡,半斤花生米,还有几张刚烙出来,还冒着热气的面饼。 后山的环境虽然不怎么好,路泥泞,屋檐低矮,屋里昏暗,但吃的从来都不会亏嘴和肚子。 不说他这样的管事儿从公干里克扣出来的散碎,单凭千山那么多殿阁里三日一换的贡品,就足够这些人吃的嘴角流油。 孙二先从烧鸡上扯下一根鸡腿,叼在嘴里,边嚼边打开一张面饼,把烧鸡的肉一缕一缕的撕 下来,放在饼中央,最后再抓一把油炸花生米撒进去,这张卷饼就算是成了。 孙二吃的很认真,今晚破天荒的没有喝酒。因为他今晚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必须得保证充足的体力和清醒的头脑。 烧鸡和面饼下肚,桌上还剩下几颗花生米。 此刻的孙二整个人都和先前不一样了。 “呵呵,那世家子弟竟然以为我真怕了他,上来就想诈一诈我。今晚他就该后悔自己为何要看不起我了!” 忽然,他听到房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接着就看到早前离开的女人,又去而复返。 孙二看着她的脸,以及包裹在衣服下的身段,不能否认,这女人还是那么勾人,但他现在没有任何心思,冷冷的说道: “今晚我要做事。” 女人依靠在门口,双手环抱于胸前,将那高耸衬托的更加瞩目,说道: “我也是来做事的。” 孙二走近了几步,才发现今晚这女人有些不一样。脸上不着脂粉,身上穿戴的也极为考究。 一时间,孙二心中萌生了些许醋意,问道: “穿这么好看,是要去做什么?” 女人轻飘飘的回答道: “是去送一个故人。” 孙二哦了一声,说道: “看来这人对你很重要啊。” 考究的衣服自然是穿给重要的人看,就像好酒好菜是用来招待贵客一样。 女人想了想,说道: “重不重要是另一回事。不过很亲密倒是真的。” 孙二冷哼了一声,并不 准备再说什么。 对于男人而言,只要自己曾占有过,哪怕知道她是什么货色,心里也会十分不舒服。 “可惜做过最亲密的事,并不代表就是最亲密的人。” 女人说着,环抱在胸前的双臂已经打开,一只手轻轻地搭在孙二的肩上。 孙二刚想拒绝,因为当初她就是这样给自己脱掉衣服的。 眼下的光景,若是脱掉了想再重新穿上,估计就得等天光破晓了。 但很快孙二就无法拒绝。 他的嘴已经扭成了一个疙瘩。 脸上的五官也全都拧巴在一起,双眼瞪到最大,眼珠子几乎都要掉出来了。 女人的另一只手,有搭在了孙二的另一个肩膀上。 很快,孙二的两边肩膀连同肩胛骨一并被捏的粉碎。 孙二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双能温柔的给他脱去衣衫的手,怎么会有这样大的巨力,在不动声色间,就捏碎了自己的双肩…… 剧烈的痛让孙二连叫喊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昏了过去。 女人掀起自己裙子的下摆,从里面抽出一个麻袋,接着蹲在孙二身旁,伸出一根食指,从孙二的后颈处顺着脊柱一路蜻蜓点水的按下去。 每按一下,孙二的鼻口就会呛出一滩血。 到最后,鲜血只能顺着紧闭的眼角和耳朵流淌出来。 一直按到孙二的尾椎骨,女人才起身拍了拍手,然后用自己的修长的腿脚,把孙二的尸体踢进了麻袋中。 取下自己的头绳,将袋口捆扎结实后,她 仅仅用两根手指,就提起了这个麻袋。 孙二的个头不矮,身材微胖。 就算是一个再瘦弱的成年男子,想要用两根指头提起来,对绝大部分武修来说恐怕都是异想天开,更别说孙二已经死了。 死人总是会比活人更重一点。 这女人不但提得起麻袋,还能在后山的泥泞道路上健步如飞。 悠忽一闪,身影就隐于夜色中,消失不见。 前山的院落里,赵让和青青正在考虑今晚该如何休息的问题。 屋里只有一张床,除此之外,还有四个蒲团。 但现在蒲团已经被喝醉的小师妹占据了。 一张床本来也没什么,如果赵让和青青真的是夫妻的话。 夫妻之间,本来就该睡在一张床上,否则两人的感情迟早会出现问题。 可现在的问题就在于,赵让和青青并不是夫妻,二人之间的关系要比夫妻更加复杂。 虽然青青说赵让在前半夜肯定不会睡觉,但赵让也需要休息。 没人能坐在外面,吹着冰冷的山风,一连好几个时辰,还能保持最好的状态的。 好在两人处理这般问题的方式就是沉默。 再没有想好之前,反正赵让是不会先开口。 “走吧,外面冷了,进屋暖和会儿。” 青青给了一个赵让无法拒绝的理由。 即便是陌生人,在大冷天,也是可以请进屋里来暖和暖和的,不用说他们还至少是‘朋友’。 对于这样的邀请,赵让没有拒绝,但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所 以他想找个酒瓶子把自己的嘴堵住,那就不用为了说什么而耗费脑筋。 可桌子上的酒瓶都是空的。 赵让看来看去,也找不到其他能够代替的东西。 青青本已进了门,见赵让迟迟在外面磨蹭,却是又探出头来,有些不高兴的说道: “怎么,屋里有鬼你不敢进来?” 赵让讪讪的笑了笑,扣扣后脑勺,说道: “有鬼我也不怕。何况只要给我一瓶酒,我也能变成鬼,酒鬼!” 青青没心思听他胡扯。 屋里喝醉的小师妹突然干呕了起来,她急着去将其扶起,生怕从胃里翻起的东西涌出来,把她呛住。 可惜青青还是慢了一步。 小师妹已经自己支撑着爬起来,吐了一地。 “还不赶紧搭把手?” 赵让对姑娘喝醉没有任何经验。 跟他喝酒的姑娘,要么是千杯不醉,要么是不醉装醉,总之决计不会吐的这么狼狈。 帮着青青把已经醉死的小师妹转移到床上后,又给她漱了漱口,喂了些水,赵让长叹了口气。 不是因为累和疲惫,而是先前的问题终于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解决了! 赵让从门外搬进来两把椅子,和青青面对面坐着,正准备玩笑几句时,屋外的院门又被人一把推开。 进来的不是别人,而是先前离开的师姐。 她双手费力的提着一个麻袋,气喘吁吁,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打湿了头发,胡乱贴在脸上。 “你这是……” 赵让吃惊的说不出话来。 刚 才见到小师妹吐了一地的场景,他以为已经是今晚估计最让他吃惊的事情了,却没想到她的师姐竟然能做出比师妹更让人吃惊的事。 “你问我?” 师姐松开麻袋,没好气的说道。 “我不问你问谁?” 赵让说道。 毕竟又不是他大半夜的去而复返,还提着一个极为沉重的麻袋。 师姐气息渐匀,说道: “这不是你要孙二给你带的东西?” 赵让目光一凝,立马揽住青青和师姐的腰,把她们两人向后拉。 待站定,赵让才问道: “谁给你的?我没有问孙二要过任何东西。” 师姐正要回答,忽然脑子一白,瘫软在地。 赵让用刀鞘将其掌心翻开,看到已经布满了星星点点的紫黑斑块。 “麻袋上浸了毒!” 青青递给赵让一块手帕,两人捂住了口鼻后,赵让抽刀出鞘,挑开了捆绑住袋口的头绳。 一个肉球咕噜噜的滚了出来,赵让费了好大的劲才看清这团肉球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浑身骨头都被捏碎的孙二,在麻袋中一路震荡,整个背部将四肢包在里面,脑袋扣在肚子上。 “我还以为孙二会听他主子的号令,送个下马威来。” “没想到他自己就成了下马威?” 青青接过赵让的话头说道。 赵让点点头,看了眼夜色中层峦叠嶂的山峰,从怀中掏出了一根巴掌长的精巧骨笛,放在嘴边,深吸了口气,狠狠吹响。 不多时,院落外的山林里,从四面八方 窜出数道人影,全都站定在半掩的门口。 第一百八十八章 杯弓蛇影【四】 五名来人,全都穿着一身深紫色的夜行衣。 相比于黑色而言,深紫色在夜晚更能很好的遮蔽一个大活人的动静。 青青乍然见到这五人,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向赵让问道: “他们是谁?” 赵让将刚才吹响的骨笛递给青青。 接过后,她仔细把玩了一番,发现在骨笛的侧面,刻着一只体态优美,正要振翅而飞的白鹤。 “这是白鹤子给你的?” 赵让点了点头。 白鹤子早就知道山中不太平,但自己在时,足有威慑一众宵小,很难让对方露出马脚,因此暗中在山卫中挑选精明能干又忠心不二之人,组建了这股隐没于暗处,不为人知的力量。 这股力量总共只有十五个人,分为三组。 除了白鹤子本人以外,就只有赵让手中这根特质的骨笛所发出的声音能够调动他们。 现在站在这里的,是三组中实力最强的一组,全部人等的武道修为都在五品境巅峰,而领头一人更是全然跨入了四品境,犹在赵让之上。 白鹤山中四品境足以成为拥有实权的执事,若在此境界深耕些年头,更能升任长老之职。 而他们宁愿放弃如此肥差以及山门中种种优厚待遇,足可见其对白鹤山的一片忠心。 对于这样的人,赵让是绝对放心的。 这样的信任一则来源于对白鹤子本人的信任,更是在见到这五人后,对他们身上所散发出的那种“不动如山”的坚韧的佩服。 “原来 白鹤子早就布置了后手。” 青青说道。 语气中有些感慨,看向赵让的双眸中还得带着些责怪。 她在责怪赵让掌握了这么关键的力量,为何一开始不对她说? 女人的埋怨,只要有了苗头,就会无休止的延展下去……继而生发到方方面面。即便青青是查缉司中人,隶属第一楼也不会因此而变得不同。 想着想着,埋怨已经变成了气氛。 赵让看到了他正不断攥紧的拳头,和已经咬紧的牙关。 但他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导致了这样。 他接触女人中最深入的,就是叶三娘。但叶三娘从来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而生气,或者说这世上能被她所在乎的事,已经不太多了。 青青则不同。 虽然赵让和她认识很久,互相熟识,可他认识的只是青青这张脸和这个名字,并不认识她这个真正的人。 自从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后,两人之间实则又从熟悉变作最陌生。 这种扭转,要比两个萍水相逢的人之间的距离还要宽,还要远,称之为天堑也不为过。 “白鹤子不让我告诉任何人。你看,就连他的师弟,那位代掌教都不知道。不过……师叔祖应该是知道的,但他不会从九重天下来。” 赵让想了想,觉得还是得给青青一个解释。 这是个态度的问题,不论他是否会听得进去。女人往往都更在意态度,而不在意话中所说的正确与否,在不在理。 果然,在听了赵让的解释后 ,青青咬紧牙关松开了。 其实赵让的解释半真半假,白鹤子从未交代过赵让不要告诉任何人,但目前的代掌教,也就是白鹤子的师弟,的确不知道这十五人的存在。 从这个角度来说,赵让也算不上说谎,只是基于现实进行了合理的推敲罢了。 “你把他们五人都叫了出来,你是准备做什么?” 赵让回头看了看那五人。 自始至终,这五人都没有说一句话,就像五根深深插在地里的旗杆,静静的矗立着,直到青青这句话问出口,他们才在一瞬间将目光转向赵让。 他们也很想知道赵让用骨笛唤他们出来,是要做什么。 但他们更好奇的是赵让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能被白鹤子亲自托付给骨笛的,当然不会是平庸之辈。可赵让着实太年轻了。 年轻的好处是拥有很多的光阴,这些光阴能带来无穷的可能。可年轻的坏处也恰恰是来源于此,无限的可能带来无尽的变数。对于习惯了白鹤子老成持重的人来说,变数就意味着不确定。 而这种不确定在危急的局势中,是会轻而易举要了所有人的命的。 “我叫他们来是为了让他们看看。” 赵让解释道。 青青不解的皱起了眉头。 这里有什么可看的? 是看被捏碎了脊椎,死成一团肉球的孙二,还是看中毒倒地,昏迷不起的师姐? “我是让他们看看,白鹤子担心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比预想的快,也比预 想的更狠。” 再忠诚的人,长久做一件没有希望的事情,也会变得疲惫,甚至厌烦起来。 这种感觉和忠诚是对立的存在,会不断的彼此消磨。当厌烦的情绪到了一定的程度,即便他们看上去还在做这件事,但心中的热情就如熄灭的火堆一样,彻底凉了下来。 赵让想做的,就是让他们重新点燃心中的那团火。 显然他的方法是对的,并且已经做到了。 因为一直没有开口的五人中,那名领头的突然说道: “赵公子,你有骨笛在手,我等但凭吩咐。” 背对着他们的赵让勾起了嘴角。 现在他的年轻已经不再是问题。 不论什么年龄,只要怀着同样的目的,心里燃起了一致的火,那就都充满了力量。年轻的变数,在此刻成为了向上的朝气,起码这五人不会再对赵让有所质疑。 在信任之余,最重要的是团结。 “好,那我就有话直说了!” 赵让转过身,对五人拱了拱手后,指着中毒的师姐和死透的孙二说道: “她中了毒,白鹤山中可有什么灵丹妙药?不求能解毒,只要能暂时压制住毒性就好。另外这人的死法很奇特,你们看看可有什么头绪?” 话音刚落,领头人左右之人迈步向前,一人伸出两指,搭在师姐脉搏上,另一人开始仔细探查起孙二的尸体。 但很快,两人都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这名弟子中的毒我从没见过。” 另一人对孙二尸 体的说法,也是如此。 相比于外门功夫,白鹤山更偏重内功的修炼。所谓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道门中人更多的精神是放在这一口气的修炼上,以此达到自身内在的圆融,从而能不断的贴合自然大道。 孙二的死显然是被一名精通外门功夫的人以指力所杀,手段残忍不说,根本不是白鹤山中惯常的修行之法,因此根本判断不出究竟是什么人动的手。 赵让点点头。 他的判断和这两人差不多,本来不用多此一举的,但再自信的人,都得需要些真正内心的佐证来支撑起自己的信心。 见赵让点头,那为首之人再度说道: “赵公子是不是已经知道是谁做下的?” 旁人看人点头,只当他是成竹在胸。 但赵让却又摇了摇头,说道: “我不知道。” 这下却是又让领头人搞不懂了。 既然不知道,又为何把自己等人叫来,暴露在明面上?就连白鹤子还在山门中时,与他们的联系也极为隐秘,并不经常。 一下子刚才建立起的团结,又变得岌岌可危起来。 五人本来不觉得赵让真如他自己说的那样,只是让他们来“看看”,定然还有后手。可现在发现,赵让似乎还是太年轻了……做事有闯劲是不错,但绝不能不计后果。 “我虽不知道究竟是谁,但已经有了怀疑。” “赵公子怀疑谁?” 为首之人迫切的追问道。 赵让笑着说道: “怀疑的人只能放在 脑子里,不能说出来。不说还有余地,说出来就坐实了,万一不是这个人,可就更难办了!” 为首之人深吸了口气。 细细一品,觉得赵让说的在理,但他还是想要知道赵让怀疑的人究竟是谁,不过他却没有继续追问。 “好了,死的人没必要管,活的人还得救。想必白鹤山没有你们去不了的地方吧?” 为首之人点头称是。 “去告诉其他两组十个人这里发生的事,然后不论跑完这山里多少地方,都得找到个办法或者东西不让她死。” 赵让安排的很具体。 为首之人听得也很清楚。 但他很快补充道: “有一个地方我们还是去不了的。” 赵让反问道: “哪里?” 为首之人说道: “吕祖金身大殿,九重天。” 这里正是师叔祖所在的地方。 赵让淡淡说道: “如果真需要,我会亲自去的,不用担心。” 为首之人应下,接着如同来时一样,五道身影从地上生生拔起,随着夜晚的山风,向后极速推去。一晃,就消失在山林间还未被风吹散的薄雾之中。 “怎么这样看我?” 目送五人离开,赵让转身看到青青目光奇怪,不由得问道。 “我有些看不懂了。” 赵让继续问道: “看不懂什么?我?” 青青点点头。 “我有什么看不懂的,在什么山头就唱什么山歌,何况白鹤山还是你们让我上来的!” 赵让随意的说道。 “在我印象中你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 。就算是我们让你上山,你也大可吃喝几天,什么都不闻不问。” 赵让脸忽然沉了下去,说道: “在我印象中,你也不是查缉司的人。说实话,当初听说你换了行当,去做了绣娘,我打心底里为你高兴!” 听闻此话,青青的语气也变得了冷漠起来: “所以你打心底里就没看起过我。” 赵让耸耸肩,并未再做任何解释。 谁都没有办法避免世俗的成见,这点本来也就不用解释。 再次回到房中,刚才屋里小师妹呕吐的气味已经几乎消散了。 青青关上了门。 她总是很在意门是否关好。 刚才若是开着门,那屋里的空气应该更加清新才是。 但对于她而言,关起门就好像能把一切痛苦和杂乱都挡在外面。即便这间屋子不是她的家,她也会认认真真的把门关上。 赵让没有在意青青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 当然这也是有前提的。 如果不是因为他马上就会有求于人,赵让一定会对关于门打开还是关上啰嗦几句。 “他们走了,你要我做什么?” 青青是个很有眼色的姑娘,尤其知道赵让在想什么。 两人相处最多的时候,都是在喝酒。 爱喝酒的人,往往都不是工于心计的人,也就更容易被旁人琢磨透彻。 “我想她尽快醒酒。” 赵让说道。 青青眨眨眼睛,没有任何反应。 她在等赵让给一个理由。 就算她大致能猜到赵让为何要让她醒酒,也想听赵让亲口 说出来。 这是一种起码的尊重。 拜托旁人做事的时候,就有义务说清楚原因。 “因为她只有醒了酒才能说话。” 赵让的理由很简单,但对青青来说已经足够。 好赖不论,这的确是个能站住脚的原因。 至于赵让为何会拜托她来做这件事,青青却是没有多想。 对她而言,让人醒酒简直比吃饭喝水还要简单,因为她喝的酒远比喝的水、吃的饭多得多。 赵让个青青挪开了地方,同时很自觉的转过身去。 他并不是为了避险,而是生怕自己学会这种醒酒的方法。 喝酒本就是为了醉的。 一旦有了醒酒的方法,喝酒顿时会没了乐趣。 赵让不觉得自己在看过后还能忍住不用,因此最彻底的法子就是转过身去根本不看! 青青见状,不禁莞尔,脸上又浮现了那个浅浅的酒窝。 随即她把小师妹的身子侧过来,让她的后背对着自己,然后将她的裙带解开,直到整个后背一丝不挂的暴露出来。 小师妹的皮肤极好。 娇嫩,白皙。 连青青都不由得赞叹羡慕。 虽然她的皮肤也不差,但相比较而言,却是缺少了一种活力,多了几分死气。 只有少忧虑的人才会自内而外都迸发着活力,而青青早就被剥夺了这种权利。 哀伤一闪即逝,青青左手扶住小师妹的肩膀,右手在她背后几个穴位用食指的第二指节由浅入深,反复推拿。 这个过程并不轻松。 刚做完第一遍,青 青鬓边的碎发就已经被汗水打湿。 第一百八十九章 杯弓蛇影【五】 “好了……你……你扶我一下!” 青青虚弱的声音传到赵让耳中,他赶紧转过身来,快步上前,扶住青青的后背和腰,让其没有直接仰面躺过去。 “你怎么了?!” 听出赵让语气中很是紧张,青青很是心安的回答道: “这套法门消耗有点大。但不碍的,我休息下就好。” 赵让扶着青青缓缓坐下,又将水壶放在炉子上,准备给她泡杯热茶。 虽然热茶没什么帮助,但做点什么总比什么都不做好。 水还未烧开,小师妹已然转醒。 她捂住仍旧发昏的脑袋,从床上坐了起来。 第一眼看到正在盯着他的赵让,犹如受惊的小鹿般,赶紧低下头去。 “喝杯凉水,醒醒神!” 小师妹默默接过杯子,一口气喝完。 喝醉了的人酒醒后都会很渴,男女都一样。 一杯水下肚,小师妹的精神明显又好了几分,足够听清楚赵让说话了。 “你师姐中毒了。” “啊?!” 小师妹惊呼道。 相比于孙二的死,她师姐的安危定然更加重要。 看到师姐面色青灰,双手黑斑点点,小师妹立马翻身下床,朝她扑去,中途被赵让用胳膊拦下。 “她中了毒,你也想死?” 小师妹泪水涟涟,哽咽的问道: “我师姐会死吗?” 赵让没有办法回答她这个问题。 道家自忖勘破生死,但所谓的白日飞升何尝不是一种逃避?真正勘破生死的人,是不会想尽办法延年益寿,益寿延年的,只 会选择从勘破的这一刻起,往后的每一刻都要随心所欲不辜负! 但赵让不说,小师妹就只是哭…… 赵让有些后悔让她醒来了。 对付一个醉鬼,赵让很有经验。可面对一个不停哭的姑娘,赵让简直像捧着块烧红的烙铁。 谁让他遇到的姑娘都不需要哄,反而都争先恐后的抢着哄他。 瞥了眼青青,青青双目紧闭,还在调息休养。 赵让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小师妹的肩头。 小师妹此刻正全然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彻底屏蔽了外界的种种,对赵让拍自己肩头的动作自是也没有感觉。 不得已,赵让只得转而伸手托住她下巴,强行让她抬头看向自己。 这一下却是把小师妹惊住了! 她忘记了哭,唯有眼泪还在不停的流。 见状,赵让却是又心软了,用衣袖给她轻轻拭去脸上的泪珠。 人在最悲伤的时候,突然被人温柔相待,无一例外都会让本就收不住的情绪更加放肆。 小师妹先是一愣,接着“哇”的一声,紧紧抱住赵让的腰,把头埋在他身上,不要命的哭了起来。 哭声使得青青都睁开了眼。 “你可真温柔!” 青青说话还有些气息不稳,但却又不吐不快。 赵让夹在中间,干脆当做没听见,什么都不说。 过了片刻,小师妹的情绪稳定下来,不好意思的松开赵让,身子往后退了退,用手抹掉脸上的泪痕,有些呆滞的看向自己中毒的师姐。 赵让见状 刚准备开口,她却忽然说道: “我见过这种黑斑!” 赵让和青青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问道: “在哪?” 小师妹看向赵让回答道: “孙二身上。” 赵让不禁苦笑。 纵然小师妹说的准确,现在也无济于事了。 “怎么了?咱们赶紧去后山找孙二问问啊,说不定就能给师姐解毒了!” 刚才赵让还未把话说完,小师妹就来了情绪。 所以现在她还不知道在自己喝醉昏睡后的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用去找孙二了。” 赵让说道。 “他已经死了!” 害怕再吓到这小姑娘,赵让并未给她细说孙二的惨状,只简单告诉她事情的大概。当然,关于那五人,赵让也没有提及。 现在整个白鹤山上,除了青青外,他谁也不信,包括白鹤子留下的后手——那十五个人的案子。 “先不管他的死活,你说在他身上见过一模一样的?” 生怕小师妹又陷入情绪,青青赶紧开口道。 “是。那次我功课上遇到了问题,问师姐,师姐也说不清楚,我俩就约着一起去请教师傅。走到师傅院落门口,发现屋里有人,我俩不敢打扰,就站在外面等候。期间师傅在屋里将来人大骂了一通,我和师姐还很是诧异,因为师傅向来都是温和稳重,极有操守涵养的,连着急都不曾有。” “然后……” 说到这,小师妹脸上闪过一瞬纠结,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赵让和青青并 不催促,只等她自己想明白。 小师妹又看了看中毒昏迷的师姐,终于下定了决心,继续说道: “然后师傅越骂越难听,很多词我都没听过,但师姐后来告诉我说那些都是最脏最脏的脏话,是绝对不能说的,否则会被吕祖的飞剑割了舌头!” “你师傅骂的人是孙二?” 赵让生怕她又歪到其他地方去,出言规正道。 “对!待师傅骂完,我和师姐就看到孙二从里面灰溜溜的出来。他当时挽着袖子,手上,胳膊上,都有这种黑斑,但没有师姐身上这么多。” “哦,对了!他脖子上也有!” 听罢小师妹的叙说,赵让更加可惜孙二的死……但凡有一口气在,赵让也要试试让他开口,验证下事情的真伪。 “你们查缉司号称手眼通天,人就算在地缝里也能给挖出来。” “你忽然说这个干嘛?” 青青反问道。 “你们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死人说话?” 青青被赵让的话气笑了,阴恻恻的说道: “活人的事儿都忙不过来,还有空去操心死人?查缉司又不是地府判官。真要有这本事,也得是白鹤山的人啊?神仙手段,什么做不到?” “唉……真麻烦……” 赵让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的远山。 吹了大半夜的山风,终于把林间的雾气吹的十不存一。 忽然赵让看到远处白光闪动,似是有什么东西,裹胁着一股阴森凌厉的气息,朝这里极 速飞掠而来。 赵让刚想让小师妹和青青小心,但心神刚一动,这东西的速度却是又翻了几倍! “咚!” 一声闷响。 白光牢牢的钉在房梁上。 是一把似剑非剑,似刀非刀,约莫一尺半长的奇门兵刃U。 尾部托着一根长长的白色绸带。 绸带上系着一封鲜红的信封,颜色比血还艳。 “当心有毒!” 青青看赵让准备去摘下那信封,连忙阻止道。 赵让朝她投去一个安心的眼神,抽刀出鞘,轻轻一刀,将绸带斩断,信封落在了地上。 小心的用刀尖将信封挑开,露出里面一张折叠整齐的信笺。 信笺上一个字都没有,只有一副工笔画。 不看内容,单看笔法和着色来说,这幅画尺寸虽小,但仍是上品。 “你师父会画画吗?” 赵让看着画问道。 小师妹摇头说道: “不知道。” 画中,太阳刚刚下山,半边天都翻滚着浓厚的火烧云。颜色绚丽,不断重叠,热烈中又有几分安逸与悠闲。下方是一条浩荡的江河,无边无际的水,川流不息的流向远方。 绚丽的夕阳投射在江面,让江水也变得同样绚丽,美中不足的是,这条江面太过空旷,太过孤独。如此一来,这绚丽倒是显得有些无的放矢了。 “你看懂了吗?” 青青问道。 “这是一幅画。” 青青白了他一眼。 赵让说的是没错,但却是一句彻头彻尾的废话。 只要不是个瞎子,谁都能看出这是一幅画。 “还 是一张请柬!” 赵让接着说道。 这句话不是废话,青青端正神色,认真听着。 可她横看侧看,却是都看不出这幅画为什么是请柬。 常春园的名家墨宝很多。 毕竟文人风流。 酒和美女,就是激发他们创作热情的春药。 舒姨是个善于经营的人,经常在这些文人墨客喝到起性时,恰逢时宜的递去笔墨纸张。 看得多了,眼力自然能锻炼出来,所以赵让并未解释,而是问道: “你觉得这幅画里缺了什么?” 青青想了想,说道: “水里缺了行船和游鱼,岸上缺了才子和佳人。” 赵让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他想的和青青所说的一样。 有人费劲周章的送来一幅有所缺失的山水画,岂不是正是一张请帖? “你的意思是,这幅画抛砖引玉,但凡能看出来缺失的人,一定就会赴约?” 赵让伸手指着青青,随后又指向自己,说道: “你不都说了,缺佳人,也缺才子。” “那要是没看出来呢?” 赵让凝重的回答道: “若是没看出来,那自是连赴约的机会都没有。兴许下一抹白光,可就不会这么客气了,直奔着咱俩的咽喉而来也说不定。” 青青抬头看了眼房梁上钉着的兵刃,伸手摸了摸有些发凉的喉咙。 “咱们什么时候赴约?” “明日傍晚。” 赵让伸手捡起信笺和信封。 他现在能够确定这两样东西上并没有淬毒。 毒死了邀请的客人,可就没人能去赴约 了。能画出如此雅致画作的人,是不会允许自己做东的局变得扫兴的。 第一百九十章 杯弓蛇影【六】 现在已是后半夜,距离明晚还有大半天的时间。 赵让再度凝视了片刻这幅画在信笺上的画后,自语道: “就是不知画中的地方在哪。” 画中最让他在意的部分,就是那条江河。 按理说,山上只有溪流,不会存在这样开阔的水面。这是自然之道,谁也不能违背,白鹤山这样尊崇大道法则的道门,更是如此。若是强行在山中开辟出这样一条江河,岂不是颠覆了道藏中记载的至理? 所以赵让明知道画中的地方应该就在山中,但理智却又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 矛盾的现实让他有些烦躁……更不用说他从小师妹的表情中已经看出,她也不知道山中有这么个地方。 “有没有可能你的理解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青青问道。 赵让沉吟了片刻,说道: “当然!” 青青没想到赵让会这么轻易的承认自己出错。 “或许这就是衣服毫无意义的信笺,或许画中还有其他的深意,根本就不是什么请柬。” 赵让接着说道。 但当否定了原先的认知后,还是一筹莫展,这下却是连带着青青也一并开始烦躁了。 “我得出去一趟。” 赵让将信笺重新折起,放在信封中。 “你要去哪?” 青青的语气显然是不同意赵让在此刻离开这间屋子。 查缉司中人很少单打独斗,向来都是谋定而后动。眼下山里的就是变幻莫测,波澜诡谲,最好的办法就是蹲在这间屋子里,什么 都不做,哪里也不去,以不变应万变。 “我去找白鹤子的师弟。” “你是想看这位代掌教知不知道画里的地方?” 赵让没有回答。 他既然决定去,那就不会只有一件事。 不过这次赵让自己也有些纠结,因为屋子里还有个中毒的人。 虽然他已让那些白鹤子留下的暗子去寻找解药,但赵让并不觉得他们能找到。 下毒之人定然是白鹤山中之人,对山上的一草一木都极为熟悉。这人如果选择下毒,就有把握这毒是山中独一份,谁也解不开,否则下毒还有什么意义? 这么一想,赵让似是渐渐明白了这人的思路。 他好像在用一切办法,逼迫赵让离开这间屋子。 如果白鹤子没有留下那十五人当做暗子,赵让看到师姐中毒倒在自己面前,那她一定会立马动身,去找代掌教亦或是那位端坐九重天之上的师叔祖,寻求解毒之法。 可这样的逻辑也还有些许说不通的地方,最后还是着落在赵让手中的信笺。 这幅奇怪的画究竟代表了什么,赵让此刻也拿不准了……他对道门之事不够了解,白鹤山更是第一次上来,基本都靠着既往的经验来推测猜想,所以必须得寻求一位对道门诸事、山中掌故,极为精通之人。 想来想去,这样的人白鹤山中也就只有一位——白鹤子的书呆子师弟,现在白鹤山的代掌教。 “我记得白鹤山的掌教是住在那什么……八重天 对吧?就在吕祖大殿之下的那座山峰。” 赵让看着小师妹问道。 小师妹摇头说道: “掌教是住在那里的,但代掌教不在。” 赵让反问道: “那他住在哪里?总不会和弟子们住在一起吧!” 小师妹点头说道: “他就是和弟子们住在一起。” 赵让没有忍住,一下笑出声来。 小师妹以为赵让是在嘲笑代掌教,竟是有些生气的说道: “代掌教极为随和!眼里丝毫没有什么身份之别!只要是在山上的人,哪怕不是弟子,只是上山祭拜的香客信徒、后山的杂役,只要想问法修道,他都会认认真真的传道解惑。虽然他自身修为并不高,但整个白鹤山上下,没有人对道藏的研读能超过他!” “掌教不行,师叔祖……师叔祖应该也不行,最多和他一样!” 小师妹这般维护的态度,使得赵让有些惊讶。 他本以为代掌教性格优柔寡断,处事柔弱,在山中若不是依仗着辈分和坐在掌教之位的师兄扶持,该当不怎么受待见才对,没想到他在这些普通弟子间,竟然有这么高的威信! “好好好,你别激动……我没有别的意思!” 是个人都听得出来小师妹是生气了,赵让再怎么解释也没用。 姑娘的脾气总是说来就来,亡羊补牢那一套对于她们来说根本就行不通,最好的办法就是什么都顺着依着,不给她们生脾气的机会。 “没想到代掌教这么平易近人。” 赵让看似感慨,实则不露声色的夸赞了一句。 小师妹听赵让如此说,脸色稍微平和了些,走到窗前,冲赵让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说道: “你看到那边了吗?” 远山如黛,夜色中,赵让只能看清大致的轮廓,但又怕自己看得太远,不是小师妹指的地方,于是问道: “是那座模糊的山峦吗?” 小师妹回道: “对,然后你顺着山脊往下看。” 赵让的目光移下来,看到山下此刻竟然还有星星点点的灯火。 “是那片亮灯的地方?” 小师妹点头说道: “对,那里是白鹤山的道藏阁,代掌教整个白日几乎都待在里面,要是没有事,会一直待到深夜才离开。他住的地方,就是距离道藏阁最近的那片弟子居所。” “那他住的一定是这片弟子居所里最大最好的院落,而且肯定在最中间!” 小师妹否认道: “代掌教知道自己每日早出晚归,担心影响弟子的休息,所以住在最边上。院落也是最普通的,和弟子们住的没有区别。” 说罢,小师妹回头看向这件屋子,比划着说道: “大约只有这件屋子的一半大吧,院子也是。” 赵让好奇的问道: “你去过?” 小师妹回答道: “对啊!掌教没下山前,代掌教每天雷打不动的都会抽出一个时辰的时间回到屋里给弟子们答疑解惑,要是有人问的问题复杂,或是一遍没有听懂,他就会不厌其烦的一直讲下 去。每天到那个时间前,山里的弟子只要没事的,基本都会去听课,排队的人能从安小院里一直排到道藏阁门口!” 按照小师妹指引的方向,赵让开始朝远山下的道藏阁走去。 夜路漆黑,他把门口挂着的灯笼摘下来了一个,提在手里,用以照明。 挂在门口的时候,这灯笼发出的光暖暖的,现在却是一片惨白。 老人常说,灯笼挂双不挂单,要是火变了色,更是大凶之兆。 赵让并不迷信,但此刻看到灯笼的火的确变了,再想起屋子门口只剩下一个灯笼,不由得心里也泛起了嘀咕。 道藏阁所在的地方,若是走大路,要翻过两座山头。 毕竟那边是乾道男弟子们的住处,男女有别,和坤道之间隔开一座无人山峰也在情理之中。 但赵让并不准备按部就班的顺着大路走,那样太耽误时间。 先前那五人来时,是从山中的林子里钻出来的,赵让便知道山林里该是有小路。即便没有,只要把准了方向,也会比走大路近得多。 至于山林崎岖的问题,对于赵让来说根本不用考虑,当即提气运劲,步法腾挪,在死山林间飞速穿梭,没一会儿,就从另一头钻出来,站在道藏阁所在山峰的山顶处。 从上往下看,星星点点的灯火的变得更加通明。 白鹤山对弟子的要求还是较为随性的,除了固定的早晚课必须要出席之外,其他时间只要做完了份内之事,都 可以自由安排,因此白日见周公的人很多,晚上化为夜游神的人也有不少。 道家最讲究一个“悟”字。 “悟性”有高低,但“开悟”的时候谁也说不准。也许是下句话说到一半时,也许是十年后,也许这辈子都不会有。 这些弟子们但凡觉得自己有了“开悟”的苗头,定然会穷尽心力的去体悟。如果能一路势如破竹,成就飞升修为,那现在耽误的些许光阴还算得了什么?位列仙班之后,那可是与日月齐辉,天地同寿! 自山顶往下,倒是有条修建齐整的石阶路,看来那些研读道藏的弟子们,也需要登临山顶,体悟浩荡。 “要是遇上个还没睡的弟子就好了,还能给我带带路。” 赵让心里这么想着,但直到他从山顶下到道藏阁时,也未曾遇到一个人。 “站住!” 辨清方向,赵让正准备继续朝弟子居住的那片院落走去,突然被人从背后喊住。 赵让心头一惊! 道藏阁门前是一片铺了石板的大空地。 刚才他明明仔细探查过,四面皆无人! 怎么会有了冷不丁的从背后冒出来? 如果他不是开口说的站住,而是直接拔刀出剑的话,此刻自己想必已经成了一具倒在地下的尸体。 当家不敢托大,赵让老老实实的转过身来,说道: “前辈莫出手,我已经站下了!” 谁料赵让转身过来一看,发现开口之人根本不是什么高道名宿,而是一个小男孩! “ 哈哈哈,被我吓住了!还叫我前辈!” “这么大个人,叫我前辈,也不嫌羞得慌!” 小男孩说着,还用手狠狠的在自己脸上剐了几下。 第一百九十一章 杯弓蛇影【七】 赵让看着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男孩,心里疑惑陡生,右手暗暗扶在刀柄上。 出来的久了,遇到的事情多了,深知不能以貌取人,哪怕对方看起来只是个孩子。 当下已经很晚,山间冷夜,连呼吸都是白气缭绕,一个小孩儿竟然还在外面游荡,并且他的身上穿着的衣服还很考究,一看就是城里最好的布庄才能产出的料子。 “喂,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哑巴啊?” 小男孩见赵让不搭理他,有些急了,蹦蹦跳跳的走到赵让面前,伸手对着他晃了晃。 赵让说道: “我不是哑巴,也不是瞎子。” 小男孩笑着说道: “那就好,我最怕人不和我说话了。我家里人都不爱说话,偏偏生了我从小嘴就不停,你说怪不怪?” 赵让附和着说道: “不怪。” “对吧!我也觉得不怪。说话这事儿又不算什么坏事。但他们来说什么言多必失,我就不这么想……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这小孩纵然话多,但自己还未长大却说什么小时候,难免让人觉得好玩。 眼看他还要继续说下去,赵让却是不想再耽误时间,便摆摆手说道: “我还有事,咱们下次再聊!” 小男孩扑闪着眼睛。 他的睫毛很长,五官十分秀气,若是再打扮一番,肯定会被人误认为是个小姑娘。 “下次是什么时候?明天早上?还是明天下午?” 赵让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成年人的 世界,“下次”二字往往代表着后会无期。若真想要继续聊,一定会约定个具体的时间的。 面对小孩子志诚的疑问,赵让不想欺骗他,只好说道: “下次就是等我忙完的时候,现在我要去忙了!” 这算是个小男孩可以接受的回答,所以他点了点头,指着身后的道藏阁,说道: “你忙完了就来这里找我,你去忙吧,我也要忙了!” 小男孩倒也利索,说完就头也不回的离开。 赵让看着他的背影,鬼使神差的问了句: “你在忙什么?” 小男孩停下脚步,扭头回道: “画画!” “那你又在忙什么?” 小孩子的世界里,这个世界是公平的。既然我回到了你的问题,那么你也得告诉我同样的问题的答案。 “我也画画。” 小男孩听后更高兴了,激动的说道: “你画完记得带来给我看看,我画画可厉害了!师傅每次都夸我!” 赵让看着小男孩走进道藏阁,心想他的师傅,该不会是代掌教吧? 回过神来,赵让继续朝山下那片弟子的居所走去,半路上碰到了夜晚巡山的山卫,其中还夹杂着几位青年弟子。 为首的山卫正是今日在失踪的那三名弟子小院前看守的那位。 “什么人?!” “闭嘴……” 巡山的弟子并不认识赵让。 大半夜的,见到一个人腰间佩刀,拎着灯笼,游荡在外,难免令人紧张。 为首的山卫却已经看清赵让的面庞,赶紧呵斥住那 名弟子,恭敬的走上前来,客气的行礼后,问道: “敢问公子是要去哪?” 赵让看他满脸横肉却又极尽谄媚的模样,硬着头皮说道: “去找代掌教!” 大半夜的,定然是有要紧的事。 此人没有再问,将手中灯笼提高了些,侧过身子,有手虚引,说道: “公子,我给您引路!” 同时嘱咐手下继续巡视,尤其要把那几个弟子细致带好。 “公子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啊!”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山路上,灯笼也是一明一暗。 赵让干脆吹熄了自己手中的灯笼,将其扛在肩头,说道: “本来要睡了,临时又想起点事。” 这人嘿嘿一笑,说道: “公子为了白鹤山的事操劳的很,着实是帮了代掌教大忙了!” 对于此人的热情,赵让显得较为冷淡。不论他说什么,赵让都是浅尝辄止,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付着。 “从这拐过去就到了!代掌教的院落就在最边上!” “嗯,有劳了!” 代掌教的院落中还亮着灯。 他住的的确如同小师妹说的那样,是寻常弟子的院落。 不过院子里的地都荒着,想必是代掌教全身心都投在道藏的长河之中,根本无暇顾及这些。 院门并没有关。 赵让径直走了进去。 院子里极为安静,给赵让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好似这座院落也已经成为了道藏的一部分,隐匿于厚重的传承之中的,承载着先人,也启迪着后人。 越是靠近屋子,赵 让的脚步越慢。 尽管他的脚步已经放的很轻,但还是担心这动静会打破这处院落的由来已久的平衡。 可路就这么长,赵让走的再慢,也终会走到门口。 就在他抬手准备敲门时,门缓缓从里面打开。 代掌教消瘦的身形站在门口。 见到来人是赵让,他显得有些惊讶。 “赵公子!” “代掌教还未休息?” 赵让寒暄道。 代掌教将赵让请进门内,微笑着说道: “我还以为是哪个弟子,大半夜有所顿悟,前来找我探讨印证,没想到竟然是赵公子你。” 赵让也笑了笑,说道: “代掌教白日里要操劳门内诸事,晚上还要研读道藏,给弟子们答疑解惑,真是辛苦。” 代掌教叹了口气,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子,不知想起了什么,站在原地愣了半晌。 “啊!我这脑子……真是失礼了!赵公子快请坐!” 代掌教屋内的陈设相比于赵让的屋子更加简单,唯一多了一张书桌,和靠墙整排的书架。 赵让坐在书桌对面,看着他身后架子上满满当当的藏书,很多都夹着纸条,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觉得就算是书院那几个提笔千古的老学究,估计也就是如此。 “赵公子,实在不好意思,我这里只有水,没有茶也没有酒。我知道你们武修,应该都是喜欢喝酒的。” 代掌教端来一个竹制的辈子,放在赵让面前。 喝什么都无所谓,赵让若是想喝酒,今晚 就不会来了。 让他更在意的,是这个竹制的杯子。 “赵公子喜欢这个杯子?” 赵让说道: “看似普通,但又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好似蕴含着天机。” 代掌教眼睛一亮,说道: “怪不得师叔祖说赵公子你是坐拥仙缘之人,竟然能看出这个杯子的不凡!” 说着,代掌教转身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迅速翻到其中一页,指着对赵让说道: “你看,这种竹子是南地道门至宝,就叫做天机竹。据说寿元无穷尽,历两劫而不死不灭。用这种竹子制成水杯,可以帮主修道之人更快领悟天机至理。” 赵让赶紧松开手,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喝杯子里的水。 南地这两个字,现在他听到就头疼……整个人都不好了,更别说用那边来的东西。 “这杯子是羽衣道长带来的,只有两个,分别送给了我师兄和我。” “白鹤子前辈也用了?” 赵让问道。 代掌教没料到赵让会问起这个,但他还是认真的想了想,随即答道: “好像用过吧,我也记不清了。” “对了,赵公子夤夜来访,所为何事?” 总算是问到了正题,赵让清了清嗓子,说道: “今晚出了好几件事。” 结果不等他细说,代掌教就打断了他的叙述,问道: “是又有弟子不见了吗?” 赵让摇摇头。 代掌教应了一声,心绪平和了几分。 “但有弟子中毒了,还有人,死了。” 代掌教对师姐这个弟子还有很深 的印象,觉得他勤奋好学,就是缺了点天生的悟性。 但对孙二这个杂役管事,却没有任何记忆。任凭赵让如何描述,他都想不起来山上何时有这么个人。 “听说孙二当初是和羽衣道长一起上山的,是他从南地带来的!” “我想起来了!” 代掌教茅塞顿开,指着赵让面前的水杯说道: “这杯子就是他送来的。” “唉……孙二挺好的……做事很利索,话也不多。我问他有没有读过书,他说不识字,我还说要是想认字读书的话,干完活儿可以来找我,我教他,但他从来没来找过我。” 摒弃了代掌教的碎碎念,赵让更加庆幸自己方才没有喝那杯子里的水。 经孙二过手的东西,哪怕没问题,赵让也觉得膈应…… “抱歉赵公子,还请你继续说。” 代掌教说了一大通之后,总算是停了下来。 但赵让该说的已经说完了,再也没什么可说。 在进门之前,他还想了想要不要把白鹤子留下的那十五枚暗子告诉代掌教,现在看来,觉得不说才是对的。 有时候告诉旁人太多,并不见得就是好。就像桌上摆满了美酒佳肴,不见得就要立马举杯动筷。 他原本是来问代掌教关于那幅画的,此刻他却又改变了主意。 因为赵让忽然想起了刚才在道藏阁门口遇到的小男孩。 小男孩住在道藏阁。 小男孩说他有师傅。 小男孩喜欢画画。 赵让的直觉告诉他,这三点连 起来的背后,一定蕴藏着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比那天机竹制成的杯子更加难以参悟。 第一百九十二章 杯弓蛇影【八】 “没什么别的事情了,这么晚打扰代掌教,还请多多包涵!” 赵让拱手说道,准备离开。 代掌教客气的说道: “不碍的不碍的,我这边深夜也经常会有弟子进出。” 赵让好奇的问道: “代掌教一日休息几个时辰?” 代掌教不假思索的说道: “没有一定之数,都是累了就闭目调息会儿。我虽没有师兄那般精深的修为,但也略懂些许养气法门,用作休息是足够了。” 赵让不知自己是否触及了代掌教不愿提及的方面。 身为掌教师弟,现在的代掌教,于修为一途,他着实不太擅长。 “赵公子若是有心,我也可教你试试。” 赵让一下没反应过来,问道: “教我什么?” 代掌教说道: “在下的养气之法。” 赵让客气回绝了,理由是自己睡眠很好。 心想这世上还有什么法门能比酒更好?睡前一壶酒,保你睡到天长又睡到地久。 不过赵让却看到从代掌教眼底里一闪而逝的失落。 “赵公子既然和我师兄熟识,想来直接问他是更好的。我这法子,还是过于粗鄙了。” 赵让欲要解释,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一时间,竟是被弄的进退两难,明明已经告辞要离开,现在也不好走了…… “已经是后半夜了,赵公子为山中事操劳一夜,想必已经饿了吧?不如一起吃点宵夜在走!” 窗外突然想起一阵鸟叫。 赵让不知道山里竟然还会有鸟在半夜醒来。 他已 经拒绝了一次代掌教的提议,这次他不好意思再度拒绝,只能点头答应下来。 但说实话,他也的确有点饿了。 即便有武道修为在身,山路也不是那么好走的,尤其还是穿山林而来,未走大路。 听到赵让答应,代掌教十分开心,当即打开房门,来到院中。 屋檐下放着三个大水缸,上面全都用编织稀疏的草帘盖着。 赵让进院子的时候并未注意,只当是屯放杂物的所在。 这会儿却见代掌教将水缸上的草帘掀开,里面有点东西正在不断的扑腾。 “这三缸里都是鱼。” 代掌教解释道。 “我爱吃鱼!” 赵让听着点了点头。 他还以为夜宵最多是一碗面,没想到代掌教竟然从缸里捉活鱼来吃! 水缸的高度几乎到他的咽喉,想要看清缸里的清醒,必须才在一把小凳子上。 但代掌教却看都不看,撸起袖子,往缸里随便一抄,一条肥硕的江团就被他抓在了手中。 赵让瞳孔一缩。 仅此一下,就证明代掌教的修为并没有传言中的那样不堪。 江团无鳞,又是在一口一人深的水缸中。 能一次抓准已经实属不易,更不用说在其剧烈的挣扎下,还能牢牢握住。 这不仅需要极快的速度,更需要极强的指力和手劲。三者配合,缺一不可。 “赵公子,我给你做一道南地蜀中的特色菜。” “南地蜀中?” 这个地方他只有过耳闻,并不熟悉。 “就是以前的蜀地。” 代 掌教解释完,才发觉自己是白说了……以赵让的年纪,更不可能知道以前的叫法。 “我大概知道那个地方,是不是那里的人都很能吃辣?” 代掌教笑着点点头。 他不仅爱吃鱼,也能吃辣。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前世就该是那边的人才对。 “蜀中道门以剑为长,觉得修剑即是修道。他们从铸剑开始,把一块精钢一锤一锤的敲打出模样,在经过数十种步骤,最终才能变成一把宝剑。” “然后他们用这把剑杀鱼?” 赵让这话把两人都逗乐了! “哈哈哈,赵公子幽默得很!那么长的剑,想给鱼开肠破肚怕是也没那么容易。” 说着,代掌教已经从腰间掏出一把锋利的短刀,以极快的速度将手中的这条江团开膛破肚。 “不过他们虽然不用剑杀鱼,但我要做到的这道鱼的确和剑有些关系。” 像百合山中修炼难以突破的弟子,都去做了山卫一样。哪家山门都会有那么几个愚钝之人,根本就不适合走这条路。 蜀中道门中就有一人也是如此,可惜那边的规矩,山门不养闲人。一旦再难以精进,只能卷铺盖走人。 其中的一位弟子,从山门中出来后,在山脚下开了个小饭馆,继续营生。 饭馆坐落在一条小河旁,河水是山泉汇聚而成,冰凉、清冽。这样的水泡出来的茶,和水里活的鱼,都是最好的! 因此这个饭馆的招牌,就是茶和鱼! 这名弟子用 山上练剑时学来的手法,杀鱼极为利索。 鱼甚至都未反应过来,尾巴还在一跳一跳的,就已经被处理干净,丢进了锅中。 “代掌教去过那家店吃鱼?” 赵让问道。 代掌教回道: “嗯。当时我受羽衣道长的邀请,前去观览蜀地道门中的道藏。羽衣道长知我爱吃鱼,所以在上山前就专门去那家馆子里吃了一顿。刚好那家馆子的老板,是她曾经的徒弟。” “所以你也就让老板教会你了?” 代掌教摇头说道: “不,我是凭味道自己做出来的。人家的看家本领,我不好意思问。我虽然能做出来,但这里距离蜀地至少有六七千里,我也不拿出去卖,只自己吃,想必还是说得过去的。” 赵让惊讶不已…… 早听说有些天纵之才,练武时,只看一遍的剑法,就能一招不落的使出来。听过一遍的曲子,就能一音不错的弹出来。现在却是见到代掌教能把吃个一次的菜,原原本本的还原出来,中间还隔着六七千里地。 “不过做这道鱼,少不了这个。这个咱们这边没有,用完了只能去那边买!” 代掌教从灶台下方拿出来一个罐子。 揭开来,里面黑红一片。 “这是什么?” “辣椒豆豉,蜀地的特产。做这道鱼,万万不能缺了它,否则怎么做都不是那个味!” 鱼肉细嫩,江团更是其中之最,所以熟的很快。 客人只有赵让一个,菜也只有一道。 至于喝的 ,却不再是清水,而是茶。 “我只有吃这鱼的时候才喝茶。” “这条鱼和茶很配?” 赵让问道。 若他说“我只有在吃这条鱼的时候才喝酒”,赵让反而更容易理解。 在他的认知中,清淡的茶,和用辣椒豆豉做出来的味浓的鱼,怎么样都凑不到一起。 “因为这道菜很辣……所以吃几口,就必须用茶漱口。” 赵让笑笑。 这茶原来不是喝的,是用来漱口的。 不过这也同时激起了他的好奇,想尝尝这道菜究竟有多辣! 重新走在来时的山路上,赵让开始抱怨山风为何会停下。 他的嘴唇已经肿了,即使他漱口用了接近半斤茶叶,但仍不能让他的嘴里感觉好受一点。 连带着不仅是嘴,还有他的脑袋,耳朵,后背,全都处于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要是此刻有一阵清凉的山风,定然能让他舒服很多。 走着走着,这个愿望越来越强烈,赵让甚至都在心中默念起了“吕祖保佑!” 白鹤山是他飞升的道场,想必改会对此有些特殊照顾吧? 结果赵让刚刚心念完没多久,当真就起风了! 山风从林子里涌出来,一股脑的往他怀里钻。 但赵让却并未贪图清凉,而是当即闪身避开! 这阵“风”吹到他身后的花草丛中,那些花草和低矮的灌木,肉眼可见的萎靡、溃烂。连灌木拇指粗的主干,都一寸一寸矮短下去,渐渐化为汁水。 “好狠的毒……” 赵让从未见 过如此剧毒! 说书人的话本里,提及江湖秘闻,总是绕不开毒药,但也不曾编造出这样厉害的来! 若不是赵让亲眼见到,他也不会相信! 幸好刚才那阵风吹过来时,赵让就察觉出了其中的古怪,否则现在他的下场不会比身后这些花花草草好到哪去。 刚才的风,太重了! 风是不会那么沉重的! 尤其是夜间,山林里的风,轻巧灵动的很,不会像刚才这阵“风”一样,几乎都要坠在地面。 直到这阵“风”扑在那些花草上,赵让才看清里面竟是夹杂着无数细密的颗粒,这些颗粒比米粒还小,在触及到其他的时候,就像火星落在布片上。 这是专门炼制出来的毒砂。 赵让将左手背在身后,双眼死死的盯着林子里刚才那阵“风”吹来的方向。 他左手的手背上,已经有了三道划痕。 虽然他刚才躲闪的很快,但依旧被三颗毒砂划伤。 在毒劲发作的更猛烈前,赵让一定不能让对方发现自己已经中了毒砂的毒。 现在伤口一点也不痛,只有些酥麻的感觉,毒砂并没有深入体内,而现在又是深夜,趁着夜色,还能跟其周旋一二。 但那阵风就好似真的一阵风。 吹过之后,山里间又重归寂静。 这样的局面反倒令赵让更加紧张,甚至有点恐惧。 只有最精深的杀手,才会在一击不成之后,立马抽身退去。就像一条潜伏在草丛里的毒蛇,总是在人最轻松,最 没有防备的时候,冷不丁的窜出来,一口咬住猎物的喉咙。 第一百九十三章 杯弓蛇影【九】 “发生什么了?” 赵让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屋子的。 这一路上他都精神恍惚,脑子里乱糟糟的,像是有人往里塞进去了许多东西。 “嗯?” 直到青青的声音传进耳中,他才从恍惚中抽离出来。 “你受伤了!” 赵让抬手抹了把额头的汗水,被青青看到了手背上的擦伤。 定睛看了许久,赵让自己才想起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嗯,被一阵奇怪的风i吹的。” 他说的很平淡,和风一样平淡。 但青青却十分紧张。 因为她看到赵让手背上虽然只是擦伤,但伤口却以红肿外翻,像一张咧开的嘴角,正在嘲笑着看向它的所有人。 “什么风?” 青青很少这样穷追不舍的问。 赵让虽觉得奇怪,但还是细细说给她听了。 “蜀中唐家!” “这是蜀中唐家的毒砂!” 青青断言道。 “我知道是毒,但我现在感觉还好。” 说罢,赵让毫不在乎的将手放下,并不准备处理伤口。 他的眼睛一直看着窗外,耳朵时刻留意着身后院子的动静。 那条“蛇”,不知什么时候会再来。 青青见他这般魂不守舍的样子很是气恼,不由分说的让小师妹去打来一盆水,而后一把拿住赵让受伤的手腕,压在桌上,反身从窗幔上扯下来条线绳,把他的整条胳膊都牢牢的固定在桌子上。 “你要干啥?” 赵让刚想挣扎,就见青青从袖子里滑出一把短刀。 “救你的命!” 最后一个字的 话音还未全然落下,刀刃已经落在赵让手背的伤口上。 青青用力一拉,本以愈合的伤口,瞬时又变得皮开肉绽,并且比先前更深几分。 被利刃生生割皮肉,饶是赵让也吃痛不已。 但在两个姑娘的注视下,他还是咬紧牙关,用力忍耐。 割开了伤口后,青青“笃”的一下把到扎在桌板上,随即两手用力的推挤伤口。 鲜血从中迸发而出,流到水盆中。 一盆水很快就变成了血水。 “差不多了吧……” 小师妹连续换了三盆水,赵让对伤口处传来的痛感已经麻木,这才开口说道。 青青又用力推挤了最后一次,然后并未给赵让清洗伤口,而是让它自然凝固后再做包扎。 “嗯,差不多了。你的运气是真好!” 赵让自己揭开固定着手臂的线绳,此刻痛的不是伤口,而是被绳子勒出痕迹的地方。 用力搓揉了几下,看到青青这好一阵忙碌后,脸颊微红,不由得略含歉疚,但嘴里仍不忘玩笑,说道: “我也觉得我运气还行!” 青青没好气的翻了他一眼,说道: “你是不是不知道蜀中唐家的厉害?” 赵让摇摇头,回答道: “我只知道这地方在那等你,但我连河边都没去过。” “不过我知道那地方的人都很能吃辣!” 说着,赵让还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此刻已经消肿了,但触碰到的时候,仍旧有些刺痛。 “你既然没去过,又怎么知道那边的人能吃辣? ” 赵让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 “你去过?” 青青盯着他看了许久,一言不发。 眼神没有一丝情感,平静的过分。 直到把赵让看的有些发毛了,青青突然站起来,抬起腿,一只脚踩在椅子上,然后把垂在脚踝处的长裙缓缓向上拉起。 “你要干嘛!” 赵让被青青这一举动弄蒙了! 明明中毒的是他,要发疯干糊涂事也应该是他才对。 但青青的动作并没有因为赵让的话而停止。 长裙径直向上,已经露出了整个小腿。 青青的皮肤算不上白皙,但却极为紧致、匀称。 一个女人哪怕脸蛋再漂亮,想必都会羡慕这样的一条腿。 “咳……” 赵让咳嗽了一声。 这是用来缓解尴尬极为老套的方法。 但他的眼神却出卖了他。 一条令女人都会羡慕的腿,他自然没有理由不去看。 裙摆还在继续往上,青青的速度却骤然加快,一把将其拉到大腿根部。 这下整体腿都完整的暴露在外,却把赵让惊的“蹭”一下,站了起来! 青青的大腿内侧,有一大块凹陷,以至于皮肤几乎贴着骨头,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印痕。 “知道我为什么说你运气好了吧?” 青青将脚从椅子上挪下来,长裙顺势落下,遮住了所有。 “五年前,我去过一次那边,不巧碰上了唐家人。” “唐家人都用毒?” 赵让问道。 “还有暗器。各种各样你想也想不到的暗器。不过这些暗器上 也都淬了毒,所以你这么说也没有问题。” 赵让继续说道: “那你腿上的……也是一阵风?” 青青纠正道: “不是风,是一片雾。” 她至今忘不了那一幕。 南地多雨,蜀中更是潮湿。 山路有雾是常态,只要认清方向就好,没人会去在意。 青青骑在马上,走进雾中,忽然觉得视线越来越矮,低头一看,四条马腿已经被雾气吞噬无几,速度之快连马儿自己都还未曾反应过来。 “我算是反应快的,当即抽身,用力一踩马鞍,就要往外跳出去,结果这雾气也腾起一股,缠在我的大腿上。” “你的运气也不错……” 赵让暗淡的说道。 “还是没你好!” 赵让的伤口只需重新划开,将血挤出来。 青青却是直接割掉了腿上的一大块肉。 “唐家……” 赵让不禁低头再看了看自己手背上的伤口。 鲜血已经凝固,此刻的伤口最为狰狞可怖。 “所以你没去过那边,是怎么知道他们能吃辣?” 赵让说道: “代掌教请我吃了宵夜,就一道菜是,是他自己做的。” “辣椒豆豉鱼?” “正是。” “说明代掌教去过那边。” “不错。他说是受羽衣道长的邀请,去那边研读道藏的。” 青青冷笑了几声,说道: “那边还有什么道门,早都被唐家掏空了!” 从唐家两个字就能看出来,这不是一个门派,更不是一个宗教,而是如同赵让的赵家,西门大壮的西门家一 样的家族。 这个家族可谓是南地一霸,雄踞南地西南已有三百多年,足可以追溯到前朝之初,远比大威要长久的多。 这三百年间,很少有人听闻这个家族的名号,因为他们几乎从不出来,也没有人随意进去。 任何贸然闯入的人,即便侥幸留有命在,身子也不会再是囫囵的,而且对在那片地方所经历的都缄默其口,不会吐露一个字。 因为唐家的毒实在是太厉害,太可怕! 比死更可怕的事,就是生不如死。 这正是唐家的毒所达到的境界。 “难道就没有解药?” 赵让想这么多年,吃亏的人定然不会少。江湖人才辈出,定会有奇人异事研究出解药才对。 一旦有了解药,再厉害的毒也会变得不再可怕。 “有。” 听到青青的回道,赵让松了口气。 有解药就好,哪怕难以得到,终究是有。 “解药只在一个人手里,谁是唐家的家主,谁才拥有解药。” 赵让目光一凝。 这是个无法解决的问题。 唐家的毒虽然有解药,但解药还是在唐家人手里,并且只有家主才能持有。 而中了毒的,一定是冒犯了唐家的人。 试问唐家家主怎么会把解药毫无缘由的送给一个和唐家作对的人? 现在赵让知道青青一开始说的那句“运气好”的分量了。 免去一次生不如死,这运气着实不是谁都能拥有的,甚至可以说和唐家那唯一的解药一样稀缺、珍贵! “你确定这是 唐家的毒?” 赵让还是有些疑惑。 既然这个绵延了三百年的家族从未踏出过自己的地界一步,那他们为何会不辞辛劳的渡过太上河,来到北地的白鹤山中? 以他们毒药的厉害和鬼神莫测的用毒手段,想一夜屠戮一城的人都不是难事,为了区区一个白鹤山就打破三百多年来的家族传统,岂不是太小题大做? “不会错的。从你刚才说的那些花草的变化,以及你的伤口,这就是唐家的毒砂所致。只是毒性并不那么厉害,看来并不是唐家的嫡系子弟。” 要知道毒是一把双刃剑。 当自己的本事和毒药的效力不匹配的时候,先死的很可能不是敌人,而是自己。 “有人来了!” 赵让耳朵一动,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在院中响起。 “先把伤口包起来!” 青青将床单撕下一块,以最快的速度给赵让包扎了伤口。 袖子垂下,刚好遮住。 不知情的人,根本看不出来。 来人是先前离开去寻找解药的五人。 见到他们回来,赵让没有任何情绪。 因为师姐中的毒,一定也是唐家的毒。 解药只在一个人手里,这五人即便把整个白鹤山翻过来找,也是找不到的。 果然,这五人各个垂着头。 折腾了大半夜,一无所获,他们心里也很不舒服。 “没事,这毒本来也是没有解药的。” 赵让出言安慰道。 为首之人听到赵让这样说,连忙问道: “赵公子知道这是什么毒?” 赵让只回道: “反正是白鹤山里找不到解药的毒。” 双方沉默了半晌,为首之人又说道: “赵公子,还有一件事。” 赵让听他语气沉重,知道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但还是示意他说下去。 不好的事情多了,也就不存在什么好不好了。 “其他两组,十个人,联系不上了……” 这是赵让没想到的事。 但他并不惊讶。 白鹤山中潜藏着唐家的用毒高手,现在还能站在这里说话喘气的人,都是运气好的! 他只希望那十个人死的干脆些,不要太痛苦,受太多折磨。 “还有一件事。” “说吧。” 赵让用右手揉了揉眉心,试图让自己的脑子舒展些许。 今晚的糟心事已经够多了,坏消息也不少,他实在需要让自己的脑子活络些,千万不能打成一个死结。 “白鹤子掌教在下山之前,让我等要严密监察山上山下的往来,明……” “那你们知道孙二自己下山了几次吗?” 赵让打断了他的话,插嘴说道。 为首之人答不出,气氛骤然变得尴尬。 “明天怎么了?” 已经发生过的事,再深究也没有意义,赵让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明天有一批货物运上山来,已经往山上送了帖子,货物已经在山下了。” 赵让觉得很是奇怪。 白鹤子下山前,明明已经下令封闭山门,怎么还会有货物要运上山来? “这批货是一个半月前就定好的,那会儿情形和现在不一样。而且 路上也不方便联系,所以他们并不知道白鹤山已经封山了。” 这解释倒是说得通。 “是从哪里运来的东西?” 为首之人递给赵让一张帖子。 山下之人在封山时期若有要事需要上山,则得先递门贴,由门房转交相关长老,再递至代掌教处,得到准许后,方才能成行。 门贴递上来是在半个时辰前。 夜正深,门房都睡了。 迷迷糊糊收到帖子后,胡乱丢在桌上,又睡了过去,只等明日天光大亮后再呈送到长老处。 门房是普通弟子的当值的,这些暗子想要弄来这封名帖简直手到擒来。 只要在明天天亮前,将这封名帖再完好无缺的放回去就好。 赵让接过名帖,打开先看落款,一行醒目的大字压在鲜红的印章下—— “金钟镖局” “是谁的名帖?” 青青看到赵让脸色变化,凑到他身旁一看,顿时也皱起了眉头。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你不来,他不来,偏偏金钟镖局来!” 青青对赵让先前的那次西域之行知道的一清二楚。 或者说是查缉司第一楼知道的一清二楚。 故而对金钟镖局一直在暗中所做的勾当,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在这个节骨眼上,金钟镖局来白鹤山送货,没法不让人多想。 更何况名帖上还详细写了货物共有一百八十八口箱子,金钟镖局此番来人五百零七,牲畜三百匹。 “好大阵仗!” 赵让合上名帖,感叹道。 “是从哪里运来的?你说一个半月前就出发了,怎么走了这么久!” 第一百九十四章 杯弓蛇影【十】 当赵让从他口中听到“南地”二字的时候,突然笑了。 他笑金钟镖局可真是勤快。 在西域折腾勾当还不嫌麻烦,现在又和南地产生了瓜葛。 不过在西域,他们的那位副总镖头,金三两,已经殒命。这会运来一百八十八口大箱子,不知道负责押镖的又会是谁。 名帖中并没有说箱子里装的是什么,这反而使得赵让更加不放心。 “这么多东西,是白鹤山从南地买的?” 如果是买的,白鹤山定然会支出大笔金银,以这五人的能耐,不会不知道。 但他们对赵让的这个问题,着实无法回答。 “跟南地的往来,都由羽衣道长一人负责。她已经很久不离开屋子了,所以……” 赵让摆摆手,示意他不用继续说下去,自己已经听懂了。 羽衣,孙二,唐家,现在又多了个金钟镖局。 这几方都被南地这条线串联在一起,看似清晰无比,实则还是一头雾水。 赵让把名帖还给为首之人,同时问道: “你说金钟镖局的人已经到了山下,具体是哪里?” 为首之人接过名帖,回答道: “山门正门全是石阶,走不成大车。送货都得经过后山。” 赵让应了一声,说道: “孙二是后山杂役管事。” 为首之人说道: “对,孙二最要紧的活儿,就是负责协调这些上山的货物。” 赵让深吸口气,脑子里逐渐清晰起来。 青青忽然开口道: “别去!” 赵让咧嘴一笑: “你这 是关心我?” 青青不知说什么好,但脸上担忧的神情已经出卖了她的内心。 “你和金钟镖局打过交道吗?” 青青摇摇头。 她对金钟镖局的了解,都停留在纸面上。 北地的查缉司是有几处与金钟镖局合作密切,但第一楼除外。 “那说明现在整个白鹤山上下,除了正等着货的人外,就只有我和他们是老相识了。” 赵让轻松地说道。 这点无人能够反驳。 青青知道自己没法阻止,只好将刚才的别去,换成了一定小心! 赵让提起了刀,端起杯中已经冰凉的茶一饮而尽。 嘱咐那五人要将名帖原封不动地送回去,不要打草惊蛇的同时,告诉众人待天亮后一定会有分晓。 后山的路赵让已经走过一次。 那是没有月亮的前半夜,他手里提着灯笼。 此刻月明星稀,银光遍地,把山林间都照得一清二楚,比他先前的灯笼好用多了! 这次只用了一半的时间,赵让就走到了后山。 杂役们住的地方安静非凡。 白日里繁杂的体力劳动,换来的是一夜安眠。 这些人从来没有胃口不好,或是睡不着一说。 这一点,赵让很是羡慕。 人知道得越多越痛苦,还不如当个彻彻底底的傻子,每日饿了吃,困了睡,日子照样也是一天十二个时辰的过。 过了这片居所,是一条盘旋下山的路。 路面宽阔,夯得极为平整、结实。 看得出日常维护得很好,连一颗石子都看不见。 赵 让站在路边朝下看了一眼。 他没有时间顺着盘旋的山道一步步走下去,当即提气运劲,纵身跃下。 这一跳,就省去了三四个弯道,没几下就已经从后山上下到山下。 山下的镇店中,十有八九是本地的山民。但在白鹤山香火鼎盛后,许多外乡人,看准了这边商机,不惜高价租买本地人房舍土地,修建起商铺、饭馆、酒肆、客栈,供往来的香客信徒居住,同时也满足了山上弟子们的生活所需。 近来白鹤山封山,香客信徒不来,山下的镇店自是萧条了许多。 但今晚不同以往。 金钟镖局从南地突然来了五百多号人,让镇店久违的热闹起来! 五百多名镖师趟子手,从南地披星戴月地赶路,这会儿终于到了目的地,当然要好好放松放松。起码得大吃大喝一顿,除去周身的疲乏,再选个顺眼的姑娘,一起钻到被窝里睡个好觉。 后者是白鹤山三令五申禁止的。 但也只能管得住山上的弟子不得下山眠花宿柳,哪里管得住这些江湖汉子放浪形骸? 赵让没有从后山这边直接进入镇店。 封山之际的深夜,忽然从山上下来个人,还不是熟客,难免会引起镇店中人的注意。 所以赵让特意绕了远路。 这边的方向上,路面远没有后山的平整。 两条深邃平滑的车辙清晰可见。 赵让低头看去,发现车辙上还有新卷起的泥土。 今晚果然是通过了许多辆大车,名 帖没有作假。 顺着车辙一路向前,没一会儿,赵让就来到了镇店外侧。 四处都静悄悄,黑乎乎的,镇店里依然是灯火通明。 唯一的客栈位于镇店主街的最中央。 客栈名为白鹤,当然是为了借势白鹤山的名气。不过这座客栈本来就开在白鹤山山脚下,以白鹤为名倒也正常。 客栈门口人如流水车如龙。 镇店的路没有那么宽阔,装满了木箱的大车想要错车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特别是一下子来了数十辆大车,直接把这条路堵得水泄不通。 白鹤客栈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自己有个无比宽敞的后院,可以供原来之人停放车马。 可在这几十辆大车面前,再宽敞的后院都变得逼仄起来。 眼看着后院已经停满,掌柜的便建议其余的车辆停在外面。 “不行!我们的货物价值连城!怎么能放在外面?!” 一个满脸横肉,络腮胡,腆着肚子的镖师喷着唾沫说道。 客栈掌柜的个头只到他肩膀,再看他腰间别着的一把阔面大刀,根本还不敢反驳,弱弱的说道: “镖爷您放心,这里不会丢动心的!” “那也不行!风吹了,日晒了,雨淋了咋办?” 掌柜的无奈,只得拜托周围的邻居,请他们借出自己的院子,让大车暂时停放一晚。 好在周围的人也大多经营商铺。 见来了这么多人,吃喝拉撒都是钱。 有钱大家赚,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谁也不愿把谁的 财路堵死了,因此都很好说话,纷纷让出自家的前后院来,让镖师们停放大车。 这名络腮胡看着粗鲁,实则心细如法。 朝墙根处吐了口浓痰,带着两个趟子手,把停放在客栈外的大车,全都挨家挨户地细细探查一遍,将住户姓甚名谁,家有几口,甚至每人的体貌特征全都记录下来。 赵让心想不知这些大木箱里装的是什么东西……上次装满了金银也不见金钟镖局这么上心! 趁着众人忙做一团的空当,赵让翻进客栈后院。 看着院里停放的满满当当的大车,一时间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当时在西域商盟中的时候。 可惜元明空不在。 他只有自己一个人。 大车上的木箱子垒得很高,赵让微微躬身,就能穿梭其中,不露痕迹。 后院中有道角门直通客栈内部。 掌柜的正催促着伙计尽快打扫客房。 五百多人,白鹤客栈的房间都不够住的,因此很多屋子里还要多加床板铺盖。 赵让幽幽地走到掌柜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掌柜的吓了一跳,转过身来,抚着胸口,说道: “镖爷,你吓死我了!怎么一点声响都没有!” 赵让笑道: “我和他们不是一起的。” 掌柜的很是诧异。 三更半夜,又赶上白鹤山封山,怎么会有人来这? 好在赵让早就把乌钢刀藏进了衣衫里,还不知从哪摸了个包袱,假模假样的系在背后,掌柜的并未看出什么端倪。 “我是来 投亲的,结果到得晚了,上不去山了。” 掌柜的应了一声,反问道: “你的亲戚在山上?” 赵让忙不迭的点头,说道: “对,就是后山的管事,孙二!” 掌柜的表情一下变得和蔼起来。 孙二他当然知道,可以说再熟悉不过。 客栈中,还有孙二的一间长包房。 有时候后山不方便,孙二就会在一间屋里和花银子买来几个时辰的姑娘翻云覆雨。 “孙二啊,他是你哥?” 赵让点头称是,还说道: “我哥来信说白鹤山现在缺人手,让我来打打杂,顺便也能有口饭吃。” 这一番说辞天衣无缝,掌柜的并未起疑。 他虽也觉得白鹤山突然封山有些奇怪,但今晚看到有这么多货物要送上山去,只以为山上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准备,因此封山。 再经赵让说缺人手,这一下全都对上了,因此根本没有怀疑。 “你哥包的屋子这个月底才到期,你先去住吧。就在二二楼左拐到头的那间!门没锁,要是就在屋里的桌上。” 掌柜的说完又继续忙活。 在他心里,赵让是孙二的弟弟,那就是自己人,用不着多说。 赵然心下窃喜,根本没想到孙二的名头这么好用! 自己也是话赶话的冒了出来,原本还想着用银子砸的。 根据掌柜的所说,赵让来到了孙二的房门口。 屋里窗帘死死拉住,外面的光亮透不进来一点。 不过想想这间屋子他是用来什么的,倒也就说得 通了。 赵让把包袱往床上一丢,点燃了灯。 屋里还算是整齐,但一想到那张床上发生过什么,赵让就觉得极为恶心……拿起桌上的钥匙,就走出了房门。 下到大厅,掌柜的正在柜台里号房。 见到赵让,笑着冲他招了招手。 “掌柜的有事?” 掌柜的说道: “小兄弟我看你是要出去?” 赵让说道: “是啊,反正也睡不着,今晚这里刚好热闹!” 掌柜的说道: “哈哈,年轻人是该热闹热闹。而且等你明日上了山,想下来可就不容易了。” 说完,他又忽然改口道: “不过你哥是孙二,想来也是容易的。” 随即又凑近了些,对赵让说道: “你若是想喝酒,就出门朝左走。想赌钱,就朝右走。若是……嘿嘿,若是想和你哥玩得一样,那就不用出去了,客栈里就有!不过一分价钱一分货。” 赵让会心一笑,意思老板说的,自己都懂。 不过他决定先去喝酒。 因为他知道那些镖师们在收拾停当后,一定也会去喝酒的。 出门的时候,那位络腮胡的镖师正好进来。 看到赵让这个生人面孔,登时不满,拍着掌柜的桌案吼道: “这人是谁?不是说房间都给我们腾出来,不住外人吗?!” 掌柜的堆笑堆的满脸褶子,说道: “镖爷,这小伙子不是外人!是山上的!” 络腮胡听赵让是白鹤山上的人,气性顿时小了一半,但还是追问道: “山上的?山上的 怎么会这么晚还在下面?!你别骗老子!” 掌柜得赶紧摆手说道: “怎么会!镖爷,他真是山上的,跟着他哥在后山做杂役,我都认识!” 掌柜的这话不是说谎,所以他底气很足! 络腮胡眼睛一眯,看掌柜的丝毫不惧,便冷哼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赵让人虽然出了门,耳朵却留了半个在后头。 这两人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孙二啊孙二,你倒是帮了我个大忙。行了,等我再上山,一定给你修座坟,让你体面点走。” 赵让本来对镇店中的酒肆没有抱太大希望,觉得酒别太冲,下酒菜别太砢碜,凳子别太难受就行。 他并没觉得,自己这三点要求已经着实不低了。 但这里的酒肆,却出乎了他的意料。 外面看着丝毫不起眼,进去之后也没什么特别,但只要是赵让这种爱喝且会喝酒的人,就会断定这里一定是个喝酒极其舒服的地方! 经营酒肆的是老两口。 微微驼背,面色和蔼的老婆婆笑着招呼赵让这位今晚的一个客人。 “小伙子头回来?” 老婆婆随意地说道。 “以后就会常来了!” 赵让也随性的回道。 老婆婆眼睛一亮,说道: “你是进来喝酒的人中,对我这句话回应最好的!来,我送你盘拍黄瓜吃!” 黄瓜是老两口自己种的。 酒肆后院被开辟成了菜园子,种了茄子辣子,豆角,西红柿,还有黄瓜。 山上的菜园已经快要拔园了, 山下还能再坚持一阵,但也到了末期。茄子辣子早已不结果了,只剩下几棵黄瓜和西红柿还在坚持。 第一百九十五章 最长的一夜【上】 虽然是送的拍黄瓜,但老婆婆给的分量很足。 满满一大盘,三个人都足够吃了。 赵让道谢后正要点酒,老婆婆开口说道: “我这里只有自己酿的土酒,看着有些浑,但味道不错的!我老头子每天自己都会吃几碗。” 赵让爽快答应。 不一会儿,老婆婆端着一个罐子放在赵让面前,问道: “你要大碗,还是小碗?” 赵让想了想,反问道: “有不大不小的吗?” 老婆婆说道: “那你就是要中碗了。” 赵让点头道: “正是。” 这次老婆婆去了很长时间。 比拍黄瓜,取酒的时间都要长。 赵让还有些奇怪。 拿个碗又不是什么麻烦的事情,怎么用了这么久? 但他还是耐着性子,静静地坐在哪里等。 殊不知有两双眼睛正在后堂隔着门帘,从缝隙处一直在盯着他看。 终于,酒碗来了。 白瓷的酒碗,胎很薄,灯火照耀下,竟是有些反光。 土酒入碗,颜色昏黄。 这酒应该是用玉米混着高粱烧的,而且至少放置了五年以上。 赵让一口拍黄瓜,一口酒,有滋有味的吃喝着,不一会儿,一碗酒就喝光了。 放下筷子,街上响起一阵嘈杂,该是那些镖师们已经收拾停当,出来找乐子了。 酒肆的店门被人“砰”的一脚踢开,几名趟子手当先进来,站在门口环顾四周,眼神最终着落在赵让身上。 “老大,这有个外人。” 趟子手的老大正是那名络腮胡。 看来这 次金钟镖局从南地押来白鹤山的货物,正是由他总负责。 “嗯,没事。” 络腮胡并不在意赵让,带着身后一众镖师呼啦啦的走了进来,将并不大的酒肆几乎全坐满了。 “老六老四他们呢?” 坐定之后,络腮胡看到少了人,出口问道。 那名趟子手回道: “六哥您还不知道?从不喝酒,去耍钱了。四哥,嘿嘿,他就在屋里玩!” 络腮胡听后没有说什么,便让他赶紧点来酒肉。 当看到前来支应的是个老婆婆后,除了络腮胡,所有人脸上都写满了失望…… 谁不想处处都能碰到风骚的老板娘呢? 酒是色媒人。 即便占不上什么实在的便宜,讨几句便宜话还是没问题的。 但面对一个佝偻着背,满脸褶皱,蹲下都有些颤巍巍的老婆婆,没人能提起兴趣,甚至还觉得大煞风景! “老太婆,好酒好肉尽管上,不用问。” 趟子手将脸转到一旁,都不用愿意看这老婆婆一眼。 “哎哎!肉有的是,酒都是自己酿的土酒,也好喝的很!” 许是很久没来过这么多客人,老婆婆有些激动,手抖的更厉害了。 赵让看到老婆婆缓慢的掀起门帘,走到后堂,忽然想到她只说这家店是和老头子一起开的,但店里始终只有她自己一个人。 先前没生意,老头在后面享清闲亦或是楼上睡大觉都说的通。这会儿来了这么多人,是一年到头都不会有几次的大生意,他却还不 出来帮忙,着实是有点说不过去了。 肉比酒上得快。 因为肉是早就炖在锅里的,捞出来一切就能端上来。 老婆婆专门用了个大盆。 里面有牛肉,羊肉,还有羊蹄,猪蹄,将大盆装的满满当当。 “小伙子?” 老婆婆掀起后堂的门帘,对赵让喊道。 “嗯?” “过来帮我一下!” 赵让点头答应,放下酒碗,快步走到后堂处。 “来帮我把这大盆抬出去!” 满满一盆卤肉炖肉分量着实不轻,老婆婆步子很慢,二人很难配合。 好不容易将大盆端出来,放在桌上,老婆婆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肉香顿时弥漫在整个酒肆,那些镖师趟子手看到肉就像饿狼般,眼里发着绿光,一窝蜂的涌上来,吃的满嘴流油。 这样的场面赵让在西域见的多了,早就不觉得奇怪。 他的拍黄瓜已经吃完,还剩下半壶酒,老婆婆却单独切了一盘卤牛肉放在他面前。 “送你的!” 老婆婆对赵让格外的亲切,自是引起那些镖师们的不满,纷纷嚷嚷着也让她送肉来吃。 老婆婆笑眯眯的,不置可否,说了句慢吃慢喝后,挪着步子,回到了后堂里。 卤牛肉和拍黄瓜是截然不同的风味。 很快,赵让剩下的半壶酒就喝完了。 “这位兄弟!” 赵让听出这是络腮胡的声音。 扭头看向他,丢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不妨来一起喝!” 赵让客气拒绝道: “不用了,我在这喝也一样。” 络腮胡 接着说道: “你的酒已经喝完了。” 赵让目光一凝。 他的酒的确喝完了。 刚才倒出来的,是最后半碗。 但络腮胡是怎么知道的? 除非他一直在盯着自己。 “老大,你喊这个乡巴佬来干嘛!” 趟子手正在专心对付一个大猪蹄。 络腮胡眼睛一瞪,他立马闭上了嘴,就那么捧着猪蹄,干坐着。 随即络腮胡拿过一只空碗,亲自往里倒满了酒,放在桌上,对赵让隔空相迎。 赵让想了想,说道: “好!” 众人给他让出一个作座位,正对着络腮胡。 赵让刚落座,络腮胡就举起手中的酒碗,和赵让面前的酒碗轻轻一碰,仰脖喝尽。 他用的是最大的酒碗。 一碗倒满差不多有半斤的量。 这种自酿的土酒,度数不高,很好入口,但后劲极大。若是贪图口感,喝的快了,最后连怎么醉的都不知道。 但人家邀请,又主动倒酒碰杯,这第一碗,赵让还是得讲究些礼数,于是也端起碗来,一口喝光。 “兄弟敞亮!” 络腮胡抹了把胡子上挂着的酒滴,一招手,旁边的趟子手立马又给两人满上一碗。 两人一连喝了三大碗才停住。 不由自主的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舒爽。 “听客栈掌柜的说,你是来投亲的?” 赵让心神一动,该来的终会来。 “唉……投什么亲啊。” “难道不是?” 络腮胡反问道。 赵让用手抓起一块牛肉,送进嘴里嚼着,有些悲戚的说道: “你对人 家有用的时候,亲戚才是亲戚。要是没用,就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说不认识也就不认识了!” 这话说完,竟是引的一众镖师趟子手全都哀叹连连。 做这行当的,大多都是穷苦出身。 俗话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赵让说的这种世态炎凉,谁都经历过。 络腮胡听赵让说的恳切,当即暗自点了点头,嘴里却仍说道: “那你不也还是来了?” 赵让自顾自的喝了一口酒,说道: “来了也就是混口饭吃,我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反正好死不如赖活着!” 络腮胡笑着说道: “兄弟还年轻的很,怎么说起话来死气沉沉的?” 赵让放下酒碗,指着白鹤山方向说道: “我要是还有闯劲儿,能来白鹤山当杂役讨饭吃?” 这话虽然极没骨气,但赵让却说得掷地有声,让一众人都无法反驳。 “不过兄弟看着不像是能伺候别人的人。” “那我像什么?” 络腮胡顿了顿说道: “像是等着别人来伺候的人!” 赵让哈哈大笑起来,说道: “我也想。可惜没这命!” 说罢喝光了碗里的酒,对络腮胡一拱手,说道: “各位告辞了,今晚我要好好乐呵乐呵,等天一亮,就没这么自由了!” 走到柜台处,赵让摸出银钱,付了账,连带着那盘牛肉。 黄瓜可以白吃,牛肉不行。 赵让脸皮虽厚,但也不是什么便宜都占的。 出了酒肆的门,他觉得外面没那么冷了。 该 是刚才喝的酒,这会儿劲头正在慢慢起来。 赵让不想去赌钱,他对此没有兴趣,但一直待在酒肆里,就得应付那些人问东问西。 言多必失的道理,赵让还是懂得。 哪怕她伪装的再好,假的就是假的,总会有暴露的可能。 何况那个络腮胡心思细腻,不好糊弄。 赵让知道他刚才说的那些,哪怕还有客栈掌柜给他从旁证明,络腮胡也没有相信。 不然他就不会在赵让一出门,就给身边那位最机灵的趟子手丢去眼色,让他把赵让盯住了。 这么看来,赵让更觉得去其他地方没有意义,不如回房间里,等他们都闹哄完了,再去探探那一百八十八口大箱子里都装的是什么。 酒肆到客栈只有几步路的距离。 客栈老板看到赵让这么快就回来了,不禁说道: “被那些江湖人吵的受不了吧?我就说今晚喝酒不是好时候!” 赵让笑笑说道: “其实还好,我就是看他们那样子,有点害怕!” 这话是说给那盯梢的人听的,没想却是引开了掌柜的话匣子。 “你真说对了!” 掌柜的一拍大腿,看四下无人,凑近继续说道: “尤其是他们那个老大,络腮胡那个,胳膊比我腿还粗,腰上的刀比我脸还宽……” 说着说着还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唉……难呐!开店做生意就是这样,甭管自己的喜好,只要人家踏进了门,你就得伺候着,真难……” 赵让附和着掌柜的 说了几句,准备上楼回房间时,又被掌柜一把拉住胳膊,把他拽进柜台里。 第一百九十六章 最长的一夜【下】 “小兄弟,你这么早回来,是不是想玩点其他的?” 赵让听懂了掌柜的意思,还来不及回答,就听掌柜的继续说道: “放心,你先回屋子,我定然给你安排的妥妥当当的。” 赵让敷衍的应了一声,赶紧从柜台里走了出来,上了楼。 刚才他离开时并未锁门,屋子里还是先前的样子。 不同的是这会儿整个客栈极其安静,没有任何响动。 酒肆里赵让听到趟子手和那络腮胡说,该是还有人没出去,仍留在客栈之中。 进了屋,赵让将房门关死,随后一把拉开了窗帘。 他发现这间屋子的位置极好! 窗户正对着后院,把后院中停放的大车看的一清二楚。 车上全都蒙着黑色的篷布,那些大木箱子就在篷布的下方。 赵让推开窗,又看了眼身后的房门,继而纵身一跃,便来到了后院之中。 贴着客栈的墙根,避开一楼大厅的窗户,赵让顺利走到了一辆大车旁。 “妈的怎么这么久才来!后院风真大,老子都快冻死了!” “哈哈,到你了到你了,快上去吧!那娘儿们是真骚……骚透了!” “呵呵,我看是你虚过头了!” 前方突然传来二人的对话。 赵让赶紧躬下身子,借用大车上堆积如山的木箱子遮蔽自己的身形。 没想到后开口的那人,竟是来交班的。 金钟镖局对此番押运的货物极为上心,后院中还安排了人轮流站岗。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赵让无 法再大张旗鼓的探查,只得在大车停放的缝隙间穿梭,最后从后门悄然离开。 虽然没能称心,赵让却对这些大车上的货物更加好奇。 想上次在西域,面对百万两金银,他们防守的都没像这次严密,更加说明巷子里该是装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现在再从客栈大厅回到房间,定然会引起掌柜疑惑。 结果赵让走到门口,远远一看,发现大厅里一个人都没有。 掌柜的刚才忙活的账册依旧摊开在柜台上,但他人却不知去了哪里。 趁此机会,赵让提起劲气,以身法快速穿过。 就像一阵风般,停下时,已经重新回到了二楼房间门口。 距离天亮还有三四个时辰,那些在外享乐的镖师趟子手们,估计再有一个时辰就会陆续回来。 客栈后院有人值守,但那些借用周围人家院落停放的大车,定然有落单的。 赵让只能等外面的安静下来后,再从客栈中出去,一家一家的寻过去,总能弄清这些巷子里究竟装的都是什么! 嫌孙二的床恶心,赵让只斜坐在床边,靠着床头,看着跳动的烛火发呆。 他从未感觉过夜晚是这样的漫长。 以往的夜,尤其是在城中的是时候,他和西门大壮两个人总是觉得倏忽一下,天就亮了。 今晚忙活了这么久,天色竟然没有任何变化,赵让不得不感叹时间真是个让人难以捉摸的东西。 有时候一个时辰只够喝一杯酒,有时候却又 足以支撑他山上山下来回折腾。 思绪正翩然间,屋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赵让警觉地握住刀柄,却又想起该是掌柜的那“安排”到了。 即使要拒绝,也得先见到来人,于是他开口道: “进来!” 门被轻轻推开。 进来的果然是个女子。 还未看清她的脸庞,就闻到一股刺鼻的香味。 这种香味一闻就让人觉得很廉价……赵让被这香味弄的鼻子很不舒服,微微皱起了眉头。 片刻后,进门的女人依旧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赵让让她进来,她就只是进来,老实的有些过分! 但赵让并不吃这一套。 因为他清楚做这行当的女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套路。 有些人“纯情”,有些人“放荡”,当然也有些人“老实”。 所以他并不开口说过来,那样就显得自己着急了,难免落入她的套路中。 果不其然,在等待了半炷香的时间后,这女人有些耐不住了,说道: “你不让我过来吗?” 女人声音清脆,乍一听语气平静,没有任何感情。 “你想过来自然可以过来,没人拦着你,也没人绑住你腿脚。” 赵让的话把女人逗乐了。 她虽然没有笑出声,但赵让能感觉到她已经咧开了嘴角。 “你说话真有意思!” 女人边说边朝里走来。 她有套路,赵让何尝又没有? 兴许在女人眼里,赵让让她干等半炷香的时间,就是一种套路。 有些人猴急,有些人耐得住性子,有些 人还玩的更加狂野。 女人站在床尾,大大方方的看向赵让。 她并没有过分展示自己什么,就这么静静地站着。 赵让抬眼一看,便知她的自信是从何而来。 早就听闻有的女人天生媚骨。 这样的女人不用说话,也不用任何动作,只要站在那里,就有人心甘情愿的愿意为她们去死。 赵让已经见过一个。 现在眼前的,是第二个。 不过这女人的功力显然比上一个差了很多。 但这并不影响她的自信。 因为在这个小小的镇店中,想必不会再有其他人能超过她,所以有这种自信也是理所应当的。 “掌柜的说你是从山上来的?” 赵让摇头说道: “我是准备上山。” 一句话传两次就会彻底颠倒,可想而知有时候耳朵是多么不可靠的东西。 “上山做什么?” “你当不了道士!” 赵让本想顺着话拒绝,但女人却打断了赵让,如此说道。 她说的十分肯定,并不是为了情趣在调侃,这却是引起了赵让的兴趣。 “你怎么这么肯定?” 女人随意的说道: “你若是在山下待久了,就知道山上的道士也就那样。出家人,无非是换个地方,换身衣裳,该干什么继续干什么。” “至少大部分都是这样的。” 说完,女人还不忘补充一句。 对此赵让并不反驳,甚至还觉得她说的没错! 但这世上终究还是有白鹤子和释定大师这样的人存在,所以不能以偏概全,一棒子全 打死。 “所以哪怕你是真要明天出家当道士,也无所谓。更不用说你今晚还是个俗人。” 赵让叹了口气。 红尘滚滚,脱俗的,能有几人? 一时间他忽然不想让这女人离开了。 漫漫长夜,有个人这么聊话也挺好,省得自己在屋里枯等。 尤其这女人说话还挺有意思。 “你在山下多久了?” “多久重要吗?” 赵让被这反问噎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摇摇头。 多久的确不重要。 而他真正想知道的事,也不会堂而皇之的问出来。 “看来你今晚是没心做事了!” 女人说罢,缓缓起身,朝门口走去。 赵让却有些着急的说道: “不做事就不能聊聊天了?” 女人笑着重新坐下,说道: “当然可以,但价钱不变。” 赵让点头答应。 银子他有的是,并不缺。 “不过聊天总得喝点什么,不然嗓子会干。” 赵让回道: “我刚喝了酒。” 女人说道: “我知道,我看着你从酒肆走出来的。” 赵让皱起眉头问道: “你一直在盯着我?” 女人大大方方的承认道: “山下只来了你一个外人,还年轻帅气,我怎么会不多看几眼?” 这个回答赵让还是无法反驳。 毕竟没人会不喜欢旁人夸自己年轻好看。 这点男人和女人一样。 第一百九十七章 三个条件 女人见赵让不为所动,一时间好似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静静地坐着,眼神空洞。 长久,她才幽幽的叹了口气。 赵让打了个哈欠,说道: “天不早了,既然没什么聊的,那就请回吧。我还能睡两个时辰。” “当然,钱会付给你的。” 说完,赵让就侧过身子,准备从怀里掏银子。 女人见状立马扑上来,将头埋在赵让怀里,同时双手紧紧扣住他手腕: “我不要钱。” “我可以多给你些。” 女人还是摇了摇头。 这却使得赵让不明白了。 这样的女人说不要钱,往往是为了想要更多的钱。 如果不是为了要更多,她何必这样说? 作为一个极懂男人的女人,她不该看不出赵让来这镇店之中决计不是为了喝酒嫖宿。 所以她该开开心心的拿过银子,一走了之才,决计不该纠缠。 何况赵让还带着刀。 “我不要银子是因为我和你做的交易,银子抵不过!” 女人见赵让没有过分拒绝,这才把双手松开,抬起头来说道。 赵让笑了笑,说道: “我不懂佛,也不修道。但我却发现挨着道观和寺庙的人,都有个通病!” 女人秀眉微蹙,反问道: “什么通病?” 赵让坐起了身子,盯着女人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 “太自以为是!” 女人面色一冷。 显然赵让这话让他有些不悦。 自以为是不是个好词。 任何自以为是的人也都不会有好下场。 古往今来都是如 此。 “你还没有听我要说什么,就这么笃定,咱俩到底谁更自以为是?” 赵让哑然。 想了想,觉得她这话中还有几分道理,便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金钟镖局那一百八十八口箱子里都装的是什么。” 赵让面无表情的哦了一声。 女人也不介意,继续说道: “这是不是比银子值钱? 赵让很诚恳的点了点头,回答道: “没错!这的确是比银子值钱。如果一定要用银子来换算的话,那非得马拉车载不可,我这么个小钱袋决计是装不下的。” 女人展颜一笑,赵让的这个回答令她很是满意。 “不过……” “不过?” 赵让顿了顿,说道: “不过你找错了买主。” “同样的东西在关心的人那里会价值连城,在不关心的人那里,会如同粪土。” “你的意思是你不关心?!” 女人的声音都变得尖锐起来。 她突然变得很生气! 明明赵让刚才表现出来的样子,是很关心才对。 现在她有种被赵让耍了一顿的感觉! 赵让不置可否。 对付上来脾气的女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理会,从而让她的脾气更大,直至摔门走掉。 但女人很快又平复了下来。 因为她想清楚了一个道理。 赵让即便是对金钟镖局这一百八十八口箱子感兴趣,也绝对不会向她表露。 最重要的是,凭借赵让的本事,想要知道这些箱子里装着的是什么,并不是一件难事。 也就是说, 自己抛出的条件并不够诱人。 想要使得赵让心动,必须得拿出点真本事。 就像一开始她想用自己的身子。 可惜赵让并不是个留恋温柔乡的人。 如果她有瓶好酒,兴许还有几分机会。 可惜她没有。 再度沉默了片刻,女人的脸色疫情不定,双手攥紧又松开。 终于,她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开口说道: “那姑娘中的毒,我知道解药!” 此话一出,赵让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他当然想不到这女人的转折会如此的激烈! 但他没有任何迟疑,当即抽出乌钢刀。 冰冷的刀锋架在女人优美的脖颈上,并且已经压出了一道浅浅的痕迹。 在山上的时候,青青给他说的很明白。 毒是南地蜀中唐门的毒。 下毒之人,必然也是南地蜀中唐门中人。 然而,拥有这种毒的解药的,只有寥寥几人。 青青应当是说了,但赵让没有记住。 作为一个绵延日久,比大威还要古老的多的家族,其中必然是派系林立,彼此间错综复杂。因此独门毒药的解药,就像家主令箭一般,毕竟这世上没什么事能比死活更加重要。 相比于这女人大放厥词,说自己有那师姐中的毒的解药,赵让当然更相信青青说的话。 唐家的解药,只掌握在家族中最顶尖的那几个人甚至一个人手里,好比白鹤山的白鹤子、师叔祖。 这样的人,是决计不会亲身涉险,前来北地的。 所以赵让敢断言,这 女人在撒谎。 她有可能是南地蜀中唐家的人,但绝不可能拥有解药! “真是把好刀!” 面对赵让刀锋的威胁,她丝毫不怕,反而认真欣赏起赵让的刀来。 “还很快!” 赵让说道。 女人点点头,没有否认。 她既然能看出这把刀好,自然也就知道好刀握在赵让手里,定然会很快。 “那你还要撒谎吗?” 赵让冷冷的道。 女人很是无辜的说道: “我骗你什么了?” 赵让回道: “你说你有解药。” 女人笑了笑,牵动了脖子。 优美的脖颈上顿时出现一条细细的红线。 “我从来没说我有。” “我说的是,我知道!” 赵让仔细回想了一下,发觉她好像的确说的是‘知道’。 但在他的认知中,知道和有,没什么区别。 不知道,就没法有。 只要知道了,总能想办法有。 所以赵让觉得女人这是在狡辩,手上的仍旧压着力道,让她脖颈上的红线继续变得粗了些、长了些。 “你尽可以挥刀。” 女人察觉到脖颈上传来的刺痛,平静的说道。 同时她也知道,赵让需要一个理由。 一个她为什么要这样做的理由。 叛徒不是好当的。 当之前,对方一定开好了足够的价码。 像她这样自己送上门来,谁都不会相信。 “你需要的理由,是我需要的三个条件。” 赵让想都没想,立马点头。 不论女人说什么,都可以先听听。 “第一,我要钱。” 赵让突然笑了。 先前她明 明亲口说不要钱的。 看来还是钱少了,想要更多。 人不怕前后矛盾,怕的是发生这种情况的时候,其他人都还没忘! “不是一般的钱,这个可以后面细说。” “好,第二呢?” 赵让止住笑意问道。 “第二我要你杀一个人,第三我要你带我去个地方。” 女人一口气说了剩下的两个条件。 但这两个条件都省略了最关键的东西。 杀一个人,没说是谁。 去一个地方,也没说是哪。 “你真的很聪明,真的。” 赵让夸赞的很用心。 眼前的这个女人到底是谁,以前做过什么,现在想要干什么,他都不知道。 但他知道这女人比青青更懂男人,也比青青更加聪明。 她知道在什么时候该做什么,做几分。抛出什么话,说几句。 现在她已经成功引起了赵让的好奇。 不管最后会不会答应他的条件,赵让都想知道她想要多少钱,想要谁死,想去哪里。 “想要多少钱,你得自己算。但得足够我活到死。” 赵让摇摇头,表示这个账没法算。 活有很多种。 每天一顿稀粥咸菜,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保持着呼吸,是一种。 锦衣玉食,飞鹰斗狗,夜夜笙歌,也是一种。 不同的活法,差别极大,根本无法估算。 “你想让谁死?” 于是赵让直接跳过这个问题,到了第二个。 “羽衣。” 女人毫不迟疑的说道。 “我想你杀的人,是羽衣。我想你带我去的地方,是河边。 ” “而且后两个根本算不上条件,因为这是你本来就会要做的事情。只有第一个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条件,不过对于你而言也不是难事。” 话到此处,赵让撤去了架在她脖颈上的刀锋。 “去河边我承认。但杀羽衣道长,为什么是我本来就要做的事情?” 女人回答的很是干脆。 “因为白鹤子托付你的事情中,她就是最关键的存在。” 赵让淡淡的道: “你好像什么都知道。” 女人“谦虚”的回道: “只比你知道的多一点,还是用自由和性命换的。” “不够。” 赵让斩钉截铁的给出了答案。 空口无凭,岂能说是就是? 何况这女人也并不正派,邪性的要死。 “嗯……那杀了羽衣才能有解药,去……” “我和那小师姐,没什么交情。” 赵让打断了她的话说道。 他早就猜到解药该是在羽衣那,如果女人前面说的都是真的。 “你和她的确是没什么交情。但青青呢?” 赵让默不作声。 虽然他觉得青青不会那么轻易着了道。 “你自己呢?” 短短四个字,在赵让耳边炸响。 “你什么意思?” 赵让冷冷的问道。 女人爆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说道: “风有两种,一种看得见摸得着,叫明风。一种无形无状,也无痕,叫阴风!” “你有没有走着走着,突然毛骨悚然?有没有明明是盛夏艳阳,却突然打了个寒战?” 女人话音刚落,突然伸手再度握 住了赵让的手腕。 赵让还以为她是要夺刀,下意识的将胳膊朝后一甩。 袖子飘扬而起,下落至臂弯处。 赵让手中的刀“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他心中惊惧,后退半步。 女人却向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 她另一只手轻轻抬起,五指纤细,如玉般白皙。 微微蜷缩,作爪状,扣向赵让的左肩。 这一刻,赵让如受重锤一击,脑海轰鸣,身体如遭雷击,全身如被一股无形大力束缚,竟然提不起半分力气。 他想退后,但双脚如生根一般,嵌在地砖上,寸步难移。 他想挥刀,但手握刀柄,却如同握住一块千斤铁饼,使不出半分力气。 他心中惊惧,后退半步。然而身体却违背了他的意愿,寸步难移。 女人如鬼魅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已中了我的阴风之毒,现在全身力气使不出半分。” 赵让心中凛然,他知道自己大意了……这个女人比他想象中要难缠得多。 “现在,我们来算算第一个条件到底是多少钱吧。” 女人微微一笑,抬起手来,轻轻在赵让的胸口敲了敲。 赵让如遭雷击,全身一震。 只觉得一股奇异的力量透体而入,瞬间遍布全身。 这股力量如同黑暗中的鬼魅,悄无声息地侵占他的身体。 女人的手指如琴弦般跃动,而他如同提线木偶般木偶,完全无法反抗。 随着女人手指的跳动,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开始起了变化。 一 股股热流在体内涌动,如同火焰在燃烧。 肌肤也开始变得滚烫,犹如被扔进沸水中。 女人白皙如玉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嘴唇微张,露出一排贝齿,轻轻地说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出得起的最高价了。” 赵让心中一片混乱,已完全被这个女人控制住,只能一边努力保持清醒,一边开口说道:“我……我不知道。” 女人微微一笑,手指继续跃动。 赵让感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快要承受不住了…… 突然间,他感到自己的心脏猛地一震,仿佛要破膛而出。 身体也在瞬间变得虚无起来,仿佛要化为一缕轻烟。 继而,一切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恍惚间,赵让似乎看见了青青,甚至想用眼神示意青青,让她快些离开这里。 但青青就在他眼前,却像是看不见一样,依旧站在那里,静静的张望着。 “明风好躲,但阴风难防。” 女人玉指纤纤,轻轻在赵让肩头一点,一瞬间,赵让便感觉一股暖流从肩头涌向全身。 暖流所到之处,阴风退散。 女人收回手,赵让顿时感觉身体重新归自己所有,也能重新支配了。 但此时他的衣衫已经湿透,贴在身上,十分难受。 尤其是刚才被女人那只手按住的肩头,仍然有些麻木。 “你到底是谁?” 赵让后退一步,捡起地上的刀,平举着指向女人。 他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但心中的惊惧却依然未消。 这个女人,似 乎比他想象中还要神秘。 女人微笑着看着赵让,并没有回避他的问题,反而用一种柔和的语气说道: “我就是一阵阴风。” “阴风……你难道还不是人?” 赵让戏谑的问道。 “是不是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条件不过分,对我们彼此都很公平。还能帮到你” 女人淡然说道。 “帮我?帮我什么?”赵让疑惑的看着女人。 “帮你完成白鹤子要你帮忙的事情,也能帮你去河边之后,做事更容易些。” 女人微微一笑,说出了让赵让大吃一惊的话。 赵让忍不住笑出声来,他上下打量着女人。 “就凭你?” “就凭我,只要你完成我那三个条件。” 女人回道。 赵让看着女人认真的眼神,再次沉默。 这个女人,似乎并不是在开玩笑。 第一百九十八章 悲歌【上】 女人身段婀娜,步履轻盈的离开了房间。 她临走时凑近赵让耳边轻轻说的那句话,令赵让有些无措。 那三个条件,赵让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但他心里清楚,自己已经算是答应了。 因为女人抛出的价码,他根本无法拒绝。 金钟镖局带来的一百八十八口箱子中,全都装着人,活人! 一百八十八口箱子,一百八十八个人,都是南地江湖上有名有姓的高手。 至于金钟镖局为何要花费这么大的气力,从南地运来一百八十八个人,她并没有说。 当然也不必说。 只要稍微动动脑子,就知道这一百八十八个人,上白鹤山是为了什么。 眼下白鹤子不在山中,白鹤山山门紧闭,一应事务全都由他那书呆子般的师弟负责,着实是个好时候,可以和羽衣里应外合,在无声无息间,控制住整个白鹤山上下,就此作为南地深深楔入北境的一块跳板。 不过赵让对那女人并没有多少信任。 纵然她那“阴风”之毒的确有极不同寻常之处,但从嘴里说出来的话和毒不一样。 一种毒只有一种解药,一件事却有千万种说法。 人的话是最没有定数的,因为它连着人的心。 赵让撩开窗帘,发现外面竟然下起了雨。 山上雾气重,临近破晓,的确是容易下雨。 这雨对赵让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不但会打湿衣服,让身子变得沉重,打湿的泥土所散发出来的气味,还会 让他的鼻子发痒,忍不住想要打喷嚏。 对于一个需要隐秘探查箱子里货物的人来说,打喷嚏当然是最大的麻烦,其他倒还都是次要。 可即便如此,他也还得去。 赵让必须得亲自确定一下这些箱子里究竟装的是什么,这是女人提出来三个条件的基础。 客栈中静悄悄的。 在外玩乐的镖师们还未归来。 他们清楚后山的路况。 遇上这样的大雨,笨重的大车,明日清晨是上不去的。 只能等云开雾散后,山路略微干燥些,才能通行。 所以今夜他们可以更加放肆的喝酒、赌钱。 赵让一出客栈,就觉得鼻子发痒……使劲揉了几下,才算是忍住。 他并没有从客栈的大厅直接去往后院,而是选择从外面绕一圈。 雨夜,狂风肆虐。 客栈之后的古道上寂静无声,唯有雨滴狠狠的砸在上面,犹如鼓点般,敲击着每一个未眠人的心。 就在他即将走到停放着大车的后院入口时,透过雨幕,忽然看到一个人影矗立。 赵让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以求让自己看的真切些。 但刚抹掉的雨水,转瞬又被劈头盖脸的风吹来。 连带着那个人影都变得飘忽不定,似幽灵般诡异。 不得已,赵让只能继续往前走去。 又近了一丈的距离,他已经能感受到这道人影身上散发出的冷酷而决绝的气息。 “这么大的雨,你为什么不打伞?” 赵让站定脚步,一手遮在脑门上问道。 对面的人 咧嘴一笑。 他的牙齿很白,很大很整齐,在黑夜中极为瞩目。 “你看我需要打伞吗?” 说着,还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他的脑袋光秃秃的,没有一根毛,和他脸上浓密的络腮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胡子和头发差不多吧。” 赵让没留胡子,自然不知道留胡子的感觉。 但他的头发已经全部湿透了,雨水顺着发梢往下淌,顺着脖颈流进衣服里,透心凉。 先前他俩见面时,赵让不知道他是个秃子,因为他的脑袋上包着一块汗巾,便只记住了他脸上浓密的络腮胡。 “你叫金什么?” 金钟镖局的大镖头都姓金。 络腮胡不屑的说道: “你觉得我和金三两是一路货色?” 赵让没有回答。 毕竟这个问题并不重要,他说不说都行。 对于摸不清底细的对手,赵让并不想激怒对方。 “金三两浑身上下就一个好!” 络腮胡接着说道。 “哪一个好?” 赵让反问道。 “名字好!” “他的本事和他的名字一样,就只有三两!” 络腮胡这话把赵让逗乐了,笑的直不起腰来。 “看样子你也认可这个说法!” 看到赵让的表现,络腮胡很是开心。 两人在雨中一个说一个笑,完全不像是敌人,反而像是许久未见的挚友。 起码在对于金三两这个人的看法上,他们俩出奇的一致。 “我承认你说得对,他的确没什么本事。所以他靠什么坐上副总镖头的位置的?” 络腮胡环 抱双臂,回道: “还是因为他的名字。” “他姓金。” 赵让说道。 络腮胡点了点头。 人不能决定自己的姓氏,但这种生来就有的东西,却往往能决定人的一生。 听起来极不公平,还很没道理,但这个世道就是如此。 不过赵让转念一想,既然络腮胡对金三两如此不屑,那他对金钟镖局的归属又能有多少? 但他刚一动意,络腮胡就将自己右手粗壮的食指竖在嘴前,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说道: “我要的你给不来,所以咱们之间没有条件可以谈。” 赵让哑然半晌,终究缓缓点了点头。 此刻风几乎停了,雨仍未歇。 天上的乌云被刚才的大风吹得很是稀薄,点点月光从缝隙中漏下,映在赵让的刀锋上,泛着寒意。 对面的络腮胡却突然双手合十于胸,嘴里吟诵了一句佛号,继而将身上已经湿透的罩衣通脱下,露出里面一身黄色的袈裟。 脖子上带着一串核桃大小的佛珠,在月光下同样散发着不弱于刀锋的寒意。 他的眼神也变得深邃如海,眸子里仿佛贮藏着菩提树的花开叶落,仅一眼就能洞察人心。 “佛门中人,也要涉足这种江湖恩怨?” 赵让不解的问道。 络腮胡淡然一笑。 他对于这个问题并不感到奇怪,因为他已经给不同的人,回答过很多次了。 “江湖于佛门,又有什么分别?皆是人心之所向。” 声音平和而坚定,如同晨钟暮鼓,悠远 庄重。 赵让眉头紧锁,沉吟片刻,说道: “江湖纷争扰扰,佛门清净之地,哪里能相提并论?” 络腮胡的眼神突然落寞了几分,透出一种深沉的光芒,缓缓说道: “清净我不来,我来不清净。” 言毕,络腮胡大喝一声,一股强大的劲气从他身上爆发出来,同时一道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瞬间将周围的空间都笼罩在内。 赵让被这股劲气一冲,顿时感到身子一轻松,被这股无形之力推了出去。 “金钟罩!” 络腮胡的金钟罩显然和金三两不是一个档次! 金色佛光熠熠生辉,络腮胡在这种光华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威严。 赵让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此人的武道境界,远远凌驾于他。 不过他却在这股劲气震荡之中,察觉到一丝熟悉的味道。 再看络腮胡脖子上硕大的佛珠,竟是已变得不真切起来。 赵让记得在第一楼中时,释定大师曾说,何时将有形的佛珠,化为无形,化入心中,便是成就了罗汉境。 连释定大师自己都还剩下一半的佛珠,未曾消去,眼前这人,难道要比释定大师更上层楼不成? 来不及多想,赵让唯有出刀。 刀气纵横,比先前的狂风骤雨更加呼啸,卷起地上湿润的泥土。 络腮胡周身金钟罩光华大方,犹如一朵盛开的金色莲花,护住周身要害。 刀光一闪而过,划破长空,正正劈砍而出。 金钟罩却只泛起一层微弱的涟漪,便 化解了赵让刀锋的锐利之气。 一击不成,赵让挥刀重来。 如龙出海,势不可挡! 可金钟罩却依旧稳如泰山,不曾动摇分毫。 四溢的刀气,让细雨都为之颤抖,但却始终无法突破那一层金色的华光。 渐渐的,赵让出刀的速度越来越快。 刀光与金光交织在一起,卷起一片残影,形成一片璀璨的光幕,仿佛是天地间最为耀眼的晨曦。 赵让的身影也变得飘忽不定,每一刀都在半空中留下一道道劲气所构成的轨迹。 刀锋与金钟罩的碰撞,不停的发出震耳欲聋之声。 明明是无形的劲气,却如同金铁交鸣。 这股反震之力,传到赵让耳中,让他的心脉都震荡不已,攻势不得不一滞。 他已经发现无论自己的刀锋有多锐利,劲气有多磅礴,却是都无法打破笼罩在络腮胡周身的这一圈金色华光。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 连雨滴都被二人一攻一守的劲气激荡所震散,形成了一片真空。 冥冥中,赵让似乎看到络腮胡正在金光中冲他微笑。 笑他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怎么不继续了?” 络腮胡问道。 他看赵让突然刀尖指地,似是已经放弃。 “你这层乌龟壳太厚,我破不开。” 赵让摇头说道。 金钟罩被说成乌龟壳,络腮胡脸上浮现些许愠怒,连带着周身的华光都泛起了波纹。 赵让敏锐的发现了这一瞬的变化。 这络腮胡本是和尚。 他的金钟罩能达到如 此境界,必是有佛法的加持。 方才他心绪微荡,随即牵动华光。 赵让若有所思了片刻,突然高声说道: “我以为八王寺的孽种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没想到这几日竟是碰见了两个!” 此话一出,笼在络腮胡周身的金色华光犹如烟花般炸裂、翻滚不休。 “你说谁是孽种?!” 赵让心道自己赌对了! 这络腮胡果然和释定大师一样,都是八王寺中人。 趁对方心绪激荡之时,赵让再度出刀! 刀锋如霜,冷光熠熠,仿佛是来自深海之中的寒冰,亮丽而冷峻,令人望而生畏。 就在刀锋即将触及到络腮胡肩头之际,金钟罩再度矗立,好似拥有了生命一般,威严庄重。 莫名的神秘压在赵让心头,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连带着劲气都运转不灵,手中刀更是绵软无力,最后斜斜的落在华光之外。 “不愧是赵家的小子,有见识,也有脑子。但你想凭着这些小聪明破开我的金钟罩,那简直是做梦!” 赵让摒弃凝神,终究是将刚才的不适之感扛了过去,然后嘴不饶人的说道: “那又如何?你只能缩在这乌龟壳里。我是破不开,但你也拿我没辙!” 闻言,络腮胡哈哈大笑起来。 在放肆的笑声中,他一直合十于胸口的双掌骤然分开,右手缓缓向前伸出。 巍然矗立的金钟罩忽然破开一个口子。 赵让瞳孔一缩,正要提刀再攻,只见破开之处伸出一只由金光凝 成的大手向他压来。 看似极慢。 实则飞快! 眨眼的功夫,咫尺天涯,这只大手已经罩在赵让头顶。 手掌心金光大涨,宛如烈日,涌动着无尽燃烧的火焰,炙热又强烈。 透过华光,赵让依稀看到这只大手掌心一道道深刻的掌纹。 他的精神竟是不受控制的被扯入其中,看到在一片废墟间,散落着数个佛头。 一名身材魁梧的僧人,袈裟染血,面对佛头而坐。 他的脸庞棱角锋利,似是受了经年的风削雨打。双眼深邃明亮,透出坚韧和血腥。 裸露在外的一条臂膀,肌肉线条清晰可见。 赵让仅仅是看一眼,就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无穷力量。 此刻,这名僧人正在对着滚落在地的佛头诵经。 片刻之后,他合十的双掌缓缓摊开。 一道道纵横的深刻的掌纹,勾勒出他曾经的苦难与辉煌。 夕阳的余辉映照着他的身影,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 不知为何,这名僧人起身之后,又开始诵经不断。 他的声音低沉有力,从他嘴里吐出的每一句经文都透着坚定的虔诚,仿佛要与他融为一体。 但很快,他的声音就弱了下去,周身气势猛地一变,霎时充满了戾气,朝那几个滚落的佛头走去。 赵让也向前几步,想要靠近些,看个仔细。 但刚迈出一只脚,眼前的画面忽然一晃。 回过神来,自己仍旧站在客栈后的古道上,冰冷的雨滴仍旧在肆意风飞舞。 赵让扭头看去 ,发现络腮胡周身的华光竟然变得暗淡无比,犹如风中残烛,只差一丝就要彻底熄灭! 赵让身形一动,手中刀化作流星,冲着前方一刀劈下。 空气中发出刺耳的尖啸。 刀光照亮了雨夜的黑暗,也照亮了赵让自己冷峻的脸庞。 络腮胡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刀光越发炙热猛烈。 当锋芒激斩中他的刹那,本已暗淡无比的华光再度暴起。 赵让的刀砍在金光上,发出一阵持久的嗡鸣,竟是无法再进分毫。 但看络腮胡,他仍旧没有动作,好似元神出窍,正游离于九天之外。 如此机会,赵让不遗余力的提调劲气。 刀锋与金光相互碰撞,再度掀起一阵磅礴的气浪向四周扩散,连客栈后院的院墙都已被毁去大半。 可无论赵让的刀锋之上带着多么浓烈的杀意,络腮胡就是动也不动。 但护住他周身的金光正在渐渐凝实,将他牢牢护在其中。 无论赵让的刀锋如何凌厉,如何变幻莫测,却就是无法破开…… 赵让心中焦急。 如此,已经是他的全力,却依旧无法撼动络腮胡分毫。 那笼罩在他周身的金光,此时已经炽热的如同太阳,却始终不灭。 他心知,若是不能破了这金光,今晚便就是终点。 念及此,赵让眼中闪过一丝狠意。 凝神聚气之际,手中的刀,突然无心自动,一抹空前绝后的肃杀之意笼罩于锋芒之上! 在他即将挥出这一刀时,络腮胡却忽然回 过神来,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周身的金光在感应到他的精神后,也瞬间变得闪烁起来,仿佛是一种警告。 赵让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他不明白为什么络腮胡会突然回过神来,也不知道刚才自己看到的那一幕究竟代表着什么,只知当下机会难得,不容有失! “轰隆”一声巨响。 整个镇店都在这声巨响中颤抖起来,仿佛要崩塌一般。 可惜这一刀虽然威猛无比,却依旧无法破开络腮胡的金光…… 就在这时,络腮胡却忽然神色大变! 他周身的金光在剧烈颤抖着,仿佛在惧怕着什么。 赵让也突然发现他刚才那一刀虽然没能破开金光,但却在金光中留下一道裂痕。 念及此,手中刀锋再度不由自主的扬起。 金光与刀锋再次碰撞的瞬间,竟是就破裂开来,发出一声更为震耳欲聋的响动。 络腮胡魁梧的身子倒飞出去,撞在客栈的墙壁上,将原本就已经破败不堪的墙壁彻底摧毁。 赵让愕然…… 他没想到络腮胡竟然会被自己的刀锋震退! 只见络腮胡口角溢血,胸前的金色华光已经暗淡无比。 心中惊疑不定,只能握紧手中的刀,警惕地盯着络腮胡的一举一动。 赵让不知道刚才那一刀为何能够破开金光,也不知道络腮胡接下来会做出什么反应。 然而,络腮胡却并没有再次起身。 他口中不断咳出鲜血,脸色苍白无比,眼中满是惊惧之色。 第一百九十九章 悲歌【中】 相对于络腮胡的恐惧,赵让反而更加不可思议。 他看着自己得刀,以及握刀的手。 不明白方才那刹那为何会爆发出这样极致的力量。 “难道又是‘势’?” 刀无心自动。 在出刀的瞬间,赵让精神空灵,就像是做了一个怎么也记不起来的梦。 以往赵让触发“势”这种玄妙的意境时,还是有十分清楚的记忆的。 能记得当时的天色,刀柄的触感,以及空气中的味道。 像这般全然放空,还是头一回出现。 再看蜷缩在墙角的络腮胡,赵让不由得朝他走去。 看到赵让越来越近的身影,络腮胡想要支撑着爬起,大身上的剧痛让他无法挪动分毫。 终于,赵让站在了他的面前。 络腮胡仰头看着赵让,像看着一座伟岸的佛塔。 赵让的眼神却集中在他的掌心上。 刚才就是从他的掌纹中,看到了破败的寺庙,滚落的佛头,以及染血的僧衣。 “那个人,是不是你?” 赵让开口问道。 络腮胡被他这句话问的有些懵。 现在这里只有他们俩,何来的“那个人?” 赵让问完也觉得自己有些想当然了……他能看到的,络腮胡不一定能看到。 “八王寺究竟发生了什么?” 赵让换了个问法。 眼前的络腮胡绝对是那场浩劫的亲历者之一。 作为曾经佛门香火第一鼎盛的庙宇,竟在昼夜之间分崩离析,化作焦土,这已经成为大威北境最大的隐秘。 更让人出乎意料的是, 发生了这么大的动荡,查缉司却始终缄默,不曾有任何行动,这背后的因果就变得更加耐人寻味起来。 听到八王寺三个字,络腮胡眼神中的恐惧渐渐消散了。 但他并没有回答赵让的问题。 “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情?” 许久,络腮胡从回忆中归来,对赵让轻声说道。 他的气息已经十分微弱且不稳定,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都耗费了他几乎全部的精神。 “只要这件事不太麻烦的话。” 今晚,所有人都在与赵让谈条件。 络腮胡寻求帮忙,也只不过是把谈条件换了个说法而已,归根结底,都是一样的。 “你杀了我之后,能不能一把火把我烧个干净?” 赵让没有立马答应。 这个要求虽然不麻烦,但却很奇怪。 正常人即便要死,都想留个全尸,这样才好日后转世投胎。 不过赵让也的确听说过和尚去世后,好像都要火化的。很多高僧体内还会留下舍利,庙宇中鳞次栉比的佛塔,正是为了供奉这些舍利的存在。 可络腮胡究竟还算不算和尚,赵让分不清。 他与金钟镖局沆瀣一气,即便是和尚,定然也是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 “我没打算杀你。” 赵让说道。 他来镇店的目的只有一个——搞清楚金钟镖局运来的一百八十八口箱子里都装着什么。 后来那女人告诉了赵让答案,但却被络腮胡拦住去路。 拔刀,是逼不得已的。 能赢过他,赵让 自己也没想到。 “你不杀我,我也会自杀。不管如何,你能帮我这个忙吗?” 络腮胡再度请求道。 不等赵让回答,络腮胡又接着说道: “作为回报,我可以把你所求诧异的,告诉你。” 听他这样说,赵让才点了点头,答应了这件事。 “我不关心八王寺,也不关心你的事,只想弄清楚两件事。” “第一,那些箱子里都是什么,谁订的,为什么金钟镖局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运来。第二,我的身体怎么了……为什么会通过你的掌纹看到……看到那些事,又为什么会不由自主的出刀,而且还能破开你的金钟罩。” 两个问题并不复杂,又是络腮胡有言在先。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把身子彻底靠在断裂的院墙上,头往后枕去,幽幽的说道: “箱子里都是人,每一口箱子里,都有一个人。” “羽衣定的,但我没有见过这个人。” “时间也是她定的,我只负责送货。” 第一个问题回答完了。 络腮胡多一个字不啰嗦。 赵让在脑子里把他说的拼凑了一番,发现那女人并没有骗他。车里装着的的确是人,而且和羽衣有直接的关系。 就在络腮胡准备回答第二个问题的时候,他突然脖子一歪,从嘴角涌出一股黑血。 “你怎么了?” 赵让关切的问道,正欲上前,突然被一道清丽的声音拦住。 “别碰,有毒!” 阻止赵让的,正是先前与赵让谈了三个条件的 女人。 “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赵让怒气十足的问道。 刚才那两个问题,赵让实则更在意第二个。 毕竟第一个问题,是白鹤山的事,第二个才和他自己息息相关。 听过师叔祖的说法,再经过刚才的奇异变化,赵让很是迫切的想要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本来也活不久了。” 女人满不在乎的说道。 一条人命在她眼里,比虫豸还不值。 “就算他要死了,他可以在回答完我的第二个问题之后再死。” “现在你让我去问谁?难不成你能回答?” 女人轻佻的笑着,说道: “我回答不了,甚至都没有听懂你第二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那你为什么要杀他?” 赵让反问道。 “我想。” 杀人,只是因为想。 赵让无话可说,看着络腮胡的尸体,准备完成先前答应他帮忙的事。 “你也不想活了?” 赵让刚一动身,女人的话音再度传来。 “这好像与你无关吧?” 虽然女人对他说的都是实话,但并不能使得赵让对她增加一分好感。 “当然有关系!” 女人说道,同时挡在了赵让面前。 “他体内的阴风之毒,如果被火烧,再经风一吹,别说这处镇店,就是半座白鹤山都得死绝!” 赵让不清楚她这话里有没有夸大的成分,但他已经放弃了先前的打算。 “其他人是不是也都死了!” 赵让淡淡的问道。 女人没有回答,只是走到停放在后院的大车旁 ,打开了上面的木箱子。 这些箱子两面都有气孔。 里面的人全都服用了一种叫龟息散的秘药,这种秘药能让人犹如乌龟冬眠般,陷入沉沉的睡梦中,并且将呼吸和心跳都降到最低。 若不仔细探查,几乎和死人无异。 箱子里的人还活着。 赵让说那些都死了的,是和络腮胡一起来的金钟镖局的镖师和趟子手。 “他们的打扮真奇怪。” 赵让走近,朝箱子里看了一眼,发现这些人身上穿着的衣服,不论男女,都十分鲜艳,犹如开屏的孔雀。 脚上穿着手工编织的草鞋,腰间系着一条巴掌宽的粗布袋,里面似是装着不少东西,看起来鼓鼓囊囊的。 “南地人的打扮都是这样吗?” 赵让问道。 他没有去过南地。 这些人却是从南地来的。 所以他理所应当的认为南地的人都是这样。 “穿的花枝招展,不男不女。” 赵让又补充了一句,却遭来女人恶狠狠的眼神。 她一字一顿的对赵让说道: “他们是我的族人。” 赵让深吸了口气,说道: “南地蜀中唐家?” 女人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轻轻地说道: “唐家,唐晚晴。” 这是她的名字。 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不得不说,这是个很美的名字,很适合漂亮的女人。 但却一点也不适合她! 因为她身上没有晚晴的一点温暖,有的全是杀人不眨眼的冰冷。 “你要做什么?把他们都杀了?” 赵让的语气 带着几分调侃。 说完他才意识到不对。 不是他的话说错了,而是发现自己竟然也变得和那女人一样,对生命变得漠视…… 这可不是一件好事,赵让觉得自己务必要离这个女人远一些,哪怕他在心里已经答应了那三个条件。 “我只杀该死的人,他们不该死,只是不该来!” 女人把箱子里这些人的腰带全都抽走,而后把箱子重新盖好,接着在拉车的马儿屁股上狠狠的扎了一下。 马儿一惊,嘶鸣连连,随即撒开四蹄,拉着大车,沿着来时的车辙狂奔而去。 赶走了客栈后院中的大车,女人又来到了其他几处停放着大车的院子。 赵让在后面静静地看着,直到最后一辆大车离开,女人抱着满满的宽布腰带,扭头对赵让说道: “老马识途,它们能自己走回去。不过估计走到半路上,巷子里的人就会醒了。” 龟息散的效力在明日上山是之后差不多就该结束。 赵让有些理解不了女人的逻辑。 对于该死的人,动起手来没有任何犹豫。 对于不该来的人,那便送他们离开就好。 “盯着我做什么?” 女人问道。 赵让张了张嘴,但却什么都没说。 “你是不是想问我到底是哪边的?” 赵让点了点头。 他越发不清楚这女人究竟想做什么。 明明有绝顶的下毒本事,可以杀人于无形,为何偏偏又要跟自己谈条件? 赵让不觉得自己的刀比的上她的阴风之毒,甚 至还远远不如…… “我哪边也不是,我只和我自己一边!” 女人的话总是很果断。 赵让既不能说她对,也不能说她错。 但每次她的话,都像个大馒头似的,把他死死的噎住。 除了无法反驳之外,就连追问都做不到。 “这些腰带里,都是毒药?” 既然那些人都是唐家人,腰带里装着的自然就是毒药了。 这是他们唐家人安身立命的本钱,也是行走江湖的依仗。 “有毒药,也有解药。” 女人漫不经心的说道。 赵让心神一动,却很快又被女人泼了一盆冷水。 “阴风之毒的解药没有,这种解药只在羽衣那里。” “你自己的毒,你自己没有解药?” 女人笑了笑。 笑容中夹杂着落寞和凄惨。 “所以我只想和自己一边。” 赵让点点头。 他虽不知道女人和家族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很同情女人的遭遇。 自己的毒,自己没有解药,这就说明她也会被自己的毒所毒死! 而想要破开这一切,就必须得拿到解药。 解药的前提,就是羽衣的性命。 现在赵让一下子想通了为何女人要让他去杀羽衣。 阴风之毒再厉害,也毒不死握着解药的人。 “我听说你们唐家从不出来,为什么这次会派一百八十八个人千里奔赴北地?” 回山的路上,赵让一直在发问。 但只要涉及唐家的问题,女人全都闭口不谈。 “你不是和自己一边吗?” 最后赵让失去了耐性,直截 了当的问道。 女人停下脚步,回道: “我和自己一边也不代表着就要出卖他们。” 又是一个让赵让只能沉默的回答。 这之后,两人再无交流,就这样一前一后的,走在上山的路上。 天色即将破晓,东方已经露出一抹鱼肚白。 赵让下意识加快了脚步,想要赶在天光大亮之前回到住处。 临走之前,他和青青已经说好,自己天亮之前必定会回来。 他担心青青若是没有看到他,说不定会在山上大闹一场,到时候可对谁都不好交代……赵让打心底里还是挺敬重她的。 可刚快走了一阵,就看自己和那女人拉开了距离,不得不停下来等待。 “你能走快点吗?” 赵让催促道。 女人看了他一眼,索性站住,回道: “没人惦记,走那么快干嘛?” 而后话锋一转,接着说道: “你先走吧。” 女人并未告诉赵让她自己要去哪里。 她抱着那满满一怀腰带,径直离开主路,钻进了山林之中。 很快,背影和脚步声都消失不见。 这一幕看的赵让有些恍惚……竟是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很是虚幻! 当他站在院落门口时,天已然大亮了。 周围已经有道士从屋里出来,正在打水洗漱。 赵让刚走进院子里,正对着的房门就打开了。 只一夜功夫,青青骤然憔悴了许多。 整个人如纸般单薄,更似柳絮轻浮。 “回来了?” 即便如此,在看到赵让的这一刻,青青还是强行打起 精神,用已经有些沙哑的嗓子,尽可能的柔声说道。 “回来了!” 赵让心头一紧,很是怜爱的回道。 第二百章 悲歌【下】 赵让很简短的说完了山下镇店中的情况。 青青越听,眉头皱的越紧。 她以为赵让下山,是因为听说了金钟镖局的消息,浅浅探查一番,不会暴露身形,也不会惊动任何人。 没想到这不到两个时辰中发生的事情竟然这样凶险。 尤其是还牵扯到了八王寺。 “走!” 青青果断的说道。 从第一楼出来,她带来个行囊,里面装着两身换洗的衣服。一身是她自己的,另一身是给赵让准备的。 此刻青青已经把行囊从柜子里取出,挎在肩头,不由分说的就要拉着赵让向屋外走去。 “走?走去哪里?” 赵让奇怪的问道。 “下山!” 青青说的很是干脆。 她在山上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至于屋子里仍在昏迷的师姐,和如同惊弓之鸟的小师妹,根本不在她考虑的范畴内。 女人若是果断起来,真要比男人利索的多。 赵让打心底很配合青青的这般决绝,也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好,但还是摇了摇头。 “怎么,就为了那女人的三个条件,你就愿意在山上继续玩命?” 青青很是愤怒的说道,其中还夹杂着些许醋意。 八王寺的余留,蜀中唐家的毒,以及白鹤山中仍在潜伏的叛徒……种种势力交织在一起,编成一张无形的大网。 落入蛛网的虫子一开始都对自己的力量极为自信,觉得只要不放弃,一定能够挣脱束缚。 青青觉得赵让想要继续留在山上,实在是太没有自 知之明了…… 何况她所肩负的任务,是要把赵让完好无缺的送去河边。 “条件是一方面,另外……” 赵让说着,用手扯开自己胸前的衣襟。 胸膛上,心口处,一片比芝麻还小的细密黑点极为醒目。 “我没那么爱多管闲事,这不也是为了自己?” 赵让戏谑的说道。 原来在镇店客栈的屋中,赵让已经中了那唐晚晴的阴风之毒。 之所以还没有像师姐那样彻底昏迷,任人宰割,也是唐晚晴的手段。 虽然赵让答应了她的条件,但对这样的女人来说,言语永远是靠不住的。 有时候一个漂亮的女人变得不善良,其实真的不怪她。 任凭谁听了太多的假花,受了太多的欺骗,都会变得狠厉起来。 赵让即便答应了他的条件,但在唐晚晴看来这样的答应是远远不够的。 所以她选择再给这三个条件上一道保险。 最自私的人也要惜命。 人之所以背叛,无非是为了活命。 赵让自己的性命,恰恰就是最好的保险。 哪怕他反悔了已经答应的条件,也会为了自己的性命去奋力一搏。 不杀羽衣,就没有解药。 这样非但完不成条件,赵让自己也得死。 这下却是把赵让彻底套牢,必须得撞破南墙,义无反顾的走下去! “我知道了。” 青青骤然冷静下来,平淡的说道。 随即走上前,帮赵让整理好散乱的衣衫。 指尖不经意的触碰到胸膛,传来一阵冰凉,刺激着赵让因 为疲累已经十分麻木的神经。 记忆中他还从未和青青有过这样亲密的举动。 “你手很凉。” 赵让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 说完他就有些后悔…… 作为朋友,尤其是男女之间的异性朋友,这句话有点逾越了界限。 但青青却不觉得有什么,在帮他理好后,又用手掌从上到下压了一趟,让衣襟看上去服贴又挺立,连带着赵让整个人看上去都谨慎了几分。 “手冷心热!” 青青回了一句。 赵让笑了笑。 这句话不是青青第一次说。 上次还是在常春园中,具体过了多久,估计他们俩谁都记不清了。 只记得喝了几杯酒后,再碰杯时,无意触碰到,发现青青的手变得暖了些。 手冷心热,手热便心冷。 相比而言,那还是手冷好。 起码手可以揣着,心却不能掏出来捂着好。 “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赵让想了想,耸耸肩,说了句不知道。 他的确还没有想好。 要杀一个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起码你得先知道这个人长什么样,有什么习惯,哪里是弱点。 赵让连羽衣的面都没有见过,对她唯一的了解就是“羽衣”这两个字。 更不用说现在羽衣和他都在白鹤山上。 作为白鹤山地位很高的道长,赵让乍然动手,绝对是说不过去的。 可这样的事情,又无法做任何解释。 赵让甚至想过要不要去见一下那位常年蹲在大殿里,性格随意洒脱的师叔祖。 但这个念头 很快就被他打消了……因为他觉得这样有些奇怪。 至于那位代掌教,赵让也没有和他多接触的心思。 自从知道他去过南地,并且与羽衣交好多年,赵让就知道这条路走不通。 更不用说他本来就是个软蛋。 听到这种刀光剑影的事情不害怕都不错了,没法指望他出来主持大局。 “唉……老先生,你真是给我找了个好活儿!等这边事情完了,这个人情你非得好好的还才行!” 赵让心中想道。 老先生指的正是白鹤子。 要不是他,自己怎么会来和一群道士蹲在一起。 相比于赵让的自嘲,青青却一连严肃的将目光转向小师妹。 屋子里的四个人,除却那个半死不活的以外,只有她和羽衣有过接触。 现在赵让也中了毒,羽衣那有唯一的解药,想下山都下不去,那只能听从唐晚晴的办法,将羽衣除去。 “羽衣是你的师傅,你跟他多久了?” 青青已经尽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柔和,但说出来的话,连赵让听了都不禁打了个寒战,犹如当时中了唐晚晴的阴风。 原来女人狠起来都差不多……只是所求的目的不同。 “我……” “不许想,立马说!” 不愧是查缉司第一楼出来的人。 青青对问话很有一套。 在三四个问题后,又会把第一个问题拎出来再问一遍,看看小师妹前后说的有没有矛盾之处,如果没有,便可当作准信,如果有,必得揪住不放,继续 问个清楚。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小师妹被问得汗流浃背,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喘着粗气……好似挑着一百斤的扁担,赶了五十里山路一样。 “你都听到了?” 青青又在脑子里细细捋了一遍,觉得没有什么错漏,这才转身对赵让问道。 “听到了,也全记住了!” 听到赵让这样说,青青略微松快了些。 “好,那咱们一起去!” 青青张口说第一个字的时候,脚下就已经走出两步。 赵让闪身站在门口,挡住了她的去路: “听清了,也记住了,但是一点用都没有。” 赵让说道。 青青反问道: “为什么?她说的还算是详细!” 赵让拍拍青青的肩膀,示意她先坐下,然后缓缓解释道: “像羽衣这样的人,你觉得会在一个不入流的弟子面前暴露什么?” “她暴露的,那都是她想让这些弟子们看到的,能有几分真?” 青青不说话了,把头向后靠在椅背上。 赵让说的没错。 就算小师妹说的都是实话,对于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也没有任何帮主。 “那你准备怎么做?” 青青的语气依旧平静。 赵让所说的,她完全接受,也知道自己刚才做的是无用功,但她还是很平静。 这种情绪的控制力,不是一般人能够拥有的。 她和那些生性淡漠的人不一样。 难的是心中始终揣着一团火,却还能控制着,让温度不泄露出来分毫。 “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 赵让 的言外之意是你为何要一直问我?直接明明白白的说自己怎么想的不就好了? 青青却突然不好意思起来,扭捏的说道: “我怕我的法子……我怕我的法子说了你会生气……” 她的声音变得很小。 正巧窗外的风吹得窗户扑簌簌的响,赵让一个字都没有听清。 “你怕什么?” 赵让追问道,他之听清了前两个字。 青青没有回答,而是测过身去,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知道在想写什么。 “我并不想这么做的,但这就是我的办法。” 青青的声音还是很小。 但手上的动作却极快! 肩膀不懂,右臂平平伸出,右手呈爪状,径直向前,握住小师妹的咽喉,将其紧紧的锁住! “你要做什么?” 赵让大惊! 他想不到刚才还十分扭捏的青青,怎么突然之间就变得如此狠厉? “代掌教不是最怕山中出事?不是一出事,他就会去找那个躲在山顶上的老不死?” “那我当着全白鹤山上下的的面,杀他一个弟子,够不够那两个人去问羽衣逼来解药?” “一个不够就两个,直到够了为止!” 赵让瞪圆了眼睛。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就是青青的法子。 此刻他只想狠狠的抽自己几巴掌……为什么刚才要卖弄机巧,多嘴询问? 可对于一个全心全意为他着想,甚至不惜杀人的姑娘,哪怕做了再恶的事,赵让也不忍责备她…… “我知道你不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姑娘,但 你也要知道,我不是一个脑子里什么主意都没有的草包!” 青青被赵让这话逗乐了,但手上的力道却没有放松一点。 她拿捏得十分到位,既不会让小师妹喘不过气来,也没法让她大喊大叫。 这个法子估计在赵让昨晚下山的时候,她就已经想了许多遍。 虽然老套,但却最为实用。 或者说正是因为好用,被人用的多了,才会变得老套。 青青收敛起笑容,正准备继续说点什么,屋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门外的院门赵让记得自己进来前是管好来的。 此刻竟然有人无声无息的走到房门口,说明来人要么身法极高,要么就是身子极轻。 见青青的手还没有松开,赵让向她丢去个眼色。 敲门的,必定是白鹤山中人。 让人看到这屋里的状况,对谁都没好处。 青青无奈,只得松开手。 但她的手很快又搭在了小师妹的肩头。 看上去好似亲密无间的两姐妹,实则用劲气压着她的身子,警告她最好不要张嘴乱说。 赵让叹了口气。 青青愿意退让,已经算是不错了……不能奢求太多。 门打开,赵让还未看到来人,就听一道稚嫩的声音说道: “你说话不算数!” 赵让寻声低头看去,发现来人竟是昨晚他在去找代掌教时碰到的那个小孩! “嗯?是你啊!” 对待孩子,赵让还是很温和的。 “没错,是我!” 小孩双手叉腰,极为神气的说道。 “嗯嗯,你说我骗 人,我怎么骗人了?” 赵让反问道。 “你昨晚说忙完了就来找我的,结果你都忙完回了屋子,也没去找我!” 小孩掷地有声的说道。 他今天穿了一件红色的袄子,配上圆乎乎的脸蛋,看起来像是从年画里走出的。 “哈哈……好,这是我错了。” 赵让连忙道歉。 红衣小孩兴许是看他态度不错,便也点了点头,接着话锋一转,说道: “虽然你认了错,但骗人还得受罚!” 赵让心中苦笑,暗自摸了摸胸口。 自己受的惩罚还不够吗? 自己的性命都在不声不响的流逝,还有什么惩罚比这更加残酷。 “你怎么了?” 红衣小孩看出赵让的脸色一下难看了起来。 “没事,有点累。” “累啊,这不怕!等我罚完你,我带你去求个方子,吃下去立马就精神了!” 赵让当然不会把红衣小孩子的话当回事,但还是问了句: “你还认识这么厉害的人?” 红衣小孩以为赵让看不起自己,确是有些急了,提高了嗓门说道: “羽衣阿姨那里什么灵丹宝药都有,只要她瞧你一眼,就知道你是什么问题,然后你就能好!” 闻言赵让不由和青青对视了一眼,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这红衣小孩叫羽衣阿姨。 显然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 再加上昨晚那么晚了,他竟然还能白鹤山的紧要所在自由活动,更加凸显出这红衣小孩的身份绝对不一般! “这样啊,那也是你师父 认识吧?你还能自己把她请来?” 赵让故意摆出一副不相信的样子,正是为了激起红衣小孩的心性,让他在不经意间,就把自己的身份说个底掉。 “谁说我不能的?我师傅虽然是……嘿嘿,这些你用不着操心,反正我绝对能让羽衣阿姨给你瞧病就对了!” 没想到这红衣小孩鬼精鬼精的。 话到嘴边,还能硬生生咽下去! “好,你说怎么罚!” 赵让干脆利落的答应下来。 与其听小师妹那些不靠谱的情况,不如跟着这红衣小孩走一遭。 “跟我走就行了,别问!” 红衣小孩招招手,扭头就走。 赵让立马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出了院子,红衣小孩领着赵让一头钻进了山林里。 哪怕天光大亮,日头高悬,山林间还是被浓密的树木遮挡了大半的阳光,十分昏暗。 红衣小孩该是对这条路极为熟悉,左右腾挪,不在话下。 反而是赵让,没走多远,就得停下来歇歇,宛如风烛残年的老人。 “你好慢啊,快点快点!” 赵让气喘吁吁的说道: “快不了,你都知道我病了。哪有催着病人快走的?” 红衣小孩一听觉得有道理,便点了点头,放慢了速度,不再催促。 又过了一阵,赵让彻底站定了身子。 “怎么不走了?” 红衣小孩有些急了。 赵让虽不知道他带自己去哪、做什么,但知道他一定在赶时间! 打蛇打七寸,拿人拿软肋,赵让一屁股坐在一块石 头上,说道: “不走了!就这么走也不知道去干什么,我提不起劲儿来!” 红衣小孩反问道: “是你先骗人的!你就得走!你还想不想看病了?” 赵让摇头说道: “不看了,反正我这病也看不好,我也不相信你说的那人有那么神!” 红衣小孩见赵让再度挑衅自己,终于忍不住脾气,说道: “让你去前面看我打架,现在你有劲儿没?” “打架?” 赵让问道。 “确定是打架,不是过家家?” 红衣小孩脑袋晃得跟个拨浪鼓一样,说道: “什么过家家,就是打架!” 说罢掀开衣服,露出肚皮,赵让看到他腰间竟是插着一把短剑! 剑鞘上包裹着一层鲨鱼皮,剑柄上还镶着一颗红宝石。 “信了吧?” 赵让有些凝重的点了点头。 这红衣小孩好似没开玩笑。 那把剑看着华贵,像是一件工艺品,但赵让却能感觉到从剑上传来的阴冷之气。 唯有见过血的剑,才会如此。 这样一柄危险的短剑被一个孩子插在腰间,赵让顿感这个红衣小孩却是要比那柄短剑更加危险! 第二百零一章 过家家 “咱们还要走多久?” 赵让估摸着两人已经出发了半个多时辰。 今天他有很多事。 若不是这红衣小孩说他认识羽衣,哪怕他真的是去杀人,赵让也没多余的功夫陪他。 如果在路上耽误的时间太久,势必会影响今天一整天的计划。 自己拖得太久不回,说不得青青就会采取很极端的手段…… 刚才她掐住小师妹脖颈的时候,赵让承认自己的确实没有想到,而且也有些怕了…… 避免局势失控的唯一方法,就是抓紧时间,尽快解决。 完成那三个条件,拿到了解药,白鹤子让他帮忙的事情也就迎刃而解,能和青青悠哉悠哉的下山直奔河边而去。 “就快出去了,出去就到了!” 红衣小孩没有告诉赵让还需要多久。 兴许他这个年纪的孩子,对时间还没有一个正确的概念。 不过赵让往前一看,按照他所说的,应该也不远了。 山林中草树茂密,对距离的判断影响很大。很多时候再进一步便是柳暗花明,但大多数人往往就差了这一步。 “啊,我们出来了!” 红衣小孩突然兴奋起来,向前跑去。 身上穿的红袄子里还有一件底衬,本来是掖在裤子里的,结果他这么一跑,全都飞了出来,连带着那把很是奢华的短剑。 红衣小孩弯腰捡起短剑,吹了吹鲨鱼皮剑鞘上沾染的泥土,看到赵让还在后面,不由得招手催促道: “你快过来啊!这边可好玩了!” 说罢将短剑提在手里,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跑去。 赵让稳着步子,但始终保持着让红衣小孩在自己视线之内。 片刻之后,果然景象大不同! 赵让当即愣在原地! 因为眼前的景象,他已经见过一次了! 这个地方本该是今晚来的,没想到自己却提前了一整个白天! “你咋发呆了?” 红衣小孩在他面前晃了晃小手,试图引起赵让的注意。 “没事,就觉得这里有点熟悉。” 赵让收敛起神色,淡淡的说道。 “熟悉?这里是白鹤山的禁地,没有掌教的允许,谁都不能来的。” 红衣小孩觉得赵让一定是在吹牛。 小孩子都喜欢独一无二的东西。 他愿意带着赵让来这里,其中当然还有些炫耀的意味。 但赵让若是提前已经来过,那反倒显得他像个傻子了…… “熟悉不一定是来过。” 赵让看破了他的心思,委婉的说道。 “没来过,还觉得熟悉,那就是看过?” 红衣小孩不依不饶的问道。 “对,看过。” “哪里看过?” 赵让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 “一幅画里。不过画中是傍晚,现在是临近正午,所以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红衣小孩瞪圆了眼睛,抓住赵让的衣袖说道: “好啊!你偷看我画画!” 赵让被他弄的一头雾水……不知红衣小孩在说什么。 自己就见过他一次,不超过一盏茶的功夫,怎么会偷看他画画? 况且赵让也并不知道这红衣小孩会画 画。 “这里只有我能画,而我一直在学画画!学画画讲究的是气韵灵动,所以得苦修劲气。要是有旁人偷看,我一岔气,很容易就会死掉的!” 红衣小孩说的一板一眼,赵让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冥冥中似是有道看不见的细线,将他上山之后遇见的所有不符合逻辑的事情,全都串在一起。 “那你……” 赵让准备追问到底,却看红衣小孩对他努了努嘴。 顺着方向望去,河对面不知何时又来了一个小孩! 他的手上拿着一把一模一样的短剑,只不过身上穿的袄子是蓝色的。 “他是谁?” 赵让问道。 红衣小孩想了想,回答道: “是我要打架的对手,一会儿你看我怎么揍他!” 言语中洋溢着迫切。 对面的蓝衣小孩听到这话,也开始摩拳擦掌。 “你们到底为什么要打架!” 赵让再度问出了前面红衣小孩没有回答的问题。 “因为这样能进步的快!” 这个理由没错,也说得过去。 但让两个小孩,在白鹤山无人烟的禁地中拿这开过锋刃的短剑打来打去,怎么想都是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完全超脱了赵让的认知,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我在和你说两句话,就要和他开始了。” 红衣小孩刻意压低声音说道。 赵让以为他要说出什么隐秘,不曾想他接着说道: “他已经等不及了,但我还在这里给你说悄悄话。我就是要让他听不清,急死他! ” 说完,红衣小孩哈哈大笑起来,还对赵让挤了挤眼睛,好像刚才真给他说了什么极为了不得又好玩的事情。 “你俩说够了没有!” 蓝衣小孩的耐性已经彻底消耗殆尽。 他用剑鞘指着对岸,厉声质问道。 红衣小孩显然还没作弄够,但天空突然乌云密布,仿佛下一刻就要压下来。 山林中也猛地钻出一阵阵风,在河面上狂舞,吹出一大片一大片的涟漪。 红衣小孩收齐玩笑的心绪,与蓝衣小海仗剑相对。 他眉头紧锁,目光如炬,眼神中充满了坚定和执着。 紧接着,他的剑从鲨鱼皮的剑鞘中缓缓抽了出来。 剑尖微颤,蓄势待发。 在波光粼粼的河面反射下,犹如一条银蛇在阴暗的天空下闪烁,与狂舞的风交相呼应。 红衣小孩向前踏出一步,向对面行了个剑礼,朗声说道: “这次我不用你让了!” 蓝衣小孩不屑的说道: “你哪来的底气?” 言语间,目光有意无意的看向赵让。 红衣小孩立马反驳道: “和其他人没关系!反正就是不用你让了!” 说完,还扭头对赵让解释道: “我天天画画,他天天写字。所以剑法的灵动,他要比我的多,以往都要他让我几招的。” 赵让点头说道: “专修剑法,的确能在短时间内提升飞快。你修劲气,注重意境,起码十年之内争不过他。” 红衣小孩听赵让这么说,并不生气,只是让他看好了,别错漏自己 大展身手的时候。 相比于红衣小孩的莽撞,蓝衣小孩则十分安静,脸上不悲不喜,挂着远超于他年龄的成熟,不漏锋芒,胸藏锦绣。 “好!” 蓝衣小孩答应了红衣小孩的请求,这次不会让招。 古井无波的声音,夹杂着一股威严,让人不容忽视,赵让的精神都跟着紧张了起来。 红衣小孩的身形如同一阵疾风,欺身上前,瞬间打破了周围的寂静。 短剑在他手中连连舞动,剑光如同闪电划破了阴沉的天空,径直逼向蓝衣小孩的前胸而去。 蓝衣小孩瞳孔一缩。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红衣小孩的剑招果然进步飞速。 但他依旧自信! 直到此刻为止,他还未拔剑出鞘! 一缕阳光从乌云的缝隙中投下,打在他的剑尖上。 两人的剑在半空中交击,发怵一声刺耳的长鸣。 犹如野兽的嘶吼! 继而交击的速度越来越快,次数越来越多。 剑气纵横。 剑光如虹! 红衣小孩的剑势如同狂风暴雨,迅猛有力。 而蓝衣小孩则稳守身前三尺地,寻求破局的时机。 突然,蓝衣小孩身形一晃,灵活的绕到了红衣小孩身侧。 一剑挥出。 红衣小孩反应迅捷,急转身子,横剑挡下。 锋刃碰撞在一起,发出刺眼的火花,犹如晴夜中闪烁的星辰。 赵让看在眼里,暗自心惊…… 这两个小孩气力虽然不足,但论剑法的精妙,足以让江湖中七成半的剑客汗颜! 白鹤山作为天下道门 之崇,数百年的积淀,着实不能小觑。 眼前这俩小孩,假以时日,登临三品大宗师境,可谓是水到渠成之事。 蓝衣小孩一击不成,向后倒数步,立马抽身开来。 红衣小孩则放缓了攻势,身形稳如山岳。 两人剑锋转而互相试探,犹如两条银龙飞舞,看的赵让目不暇接。 可渐渐的,赵让还是看出蓝衣少年的剑法更加刁钻古怪。 似是毒蛇出洞,让人防不胜防。 反观红衣小孩,则依仗着自己占据上风的劲气,大开大合。 两人的剑法各有特色,却又相互克制,一时间难分胜负。 这时,蓝衣小孩身形再度一转,剑法也随之变幻。 剑尖直至红衣小孩扬剑之臂的腋下。 出其不意的一剑,让红衣小孩措手不及,只能仓促格挡。 然而在这片刻的交错中,蓝衣少年已经抢占了全部先机。 见此情景,赵让不禁在心中感叹,觉得胜负已分。 这蓝衣小孩的剑法果然更加神奇,每一剑都带着无尽的变数,让人无法预知。 而红衣小孩虽然气势如虹,但显然过于依赖自身的气力,忽略了剑法的精妙,已经全然落入下风。 不过即便处于劣势,红衣小孩并未放弃。 他的眼中依旧迸发着坚定。 右手紧握剑柄,自上而下劈出刚猛无双的一剑。 犹如林中烈火,将阻挡它的一切尽皆焚毁。 但蓝衣小孩却如同未觉。 他淡淡一笑,手腕轻抖,剑尖微微上挑。 看似随意的挥动 ,正好迎上了红衣小孩的锋刃。 剑光四溅中,蓝衣小孩身子拔地而起,凌空一脚踢在红衣小孩的腹部。 红衣小孩身形不稳,仰面重重摔在地上。 蓝衣小孩走上前,用剑尖指着他的面庞,高傲的说道: “你输了!” 红衣小孩紧咬牙关,沉默不语。 连他的头发丝都透出一股倔强的意味。 转而手中的剑更加明亮,爆发出一阵刺眼的璀璨。 剑光一闪! 红衣小孩托身锋刃里,瞬间逼杀而至。 剑尖直至蓝衣小孩的咽喉。 赵让的手已经握住了刀柄。 他的身子也做好了全部的准备。 如果蓝衣小孩躲不开、挡不住这一剑,他就会出刀将红衣小孩这必杀一剑荡开! “你还没有赢!” 红衣小孩嘶吼道。 他手中的剑如同他的随着他的意志而舞动。 红衣小孩高高扬起手中的剑,,接着在半空中划过一个华丽的弧线,将剑势一分为二,形成一道凌厉的剑气,犹如鹰击长空! 蓝衣小孩见状,也立刻紧握手中的剑,试图抵挡住红衣小孩的攻击。 但红衣小孩的剑势如潮水般涌来,无法阻挡。 那剑气仿佛具有灵性,阴毒地钻入了红衣小孩的防御之中。 迫不得已,蓝衣小孩的剑只能如同旋风般旋转起来,将红衣小孩的剑气笼罩在自己的剑光之中。 这凌厉的攻势下,红衣小孩显得力不从心…… 气势一滞,便被对方牢牢压住,只能勉强抵挡…… 好不容易抽身后退数 步,却也来不及调息。 双手持剑,身形微低,仿佛要把全部的气力都倾泻在剑上! 伴随着一声怒吼。 红衣小孩一剑斩出。 蓝衣小孩的剑光霎时崩裂、溃退!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剑所震撼,身形连连倒退。 方才的云淡风轻,被一丝惊恐所取代。 红衣小孩握剑的双手也在不停的颤抖。 但他知道这一刻决计不能再有任何犹豫和退缩。 二人手中的锋刃再度碰撞在一起。 这一次,蓝衣小孩的剑锋彻底抵挡不住,溃退下来,被红衣小孩剑上裹胁的气势彻底压制。 赵让眯着眼,生怕二人收不住分寸,出了意外。 不曾想,那蓝衣小孩身子突然向旁侧倾斜,身影瞬间变得虚幻起来,仿佛摇曳的影子。 红衣小孩的全力一剑,只刺中了他身形的残影。 小孩感到一股巨力从剑上传来,很快抵达剑柄,顺着手臂一路攀上,仿佛要将他全身的骨骼都震碎一般。 “撤剑!” 赵让大吼一声,飞扑而上。 但仍旧是晚了一步…… 蓝衣小孩的剑,已经从身后刺入了红衣小孩的身体。 虽然刺入的不多,但他在不忍与胜利之间,还是选择了后者。 红衣小孩用力向前走了两步,将身子从剑刃中挣脱出来,随即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手中的剑落在身侧,他微微闭上眼,听着风在耳边呼啸而过,似是要将他的灵魂也一并吹走。 赵让想要上前检查下红衣小 孩的伤口,他缓缓睁开眼,侧着头看向蓝衣小孩,说道: “你赢了,我认输!” “三个月后咱们再打过!” 蓝衣小孩眼神复杂。 他显然也没有想到这次“打架”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也从未想过自己的剑,有朝一日竟然会真的刺入对方的体内。 第二百零二章 天外天【上】 红衣小孩靠在河边一块潮湿的大石头上,张嘴喘着粗气。 当赵让的目光看向他时,红衣小孩还是用力勾起嘴角,想要冲他笑笑。 但费力的笑还是牵动到了伤口,让他立马又疼的抽搐起来。 赵让一脸严肃的在这两个小孩身上来回扫视。 他们的人长的极为可爱,但剑法却无比可怕。 这样大的反差,赵让还没有见过,尤其是在孩子身上。 蓝衣小孩对赵让点点头,又对红衣小孩说了句: “好好养伤,三个月后再打!” 便回剑入鞘,转身离去。 河边的砂砾粘在他的鞋底,踏在落叶上,发出连续不断的沙沙声。 直到这声音远了,红衣小孩才用手撑地,艰难的换了个姿势,随即看向赵让说道: “他的剑法还是比我高了不少!” 红衣小孩说着话时,脸上并没有不忿之色,只有一股浓浓的不甘。 对于年轻人来说,不甘是极好的事,是继续攀登的动力源泉。 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坦然面对自己的不足,并且将其堂而皇之的说出来。 这样做需要极大的勇气。 红衣小孩的心性远超他的年龄,并且还具备这种承认自己不足的勇气,连赵让看了,都觉得有些羞愧…… “嗯?你怎么不说话?” 红衣小孩见赵让不理他,便继续追问道。 “我不太懂剑法。” 赵让说着,还指了指自己腰间的刀。 红衣小孩撇撇嘴,显然不满意赵让的回答,觉得他在敷衍自己。 不过 刀和剑原本也就是两种东西,彼此之间差异极大。 曾经有一位江湖前辈,用剑行刀招,虽然也纵横一时,但终究还是异类,不能长久。 非要逼一个外行说内行话,对方也只能敷衍了事。 “你的剑法是跟谁学的?” 赵让问道。 昔年江湖中每逢腊月,就有一人编撰“梅花谱”,能进入谱里的,无一例外都是有名有姓的大宗师们。 但如果那编纂之人看到今日这俩小孩的争斗,一定也会把他们俩排进去的。 除却武道修为,单论剑法,这两小孩足以名列天下前三十之内。 最可怕的是,他们俩不过才十来岁。 “我的师傅……嘿嘿,你是问我画画的师傅,还是练剑的师傅?” 红衣小孩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圈,狡黠的反问道。 “难道你还有两个师傅?” 红衣小孩摇摇头,说道: “我的师傅多着呢,可不止两个。” 赵让点点头,顿时放弃了想要知道他师傅是谁的欲望,同时心中也腾起几分惋惜。 他可惜的是,这孩子永远成不了最顶尖的高手。 因为他的师傅太多,自己又太聪明。 想成为绝顶的高手,必须得精深无双,不能驳杂。 有了这个前提,还要有宽阔豁达的胸襟,和百折不挠的决心。 太聪明的人,往往会浅尝辄止。 一件事觉得没有希望,很快就会换另一件事。 毕竟长久的坚持一件希望渺茫的事情,是很痛苦的,要受很多折磨。 聪敏的人 经不住,也经不起。 而缺失了这部分的话,一个人永远男成大器。 不过这些道理对于一个十来岁的小孩来说,还是太高深,太苛刻了。 赵让选择不直白的告诉他,也是为了他好。 “帮我个忙!” 红衣小孩突然说道。 “嗯?你要做什么?” 赵让看到他在一颗一颗解开自己袄子的扣子。 “左边内衬上缝着一个口袋,你把它扯开,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 赵让帮他解开扣子,伸手进去摸到了内衬里封着的东西。 撕开掏出来一看,是两个瓷瓶,一个白布封着,一个用黑布封着,以示区分。 “这两个是做什么用的?” 赵让问道。 “药!” “黑的里面是药膏,白的是药粉。先把止血的药粉倒在伤口上,等凝结了,再涂抹一层镇痛化瘀的药膏,好的会很快!” 赵让按照红衣小孩说的,先打开白布瓷瓶,将里面的药粉,倒在了伤口上。 伤口处还在不断涌出的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 如此迅速的疗效,赵让不禁在心中赞叹道果然是神药! 随即又打开另一个瓶子,将里面粘稠的药膏倒出来,均匀的涂抹在伤口上。 这些药膏和皮肉一接触,很快就凝结起来,将伤口牢牢的粘连起来。 “这两种药叫什么?太好用了!” 赵家除了刀以外,最不缺的就是各种活血化瘀的药物以及治疗外伤的金疮药。 不说临敌之际,就是日常对练中,都会有人经常 受伤。 但无论哪一种药,都比不上红衣小孩这两种的一半功效。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药,我把白布包头的叫白药,黑布包头的叫黑药。” 红衣小孩说道。 “这也是你其中一个师傅给你的?” 赵让问道。 红衣小孩骄傲的点点头。 在他看来这不是什么坏事,反而是件大好事!并且很给自己长面子! 处理好了伤口,红衣小孩大手一挥,把没用完的药直接送给了赵让,而后站起身来,抖擞了一番精神,提起自己的短剑。 “走,我带你去找羽衣。” 红衣小孩始终都没有叫过羽衣师傅,向来都是直呼其名,所以赵让觉得羽衣肯定不是他的师傅。 要么是他师傅的朋友,要么就是看出了这孩子的潜力,想要提前交好,在他成才成名前就让对方欠下一笔不菲的人情债。 “羽衣住在哪里?” 赵让问道。 这边的道长都很随和,大多住的都距离弟子不远。 那位代掌教更是直接和弟子们住在一起,方便他们随时请教。 赵让觉得羽衣虽然称病许久,闭门谢客,但居住的地方也不会过于偏僻才对。 但白鹤山上,山峰林立,更分九重天,哪怕一个地方看起来很近,真正想要走过去,说不得都得大半天的功夫。 “羽衣住在天外天!” 红衣小孩恢复了之前的活泼,但走路还是很小心,不敢像先前那样乱蹦乱跳。 即便如此,他走的还是很快,不过赵让想要跟上 他却已经不费力了。 “天外天?这是什么地方?” 作为道教宗门,有一些听上去仙气十足,甚至奇奇怪怪的地名,赵让觉得没有什么。 可世人皆知白鹤山有九重天,最高一重正是吕祖昔年飞升之处,现在仍供奉着吕祖金身,由白鹤山中资历最老、辈分最高的师叔祖负责看护,怎么又冒出来一个天外天来? 九重天外天,那这地方岂不是比吕祖飞升的九重天还要厉害? “天外呢……” 红衣小孩扣了扣脑袋,不自觉的放慢了脚步,想着该怎么解释。 “天外天是一个地方!” 赵让对于这句正确的废话没有任何反应。 是个人都能知道天外天是一个地方。 不是一个地方,还能是什么? “啊,我知道该怎么说了!” 红衣小孩突然一拍脑门说道。 “嗯?” “这其中有个故事,是我一个师傅讲给我听的。” 赵让笑着说道: “是不是那位吕祖又在这个地方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所以叫做天外天?” 对于这些道门中流传的故事,赵让已经门儿清,基本上都和供奉的神仙有关系。 “不,和那个用飞剑的老头无关,是菩萨的故事!” “菩萨?” 赵让极为诧异的反问道。 白鹤山一直以来都是道门正宗,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个菩萨的故事。 “对,就是菩萨的故事。你知道菩萨吧?就是不让人吃肉的那个!” 赵让当然知道菩萨。 他还知道菩萨 有很多。 每一个菩萨都不让人吃肉,所以他分不清红衣小孩说的是哪一个菩萨。 红衣小孩也对菩萨没有兴趣,甚至连白鹤山的开山祖师在他嘴里都是“那个用飞剑的老头”。 “以前天外天那有个菩萨庙,因为每天到傍晚日落时,那座庙所处的位置恰好一半明,一半暗,像是横跨着白天和黑夜。” “所以就叫他天外天?” 红衣小孩点头说道: “这是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是因为里面供奉着的那个菩萨。那个菩萨好像是个很厉害的菩萨,说过几句很有名的话,但我记不得了。” 赵让想了想,也不记得有什么菩萨能和天外天牵扯上关系,便也不再深究。 两人顺着水流一直往上走,走过一片梅林,还看到了一座修建在崖壁上的楼宇,名为百尺楼,取自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之意。 赵让不禁多看了两眼,红衣小孩回头说道: “现在哪里上不去,夏天的时候好玩!等夏天的时候我带你上去看星星,吹山风,可凉快了,还没有蚊子!” 走着走着,两人登上了一座石台。 下有流水,上有行云。 山间层林尽染,巨石嶙峋,错综叠落。 此地依然很高,因此还有许多常青松柏,扎根在岩石缝隙的泥头中。 再往上,则是一团一团浓密的雾气,几乎都要凝为实质,滴落下来。 突然一阵从沟壑里吹上来的疾风,像是小刀般锋利。连赵让这张饱受西 北风沙磨砺的脸皮,都觉得有些受不了…… “天外天还要往上走吗?” 看着这些疾风都吹不散的雾,赵让心中有些莫名的恐惧。 “再往上就没路了,我也没上去过。天外天要从这里钻过去,它在另一座山峰的峰腰上。” 第二百零三章 天外天【下】 赵让朝着红衣小孩指着的山洞看了一眼,发现山洞中并不幽闭,顶上还有光落下来。 洞壁光滑平整,定然是花费了极大的气力才修建完成的。 “以前这里有个菩萨像的。” 走到山洞里一半的距离时,红衣小孩指着洞壁上的一块凹陷说道。 赵让凑近看了看,果然是有一块佛像形状的阴影,看样子已经经年累月的放置了很久。 “后来怎么没了?” 赵让问道。 红衣小孩先是摇了摇头,接着咧嘴一笑,说道: “白鹤山毕竟是道观嘛!你不会连这都不知道吧?” 赵让不禁苦笑…… 自己被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嘲讽了,也算是一份难得的经历。 “我当然是知道。这不是看你没穿道袍?” 赵让打趣的说道。 红衣小孩虽然一直生活在白鹤山上,且师傅众多,但赵让觉得他一定不是道士。甚至将来也不会当。 “嗯?你为什么要这样说?” 红衣小孩似是没有听懂,专门停下了脚步。 “因为你就是没穿道袍啊!” 赵让还纳闷这哪有什么为什么……不是明摆着的事情?一眼就看清楚了。 “哦……” 红衣小孩拖着长音说道。 “哦?” 赵让有些搞不懂他了。 没成想红衣小孩的语气一下变得很是淡漠: “我还以为你没那么俗气呢,结果还是都一样。” 赵让皱着眉头,品了品红衣小孩话中的意思。 “穿在身上的是道袍,但只有刻在心里的,才是真正的大道? ” 红衣小孩已经走出了山洞,听到赵让这么说,突然瞪圆了眼睛,流露出一股浓浓的惊喜: “你竟然能想到这一层!” 赵让笑了笑,突然想起自己多年前在书里偶然看到的一句道家对联。 “心存邪念,任尔烧香无大益。持身正大,见吾不拜又何妨!” “不错不错,道藏第七卷,第三百八十九页!” 红衣小孩边鼓掌边说道。 “你还能记住具体的页数?” 赵让不可思议的问道。 读书还能记住页数,这可真是令人拍案叫绝! “怎么?难道你不行吗?” 赵让惭愧地摇了摇头。 “我师傅说,读书要从每一个字开始,再到一个词,一句话,一篇长,全部都得拆开来反复咀嚼。别说是在哪一页了,就是一共有多少字都得知道,这才是做学问呢!” 赵让赞叹之余,突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整个白鹤山中,能这样花费大心力研读道藏的,只有一个人——白鹤子的师弟,现在白鹤山的代掌教。 “教你读书的师傅,是谁?” 赵让小心翼翼的问道。 “清玄子。” 这个名字赵让从没有听过。 但既然红衣小孩愿意回答,他便继续问道: “清玄子是谁?” “白鹤子的师弟,现在的代掌教。” 虽然已经有所感觉,但真正听到红衣小孩这么说出来,赵让还是深深地吸了口气。 代掌教那般文文弱弱的样子,怎么会教出来这样剑道通玄的弟子? 不过转念一想 ,红衣小孩可不止代掌教一个师傅,倒也是能说得通了。 可知道了他其中一个师傅正是如今的代掌教之后,赵让对他剑道的师傅更加好奇! “你没见过清玄子吗?” 红衣小孩随口问道。 “见过,我还吃了他做的鱼!” 赵让回道。 “啊,他还给你做鱼吃了啊!” 红衣小孩语带羡慕的说道。 “师傅对读书要求很严……只有我能通篇背下一整卷道藏还能回答上他全部的提问时,才会做鱼给我吃,当作奖励。” “那你吃过几回?” 红衣小孩先是伸长了两根指头,紧接着又缩回去一根,说道: “只有一次……但很快就有第二次了!” 赵让没有反驳,话锋一转,接着问道: “那你的剑法是跟谁学的?” 红衣小孩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对于他不想或者不能回答的问题,他向来都是这样处理,仿佛根本没听到一般。 两人之间陷入了沉寂。 蜿蜒的山路,高耸的崖壁,也让他们俩不敢分心,就这么一前一后,安安静静的走着。 赵让略微有些害怕,因此他只低头盯着自己的双脚,根本不往其他地方看。 “我们到了!” 赵让这才抬起头来,看到前方俨然是一片平整的空地。 这座山峰,仿佛是被人用斧子从半中央狠狠砍去一大块,由此形成了一片极为平整的空地。 空地旁侧有一道在岩石上开凿出来的阶梯与下方相连。 赵让看了一眼,觉得这条路好 似比刚才自己走来的路要好走很多。 那师姐和小师妹每日过来给羽衣问安,应该走的都是这条路才对。 “刚才我们为什么不从这边走?” 红衣小孩反问道: “你不是要从天外天走吗?” 赵让被他问糊涂了……捋了捋思绪,说道: “是你说羽衣住在天外天的,然后我就跟着你走。我又没来过,怎么知道还有另外一条路可以选?” 红衣小孩想了想,觉得赵让好像说的没错,便说道: “你说得对,是我前面没听明白。” 不管哪条路,能走到地方就是好路。 眼下已经走到了这里,赵让也不会再深究什么。 这片空地上有座用石头盖得房子,通体雪白。 找齐这么多颜色、尺寸、形状都差不多的石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还要运送到半山腰来。 看来白鹤山对这位南地过来的道长的确很是重视,否则不会耗费那么大的气力给她修建房子。 石头房子周围全都是土地。 这些泥土也都是从山上运上来的。 赵让在心中略一估算,单单是运送上来这些泥土,就够是个壮劳力忙活十几天的! 土地泛着油光,肥力很足,显然是有被人认真打理。 除了一小片是空着的以外,其他地里都种着东西,但赵让没有一样能叫得出名字。 “羽衣不在!” 红衣小孩突然说道。 “你怎么知道?” 赵让反问道。 按照师姐和小师妹所说,羽衣已经病了很久,根本 没有外出。一应事物都依靠弟子们帮她打理,所以不可能不在。 “你看到那个架子了吗?” “靠近石头屋,倒数第二个,上面爬藤耷拉下来那个。” 赵让应了一声,示意自己看到了。 但他还是不明白红衣小孩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如果羽衣在家的话,她已经把那耷拉下来的收拾好了。” “她是绝不会容忍自己的院子有一点不完美的!” 这个理由和判断十分让人信服。 赵让已经在脑子里勾勒出羽衣的大致感觉。 能够持有唐家独门解药的人,一定不是普通人,甚至可以说她就是唐家人,并且在家族中还有很高地位,以至于像唐晚晴这样的厉害角色,都得受制于她。 对于一个家族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血缘! 血缘不仅是维系整个家族稳定的纽带,也是向外开枝散叶时最有力的武器。 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 大威一统天下没多久,天下就分裂成了北境和南地。 而像蜀中唐家这样的存在,朝代更迭对其根本没有影响。甚至南边的伪帝,为了增加自己的势力和影响,还要主动放下身段,与其交好。 “你知道羽衣叫什么吗?” 赵让问道。 红衣小孩摇了摇头。 这次他是真不知道。 就连他道藏师傅,清玄子的真名,他也不知道。 在道门中,大家都以道号相称。对于德高望重,修为高深的道士,再冠以“道长”的尊称。 有些年老的道长, 估计连自己都记不住以前自己的俗家姓名了。 红衣小孩看了看天色,对赵让说道: “羽衣就住在这,我现在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你是不是要走了?” 赵让见他神色仓促,该是想起了什么急事。 红衣小孩说道: “嗯,我要走了。” 赵让并未挽留。 他对这孩子印象很不错。 如果能在愚钝一些,多吃点亏,就更好了。 所以他对红衣小孩说道: “好,你去忙吧。等我办完事,就请你吃饭。” 赵让本想说“请你喝酒”,但想起对方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所以才在出口的时候将喝酒换成了吃饭。 红衣小孩觉得请客吃饭这个说法很新鲜,高兴地说了几个自己爱吃的菜后,跳起来拍了拍赵让的肩膀,像是老友分别般。 走出去一段路,还不忘回头提醒赵让: “你要快点办完事啊!” 赵让笑着点了点头,随即目送他身上的那一抹红色消失在阶梯的转弯处。 再回头看着羽衣的石头房子,赵让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 唐家人个个都是用毒高手。 唐晚晴的阴风已经厉害到了无形无影的地步,更不用说在家族中地位比她更好的羽衣。 院子里种植的这些不知名的植物,赵让觉得有可能都是极为稀有的毒物。 这座山峰上没什么雾气,清凉的山风使得赵让十分舒爽。 抻了抻胳膊,衣服不小心蹭到了院子外的围栏,赵让不敢大意,当即拔刀,把这块衣 衫直接割断,让其随风吹到山下。 做完这一切,心中余悸未曾消,忽然听到那石头屋子里传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第二百零四章 真相与谎言【上】 这阵笑声使得赵让呆立在原地。 他很清楚地听到,笑声是从那座白色的石头屋子里传来的。 这说明屋子里有人。 而这又是羽衣的屋子。 所以屋子里的人是谁,显而易见。 赵让下意识的朝红衣小孩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在想这小孩是不是早就知道羽衣在屋里,只是故意骗自己? 亦或羽衣本就是他的师傅之一,早就吩咐过他要这么做、这么说? 赵让正想得入神,石头屋子的窗户缓缓打开了一条缝,从里面飞出来一条紫色的丝巾。 丝巾挂在院门口的篱笆上。 两根篱笆桩子,刚好把丝巾的两边撑起,展开在赵让面前。 赵让又向后退了几步。 此刻他的脚后跟已经紧贴着山崖。 同时也捂住了口鼻,甚至想要闭起眼睛。 对于一个用毒的敌人,没有什么方法是能让自己绝对安全的,他只能把自己想到的都做了,以求换来几分心安。 但很快他就放弃了闭眼。 因为赵让发现这条丝巾上写着字。 丝巾很薄,写在上面的字稍不留神,墨汁就会晕开,变成一坨黑。 不过这条丝巾上的字却很清晰。 写字的人故意将力度角度和笔触控制得极为完美。 目的不是为了给赵让看得清楚,是为了炫耀自己如此精准的控制力。 赵让眼神很好,因此不用凑近也能看到丝巾上的字。 赵让。 赵家长张公子。 年龄:约二十七八。 武器:乌刀堂最后一把乌钢刀。 武道修为 :半步四品,实际战力紧逼三品大宗师。刀法极快,得到乌钢刀后更是如虎添翼。 性格:急躁、义气,平常喜闹,偶尔求静。 其他:独身无伴侣,但与几女关系暧昧。另有好友两三人,尤其与大威北境七皇子元明空关系非凡。 赵让一字一字地读完,脸上却没有一点表情。 虽然丝巾上的字已经把他写得很详细。 任凭谁看到,都会觉得犹如赵让就站在自己面前一样。 但真正的老江湖对这样的文字只会嗤之以鼻。 因为人太复杂了。 复杂到没有人能说得清另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哪怕你是他的至交好友,甚至是父母妻儿,也不行! 对于人只有唯一一种了解的途径,就是和他成为朋友或者仇敌,然后在经年累月的交往中,一寸一寸的深入,再一寸一寸的修正。 毕竟没有人会是一辈子从一而终的。 就算有,赵让也不觉得自己能碰到。 所以丝巾上的这些东西,可能会被有些人当做宝贝,但对赵让却毫无感觉,甚至一点用都没有。 因为他没必要了解自己。 更不用说这些信息内还写错了一样最重要的东西。 那就是:并不是得到了乌钢刀后,让他如虎添翼。而是赵让的刀法只有用乌钢刀才能更好的施展出来。 先后之说看似微不足道,实则颠覆所有。 屋子里的人即便很用心地调查过自己,但最根本的东西错了,其他的就更是无用。 若是屋里 的人单凭这条丝巾和上面的字就想吓住自己,那未免有些太看不起人了。 摇摇头,赵让的心情已经完全平复下来,觉得屋里的人好像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她的毒虽然无形无状,但自己的刀不见得就会慢。 哪怕他也中了毒。 但却生不出一点求饶的心思,反倒是更加刚硬。 人到了绝对没有退路的时候,要么彻底放弃,破罐子破摔,要么就会迸发出比平时多几倍甚至几十倍的力量,犹如正午时的太阳,让影子都无法存在。 “没想到你能认真看完!” 石头屋的房门打开时,天上刚好飘来一片厚厚的云彩,遮住了日光,山间的风立马就沾染了些许凉意。 赵让第一眼就看到羽衣的时候,觉得她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孔雀。 不单是因为她身上的五颜六色的衣服,还因为她修长的脖颈以及高傲的姿态。 赵让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几乎全部都是由布片拼凑而成的衣服。 如果此刻的风再大些,说不定她布片下盖住的身子就要露出来。 但每一条布片都裁剪得极为整齐、讲究,并且上端还打着一个漂亮的绳结。 “写了字,不就是给人看的?如果不想给我看,你为什么又要把丝巾丢出来?” 羽衣莞尔一笑。 她的笑容既不甜美,也无风骚,完全是一种全新的意境。 这样的笑容,哪怕是赵让这种常春园的常客也不曾见过。 可他不得不承认,羽衣的笑很有 亲和力。 就像是春天的蔷薇。 但此刻已是临近深秋。 春不在。 蔷薇也早已凋零。 留下的,只有蔷薇枝干上凸起的毒刺! 羽衣笑了会儿,见赵让还是无动于衷,眉头微微蹙起。 她可以容许赵让无视她丝巾上内容,但绝不容许男人无视他的笑。 虽然她的年纪已经比赵让足足大出了一个辈分,但女人就是女人,辈分并不能改变她们骨子里与生俱来的东西。 尤其是像羽衣这般天资过人,又长期身居高位的,更是根深蒂固。 所以她对赵让的态度一下就冷了。 比刚才云遮了日头时的山风还冷。 “我本来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听见外面有动静,再看是你来了,这才起身和你好好说话。” “你的意思是,我打扰了你的清净?” “我没有什么意思!” 女人说自己的没有什么的时候,大抵一定是有的。 就像是没有生气,没有不高兴,那一定是很生气、很不高兴! 赵让不是傻子,也不是木头,当然明白这点。 如果是其他姑娘,兴许他还会温和些,甚至哄一哄。 但对这么一个阴毒的老女人,想必谁也提不起兴趣……哪怕她看起来很靓丽,很亲和,还带着一种异域野性的美。 更不用说她现在和赵让之间的关系,是杀人者和被杀者。 这样的关系是世间最奇妙的关系。 因为谁也不能保证杀人者就一定能杀死对方,所以就没有人能够确定这两人之间到底 谁能稳压谁一头,谁该对谁多客气几分。 “我的来意你会不清楚?” “我当然知道,你是被那婊子迷了心窍。” 赵让不禁笑了。 他很喜欢看女人之间互相嫉妒,甚至是谩骂,或者无所不用其极的侮辱。 反正这两个女人他都没什么好感,那就觉得更好玩了! “你说的婊子是谁?” 羽衣撇着嘴角说道: “你还不清楚吗?我告诉你,她可是谁的被窝都能钻,你最好小心点……” 说着,她的视线缓缓向下移动。 赵让知道她在说什么,但却佯装听不懂,回道: “凡事无绝对,起码我的被窝她就没有钻。” 羽衣冷笑了一声。 她当然不相信赵让的话。 对于唐晚晴的本事,羽衣十分清楚。 不光是她的阴风之毒,还有她在男人身上下的功夫。 赵让若是个老头子,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话,羽衣说不定还会相信他说的是实话。 但赵让是个二十啷当,血气方刚的小伙子。 在他这个年纪,只要尝过滋味,说不得只要静下来就会想。 哪有那么好的定力? “信不信由你,我来也不是为了和你争辩这件事的。” 羽衣却不依不饶地说道: “如果你真没有,那就不会答应她的条件!” 看得出,羽衣有些着急了。 赵让虽不知道羽衣在急什么,但她着急,对自己绝不是一件坏事。 “她说得很有道理,所以用不着脱衣服就能说服我。我为什么要拒绝有道理的事情?何 况还对我好!” 羽衣没有回答,而是转过身后才对赵让说了句: “跟我来。” 先前两人一直在小院的篱笆说话。 毕竟先前赵让对这座院落,以及院落中的房子,房子里的人都是十分忌惮。 现在一番言语上的交锋结束,赵让心中的忌惮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全是坦然! 于是他没有任何迟疑,伸手拉开院门,就走进了小院中,跟在羽衣的身后。 不过在即将进入房里时,赵让还是停下了脚步。 屋里很黑。 还有一种难言的潮湿气味。 白鹤山里雾气浓郁,还有溪流,小河,比北境其他地方要湿润很多,但也不至于如此。 “等一下。” 羽衣也没有让赵让直接进去。 她进屋后,先是把唯一的窗户打开。 但这扇窗户修在背阴面,因此对屋里的并没有什么帮助。 但风却实打实地吹进来不少,让屋里的气味变淡了许多。 “好了,进来吧!” 赵让踏过门槛,第一次见到有人在白天时点蜡烛。 点的还是洞房花烛夜时用的龙凤烛,足有婴儿的臂膊粗! 赵让虽然对女人算是了解,但也未经历过洞房之事。因此他即便能认得出来这是龙凤烛,也不知羽衣为何要在大半天独自点燃这样一对蜡烛。 “没什么,这种蜡烛更亮,燃得更久!” 羽衣的解释很利索,还很说得通。 江湖人本就不拘小节,也从不在乎礼教大防。所以没有什么东西都得固定在什么时 候用的讲究。 觉得屋里太暗了,想要亮点的蜡烛,无可厚非,不用管它平时都是用来做什么的。 “你清楚我是来做什么的,为何还要请我进屋。” 羽衣淡淡地道: “你这个问题就像我明知你不会喝我的茶,但我还是在给你泡茶一样。” 羽衣的茶很香。 颜色很青翠。 在深秋时节,还能有这么青翠茶叶,几乎是不可能的。 “嗯,我当然不会喝。” 赵让说道。 羽衣端起茶壶,轻轻摇晃了片刻,然后将茶汤倒进杯子里,说道: “但如果我告诉你,这就是解药呢?” 赵让盯着茶杯,又看了看羽衣的面庞。 烛光下,她的脸却是比在外面还要惨白几分,这不符合常理。 “你觉得我会相信?” 羽衣没有解释,而是拿起茶杯,一饮而尽,随后又倒了一杯。 “这也不能证明它是解药。” 赵让说道。 “但至少能证明它没有毒吧?” 赵让还是摇头: “也不能。” 羽衣反问道: “为什么?” “因为你可以提前服下解药!” 羽衣笑着说道: “现在我相信那婊子的确没有脱衣服,也没有钻你的被窝。” 赵让是个能讲道理的人。 能讲道理的人,都很在乎逻辑。 他会把每一件事都正着反着来回想很多遍,直到觉得没有什么漏洞再做决定。 何况自己本就是答应了唐晚晴来杀羽衣的,她更没有理由直截了当地给自己解药。 “好吧,既然你不信这个,那我就说些 你能相信的。” 羽衣将茶杯往里挪了挪。 “那婊子给你说的,基本都是实话,但她隐瞒了最重要的一点。” “那就是我来这做的这些事,并不是我想。某种意义上,和你来找我一样。” 赵让来找羽衣,是为了解药,也是为了完成白鹤子还有那位师叔祖的拜托。 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自己中了毒,因此受制于人。 羽衣说和自己一样。 难道她也受制于人不成? 赵让没法这么快就相信她说的,只能安静地听,等她继续说下去。 “你答应了唐晚晴几个条件?” 赵让想了想,答道: “三个。” 他本以为羽衣会接着问是哪三个条件,没想到羽衣却说: “那我也告诉你三件事。” “第一件,你没有中毒,中毒的是我。” 赵让问道: “还有呢?” “第二件,我中的毒,我虽然有解药,但我不能解,所以只能找弟子们去抓来普通的药材,煎来服用,用以压制。但我没有杀她们,她们也真的只是去帮我抓药。” 第二件事赵让听完沉默了很久,才继续问道: “那第三件呢?” 羽衣惨淡的一笑,说道: “第三件,就是如果你刚才对我出刀,你就已经死了。” 赵让勾起嘴角,心中“我不信”三个字已经升到嗓子眼时,他的喉头突然感到一丝冰凉。 昏黄的烛火下。 羽衣右手食指上绕着几圈几乎透明的丝线。 丝线末端悬着一根针。 针尖不偏不倚,停在 赵让的咽喉处。 “虽然你的刀很快,但我的毒针至少比你快三倍!” 第二百零五章 真相与谎言【中】 赵让僵直在原地,一动不动。 针尖已经刺破了他咽喉最外层的死皮,只要稍微再使一点点气力,就会彻底刺入皮肉。 唐家人身上的东西,都不会是清白的。据说他们但凡出门,都会自带干粮、碗筷。 总是习惯用毒的人,最害怕的也是被旁人下毒。 人越擅长什么,往往也会越害怕什么。 因为他们知道这东西的厉害,知道自己一旦着了道,不仅会死,还会让整个姓氏蒙羞。 就像玩鹰的人被家雀叨了眼睛一样。 但赵让和羽衣的僵持并没有持续太久。 很快,这根针就掉了下去,落在他的脚边。 没发出一点声响,纤细的几乎看不见。 与此同时,羽衣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赵让不是郎中,但也生过病。 所以他能听出羽衣咳的很重,很深,已经到了肺部最里面。 剧烈的咳嗽让她无法保持劲气的运转,故而毒针才会软绵绵的掉落在地。 赵让走到桌旁,拿起龙凤烛下的茶壶,倒了一杯茶,递给羽衣。 羽衣摆摆手,示意不用。 她的咳嗽已经不是喝茶能解决的了。 在抬起头时,赵让看到羽衣的脸颊上浮现出了些许血色,和刚才的惨白有着极为明显的对比。 这会儿赵让有些相信刚才羽衣说的第一件事了。 不过也只相信了一半。 羽衣的身体的确是出了问题,但到底是不是中毒,只有她自己清楚。 彻底停下咳嗽后,羽衣神情惨淡。 刚才那股子尽头荡 然无存。 “好了,你想出刀就出刀吧。” 羽衣说着,解开自己衣服上众多布条中的一块。 原来在绳结后方还挂着一个拇指大小的铁盒。 赵让所料不错的话,这铁盒里应该是某种解药。 “你不说我没中毒吗?” 赵让问道。 羽衣垂着眼,回道: “但你没有相信。” “没中毒的人,吃了解药会怎么样?” 羽衣抬眼盯着赵让,一字一顿地说道: “会中新的毒!” 赵让环抱双臂,看着桌上的小铁盒不自觉的笑了。 这是一个想不通的谜,一道解不开的题。 羽衣说他没有中毒,那便不用吃解药。但赵让不信,他就会吃下解药。 可要是真的没有中毒,解药就会变成新的毒药。 如此循环往复,就像人间的轮回,何尝有过尽头? “唐家的毒,归根结底没有真正的解药。” 羽衣说道。 这个前提如果她不说,没有人能自己想明白。 大家以为中毒和醉酒没什么两样。 睡觉能解酒,不醉酒时也能睡觉,两不妨碍。 “你中毒的时候,解药吃下去能解毒,但你要是没有中毒,吃下去就会是新的毒药。” 羽衣生怕赵让刚才没有听懂,因此又说了一遍。 赵让点点头。 他已经听懂了这其中的逻辑。 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他选择相信谁。 若是相信唐晚晴,那今日这龙凤烛前,必有一人殒命。 若是相信羽衣…… 赵让也不知道若是相信羽衣会发生什么,因为在来这之 前,他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个情况。 不过赵让却是突然间想名表了一个问题——什么叫‘身不由己’。 遇上这样的事情,就连自己都没法相信自己。整个天地之间仿佛有无数双无形的大手,在不遗余力的推着他,向他最不愿意去的方向前进。 “你为什么会中毒。” 虽然身不由己,但还是得努力破局。 最根本的,就是选择究竟该相信谁。 这两个女人都自有说法,并且还都能圆融起来。 中毒这件事又太隐秘,赵让这样的门外汉根本区分不出来。 “因为有人想杀了我的孩子。” 羽衣平静的说道。 “孩子?你有孩子?” 赵让不可思议。 羽衣是道士。 南地有些道门的确是可以结婚生子,但与白鹤山的道统不是一路。 羽衣能来白鹤山做道长,证明她便是与之道统相同。 那她又何如会有孩子? “我为什么不能有孩子?就因为我是个道士?” 赵让默然。 但他就是这么想的。 “没人从生下来就是道士。” 羽衣说道。 忽然又改口道: “或许有,但我不是。” 赵让无法反驳,只好接着问道: “你的孩子和你中毒有什么关系?” 羽衣眼神忽然变得奇怪。 盯着赵让许久,一言不发。 “嗯?” 赵让不解。 “你是真的不明白,还是在故意戏弄我?” 羽衣沉着声音反问道。 “我以为你足够聪明,看来是高估你了……” 赵让一头雾水。 牵扯到孩子的事情,让 他一个还未成家的小伙子能听出什么弦外之音来? 除非…… “这孩子是你的私生子,有人以此胁迫你做事?” 羽衣应了一声,说道: “虽然没我想的聪明,但也没那么傻。” 赵让长舒一口气。 这下一切都顺理成章起来了。 一个女人,为了自己的孩子,本就是可以倾尽一切的,哪怕是自己的性命。 要是连死都不怕,那世上就不会有让她觉得为难的事情,只要她的孩子没事就好! 唐家作为一个家族势力,传承日久,血脉是其重中之重。 羽衣身为唐家人,却与外人苟合,还生下一子,在那些族老眼中是极为大逆不道的行为。 “唐家分宗家与分家。宗家共有十支,你权且当作一个宗门的十个堂口就好。掌管这十支的,分别是家族中地位最高,修为最强的十位族老。一应家族事物包括毒药的配方,暗器的图样,还有弟子的训练以及对外的交流,都由这十位族老定夺。” “至于分家……每一支分家,都由自己所依附的宗家。” “所以你是分家中人了?” 赵让插话说道。 羽衣没有否认。 血脉这种东西,是天定的。生下来是什么就是什么。 “后来不是了。” “看来你天赋异禀!” 赵让说道。 他也是世家子弟。 对于这种家族内的争权夺利十分清楚。 分家出了好苗子,宗家当然会不计一切的拿回到自己这来。明面上看,好似是种荣耀,实则 彻底切断分家做大的可能。 毕竟人才是一切的希望。 宗家从根上断了这种希望,分家就永永远远只能是分家。 “后来也不是了,什么都不是。” “嗯,现在的你是个道士,羽衣道长。” 赵让笑着说道。 虽然羽衣说的这件事很沉重,但只要她能说出来,就说明在她的心里已经彻底通达了。 果然,羽衣跟着赵让笑了起来。 笑一笑十年少。 多笑笑,身体好。 笑完之后,羽衣轻声说道: “我叫唐凤。” 龙鳞凤羽,怪不得她的道号会是羽衣。 “你的孩子现在在哪?” 赵让问道。 “这我还得谢谢你。” 羽衣说道。 没来由的道谢,使得赵让一头雾水。 “谢谢你在他受伤的时候帮他拿了药。” 赵让顿时怔住…… 对于红衣小孩的身份,他曾想过很多,甚至都怀疑过那位天天蹲在九重天吕祖金身大殿里的师叔祖。 试想一个孩子竟然能有那么多厉害人物做师傅,只能说明他的父母很不简单。 在白鹤山上,位高权重的就那么二三人,赵让当然优先往他们身上猜。 “他是你的孩子?” 即便已经知道,赵让还是想听她亲口承认。 “当然!” 羽衣提起自己的孩子时,满是骄傲! 但她很快又黯淡下去,有些哽咽的说道: “可惜他不知道。” 这一点赵让已经想到了。 红衣小孩若是知道,绝对不会对羽衣直呼其名。 “那另一个呢?穿蓝衣服的?” 羽衣的眼神 骤然变得狠厉。 赵让看出势头不对,便没有再继续追问。 “羽衣?你在不在?我朋友前面来找你,你看到了吗?!” 突然,红衣小孩的声音从院子外面传来。 羽衣闻声立马有些惊恐的看着赵让。 她并未害怕,而是在哀求…… 赵让叹了口气,微微侧过了身子,对这门外说道: “我在!正在和羽衣道长喝茶呢!” 红衣小孩推门进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子,嚷嚷着自己也口渴了,于是毫不客气的拿起茶壶,径直对着嘴里猛灌了好几大口。 “前面你去哪了?” 赵让问道。 看他脸上手脏脸脏,身上的红袄子还有擦碰。 “爬山去了。” “爬山?” 成天住在山里的人,为何还会去爬山? “你不懂。” 红衣小孩又喝了一口茶,转而看向羽衣,说道: “你眼睛怎么红红的?” 羽衣强打起精神,回道: “蜡烛熏的!” 红衣小孩扭头呼呼两口气,把蜡烛吹熄,说道: “外面天气可好了!为啥要闷在屋里点蜡烛?” 说罢不由分说的用短剑的剑鞘向着石头屋子向阳面的墙壁捅了几下。 这面墙上好几块石头都是活的。 被红衣小孩捅掉后,灿烂的阳光照进来,照在先前昏暗的屋子里。 赵让发现这间屋子虽然不大,但被羽衣收拾的井井有条,一尘不染。 果然还是得有阳光。 屋子里没有,一切都显得脏兮兮的,就连人的心情都会变得很是压抑。 “原来这 间屋子里面是这样的!” 赵让的语气带着夸赞,羽衣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竟是露出了一抹小姑娘才有的娇羞。 此刻这间屋子,外带屋外的院子,变成了一处绝好的地方。 “对了,你还没有说你找羽衣是干什么?” “你问过一次了,不记得了吗?” 赵让说道。 红衣小孩皱皱眉头,支支吾吾半天没吭声。 “怎么,你不会忘了吧?!” 赵让故作惊讶的说道。 红衣小孩梗着脖子,十分硬气的说道: “我咋可能忘?” 赵让对着羽衣隐秘的丢去一个眼神,羽衣心领神会,安抚红衣小孩现在屋里自己玩会儿,她便与赵让走到屋外。 “不用问,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 赵让最不喜欢旁人用这种腔调说话,好似自己光着身子站在对方面前一样。 要是人人都能未卜先知,这世道还不就变得乱七八糟? “我什么都不想知道。” 赵让冷冷的说道。 “和你同来的那个姑娘,是北境查缉司的对吧?” “你又有什么条件要提?” 赵让戏谑的问道。 唐晚晴的三个条件,再到羽衣的故事。 整个白鹤山背着两个南地唐家的女人搅成了一锅粥。 而这两个女人却都偏偏盯上了他…… “我没有什么条件。” “我只要一个保证!” 赵让打断她的话,说道: “这不还是条件?” 羽衣摇头说道: “条件是单方面的,保证是我也得付出些什么。” “你能付出什么?” 赵 让问道。 “所有。” 羽衣斩钉截铁的说道。 赵让摆摆手,转身就准备走。 他觉得羽衣说的太空泛了。 空到毫无意义。 所有包括什么?付出所有又能怎样? 毫无意义的付出,带来的同样也是毫无意义。 赵让失去了和她继续聊下去的耐心。 “我能帮你解决白鹤山的所有事端,让你今天之内就下山赶往河边,为此我能付出所有,这有问题吗?” 羽衣说道。 赵让不置可否的回道: “唐晚晴也是这么说的。” 羽衣沉默了。 如果赵让是这般态度,她也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必要。 “你想要什么保证?和查缉司有什么关系?” 沉默了片刻,赵让还是开口问道。 “保证我……保证那红衣小孩没事。” 赵让说道: “那你不妨告诉我你知道的全部,这样咱们兴许还有的谈。” 羽衣却很强硬。 她一定要先得到赵让的保证。 否则多一个字都不会说。 “你知道我不是查缉司的人,所以我得问问她。” “我可以等。” “那你起码该告诉我点什么。既然你能付出所有,告诉我点什么也很正常吧?” 羽衣想了想,从口中吐出一个地方: “道藏阁。” 说完,她干脆的转身,回了屋子。徒留赵让一人站在院中发呆。 赵让并未真正去过道藏阁。 上次去,只是路过了门口,并且还是深夜。 山中的路蜿蜒曲折,对赵让这样方向感很弱的人来说,同一个地方若是不去个十 七八次,根本就记不住…… 好在现在刚到下午,距离弟子们的晚课还有很长的间隔。 赵让逢人便打听,终于是找到了路,走对了方向。 这会儿的道藏阁和夜间看起来完全不一样。 仿佛被比云朵还要洁白的雾气托着,悬浮在半空中。 远远看去,真有几分天上仙宫之感。 这里面所存放的,是道门这么多年来全部积淀的精华。 大门敞开着,门钉被弟子擦拭的锃亮。 不知是不是错觉,赵让刚迈过门槛,就觉得里面比外面要冷些。 道藏阁共有三座楼,中间围着一片空旷的庭院。 相比于在门外看上去的庄严肃穆,里面却是有些慵懒随性。 不过这也符合道人的心性,一切都顺应自然。 叶子到秋天就该落,落在地上却是也不用清扫,自有风将其刮到远方。 人也是一样。 每一步自有定数,就像一天之中饿了就得吃饭,困了就得睡觉。 赵让站在庭院中央伸了个懒腰,觉得自己也放松了不少。 心中暗想道自己跟着道门兴许还挺契合的,要是以后在外面觉得没意思了,不如就上山来住一阵,哪怕什么都不做,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花开花谢,日出日落,也挺好。 浮想联翩之际,赵让的眼角突然看到一片白光闪烁。 一柄长剑从他右后方的死角袭来。 剑气搅动落叶,剑光如天边孤雁。 赵让并未躲避,而是赞叹了一句“好剑!” 持剑人剑锋微微一滞,接着 剑意中就带了几分急躁。 对于一名剑客来说,旁人只夸赞他的剑,不夸赞他的剑法,是一种致命的侮辱! 诚然想寻得一把趁手的利刃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只要肯努力,还有银钱,是能够做到的。 但绝世无双的剑法则不同。 除了日复一日的勤学苦练,还得有远超常人的悟性和机缘,三者缺一不可。 如果说这世上有什么是通过努力不能拥有的,剑法一定算是一个! 其实出剑之人的剑法并不差。 精妙轻灵,意出锋至。 若不是刚才因赵让的言语,沾染了几分急躁,着实已经可以算是第一流。 赵让在这样的剑下,好似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就像一条落日彀中的瘸腿老狗,即便想要挣扎,也深感无力。 就在剑尖已经指着他的眉心点来时,出剑人手腕一沉,竟是凌空画出一道优美的弧度,转而向他的咽喉刺去。 森寒的剑气已经逼到了赵让的面颊。 赵让骤然拔刀! “当!” 金铁交击之声传进耳里,极为清脆! 再看那剑,却不是被赵让的刀锋所荡开,而是稳稳的没入赵让的刀鞘里! 除非阔剑,剑比刀窄,这是常识。 这柄剑在长度上和赵让的乌钢刀相仿,而锋刃又窄了一寸左右,因此可以全然套进他的刀鞘之中。 只不过这样的法子太过冒险…… 没有万全的把握,谁敢用自己的性命来赌? “这种法子是谁教你的?” 剑光散去,剑气不存。 持剑人都已松开了剑柄。 正是那位先前和红衣小孩争斗的蓝衣小孩。 “没人教我。” 赵让手持剑鞘,挽了个刀花,刀鞘中的剑训诫飞出,插在这小孩身前。 “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你自己想出来的?” 蓝衣小孩难以置信的说道。 “没错,就是我自己出来的。 赵让事先也不知道他的这把剑的剑锋会比自己的刀窄。 但当他发现这点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应该这么做。 “你想了就会做?万一做不到呢?” 蓝衣小孩继续问道。 “应该做的事,哪怕结果不好,也要去做。” 赵让回答的很是干脆。 蓝衣小孩想了想,而后点了点头,又重复的说道: “你这一手,我以前从来没见过。” 看得出赵让刚才用刀鞘接剑带给他的震撼有多大。 “以前别说见过,想都想不到!” 赵让笑着说道: “那你现在见过了,下次自然就能想到!” 蓝衣小孩说道: “是,但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想起来也更可怕。” 赵让疑惑的问道: “什么事?” 蓝衣小孩正色道: “我刚才已经输给你了。” “要知道,那个穿红衣服的,从来没有赢过我。” 赵让哦了一声,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这么说来,你从未输过?” 整个白鹤山上,除了那红衣小海外,估计再无人和他比剑。 他说红衣小孩从来没赢过,那就证明他从来没输过。 “是的……但这次我的剑却被你的套住了。” 蓝衣小孩语气中带着浓浓的不甘。 对于没有见过的招式,他有些不知所措。 “但我已经还给你了,现在你的剑可不在我的刀鞘里。” 赵让指着蓝衣小孩面前的插在地上的长剑说道。 “所以你为什么要突然对我出手?” 赵让问道。 这是他不明白的地方。 偷袭虽然令人不齿,但如果有足够的理由,倒也没什么。 “我是想试试你够不够格当他的朋友。” 蓝衣小孩说道。 他口中的‘他’,自然指的是红衣小孩。 “我是不是不重要,但你永远不会是。” 赵让说道。 蓝衣小孩被赵让这句话激怒了。 “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不会为了他拼命。” “朋友之间,可以吵架,可以翻脸,可以闹的不可开交,但在需要的时候,一定会为彼此两肋插刀,肝胆相照。” 赵让解释道。 蓝衣小孩的心情平复下来,缓缓说道: “是,我永远不会和他成为朋友。因为我根本就不喜欢他。” “既然不是朋友,那我也没必要为了他拼命,但你却可以,是吗?” 赵让耸耸肩是,说道: “朋友之间本就如此。等你有愿意为此这样的人了,你也就有朋友了。” “我不该对你出手的。”“而且,我出手实在太轻率了。” 蓝衣小孩说道。 赵让淡淡地笑了笑: “你的出手如果再重一点,现在我已经死了。” 蓝衣小孩冷冷地说: “你不会死的。” 赵让道:“哦?” 蓝衣 小孩说: “因为我不会真的杀死你,虽然你也不是我的朋友。” 赵让又笑了,笑声却已变得很冷漠: “所以你准备用我的朋友来威胁我,让我拼命?可惜我不会让你有这种机会。” 蓝衣小孩突然咬着牙说道: “那你就当我想杀你,而且已经想得要命,这样可以吗?” 赵让知道他是因为刚才那一件被套住,心有不甘,于是随性的说道道: “那你就来杀我吧。” 蓝衣小孩瞪着眼,看着自己面前的剑,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的剑锋上流淌着赵让的血。 他的右手在剑柄上慢慢地握紧,然后突然拔剑,向赵让刺了过去。 剑势诡异而猛烈。 一剑刺出后,剑尖突然分成了三截。 三截剑尖同时向三个不同的方向刺出,让人很难闪避。 只可惜赵让已经不再像先前那样一动不动。 身子忽然间就向后退,刀锋划出一道冷酷的弧线,准确地击中了蓝衣小孩的剑身。 剑锋震颤,蓝衣小孩的剑几乎脱手。 这是他第一次遇到如此强烈的反击。 蓝衣小孩的脸色变了变。 变得和他的剑锋一样冷酷。 一个小孩子不该有这样的神情的。 这样的神情浮现在他的脸上,也代表着他早就失去了本该属于这个年纪的天真与快乐。 刹那间,剑势如风,剑尖如雨,一连刺出九九八十一剑。 这是他的杀手锏。 虽然他并不想杀赵让,但是这一招他非使出来不可。 因为在他的认知中, 这个世上只有一种人能接得住他这一招。 而且这种能接得住这他一招的人,在看到他出剑后,无论在什么地方,无论在做什么,都一定会停下来全力以赴。决计不会分心,也不会逃跑。 很巧的是,赵让就是这一种人。 就在蓝衣小孩剑势最盛的这一瞬间,他的刀忽然又改变方向,以一种很怪异的手法,将刀锋自剑尖下面刺了出去。 蓝衣小孩那一剑的力量立刻被瓦解。 庭院中传出一声清脆的刀锋破空之声。 赵让的乌钢刀已经将他的剑从剑尖处,一直劈开到剑柄。 蓝衣小孩做梦也想不到这一刀会从什么地方劈过来,也想不到这一刀会这么狠。 他呆呆的看着赵让,脸上的表情不知是哭还是笑。 “现在我总算明白了……” “原来一个人到了差点就死的时候,他的剑会提前去死。果然它才是最靠得住的朋友。” 赵让说道: “你这么说没问题,但别忘了用剑的是人,一个人就算要死,也得先学会怎么去生。” “那么现在我是生是死?” 蓝衣小孩问道。 “这句话你应该问你自己。” 赵让说道。 “现在你自己已经有了答案。” 蓝衣小孩看着手里的半柄剑,沉默了很久,终于长长叹了口气,抬起头看着赵让。 “我明白了。” “我真的明白了。” 他的声音里绝没有任何讥讽之意,他的脸上甚至还带着微笑。 “对不起,我承认不该对你突然出手 ,但这是因为我前面看错了你。” 赵让饶有兴致的问道: “无所谓。人活着有时候就是用来被人错看的。” “你是个很奇怪的人。”蓝衣小孩说道。 随后又补了一句: “是个很奇怪的好人。” “你自己大概也知道,有些坏人到死都不会做好事的,所以他们就算想变好,也没有机会了。” “哈哈哈,多谢!” 赵让对他拱了拱手,这一刻却是没把他再当做小孩,而是当做一个和自己对等的成年人。 “所以我想提醒你一件事,虽然这件事我不该告诉你,但我不想一个好人莫名其妙的死掉。” 蓝衣小孩并不懂什么是生死。 所以“死”这个字眼,他张口就来,说的极为轻松。 “什么事?” 童言无忌,想说什么都可以,何况赵让并不觉得他会有什么正经事提醒自己,但见他说的很是诚恳,还是愿意花点时间,听他说完。 第二百零六章 真相与谎言【下】 蓝衣小孩冲赵让招了招手,示意他俯下身子。 赵让刚弯腰,蓝衣小孩忽然又站的笔挺笔挺的,神情严肃的看向赵让身后。 “我当是谁,原来是赵公子!” 但听声音,赵让就知道来者是谁。 清玄子,也就是代掌教,只要他一张口,就会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哪怕现在已经是深秋,但赵让听着还是觉得极为舒服。 转过身,赵让对他拱了拱手,客气说道: “见过代掌教!” 清玄子摆摆手,示意赵让不用这么客气,还说道: “赵公子非白鹤山中人,又是在下师兄的好友,叫我道号就行。” 赵让笑了笑,并未接话。 人家对你客气,但自己不能不识抬举。 要是真接了这话,指不定人家又会不高兴了。 赵让虽然没怎么接触过道士,但却接触过读书人。 清玄子这位道士成天在道藏阁和屋里研究道教典籍,在他看来也是个读书人,说不定和那些书院中的腐儒没什么两样。 这样的读书人最在乎的就是面子。 他可以把客气话一箩筐一箩筐的说足,但听得人万万不能当真。 一旦当真了,说不得就会尴尬起来,甚至闹个不欢而散。 “不过赵公子刚才可是让在下开了眼界!” 清玄子每句话之间都衔接的很是自然,这恐怕就是研读典籍给他带来的底蕴。 古人说腹有诗书气自华,哪怕都穿着一样的道袍,谈吐上不同的人还是有着云泥之别。 “代掌教 谬赞了! 清玄子微笑的点了点头,随即将目光转向蓝衣小孩。 他似乎很惧怕代掌教,根本不敢和其目光有任何对视。 清玄子一看过来,蓝衣小孩立马低下头去,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虽然他本就是孩子。 但至少握剑的时候,没有人会把他当做一个孩子来对待。 如果赵让那么对待了,现在他已经再没有开口的机会。 “不过在下还是要给赵公子道个歉!” 清玄子收回目光,对这赵让深深一拜。 “代掌教为何如此?” 赵让侧过身子,不想受这一礼貌。 没成想清玄子却执拗的说道: “不,一定要道歉的!” 说罢却是对着赵让侧开的身子,又拜了一次。 “孩子只是好玩罢了,没什么的。我这都是叔叔辈了,他对武道有热情,想要试试手,理所应当。” 清玄子见赵让这么说,神色也轻松了许多: “赵公子雅量,在下佩服!” 赵让平静的说道: “毕竟有很多人跟我开过类似的玩笑。” 清玄子听出赵让话中的不瞒,略带愧疚的说道: “还是在授徒无方。” “不,应该说是我运气不错!” 赵让说道。 清玄子哑然,不知道赵让这话是什么意思。 “刚才要不是我灵机一动,你徒弟的剑要么刺穿我的脑袋,要么刺破我的喉咙,这可就不是玩笑了。况且这种失手,想必谁都陪不住,也陪不起。” 清玄子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站着尴尬笑笑。 “哈哈,当 然,现在来说就是玩笑。代掌教不用过意不去。” 清玄子嘴角微微抽搐了两下,随即右手虚引,说道: “还请赵公子入阁,在下亲自给您奉茶。” 白鹤山的道藏阁据说将整个天下的道藏全都收了个齐全。 哪怕是南地道门中的珍藏典籍,也想尽办法用重金购来。 实在不卖的,便雇佣北境最好的抄书匠人,由清玄子领着,亲手誊写。 当下一进入阁中,看到顶天立地的书架,赵让也觉得着实震撼! “真是大手笔啊!” 清玄子听着赵让的感慨,心中不禁得意。 毕竟白鹤山的道藏阁虽然在开山之时就已存在,但当真说发扬光大,却是在他手中。 “收书犹如盖屋。” “盖屋得一砖一瓦,一梁一柱,方能经得住雨雪风霜。对于修道之人来说,心境胜过一切,唯有徜徉在这片典籍之海中,踏实揣摩前人心境,才能老树新发,萌生出只属于自己的感悟,也就是‘得道’。” 赵让对清玄子这番话极为赞同。 人生短短几十载,无法经历所有的事情。 再丰富的人生,也总会有这样那样的缺失。 唯一补全的方法,在俗世中叫做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放在道门里,那就非道藏阁莫属。 赵让虽然是个一看书就眼皮疼的主儿,但他对那些真正踏实做学问的读书人,还是很佩服的。 “赵公子你来看这里!” 清玄子见赵让有兴趣,顿时也来了兴致,当即也忘 了刚才说的奉茶,拉着赵让的衣袖,就往左侧的偏殿走去。 这处偏殿里没有那么多的藏书,但却有一张巨大的桌案。 大到几乎占据了整间屋子。 赵让从没见过可以同时容纳四五十人写作的桌子,这也算是开了眼了! “这么大的桌案,是用来誊抄典籍用的?” 他见过抄书匠人是如何工作的。 规定好字体和大小后,一套书按照速度快慢,均衡分配,每人按时按点的完成自己的任务,最后合起来统一编修装订。 这么大的桌案,想必就只有在誊写这些浩如烟海的道家典籍时才能用得上了。 “非也,赵公子再猜猜?” 赵让皱眉打量了一番桌案的四周,看到这里的书架上放着的都是一本本极厚的本子,上面还写着时间与道号。 “我知道了,这里定然是弟子们学习典籍的地方,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本子?” “赵公子果然聪慧过人!” “这处偏殿正是用来让弟子随时记录感悟之用。说不定百年之后,这里的某个本子,又能成为新的道藏,而进入正殿呢?江山代有人才出,在下得当得起弟子们的一声道长!” 赵让看着清玄子这般慷慨激昂的样子,不自觉有些恍神。 这趟白鹤山让他最大的困惑,就是分不清究竟谁好谁坏,谁对谁错。 深吸了口气,他忽然感到道藏阁深处似是有人影闪动。 还未来得及细问,却就被清玄子从偏殿之中领了出来 。 “在下光顾着说,却是把礼数都忘了……这就给赵公子奉茶!” 第二百零七章 自知之明 代掌教的茶室在道藏大殿的更深处。 按照他的话说,非贵客或者挚友,是绝对进不来了的。当然究竟怎样的客人算贵,什么样的朋友算挚,也只有他说了才算数。 茶室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园中那颗古银杏的侧面。 午后温暖的阳光映照在银杏树尚未完全落光的叶子上,再跟着从茶室的窗子里发射进来,透出一种古朴温馨的意味。 一条不长的横案上整整齐齐的摆着一套精致的茶具。 代掌教扶着正中央的茶宠,说道: “这个茶宠陪着我很多年了。” 赵让看到这个茶宠的确是别具一格。 基座是完整的一只脚,脚背上趴着一只鸣蝉,是为“知足长乐”。 “看来代掌教也是个念旧的人。” 一个物件用了许多年还在,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要是不仅在,还很喜欢,则更不容易。 但对于赵让的这般夸奖,代掌教却并没有很是开心,只轻轻笑了笑,便就此略过,没了下文。 赵让不懂喝茶。 他喝茶与喝酒差不多,都是端起杯子,仰脖喝下,犹如鲸吞牛饮。 与代掌教那般文雅,却是不能比…… 不过代掌教也比并未纠正赵让什么。 各人有各人的习惯,喝茶终究是着落在一个“喝”字,至于怎么喝,谁又能说自己一定是对的,而旁人是错的? 两杯茶下肚,赵让看到刚才和自己“开玩笑”的那个蓝衣小孩,又出现在了院子里,正用自己的剑刺着纷纷落下的银杏叶。 恰逢一阵风起,漫天满地都是金黄,更让他玩的不亦乐乎。 赵让看了会儿,就收回了目光。 却看到面前的茶杯已空,代掌教却忘了给他添满。 看去时才发现代掌教的目光也牢牢的定在外面的那位蓝衣小孩身上。 跟赵让看他是羡慕小孩子的天真活泼不同,代掌教的眼神中则夹杂着些许疼爱和愧疚。 还未多想,就见代掌教也收回目光,重新端起公道杯,把赵让面前的茶杯添满了茶水。 三道过去,茶汤已经开始转淡。 若要继续喝,该是需要更换新的茶叶。 赵让不会无休止的喝下去,更不用说他对喝茶这件事本就觉得可有可无。 “赵公子准备何时下山?” 代掌教冷不丁问道。 赵让一时间没懂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所以并未作答。 代掌教也并未继续追问,而是往已经变淡的茶叶里又冲了一道热水。 这次他专门把冲泡杯放在了二人的正中间,连茶宠都往旁边让了让。 琉璃制成的冲泡杯,在热水注入的瞬间,里面的茶叶翻滚不停,许久后仍旧起起伏伏,不曾停下。 “人生如茶啊!” 赵让说了句老生常谈的话。 任凭谁看到这一幕,想必都会这么说,哪怕他对这句话根本没有一点赞同和理解,也会这么说的。 但代掌教却摇了摇头,显然是对赵让刚才这句话并不认可。 一个酷爱喝茶的人,却不认同人生如茶这四个字,赵让倒还是第一次见。 可仔细想想,他喝的茶太少,见过的喝茶之人也太少。喝酒,越喝越糊涂。喝茶,越喝越清醒。 清醒的人中指不定就会有许多人诞出奇奇怪怪的念头和逻辑,像代掌教这般不觉得人生如茶,反倒是其中最正常不过的了。 “代掌教不同意这句话?” 赵让问道。 代掌教摇了摇头说道: “我管这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赵让皱眉问道: “这是什么意思?” 代掌教解释道: “明明已经压榨出了茶叶中的所有味道,茶叶已经变得淡了,没有价值了,我却还往里加水,有什么意义?只能弄的茶叶在杯中凌乱,就像刚才风起时的银杏叶一样。现在一杯茶又倒满了,喝觉得味淡,不喝却又浪费,岂不是自找麻烦?所以这并不是什么人生如茶,茶如人生,而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代掌教说完,将冲泡杯对着茶桌下的水桶一扣,连带着茶汤和茶叶全都倒了进去。 这已经是送客的表现了,但赵让却坐着纹丝不动,说道: “代掌教这是在说在下不要自找麻烦?” 代掌教面带微笑,没有言语。但结合他先前问出的那句“何时下山”,不难看出他就是这般意思。 顺着他的手,赵让看到带代掌教用的茶杯,杯口处竟然有一道裂痕。 对于一个爱喝茶的人来说,茶具和茶一样重要。 如此温馨的茶室里,他自用的茶杯竟然会是一只残次品,赵让是没有想到的。 代掌教也看到了赵让的目光注意到了自己的茶杯,但他没有任何解释,就这么大大方方的放在桌上。 这茶杯想必和那茶宠一样,背后都藏着故事。 茶宠他还愿意多说两句,但茶杯却只字不提,从中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 “赵公子?” 代掌教从茶桌的抽屉里拿出一块毛巾,将桌案擦拭干净后,见赵让仍旧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忽然有些焦急。 一个始终云淡风轻的人,流露出这样的神色,说明他心里还堆着很重要的事情,已经快要压制不住了。 “代掌教还有要事?” 赵让这话一出口,代掌教面色有些僵硬,但还是很快回转过来,说道: “师兄不在,山门内的琐事都压在在下肩上。说不重要那是说谎,但要说有多重要,琐事是做不完的。” 这话说的倒是实在,赵让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 点点头,理了理衣袖,赵让起身冲着代掌教一抱拳,说道: ‘在下先告辞了。下午若是天气好,就去九重天上和那位师叔祖交个差,顺利的话今晚就会下山。’ 言毕,便向茶室外走去。 刚才进来时,茶室的门没有关死,此刻还留着一道缝隙。 可当赵让走出茶室后,却见整个道藏阁大殿内漆黑一片。 外面明明还是天光大亮。 先前步入道藏阁时,大殿内可是亮堂的很。 此刻所有门窗却都紧紧关闭,还被人用黑布蒙上,以至于一丝光亮都透不进来。 赵让深吸一口气。 该来的终归会来,他要做的只有睁大眼睛,尽快让自己适应这般漆黑的环境。 忽然,从他的身后传来一缕微弱的亮光。 回头看到是代掌教手持一把烛台,缓缓走来。 蜡烛发出昏黄的光,和刚才在茶室中阳光的颜色相仿,但却生不出任何温度。 甚至在代掌教走近之后,赵让才看清那烛台上插着的是一根白烛。 白烛是给死人祭拜用的。 没有人家在读书生活时,会用白色的蜡烛,那未免太过于不吉利。 可代掌教就是拿着这样一个插着白蜡烛的烛台,一步步向着赵让靠近。 奇怪的是,蜡烛的火苗却并没有因为他的步伐而出现丝毫的颤抖,始终笔挺的燃着。 这说明大殿里不仅没有风,就连他走路也未带起任何抖动。 代掌教走到赵让身前三尺多的地方站住,将手中的烛台放在了一旁。 直到烛台与台面接触的那一刻,火苗才微微晃了晃,但很快又恢复了笔挺的模样。 “我刚才告诉过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 代掌教带着一种痛惜的语气。 仿佛面前不是赵让,而是他的孩子,他的弟子,正因不听父亲和师傅的劝告闯了大祸。 “听人劝,吃饱饭。但你看我像是吃饱过的人吗?” 赵让无奈的说道。 代掌教盯着赵让,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大厅里太黑,赵让看不清的眼神是怎样的,但也清楚一定和刚才在茶室中截然相反。 “你昨晚下山,做了那么大的事,我都选择既往不咎。” 代掌教这话好似并不是对赵让说的,而是讲给自己听的。 他觉得很不甘心…… 对赵让不理解他的“良苦用心”而不甘心。 “你不追究的原因,是为了那孩子吧?红衣服的孩子。” 赵让说道。 代掌教猛地抬头,随即笑了出来,说道: “你这样聪明的人,更该听人劝才对。” 赵让抿着嘴,摇摇头: “聪明的人往往都太自信。就像我一样,觉得自己两只手一个脑袋就足够把这世上的事全都一条道蹚平了,所以很难听得进去劝。” 代掌教应了一声。 看得出这话他很是赞同。 “你是怎么发现的?” 此刻二人说话已经省略掉了指向。 发现了什么,是人是事,是东西? 代掌教没说,当然也不用。 因为他清楚以赵让的聪明,一定能知道自己在问的是什么。 “从第一次见你的时候。” 代掌教的神情变得有些严肃。 许久之后,叹了口气,说道: “年轻人聪明是好事,但吹牛却不是。吹牛是恶行,习惯了吹牛,会让自己丧失自知之明。” “一旦丧失自知之明,很可能就会在某一天要了自己的命!” 赵让接过代掌教的话,继续说道。 “不错,所以你还要坚持刚才的说法?” 代掌教背负着双手,居高临下的说道。 赵让却点了点头。 这让对方有些恼怒。 “茶室里是第一次,现在是第二次,事不过三!” 这话里有很浓的威胁意味。 但事实是不会因为威胁而妥协的,所以赵让并不会改口。 不得已,代掌教深吸了口气,问道: “你说的第一次是在什么时候?” 赵让答道: “就是我刚从九重天的师叔祖那下来,在三个姑娘居住的院子里的时候。” 代掌教仔细回想了一遍当时发生的事情。 对于能把整座道藏阁中的所有典籍全都铭记在脑中的人来说,回忆刚过不久的事情没有任何压力。 细想之后,代掌教觉得自己表现得没有任何问题,便更加笃定赵让是在胡说。 不过他现在已经不着急了,也不想再纠结赵让是不是在吹牛。 哪怕是胡说,他也想赵让给他说出些道道来,看看这个被自己师兄和师叔祖都看好的年轻人,究竟有多少灵机一动的本事。 “你穿的虽然素朴,但我一眼就看出你身上的道袍是用香云纱制成的。” 香云纱,号称一两黄金一寸纱。单单是制作工序就要三洗九煮十八晒,更不用说用料的珍稀和讲究。 “不愧是赵家公子,见多识广!” 代掌教没有否认。 他的道袍,清一色都是用香云纱定制的。只不过没有染色,除了穿着的人能感觉到不同外,其他人只有像赵让这种大世家出身的公子哥,才有能看出来的眼力。 “这样华贵的衣衫,往好里说,你是一个对生活的很讲究,一点不马虎的人,往怀里说,你是一个生活奢靡的人。而你偏偏又给说自己是个读书人,读书人眼里只有圣贤书,衣衫能蔽体就好,根本不会在意料子,这是我第一次对你有所怀疑。” 赵让解释道。 代掌教追问道: “看来还有第二次?” “第二次,就是那晚我前去你的屋子,你留我吃宵夜。” 代掌教反问道: “难不成一条鱼在你眼里也算是奢华?” 赵让摇头说道: “一条鱼当然不是。” “有问题的是你做鱼的手法。” “你做鱼的手法太熟练了,味道也极好。而且你竟然会把活鱼养在自己的院中,为的就是随时都能吃上新鲜的。” “这又能说明什么?民以食为天,大家都为成仙,还不能吃点新鲜的?” 赵让顿了顿,继续说道: “说明你嘴很馋,要吃好的,还要吃鲜的,一般手艺做出来的菜品,早就入不了你的口,所以才会自己花时间,踏下心来琢磨。” 驱使一个人去做一件事最大动力,永远都是为了自己。 为了自己穿更好的衣服,所以去努力赚钱。为了自己吃更好吃的东西,所以去精研厨艺。 这两点放在寻常人身上都不会是什么问题,但若是放在他身上,则是最大的疑点。 因为要享受到这两样,想要大量的金钱! 然而代掌教不是西门大壮,没有一个富甲天下的老爹在后面给他撑腰。 他甚至也不如赵让,毕竟赵家早年仗着军功傍身,也置下了不少产业,还有纵横江湖独一份的赵家刀作为招牌。 在白鹤子下山之前,他只是个研读道藏的道士。掌教师弟的名头并不能给他带来切实的利益。 而道藏里学来的东西,又不能去参加书院的考试。 虽然都是白纸黑字,道藏里面却真的没有颜如玉、黄金屋,更没有车马多簇簇。 想要支撑起奢侈的爱好,他只能去用别的手段。 另辟蹊径往往也代表着铤而走险,毕竟富贵险中求。 说完了第二次,代掌教已经彻底沉默了。 他已经知道赵让不是在胡说,这也不是随机应变,而是他真的早就注意到了自己。 相比于自己的伪装,赵让的这份心性才更让人害怕。 因为他的年龄! 他太年轻了。 以至于代掌教觉得他最多装得下一碗水。 又怎么会觉得他竟然胸藏锦绣,灌得下整个江河湖海? “既然你早就有所察觉,你为什么一直没动手,反而就这么和我虚与逶迤?” 代掌教问出了他心中最大的困惑。 这同时也是赵让最想回避的问题。 但如今,他也不得不面对。 面对的第一步就是大大方方的说出来,赵让显然还没有准备好…… 静默了大约一刻钟的功夫,赵让这才张嘴说道: “虽然你掩盖的很好,但我还是发现目前整个白鹤山上下,你的武道修为最高!” 第二百零八章 歧路 听到赵让的这句话,代掌教竟然一时间愣住,接着脸上的表情也变作狠厉,说道: “按理说你现在应该在山下,去往河边的路上。” 赵让点头说道: “按照你的计划,的确应该是这样。” 代掌教不再言语,但他脸上的表情却又变得轻松起来。 “既然你已经探明了我的底细,为何不按照我的计划走?这样起码你还能到河边和你的好朋友们见面,一起坐着船,点几个美娇娘,好好喝几杯。” 代掌教有恃无恐。 一个人的秘密在刚被人说破的时候,难免会恼羞成怒。 可静下心来一想,这秘密虽然是秘密,但也是他最大的底牌和依仗。 更不用说现在道藏阁的大厅中只有他们两人。 只要赵让死,秘密就依然是秘密,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不过他却是忘了,赵让之所以没走,之所以会仍旧站在这里把他的秘密全部堂而皇之的说出来,岂不是证明他的底牌和依仗在这赵让这里其实算不得什么? “嗯,河边肯定会去的。但做事情不喜欢留尾巴,一定要善始善终。” 代掌教勾起嘴角,脸上闪过一丝轻蔑,说道: “你这种自信是哪里来的?” “很简单,就四个字:邪不压正。” 赵让说的很是慷慨,但代掌教听来却觉得极为可笑。 少年人心气高,觉得自己手可摘星辰,他也曾有过这段时日。 可如今,他早就没了以前的热血,看着赵让这般模样,反倒觉得滑稽。 因为在他的世界里,邪和正的界限早就已经变得极为模糊,甚至可以说这两者已经被他混为一谈,分不出彼此了。现在突然有了给他这么一板一眼的,就如同有人按照戏台上唱的戏本过日子般,终究是脱离实际的。 面对代掌教的嘲讽,赵让没有任何表示。 他的右手已经握在了刀柄上,随时都做好了拔刀的准备。 代掌教却不以为意,转而很是轻松地问道: “你觉不觉得这里太黑了?” 赵让没有回答。 亮堂和黑暗都是相对的。 一个人分不清邪正,也就分不清亮暗。 何况就算他说是,难道代掌教就会乖乖的听话? “我是觉得有点黑……” 代掌教自语道,接着伸手在旁侧的垂下来的一道绳结上用力的拉了下,道藏阁大厅中,蒙着门窗的一条黑布瞬时卷起,外面的阳光透射进来,霎时充满整个大厅,明亮又刺眼。 好在赵让是背对着门而站,因此光亮并未影响到他的视线,全部都打在了代掌教的脸上。 即便如此,他的眼睛却没有任何变化,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盯着光亮,仿佛能从中汲取到无尽的力量。 事实上赵让那最后一句话带着些许赌的成分。 他确信代掌教绝对不是个书呆子,也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但他的武道修为究竟有多高,赵让也并不确定。 更不用说他还曾去过南边的蜀地,说不定也学了些用毒的阴损招数。 “放心,我不会下毒。若是要下毒,刚才你喝茶的时候,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代掌教说道。 赵让点点头,这倒是没错。 若是用毒,他起码有十次杀死自己的机会。 但现在自己还好端端的站在这里,说明他一开始就没有动过这个念头。 代掌教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的衣袖卷起。 他的小臂很是瘦弱,皮肤颜色比脸和脖子还要白皙几分。 这样的小臂,看不出一点拥有力量的感觉,赵让想不通他卷起衣袖是为了什么。 左右衣袖都弄好后,代掌教又看了眼从赵让背后投来的阳光,这才收回视线,转而蹲下身子,在侧壁书柜下方的空当处来回摸索。 “我记得就是放着了啊,好久没用了……” 不多时,他重新站直了身子,双手横卧着一根钢板。 这根钢板足有一掌宽,半掌厚,通体光滑,俨然是用百炼钢打造而成的,该有二三百斤的重量! 但代掌教就这么举重若轻的握在手里,没有任何异样。 这说明二三百斤的分量在他手里犹如寻常人二三十斤一样! 这样的巨力,赵让从未见有人拥有过! 想当初武圣人用的大刀,也不过才八十一斤重! 对于过长兵刃而言,重量虽然能增加杀伤,但同时也会让兵刃变得笨重,不好操作。因此这世上除了个别的些许兵刃外,很少有超过一百斤的存在。 “咚!” 代掌教把钢板一倒手,往地下一拄,地面的青砖立马化为齑粉,连带着周围的几块,全部碎裂开来。 赵让看得出刚才他并未在上加持劲气,完全是依靠着这根钢板自身的重量。 这样的钢板若是舞起来砸下,定然能把人砸成肉泥! 赵让可不觉得自己的骨头比地面上的青砖更硬! 面对这样的杀器,唯有争得先手,以快打慢,方才有一线赢得可能。 赵让心思一转,脚步已经滑出。 接着身形一矮,肩膀往前送去,顺势抽刀出鞘! 只听一声啸叫,却是刀锋与空气之间的摩擦过于剧烈所发出的。 乌钢刀在这块厚重的钢板面前薄弱的不成体统。 就好像蚍蜉撼树。 但赵让的刀法却厚重异常,仿佛手中握着的不是轻盈锐利的乌钢刀,而是一块大铁板似的! 眨眼间,赵让已经抢先攻出十几刀。 但没有一刀与对方手中的钢板有直接的碰撞。 代掌教握着钢板,不断后退。 随着赵让的刀锋每进一尺,他就会后退一尺半的距离。 好在这座大厅极为宽敞,尤其是纵深之处足有起八丈,一时半会儿代掌教根本退不完。 但对方越是倒退,赵让就越是心慌。 如此极速挥刀,赵让的劲气消耗支撑不了太久…… 而对方一味地避让,却又让他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渐渐地,整个大厅中都充斥着赵让的刀光,以及刀锋破空的啸叫。 像是有人引来了一团飞舞的蜂群,正在左冲右突的,寻找出路。 赵让全神贯注在自己的刀锋和面前的敌人上,没有发现身后的大殿的窗外,不知何时已经趴着两个小人。 俩小孩把食指含进嘴里,用唾液弄湿,然后在窗户纸上抠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空洞。 接着二人就把脸贴在空洞上,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怎么样,我的朋友厉害吧?” 红衣小孩得意洋洋的说道。 任凭谁看,现在也是赵让占尽了上风。 蓝衣小孩看了一会儿,却摇摇头说道: “你朋友刀使的是不错,但还是……还是那人更可怕!” 红衣小孩不服气的说道: “你是自己害怕他,莫要不讲事实!” 蓝衣小孩晃晃脑袋,解释道: “你朋友的刀异常迅疾,招式变化也十分巧妙,更兼具身法的辗转腾挪,的确是很厉害!但别忘了那人手里的东西是什么!” 红衣小孩接过话说道: “他握着那块大钢板,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蓝衣小孩冷哼一声,屈指给自己身边的伙伴脑门上打了个暴栗,疼得他哎呦一声。 “你干嘛打我?!” “我是让你清醒点!” “那人握着这么笨重的钢板,都能在你朋友这样精妙训诫的刀法下毫发无损,你想想其中的缘由?” 蓝衣小孩这话一下让红衣小孩冷静了下来。 寻常人别说握着这么笨重的一块实心钢板了……就是提一桶水,扛一袋米面,都会严重影响身子的平衡和速度。 但代掌教握着这块钢板,却宛若无物,好似跟他浑然一体。 而在这刀光剑影之中,代掌教如同一个沉稳的渔夫,静静地等待着鱼儿耗尽自身的气力。 他手中的钢板就像是一面坚不可摧的盾牌,无论赵让的刀法多么精妙,多么迅猛,始终无法突破这层防御。 “这样下去,我会被他耗死的……” 赵让心中焦虑,但他却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突然,赵让身形一变,原本疾如闪电的刀法瞬间变得缓慢起来。每一刀挥出,都仿佛携带着千钧之力,仿佛要将整个大厅都劈成两半。 “哼,终于要开始拼命了吗?” 代掌教冷哼一声,身形不退反进,迎着赵让的刀锋冲了上去。 “锵!” 一声金铁交鸣的巨响在大厅中回荡开来。赵让的乌钢刀终于与代掌教的钢板撞在了一起。 “不好!” 赵让只觉得一股沛然莫御的大力从刀锋传来,整个人都被震得向后倒退。 而代掌教却像是没有任何感觉一样,身形不停,继续向前冲去。 “砰!” 又是一声巨响,代掌教的钢板重重地砸在了赵让的胸口。 赵让只觉得胸口一闷,整个人都被砸得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了大厅的墙壁上。 “咳咳……” 赵让挣扎着站起身来,只觉得胸口疼痛欲裂,几乎无法呼吸。 “你要干嘛!你疯了吗?!” 门外的红衣小孩见赵让受伤,竟是想要破门而入,进来帮忙,还好被身旁的伙伴一把拉住。 “还要再来吗。” 代掌教淡淡地说道,语气中没有丝毫的波动。 赵让紧咬牙关,努力抑制住胸口的疼痛,他没有回答代掌教的问题,而是选择了再次冲向对方。 乌钢刀再次挥出,带着赵让无与伦比的决心和勇气。 但这一次,他的攻击更加谨慎和精准,他试图找到代掌教的破绽,给予致命的一击。 然而,代掌教似乎早已看穿了赵让的意图。 他身形一侧,轻松躲过了赵让的刀锋,同时手中的钢板顺势扫向赵让的腰身。 赵让的反应也极为迅速。 身形一矮,避开了这一击,同时手中的乌钢刀再次挥出,直取代掌教的咽喉。 两人的动作都快到了极致,一时间大厅中只听得见刀锋破空的啸声和钢板相撞的铿锵声。 你来我往之中,赵让暗自调息。 刚才遭受重击时,淤积在胸口的浊气已经渐渐化开,散入四肢百骸。此刻除了皮肉筋骨还有些吃痛外,却是没有留下内伤暗疾。 这一点当然逃不过代掌教的眼睛。 他手中钢板“呼”的一下,朝赵让脑袋拍来。 赵让连忙举刀格挡,却发现对方是一虚招。 在贴近他左侧太阳穴时,立马上挑,仅仅点到为止。 接着,对方身形猛地后退一大步,手中钢板也不再横卧,而是一前一后犹如棍棒般,自上而下,斜挺在身前。 “快看,那人要变招了!” 蓝衣小孩拍了把红衣小孩的肩头,示意他赶紧把脸贴上来,不要错过了里面的精彩。 果不其然,蓝衣小孩一语中的! 代掌教一换姿势,彻底激发出这块厚重钢板的全部威能,变得刚猛无比,几乎已是无坚不摧。 单单是挥舞钢板时掀起的气浪,就把周围书架上无数珍贵的道藏卷进来,继而搅的稀碎。 纸片碎屑洋洋洒洒,犹如九重天上的落雪。 “你平生不是最珍惜这些道藏典籍?怎么还舍得如此?” 赵让质问道。 代掌教惨淡一笑,说道: “反正后世子孙也无人再愿意塌心研读,毁了也就毁了。这前年积攒下来的底蕴,化为飞雪,都来给你陪葬,岂不是很好?” 说罢兀自大笑起来,整个人已是癫狂。 赵让在这般无坚不摧的攻势下,只能左右流窜。 偌大的厅里,竟是已经没有了容身之地。 一时间,两人攻守一形。 现在却是轮到赵让连连败退。 不过相比于先前代掌教的云淡风轻,赵让却是要狼狈的多…… “好了,不用看了,输赢已分。” 蓝衣小孩叹了口气,把双手互相揣在衣袖中,转过了身,背靠着窗户下的木板,叹了口气说道。 明明还是个小人,此刻却有种为赋新诗强说愁的感觉。要是旁人看到,定然会忍不住笑起来。 好在他身旁只有红衣小孩一人。 他可笑不出来。 他满身心都牵挂在赵让身上。 “不许你乌鸦嘴!” 红衣小孩抬手就是一巴掌,朝蓝衣小孩打去。 但却因为动作太慢又心不在焉,被对方一把扣住了手腕。 “你说我不讲事实,你现在才是强词夺理!” 蓝衣小孩松开同伴的手说道: “现在那人还有不知多少余力,简直就是在戏耍他。他手中的那把刀,虽然是宝刀,但是也没法跟那么宽厚的一块钢板硬碰硬啊!等再交锋几次,这把刀非得卷刃不可,到时候除非九重天上那座金身下凡,不然谁也救不了他!” 红衣小孩听后,抿着嘴角一言不发。 没多久却是一屁股坐在地上,盘起腿脚,双掌合十。 “你在干什么?” 蓝衣小孩不解的问道。 他从未在自己的伙伴脸上看到这样虔诚的表情。 “我在求他。” 红衣小孩说道。 “谁?” “九重天上那位。” 九重天上的金身,正是白鹤山的开山祖师吕祖。 蓝衣小孩随口一句,红衣小孩竟是就信了。 无奈摇摇头,他也紧挨着红衣小孩坐下,说道: “你那是拜佛,咱道家求神,手得是这样的!” 厅里的赵让自是不知外面有两个孩子已经开始为了他的生死,将信心寄托在缥缈的神明身上。 他只知道自己眼下是真的要撑不住了…… 但凡一口气提不上来,这宽厚的钢板定然能把他的脑袋拍个稀烂。 第二百零九章 自作孽 就算侥幸不死,也要落个重伤的下场。到那时,代掌教想怎么炮制他,还不是随心所欲? 赵让从不是一个喜欢把希望寄托在其他人身上的人。 但眼下,他却是不得不这样做。 因为除了寄希望于其他人,他已经没有了其他的办法…… “锵!” 又是一声金铁交鸣。 赵让手中的乌钢刀再次与代掌教的钢板撞在了一起。 这一次,赵让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手中的宝刀已经到达了极限。 刀身上传来的巨力让他几乎无法握住刀柄,虎口处已经渗出了鲜血。 “嘿嘿,你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 代掌教狞笑着,手中的钢板犹如一座大山,不断地朝赵让砸去。 每一击都重若千钧,仿佛要将整个大厅都砸成齑粉。 赵让紧咬牙关,拼命抵挡着代掌教的攻击。 他的身形已经变得极为缓慢,每一次移动都仿佛要耗尽他全部的力气。 “铛铛铛!” 钢板与乌钢刀相撞的声音不断响起,每一次撞击都让赵让感到一阵绝望。 他已经无法再坚持下去,死亡似乎随时都会降临。 但就在这时,异变突起! “砰!” 一声巨响传来,却不是钢板与乌钢刀相撞的声音。 赵让只觉得自己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大力击中,整个人瞬间飞了出去。 “怎么回事?!” 代掌教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愣住了。 他明明没有看到赵让有任何其他的动作,怎么突然间就被击飞了出去? 而且这股力量之大,简直超出了他的想象! 然而,不等他细想,又是一声巨响传来。 这一次,却是整个道藏阁的大厅都在颤抖! 紧接着,一股强大的气浪从大厅外涌了进来,将无数的书架和典籍卷得漫天飞舞。 代掌教只觉得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袭来,整个人也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这股力量之强大,让他也不得不全力应对! 道藏阁外,此时已经变成了一片狼藉。 一座小山般的巨大脚印清晰地印在了地面上,周围的地面都因此而龟裂开来。 无数的砖石瓦砾散落一地,道藏阁的两扇大门更是被直接震成了齑粉! “这是……!?” 代掌教满脸惊惧地望着这一幕,心中升起了一股强烈的不安。 就在这时,一个白色的身影从天而降,落在了道藏阁的废墟上。 烟尘散尽,露出了来人的真容。 却是一个身着白色道袍的老者,须发皆白,面色红润,看起来仙风道骨。 老者负手而立,只是一道简单的目光扫过全场废墟的景象,最终停留在了躺在不远处正不断咳嗽的赵让身上。紧接着脚尖一点,整个人便飘了过去。 “赵兄弟,你没事吧。” 老者极为随意的问道,言语中充满了江湖气,同时右手搭在了赵让的手腕上替他把脉。 “咳咳...多谢前辈。”? 赵让此时也看清了来人的模样,正是那位一直待在九重天之上,看守着吕祖金身大殿的师叔祖。 “无需多礼,我自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在这里。” 师叔祖摆了摆手,示意赵让不必多礼。 说完,他转身看向了不远处的代掌教,脸色瞬间变得冰冷起来: “你为何要行此欺师灭祖、背叛山门之事?” 代掌教此时也已经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望着眼前的师叔祖,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之色。 “我做事何须向你解释?” 代掌教冷哼一声,一字一顿的说道,语气中满是不屑。 “很好,看来你是不打算认错了。” 师叔祖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杀意。 对于这种欺师灭祖的叛徒,他从来不会手软! 话音未落整个人已经动了起来。 只见他的身形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后便消失在了原地。 几乎是在同时代掌教的身后响起一声炸雷,却是师叔祖不知何时已经绕到了他的身后并一拳轰出! 这一拳看似平平无奇但其中蕴含的力道却是恐怖如斯。空气都被这一拳压缩得发出了尖锐的啸叫声! 代掌教反应也是极快,拧身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同时手中的钢板也横扫而出砸向了师叔祖的腰间。 “雕虫小技!” 师叔祖冷哼一声,不避不让,同样是一拳轰出。 “砰!” 钢板与拳头相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一股无形的气浪以两人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来,吹得周围的烟尘四散飞舞。 “蹬蹬蹬!” 代掌教只觉得一股大力传来,整个人瞬间被震得连连后退,每一步都在地面上留下深深的脚印。 代掌教满脸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师叔祖。 他明明已经用尽全力,但对方的拳头却像是没有任何阻碍一般,径直轰在了他的钢板上。 而且这股力量之大,简直超出了他的想象! 要知道他的钢板可是由百炼钢打造而成,重达二三百斤,寻常人根本连抬都抬不起来。 但对方却能够轻描淡写地一拳轰飞,这简直颠覆了他的认知! “现在知道差距了?” 师叔祖身形再次消失在原地。 代掌教心头一紧,刚准备做出反应,却已经来不及了。 又是一声巨响传来,代掌教的身形直接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在了远处的墙壁上。 一口鲜血从代掌教的口中喷出,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 仅仅是两拳代掌教便已经身受重伤! 代掌教挣扎着站起身来,望向师叔祖的目光中充满了惊恐和绝望。 师叔祖淡淡看了一眼犹如丧家之犬的代掌教。 同时,他右手一抬,一柄飞剑突然出现在他手中,剑身流转着青芒,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 “吕祖真传,飞剑之术!” 代掌教瞳孔一缩,认出了这柄飞剑的来历。 据说只有吕祖的亲传弟子才能掌握这种飞剑之术,并且用的剑则是吕祖飞升前留在人间的唯一一把配剑。 “老东西!就算你有吕祖真传的飞剑,今日也要死在我手中!” 代掌教虽然心中惊惧,但事已至此,他已经没有了退路。 他身形一闪,避开了师叔祖飞剑的锋芒,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黑色的小瓶。 “蜀地唐门,最邪性的毒——‘阎王笑’!” 代掌教狞笑着,打开了黑色小瓶的瓶盖。 一股淡绿色的气体从瓶中飘出,瞬间弥漫在整个道藏阁中。 “不好!快屏住呼吸!” 师叔祖脸色一变,急忙提醒赵让,同时身形一闪,退出了道藏阁的范围。 “阎王笑”是蜀地唐门最为邪性的一种毒药,无色无味,一旦吸入体内,便会瞬间封锁人的经脉和气血,让人在无尽的痛苦中死去。 而且这种毒药即便是唐家也无解药,所以一旦中毒,便只有死路一条。 赵让闻言,也是急忙屏住了呼吸,同时运转体内的真气,护住了心脉。 “呵呵,你们以为这样就能躲过‘阎王笑’的毒吗?太天真了!” 代掌教得意地笑着,身形一闪,便朝师叔祖冲去。 他知道自己不是师叔祖的对手,但如果能用“阎王笑”将对方毒倒,那么他就有机会翻盘。 师叔祖脸色一沉,手中的飞剑瞬间化作一道青芒,朝代掌教激射而去。 “叮!”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声响起,飞剑准确地击中了代掌教手中的黑色小瓶。 黑色小瓶瞬间炸裂开来,淡绿色的气体瞬间扩散开来。 代掌教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瞬间倒在了地上,不断地打滚,试图减轻身上的痛苦。但他的脸色却已经变得乌黑一片,七窍中都有黑血流淌而出,显然是已经中毒颇深。 “你好狠……” 代掌教艰难地抬起头望向师叔祖的目光中充满了怨毒和不甘。 他原本以为自己能够用“阎王笑”将对方毒倒,却没想到反而被对方一剑击碎了毒瓶,让自己深受其害。 此时他体内的经脉和气血都已经被毒素封锁,连说话都变得异常艰难。 “成王败寇,怪只怪你想要欺师灭祖却还不够道行!” 师叔祖冷冷地望着代掌教,没有丝毫的同情和怜悯。 对于这种欺师灭祖、背叛师门的叛徒他从来不会心慈手软。 代掌教突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紧接着他的身体猛地一颤。 师叔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显然没料到代掌教在中了“阎王笑”之后,竟还能站起来。 但他并未慌乱,身形一动,便与代掌教拉开了一段距离。 手中的飞剑再次化作一道青芒,犹如灵蛇出洞,直取代掌教的咽喉。 代掌教虽然身中剧毒,但本能犹在,他凭借着丰富的经验和过人的反应力,硬是用钢板挡住了这致命的一击。 “当当当!” 飞剑与钢板相撞,发出连串金铁交鸣之声,火花四溅。 师叔祖并不急躁,飞剑在他的操控下犹如活了一般,或刺或撩,或点或扫,每一击都直指代掌教的要害。 代掌教则是拼命抵挡,他知道自己已经是强弩之末,因此,也使出了浑身解数,想要找到一线生机。 一时间,两人打得难解难分,场面异常激烈。 然而,毒素在代掌教体内不断蔓延,他的动作渐渐变得迟缓起来,每一次移动都仿佛要耗尽他全部的力气。 师叔祖心中明镜一般,他知道,这是击败代掌教的最好时机。 于是,身形一动,整个人犹如一道闪电般冲向了代掌教。 手中的飞剑瞬间绽放出耀眼的光芒,一剑刺向了代掌教的心口。 代掌教反应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飞剑刺来。他知道自己已经躲不开了,只能拼尽全力去抵挡这一剑。 “砰!” 飞剑准确地刺中了代掌教的心口,但他的身体却并没有倒下。 他竟是在最后一刻,他凭借着过人的意志力,将全部的真气都聚集在了心口处,硬抗下了这一剑。 继而两人身形如风,招式变幻莫测,每一次碰撞都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代掌教虽然身中剧毒,但他凭借着钢板和一身横练功夫,硬抗师叔祖的飞剑攻击,每一次都险之又险地躲过致命一击。 师叔祖则操控着飞剑,他手中翻飞腾挪,时而犹如闪电般疾刺,时而又如狂风暴雨般密集。 整个道藏阁的废墟上,烟尘弥漫,碎石飞溅,仿佛被两人的战斗波及,都在颤抖。 随着时间的推移,代掌教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 毒素在他体内肆虐,让他的动作开始变得迟缓,反应也变得越来越慢。 师叔祖看在眼里,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敬佩。 终于,师叔祖抓住了代掌教的一个破绽。 他身形一动,瞬间来到了代掌教的身侧,手中的飞剑犹如一道闪电般刺向了代掌教的腰间。 代掌教反应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飞剑刺来。他拼尽全力想要躲避,但身体却已经不听使唤。 “砰!” 飞剑准确地刺中了代掌教的腰间,一股强大的力道瞬间涌入他的体内,将他整个人都撕开了一半! 师叔祖望着地上的代掌教,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并没有因为胜利而感到喜悦,反而感到一丝悲凉和惋惜。 代掌教本是一个极具天赋和潜力的弟子,却因为一时的贪念和背叛走上了绝路…… “赵兄弟,我们走吧。” 师叔祖转身走向了赵让,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和沧桑。 赵让点了点头,默默地跟在师叔祖的身后离开了道藏阁中的这片废墟。 这次事变对于师叔祖来说同样是一次沉重的打击,他需要时间去平复内心的波澜。 “自作孽不可活。” 师叔祖最终重重地叹了口气,这样说道。 突然,在他们的身后,一股股强大的气息正在迅速接近, 那是其他被代掌教召集来的高手,此前在师叔祖露面后,他们就接到了代掌教的起事信号,正飞速赶来。 带着赵让,师叔祖不敢怠慢,立刻找了一个相对隐蔽的地方。 只见师叔祖掐了几个手印,口中念念有词,在此处迅速布下了一个简单的阵法,用来隐藏赵让的气息和行踪。 不一会儿,那些高手便赶到了道藏阁废墟之上。 显然,他们都没有想到代掌教竟然会败得这么彻底,而且连道藏阁都被毁成了这样…… “代掌教呢?” 其中为首之人大声问道。 “他已经死了!” 师叔祖的声音从暗处传来,他并没有隐藏自己的身份。 师叔祖的飞剑再次出鞘! 它犹如一道闪电般在黑暗中划过,准确地刺向了一个高手的后背。那个高手根本没有察觉到危险的来临,当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飞剑从他的后背刺入,直接穿透了他的心脏。 与此同时,赵让在经过短暂的调息之后,也出手了。 他身形如风,瞬间来到了另一个高手的身边,然后一刀砍向了那人的胸口。 那人本能地想要躲避,但却已经来不及了。 赵让的刀锋重重地劈在了他的胸口上,将他整个人斜地里切开! 转瞬间,就已有二人身死。 其余的人互相对视过后,立马抽身离开,没有丝毫犹豫。 第二百一十章 再见 师叔祖望着远遁的众人,神情严肃。 过了许久,才悠悠的叹了口气,然后对听闻动静赶来的弟子以及道长们说道: “逆贼身死,群丑伏诛,须记住家丑不可外扬!” 一众弟子长老尽皆称是。 师叔祖随即又转向赵让,对他拱手行礼,说道: “赵公子,拜托了!” 赵让客气回礼,说道: “前辈放心,白鹤山上的事,一个字我都不会带到山下去。” 得到了赵让的保证,师叔祖满意的点了点头,继而又对那几位道长说道: “方才还有几名贼人遁逃,要告诫弟子这几日在山中行路一定要小心为上!另外,和这件事有瓜葛的人,都送到九重天上,我要当着吕祖的面对他们施以门规惩戒!” 说罢,师叔祖背负着双手,兀自穿过众人,向九重天的方向走去。 赵让站在原地,又看了会儿代掌教的尸体,脑子里空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看着忙碌的人群,他的心头突然涌上来一种莫名的孤独。好像在自己从来就不属于这里,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多管闲事罢了。 这种情绪堆积的久了,赵让便只想离开,于是他从人群侧面默默走开,向自己那处院落走去。 半路上,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道路前方。 赵让停下脚步,看到来人正是青青。 “你怎么出来了?那俩姑娘呢?” 赵让问道。 青青并没有回答赵让的问题,而是急切的问道: “你没事吧?” 赵让摇了摇头,随即笑着指着自己的乌钢刀说道: “就是这老伙计差点卷刃!” 随即把刚才发生在道藏阁中的种种给青青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 “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 青青也陷入了沉默。 他怎么都想不到原来隐藏在白鹤山上最幕后的人,竟然是那位看上去文质彬彬,饱受弟子们敬爱的代掌教。 “所以啊,知人知面不知心。就连他的师兄白鹤子都看错了这人,那就更不用说咱们这样才上山几天的外人了。” 青青点了点头,很是认可赵让所说。 “那两位姑娘呢?” 赵让再度问道。 其中的师姐还中了毒,赵让一直很挂念她的情况。 青青见赵让无事,也放下心来,回答道: “刚才有位道长来,说是奉了师叔祖的命令,把他俩都带走了,说是要带他们上九重天。” “那就好。师叔祖既然出手了,这白鹤山上的事端算是到此为止。至于后续,那就不是我们能管的了。我也算是对得起白鹤子的拜托。” 赵让意味深长的说道。 本以为是一件极为简单的事情,他也没想到最后竟然是隐藏着这样的波折。 要是师叔祖最后没有出手,赵让脑袋定然跟个砸落在地的西瓜没什么两样。 这会儿想起代掌教那块宽厚的铁板,赵让还有些心有余悸。 “你见过有人的力气这么大吗?” 查缉司网罗天下英才,尤其是第一楼,更是异人极多。 但以青青的见多识广,却还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见过。 别说力气这么大的人世间罕有,就连代掌教用的那种兵刃,也是闻所未闻…… 似是个丝毫没有武道修为的人,只依仗着蛮力逞凶斗狠。 “世上专修外力的,都是八王寺的那群和尚,你不是在第一楼中见过了那位大师?” 青青说道。 赵让看着前方起伏的山峦,说道: “想来就是那位大师也没有这么大的力气。” 代掌教虽然已经身死道消,但留给赵让的震撼却远不止于此。 余光瞥见青青似是欲言又止,赵让开口问道: “怎么了?” 青青想了想,说道: “我要回第一楼一趟。” 赵让哑然。 按照原定的计划,青青应该是同他一道上山再下山,然后去往河边才对。 怎么事情才做了一半,她就突然要离开,回到第一楼? “白鹤山上发生的事情,我必须回去当面汇报。” 这个理由足够说服赵让。 即便他现在是在给查缉司第一楼做事,可相对来说,他终究还不是查缉司中人。对于青青要做的事情,他无权干涉。 只不过先前那种孤独的感觉却是在他心里发酵的更加强烈了。 在白鹤山上,他是个外人,现在对于查缉司和第一楼来说,他同样也是个外人。 这两处地方都让他生不出任何归属感,也就让他有些弄不清自己做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 权且就当做是为了朋友吧。 纵然他不知道自己和白鹤子究竟算不算是朋友。 但这么想,却是能让他心里舒服些。 毕竟赵让是个为了朋友就闯西域又去河边的人。 相比来说,要是抛开代掌教这个意外,上白鹤山已经是很简单的事情了。 “好。你什么时候走?我送你!” 赵让说道。 青青突然莞尔,扑闪着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赵让。 “干嘛这样看我?” 青青笑着说道: “以前在常春园的时候,都是我送你走,但你每次都会拒绝,好像有人送你就是变向承认你喝醉了一样。但你刚才说要送我。” 赵让没能理解到青青这话里更深层的含义,便追问道: “我送你不是很正常吗?你要回第一楼,但我还要去河边。” 意思是你的事情已经暂时告一段落,但我的路还在向前继续延伸,更何况他是个男人,青青是姑娘,送一送是理所应当的。 “没什么,就是觉得好玩。” 青青知道男人的脑子有时候跟木头没什么两样。需得把话全都掰开了、揉碎了,他们才能听得懂。 但要是那样的话,岂不是缺少了很多情趣?所以青青宁愿仓促的结束这段对话,也不想给赵让解释清楚。 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都是那一瞬的感觉。 错过了,没听懂,那便就这样。 再解释,反倒是显得啰嗦累赘。 “哦,行吧。” 赵让木讷的说道。 “你准备送我到哪?” 青青问道。 赵让想了想,说道: “至少送你下山吧?毕竟我还要去河边。” 青青脸色骤然一变,冷冷的说道: “那你还是别送了,下山的路我自己也会走,你直接河边就好,还省的耽误时间。” 赵让全然摸不着头脑…… 这位风流场上的急先锋说到底还是经验不足,接触的都是需要花钱的姑娘。 那些姑娘只要你使够了银子,哪怕你说月亮是方的,她们也会无一例外的点头附和。 单单从这些姑娘身上积累的经验,一旦用在生活中,只能是全都抓瞎。 就像赵让此刻根本不知道刚才还说的好好地,青青怎么突然一下就翻脸了? 自己明明没说错什么。 山路崎岖,更不用说暗处可能还潜藏着代掌教遁逃的党羽,算不上安全。 两个人一并下山,彼此之间也能有个照应。 待下山之后,上了管道,一路都有驿站和行人,青青又是查缉司中人,想必那些人也不是傻子,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骤然对她出手。 又这么细细的想了一遍,赵让越发觉得自己刚才说的没有问题。 再往前看,青青甩着手,已经气鼓鼓的走出去好远。 赵让连忙追上,扶住她的肩头,问道: “你这是怎么了?送你下山有啥不对吗?” 青青其实也说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或者觉得根本没必要和赵让解释,便敷衍的说道: “你想送就送吧。反正腿脚都长在你身上,走到哪都是你的自由,我没本事也没资格命令你!” 赵让听她这般酸酸的话语,也反应过来青青该是对自己只送他下山不满意,便说道: “那你想我送你多远?难不成一路送你回到第一楼?” 青青突然站定脚步,双眼圆睁,瞪着赵让,一字一顿的说道: “你满脑子都是送送送,送你个头啊!巴不得我早点走就直说,不用在这里假惺惺的!” 青青已然有些气急败坏,但这么一嚷嚷,赵让倒是听出了矛盾的根本点究竟是什么。 “我看过了一本书,一本武侠小说,里面的主角说过一句和你这意思差不多的话。” 青青默不作声,但显然已经提起了兴趣。 “算了,你不想听,那我不说了。” “谁说我不想听?那人说了句什么?” 赵让这般以退为进,却是让他自己重新占据了主动。 “那人对他一个要离开的朋友说‘你走的那天也许我不会送你,但只要你回来,刮多大风,下多大雨,我都一定回去接你!’” 赵让说完,暗自观察着青青的神色,见她微微有些动容,就趁热打铁地说道: “是不是和你想表达的意思很像?” 即便心里已经是这么想的,但青青嘴上也不会承认。 “一点点像吧。” “不过能说出这话的人,一定是个难得的好朋友!你是在那本书上看到的?” 赵让没有直接告诉她书名,而是卖了个关子,说道: “等我从河边回来的,到时候送你一本。” “好。” “那……” 赵让拖着长音。 “那等我从河边回来,你会去接我吗?” 赵让问道。 青青已经不生气了,笑着说道: “希望那天不刮风也不下雨。” 赵让诧异的问道: “这是什么意思?” 青青俏皮的说道: “意思是只要不刮风不下雨,我就去接你。毕竟咱们的关系还没有好到和书里写的那样!” 赵让苦笑着说道: “是极是极,看来我这个从不信鬼神的人,这次去了河边得拜拜龙王庙了!” 青青反问道: “你去拜龙王庙干什么?” 赵让双手合十于胸前,一脸虔诚的说道: “让龙王爷保佑我回去那天不刮风也不下雨,最好是天朗气清,万里无云!” 青青被赵让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 “那你可得好好拜拜,心诚则灵,别最后龙王爷觉得你在糊弄他,专门跟你希望的相反,那就糟了!” 说罢,顿了顿,青青又继续说道: “其实刮风下雨也没事,那样的话我就在常春园里给你摆一桌子,把最漂亮的姑娘都叫来陪你喝酒,就当给你接风了!” 接有很多种。 在城门下,在屋门口,在街头巷尾,都算。 在常春园,在第一楼,在明月楼,摆一桌酒菜,叫来三五人士作陪,也算。 对于这样的美事,赵让当然没有理由拒绝,开开心心的就答应了下来。 “那你一定要早点回来,平平安安的回来!” 青青认真的说道。 不知怎么的,赵让看到青青如此神情,全然没有了开心的感觉,心头反倒是涌上一种难以言明的情绪。 就像一个人走在一条漆黑无比的道路上,哪怕这条路他已经走过无数次,哪怕这条路闭着眼睛都能走到尽头。 这种没来由的担忧让赵让很不舒服,他不喜欢这种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 “你怎么了?” 青青见赵让脸色有异,开口问道。 “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这个样子很不像你。” “那我应该是什么样子?” “应该是……” 赵让歪着脑袋想了想,笑着说道: “吊儿郎当的样子!” “去你的!” 青青作势要打赵让,却被他一把攥住了手腕,然后十分认真的说道: “一定要等我回来!” “好!” 得到了青青的保证,赵让这才松开她的手腕,笑着说道: “走吧,我送你下山!” 两人并肩行走在山路上,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直到走到一处三岔路口,青青才停下脚步,对赵让说道: “就送到这里吧,我要走的那条路不在前边。” 话音刚落,赵让看到从岔路旁边的树林中,窜出来两个小小的身影。 一人穿着红袄子,一人穿着蓝袄子。 红衣小孩看到赵让,立马指着他,大声说道: “一声不响就下山了,一点都不够朋友!” 赵让不以为意,笑笑说道: “是朋友就得常酒。” 红衣小孩郁闷的说道: “但我们认识的时间不够长久。” 赵让摇头道: “不是那个长久,是经常的常,喝酒的酒。等你什么时候能跟我常常喝酒了,咱们就算是真正朋友了!” 红衣小孩还要说什么,却被蓝衣小孩挡在身前。 他递给赵让一个包袱,说道: “这是师叔祖让我给你的,说都是你能用得着的东西。” 赵让接过后,打开包袱看了看,果然是一些瓶瓶罐罐和几本武学秘籍。除此之外,还有一张地契和一沓银票。 “好了,东西送到,我们也走了。今后我俩就跟着师叔祖在九重天上修行,也祝你一路平安!” 蓝衣小孩说完,对赵让躬身行礼后,立马向着山上走去,丝毫不拖拉。 红衣小孩却看着树林间吹起来的微风,看着赵让远去的背影,喃喃道: “也不知再见的时候,会是落叶还是落雪。” 第二百一十一章 遇贼 镇海城是距离河边最大、最繁华的一座城。 至于河边的城为何要叫做“镇海”,赵让也没搞清楚。 大概是因为本地一直有“三万里太上河入海流”这么个说法,所以本地人觉得河与海是连在一起的。顺着河边,就能抵达海边,于是就把这做成的名字定成了如此。 不过这座城之所以繁华,倒还真是依仗了海货。 城东面,绵延几十里地,是一片良港。 去往海中的商船,高如楼阁,往来穿梭不休。 船上装载着新鲜的海货,以及各式各样陆地上没有的奇珍异宝。 这些东西除却个别大世家亲自订取的以外,其余八成都在镇海城中交易。 赵让抵达这里的时候,天刚蒙蒙亮。 那头跑的飞快的驴子,仿佛和他有仇似的,实在是难以驾驭,便由青青驱赶着,带回第一楼。 赵让则骑着白鹤山送给他的一匹四蹄踏雪的宝马。 虽然速度赶不上那头驴,但日行千里也不在话下。 一个人赶路十分无聊,所以赵让只在人困马乏时略微歇息几个时辰,其余的时间耳畔只有“呼呼”掠过的风声。 进城后,太阳已升起。 赵让发现今天街市上的人多的出奇。 即便海货最讲究的就是新鲜,但也不用这般全城出动吧? 进城之前,赵让仔细阅读了城门口处贴着的告示。 官府可是命令禁止在城中的街巷上私自贩卖海货,一律都得去往港口旁侧专门划定的一块空地上交易。 不过赵让此刻却是管不了这么多。 跑了大半夜,他的肚子里早就空空的了……只有喝进去的凉风。 此刻一下门,打了几个响嗝,凉风也就此散了出去,只觉得前胸贴后背,就快两眼一黑,晕倒在地。 顺着人多的长街走了一阵,赵让才看到一处卖早餐的摊子。 许多人围在摊子门前的一口大锅旁,正等着老板开锅。 热气蒸腾,瞬间把所有人都包裹在了里面! 锅一开,刚才围着的人呼呼啦啦的进去坐下,也不管认识不认识,只要能有个座位就好。 赵让不懂行情,又因为肚中饥饿难耐,所以慢了一步…… 朝里望去,整个小店已经坐的满满当当,没有一个空位。 他正准备离去,却忽然被老板叫住: “这位客官,不嫌挤的话可以坐这里!” 赵让回头一看,那老板把自己的柜台收拾出来了一半,刚好可以坐下一个人。 “不嫌弃不嫌弃,多谢老板!” 赵让连连道谢,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 骑马骑的久了,能有个凳子坐也是一种别样的幸福。 “有单子吗?” 赵让向老板问道。 老板讪讪一笑,回答道: “小门小店的,没有单子。就是寻常早餐的那几样吃食!” 说完,老板忽然发觉赵让应该不是本地人,对镇海城的吃食也不善了解,于是主动又介绍道: “咱家的海鲜面不错!每一碗都有一个大虾!” 赵让听到后咽了口唾沫,随即对老板说道: “给我一碗海鲜面,再来一碗大虾!” 老板有些不敢确定的问道: “客官是要整整一碗大虾?” 赵让点点头。 他已经饿的多余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老板应了一声,立马忙活着去下面煮虾。 兴许是很久没遇上过豪客,老板满面红光,显得很是兴奋! 没多久,一碗热气腾腾的海鲜面被端了上来。 赵让闻到鲜香的味道后,再也忍耐不住,拿起筷子挑起一大筷子就往嘴里送去。 即便被烫的直吸溜凉气,赵让也舍不得把嘴里的面吐出去。 等一碗面下肚,赵让才算是又活了过来。 “客官您的虾!” 这时,老板又端着一个大海碗走了过来。 碗里盛的满满登登,全都是通红的大虾! 赵让也不废话,直接上手抓了一个,连壳带肉一起嚼了起来。 “老板,城里今天怎么这么热闹?” 赵让一边吃,一边和老板闲聊了起来。 “客官何出此言?” 老板被赵让冷不丁的一句话给问住了。 “进城的时候我看到许多人都在采购物资,街上摆摊的也少了许多。 赵让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老板听完后笑了起来: “客官观察的真细致,最近咱们镇海城确实来了许多外人,不过他们可不是来玩的,而是来寻宝的!” “寻宝?” “是啊!” 老板点头说道: “大概半个月前,忽然有一伙儿海商说在咱们城东百里外的海面上发现了仙岛。那岛上遍地都是奇珍异宝,随便捡!消息传开后,周围的几座城的人都赶了过来。有船的出海去寻宝,没船的就在城里等着收购海货。大家都想着能趁机大赚一笔,好回家置办田产娶媳妇呢!” 竟然有这种事? 赵让听到后顿时一愣。 “仙岛上的宝贝很多吗?” 老板想了想说道: “应该不少吧……前几日还有海商回来补充淡水与食物,听他们说那座岛上的宝贝实在是太多了,根本捡不完!” 老板越说,赵让就越是好奇。 “那仙岛上有没有危险?”他又问道。 老板摇摇头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回来的那些海商一个个都守口如瓶,绝口不提仙岛上的事情。想来他们也是怕人去的多了,宝贝就不够分了!” 这倒也能理解。 俗话说的好,财帛动人心。 面对泼天富贵,没人会和钱过不去。 “对了客官,我听那些海商说仙岛上还长着一种神草,吃了以后能够长生不老!” 老板忽然又神秘兮兮的对赵让说道。 对于这种事情,赵让向来是不信的,便笑着说道: 这世上哪有什么可长生不老的灵丹妙药?都是骗人的罢了! 老板见赵让不信,也没有再多说: “反正我也是道听途说,咱做点小生意,够糊口就行了,不去贪图那富贵,没这命!” 说罢,就转身继续忙活了。 赵让吃完虾,擦擦手,叫来老板,准备付账,忽然发现自己的包袱刚才没从马鞍上拿下来。 起身过去一看,只见马鞍上空空荡荡……哪里还有包袱的影子? “客官?” 老板见赵让呆立在门口,不知何意,出言问道。 “老板,不瞒你说,我怕是没钱付账了!” 本以为老板会登时急眼,没想到他只是神情复杂的看着赵让,片刻之后,才带着些幽怨说道: “客官,我这是小本生意,你也看到了!莫要这样寻开心!” 赵让一脸苦笑…… 他哪里顾得上寻开心? 先前饿极了,一听老板说还有地方坐,当即就钻进了店里,根本没顾上自己的包袱。 现在外面人来人往的,还有许多人在等着空位吃早饭,也不知那包袱究竟是何时丢掉的,想要找,一时间也无从下手。 “你看我这匹马可值你这顿饭钱?” 没奈何,赵让便想着把自己的马抵押在这里,起码能让自己先行脱身,等找到了包袱,再回来付钱,把马重新赎回来。 “客官这匹马一看就是千里马,足够买下我这一间铺子了!” 老板也是个实在人,没有趁机漫天要价。 “好,那我先把这匹马抵押给你。要是天黑之前,我还没回来付账,这匹马就归你了,你看怎么样?” 赵让说道。 老板想了想,说道: “客官你稍微等会儿,这事儿我还得和我媳妇商量下才行……” 靠近南地,这里的民风基本都是女人当家。 老板走进后堂,不一会儿,和一位身材粗壮的妇人一并走出来。? 妇人双手叉腰,先打量了一番赵让,然后又看向他的那匹马,随后说道: “你要用这匹马抵饭钱?” 赵让说道: “暂且抵押给你,等我寻到了包袱,就回来付账!” 妇人再度问道: “以今天为限?” 赵让点头说道: “没错!要是天黑了我还没来,这匹马就归你们了!” 妇人见赵让说的诚恳,又上前仔细检查了一番马匹,发现没有任何问题,便痛快答应下来,然后让自己的丈夫把马牵到后院里,好生伺候着。 不论赵让回不回来,他们两口子也不会让这匹马吃亏,毕竟还要指着它卖个好价钱。 “客官,我家只卖早餐,但就住在楼上。如果你来的时候看到下面已经上了门板,就从后面直接进院子就行。” 赵让拱手道谢,又问道: “不知这镇海城的街面上若是丢了东西,一般都要去哪里找?” 这种事,问老板这样的小贩最清楚。 每座城里都有很多游手好闲,想要不劳而获的混子。对于这样的人,官府也无可奈何。 把他们全都抓进牢里,他们还觉得这地方有吃有喝还能遮风挡雨,真挺不错。 时日久了,也就睁一只眼闭只眼,只要事情不闹大,那就假装看不见。 像丢一个包袱这种事,要是去找官府,他们最多派名师爷小吏假模假样的记录一番,然后就没了下文。 因此街面上的事情,还得从街面上解决。 老板听赵让这么问,便知道这该是个江湖人。 但黑话可不能当街说,否则让有心之人听到了,他们这种老实生意人可经不住这些混子无赖三天两头的前来找事,便把赵让拉到一旁僻静处,说道: “城东码头那边,我们叫水市,归一位总瓢把子管,都是海货。对应的城西,则是老百姓们购买日常用品的去处,我们叫做旱市,也有一位老大说话算数。客官你的包袱大概率会被贼人在旱市出售。” 赵让再度谢过,然后问清方向,便大踏步朝城西走去。 包袱里有赵让自己的东西,还有下山时白鹤山的师叔祖送给他的礼物。 银钱都是小事,主要是包袱里还有青青给他的一块第一楼的令牌! 这可是重中之重。 没了这块令牌,河边负责应对此事之人就无法辨别赵让的身份。 想要用嘴解释清楚,肯定又得大费周章! 何况赵让来此也不愿意被人发现行踪。 倘若有人识得这块令牌,将此当作消息递给南地派前来的探子,事情就会更加复杂起来。 这是赵让头回来镇海城,对城中的道路一点都不熟悉。 好在这座城修的还算方正,赵让每到岔路口就寻人问一问旱市的方向,还是能准确走到的。 不过当他抵达城西旱市的时候,却忽然有些傻眼。 这里……未免也太热闹了一些! 沿街两侧,密密麻麻全都是摆摊的商贩。 街道正中,则挤满了前来闲逛购物的人。 想要在这里找一个贼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但赵让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耐着性子,从街头开始,一个摊位一个摊位的仔细寻找。 为了让自己看的更加清楚,他每经过一个摊位,就假装成想要买东西的客人,拿起摊位上的东西端详一番。 遇到有摊主询问,他就说再看看,然后走到下一个摊位继续寻找。 就这么找了小半天的时间,赵让已经走过了整条旱市的一半。 然而他的包袱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连一点踪迹都没有看到。 赵让心中不免开始有些焦急起来。 从太阳的位置来看,现在已经是下午了。 距离天黑只剩下两个多时辰的时间。 他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片刻后,赵让的眼睛忽然一亮! 他意识到自己可能从一开始就想错了方向! 包袱里的银钱,贼人可以直接花掉,而令牌贼人哪怕不认识,也绝对不会拿到旱市上来卖! 这里龙蛇混杂,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 令牌一旦出现,万一被人认出,那么不光这东西保不住,就连那贼人自己性命恐怕也得交代在这里! 想通这一点后,赵让便准备离开旱市。 他想起先前老板告诉他,镇海城的水市和旱市场都有各自的老大掌管,想来这偷东西的贼人定然也与本地的地头蛇之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包袱里那么多银钱,再加上一枚骇人的令牌,这名贼人但凡聪明些,就不会自作主张,定然是送到本地老大那里,让其定夺。 因此,想要找回自己的包袱,还得去城东的水市! 打定主意,赵让便准备离去。 就在这时,他忽然注意到前方不远处的一个摊位上,摆放着一件十分熟悉的东西。 那是一个巴掌大小的漆木盒子。 盒子上还贴着一张符箓,正是白鹤山用来封印宝物的手段。 这盒子赵让再熟悉不过,因为里面装着的,正是他下山时师叔祖送给他的礼物! 没想到这贼人还真敢把东西带到旱市上来卖! 不过看盒子的样子,应该还没把这东西打开过…… 寻常小偷也害怕修行之人的手段,要是贸然打开盒子,说不定就会被师叔祖留下的禁制所伤! 赵让慢慢悠悠的溜达过去,装作十分感兴趣的拿起那个漆木盒子问道: “老板,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怎么卖?” 摊主是个尖嘴猴腮的中年男人。 见赵让拿起盒子,他立马换上一副笑脸,说道: “客官好眼力!这盒子里的东西可是我从白鹤山一位道长那得来的,是仙家的大宝贝!您要是想要,我给您算便宜点,五十两银子您拿走!” 赵让听后点点头,但没有任何表示。 摊主见没让赵让心动,便又凑近了几分,神秘兮兮的说道: “客官您放心,我敢保证这盒子里绝对有好东西!您想啊,道长竟然会在一个盒子上贴一张符,那肯定是怕里面的东西跑出来!” 赵让听罢却是再也忍不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将木盒上的封条撕毁,说道: “看,好像也没什么东西跑出来啊,你是不是在骗人?!” 商贩根本没想到赵让会如此行事。 先是一愣,旋即连摊子都直接丢下,一头扎进人潮中,没了踪影。 第二百一十二章 突如其来 赵让见状也不追赶。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果然,就在商贩跑掉没多久,从四面八方便围过来一群膀大腰圆的汉子。 “就是他!” 其中一人指着赵让大喊道。 瞬间,十几个人就把赵让围在了中间。 赵让环顾一圈,发现这些人高矮胖瘦各不相同,唯一一样的就是身上全都穿着短打。 看来这些人应该就是旱市的地头蛇了。 “小子,你胆子不小啊,敢在旱市上撕符?” 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子走到赵让面前,居高临下的问道。 赵让不卑不亢的回答道: “那符是我贴的,我自然能撕。” “你贴的?” 胖子明显不信,又问道: “那你说说,这符是贴什么的?” 赵让如实回答道: “封口符。” 胖子听后一愣,显然是没听过这种符箓的名字。 不过他也不在乎这个,而是对赵让说道: “甭管这符是干啥的,你既然在旱市的地界上把它撕了,那就得按照我们的规矩来!” 说完,胖子一挥手,立马有两名大汉押着先前跑掉的那个商贩走了过来。 商贩骂骂咧咧的被推搡到赵让面前。 胖子对商贩说道: “老规矩,你自己和他说!” 商贩闻言立马换上一副笑脸,对赵让说道: “这位爷,咱有事好商量。您说这东西是您的,上面的灵符也是您亲手贴的,这都没问题。但您得拿出证据来啊!要是没有证据,就凭您红口白牙,这怎么让人相信?” 赵让这才明白过来。 那胖子看似一副主持公道的正义模样,实则也是和这商贩一条心的。 归根结底,还是想从自己这里寻摸点银子,明里暗里的逼着自己破财消灾。 奈何他们真是找错了对象。 赵让现在身上的但凡有一块碎银子,都不至于和他们这些混子费劲。 唯一值钱的那匹马还压在了早餐铺子,现在赵让可谓是两袖清风,口袋空空,除了一张嘴外,是证据也拿不出,钱也拿不出…… 心中如此想着,赵让嘴上也不饶人,直接说道: “没有证据,那你们说该怎么办?” 胖子和商贩闻言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喜色。 看来今天是能讹上了。 胖子以为赵让这是服软了,便伸出手掌说道: “没有证据也行,那我们就只能公事公办了。” “看在你是初犯的份上,我也不多要,你就赔个五十两银子,这件事就算揭过去了。” 赵让闻言气笑了,说道: “张张嘴就要五十两银子,你们怎么不去抢?” 胖子听后脸色一沉,说道: “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到了旱市的地盘上,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今天这钱你是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说完,他一挥手,围着赵让的十几个人同时亮出了兵刃。 有拿刀的、拿剑的、拿棍的……五花八门,各式各样的武器是应有尽有。 商贩一看这是要动真格的了,很识趣的退到了一旁。 赵让扫了一圈,嗤笑一声说道: “就你们这样的,也好意思学人家出来混?” “看看你们拿的都是什么破铜烂铁,也好意思亮出来丢人现眼?” 此言一出,瞬间便激怒了众人。 一个小弟模样的瘦高个挥舞着手中的大刀就朝赵让砍了过来。 “我看你小子是找死!” 赵让不闪不避,等他来到近前才随意的伸出一根手指。 “叮!” 伴随着一声金铁交鸣的声音响起,瘦高个只觉得手中一轻,再然后就看到自己的刀飞上了半空。 而他的右手虎口处也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低头一看,整只手掌都已经血肉模糊了。 旁边的众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便看到同伴飞了出去。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砰”一声闷响,便四仰八叉的躺在了地上,不知死活。 从动手到飞出去,也不过就是眨两下眼的时间。 胖子咽了口唾沫,强自镇定的说道: “一起上,把他拖到僻静处,直接砍死!” 众人闻言一拥而上。 各种兵刃带起的破空声响起,眨眼间便来到了赵让近前。 赵让冷笑一声,身形如风,迅速游走在众人之间。 每一次的闪躲,每一次的反击,都恰到好处,仿佛他能提前预知对方的动作一般。 伴随着一阵闷声响起,刚刚还气势汹汹的众人接二连三的倒在了地上。 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刚刚还围着赵让的十几个人便全都躺在了地上,哀嚎声此起彼伏。 那个商贩早就已经看傻了眼……至于满脸横肉的胖子此时也已经是面无人色,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下。 赵让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走到两人面前蹲下。 胖子被赵让看的心里直发毛,色厉内荏的说道: “你、你想干什么? 赵让笑着说道: “放心,我不杀人。” “那你想干什么?” 胖子又问道。 赵让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你就是旱市的老大?” 胖子梗着脖子说道: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也不怎么样。” 赵让摇摇头说道: “就是有些名不副实。” 胖子恶狠狠的说道: “我的确不是老大,但你今天要闹,这事儿估计现在已经传到了我们老大那边!等着吧,今天你要是不留下一个胳膊或者一条腿来,就别想走出这旱市!” 赵让闻言一愣,随即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大笑起来。 “哈哈哈!” “你笑什么?” 胖子有些摸不清头脑的问道。 此时的他好像又重新找回了气势,腰杆也挺直了不少。 赵让笑着说道: “我笑你们太天真。” 就在此时,周围的人群突然默默分向两边。 一名中年美妇正向这里款款走来。 她的容颜如盛开的牡丹,明艳动人,眉宇间透着一股独特的风骚韵味。岁月似乎对她格外宽容,未曾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反而为她增添了几分成熟的魅力。 此妇人眼眸宛如深邃的秋水,流转间便能勾人魂魄。双唇如樱桃般鲜艳欲滴,微微上扬的嘴角总是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似乎在诉说着她丰富的人生阅历和无尽的风情。 行走间,腰肢轻摆,如同弱柳扶风。身上鲜艳的长裙,裙摆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摆动,宛如一朵盛开的花朵。 赵让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不再关注。 不是他定力有多强,实在是这美妇太过风骚,让人不敢直视。 美妇来到近前,先是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众人,才把目光转向赵让,掩嘴轻笑道: “这位公子面生的很,是第一次来旱市吧?” 赵让点点头,并未开口。 美妇又问道: “那不知公子尊姓大名?来此为何?” 对于这种一看就不是正经人的女子,赵让当然不会说实话。 所以他只是继续狠厉的盯着那胖子,对这位后来的美妇所说的充耳不闻。 美妇似乎并不在意赵让的无礼,依旧笑吟吟的说道: “公子不必担忧,妾身在这旱市说话还算有些分量。只要是在旱市上发生的事情,应该都能帮你解决了。” “哦?是吗?” 赵让闻言这才正眼看向美妇,似笑非笑的说道: “那不知夫人可能帮我找回丢失的东西?” 美妇掩嘴笑道: “公子说笑了,妾身又不是那梁上的燕子,哪会知道公子丢了什么东西,又去哪帮公子找回呢?” 赵让冷冷说道: “没本事就不要说大话!” 此言一出,旁边的胖子顿时便想发作。 在他看来,整个旱市就没有这位美妇解决不了的事情。 这小子竟敢如此看不起她,那不是打他们旱市所有人的脸吗? 不过他也只是刚刚抬起脑袋便被美妇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美妇对赵让依旧是一副笑脸,说道: “看来公子对妾身似乎有些误会。” “不如这样,公子先到妾身的小楼中稍坐片刻,喝盏清茶慢慢说,如何?” 赵让本不想和这女子有过多的纠缠,但眼下也无其他办法,便点头答应下来。 美妇见状转身便走,同时抬手轻挥,说道: “你们还不赶紧起来?躺在地上装死吗?” 地上的众人闻言如蒙大赦,纷纷手脚并用的爬起身来。 赵让跟着美妇七拐八拐的来到了一处幽静的小院。 院子不大,但布置的却很雅致。 尤其院中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荷花池,更是平添了几分意趣。 “公子请!” 美妇做出一个请的手势,随后率先走进了屋内。 赵让耸耸肩,也跟着走了进去。 屋内陈设同样简单而不失风雅。 尤其当赵让的目光落到墙壁上的那幅字上时,瞳孔忍不住骤然一缩。 好字! 只见墙壁上写着四个大字——宁静致远! 字体苍劲有力、气势磅礴,隐隐间竟有大家风范。 美妇不知赵让心中所想,请他落座后便亲自为他斟上一杯香茶,然后问道: “现在可以说说公子所为何来了吧?” 赵让收回目光,也没有绕弯子,直接说道: “我来找东西。” 美妇笑着问道:“不知公子要找何物?可有线索?” 赵让沉声说道: “我的包袱,里面有不少银票,还有些其他重要的东西。” 美妇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不过很快便掩饰过去,依旧笑着说道: “其他重要的东西?还请公子说的清楚些,这样妾身也方便寻找!” 赵让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你只需告诉我,能不能帮我找到?” 美妇掩嘴轻笑道: “公子勿急,只要那包袱在旱市,妾身就有七八分的把握能帮你找回来。” 赵让略一思索,便把包袱的特征以及自己丢失的时间和地点告诉了她。 美妇听完之后点点头说道: “好,妾身知道了。公子请先在这里稍候片刻,我这就去安排人寻找。” 说完她起身便走。 赵让也没有阻拦她,而是端起茶杯仔细端详起来。 这茶的确是好茶,清香扑鼻,但他却一口没喝。 就在美妇离开后不久,小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赵让眉头一皱,放下茶杯循声望去。 只见三名劲装汉子正翻墙而入,手持利刃,直奔自己而来。 赵让冷笑着迎了上去,霎时抽刀出鞘! 三名杀手明显没想到赵让会如此果断的出手,而且速度还如此之快。 他们甚至都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被赵让欺身近前。 一刀劈砍在其中一人胸口,令其登时殒命。 另外两人见状大惊,但他们却并没有退缩,而是分左右两个方向朝赵让攻来。 左边的杀手手持匕首,身形灵活,试图绕到赵让身后进行偷袭。 而右边的杀手则是一脸横肉,手握一把开山斧,刚猛霸道。 他抡起斧头便朝赵让脑袋劈来,势大力沉。 面对两人的夹击,赵让丝毫不惧,身形一侧便躲开了右边杀手的攻击。 同时他左手握着刀鞘,平平伸出,格挡住了左边杀手刺来的匕首。 “叮!” 伴随着一声金铁交鸣的声音响起,杀手的匕首便被赵让牢牢抵住。 任他如何用力也无法再进分毫。 而右边的杀手见一斧落空也是立马变招横扫千军朝赵让腰间扫来。 就在他的斧头即将扫到赵让之际后者突然消失在了原地。 一斧落空失去目标后,斧头余势不减,直接劈在了地面上,顿时火星四溅。 而此时的赵让已经出现在了左边杀手的身后。 “咔嚓!” 一声脆响传来,这名杀手便软绵绵的瘫倒在了地上。 几个呼吸的功夫,三人就只剩下最后一人! 这名杀手正一脸惊恐的看着赵让眼中满是绝望之色。 赵让持刀来到那名领头的汉子面前蹲下,用刀尖抬起他的下巴问道: “是那女人派你们来的?” 汉子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嘴上却说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 赵让摁住此人一只手,手起刀落,作势就要朝他的指砍去,吓得这人立马就松了口。 “愿意说就说实话,不要浪费我的时间,知道了吗?” 此人点了点头,正要开口之际,一道破空声突然响起。 赵让只来得及看到那是一道寒光,那名杀手便捂着脖子倒在了地上。 一击毙命! 赵让环顾四周,却并没有发现这枚暗器的来源。 第二百一十三章 投名状 赵让心头一紧,这是高手所,而且手段狠辣,绝不拖泥带水。 此举当然是为了隐蔽幕后之人的身份,生怕被赵让从幸存的壮汉口中问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赵让才刚刚抵达镇海城,仅仅吃了个早餐,该当是还未树敌。 如果这些人是奔着他来,那只能说明有人已经从他丢失的包袱中的物品,判断出了他的身份,然后调动了本地势力,想要在赵让还未站稳脚跟前,就将其彻底灭杀。 仔细想来,自己从那家小小的早餐铺子直奔此地旱市,唯一就与那帮混迹于旱市的无赖发生过争执。 最后来此,还是那位管事的中年美妇引路。 她刚一下楼,杀手立马前来,不得不说真是无巧不成书! 赵让理了理思路,决定就此不走,在这座小楼上守株待兔。 现在敌暗我明,盲目离开说不定反倒成全了他们的后手。 反正以这小楼中的物件来看,生活气息十足,该当是那名美妇长久居住之地。 自己等在他的家中,就像一根刺扎在她的手掌心,不怕她不露面! “公子好俊的身手!” 赵让正大马金刀地坐在先前美妇的位置上,透过小窗看着楼下市场上熙熙攘攘,往来热闹的人群。 没想到这名美妇却是人未至,语先到。 目光转到门口,只见她一身红衣胜火,却是又换了一件衣服,将其身段勾勒得更加凸凹有致。 脸上也多了一层面纱,韵味十足的脸庞仅仅露出一双勾魂夺魄的眼睛。 如此尤物,就连赵让都没法不动凡心。 深深看了几眼的功夫,美妇已经飘然而至,坐在赵让对面,正是先前他所坐的位置。 眼下二人客不似客,主不似主,俨然一副攻守兼备的样子。 “都见过面了,为何还要蒙着脸?” 赵让问道。 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绪,好似只是单纯的调侃一句。 “因为快到晚上了。” 美妇看向窗外说道。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傍晚的风光最是让人迷醉。 但她这般打扮,配上此时的风光,岂不是更加旖旎? “晚上你的脸就见不得人了?” 赵让依旧说的没什么情绪。 但任凭谁都能听出这句话里的弦外之音。 面纱下,美妇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似笑非笑的说道: “至少妾身坦坦荡荡的又回来面对公子你了。” 赵让眼神闪过一抹刀光,冷冷的说道: “那是因为你知道我不会杀你。” 美妇似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笑的花枝乱颤,说道: “公子当然不会杀我,不然你再这城里都没有拔刀的机会!” 赵让皱起眉头,反问道: “你这算是威胁吗?” 美妇强忍起笑容,连连摇头道: “不,公子你想错了。我不是威胁你杀不了我,而是如果你真要杀我,那你可真是太蠢了!在这里,蠢人是活不久的,早晚都能把自己蠢死。公子你想想,一个能把自己蠢死的人,即便拿着一把天下名刀,估计也没有出鞘的机会。” 赵让听完后过了许久,才缓缓点了点头。 他承认美妇这话说的没错。 蠢蛋在哪里都是活不久的,能有口饭吃就不错。 至于拔刀……更是想都不用想。 “但聪明人也有聪明人的麻烦,我要是再聪明些,在你刚露面的时候,也会拔刀的。” 赵让说道。 美妇还是摇了摇头。 她十分清楚赵然心里早就想明白,刚才的杀手并不是自己派来的。 哪怕时间点很巧,自己的确存了其他心思,赵让也不会对自己动手。 毕竟聪敏也分三六九等,刚才说的那些,都只是刚入门。 在她看来,自己和赵让都是站在最高层的,这样就能直接免去很多解释误会的力气和麻烦。 她在这个城里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但像赵让这样年轻、冷静且身手不凡的人,还是头一次见。 她知道,这样的人绝不会是泛泛之辈,必然有着不一般的背景和目的。 “公子既然已经明白了妾身的用意,那不知接下来有何打算?” 美妇问道。 赵让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你说要帮我找回包袱,这话究竟还算不算数?” 美妇笑了笑,说道: “当然算数,不过公子也应该知道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事情。我愿意帮你,自然是因为你有值得我帮的价值。” “对不起,我是个废物,没有任何价值。” 说罢赵让指着还躺在地上的尸体,继续说道: “这些杀手我替你解决了,就当是还了你先前在市场上帮我解围的人情。现在咱们两清,包袱我自己会找。” 最后一个字还未出口,赵让已经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美妇并未挽留,而是十分客观公允的说道: “公子初来乍到,可能还不太了解这个城里的情况。这个城看似繁华热闹,实则暗流涌动危机四伏。公子若想在这里立足甚至达成目的,只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见赵让站定了脚步,美妇趁热打铁道: “况且现在距离日落还有不到一个时辰。” 赵让敏锐的回头,死死的盯着美妇的双眼,说道: “你一直在监视我?” 她之所以提醒赵让天黑的时间,是因为她知道赵让在进城之后都做了些什么。 那匹四蹄踏雪的宝马,可还抵押在赵让吃早餐的小铺子里。 如果天黑之后还没有带去银钱,那匹马可就归店老板所有了。 而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想要在这么大的一座城中,找到一个普通的蓝布包袱,以赵让一个人的能力显然是做不到的。 而他又是第一次来城中,哪怕这里早就有查缉司的布置,现在他丢了包袱,自然也就没了能够证明他身份的东西。 兜兜转转,现在赵让所能依仗的本地势力,还真就是这名美妇所代表的。 但这样的威胁,赵让向来不屑。 一匹马而已,哪怕再名贵,他也输得起。 最大的问题是,如果这名美妇知道自己在早餐铺里发生的一切,那她也一定知道究竟是谁偷走了自己的包袱。 想到此处,赵让握刀的右手,不自觉的紧了几分。 美妇也看到了赵让的异样,可她却一句话都不说,就这么静静的僵持着。 屋子里越来越暗。 即便对方穿着一袭红衣,赵让也只能看到她身子大概的轮廓。 “我若是现在站起来点灯,你会对我出刀吗?” 美妇悠悠的说道,话声中带着几分哀求。 赵让没有回答,而是微微点了点头。 即便屋子里已经很黑了,但他相信美妇肯定能看到。 美妇点燃了桌上的烛台后,轻轻叹了口气,说道:“看来,我们之间的信任还真是薄弱。” 赵让冷冷地说道: “信任是需要用时间和行动去建立的,而不是靠嘴巴说说。” 美妇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地说道: “你说得对。但你总得给我一个证明的机会。” 赵让没有说话,他在等待美妇的下文。 “我知道你的包袱在哪里,我也知道是谁偷走了它。但是,我需要你的帮助才能把它找回来。” 赵让眉头一挑,说道:“那你是需要我帮你杀个人,还是需要我和你一起去见个人?” 美妇看着赵让,眼神中闪烁着决然的光芒,说道: “我需要你帮我摆脱一个人。” “一个很麻烦的人。” 赵让并未感到意外,只是淡淡的问道: “龙帆会?” 美妇显然没想到赵让会如此直接的说出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点了点头道: “没错,就是龙帆会。” “他们已经渗透进这座城的方方面面,并且完全占领了水市的话语权。现在他们正准备往这里伸手,我手下的生意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说到这里,美妇顿了一顿,才继续说道: “刚才的杀手也是龙帆会派来的,他们也知道我不会这么容易被杀,所以更多是为了警告我,让我识相点,主动交出来旱市的生意。” 赵让说道: “和气生财,打打杀杀的,大家都没钱赚。” 美妇瞪圆了眼睛,第一次带着些许怒意,对赵让说道: “你的意思是让我乖乖的从这里爬出去?” 赵让并未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对于一个在气头上的女人吗,即便你再有道理都没用,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闭嘴。 美妇平静了下情绪,将燃烧的灯芯剪去了一截,而后岔开话题,说道: “公子似乎对龙帆会并不陌生?” 这话若是回答,涉及到许多隐秘,因此赵让闭口不言,恍若没听到一般。 “既然公子有顾虑,不说也罢。妾身不是那种不知进退,凡事非要怕刨根问底的人。” 赵让见她不再纠缠,便也送了口风,说道: “我只要包袱。” “先前你也说想要个机会,那不如就把这个包袱当做你的投名状。” 语气自己跟她在这里干耗,不如彻底将问题都丢给她,让她去解决。 龙帆会的事,也是赵让此行来河边所要解决的根本所在,因此从某种意义来说,他和这名美妇还算是有共同的利益。 如果她真能给自己找回包袱,那在其他事情上顺带拉一把,也不是不可以。 美妇听到赵让的话,眼中闪过一丝欣喜的光芒,但很快又被她掩饰了起来。 她清楚赵让并不是一个容易被说服的人,更不是一个喜欢被人利用的人。 “好,我答应你。” 美妇说道。 “我会帮你找回包袱,并且让你见到那个偷走它的人。” 赵让点了点头,表示满意。 “但龙帆会的人已经知道我在这里见过你,他们肯定会不遗余力的来找我麻烦。” 赵让眉头一皱,他并不喜欢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但现在他确实没有更好的选择。 “可以。” “但我只能给你一天的时间。明日这个时候,如果你还没有给我找到包袱,咱们先前所说的就通通作废。” 美妇笑了笑,说道: “当然。你我之间本就是一场交易而已,谁都没法强求对方做任何不愿意做的事情。” 说罢她站起身来对着门外拍了拍手。 从外面鱼贯而入四名穿着清凉,五官精致,身段极好的侍女。 她们每个人都提着一口箱子走到赵让身前齐齐打开。 箱子里装的满满当当都是银子。 “这里是四千两银子算是定金,权且算作妾身为公子来到镇海城尽一尽地主之谊了。” 美妇十分客气的说道。 这里是北境靠近河边的最后一座大城,又与海外和南地接壤,因此风俗习惯有很大不同。 至少在赵让的印象中,“四”这个数,大家还是相当避讳的,但在这里似乎没有这个讲究。 扫了一眼箱子里的银子,赵让脸上并没有任何喜色。 这些钱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他更关心的是自己的包袱和接下来与朋友们碰头之后的计划。 “那就明日此时此地再见。” 赵让只拿了一百两,并且言明是借的。 除却还给早餐铺老板的银钱外,省下的他估摸着足够今晚自己一人吃喝。 夜幕低垂星光点点。 镇海城却并没有因为太阳的落山而沉寂下来,反而变得更加热闹繁华。 街道上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各种小贩的叫卖声、酒楼里的划拳声、青楼楚馆中的丝竹声乐声交织在一起,独特又迷人。 在一处名为“醉海阁”的酒楼内,赵让坐在顶层的窗边独自饮酒赏景。 那名美妇自是留在小楼中,处理她明日要给赵让的“投名状”。四名侍女却依照她的吩咐,还候在门口听候差遣。 美妇此举的意义很简单。 无非是把赵让和自己彻底的捆绑在一起。 以她的本事,在镇海城中也算是一方有头有脸的人物。 现在她的四名贴身侍女,竟然寸步不离的跟在一名年轻公子身旁,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刚才一进这处酒楼,老板看到赵让身后跟着的姑娘们,脸色立马变了变,二话不说,就领着他上了最顶层的雅间。 好酒好菜自是不用吩咐,走马灯般的上了满满一桌子。 从头到尾除了一句“客官请慢用”之外,多余的什么都没有。 不得不说在这样的鱼龙混杂之地,生意人最会看来客的眉高眼低。 要是没了这般讲究的做派,那明日买卖关张也是自己活该! 镇海城的酒与其名声相比,颇有些平淡。 不过今晚赵让也没什么喝酒的心情,权当是打发时间罢了。 一壶饮尽,听见门外侍女轻轻抠门。 “进来。” 赵让淡淡地说道,并没有回头去看。 “公子,大姐有请。” 四人虽是侍女,行主仆之礼,但却和那美妇以姐妹相称。 赵让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跟着她走出雅间,此时距离他离开那座小楼,刚刚过去了一个半时辰。 赵让并没有问为何这么快就要见面。 既然选择了给对方一个信任的机会,那就没必要开这个口。 二人穿过走廊下了楼梯来到酒楼后院。 一处偏僻的角落里停着一辆马车。 “公子请上车。” 侍女恭敬地说道。 马车缓缓启动,很快就驶出了后院,融入到外面喧嚣的街道中去。 车厢内布置得十分豪华舒适。 软榻、茶几、香炉一应俱全,看得出来主人对此十分用心。 赵让坐在软榻上闭目养神并不说话。 他在等旁人主动开口告诉自己接下来要去哪里、要做什么。 果然没过多久马车就停了下来。 随着一阵香风袭来。美妇也钻进了车厢里,坐在赵让对面。 她却是又换了一身青色的长裙,显得清新脱俗,气质出尘,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看着赵让微笑着说道:“妾身已经安排好了一切现在就请公子跟我来吧。” 说话间,马车又再次缓缓行驶起来。 赵让一路都在闭目养神,直到马车再次停下,他才缓缓睁眼,目光与美妇相交, “你效率不错。” 美妇莞尔一笑, “公子过誉。镇海城里,有钱能使鬼推磨。” 赵让点头,未再多言。 金钱之力,他自然明白。但心中所负,却非金银所能解。 马车终至一偏僻宅院。 破旧的门庭,两盏大红灯笼高悬,如暗夜中的两点火光。 “这是何处?” 赵让问道。 美妇神秘一笑,推门而入, “公子入内便知。” 赵让随其步入,映入眼帘的,是满院惊恐不安之人,如待宰羔羊,瑟瑟发抖。 “大姐饶命!” 众人齐声哀求,声如蚊鸣。 美妇径自坐定,目光如刀, “你们可知,为何来此?” 众人尽皆摇头,却是恐惧已极,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你们偷了这位公子的包袱。” 美妇冷声揭穿。 众人闻言,如遭雷击。 赵让目光扫过众人,声音平淡如水: “我的包袱呢?” 一瘦小男子颤抖着递上蓝布包袱。 他的双手上满是血污,更有几根指头无力的耷拉着,显然在赵让到此之前,已经吃了不少苦头。否则他们也不会就这么平白无故的把偷到手的东西再吐出来。 第二百一十四章 牵扯 蓝色的包袱皮已经沾染上了些许血污。 赵让并未嫌弃,当着所有人的面缓缓打开,验证里面的东西。 包袱中的银两都是大额银票,再加上美妇出手的速度极快,这些盗匪还未来得及将其处理,因而全都得以保存。 连钱都没来得及花,其他东西更不用说,自是存放稳妥。 赵让一直翻看到最底下,直到看见那块令牌后,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公子,东西是否无恙?” 美妇凑过来,眼神直勾勾的盯着赵让手中的包袱问道。 赵让手腕一翻,将掀开的包袱皮重新抖落回来,恰好盖住那块查缉司的令牌,回道: “东西一应俱全,多谢夫人了!” 美妇当然看得出刚才赵让手中的技巧,但也并不戳破,而是露出个甜甜的笑,说道: “自己人哪里有说谢的?至于这些人怎么处理还请公子拿个主意!” 赵让的目光再度扫过那几个盗匪。 众人已都是惊弓之鸟,根本不敢与其对视。 叹了口气,赵让重新看着美妇,说道: “都是夫人的人,还是夫人自己决定吧!” 说罢扬了扬手里的包袱,转身就准备离开这处破旧院落。 美妇听闻先是一怔,随即面色晴阴斗转…… 片刻之后,终究是忍不住对着赵让的背影厉呵道: “站住!” 话音还未全然落下。 那随赵让来的四名侍女,运转身法,齐刷刷全都站在他身前,拦住去路。 藏在裙摆下的,除了两条修长紧实的腿外,还有一把过膝的长剑! 面对这样的阵仗,赵让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因此没有任何异样的情绪。 “怎么,夫人这是准备强留在下?” 赵让头也不回,淡淡的说道。 美妇带着几分幽怨说道: “难道不是公子背信在前吗?” 说罢,冲着那四名侍女挥了挥手,那四人见了,立马撤剑,退至旁侧。 “我怎么背信了?” 赵让微微侧过身子质问道。 有理不在声高,美妇缓缓的说道: “先前公子明言,若是找回这包袱,便是妾身的投名状,公子就愿意帮助妾身对付龙帆会。不说最后结果如何,起码能帮妾身保住旱市上这一亩三分地的生意,是也不是?” 赵让点头承认。 他的确说过这话。 “现如今,包袱就在公子你手上,妾身给你寻回来了,并且里面的东西分文不少,公子该当坐下来和妾身一道商量下后面的事情才是。怎么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准备一走了之?” 听了这话,赵让彻底转过身来,面对着美妇,说道: “有些事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不说破也就装个糊涂。” 美妇面色微动,但嘴上却仍旧不松口,回道: “妾身不清楚,还请公子说明白。” 赵让深吸口气,将包袱揣在怀里,竟是蹭的一下抽刀出鞘。 乌黑的刀在昏暗的烛光下显得更加惨淡。 比起先前那四名侍女手中的过膝长剑还要可怖的多! 刀锋慢慢抬起,直指美妇的好看的面庞,其中的威胁不言而喻。 那四名侍女见状,立马舍身挡在自己大姐身前,想要用自己的身体与性命为身后之人挡下这骇人的刀锋。 不过美妇却从四人的包围之中挣脱出来。 径自把咽喉抵在了刀尖上。 “公子这是何意?想要杀人灭口吗?!” 美妇的语气之中不见丝毫慌乱,甚至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赵让面色一沉,手腕微微用力,便将刀锋又向前递了几分。 殷红的鲜血立马顺着美妇洁白的脖颈流淌下来。 即便如此,美妇依旧不为所动,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我再说最后一次,让开。” 赵让的声音冷得像是一块冰。 美妇却依旧不为所动,只是用那双勾魂夺魄的眸子紧紧盯着赵让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 “公子这是打算过河拆桥吗?” 赵让终于失去了耐心,手腕一抖,便准备虚晃一刀,令其让出空余来,自己好抽身离去。 然而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只见美妇突然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夹住了赵让的刀锋,然后用力一掰! “咔嚓”一声脆响,赵让手中的长刀竟然被美妇生生掰断! 这一下变故来的太快太突然,饶是赵让反应再快也没能及时抽回手来。 断裂的刀锋顺势划过美妇的脸颊,带起一溜血珠。 然而美妇却像是没事人一样,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自己脸上的伤口,只是用那双沾满鲜血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赵让的脸颊,媚声说道: “公子心真狠呐,不过是一个包袱而已,怎舍得让妾身流这许多血?” 赵让只感觉一阵毛骨悚然。 这女人简直就是个怪物! 他不敢再有丝毫逗留,脚下一点地面,便准备向后纵跃出去。 然而他的身形刚动,就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 原来那美妇趁他不备之际,竟然将手中断裂的刀锋狠狠插进了他的后心! “噗——” 赵让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整个人也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样软软倒了下去。 在失去意识之前,他隐约看到那美妇正冲着自己露出一个得意而又诡异的笑容…… 当赵让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赵让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陌生的房间内,四周布置得颇为雅致,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发现衣衫完好无损,并没有任何伤口。 正兀自狐疑间,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紧接着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丫鬟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 看到赵让醒来,她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 “你醒啦!快来把药喝了吧,大夫说你中了剧毒,需要好好调养。” 中毒? 赵让心中一动。 在白鹤山上面对那几名蜀地唐家人时的诡异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丫鬟耐心地解释道: “这里是我们夫人的别院,昨晚你中了剧毒,晕倒在醉海阁门前,是我们夫人救了你回来。” 赵让皱了皱眉头,他记得自己昨晚明明是和那美妇在一起,怎么会中了剧毒晕?这其中必定有蹊跷。 心中暗自警惕,决定先探探这丫鬟的口风: “你可知道我是怎么中毒的?” 丫鬟犹豫了一下才小声说道: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夫人抱怨说公子好像不该自己一个人在城中喝酒,那估计是在公子您喝酒时中的毒吧?” 赵让知道从这名小丫鬟处也打听不到更多,因此决定先不动声色看看这美妇接下来会有什么举动。 于是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对丫鬟说道: “麻烦你替我谢谢你们夫人救命之恩。” 丫鬟微笑着点了点头: “你放心吧我们夫人是好人她一定会帮你找出下毒之人的。” 说着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不一会儿门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美妇走了进来。她看到赵让已经醒来,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你终于醒了。” 赵让平静的看着美妇这张熟悉的面孔,只说了三个字: “我刀呢?” 他昨晚最惊骇的记忆,不是自己受了重伤倒地,而是乌钢刀在被这名美妇以二指之力生生掰断。 美妇从容一笑。 起身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指着里面,示意赵让看。 赵让侧过身子,看向抽屉,发现自己的乌钢刀完好无损的躺在里面,登时觉得更加疑惑。 “你可知道自己中的是什么毒吗?” 赵让摇了摇头,说道:“这种毒当真可怕……竟能将梦境变得那样真实!” “不错。这种毒正是叫‘幻梦散’。” 美妇解释道。 “你关于昨晚的一切记忆,其实都是毒药的作用。” 赵让此刻脑中仍旧有些天旋地转,只能用双手揉搓着两边的太阳穴,强忍着不适,问道: “那我昨晚真实的记忆到底是什么?” 美妇嫣然一笑,并未直接回答赵让的问题,而是说道: “以后独自一人去到陌生的地方,千万不要毫无顾忌的喝酒!” 说罢,美妇努了努嘴,对赵让继续说道: “那边是浴室,热水已经放好了。你痛痛快快洗个热水澡,身上就会轻松很多!” 赵让看了眼浴室的门,里面果然是热气缭绕。 正要道谢,美妇却已经推门离去。 赵让翻身从床上坐起,拿出抽屉里的刀,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确认就是那把乌钢刀无疑,这才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进了浴室。 浴池是用青石板围成的。 这样的石板都是经过河流不知多少年的冲刷,才变成这样扁平且厚实的。越是靠近河边,就越是多。 浴池的台子上,放着两件雪白的浴袍。 对面还燃着一盘熏香。 赵让看到熏香,目光一凝。 当即把乌钢刀连带着刀鞘伸进浴池里,挑起一串水珠,将那熏香扑灭。 现在他看到这样的莫名的玩意儿,就觉得脑仁疼、心口堵…… 热气蒸腾下,赵让的汗水已经不自觉的开始往外冒。 这么一热,反到是让他身上的不适感除去了许多。 看来那美妇没有胡说。 洗个热水澡的确是有助于恢复。 于是也不多想,当即脱光衣服,跳进浴池里,用热水将自己包裹起来,仅仅留下个脑袋在外面。 赵让躺在浴池中,只觉得全身的毛孔都舒张开来,体内的毒素仿佛随着汗水一起排出体外,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舒适。 他闭上眼睛,任由思绪飘散。 可他耳边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却将他的精神重新拉扯回到这间浴室。 赵让猛地睁开眼睛,只见浴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道曼妙的身影走了进来。 正是那美妇! 她穿了一件宽松的纱裙,脸上露出一丝娇羞的神色,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小女孩一样低着头不敢看他。 缓缓走到浴池边,突然蹲下身子,伸出纤细的手指在浴池中轻轻搅动了一下。 “你要干什么?” 赵让仰头看着浴室的天花板问道。 美妇似是被吓了一跳,手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她抬起头看着赵让,有些怯懦的说道: “要我帮你擦背吗?” 赵让淡淡的道: “有丫鬟在,还需要夫人做这种杂活儿?” 美妇被赵让这话逗乐了,说道: “夫人自然和丫鬟不一样。不然为什么丫鬟当不了夫人呢?” 赵让扭过头,看向美妇的双眸,说道: “看来你在当夫人前,也当过丫鬟!” 本以为这话出口,美妇定然会有变化,谁料她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说道: “好了,不开玩笑。我是为了回答你先前的问题。” “什么问题?” 赵让刚才放空了身心,这会儿都不记得自己先前问了什么。 “你问我,昨晚真实的记忆究竟是怎样的。” 赵让点点头。 这么一说,他倒是有些印象。 美妇并未长篇大论,而是极为简洁的告诉赵让,昨晚在‘醉海阁’之前的事,都是一五一十发生过的。 这和那小丫鬟说的一模一样。 “原来如此,可是……” 赵让欲言又止。 现在他身上的不适感已经彻底清楚,脑子也比先前更加清晰。 他想到自己中的这种毒,虽然诡异,但究竟有何意义? 让一个人幻化出极为真实的幻觉。 赵让不明白这样的效果能够达成什么目的…… “如果你没有醒来,就会按照幻觉中你认为的真实去行事。” “什么意思?” 赵让没有听懂美妇的话。 美妇只好细细解释道: “也就是说,如果在没有外力干扰的情况下,你只会记得我重伤了你,那等你逃出生天之后,是不是还回来找我报仇?” 赵让木讷地点了点头。 原来这种毒让人制幻还是小事……重头戏竟然是能用这种方式重建出真实的记忆,还能以此操控一个人的行为! “这种毒很稀有吧?” 经过白鹤山上的搏杀,赵让也算是对毒药这种被江湖中名门正派和世家子弟所不齿的大杀器有了一定的了解。 效果越是复杂的毒药,原料就越是稀少,制作起来就越是困难。 “自然。幻梦散,万金难求!” 赵让点点头。 既然如此,那能再镇海城里搞到这种毒药的,想来只有那龙帆会了。 一想到这里,赵让的记忆霎时间融会贯通起来。 他想起了自己丢失的包袱,想起了和美妇有关‘投名状’的约定。 “你的投名状还没有准备好?” 赵让问道。 毕竟在昨晚的幻梦中,自己可是重新拿到了包袱,并且里面的东西一样都没少。 美妇起身推开了浴室的窗户。 这面窗户朝向正东。 东方才露出鱼肚白不久,这一天的镇海城几乎还未醒来。 按照昨日的约定,美妇还有一整个白天,六个时辰的时间,因此她并不着急。 “投名状已经准备好了,就等你来验货。” 美妇的声音随着晨风飘进赵让的耳朵里。 “在哪里?” 赵让从浴池中站起身子,迈过青石板的围沿儿,拿过搭在一旁的长袍披在身上。 “不急,等你先用过早饭,我再带你去看。” 美妇的语气始终是不紧不慢,似乎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赵让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的穿好衣服,跟在美妇的身后走出了浴室。 来到外间,桌上已经摆好了丰盛的早餐。 赵让也不客气,坐下来便开始大快朵颐。 他确实饿了。 再加上‘幻梦散’的毒素刚解,身体正是需要补充的时候。 美妇就坐在赵让的对面,托着下巴看着他吃饭。 她的目光柔和而深邃,仿佛能看穿赵让的内心深处。 赵让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只好抬起头对美妇说道: “你不吃吗?看着我干什么?” 美妇微微一笑说道: “你吃饭的样子真好看。” 赵让被这话呛得差点没噎着。 他咳嗽了两声才缓过劲儿来看着美妇说道: “夫人说话还是正常一点的好。” 美妇掩嘴轻笑,不再逗弄赵让,转而说起正事: “投名状我已经让那四名姐妹,放在醉海阁了。” 赵让有些意外的看着美妇: “醉海阁?那不是我中毒的地方?” 美妇点点头说道: “没错。就是那里。” 赵让放下筷子看着美妇说道: “看来夫人是另有安排了?” 美妇解释道: “醉海阁是龙帆会的地盘,但他们还没到能在镇海城里掌握一切的地步。再说,咱俩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对付龙帆会吗?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探探他们的虚实。” 赵让沉吟片刻,点点头说道: “好。只要夫人同去,那在下并无意见。” 说罢他放下筷子,便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公子慢些!” 美妇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这座别院,朝着醉海阁的方向而去。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不过赵让却发现今天街道上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环顾四周,只见街道两旁的店铺都紧闭着门户,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怎么回事?今天街上怎么这么冷清?” 赵让忍不住开口问道。 美妇走在前面头也不回的说道: “因为今天是龙帆会例行的‘巡街日’啊。我的别院实际上就在水市的管辖内,现在也是龙帆会的地盘。” 第二百一十五章 制衡 “巡街日”这一天意味着整个镇海城中属于龙帆会的地盘,秩序都将暂时掌握在他们的手中。 他们会在这一天对城中的商户进行所谓的“保护”,实则是勒索和敲诈。这不仅是对商户的压迫,也是对整个镇海城居民的恐吓。 美妇似乎对这一切早已习以为常,她的步伐稳定而从容,仿佛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清晨。 赵让不禁对她的冷静感到好奇,同时也对她的过去充满了更多的疑问。 “龙帆会的势力范围如此之广!” 赵让故意感慨道,试图从美妇那里获取一些信息。 美妇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龙帆会虽强,但并非无懈可击。他们的势力建立在对金钱的贪婪和掠夺之上。” 赵让点了点头,他知道美妇的话中含义。 龙帆会之所以能在镇海城建立起如此庞大的势力,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们控制了水市的管理和海货的流通。 两人很快来到了醉海阁。 赵让站在门口,仔细看了看这家在昨晚的记忆中已经模糊不清的酒楼。 这家外观华丽、内部装修考究的大酒店,平日里繁华异常,此时却是大门紧闭,显得格外寂静。 美妇走到门前,轻轻敲了敲大门,片刻后,大门被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一条缝,露出一个警惕的脸庞。 看到是美妇后,那人立刻松了一口气,恭敬地打开了大门。 “夫人怎么来的这么早?” 开门之人问道。 美妇淡淡道: “我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那人点了点头,示意赵让和美妇进入。 赵让却注意到,此人表面上虽然恭敬,但眼中却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醉海阁的内部比外面更加华丽,赵让却感觉到了一种压抑的气氛。 美妇带着赵让穿过了大厅,来到了一个悬挂着海外仙山壁画的房间。 房间中央摆放着一张红木圆桌,桌上放着一个精致的木盒。 美妇示意赵让打开木盒,里面放着的正是他昨晚在幻梦中看到的包袱。 赵让拿起包袱,仔细检查了一番,确认里面的东西完好无缺。 将其中的令牌取出,赵让边在手中把玩,边对美妇说道: “包袱中的东西,想必夫人都已经看过了吧?” 美妇张了张嘴,正准备回答,却又很快闭上。 事到如今,说谎已经没有必要了。 看过就是看过,也无所谓什么,于是她大大方方的承认下来。 “所以你找上我来合作,又多番试探,就是因为你看到了这个!” 赵让说着抬起手,把握在掌心的查缉司令牌对着她。 美妇点点头,说道: “不错。正是因为妾身看到公子是查缉司中人。” 赵让不由苦笑。 这块令牌,丢了是麻烦,寻回来也是麻烦。 “我说我不是,你信吗?” 美妇当然不会相信,她的笑容中带着一丝玩味: “公子真是幽默。查缉司的令牌可不是随便能拿到的,除非公子有通天的本事。” 赵让耸了耸肩,他知道在眼下这种局势,任何否认都是徒劳的。 将令牌放回包袱中后,他淡淡地说: “既然如此,夫人也该明白,我来这是有很重要的事情。” 美妇并未接过话茬,他听出赵让的话中还有未尽之意。 谁料赵让却也闭上嘴巴,一言不发,只定定的看着她。 美妇心知拗不过赵让,单单一个龙帆会就已让她心里憔悴,此刻若是再得罪了查缉司,那她在镇海城中可就真没退路了,只得从袖中取出一张地图,摊开在圆桌上。 地图上标记着镇海城的各个重要位置,特别是水市和几个重要的码头。 “龙帆会的根基在于水市,他们通过控制水市的货物流通,掌握了镇海城的经济命脉。” 美妇指着地图上解释道。 赵让看着这张标记详清的地图,心中一喜。 相比于包袱而言,这才是他真正需要的投名状。 图中除了龙帆会外,还有其余城里各方势力彼此犬牙交错的形势。 面对一个全新的地方,认清形势是解决问题的第一步。 赵让早已不是去往西域时的愣头青。 现在的他更知道谋定而后动的意义。 在仔细将这张图看了一遍后,赵让点在图中偏北的位置。 这里是一块空白。 美妇给城中的势力都赋予了一种颜色,重要的码头和营生,还在旁边加了批注。 唯独这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颜色,也没有一个字眼,赵让不由得极为好奇。 不过他还未问出口,美妇的脸色就变得有些奇怪。 一看对方的表情,赵让转瞬间就想到,这块空白,应该就是查缉司在镇海城中的所在。 “公子这是难为妾身了。” 美妇察觉到气氛有些肃穆,出言调侃道。 “因为我明知故问?” 赵让笑着说道。 见美妇没有反驳,知道刚才自己想的并没有错。 现在自己已经找回了查缉司的令牌,又知道了他们在城中的位置,这地方是必须得走一趟的。 “这张图能否给我?” 赵让问道。 美妇当即将地图卷起,用一根皮绳绑好,递给赵让。 “合作的前提是彼此的信任。” 这是赵让昨过的话。 现在她翻出来重新说给赵让听,一则证明自己的诚意,二则提醒赵让莫要连自己说过的话都做不到。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后,赵让便告辞离开了醉海阁。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能在这里久留。特别是得尽快去一趟查缉司在镇海城中的所在地,弄清楚自己的身份和来历。 走出醉海阁的大门,赵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镇海城的空气带着一丝海水的咸味和鱼腥,这让他感觉有些不适应。 龙帆会的‘巡街日’还未结束,但此处已经过去,街面上恢复了些应有的热闹。 在去查缉司之前,赵让得先找个合适的落脚之处。 即便美妇盛情邀请他继续住在自己的别院中,但赵让还是婉言谢绝了。 她对于龙帆会的态度很是坚定,但这不代表赵让就能和她坦诚相待。 尤其是在她看到包袱中的查缉司令牌后,赵让更是得小心谨慎。 其实他心中一直隐隐有个疑惑。 那就是关于这个包袱的失而复得,以及自己的幻梦,说不定都是这名美妇的自导自演。 如此既可以让赵让欠下他的人情,又能彰显自己在这座城中举足轻重的地位,可谓一箭双雕。 总之一件事情,只要搅扰进了这样的女人,它就简单不起来! 现在已经这样,赵让只能尽力规避他能想到的所有风险。 绕过了一条街巷,此地距离醉海阁已经有一段路程,赵让重新拿出地图端详起来。 刚才他就发现,地图上除了查缉司所在地是一片空白外,临近的得一块地方,被标注成了明黄色。 这种颜色所占据的地盘,在城中是最少最小的,算下来只有三个铺面。 一家客栈,一间布庄,以及一座赌场。 衣食住行衣在先,无论是哪里的人,都需要穿衣。 相比于赌场和客栈,布庄该是最不起眼的营生。 不过赵让却敏锐的发现,地图上标记出来的布庄只有区区三四家。 其中有两家在水市周围,现在应该归属于龙帆会所有。 还有一家是那美妇自己的产业。 抛开这些大势力外,这是仅剩的一家布庄。 生意当然是开的铺子越多越大,越大也就越赚钱。但最好这些铺子,都归一个人所有。 在镇海城当下的格局中,竟然还有一方小势力能坐拥城中区区三四家之一的布庄而不倒,一定有他的特殊之处。 这家布庄,或许能成为自己在镇海城的另一扇窗口。 打定主意后,赵让便径直向布庄走去。 布庄的招牌并不显眼,但店面整洁。 店门口不算车水马龙,但进出的客人也络绎不绝。 赵让走进店内,一名伙计立刻迎了上来,热情地招呼道: “这位客官,里面请。我们店里的布料都是上好的货色,您想要看点什么?” “随便看看。” 说着,赵让开始在店内四处浏览。 布料种类确实种类繁多,从丝绸到棉布,应有尽有,而且布料的质量都相当不错 他走到随手拿起一块布料摸了摸,手感细腻柔滑。 “客官好眼光,这块布料是我们店的镇店之宝,名为‘海云锦’,是从这里一直到河边以至于南地那里都独一份的货色!” 伙计见赵让对那块布料感兴趣,立刻介绍道。 转了一圈后,他心中已经有了计较。这家布庄虽然不大,但生意兴隆,而且货物质量上乘。看来这家布庄的主人确实不简单。 “听说你们老板还开了一家客栈和一家赌坊,可是就在隔壁?” 赵让冷不丁的问道。 伙计却没有任何错愕,显然已经是个老江湖了。 他语气平淡的对赵让说道: “客官,小的就是个布庄的伙计,对东家的生意不了解,也不能打听。” 伙计见赵让仍旧看着他,便话锋一转,接着说道: “不过旁边的确开了一家客栈,比我来布庄的年头还要长,每日见到顾客也是往来不绝,想必应该是不错。” 赵让点点头,冲着伙计笑了笑,说道: “多谢小哥了!在下初来乍到,先寻处住所,等安稳之后再来逛逛!” 伙计有手虚引,客气的将赵让送出门口,说道: “客官您慢走,祝您在镇海城中能淘换到自己心怡的宝贝!” 其他地方的切口往往都是玩的开心,但“淘换到心怡的宝贝”是镇海城所特有的。 尤其是在龙帆会把控了水市之后,隔三岔五就有意无意的放出些玄之又玄的消息,让人分不清真假,因此吸引了许多投机倒把的商人和将家底一股脑都带来的赌徒。 沿着街道向前走了几步,很快就找到了那家客栈。 客栈的门面并不显眼,但门前挂着的灯笼和飘扬的旗帜却显得格外醒目。 大厅里人声鼎沸,各种方言交织在一起,显得热闹非凡。 赵让环顾四周,发现客栈的布局相当合理,虽然客人众多,但并不显得拥挤。 他走到柜台前,对掌柜的说道: “掌柜的,给我来一间上房。” 掌柜的是个中年汉子,满脸络腮胡子,看起来颇为粗犷。 他抬头看了看赵让,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但很快又恢复了常态,笑着说道: “客官,上房已经满了,只有普通的客房,您看如何?” 赵让并不挑剔,只要有个地方休息就行: “普通客房就普通客房吧。” 掌柜对这样好说话的客官自然心生好感,特意吩咐让一个伙计带赵让去客房。 房间虽小,但布置得颇为雅致。 床铺整洁,桌上还放着一盆清水和干净的毛巾。 赵让满意地点了点头,从包袱中取出一些银两,递给伙计。 伙计接过银两,咧嘴笑道: “客官,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伙计恭恭敬敬的退出去,赵让一屁股坐在床上,顿时觉得有点困。 早饭吃了许多,这会儿他并不饿,并且距离饭点还有一段时间,刚好可以睡一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被一阵敲门声惊醒。 赵让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起来,顺手拿起放在枕边的查缉司令牌。 他记得自己临睡前明明是将令牌放在了包袱中,但现在却出现在枕边。 这让他感到一丝不安。 打开门,外面站着的是刚才那个伙计。 “客官,您醒了。楼下有位客人找您,说是您的朋友。” 伙计说道。 赵让心中一动,难道是美妇派来的人? 他跟着伙计来到楼下大厅,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正站在那里四处张望。 看到赵让后,汉子眼睛一亮,快步走了过来。 “兄弟,你可算是来了!” 汉子拍了拍赵让的肩膀,说道。 赵让一头雾水,他并不认识这个汉子。 “兄弟,怎么了?我是老胡啊!” 汉子见赵让一脸茫然,急忙说道。 赵让仔细打量了汉子几眼,确定自己从未见过他。 心中警惕起来,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说道: “哦,原来是胡兄啊!抱歉抱歉,我这一路颠簸,刚才又睡了一觉,脑子不太清楚……不知道胡兄有什么急事?” 老胡恍若没有察觉到赵让的异样,笑着说道: “兄弟,咱们不是约好了今天在客栈见面的吗?你怎么睡到现在才起来?” 赵让不明就里,便顺着老胡的话说道: “哎呀,还不是赶路太累了!今天起得有点迟。让胡兄久等了,实在是抱歉。” 老胡摆了摆手,表示并不在意。 他环顾四周,压低声音说道: “这里不是说话之处,咱们换个地方吧。” 赵让点了点头,跟着老胡走出了客栈。 两人在附近的酒肆找了个包间坐了下来。 老胡并没有点酒,而是要了一壶茶和两盘点心,然后神秘兮兮地对赵让说道: “兄弟,你这次来镇海城可是来对了!” 赵让早就想好了说辞,他喝了一口茶,缓缓说道: “实不相瞒,听说最近镇海城的水市上宝贝很多,我想就想着来看看有没有机会。” 老胡很是激动的说道: “这话不错,但兄弟,你有所不知,这镇海城的水市虽然繁华,却被龙帆会把持着。他们垄断了货源和销售渠道,外人很难在这里做生意。” 赵让故作惊讶地说道: “还有这种事情?那我岂不是白来一趟?” 老胡会心一笑,说道: “那也未必。兄弟你既然来了,就不能空手而归。我这里有个消息,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赵让心知正戏来了,接着话茬地问道: “什么消息?胡兄请讲。” 老胡环顾四周,确定没有其他人后,才压低声音说道: “我听说龙帆会最近有一批货要出手,数量不小,而且都是紧俏货。如果你能吃下这批货,转手就能赚个盆满钵满。” 赵让露出一股犹豫之色。 “胡兄,不是我不信你。但你也知道,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这龙帆会是什么来头我都不知道,贸然去找他们谈生意,岂不是自投罗网?” 老胡见赵让有些心动,急忙说道: “兄弟你放心!这消息绝对可靠!而且我会帮你牵线搭桥,介绍你和龙帆会的人认识。你只需要准备好银子,剩下的交给我就行了。到时候你赚大钱,我能去醉海阁滋润两天就好!” 赵让沉思片刻,说道: “胡兄,小弟多谢你义气!但我还是得好好考虑一下。” 老胡见赵让没有一口拒绝,就拍了拍赵让的肩膀,说道: “赵兄弟,你慢慢考虑。不过我可要提醒你一句,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说完,老胡将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便起身告辞了。 赵让坐在包间里,沉思了片刻,也起身离开。 重新回到客栈后,赵让叫来那名伙计,问道: “我住的这间房,先前住的人是谁?” 伙计面露难色。 城中来往的外地人本来就多,何况一家客栈若是平白无故的把上一任住客的信息透漏给别人,那这家客栈离关门可就不远了…… “放心,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好奇问问!” 赵让侧过身子,挡住伙计和柜台后掌柜的视线,不动声色的塞过去一块银子。 伙计结果银子,在手里用力一攥,说道: “客官稍后,一会儿我就给您回话!” 第二百一十六章 兜兜转转 赵让在大厅中找了张僻静的桌子坐下,远远看着伙计绕到柜台后,拿出一本厚厚的账本开始翻找起来。 不多时,伙计一脸兴奋的来到赵让面前,说道: “客官,查到了。是一位南地的商人,当初来说是要做笔大生意。” 赵让反问道: “你还记得这个人?” 伙计讪讪一笑,答道: “客官,不瞒你说……这人和您一样,十分年轻,而且出手也十分大方。在店里住了三天,每天都咋咋呼呼的,还在大厅里接待过好几批来访的客人。” 赵让顺着话说道: “看来他做的生意还不小啊!” 伙计点头道: “应该是。不过他本来说要住一个月的,却在昨天凌晨匆匆退房离开。当时不是小的当值,只看到账本上是这么记录的。” 赵让听后摆摆手: “好了,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伙计没必要骗他。 结合起他说的,看来那位姓胡的汉子,应当是认错了人。 他该是约好和住在自己屋子之前的那位房客谈生意,但不知为何,那人提前离开。故而等姓胡的汉子来到客栈时,便直截了当的报出房号,没想到住在里面的已经换了人。 赵让觉得这名姓胡的汉子和先前的房客应当是没有见过。 乍一看赵让这么年轻,下意识的就把两个人搞混了,也未再加甄别。 从那人的话中,赵让就知道他应该是个掮客。 若是在别处,这样的中间商人都归本地牙行统一管理,但镇海城情况特殊。 一个水市,外加一个旱市,就已经几乎垄断了城中所有的买卖。其他想要从中投机赚钱的,只能自己撒出来,要么靠实力,要么看运气,能说合一单是一单。 由此虽然带来了更大的自主性,但对赵让而言,却是无法确定这名姓胡汉子的身份。 像他这样的人镇海城中不知凡几,今天姓胡,明天还可以姓刘,就像天边一浮云,水里一浮萍,凭他自己根本无法查明根底。 一抬头,看到那伙计正在擦拭邻近的桌子,赵让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问道: “刚才来找我的那汉子,你可见过?” 客栈的伙计一双眼时刻都盯着来来往往的人们,指不定他会有点印象。 “您说刚才来找您的那位是吗?” “怎么,您不认识他?” 伙计很是诧异的反问道。 赵让打个圆场说道: “认识倒是认识,但也谈不上有多认识!” 这话模棱两可,全看伙计自己怎么听! “啊,我懂您意思了!” 伙计凑近来说道。 “您是想和他做生意,但有拿不准这人靠不靠谱,是不是这个意思?” 赵让点头承认,心想这伙计果然机灵!要是有机会,能进了查缉司中做事,想必也是一把好手! “这人啊……咋说呢!” 伙计故作沉思状,赵让以为他是又想讨赏钱,便准备再给他些。 “不不不,客官,小的不是这个意思!” “这人啊,也算是镇海城中有名有姓的掮客了。以前牙行说话还管事儿的时候,他就是里面的风云人物。后来牙行没落,他也是第一批出来自己单干的人。” 赵让打断伙计的话,追问道: “看你刚才的表情,这人好像不简单?” 伙计有些拘谨。 毕竟他还要在镇海城中混饭吃。 这样左右逢源的掮客对于赵让而言无所谓什么,对他们这样最底层的人来说,那就是城里的地头蛇。 哪怕弄不死你,三天两头来找你事情,也足够膈应人的。 “没事,你放心大胆说。要是真说的对我有用,等我生意做成了,一定会给你一份保证的!” 赵让说道。 伙计眯着眼睛,暗暗下了决心,对赵让说道: “客官也不用说什么保证了,小的全看和您有眼缘。这人据说和龙帆会的高层有着不浅的关系。牙行兴盛时,咱大威还没分而治之,龙帆会还是一群盘踞在太上河和出海口的水匪强盗。” “那会儿被抢的商船,但凡是值钱的东西,都会在风声过后,转运到城中出手。基本每一样东西,都是经由老胡说成的。后来龙帆会投靠了南地,成了正统势力,近来又控制了城中水市,老胡的本事也跟着大了起来。” 说到这,伙计又凑近了赵让几分,将声音压到最低,说道: “听人说有次还看到他和龙帆会的二当家一起在醉海阁的包间里吃饭!” 这一大通话饶是赵让也得消化好一阵。 沉默了片刻,他才再度开口问道: “那这人可有什么癖好?” “听你说这么多,他倒是有点实力。就是不知道这人人品如何。” “哈哈,客官。有钱人喜欢的,你还不知道吗?” 伙计说着冲赵让挤了挤眼睛。 “最近听出他三天两头总是往旱市跑。一来可能有生意的缘故,二来旱市的当家可是咱城里有名的大美人!” 赵让深吸了口气,没想到这人和事儿兜兜转转,却是又回到了原点。 像老胡这样的事业有成的中年男人,那些楼阁中的小姑娘当然不够味道,就得找这样带刺的玫瑰。哪怕扎的满手是血,反而能激起他更强的征服欲。 只不过赵让在没有和本地的查缉司接触之前,着实是不想再和那美妇有什么瓜葛。 至于所谓的联手,不过是一句话罢了。 今天可以算数,明天也可以忘记。 经过这么一场折腾,外面天色也沉了下去。 华灯初上,放在以往,这该是喝酒的信号。 但赵让还记着那晚在醉海阁中吃的亏……不自觉看了眼自己的乌钢刀,摸了摸自己的后心。 酒还是算了…… 先找个好馆子,吃顿饱饭才是正道。 客栈中虽然也有饭菜,但终究不是专门吃饭的地方,师傅的手艺肯定有限。 好不容易来了一趟河边,赵让还想多吃几顿这里的特色。 “客官,出门右手边一直走,就可以看到个不挂牌的馆子。那里做的河鲜海鲜可谓是城中一绝!就是价钱贵,不过对您肯定不是问题!” 赵让身形一动,那伙计立马就猜出了他的心思。 先前还觉得这伙计只是较为机敏,现在赵然却对他也升起了几分防备之心。 聪明不是好事。 但太爱显摆聪明,一定是一件坏事! “那馆子不挂牌,岂不是黑店?” 伙计连忙摆手解释道: “客官您误会了,那馆子可不是黑店。只是老板喜欢清静,不愿意被外人打扰,所以才没有挂牌。但是那里的生意可好了,都是靠口碑传下来的。您放心,小的绝对不会骗您的。” 赵让心中暗笑,这伙计果然知道的不少。他也不再多问,只是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走出客栈大门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街道两旁的店铺纷纷点亮了灯笼,将整条街道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赵让沿着街道向右走去,不一会儿就看到了那家不挂牌的馆子。 馆子门口站着两位身材魁梧的汉子,看到有人走来,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赵让也不在意,径直走了进去。 馆内装潢典雅别具一格看得出老板确实花了不少心思。 此时正值饭点馆内已经坐了不少客人。赵让扫了一眼发现这些客人大多都穿着不俗显然是有些身份的人。 “客官里面请!” 一个小二模样的人热情地迎了上来。 “您是第一次来吧?咱们这儿的河鲜海鲜可是一绝!您想吃点什么?” 赵让大手一挥,豪气的说道: “把你们店里的招牌看着上就行。” “好嘞!客官您稍等片刻菜马上就来!” 小二应了一声转身去准备了。 不一会儿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佳肴便被端了上来。 赵让一边吃一边暗中观察,发现周围的客人发现他们大多都在低声交谈。 这馆子恐怕不仅仅是个吃饭的地方这么简单…… 背后传来一阵喧闹声,赵让回头一瞥,只见来人正是先前到客栈中寻他的老胡,此时正在一群手下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老胡一进门便大声嚷嚷道: “老板呢?快把好酒好菜都端上来!” 不一会儿,一名富态的中年男子从后厨走了出来,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 “哎呀呀!是什么风把胡老板给吹来了?快请快请!” 说着便将老胡引到了一张空桌子前坐下,又对旁边的小二使了个眼色。 “不急不急,今天我要好好点菜!” 老胡说道。 掌柜的觉得奇怪,不禁问道: “胡老板是要请客?” 老胡点点头,说道: “不错,所以你要给我用点心!” 老板拍着胸脯保证,肚子上的肥肉都一颤一颤的: “看您今晚春风得意的样子,客人该是一位大美人吧!” 老胡也不否认,爽朗地笑了几声,便打开菜单。 眨眼的工夫,就点了七八道大菜,几乎把店中的招牌菜全都点了一遍。 “胡老板喝点什么?” 酒是色美人。 请美人吃饭,不喝点酒,便升不起盎然的春意。 “酒我自己带了,你把菜做好就行!” 赵让本想低头吃自己的饭,却没想到老胡的眼神如此尖锐,隔着好几张桌子,还是看到了他。 “哟!兄弟,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老胡不知怎么发现了背对他而坐的赵让,走过来说道。 赵让心中暗道不好,但面上却不动声色,起身拱手道: “胡兄,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老胡一屁股坐在赵让对面,也不客气,直接拿起一副空筷子夹了一口菜送进嘴里,嚼了几下,赞道: “不错不错,要说吃河鲜海鲜,镇海城中就属这儿了!” “胡兄要是喜欢,不妨一起用点?” 老胡摆摆手,说道: “我已经点了一桌子的菜,赵兄弟要是不嫌弃,就过来一起吃点?今晚还有个贵客,刚好介绍你认识认识。” 老胡如此热情,必然是有所图谋,赵让推辞道: “多谢胡兄美意,不过我已经吃得差不多,就不打扰胡兄的雅兴了。” 老胡却不依不饶的一把搂住赵让的肩膀,力道大得让赵让都有些吃痛。 赵让知道这是躲不过去了,只好硬着头皮说道: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老胡这才满意地笑了起来,搂着赵让的肩膀往他那一桌走去。 二人闲话几句,一位风华绝代的妇人带着四名侍女悄然走近,正是那名替赵让找回包裹的美妇。 看到老胡带着赵让过来,美妇微微有些诧异,但很快便恢复了正常,对老胡笑道: “胡老板,这位是?” 老胡哈哈一笑,介绍道: “这位是刚从南地来的,我的一位小兄弟,也是来发财的!” 介绍完,老胡又对着赵让说道: “这位便是我今晚要给你介绍的贵客,旱市的当家人,‘红海棠’柳夫人!” 赵让微微一笑,拱手见礼: “见过柳夫人。” “公子不必多礼。既然是胡老板的朋友,那也就是我们旱市的朋友。” 酒过三巡之后,酒桌上的气氛渐渐热烈起来,柳夫人突然话锋一转,对赵让说道: “公子既然对镇海城中的生意感兴趣,那不知道有没有兴趣和我们旱市合作呢?” 赵让故作惊喜地说道: “当然有兴趣了!只是不知道柳夫人想要怎么合作?” 柳夫人微微一笑,说道: “具体的合作方式我们可以慢慢商量。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先请问赵公子一个问题。” 赵让点点头道: “夫人请讲。” 柳夫人盯着赵让的眼睛缓缓说道: “公子不辞辛劳,从南地前来镇海城,敢问只是为了发财?” 这个问题问得十分突兀也十分尖锐,仿佛一把利剑直刺赵让的心脏。 这是柳夫人对他的最后试探,她在逼迫赵让当着外人的面给出一个让柳夫人满意的答案。 赵让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迎着柳夫人的目光坦然说道: “实不相瞒,在下此来镇海城确实有些事情要办。不过这些事情与旱市并无冲突,反而还有些互补之处。所以如果夫人愿意与在下合作的话,在下保证绝对不会让夫人失望。” 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柳夫人和老胡都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自然不会被赵让的气势所震慑。但他们也不得不承认赵让的这番话确实说得十分漂亮,让他们找不到任何破绽。 柳夫人盯着赵让看了许久突然嫣然一笑说道: “好!公子果然是个爽快人!既然如此那妾身就舍命陪君子,跟二位好好喝一场!” 第二百一十七章 意外的重逢 说着,柳夫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又亲自给赵让和老胡斟满酒杯,举杯相邀。 酒过数巡之后,柳夫人似乎有些不胜酒力,脸颊上升起两朵红云,更添几分妩媚。 至于胡老板,看到柳夫人这般姿态,却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又是一杯饮尽,柳夫人借着酒劲对赵让说道: “公子,妾身有些醉了,先失陪一下。” 赵让说道: “夫人请便。” 柳夫人带着四名侍女离席而去,老胡也被手下搀扶着趁离开了馆子,只留赵让一人独坐在酒桌旁。 他心中自然清楚,柳夫人如此做,必然也是有所图谋。 不一会儿,柳夫人去而复返,重新坐在赵让对面,此时的她已经换了一副面孔,变得冷若冰霜。 “公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既然是北地查缉司的人,怎么又会冒充南地的商人,和老胡这样的人勾搭在一起?” 赵让心中一惊笑着说道: “柳夫人,我不是也才知道你的名字?何况我早就说过,我根本不是查缉司的人,只是你不相信罢了。” “另外,我答应你的,我肯定会做到,用不着明里暗里的提醒!” 说完,赵让从口袋里抽出一张银票,轻飘飘的放在桌上,就径直出了门。 喝了些酒,赵让一夜好睡,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准备去水市看看。 镇海城的水市,是这座滨海之城最为繁忙的所在。 坐落于城东的一处海湾旁,背靠苍翠的山峦,面朝碧波万顷的大海,占据了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 每当潮汐涨落,无数船只便载着各式各样的海货在此靠岸,进行繁忙的交易。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刚刚洒在海面上,水市便已经热闹起来。 海水的咸味和鱼虾的鲜味越来越浓烈,仿佛能够穿透他的身体,直击他的心灵。 海湾旁密密麻麻地停靠着各式各样的船只。 船员们忙碌地在甲板上搬运着货物,吆喝声、议价声此起彼伏。 赵让沿着码头走去,不时地停下脚步,打量着摊位上的海货。 有的摊位上堆满了五颜六色的贝壳,有的则摆放着巨大的海龟壳和奇形怪状的鱼类。 还有一些摊位专门出售珍稀的珊瑚和珍珠。 那些晶莹剔透的宝石在阳光下闪烁着迷人的光芒。 突然,赵让的目光被一处摊位上摆放的一串串珊瑚珠子吸引。 那些珊瑚珠子色彩斑斓,晶莹剔透,宛如精灵般诱人。 不知怎的,赵让想起了青青。 早在常春园的时候,赵让就听她说过,她从小便喜欢这些色彩斑斓的小玩意儿。 走到摊位前,赵让仔细挑选了一串最为耀眼、色泽最为均匀的珊瑚珠子。 这串珠子颗颗饱满,色泽艳丽,宛如一串串凝固的火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样的珊瑚珠子在市面上可是极为罕见。 “老板,这串珊瑚珠子怎么卖?” 赵让询问道。 摊主抬头看了他一眼,笑眯眯地说道: “公子好眼光,这串珊瑚珠子可是本摊的镇摊之宝。看公子是个识货之人,就给个实价吧,五十两!” 赵让估摸了下,这串珊瑚珠子要是运到他家的城里,说不定得翻一番,便没有还价,爽快地付了银子。 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串珊瑚珠子,轻轻摩挲着。 想着青青看到这串珠子时惊喜的表情,不由得嘴角上扬。 就在这时,一道刺耳的破空声突然响起,赵让只觉得手腕一痛,手中的珊瑚珠子竟然被人抢了! 他抬头望去,只见一个黑影在空中翻腾跳跃,几个起落间便已经消失在了远处的屋顶上。 “抢东西了!快抓贼啊!” 摊主的反应比赵让快,立马大声呼喊着,周围的人们也纷纷围了上来。 赵让顾不得手腕的疼痛,拔腿就追了上去。 他的身法虽然不算顶尖,但也颇为不俗,很快就拉近了与黑影之间的距离。 就在他即将追上黑影的时候,对方却突然转身,抛出了一枚烟弹。 “噗!” 烟雾弹炸开,瞬间弥漫出一片浓烟。 赵让只觉得眼前一花,便失去了黑影的踪迹。他四处张望着,试图在烟雾中找到对方的身影,然而却一无所获。 谁料他刚从屋顶上下来,就见一队管事模样的人正朝着这边赶来。 “刚才有人抢了我一串珊瑚珠子!” 赵让话音未落,不曾想这些水市的管事竟然直接将他围了起来。 “小子,你胆子不小啊!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抢东西,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吗?!” 为首的管事冷笑着说道。 赵让一愣,随即明白了过来,这些管事的显然是误会了自己,把他当成了抢劫犯。 “搞清楚,我才是被抢劫的那个!珊瑚珠子五十两,是我刚刚付钱买的!” “你说你是被抢劫的?那有什么证据吗?” 为首的管事不屑地说道。 他们早就见惯了这种贼喊捉贼的戏码,自然不会轻易相信赵让的话。 赵让一时语塞,他确实没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自己是被抢劫的。 而且就算他有证据,这些人也未必会相信。 突然,一道清脆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我可以证明他的话!” 一个身着绿色长裙的女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却是青青! 青青走到赵让身边,对着管事说道: “我刚才亲眼看到有人抢走了他的珊瑚珠子,往那边跑了!” 伸手一指,正是黑影消失的方向。 为首的管事皱了皱眉,看着青青说道: “你说你是证人?那你跟我们走一趟吧!按照水市的规矩,都得调查清楚。” 说着,他挥手示意手下将青青和赵让一起带走。 青青和赵让被那些管事带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周围堆满了货物和箱子。 “被抢劫了啊!还要我说几遍!那串珊瑚珠子是我刚刚才买下来的!” 管事冷笑道:“摊主早就跑得没影了,我们去哪里找他?” 赵让心中一沉,他没想到摊主竟然会跑得这么快 就在这时,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喊道:“谁说我跑了?我刚才是在忙着收摊子!”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一个中年男子正快步走来,正是那个卖珊瑚珠子的摊主! 摊主走到赵让和青青面前,对着管事说道: “那串珊瑚珠子确实是这位公子刚刚才买下的,五十两银子,一分不少!”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了赵让刚才给他的那张五十两银子的银票。 管事接过银子,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他没想到摊主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出现,而且还拿出了确凿的证据。 “既然摊主都这么说了,那此事我们会处理的。不过你们最好给我小心点,别再惹出什么麻烦来!” “多谢摊主大哥仗义执言!” 赵让拱手说道。 “哎,公子不用如此!” 摊主摆摆手说道。 “我也只是说了实话而已。况且那串珊瑚珠子也确实是我摊上的镇摊之宝,能够卖给你这样的识货之人,也是我的荣幸。” 赵让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对了公子。” 摊主突然说道。 “我看你似乎对珊瑚珠子很感兴趣,不知你是否还想再看看其他的货物?” 赵让随即明白了过来,这摊主之所以冒着得罪管事也要仗义执言,是想再做成一笔生意…… 不过他倒也不介意。 反正自己都决定要买个东西送给青青,索性就去看看摊主还有什么好货。 至于青青为何会突然出现在镇海城,眼下不是问话的时候和地方。 摊主带着赵让和青青来到了他的摊位前,又拿出了几串珊瑚珠子以及一些珍珠和贝壳等海货。 挑选了一番,最终赵让又花了三十两银子买下了一串珊瑚珠子,只是成色相比先前那串要差了不少。 转过街角,两人又被先前那群管事的拦住去路。 “怎么?我们还不能走了?” “走?当然可以走。” 管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不过走之前你们是不是得把我们的辛苦费结一下?” “辛苦费?” 赵让不解的问道。 “你丢了东西,我们去给你找,难道不辛苦?还是你觉得这东西自己长了腿脚,能自己跑回到你身边来?” 青青见状,对赵让低声说道: “给钱能了就行,别惹事!” 赵让点点头,青青的想法和他不谋而合。 “你们这群小王八在干什么?!”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之际,这声大喝让众人都转头望去。 “胡老板!” 管事看到来人,脸色顿时一变,连忙上前行礼。 来人正是昨晚跟赵让还有柳夫人一起喝酒的胡老板。 “您怎么来了?” 管事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怎么来了?我要是不来,岂不是看不到你们欺负人?” 胡老板瞪了他一眼,然后走到赵让和青青面前,带着歉意,拱手说道: “兄弟真是抱歉,让你们遇到这糟心事!” 赵让从柳夫人那已经知道了胡老板的能耐,见到他愿意出面解围,也都松了口气。 这个人情,算是承上了。 “胡老板言重了,本不想惹麻烦的。” 赵让淡淡地说道。 他并不想过多纠缠,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兄弟你放心,这事儿交给我来处理!” 胡老板说着,转头对管事说道: “他是我兄弟,以后都给我放尊重点!要是再让我知道你们欺负人,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管事连连点头,额头上冷汗直冒。 他知道胡老板在镇海城的势力不是自己能得罪的起的。 “还不快滚!” 胡老板呵斥道。 管事如蒙大赦,连忙带着手下离开。 “胡老板,多谢了。” “兄弟,你这就见外了。咱们昨晚还一起喝过酒,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以后在镇海城有谁敢欺负你,尽管报我的名字!” 胡老板豪爽地说道。 “哈哈,好!” 赵让也没有矫情,痛快应承下来。 “对了兄弟,你没介绍这位朋友呢!” 胡老板突然说道。 “这是我家乡的朋友,青青姑娘,我们两家乃是世交。” 赵让介绍道。 “青青姑娘,幸会幸会!” 胡老板笑着说道。 “胡老板,我们还有事,今日就先告辞了。” 寒暄几句后,赵让出言道别。 “兄弟别急着走啊!昨晚我喝多了,睡到刚才才醒,这会儿又到了饭点,咱们一起吃个饭呗!” 胡老板邀请道。 赵让却是有些犹豫。 他有一肚子话要问青青,但只要有外人在,却是就没法开口。 “既然胡老板盛情邀请,我们就去吧。” 青青突然说道。 她似乎对胡老板很感兴趣。 三人随便找了一间饭馆,在大厅中坐了下来。 “原来青青姑娘也是来做生意的!” 胡老板眼睛一亮,说道: “那正好啊!先前我给兄弟说,龙帆会那批货已经到了五天了,还在仓里压着呢。” 青青眨眨眼,对他所说的货物避而不提: “胡老板,我也是初来乍到,对龙帆会的情况还不太了解。” 胡老板闻言,脸色微微一变。 龙帆会的前身只要稍加打听就能知道。 作为能接管镇海城水市的势力,自然有着自己的秘密和底蕴。 “青青姑娘,你这个问题可难倒我了。龙帆会无外乎就是一家商会而已。比起其他的实力更雄厚些罢了。” 胡老板打着哈哈,显然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深谈。 “对了,过后几天就是水市的交易日,到时候这里会更加热闹。” “还有交易日?” 青青故作好奇地问道。 “是啊!” 胡老板解释道: “交易日在水市每月一次,届时会有许多珍稀的海货和宝物出现。还会有一些特殊的交易方式,很是有趣。” “到时候我们一定去凑个热闹。” 赵让适时开口,心中却对青青的意图越发好奇。 这顿饭吃得宾主尽欢,青青谈笑风生间,将胡老板逗得十分开心。 “胡老板,今日多谢款待,我们就先告辞了。” 酒足饭饱,赵让起身说道。 胡老板也站了起来,热情地送他们出门。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街头拐角处,胡老板才收回目光,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去查一查这个叫青青的姑娘,她肯定不是从南地来了的!” 胡老板向手下吩咐道,转身又走进了饭馆。 赵让和青青并肩走在镇海城的街道上,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显得有些微妙。 “你怎么突然来了这里?” 赵让率先打破了沉默,开口问道。 “怎么?不欢迎啊?” 青青俏皮地反问道。 “当然不是!” 赵让连忙否认,解释道: “我只是觉得有些意外。毕竟你之前要回第一楼的。” “我来也是临时决定的。” 青青说道,语气中透着一丝神秘。 “出了什么事?” 赵让有些紧张地问道。 “因为有的人进城第一天就把自己全部身家丢了个精光!我要是再不来,你说这人是会饿死还是冻死?” 第二百一十八章 城中的红人 赵让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说道: “镇海城靠近南地,冻死倒是不会。但饿死却是有可能的。” 青青以为赵让会极力辩解,没想到他竟是大大方方地顺着自己的话承认了下来,一时间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很是不爽。 “反正最后包袱也找回来了,算是有惊无险!” 赵让无所谓地说道。 青青却皱起眉头,一脸严肃地说道: “找回来是不假,但这种横生枝节的事,是不是还是避免得好?” 赵让顿时没了脾气,沉默良久,点了点头。 要不是包袱丢失,他早就痛痛快快地在早餐铺付完账,然后拿着令牌与镇海城中的查缉司接上了头。 却是根本不会去旱市、住客栈,也不会同那位‘红海棠’柳夫人以及不知揣着什么心思的胡老板产生交集。 麻烦不麻烦的先暂且不论,这两人可都不是省油的灯,谁知道后面还会找来什么事情。 特别是那位‘红海棠’柳夫人,最让赵让摸不透。每次见到她,总是能想起叶三娘。 这两人年龄气质相仿,但行事作风却很不一样。 总的来说,柳夫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邪性……举手投足间都长了八百个心眼子和不下于十条退路。 “对了,你还没说你怎么会突然来镇海城呢。” 赵让转移话题道。 “我是接了命令,半道上直接来找你的。” 青青看着他说道。 “是有什么急事吗?对了,大壮还有元明空现在在哪?当初不是说好了河边见?” 赵让越发困惑了。 “因为龙帆会。” 青青神色凝重地说道,但并未告知他关于西门大壮和元明空的下落。 “这和龙帆会有什么关系?” “龙帆会也只是南边那群逆贼推出来的马前卒。根据第一楼的情报,龙帆会自从放弃盗匪的勾当,投靠南地后,就完全受控于一个叫做‘弓蛇’的组织。这才是为那群逆贼效命的真正爪牙。” 赵让之前就对‘弓蛇’略有耳闻,也知道单凭龙帆会一群水匪出身的强盗,干不了这么大的事情,最多摆摆阵仗,吓唬吓唬老百姓和普通商贩罢了,所以并未过于惊讶。 “而‘弓蛇’却是由当年查缉司遗落在南地之人所建。” 青青语出惊人。 他怎么也没想到,龙帆会、弓蛇竟然和查缉司还有这种纠葛! “当年大威分而治之,南边彻底落于叛逆值守,南地查缉司被迫解散后。一部分人员回流到北地,但却已心如死灰,干脆在镇海城中安家立命,过起了普通人的日子。另外没回来的那些,利用查缉司在南地多年经营的资源和关系,左右逢源,扎根下来,改头换面成立了‘弓蛇’,并控制龙帆会,继而被那群叛逆们所倚重。” 青青解释道。 “所以‘弓蛇’实际上是一个由查缉司旧部组成的!” 赵让渐渐明白了过来。 “可以这么说。” 青青点了点头。 “但更准确地说,‘弓蛇’是由当年查缉司中的叛徒所建。他们不仅背叛了大威,更背叛了查缉司的信条。” 赵让当然知道查缉司对于大威的重要性。 这些人曾经是他们的同袍,是他们的战友,但现在却成了他们的敌人…… “这次龙帆会在镇海城兴风作浪,就是‘弓蛇’在背后推波助澜。不过他们也不仅仅是为了帮扶南地的叛逆,主要还是想借此机会挑起南北两地的纷争,好让自身趁机坐大。” 赵让也一改先前的悠闲,正色说道: “看来这次的事情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得多……而且那位柳夫人知道了我的底细,就这会儿说不定都有很多双眼睛在盯着咱俩。” “另外!” 青青突然说道, “赵让,我希望你能够暂时放下对柳夫人的成见和防备。” 印象中,这还是青青第一次直呼自己的全名。 “她是我们在镇海城中可以信任的人,我保证!而且她对于‘弓蛇’的情况比我们了解得要多得多。” 赵让思索再三,还是没有应承下来。 见状,青青淡淡地说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只要她的秘密不影响到我们的目标,我们就没必要去深究。何况你不也拿了人家的投名状?她已经把你当作查缉司的人了,要是你说话不算数,最后这笔账可是会算在查缉司的头上!” 赵让一时语塞。 青青刚才所说的,他无法否认。 “好吧,我知道了。” 赵让最终点了点头,但心中依旧有所保留。 青青并未告知赵让自己在镇海城中的落脚之地,只让他继续住在现在的客栈中,如果有事,自己回来寻他,其他时间各忙各的。 与青青分别后,赵让准备先回客栈一趟。 客栈门口,胡老板却是直挺挺地站在街头。 一见到赵让,脸上立刻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兄弟,咱们又见面了。” 胡老板阴阳怪气地说道。 赵让心中一凛,问道: “胡老板,有事吗?” “当然有事。” “兄弟你可知道自己现在成了镇海城的红人?” “哦?是吗?” 赵让不动声色地反问道。 “嘿嘿,若不是红人,怎么这么短的工夫就和查缉司的人混在一起?我想以兄弟的财力,绝对不是贪图那姑娘的美色吧?” 赵让他淡淡地回应道:“胡老板,我想你可能误会了。我与青青是故交,认识的时日极长。在镇海城中相遇纯属偶然。” 胡老板的脸色微变,他显然没有料到赵让会如此直接地承认,他干笑了两声,说道: “哈哈,那可能是我误会了。不过,兄弟,镇海城的水很深,不是每个人都能在这里安然无恙的。” 话中有着威胁的意味,使得赵让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胡老板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凑近赵让,又低声说道: “至于兄弟你,倒是也不用嘴硬。我知道你那包袱中的东西,一般人可拿不到那块令牌。” 赵让心头一紧,对方却转而说道: “不管你是谁,来做什么,都没有关系。老哥我是个生意人,只为求财。但凡能赚钱就行,至于这钱是谁的,怎么来的,干不干净,都没关系!” 胡老板这种人在镇海城中绝对不少见。 他们看似粗犷,但实际上却有着敏锐的嗅觉和独特的生存智慧,总能在混乱中寻找到自己正确的位置。 “胡老板的意思是只要有钱,钱足够,什么事都能办?” “在镇海城里,没有我胡某人办不成的事。” 胡老板自信满满地说道。 “那不知胡老板想要什么价钱?” “这个嘛……就要看兄弟你想办什么事了。” 赵让轻笑着,说道: “既然胡老板手眼通天,那我等我有了需要,一定会来找你的。” 说完,便转身准备走进客栈。 胡老板也不着急,对着赵让的背影高声说道: “兄弟慢走,有事随时来找我。记住,在镇海城里,没有我胡某人办不成的事!” 赵让心中暗自冷笑。 胡老板这条毒蛇,随时都可能反咬一口。 与其冒险合作,不如保持距离,小心提防,再没有到最后的摊牌时,万万不可得罪。 现在青青和自己的身份暴露,他需要些时间来整理思绪。 更重要的是,对于镇海城这个全新的环境,赵让好像还没有任何适应。 转眼就过去了好几个时辰,赵让一直待在房里,静静地坐在黑暗中,如同一尊雕塑。 紧闭的窗户,缓缓打开一条缝隙。 街市上的喧嚣瞬间涌进来,充斥了整个屋子。 紧接着一道身影如同幽灵般飘了进来。 赵让并没有动。 来人似乎也没有料到赵让会有如此反应,微微愣了一下后,才轻声说道: “是我。” 虽然声音很轻,但赵让还是立刻听出了来人的身份。 “外面天还没黑透。至少有十个人看到你翻窗进来。还不如大大方方地走正门!” 赵让毫无情绪地说道。 青青没有回话,她到桌边点燃了蜡烛。 昏黄的烛光映照在她的脸上,显得很是柔和。 但赵让无心此道,心中疑惑青青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来找自己。 “我来看看你。” 青青说道,语气中透露出一丝关切。 “胡老板找你没事吧?” “没事。” 赵让摇了摇头说道。 “那就好。但你还是要小心些。” 青青提醒道。 “我知道。然后呢?” 赵让可不相信青青会真的只为“来看看自己”特地翻窗进来。 “嗯。” 青青点了点头,说道: “我刚刚得到查缉司警训,‘弓蛇’的人已经盯上你了。” 这个消息对赵让来说并不意外。但他还是问道: “‘弓蛇’的人不是一直在南地?” “放羊的人即便自己不来,也得派两条狗出来看着吧?” 青青口中的羊当然是指龙帆会。 “况且他们应该知晓了你和查缉司的关系。” 青青说着,看向了赵让放在桌上的包袱。 那块令牌,正安安稳稳地躺在包袱里面。 “那他们打算怎么对我下手?” “还不就是那些手段?查缉司有的他们都有,查缉司没有的,他们也做得出来。” 青青说道,语气中带着些许不屑和轻蔑,还有淡淡的恨意。 赵让倒是极为淡定地问道: “那我现在要怎么做?” 青青的语气重新柔和下来,说道: “暂且不用担心,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先换个落脚之处吧。” 对于这种逃避麻烦的做法,赵让并不赞同。 他从来都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于是又问道: “难道就什么办法可以争个先手?” 青青似乎对赵让的问题感到有些意外,但随即便笑了起来: “赵让,你是不是太天真了些?‘弓蛇’的人心狠手辣之辈,而且行事谨慎,很难露出破绽。” 赵让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青青。 他发现青青的眼神中似乎隐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阴冷。 这种眼神,他在西域之时,就曾在红绛的身上见过。 猛地站起身来,一把扣住了青青的手腕。 此刻任何动作和语言都是多余的。 青青用力挣脱了赵让的手,身形一闪,已经退到了房间的角落里。 她的脸上依旧带着那种温和的笑容,但眼里却已经充满了杀意。 “看来你已经发现了。本想带你去个宽敞的地方,不过这里也能将就。” 说着,她身形再度变得恍惚,向赵让扑过来。 烛光如鬼魅般摇曳,满室的气氛紧张得仿佛一触即发。 每一根蜡烛的火焰都在跳跃,墙壁上的影子随着此女和赵让的移动而扭曲。 赵让此刻的面容冷峻,仿佛一方深邃的星空,星光熠熠,却又冷冽如冰。 他的手紧握乌钢刀的刀柄。 而那乌黑的刀刃则在烛光下闪烁着冷光,仿佛在诉说着它所经历的无数生死瞬间。 此女则如同一个飘忽不定的幽灵,身形在昏黄的烛光中时隐时现。 每一次的移动都如同风中的柳絮,轻柔却又不失力量。她的双手,忽而握拳,忽而展掌,就在赵让以为看清了她的动作时,她却又总是在最后关头变幻莫测,令人防不胜防。 赵让深吸一口气,紧紧盯着此女的身影,试图从她的动作中找到一丝破绽。 突然,他身形如风,瞬间欺身而近,乌钢刀化作一道寒光,直刺此女的咽喉。 这一击,快如闪电,狠如雷霆,仿佛要将整个客栈都撕裂开来。 但此女却似乎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击…… 她身形轻轻一侧,便巧妙地避开了赵让攻击的同时,反手一掌拍出。 掌风凌厉,直取赵让的胸口,看似轻描淡写,但实则蕴含着排山倒海般的力量。 赵让手腕一抖,乌钢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顺势一划,凌厉的刀气劈向此女的腰间。 数次交锋之后,赵让逐渐摸清了此女的路数。 他发现此女的掌法虽然诡异,但每一次攻击都遵循着一种奇特的韵律。 这种韵律,既像是自然的呼吸,又像是某种神明的呓语。 想要擒下此女,就必须得打破这种韵律! 紧接着,赵让挥刀的速度开始变得飘忽不定起来。 突然的变化,使得此女的身形开始出现了一丝滞涩。 刀锋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寒芒。 此女虽然尽力躲避,但仍然被赵让的刀气所伤,衣衫被割破,在白皙柔嫩肌肤上留下了一道道浅浅的血痕。 “赵家刀还是有路数的,不过你也是逞着兵刃之锐罢了!要是换做寻常的刀,你根本伤不到我!” 一旦拔刀,赵让从不张口。 此女眼见攻心不成,只能咬紧牙关,拼尽全力与赵让周旋。刀光和掌影,已经撞碎了床架和窗棂,半天街市的目光都向这里看来。 就在此刻,刀锋如同再度劈向此女的脖颈。 这一刀,快到几乎连赵让自己都未曾反应过来! 眼看已经闪无可闪,避无可避,没想到此女在最后关头竟然硬生生地扭断了自己一臂,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致命一击……但她的发丝却被赵让的刀气割断了几缕,飘然落下。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窗外的街市声似乎也渐渐远去,只留下微弱的烛光和满地的狼藉。 两人相对而立。 还未到最后关头,真正的胜负,天地也不会知晓 赵让紧握乌钢刀的手微微颤抖。 刚才那一刀,已经耗尽了他几乎全部的劲气…… 此女也是脸色苍白,断臂处的鲜血染透了衣衫。怨毒的眼神,仿佛要将赵让生吞活剥。 “哈哈哈……” 此女突然不合时宜地笑了起来。 “怎么,你还真以为吃定了我不成!” 此女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铃铛,轻轻摇晃起来。 随着铃铛声的响起,一阵奇异的波动在屋中荡漾开来,和她先前那诡异的掌法韵律相仿。 赵让顿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仿佛灵魂都要被震散! 这种诡异的法器,能够摇动心神,甚至摄人魂魄。 赵让拼尽全力想要稳住心神,但那股奇异的波动却如同潮水般涌来,让他根本无法抵挡…… 此女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她摇晃着铜铃,缓缓向赵让走来。 “你的刀不是很快吗?来,再出一刀啊,你看我都离你这么近了!” 声音如同梦魇。 赵让眼中的世界也变得扭曲起来。 恍惚间,看到了自己年幼时在赵家大院中练刀的场景……看到了自己第一次杀人时的惊恐和迷茫……看到了自己在西域与元明空并肩作战的日子……以及去年的生辰和西门大壮在常春园里的放浪。 此女见状,更是得意。 铜铃已经成功摇动了赵让的心神,现在他已经可以任人宰割。 此女提起运劲,一掌高高举起,就准备痛下杀手,对着赵让头顶落下! 不料此时,异变突起! 一道白光自桌上的包袱中飞出,瞬间击中了青青手中的铜铃,将其粉碎! 此女似是也受到反噬,气血翻涌,身形倒飞而出。 赵让感到一股清凉的气息涌入心田,瞬间便驱散了那股奇异的波动。 意识重新恢复了清醒,看到此女却是已经跌跌撞撞地推开房门,顺着台阶一路翻滚,在楼下大厅众人的惊呼中冲出客栈,消失在街市上的人群之中。 而那道白光,则重新飞回赵让的包袱里。 他赶忙上前查探,发现竟是出自白鹤山师叔祖送给他的那张地契! 在地契单薄的纸张之中,师叔祖竟是封了一份吕祖亲传的飞剑之气,在最后关头救了他一命! 赵让不由苦笑…… 本以为自己帮了白鹤子一个大忙,该是让白鹤山欠了份人情给自己。 没承想到头来自己还是得了人家一份救命之恩! 刚把包袱收好,大敞的房门前,却是又来一人。 不及调息劲气,赵让当即一刀劈向了对方的脖颈。 柳夫人似乎没想到赵让会突然出手,脸上闪过一丝惊慌之色。 “公子这是何意?难道妾身就这么不招你待见吗?” 柳夫人娇嗔一声,幽怨地说道。 “柳夫人深夜造访,不知有何指教?” 赵让冷声问道,手中刀斜指地面。 柳夫人并未回答赵让的问题,而是轻轻地走进了房间。 她的目光在凌乱的屋内扫过,最后落在了赵让手中的乌钢刀上。 “看来公子刚才经历了一场麻烦。” 赵让也没有回应。 他十分警惕地盯着柳夫人,试图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些许端倪。 “公子放心,妾身此来并无恶意。” 柳夫人见赵让不言,便主动说道: “只是恰巧路过楼下街市,听到这边动静,所以特地来看看。” 伸手不打笑脸人,赵让尽力让自己平静地说道: “柳夫人真是热心人。” 柳夫人并不在意赵让的冷漠态度,依旧微笑着说道: “公子说笑了。” 说着,柳夫人从掏出一张精致的卡片,递到了赵让的面前。 卡片上有一朵用金线绣着的海棠花。 赵让瞳孔一缩…… 这朵花他早已见过无数次! 就连他现在所在的房中,窗棂与床架上都有! 当时只觉得是个纹饰而已……却是怎么都没和面前的柳夫人联系在一起。 柳夫人绰号“红海棠”,这座客栈到处都是海棠纹饰,岂不是说明…… “这客栈与夫人……” “不瞒公子,这家客栈,以及对面的布庄,隔壁的赌坊,都是妾身的产业!” 柳夫人坦然说道。 “原来夫人才是手眼通天之人。” 赵让此刻有种落入彀中之感。 柳夫人轻轻一笑,对赵让的称赞不置可否。 “公子过誉了。在这镇海城里,手眼通天之人可不止妾身一个。” 她说着,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赵让放在桌上的包袱。 “公子今晚的经历,妾身也略知一二。” 柳夫人话锋一转,说道: “不过公子放心,在这家客栈里,还没有人敢对妾身的人动手。” 赵让眉头微皱,他并不喜欢这种被人看穿的感觉。 但现在形势比人强,他还需要时间来整理思绪和恢复劲气。 “那就有劳柳夫人了。” 赵让说着,便准备收起乌钢刀。 柳夫人吩咐伙计给赵让换到了客栈最顶层。 这间房宽敞明亮,布置得极为奢华舒适,还带有一个浴室。 这该是柳夫人自己的喜好。 毕竟在她的别院中,也有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浴室。 此刻浴池中已经放满了热气腾腾的水,还撒满了各种花瓣和香料。 自从上次‘幻梦散’之后,赵让也发现泡澡的确有助于恢复和思考,当下便脱去衣物,跳入浴池中。 水温适中,浸泡其中,赵让感到浑身的疲惫都被渐渐驱散。 闭上眼睛,他开始回想今晚发生的一切。 从胡老板的自信满满,到青青的突然造访,再到与那神秘女子的激战,以及最后柳夫人的出现…… 这一切看似毫无关联,但赵让却隐隐感觉到其中似乎有着某种联系。 尤其是柳夫人最后那句“在这家客栈里,还没有人敢对妾身的人动手”,更是让赵让心中生疑。 晃晃脑袋,赵让感觉自己的思绪有些纷乱。 他知道自己现在最需要的是冷静和清醒。 赵让在浴池中泡了整整一个时辰,才感觉自己的劲气恢复了七八成。 穿上衣服,走出浴室,来到房间的窗前。 推开窗户,一阵凉爽的夜风扑面而来,让他感到精神一振。 抬头望去,夜空中繁星点点,一轮明月高悬。 赵让站在窗前,任由夜风吹拂着他的脸庞,心中的疑惑和不安逐渐被冷静所取代,将心中的杂念抛出脑后。 他知道,自己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 第二百一十九章 是高手,不是对手 躺在柔软的床上,赵让轻轻闭上眼睛,深呼吸几次,调节好了自己的气息,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这一夜,或许是因为连日的奔波与疲惫,他睡得异常安稳,没有任何梦魇打扰。 直到第二天日头已经高高升起,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房间,赵让才缓缓睁开眼睛。 慵懒地翻了个身,准备起床时,门口传来了伙计清脆的叫门声。 伙计小心翼翼地端着一个精致的托盘,轻轻推开门走了进来。 看到赵让仍然有些睡眼惺忪,他脸上露出了善意的笑容,恭敬地说道: “公子,这是柳夫人特地吩咐给您送来的早餐。” 赵让坐起身来,抬头望去,只见托盘上摆放着一个精美的食盒。 一股诱人的香气扑鼻而来,里面装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面. 金黄色的面条浸泡在浓郁的鸡汤中,看起来令人食欲大增,旁边还放着两个煎得金黄的鸡蛋。 面条筋道而有弹性,鸡汤鲜美可口,鸡蛋的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外酥里嫩,赵让吃得津津有味。 吃完早餐后,赵让将食盒和托盘放在门外,重新坐回床边,开始整理自己的思绪。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他感到有些困惑和不安…… 特别是那个翻窗而入、冒充青青对他出手的女子,究竟是谁呢?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记得昨天和青青分手时,她曾叮嘱自己好好待在客栈里,不要到处乱跑。如果有什么事情她会主动来客栈找自己的。 可是现在,赵让却等不住了…… 他想知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想搞清楚那个冒充青青的女子究竟是谁! 打定主意后,赵让穿好衣服,走出了房间。 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留意着每一个可能的线索,但转了一大圈下来,他并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 来到临街的查缉司地盘附近,他略微迟疑了片刻,还是选择了离开。 令他感到奇怪的是,就连昨晚他和青青一同走过的街市上,都没有人对这样一个引人注目的姑娘有任何印象…… 她就好像一阵风一样,吹过就永远消失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赵让的心情变得有些阴郁起来。 他本以为自己能够轻松地找到那个青青,却没想到会这么麻烦。 在镇海城中被誉为“河边最繁华”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游荡,赵让看到好几个偷偷溜出家门的女子为了一些廉价的饰物与商贩们眉来眼去,嘻嘻哈哈地讨价还价, 又在一家名为“古韵斋”的沉船古董店前驻足良久,听着伙计如数家珍地介绍着店里的各种古董珍品, 甚至还随手买了一包名为“琥珀糖”的特色点心,却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最后送给了路边正在玩耍的小孩。 赵让自己也不知道现在应该去做什么。 他与龙帆会、弓蛇这些江湖势力本来就没有任何恩怨纠葛,可是现在却莫名其妙地卷入了这场纷争之中。 有人说:人们常常会为了自己所喜欢的人去做一些自己并不喜欢的事情。 但是赵让却刚好颠倒了过来。 他为了培养自己的喜好和兴趣才会去专门做一些自己并不喜欢的事情。 或许正是因为这种独特的性格和追求,才让他在这个纷繁复杂的世道里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终于,在一家名为“碧波庭”的茶楼前,他停下了脚步。 这家茶楼四周环绕着清清的流水,盛开的鲜花装点着每一个角落,显得格外雅致。 他走进茶楼,选了一个里的位置坐下。 随着一壶上好的铁观音的沏好,赵让开始静静地品味着这难得的宁静时光。 自从上次独自喝酒吃了亏后,他对酒杯和酒壶总是心有余悸。 他不禁暗自嘲笑自己,觉得那句俗话“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果然很有道理。 茶楼的四周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和琳琅满目的摊位。 小贩们高声叫卖着,身前的货摊上展示着五彩斑斓的海螺以及珍珠制成的精美饰品。 街道边缘,一群面色憔悴的力巴安静地坐着,等待雇主的垂怜。 他们并未流露出任何乞求姿态,也不主动招揽生意。 为了生活,他们不得不忍受各种艰辛和屈辱。 一壶茶渐渐见底,赵让却仍然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他轻轻叹了口气心中不禁有些失望…… 然而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面前一黑抬头看去却是一个中年男子站在了他面前。 这中年男子身材魁梧,宽厚的脊背挡住了窗外的光线,使得他的面庞全部笼罩在阴影之中。 赵让看不清他的面容,但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疲惫和焦急的气息。 当即脚下往后一蹬,连带着椅子都紧紧的贴在墙壁上。 这样可以防止有人从背后的暗算。 同时右手在扶住刀柄的同时左手也暗暗撑在茶桌下,一旦情况不对掀翻桌子起码还能给自己争取些反应的时间。 做完了这两件事他才仔细地打量起了面前之人。 虽然看不清面容,但赵让能感觉到这中年男子的目光正死死地锁在自己的脸上。 突然,中年男子肩膀一抬,右手笔直伸出! 就在快要逼近他身前时,中年男子手肘一沉,转而拿起了他面前的茶杯,里面是他刚加满的一杯热茶。 中年男人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喉咙里发出一声舒爽的叹息。 再看去他脸上的疲惫好似被这杯茶熨帖了几分不似先前那样浓烈。 “你要是渴了我可以请你喝一壶茶,但你最好不要挡在我的面前。” 赵让出言说道。 中年男子并未因赵让的话而生气,反倒是很随顺地从他面前让开,但又极为自觉地坐在了他的侧面。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两人就像是认识多年的老友一般。 “伙计拿个新茶杯!” 中年男人吩咐完转头对赵让行了个道门拱手礼说道: “在下白鹤山蓝实子。” 赵让闻言心中一动,知道此人该是师叔祖所派来的,因此并未惊讶,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我以为道门中人都很有礼貌。” 蓝实子粗犷地笑了几声,接过伙计递过来的新茶杯,放在赵让面前说道: “若是都那般知书达理又为何要出家呢?就在这俗世中混着也没有那么多规矩要遵守。” 话中带着一种浓浓的无奈和妥协。 “我说的礼貌也包括规矩。” 蓝实子没有接话,而是看了看赵让的周身,似乎在寻找什么。 赵让也没有隐瞒,直接说道: “包袱我放在客栈里了。” 蓝实子见赵让说得直接,便也不再兜圈子,开门见山地说道: “昨夜师叔祖感应到的剑气波动还以为你也遭遇了不幸。” “还好,已经解决了。还真是多亏了师叔祖的礼物!” 赵让简单地将昨晚的事情说了一遍,当然有关青青的部分被他很巧妙地隐瞒了下来。 蓝实子听完眉头紧皱,对昨晚发生的事情感到非常惊讶和愤怒: “一定是弓蛇!”他咬牙切齿地说道“龙帆会的一群盗匪向来喜欢仗势欺人根本生不出这般脑子!” 赵让见蓝实子竟然知道弓蛇的存在,心中暗惊。没想到竟然连白鹤山这样的门派都有所耳闻。 看来这些传承日久的势力,各有各的渠道,消息灵通,谁也不养闲人。 沉吟片刻,赵让又问道: “那蓝道长可知道他们为何会找上我吗?” 他想弄清楚自己到底是如何被卷入这场纷争之中的。 蓝实子摇头说道: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不过师叔祖既然将地契交给了你,你尽可以搬来住,起码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赵让笑了笑没有接话,类似地保证他已经听过三个人对他说过三次了。 第一次是柳夫人说在客栈中绝对能护他周全。 第二次是胡老板扬言在镇海城中只要钱到位,就没有他办不成的事情。 第三次就是眼前这位蓝实子道长。 “多谢蓝道长的好意。但我有些要紧的事情需要处理等办完之后一定上门打搅!” 蓝实子看了赵让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他明白赵让的意思对方并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而牵扯到白鹤山中去。 虽然这样做可能会有些冒险,但他还是尊重赵让的选择。 “既然如此,我就不勉强你了。” 蓝实子站起身来说道同时将手中的茶杯放下表示自己要离开了。 “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万事小心!” 蓝实子拍了拍赵让的肩膀,随即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茶楼。 赵让也并没有在茶楼中多待。 一壶茶下肚,让他吃的早饭彻底消化干净,而茶楼中的点心却又不顶饱,只得在镇海城中继续闲逛起来,寻个能看对眼的饭馆。 与蓝实子交谈之后,赵让的心情仿佛拨云见日,轻松了不少。 他信步而行,目光四处游移,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无意间,他瞥见了一个看似文弱的书生,手握厚重的经卷,正静静地站在一条小巷中与蓝实子闲谈。 只是那书生眼神闪烁,看得赵让心生疑惑。 正欲上前探个究竟,却突然见那书生目光一寒,将手中的经卷狠狠地砸向了蓝实子的天灵盖。 紧接着,巷口一名卖花的女子也从花篮中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直刺蓝实子的腰间。 与此同时,一名远行而至的独眼艺人手中的篮子里彩带翻飞,却暗藏杀机,那彩带下竟如蚕丝般细密,如刀锋般锐利的钢线直取蓝实子脖颈! 赵让大惊失色,急忙冲上前去,但仍是晚了一步…… 千钧一发之际,蓝实子身形如风般闪避,迅速掏出一枚白鹤山特质的烟弹狠狠砸在地上。 烟雾缭绕间,他的身影变得模糊不清。 但见旁侧屋顶上,又有三名壮汉一跃而下。 他们配合默契,将蓝实子紧紧围住。 其中一名壮汉暴喝一声,一拳重重轰在蓝实子的左肩。 蓝实子仿佛被巨锤重击,整个人跌倒在地,瘫软不起。 局势瞬息万变,原本在巷弄里喝茶逗鸟的两位老者也骤然起身。 二人以磅礴的指力,将喝茶的小盏射向蓝实子的要害之处。 小盏在空中划过一道道弧线,带着凌厉的劲风直逼而去。 赵让此时才堪堪冲至巷口,与那卖花女子背对而立。 他反手提刀,凝聚全身力气,刀柄断然砸下! 那女子痛呼一声,骨骼断裂的声响清晰可闻。 赵让出手的目的并非杀伤,而是解围。 他目光如炬,紧盯着那两名老者。 只见那两人身法惊人,如鹰隼般掠过街道,直扑蓝实子而去。 蓝实子早已看准了右前方的那片布满树木的土丘,那是他逃生的唯一希望。 树林中的地形与白鹤山相似,他有绝对的自信,在林中兜转迂回,绝不输于在场的任何人! 赵让也看出了蓝实子的意图,当即横刀大劈,且战且退,试图向树林方向靠近 两人却是都没有注意到一名一直站在林间负手而立似在赏景的人。 那人突然挥出一掌,掌风如刀,凌厉至极。 赵让本已蓄势待发的刀势被这股劲气侵扰的措手不及……连带着身法也变得踉跄不稳。 而那被他用刀柄砸断骨头的卖花女子挣扎着爬起,眼中闪烁着怨毒的光芒。 她朝着赵让把手中的匕首用尽最后的气力丢出,匕首在空中划过一道寒光,直取赵让的心脏。 赵让身形一矮,想要避过这致命的一击,但冰冷的刀锋还是割伤了他的臂膊,鲜血瞬间渗出染红了他的衣袖。 无暇顾及自己的伤势,因为那三名壮汉和两位老者又如影随形地紧贴过来。 蓝实子已然强撑起身子。 左肩的伤势让他动作变得迟缓。 他深吸一口气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剑身轻颤,剑光如匹练般洒出,与赵让的刀光合璧,竟渐渐逼退了那五人。 竹林中的男子自出了一掌之后便再未有所动。 仿佛先前只是临时起意并未将这场战斗放在眼里。 赵让和蓝实子都知道这男子才是最大的威胁。 他就像一头蛰伏的猛虎。随时准备给予敌人致命的一击! 果然就在赵让和蓝实子即将冲出重围之际,那男子再度出手了。 身形眨眼间飘荡而至,瞬间便来到了赵让的身后,拍出一掌劲风,直取二人后心! 赵让只觉背心一凉,一股死意直透心扉,只得猛地转身奋起挥刀迎向那男子的手掌。 “当!” 一声金铁交鸣之响赵让只觉手臂一麻手中的刀几乎脱手飞出。 那男子却也微微一愣,显然没想到赵让竟然能接下自己这一掌。 而蓝实子则抓住这片刻的沉寂一剑刺向那男子的胸口。 那男子冷笑间不闪不避,竟然硬接了蓝实子这一剑。 “叮!” 剑尖刺中那男子的胸口,却仿佛撞在了一块铁板上,蓝实子只觉一股大力从剑身涌来震得他手臂发麻。 赵让和蓝实子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惶恐和决绝。 那男子突然仰天大笑起来: “好!好!好!倒也不枉我出来一趟!” 笑声未落,那男子掌风再度劈向赵让。 赵让挥刀格挡,却觉对方的掌力如山岳般沉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蓝实子见状突然弃了手中的软剑,双手在胸前掐出一个印诀,口中念念有词。 赵让虽然不知道蓝实子在做什么,但也强忍着手臂的酸麻挥刀攻向那男子,试图为他争取一些时间。 那男子见蓝实子弃了兵刃改用道法,不禁有些诧异。 蓝实子双手猛然平推,一道磅礴劲气从掌心激射而出,直取那男子的面门! 那男子没想到蓝实子竟然还有如此手段,微微一惊之下,身形急退避开了这道光芒。 然而这一退,却让开了一道缺口,赵让抓住机会闪身而过,与蓝实子并肩而立。 此时的蓝实子脸色苍白如纸,刚才那一击已经耗尽了他体内积攒的全部道门真气,现在他壮硕的身体就像个空壳一般摇摇欲坠…… 赵让见状急忙扶住他,生怕他倒地不起。 那男子并未趁人之危,而是站在原地,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两人,似乎在欣赏他们绝境中的挣扎。 “你们很不错,能逼我使出三分气力。” 赵让和蓝实子也都知道面前这人,是高手,不是对手…… 突然一道清脆的笛声凌空突然响起。 那男子听闻笛声,脸色骤变,身形竟化为一缕烽烟,瞬间消失在原地。 笛声悠扬,仿佛自天际传来,赵让和蓝实子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这笛声究竟是何人所吹,又为何会让那男子如此忌惮。 但此时他们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蓝实子耗尽了气力,此时已是强弩之末,急需找个地方调息恢复。 赵让虽然还有余力,但也知道自己不是那男子的对手…… 在树林的幽深之处,一名青衣少年静坐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 面容如明月般清秀,气质超凡脱俗,恍若仙人。 手中握着一支通体碧绿的玉笛,随着他轻启唇瓣,悠扬笛声便如泉水般潺潺流出,弥漫在整片林间。 赵让初见这少年,心中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万万没想到,那宛若天籁之音的笛声,竟出自如此年轻的少年之手! 那少年在瞥见赵让和蓝实子后,停下了吹奏,嘴角勾起一抹温和的微笑,向他们轻轻颔首,仿佛是在欢迎两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能安然脱身,甚好。” 少年的声音清澈如山泉击石。 每一个字音都仿佛能够洗涤人内心的尘埃。 蓝实子在见到这少年的瞬间,便挣开了赵让的搀扶,恭恭敬敬地向少年行了一礼: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晚辈白鹤山蓝实子,也替师叔祖向您道谢!” 少年摆了摆手,脸上的笑如春风拂面: “你们无需言谢,我也只是恰逢其会罢了。更不用替他向我道谢,我刚从遥远的外海归来,正准备去寻他共饮一杯。” 说到此处,少年略微停顿了一下,他的目光在赵让和蓝实子身上扫过,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之色: “不过话说回来,你们能在那等强敌的手下坚持这么久而不败退,确实是非同凡响!” 赵让心中对这少年的身份充满了好奇与敬畏,他拱手问道: “敢问前辈尊姓大名?晚辈赵家赵让,日后也好专程拜谢!” 少年站起身来,背负着双手,昂首望向天际,云淡风轻地说道: “一回生二回熟嘛。若是有缘咱们自会再见。届时你请我喝酒,我便告诉你我的名字。” 话音刚落,少年便迈出一步,只留下一地缥缈。 “这位前辈究竟是何方神圣?” 赵让忍不住向蓝实子询问。 蓝实子摇了摇头,面露敬仰之色: “我也不知道这前辈的真实身份,但看他那超凡脱俗的气度和深不可测的修为,又能与师叔祖相交甚笃,想必也是道门中的绝世高人。” 赵让点了点头,不再纠结于少年的身份: “蓝道长你的伤势如何?” “不碍事的。我已经服下了白鹤山特制的疗伤丹药,只需找个安静之地运功调息几个时辰便可彻底恢复。”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倒出一粒散发着淡淡药香的丹药递给赵让说道: “这丹药虽然不能起死回生但也颇具奇效,你且服下。” 赵让接过丹药毫不犹豫地吞服下去,顿时一股暖流从丹田处升起,迅速流遍四肢百骸。 伤口处的疼痛也在这股暖流的抚慰下逐渐消散。 第二百二十章 血衣 不一会儿,赵让重新恢复了先前的神采,抬眼看到蓝实子正在他身旁站着,十分警惕的观察四周。 “蓝道长,多谢了!” 蓝实子随性的摆摆手: “就和刚才那位前辈说的一样,你也不用谢我。” 赵让知道这是因为自己和师叔祖之间的交情,没想到蓝实子却将他抬到了白鹤山‘恩人’的地步。 “这个称呼着实是当不起……” 赵让倒不是单纯为了谦虚,而是的确觉得自己能力有限。 白鹤山这么认为倒是没有关系,但有恩人也就会有仇人。 仇人的恩人当然也是仇人,这名头若是传扬出去,日后还会有其他各式各样的麻烦。 哪怕就是赵让自己听多了,也恐怕会变得飘飘然起来,渐渐丢掉些许自知之明…… “现在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蓝实子这么问,把赵让问懵了。 他不记得蓝实子给自己说过什么重要的事情,是需要考虑的。 搜肠刮肚一番,确定自己的确是想不起,只好尴尬的问道: “蓝道长说的考虑,是指什么?” 蓝实子也不在意。 毕竟刚才才经历过一场事关生死的恶战,然后又服用了丹药调息疗伤,脑子有点糊涂,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也是正常的。 “去我那里啊!” 赵让这才想到先前蓝实子在茶楼里就问过他这个事情,当时自己婉言拒绝,结果没多久就差点把命都搭进去…… 蓝实子心想这下赵让该是有所改变。 总不能下次遇到麻烦,还把希望寄托在那位前辈身上吧? 人家凑巧路过,又与师叔祖有旧,这才愿意出手拉扯一把。 那般神仙人物,说看不见也就看不见了,当然也没人能、没人敢怪罪。 加上师叔祖封在地契中的那道剑气,白鹤山在赵让下山后已经救了他两回了。 要说人情,却是早就还的清清楚楚。 不过师叔祖在给蓝实子的传信中说的极为清楚,让他定然要照拂好赵让。 蓝实子也怕赵让自己一人继续在城里晃荡,出了什么意外,自己在叔叔组那里就难以交差了。 没想到赵让这次还是拒绝! “还是不了蓝道长。” 赵让并未说什么理由。 蓝道长也没有追问。 作为一个出家人,他身上没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但却极为通透。 人家不去自有不去的道理,至于道理是什么,人家也没有必要和你细说。 赵让还在纠结若是蓝实子追问,自己该如何推演,毕竟关于查缉司还有青青是绝对不能泄露给外人的。 此前蓝实子对‘弓蛇’脱口而出,赵让心里也是微微一动。可具体日后怎么区处,还是要等他见到青青,详说完昨晚到今天遭遇的事端之后再议。 “向这个方向一直走,大概半炷香的功夫,就能从这片林子里出去。出去之后,面前是一条不宽的引水渠,渠上有横桥,过桥没多远就是你先前游逛的地方。” 赵让听得极为认真,将方向和其余要点一一记下,这才对蓝实子道谢拜别。 看着赵让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茂密的林间,蓝实子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涟漪。 他虽久驻镇海城,但对山门内的事情也略知一二。 摇了摇头,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去,蓝实子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不能在这里逗留太久。 与此同时,赵让按照蓝实子指点的方向,小心翼翼地穿过树林,不一会儿便看到了那条引水渠和横桥。 看着熟悉的街道和人群,赵让长舒了一口气,看看臂膊上已经凝结的伤口,他准备先去买一身衣服。 偌大一个镇海城,少说也有几十家成衣铺,没想到一家合适的都没有……要么颜色太艳,要么样式太旧,或者干脆就没有合适的尺码。 赵让站在这条街最后一家成衣铺门前,想了想,还是走了进去。 看一圈,起码还有几成机会。要是不看,那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这位公子,小店没您能入眼的衣裳。” 结果这次更是干脆。 刚跨过门槛,伙计就对赵让这样说道,弄得他有些哭笑不得…… “今日店里没什么生意,小的一直看您从街头一家家选来。如果那些店里的您都没看上,小店就更是没有了。” 人伙计都这样说了,赵让自是退了出来…… 按照伙计的说法,赵让想要的款式、颜色、尺码,只能去布庄选好料子,让裁缝量身定做出来。 卖布料的布庄,赵让刚好知道一家,就在自己所住的客栈对面。 那天去客栈号房之前,赵让还特意去了一趟这家布庄,因为在柳夫人给他的那张镇海城势力划分图中,布庄、赌坊、客栈,同属一家。 现在他知道客栈其实就是柳夫人自己的生意,岂不是说明布庄和赌坊也是? 在哪买都是买,这钱与其被陌生人赚走,不如送给熟人,肥水不流外人田。 伙计个赵让指了一条小路。 只用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赵让就看到了客栈门口挂着的灯笼。 这会儿还未到傍晚,逛街的人并不多。 相对于客栈,布庄则更是清闲。 “公子里边请!” 刚往布庄门口一站,里面立马出来一位女子,将其迎了进去。 “是你?!” 赵让看着这名女子的面庞,有些惊讶。 “我也是这家布庄的掌柜!” 女子说道。 她正是跟随在柳夫人身边,以姐妹相称的四名侍女之一。 “你们四姐妹,还管理生意?” 赵让好奇的问道。 虽然这样问有些不礼貌,对方也不一定会回答。 “大姐手把手教过,我们四人都帮他管理生意,除了小妹。” “小妹为何不管?” 女子解释道: “旱市那边的事,大姐一个人忙不过来,总是需要个帮手,小妹就一直在那边替大姐处理些琐事。” 赵让点点头,说道: “那其余三人就是一人管客栈,一人管布庄,还有一人管赌坊?” 女子点头笑道: “公子说的不错。对面的客栈,是二姐。四妹性子泼辣些,就管着赌坊了。” 赵让点点头,这才算是对柳夫人的产业有了个宏观的了解。 一个女人能在这样的城里站稳脚跟已经实属不易,更不用说还经营了这么多产业。 银钱少了,人寸步难行。多了,却又招人惦记。 更不用说柳夫人这样的女人,被人惦记的可不仅仅是银钱。 “公子想要做身什么样的衣服?” 女掌柜问道,眼神不经意的看了眼他胳膊上的伤口,但却没有多问。 赵让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实不相瞒……刚才我在那边看了好几家成衣铺,但都不合适。最后还是一家的伙计让我直接来布庄选料子做。” 女掌柜笑着说道: “公子气质如此,眼光自然也高的很,看不上那边的成衣也很正常。” “咱店里有现成的裁缝师傅,只要公子选好了布料,量完尺寸大概一个时辰左右就能制好,速度是整座城里数一数二的了!” 赵让闻言心中一喜,这速度确实令人惊讶。 “那就有劳掌柜的了。” 赵让拱了拱手,随即便在女掌柜的引领下开始挑选布料。 布庄内的布料琳琅满目,各种颜色、纹理、质地应有尽有。 不一会儿,赵让便选中了一块深蓝色的布料,既显得沉稳又不失风度。 女掌柜见状赞不绝口,连忙叫来裁缝师傅为赵让量身。 师傅手艺娴熟动作麻利,很快就量好了尺寸,赵让又在一旁挑选了些许配饰,便坐在一旁的茶桌旁等待新衣制成。 女掌柜是个很健谈的人,也很懂男人。 和她聊天,一点都不会觉得无聊,甚至还会抱怨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 赵让刚刚提到外海,正在听着她给自己介绍,布庄后方的门忽然打开了。 女掌柜看到走出的人,立马站了起来: “大姐,您怎么来了!” 能被她喊大姐的人,当然就是柳夫人。 柳夫人胳膊上搭着赵让的新衣服,裁缝已经制好了,没想到柳夫人竟然亲自送来。 “劳烦柳夫人了!” 柳夫人说道: “开门做生意的,哪有嫌送钱客人烦的道理?但公子还得试试,若是不合身,就让他们立马修改。” 说着,柳夫人却是把赵让往布庄后方引。 赵让看了看她出来的那道窄门,还是跟在身后走了进去。 后方连通的是一件极为宽敞的屋子,若是放在其他大户人家,拿来做正堂都显得气派极了,但这里却只是一间卧室。 虽然地方很大,可陈设却简单到可怜的地步……只有一床,一桌,外带四把没有扶手也没有靠背的板凳。 “这里住的谁?” 柳夫人定然不会带赵让来一处毫无意义的卧室。 也用不着专门布置出一件这样的卧室来向他展示什么。 所以要么这件卧室中住的人极为特殊,要么就是这件卧室里曾经发生过极为特殊的事。 “正是妾身。” 柳夫人笑盈盈的说道。 相对于柳夫人,赵让正在侧身打量着屋里可怜的陈设。 听到这话,他也没有转身回头,因为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回答…… 赵让见过柳夫人在旱市中的小楼,也去过他的别院,甚至现在仍旧住在他开的客栈里。 可以说就连客栈中最普通的房子,都比这里好了十倍不止,但柳夫人却偏偏说这里才是他的卧室。 赵让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 亦或柳夫人本来就是开个玩笑。 但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也并没有什么意义。 瘪了半时天,赵让才终于从喉咙里挤出来一句: “夫人还真是勤俭。” 其实赵让想说的是寂寞。 勤俭虽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但只要没钱的人都会不由自主的勤俭。 寂寞却不是如此。 它是根据一次次不重样的选择而逐渐叠加起来的。 打量屋里陈设的时候,赵让看到整个屋子里只有一个烛台,上面插着半个未燃完的蜡烛,挂着许多蜡泪。 赵让不禁想象着柳夫人独自一人在这空旷的屋子里,点燃蜡烛又吹熄它的场景。 “公子觉得这里如何?” 柳夫人的声音打断了赵让的思绪,他转过身,看到柳夫人正看着他,眼神中似乎带着一丝期待。 赵让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这里的好与坏对他来说并没有太大的意义。但看着柳夫人的眼神,他又不忍心说出太直白的话。 “这里……很安静。” 赵让最终给出了这样的评价。 柳夫人闻言,轻轻说道: “安静是好事。在这城里,想要找一处安静的地方可不容易。” “夫人不是叫我来试衣服?” 赵让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自从来了镇海城,他已经有了太多糟心的经历,不想继续留在这样能让他产生共鸣的屋子里。 制好的衣裳从柳夫人的手臂上悄然滑落。 这是她故意为之的…… 赵让刚想开口,却发现掉落在地的衣裳根本不能称之为一件衣裳。 因为它根本没有经过任何裁剪,还是方才挑选时的那块完整布料! “柳夫人,这是何意?” 赵让的语气已经变得深沉。 柳夫人对赵让的反应并不感到奇怪。 若是有人对她这样,她的兴许还不会像赵让这般淡定。 “公子的衣衫染血了!”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柳夫人却仍要刻意提及。 赵让回道: “要是不染血,也用不着买新的。” “衣不如新,当然是脏了,旧了,才会买新的。” “那下一句公子可知是什么?” 赵让强压着自己的脾气,耐着性子回道: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柳夫人结果话茬立马说道: “我这里正好有件公子故人的东西。” 说罢走到床前,拉开幔帐,从里面抽出来一件女子的长裙。 这件翠绿色的长裙,浑身上下染满了血迹……俨然已经成了一件血衣! 赵让的瞳孔瞬间收缩,他紧紧盯着柳夫人手中的血衣,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这是……青青的?” 柳夫人轻轻点头,脸上带着一丝莫名的笑意。 “正是从公子那位故人身上换下来的。” 赵让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怎么也想不到,青青的血衣竟然会出现在这里,而且看柳夫人的样子,似乎早就知道了他与青青之间的关系。 “青青现在在哪?” 赵让上前一步,急声问道。 柳夫人却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缓缓说道: “公子可知,这镇海城里想要找一个人,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赵让闻言,心中一沉。 他知道柳夫人说的是实话。 镇海城龙蛇混杂,想要在这里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这点他可有亲身经历。 “柳夫人难道就没有一点线索?” 赵让的语气已经带上了几分恳求。 柳夫人看着他的样子,心中不禁有些得意。 她知道只要自己拿出这件血衣,赵让就一定会上钩。 “我自然是知道的。” 柳夫人说道。 “那还请夫人告知!” 赵让急声说道。 “告诉公子自然不难。” 柳夫人话说一半,却停了下来。 柳夫人看着赵让,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 赵让闻言,心中一沉。 他知道柳夫人这是在趁火打劫,但他却没有任何办法。 “只要夫人能告诉我青青在哪!” 赵让急切地说道。 柳夫人闻言,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其实对于公子来说很简单,又不是什么杀人放火的事,只需要公子替我去送一封信就好。” 赵让没想到柳夫人的要求竟然这么简单,当即答应下来。 柳夫人却摇了摇头。 “不急,等公子换好衣裳再去也不迟。” 说着,她拍了拍手,那位女掌柜应声推门而入,手里捧着赵让所挑选的料子做好的新衣裳。 到了此刻,傻子也看得出这俩人是联起手来算计自己……但赵让还是接过了衣服。 柳夫人和女掌柜自觉退出房子,不一会儿,看到赵让出来,她迎着问道: “公子,衣裳可还合适?” 赵让狠厉的说道; “很合适,多谢夫人,多谢掌柜!” 随即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张银票,递给了女掌柜,顺带又拿走了柳夫人要他送的信。 送信并不难,难的是需要送到的地方。 信封上并未写明收信人的姓名,只有一个简单的地址。 这是柳夫人故意为之,目的就是不想让他知道太多。 离开布庄,赵让穿过繁华的街道,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小巷。 小巷深邃而幽静,两旁的墙壁上长满了青苔,根本就不像是有人居住的地方。 一扇破旧的木门,贴着一张黄色的符纸。 赵让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敲了敲门。 “咚咚咚!” 敲门声在空旷的小巷中回荡着,显得格外清晰。 不一会儿,木门从里面打开了一条缝,一只眼睛从门缝中露了出来,连带着这只眼睛所在的半张脸。 “你找谁?” 一个沙哑的声音问道。 “我是来送信的。” 说着,他将手中的信封从门缝里塞了进去。 那只眼睛看了看信封,说了个等字,便又把木门又关上了。 不知过了多久,木门再次打开,那个刚才只漏出一个眼睛,一半脸的人,竟是真的只有一个眼睛,半张脸! 半张脸看着赵让,右手虚引,示意赵让跟上他。 两人一前一后,在逼仄肮脏的小路上走了好一阵,直走的赵让晕头转向,才停在一道角门面前。 “老爷就在前面园中。” 半张脸推开角门说道。 这里竟是一处幽静的庭院,与外面的破败小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庭院中种满了各种花草,中央有一座小亭,亭下摆着一张石桌,旁边是几张石凳。 此时,石桌上放着一壶茶,茶香四溢,一位身穿青衣的男人背对赵让而坐,正悠闲地品着茶。 半张脸对赵让点了点头,示意他自行过去。 赵让迈步走向石亭,男人抬头看了他一眼,两人同时愣住。 “兄弟,怎么是你?” “我也没想到是胡老板你!” “你就是柳夫人派来送信的人?” 胡老板开口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玩味。 赵让点了点头。 他看到信封端端正正的摆在桌子上,并没有被打开。 “柳夫人为何会派你来送信?她可不轻易信任外人。” 胡老板继续问道。 赵让打着哈哈回道: “兴许是上次喝完酒,柳夫人觉得我可靠吧。而且我最近也都在城中游逛,送信这种事就是举手之劳。” 胡老板似乎对赵让的回答还算满意。 他打开信封,快速浏览了一遍信中内容,然后抬头看向赵让问道: “信中的内容,你可知晓?” 赵让摇了摇头: “我只管送信,当然没有看过。” 胡老板听后爽朗的大笑起来,说道: “这场泼天富贵要是真成了,一定会有兄弟你一份!” 第二百二十一章 下落 赵让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喜。 胡老板口中的“泼天富贵”,显然不是小事。 而柳夫人让他来这里,也绝不仅仅是送一封信这么简单。 不过,赵让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而是顺着胡老板的话说道: “那就多谢胡老板了。” 胡老板摆了摆手,示意赵让不必客气。 他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然后缓缓说道: “柳夫人这封信,来得正是时候。” 赵让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镇海城最近要有一场大变,你可知晓?” 胡老板突然问道。 赵让不动声色地回道: “我来城里时间不长,对城里的事还不太了解。” 胡老板点了点头,对赵让的回答并不意外。 “这场大变,关系到镇海城的未来,也关系到我们每个人的利益。” “柳夫人这封信,就是关于这场大变的。兄弟你有没有兴趣参与进来?” 赵让并没有直接回答胡老板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不知胡老板想让我怎么参与?” 胡老板笑了笑,说道: “很简单,只需要你在关键时刻,站在我们这一边即可。” 胡老板这话,说得好听是让他站队,送他富贵,说得难听就是看上了他刀快! 毕竟这几日镇海城中闹出的事端,赵让不相信胡老板不知道。 不过,赵让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反而说道: “既然胡老板看得起我,那我自然愿意效劳。” 胡老板见赵让答应得如此爽快,心中不禁有些疑惑。 他原本以为还需要费一番口舌才能说服赵让,却没想到对方答应得这么痛快。 不过,疑惑归疑惑,胡老板并没有表现出来。 他端起茶杯,对赵让示意了一下说道: “来,以茶代酒,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赵让端起茶杯,与胡老板轻轻一碰,然后一饮而尽。 从正门出了胡老板的宅邸,此刻城中已是夜幕降临,看似是太平世界,可却有种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之感。 赵让顺着远路返回,准备去往布庄中向柳夫人复命。 让送的信自己也送了,还听胡老板说了一堆神叨叨的话。现在她也该履行自己的承诺,坦白那件血衣的来历。 刚踏入布庄的那一刻,赵让便感到一股冷风袭来,宛如死神的吐息,冰冷而凌厉。 门在他背后“砰”的一声巨响关上,仿佛是某种不祥的预兆,将他与外界隔绝。 在这一瞬间,他全身的肌肉都像是拉满的弓弦,随时准备应对任何突发情况。 数道寒光如鬼魅般闪现,在昏暗的灯光下,冷冽而致命。 每一道寒光都瞄准了赵让的要害,要将他置于死地。 赵让身形如风般动了,化为一道幻影,在狭窄的空间内快速穿梭。 每一次闪避都恰到好处,将那寒光一一避过。 动作轻盈而迅捷,宛如一只在夜色中翩翩起舞的蝴蝶,优雅而从容。 “叮!叮!” 几声清脆的响声传来,为这场突如其来的祸患增添了一抹诡异的色彩。 赵让回头望去,只见那数道寒光已经钉在了他身后的木门上,宛如被定格的闪电,照亮了周围的黑暗。 仔细看去,那寒光赫然是几柄泛着冷光的短刀,刀身还在微微颤动 暗处! 一阵衣袂飘动的声音传来。 紧接着,数道黑影从四面八方涌现,他们的动作迅捷而无声,宛如夜色中的幽灵。 这些杀手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冷血之人,没有任何感情能够左右他们的行动。 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取走赵让的性命。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赵让却并未惊慌失措,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的身形再次在狭窄的空间内快速穿梭。 每一次闪避都仿佛经过精确计算一般,将那杀手的攻击一一化解,宛如水中的游鱼,轻松自如。 与此同时,赵让手中的刀也如影随形的挥舞起来。 那刀光凌厉而耀眼,每一次挥出都带走了一名杀手的生命。 “嗤!” 一声轻响传来。 一名杀手的咽喉处已经出现了一道血线。 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赵让,身体缓缓倒下,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其余的杀手们见久攻不下,开始变得焦躁起来了,出手更加凌厉和疯狂,仿佛要将所有的力量都倾注在这一击之中。 然而,无论如何,他们都无法突破赵让手中的刀! “噗!” 又是一声闷响传来。 一名杀手的胸口已经被赵让的长刀洞穿。 这是倒下的第几名杀手? 赵让已经记不清了。 终于,最后一名杀手也倒在了赵让的刀下。 整个布庄内横七竖八地躺着数具杀手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而赵让则站在布庄的中央环顾四周,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疲惫和释然。 深吸一口气,赵让将长刀收入鞘中,然后走向了布庄的深处。 他知道柳夫人一定在那里等他。 在布庄的最深处,赵让老远就看到了柳夫人站在灯下的身影。 “你回来了。” 柳夫人的声音平静无波。 “事情办得怎么样?” “信已经送到胡老板手中了。不过刚才在布庄里却是遇到了些麻烦。” 柳夫人并不觉得意外: “那些杀手是我的人,都是喂了十多年的死士。他们的家人,往后三代我都包了。” 赵让眉头一挑: “该省的省,该花的花,夫人有魄力!” 柳夫人淡淡道: “只是想试试你的身手罢了,我也交代过,他们不会对你下死手。” 赵让反问道: “你不是已经试过一次了?在你旱市的小楼中。” 柳夫人转过身来,直视着赵让的眼睛: “上次是上次,这次是这次。毕竟你才受过伤,我不知道你还剩下几分本事。” 赵让走到床前,用挂在四周的幔帐仔仔细细的擦干净的刀上的血迹,随后又照了照镜子,整理了下鬓角凌乱的发丝,这才开口说道: “现在你看到了,本事都在。然后呢?” “本事都在,我就可以告诉你故人的去处。” 赵让心头一紧,看到那件属于青青的血衣仍旧摆在桌上,和他先前离开时一模一样。 “青青在哪?” 柳夫人缓缓吐出三个字: “城主府。” “城主府?” 赵让低声重复了一遍。 柳夫人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没错,城主府。你的故人,她现在就在城主府之中。” 赵让的眉头紧皱,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青青可是查缉司众人,城主府对镇海城肩负管辖之责,即便在城中有些特敕也是朝廷所授。 但凡青青亮明身份,城主府也不该如此…… “城主府为什么要为难青青?难道他们不……” 赵让话说一半,却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他们当然知道你这位故人是查缉司中人。” 柳夫人轻叹一声说道: “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但我知道,城主府和龙帆会一直都有勾结。他们狼狈为奸,暗中操控着镇海城的局势。这样说来,他们会为难你的朋友,是不是就说得通了?” 赵让凝视着柳夫人,突然说道: “先前就觉得夫人的气质不像是个普通的生意人。现在看来果然不是。” 柳夫人勾起嘴角,说道: “哦?就因为妾身说了两句有关城主府的事,公子就能想出这么多东西来?” “妾身刚才说的,在镇海城可以说是人尽皆知。只不过你初来乍到,没人会对你提起,他们也不敢私下议论罢了。” 赵让心里一沉,知道柳夫人这是不准备说实话了,没想到她却话锋一转,接着说道: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我在城主府中留的人告诉我,你朋友现在很安全。受的伤也有人诊治,而且还被奉为座上宾,好吃好喝的供着。只是不能随意出来,也不能和外面联系。” 赵让眉头紧锁,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安。 “座上宾?那又怎么会有这件血衣?!” 柳夫人的解释让赵让无法反驳。 对于自己不想去的地方,和不想见的人,若是被强行胁迫,当然就会反抗。 但凡动了手,死伤是难免的事情。 就像刚才在布庄的大厅里,即便柳夫人当真给他手下的那些死士杀手们交代过,不能伤了赵让性命,但这也不代表赵让就会手下留情,放他们一条活路。 ———————— 此刻,城主府内。 城主狄天的书房,隐藏在一高墙内,仅有一条石板小路和外面连通。 书房其实颇为宽敞,但门窗却设计得小巧玲珑。 书房内灯光柔和,但仅有的几丝光亮透过那两扇小巧的窗户,微妙地映照在一位坐在石桌旁的人身上。 书房里似乎只有一人安静地看书。 庭院中,也只有那个独坐在石桌旁的身影在沉思。 当青青被一位穿着侍女打扮的女子绕过高墙,踏入庭院时,书房里恰好散发出一股浓郁的墨香。 一幅刚绘制好的山水画,却被人撕扯的粉碎,丢在了地上。 这幅山水画的并不难看,青青虽然很不待见这位城主大人,但也不得不承认笔触之间充满了灵气。 可狄天看着这幅画作的时候,神情仿佛是在看一幅孩童的涂鸦。 狄天身材修长,面容清雅,但眉宇间总带着一丝淡淡的忧郁,仿佛世间万物都难以触动他的心弦,又好像被书房中的墨香熏得有些疲倦。 他蹙着眉,轻声道: “以后若是龙帆会再送来这样的垃圾,直接烧了就好,不要再递过来污我的眼睛。” 一旁伺候的人立马道: “是,大人。他们今日来人,只说是送一幅山水给大人您,小的想您本来就喜欢画,所以就斗胆做主收了。” 狄天再次蹙眉,说道: “这不是山水,只是乱涂乱画的斑斑墨迹。” 狄天轻叹一声,缓缓地铺开一张崭新的画纸,并示意其他人先退出去。 不久之后,书房内再次传出了墨香, 这次的香气,与刚才确实有些不同。 青青也说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同,只是刚才她嗅到那画的墨香时,虽觉得很清新,但并没有什么欣赏的欲望。 她没有那么懂画。 可是这次她嗅到墨香的时候,却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吸引。 这个面容清雅,带着淡淡忧郁的城主,竟然是个画艺高超的大师。 “你是怎么画出来的?” 同样的景,同样的纸张,同样的墨,仅仅换了一个人,却是就什么都变了。 狄天淡淡的说道: “因为我做什么都有数,都会提前想好。” “我在心里从一数到六十的时候,就开始研墨。数到一百二十的时候,就把这幅已经构思好的图景落笔。然后用在这里绘七下,不多不少,只能绘七下,继而停笔思索,等心境到了再继续。这时候那坐山和山下水,已经开始绽放仅仅属于他们的新鲜的灵气,我就刚好可以开始处理留白的部分。” 他说话的时候,书房内外都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在全神贯注的听着,包括他的敌人,青青。 狄天稍微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 “渔舟唱晚其实并不是什么磅礴的大画。但只有在这种日常的小品中,才能真正体现出画家的功底。要求心境、手法、节奏都必须把握得恰到好处。” 常春园和第一楼中也有不少画,但青青从未想到画一幅画还有这么多的讲究。 这时候狄天已经放下了画笔,那位侍候的人立刻递上了一块冒着热气的白毛巾给他净手,紧接着带青青来此的侍女又立马送上了一杯茶。 城主的派头果然非同凡响。 这样的人画的画,也不知天下有几个人能买得起。 青青几乎已经忘记了自己和狄天之间闹出的不愉快。 她此刻只把他当做一名画画的大师,并且已经被这个气派不凡的画家所吸引。 画画时的狄天一点都不可怕。 画家的手里只会握笔,而笔只能画画。 就算狄天是个厨子也无妨。 厨子手里的刀,是用来切菜的,而不是用来杀人的。 青青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狄天品茶,心中不禁生出几分好奇。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狄天,安静、沉稳,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这与她之前所认识的那个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城主截然不同。 “你似乎对我的画很感兴趣?” 狄天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青青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确实,我以前从未见过这样的画法。” 狄天微微一笑,放下茶杯说道: “画画其实和做人一样,都需要有数。只有心中有数,才能画出好画,才能做好人。” 青青眉头微皱,有些不解地看着狄天。 她不明白狄天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狄天似乎看出了青青的疑惑,轻轻叹了口气说道: “我知道你现在对我有很多疑问。其实我自己也有很多疑问。但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我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 “那我应该怎么想象呢?” 青青反问道。 狄天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说道: “发生了一些事情,让我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直到最近,我才开始慢慢找回自己。” 青青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她不知道狄的是真是假,但她能感觉到狄天身上的变化。 这种变化让她对狄天的好奇心更重了。 “你想不想知道我最近找回自己的原因?” 狄天突然问道。 青青点了点头: “如果你愿意说的话。” 狄天再次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说道: “是因为一个人。” “谁?” 青青追问道。 狄天没有直接回答青青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把你留在城主府吗?” 青青摇了摇头 “不知道。” “因为我想通过你了解一个人。” 狄道。 “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青青心中一动,隐约猜到了狄天口中的那个人是谁。 “那个人现在和你的朋友在一起。” 狄道。 “通过你,我可以认识你的朋友,也就能再见到她。至于你的朋友,你当然知道我指的是谁吧?” 青青瞪大眼睛看着狄天,心中充满了震惊和疑惑。 狄天似乎看出了青青的疑惑,轻轻笑了笑说道: “你不用这么惊讶。我和赵让之间没有任何不对付。但我和那人之间,却纠葛太深……她曾经救过我的命,也曾经让我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青青越听越糊涂…… 但狄天却没有再解释什么。 他转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漆黑夜色,语气低沉的说道: “这几天镇海城要有一场大变。我希望你和你的朋友都能站在我这一边。” 青青知道自己不能答应,更不应该帮狄天任何忙。 虽然她对狄天的好奇心很重,但她更清楚自己和他之间敌对的关系。 帮了他,赵让首当其冲。 自己与赵让是朋友,也是共同经历过生死的伙伴。对于朋友,没有思考的余地,只有两肋插刀的义气。最有伙伴,自然是要同进同退,更是不用商量。 狄天似乎看出了青青的心思,这次他并没有强迫: “你不用现在回答我。你可以回去好好想想。如果你想通了,还请你告诉我。如果你不愿意,也请你告诉我。” 青青点了点头: “好,我会告诉你的。” 狄天微微一笑: “多谢!” 说完这句话后他就转身走回了书桌前继续挥毫作画。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他作画之余的闲聊一般。 第二百二十二章 城主府与龙帆会 青青还有很多问题想问狄天,但此刻看着他全神贯注地挥毫泼墨,她知道自己问也是白问。 狄天作画时总是如此,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只有他和他的画存在于这个宇宙中。 青青轻叹一声,决定还是给自己一些时间,去好好消化狄天之前所说的那些话。 那些话语如同一块巨石,压在她的心头,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城主府是个庞大的建筑群,无数院落、回廊、亭台楼阁交织在一起,仿佛一个迷宫。 而青青被安排住在一个很偏僻的小院子里。 院子虽小,但布置得却十分精致,显然是经过一番精心设计的。 院中有一棵桂花树,不知用了什么神仙手段,让桂花在这个季节依旧盛开,满树繁花,香气四溢。 树下有一张石桌和几张石凳,青青便坐在石凳上,双手托腮,望着桂花树发呆。 她的思绪如同这桂花树的枝叶一样杂乱无章。 狄天的话在她脑海里回荡着,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 她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相信狄天,更不知道狄天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他时而温柔如水,时而冷酷如冰,时而神秘莫测,时而又坦诚相见。 这样的一个人,让青青感到既好奇又害怕。 她知道狄天很危险。 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气息,以及他所表现出来的种种迹象,都让青青感到一种强烈的不安。 但她又无法抗拒狄天的神秘,总是忍不住想要接近他、了解他。 更让青青感到不安的是狄天和龙帆会以及弓蛇之间的关系。 狄天虽然没有明说,但青青能感觉到他们之间肯定有着某种不可告人的交易。 想到这里,青青不禁打了个寒战。 她不知道这个漩涡会把她带向何处,也不知道自己能否从中挣脱出来。 但她知道一点,那就是自己绝对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想办法联系到赵让,把狄天的话告诉他,让他有所准备。 只有这样,她才能为自己、为赵让、为查缉司,乃至整个北地争取到有利的机会。 虽然这么想,但是青青还是很头疼。 她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这种困境之中。 不知道狄天的具体目的到底是什么,但也只能听从。 青青深吸了一口气,抛开心思。 这一盘巨大的棋局,她以身当子,已经无法抽身了。 想到这里,青青站起身来,准备离开这个小院,和狄天开好好谈谈。 然而就在这时,她突然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由远而近,越来越清晰,正朝着她所在的方向奔来。 青青的心跳瞬间加速,但她的眼神却愈发冷静。 这个时候慌张是没有用的,只有保持冷静才能应对接下来的变故。 黑暗中,三道身影如鬼魅般迅速接近。 他们身上的气息冷漠而危险,显然是来者不善。 “嗖”的一声轻响,青青腰间的软剑仿佛感应到了主人的战意,竟是主动出鞘! 剑光在空中划过一道优雅的弧线,如同流水般灵动。 与此同时,青青的双掌也翻动起来,掌心凝聚着浑厚的内力,隐隐有风雷之声。 三道黑影呈品字形攻来,他们配合默契,攻势凌厉。 其中两人分别攻向青青的左右两侧,试图分散她的注意力,而第三人则趁机直取她的咽喉。 青青眼神一凛,身形如风般飘动。 她手中的软剑仿佛变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灵动而敏捷。 剑尖在空气中划过一道道玄妙的轨迹。 每一次剑光的闪烁都精准地指向对方的要害。 她的掌法也被她催发到了极致。 左掌轻拂带起一片劲风逼向左侧敌人的胸口。 右掌则猛然拍出,雷霆万钧之势令半个城主府都为之震颤。 面对青青的凌厉攻势,三名黑影人也不得不全力应对。 他们身形飘忽不定双手或成爪、或成掌、或成剑指,不断变化着招式和方位。 桂花树的枝叶在他们的打斗中摇曳生姿,石桌石凳则被他们的劲风震得不断移位、翻滚。 整个小院中劲风四溢、剑气纵横。 尽管这三名黑影人厉害非凡,青青却更胜一筹。 她的软剑和掌法相互配合形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每一次剑光的闪烁、每一次掌风的呼啸都让敌人感到心惊胆战! 渐渐地三名黑影人露出了败象……他们的攻势越来越弱、越来越吃力,而青青则越战越勇。 她感觉自己仿佛进入了一种奇妙的境界,每一次出剑、每一次发掌都如臂使指、随心所欲, 突然,青青一声清喝,手中软剑如同灵蛇吐信般直刺其中一名黑影人的心口。 那黑影人大惊失色,他拼尽全力想要闪避,但已经来不及了。 只听“噗”的一声轻响,软剑已经刺入了他的胸口,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衫。 他颓然倒地,眼中满是不甘和惊恐。 另外两名黑影人见状大惊,想要抽身而退。但青青岂会放过他们? 身形一动已拦在了他们的退路之前。 两名黑影人相视一眼,知道今日难以善了,于是纷纷拼尽全力向青青攻来。 此时的青青已然势不可挡。 她身形如风般飘动,手中的软剑如同一条银色的长龙,在夜空中翻飞腾跃。 每一次剑光的闪烁都带走了一名敌人的生机。 不一会儿,两名黑影人也相继倒在了她的剑下。 桂花树的花瓣散落一地,但青青却无暇顾及这些。 她走到倒地的黑影人身边,查看他们的身份。 刚弯下腰准备揭去他们脸上的蒙面黑布时,突然感到一阵虚弱袭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 在失去意识的那一刻,青青用尽最后的力气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她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但她还是努力地想要看清眼前的情况。 那三名黑影人已经全部倒地不起,但她自己现在的情况也并不乐观。 然而此刻的她却无法动弹,只能躺在地上任由冷风吹拂着自己的身体……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漫长。 青青的思绪开始飘散,她想起了狄天神秘莫测的笑容、想起了他之前所说的那些话、想起了从常春园起,自己就陷入这个巨大漩涡中的无奈和挣扎……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挺过这一关,但她很清楚自己不能就这样轻易地倒下。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青青心中一紧。 她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没有能力应对新的敌人。 然而当那道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中时她却松了一口气…… 来人并不是敌人,而是城主狄天。 狄天原本正在书房中作画,突然感应到了青青院子里的动静,便立刻扔下画笔匆匆赶来。 当他看到青青倒在地上,三名黑影人躺在周围时,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无比。 他没有想到在自己的城主府里竟然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更没有想到青青竟然会遭到的袭击。 狄天迅速走到青青身边,扶起她的身体,把手搭在青青的脉搏上探查她的伤势。 青青的脉象微弱而紊乱,显然是受了不轻的伤。 狄天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颗丹药,喂入青青的口中,然后将掌心贴在青青的后背,运起劲气帮助她化解药力,修复伤势。 一炷香后,青青的脸色逐渐恢复了红润,呼吸也变得平稳起来。 狄天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吩咐侍女将青青送入房中静养,自己则留下来处理现场的善后事宜。 当狄天看清那三名黑影人的面容时,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这三个人他并不陌生,全都是龙帆会的成员,甚至有一人前天还出现在他举办的酒会上。 狄天对龙帆会的实力和手段都非常了解,但是现在这三人却死在了自己的城主府里,而且还是被青青所杀,这让狄天感到冥冥之中自己好似也陷入了某种旋涡之中…… 不过现在并不是细思这些的时候。 狄天手掌一翻,轻轻一掌拍出,分别击在三名黑影人的天灵盖。 只听“噗噗噗”三声轻响三名黑影人已经死得不能再透彻了。 为了防止他们死后还留下什么后手或者线索,所以干脆利落地将其彻底抹去。 处理完后,狄天回到屋中,看着青青依然昏迷不醒的样子心中很是自责。 就这么静静地守候在青青身边不知过了多久,青青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看到狄天坐在自己身边,心中感到一阵莫名的警惕,但她还是想起身向狄天道谢。 然而刚一动弹就感到一阵剧痛传来,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狄天见状连忙按住她的肩膀说道: “你先不要乱动,你还需要好好休息。” 青青闻言只好躺了回去,但目光却刻意避开狄天的面庞,道了句多谢。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面对狄天。 在这个男人面前,她总是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和不安。 狄天微微一笑道: “不用谢,你在我的府邸里就是我的客人。我理应对客人的安危负责,所以该是我向你道歉才对。” 说着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 “我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很快就会有人来为你诊治。” 青青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她能感到狄天对自己此刻的关怀是真心实意的,但这样的真心却让狄天在自己心里变得更加危险和难以捉摸。 狄天看到青青沉默不语,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知道青青此刻心中肯定有很多疑问和想法,但他并不急于解释或辩解什么。 有些事情,需要时间来慢慢消化和理解。 他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桂花树。 桂花的香气混合着夜晚的凉意,让他的心情稍微平静了一些。 他回过头来,看着青青,缓缓说道: “我知道你现在对我有很多疑问和不信任,但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证明自己的诚意。” 青青闻言,抬起头来看向狄天,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狄天的话,因为她确实对狄天的确是充满了疑问和不信任。 但她也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需要狄天的帮助和保护。 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狄天眉头一皱,走到门口,打开门一看,只见一名侍女带着一名大夫匆匆赶来。 狄天让开路,让大夫进来为青青诊治。 大夫仔细检查了青青的伤势和脉象,然后开出了一张药方,吩咐侍女去照此抓药煎药。 狄天看着大夫忙碌的身影,心中不禁感叹,这个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角色和使命,无论是自己还是青青,都无法逃避自己的命运和责任。 他回过头来,看着青青,发现她正在注视着自己。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牵扯着他们的心弦。 青青冲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相信狄天。 狄天看到青青的回应,心中不禁松了一口气。 夜色如墨,城主府内却是灯火通明。 龙帆会的人来得比想象中的还要快! 一行人直接闯到了城主府的大门前,为首的之人更是气势凌人。 “狄城主,我们龙帆会的人在你府上丢了性命,你总得给我们一个交代吧?” 为首的一名中年男子冷冷地说道,他的目光中透露出几分阴鸷和狠辣。 狄天闻言,不慌不忙地走出府门,看着眼前的这群不速之客。 他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副风轻云淡的笑容,但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芒。 “龙帆会的人在我府上丢了性命?这话从何说起?” 狄天淡淡地问道,仿佛对此事并不知情。 “狄城主,明人不说暗话。我们的人在你府上被杀,这是铁一般的事实。而且我们已经查清楚,凶手就是来自查缉司第一楼的人!” 中年男子语气咄咄逼人地说道。 他们已经得知青青的身份,并且知道她此刻就藏在城主府中。 这次他们前来,看似是为了给死去的同伴讨个公道,实际是想趁机试探一下狄天的态度。 毕竟最近龙帆会和城主府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 狄天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他没想到龙帆会的人竟然这么快就查到了青青的身份,而且还敢直接上门来要人。 他冷笑一声,看着中年男子说道: “你说查缉司的人是凶手,还在我府上,有什么证据吗?” “证据?我们的人亲眼看到她杀了我们的同伴,这还需要什么证据?” 中年男子怒声道。 “那敢问你们的人现在何处?可否出来当面对质?” 狄天不紧不慢地问道。 中年男子闻言,脸色微微一变。 他们根本没有人看到了青青杀人,只是随口一说罢了,而且他们也不想这么快和城主府撕破脸皮。 中年男子最终还是强忍住心中的怒火,说道: “狄城主,我们的人已经死了,无法出来对质。但我们可以肯定,那位从查缉司第一楼来的姑娘就是凶手!我们希望你能把她交出来,让我们带回去问个清楚。” 狄天闻言,哈哈一笑,看着中年男子说道: “你们的人死了就来找我要人?这是什么道理?再说了,青青姑娘是我城主府的客人,我凭什么要把她交给你们?你们以为你们是谁?可以随意在我城主府撒野?!” 狄天的话音刚落,他身后的亲兵们也纷纷拔出了兵刃,一副剑拔弩张的架势。 他们早就看龙帆会的人不爽了,此刻见到狄天发话,自然是毫不客气地站了出来。 中年男子见状,脸色一沉,说道: “狄城主,既然你如此不识抬举,那就别怪我们无礼了!” 说完,他手一挥,身后的人便纷纷涌了上来,想要强行闯入府中抓人。 只见狄天身形一动。 紧接着,一阵惨叫声响起。 刚才冲在最前面的几名龙帆会成员纷纷倒地不起。 他们胸口处的衣衫尽皆被毁去,全都留下了一个齐整的掌印,显然是被狄天的掌力所伤。 中年男子见状,大惊失色。 他知道狄天武道修为高强,但却没想到竟然已经到了如此地步,让他这个已经登临四品境的武修连他是如何出手的都看不清! 中年男子咽了口唾沫,看着狄道: “狄城主,你……你真的要为了一个查缉司第一楼来的人与我们龙帆会为敌吗?” 狄天冷冷地看着他说道: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青青姑娘是我的客人,我自然有责任保护她的安全!你们龙帆会如果还要继续闹,那就别怪我下死手了!” 中年男子闻言,知道今晚想要带走青青是不可能的了,再继续闹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 于是只能狠狠地瞪了狄天一眼,说道: “狄城主,你好自为之!我们的手段你是知晓的!这件事绝不会就此罢休!” 说完,他转身带着手下的人离开了城主府门口。 龙帆会的人不会善罢甘休,这是狄天预料之中的事情。 他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将这些纷乱的思绪抛诸脑后,默默回到了自己的书房中。 第二百二十三章 波澜 赵让从柳夫人的布庄回到客栈之后整整两日没有出门。 连一日三餐都是由伙计送到房中。 这两日他突然想明白了一个问题,一个很浅显的问题,那就是自己不应该着急。 刀快归刀快,心里却是一点都不能急。 先前就是因为自己太着急,不管是对镇海城中混乱繁杂的局势,还是对青青下落的安危。 人一旦着急,就会难免出现判断失误,也会更容易落入他人彀中。 柳夫人仅仅拿出一件血衣,就使得赵让有些魂不守舍,这些情绪肯定都落在了那些明里暗里盯着他的眼睛中。 现在冷静下来,赵让觉得单凭那件血衣说明不了什么。 毕竟青青的手段他很清楚。 并且他也不相信城主府敢明目张胆的针对查缉司第一楼派来的特使。 要知道第一楼身后站着的可是北地的皇家。 他镇海城的城主充其量敢暗中跟龙帆会甚至弓蛇交易,但绝没有胆子公然如此行事。 这可是天底下最要命的罪名…… 现在北地还是在朝廷的掌控之下,这般行为可是公然反叛。 仅凭一座城主府的势力,哪怕再联合起南地那些叛逆们一起,也是胳膊拗不过大腿,弄不好就会玩火自焚。 没人愿意看着而自己辛苦经营起来的基业因为一步走错而踏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能在这样混乱的四战之地坐到城主之位的人,自然不是傻子。 毕竟越是功成名就的人,牵扯越多,胆子越小。 往往因为舍不得已经到手的东西而犹犹豫豫,瞻前顾后。 所以综合下来,赵让觉得青青目前应该是安全的。 但为何那位城主会把她拘在府内,赵让还是没能想明白。 反正人没事,就好。 其他的都可以慢慢来。 既然想明白了这一点,赵让的心态就彻底放松了下来,开始静下心细细琢磨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从最初接到任务来到镇海城,到如今卷入这场混乱之中,每一个细节都开始在赵让的脑海中慢慢回放。 他将自己代入到城主、柳夫人、青青、龙帆会甚至弓蛇等各方势力的角度,试图去揣测他们的意图和底线。 这一番推敲下来,赵让越发觉得整件事情背后隐藏着巨大的秘密。 这个秘密大到足以让城主这样的封疆大吏都甘愿冒险,甚至不惜与南地的叛逆们勾结。 突然,他觉得他和青青都是整件事情的关键人物。 无论是城主府的拘禁,还是柳夫人的暗示,亦或者是龙帆会和弓蛇的觊觎,都表明了这一点。 想通了这些关节之后,赵让决定继续蛰伏在客栈中。耐心等待的同时保持警惕,不被任何一方势力所利用。 这期间柳夫人又派人来请过他几次,但都被他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 赵让知道柳夫人一定是急了。 但越是这样赵让就越不能露面。 一旦露面就意味着自己又要重蹈覆辙,陷入被动。 现在的他还没有做好完全的准备,仍旧需要些时间来调整自己的状态和策略。 这一日赵让醒的很早,就是比前几天冷了许多。 靠近南地,一年四季都该是温暖如春的,但今天凌晨赵让却发现外面的草树叶子上凝结了一层淡淡的白霜。 冰冷的空气有助于让人头脑清醒。 算上昨天,赵让已经有整整三天没有离开过这间屋子了。 这一刻他无比渴望外面。 哪怕出去了也不知去哪,做什么,他也想义无反顾的出去。 只是现在的时辰太早,整个镇海城都还未全然醒来。 赵让站在长街上,看到有些小巷子里的晨雾还未散去。 一个人走路的时候,都会越走越快。 虽然冰冷的空气让他的头脑的确变得很是清醒,可他的身体还是透出一股藏不住的疲惫。 昨晚他到很晚才睡着。 脑子里的事情一多,前两日安稳的睡眠立马就不复存在了。 赵让不得不放满了脚步。 既然没有方向,那就随心所欲。 如果在这个路口,他选择了向左,那下一个路口,一定会向右。 这样走最后会走到哪里,赵让自己也不知道,但起码能避免绕着一个地方转圈圈。 没成想七扭八拐之下,竟是来到了个他极为熟悉的地方! 正是那日刚抵达镇海城时,吃早餐的那家铺子。 老板打着哈欠,睡眼惺忪,正在一一撤去门板。 恍惚看到有人,梦呓般说道: “客官来的真早,还得等半个时辰才有早饭。” 赵让没有回答,却站定了脚步。 老板说完这话顿时也清醒了几分,看清是赵让之后,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有惊喜,但更多是惧怕。 “老板,不认识我了?” 赵让开口问道。 老板见到他的反应,让他觉得有些奇怪。 老板定睛一看,发现是赵让,立马放下门板,用系在腰间的围裙擦了擦手,弯背弓腰,小跑着出来。 他的手还未开始做饭,十分干净。 人在紧张的时候,总会无意识的做一下毫无意义的举动。 有些人会摸鼻子,有些人会啃指甲,老板显然就是擦手。 一会儿的功夫,他已经擦了三次手。 粗布的围裙带着冷气摩擦在手背上,让关节都微微发红。 “客官,哪能不认识您呢,您里面请,里面请。” 老板赔着笑脸,引着赵让往铺子里走。 “只是没想到,您来的这么早!” 赵让也不说话,只是微微一笑,跟着老板走进了铺子。 他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这个位置能让他看到外面的长街,看到渐渐多起来的行人。 老板忙着给赵让沏了一壶茶,然后站在一旁,继续擦着手,局促不安。 赵让看在眼里,心中已然明白了几分。 他轻轻呷了一口茶,然后缓缓开口道: “老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老板一愣,然后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 “客官真是明察秋毫,小人确实有事相求……” 赵让放下茶杯,看着老板道: “说吧,你是我来振海成中认识的第一个人。” 老板闻言,脸上露出感激之色。 犹豫了片刻,然后压低声音道: “客官,您记不记得前几日在小店里吃早餐的时候,遇到了一些麻烦?” 赵让点点头道: “是啊,我不是丢了包袱吗,当时还把马押给了你。” 老板叹了口气道: “那天晚上,我正准备关门,家中那位也说您不会来了,早点关门,那匹宝马就是我们的了……就在上门板的时候,突然来了三五人,拿出银钱,替您赎回了马。后来我才知道,他们……他们是旱市柳夫人的人。” “然后从第二天起,就有各式各样的势力打手找上了小店……全都凶神恶煞的。也不吃东西,但也不走,就空占着桌子……小人自知惹不起他们,但也无可奈何。这般每天来店里闹腾,弄的小人实在是没法做生意了……” 说到这里,老板偷偷看了赵让一眼,见他面色如常,才大着胆子继续道: “小人知道客官您不是普通人,所以斗胆求您帮帮小人。只要您能让那伙人不再来闹事,以后您在镇海城中的一日三餐小的都包了!” 赵让闻言,心中一动。他没想到自己那日无意间的举动,竟然给这家铺子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 沉吟片刻,然后缓缓开口道: “老板,你放心,这件事我会帮你解决的。” 老板闻言大喜过望,连忙躬身道谢: “多谢客官!多谢客官!” 赵让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然后站起身道: “今天他们会来吗?还是你知道他们落脚何处,咱们直接去找?” 老板一愣然后连忙点头应是。 他引着赵让出了铺子七拐八绕之下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巷子。 巷子里阴暗潮湿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臭气。 赵让微微皱眉,但还是跟着老板走了进去。 走到巷子深处,老板指着一扇紧闭的木门小声道: “客官那伙人就租住在这处院子里,还是有一回小人大胆跟在后面才发现的。” 赵让点点头示意老板退到一旁,然后上前猛地一脚踹开了木门。 “砰”的一声巨响吓得里面的人一哆嗦。 他们抬头看到赵让和老板站在门口时,一个个面露凶光。 赵让冷冷一笑也不说话,腰间的刀也不出鞘,就这么径直冲了上去。 那几人见状大惊失色……他们根本不认识赵让,看他一个人单枪匹马所以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可是现在赵让一出手,为首的人就被刀鞘压住后颈,狠狠的摁在地上。 “谁让你们来找事的?一家小铺子,值得你们如此?” 那人痛得龇牙咧嘴,但还是硬气的一言不发。 赵让也不生气,只是手上的力道又加了两分,顿时凄厉的惨叫翻出院墙,传到了外面的长街之上。 “我最后再问你一遍,到底是谁让你们这样做的?” 赵让的声音冰冷如霜。 “是柳夫人!” 这人终于承受不住痛苦喊了出来。 “是柳夫人让我们来找这家店的麻烦的,其他我什么都不知道!” 赵让闻言松开手,走出了屋子。 老板还躲在门外偷偷观望见赵让出来连忙迎了上去: “客官您没事吧?” 赵让摇摇头道: “我没事。你回去吧,以后他们不会再来找你麻烦了。” 说完还给了老板一张银票,告诉他这几日城中估计会很不太平,让他自己多加小心。 离开了铺子,赵让心中却是翻起了滔天巨浪……他没想到柳夫人竟然如此不用其极。看来她是真的着急了! 不过这样也好,省得自己再费心思。 赵让没有回客栈,径直去了柳夫人的布庄,今天是该解决问题的时候了。 今日布庄门前十分热闹。 不是买布的人多,而是都在站着看热闹。 他挤进人群中,看到一众伙计正在忙不迭的搬运收拾,一副要改换门庭的样子。 赵让大步走进布庄,穿过小门,来到柳夫人的卧室前。 卧室的门大开着,柳夫人端坐在桌前,正在裁剪一匹精致的布料。 “柳夫人还用亲手做衣服?” 柳夫人闻言知是赵让来了,但仍旧没有放下手里的活儿,回道: “衣服好不好穿只有自己知道,语气这样,不如一开始就自己做,自己做的绝对好穿。” 赵让冷冷的说道: “染血的衣服也好穿吗?” 柳夫人手里微微一顿,随即叹了口气,转身面向赵让,说道: “公子三天没出门,一出门就来兴师问罪,这三天可是一直在屋子里憋火气?” 赵让根本不同她绕圈子,直截了当的说道: “我要见你那位城主大人!” 他的语气十分坚决,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因为赵让清楚柳夫人一定能有办法联系到那位城主,约见对她来说不是难事 柳夫人不知道赵让这个时候来要见狄天是什么意思,但这打乱了她的计划,所以选择闭口不言。 “好,那我自己去城主府找他!” “站住!” 柳夫人呵斥道! “你不能去!” 向来风情温婉,以妾身自称的柳夫人,终究是流露出了几分旱市老大的霸气! “我为什么不能去?你不是认为我是查缉司的人吗?查缉司特使前来镇海城办事,拜会一下城主,于公于私都说得过去!” 柳夫人被赵让的坚决弄的有些心虚……但她还是色厉内荏的说道: “你去了对谁都没好处!” 赵让勾起嘴角,说道: “对你有什么坏处我不知道,我也不关心!反正对我而言,好坏已经都无所谓了!” 说罢,转身就要出门。 柳夫人彻底急了,伸手抓住赵让的衣袖,说道: “你想知道的我可以告诉你,但你现在就是不能去!” 赵让停下脚步看着柳夫人,问道: “我怎么知道你告诉我的重不重要,更不用说是真是假了。” 柳夫人深吸一口气,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附到赵让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赵让闻言瞳孔猛地收缩! 他死死地盯着柳夫人,似乎要看穿她的内心。 柳夫人被他看得有些害怕,但她还是硬着头皮与赵让对视。 过了好一会儿赵让才缓缓收回目光,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 柳夫人看着他的背影,长长地松了口气。 她知道自己赌赢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旧仇新恨【上】 赵让的包袱里,此时多了一样沉甸甸的东西。 那是他从柳夫人的布庄回来之后,郑重其事放进去的。 他心中充满了疑惑和震撼。 这个东西,竟会出现在他的手中。 一块令牌,大小、造型,与他包袱里另一块查缉司的令牌相差无几。 然而,两者之间却有着显着的不同。 查缉司的令牌,正面雕刻着一只威猛的虎头,下方楷书“查缉”二字,代表着它的权威和身份。 而这一块令牌,正面却是端端正正地写着“城主府”三个大字。字体遒劲有力,透出一种不容置疑。 赵让反复端详着这块令牌,心中翻江倒海。 他清楚地记得,在布庄中,柳夫人趁附耳密言之际,将这枚令牌偷偷塞进了他的口袋。 当时,她的眼神坚定而神秘,仿佛有着某种重大的嘱托。加上她之前所说的那些话……赵让简直觉得自己的脑袋快要炸了。 他无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是惊喜还是惊恐,是兴奋还是不安。 这种超脱认知的震撼,让他陷入了一种难以名状的麻木状态。 但随着这块令牌的出现,意味着镇海城中将再次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赵让在屋里徘徊了一阵后,就匆匆出了门。 不知不觉间,他竟然走到了旱市的地盘。 临近黄昏,晚风初起。 街市上的摊贩们正在忙碌地为晚上的热闹做着准备。 赵让却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对周围的一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和他一样,也在静静地走着,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虽然距离很远,还未看清面庞,但赵让已经认出了这人的身形姿态。 那是蓝实子,白鹤山的道士,也算是他在镇海城中唯一一个朋友。 “蓝道长!” 赵让大声喊道。 他的声音在喧闹的街市中显得有些突兀,但却充满了喜悦和亲切。 蓝实子耳力极好,听到赵让的声音,他转过头来,冲他点了点头。随即加快了脚步,朝这边走来。 “你的身子已经好了?蓝实子走到赵让面前,微笑着问道。 “已经完全好了,多亏了白鹤山的丹药。” 赵让感激地说道。 蓝实子笑着摆了摆手,表示不用这么客气。他上下打量了赵让一番,赞道: “不错,气色比上次好多了。看来你已经完全恢复了。” 赵让也发现蓝实子今日有些不同,虽然依旧挺拔如松、目光炯炯,但却给人一种淡漠的感觉。 这种淡漠并不是针对他个人,而是一种对世事的超然和洒脱。 赵让不知道蓝实子经历了什么,但他能够感觉到,蓝实子已经发生了某种变化。 两人并肩而行,继续向前走着。 他们都没有说话,都在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宁静和安详。 街市上的喧嚣渐渐远去,只剩下他们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在空气中回荡。 这种沉默并没有让赵让感到尴尬或不安,反而让他觉得更加自在和舒适 有些时候,沉默比语言更能表达内心的情感。 走了一段路之后,赵让突然叹了口气,打破了沉默。他说道: “师叔祖给我的那张地契,我还不知道那地方在哪。”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和迷茫。 蓝实子闻言笑了笑,反问道: “怎么,现在想去看看了?” 赵让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 他确实对那张地契充满了好奇和期待,但同时也感到一丝迷茫和不安。 蓝实子见赵让没有回答,便接着说道: “我本来是城中的一名铁匠,有自己的铺子,生意还算不错。拜入白鹤山,是种种机缘巧合。师叔祖给你的那张地契,其实就是我的铺子和祖宅所在。” 语气平淡而自然,仿佛在讲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赵让闻言大吃一惊。 他一直以为蓝实子是白鹤山中派遣到镇海城来的道士,没想到他竟然是本地土生土长的人。 更让他惊讶的是,那张地契竟然与蓝实子有着如此深厚的渊源。 “你祖宅的地契为何会在师叔祖手里?” 赵让忍不住问道。 蓝实子突然站定脚步,直勾勾地看着赵让的眼睛。 他说道:“第一次见面时,你对我说出家人该懂礼貌。这点我确实做得不够。但对于很多虚伪的出家人而言,我自认为做得更加彻底。既然选择了出家,那留着祖宅还有什么意义?所以上山的那天起,我就把所有的钱财都散给了附近的穷人,把祖宅的地契捐给了山门。” 赵让闻言心中一震。他没想到蓝实子竟然会如此洒脱和豁达,将自己的祖宅和钱财都捐了出去。 “当初是我失言了。” 赵让诚恳地说道。 自己之前对蓝实子的评价有些片面和偏激,现在想来实在是不应该。 蓝实子摆了摆手,表示不用在意。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和想法,只要不违背道义和良心就好。” 两人继续向前走着,但气氛却比刚才轻松了许多。赵让为自己能够结交到这样的朋友而感到庆幸。 下一个岔路口就在不远处,赵让能感觉到蓝实子也放慢了脚步。 “蓝道长,在下还有些事,今日就此别过!” 赵让抱拳说道。 蓝实子客客气气地拱了拱手,只道了个好字便转身离去。 赵让转过岔路之后,回头望去,只见蓝实子依旧背负着双手,昂首挺胸地向前走着。他 他的身影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越发高大和挺拔,仿佛一座永不倒下的山峰。 旱市里的光景总是比外面热闹些。 赵让一抬头,看到柳夫人的小楼上,竟然点着灯。 先前她明明说自己这两日都会在布庄中的,那小楼中的人又是谁? 赵让想着想着,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踏入了楼下的小院中。 没奈何,进都进来了,不如上去看看。 房门半掩着,透过门缝,可以看到外面的光线在逐渐暗淡。 赵让轻轻推开房门,一阵微风吹进屋内,带来些许凉意。 他走进屋内,看到柳夫人静静地坐在桌前,目光一动不动地望着下面的街市 “令牌都给你了,你不去城主府,来这里做什么?” 柳夫人并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问道。 赵让没有回答,而是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来。 他看着柳夫人的侧脸,发现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疲惫和无奈。 “你先前说的,是不是和那天送给胡老板的信有关系?” 赵让问道。 柳夫人闻言,身子微微一颤。 沉默了一会儿,才惨淡地说道: “一开始,我的钱只够买下这一座小楼。当时旱市远没有现在繁华,乱糟糟的,全都是泼皮无赖们盘踞。”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赵让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她的话。 “后来我一家一家的,买下了这里全部的店铺,还给他们立了规矩,这才有了现在你看到的样子。” 柳夫人继续说道,语气中透露出一种深深的感慨。 柳夫人是一个有着坚定意志和强烈信念的人,但是此刻,她的内心却充满了无力和痛苦…… “这和那封信有什么关系?” 赵让忍不住问道。 话到此处,他已经清楚柳夫人的变化该是和那封信有绝对的联系,但他实在没有耐心听她从过往一直说到现在,只想着她能直截了当的告诉自己答案。 柳夫人深深地吸了口气,仿佛要将心中的情绪全部压抑下去。 她转过头来,看着赵让的眼睛,缓缓地说道: “那封信,其实不是信,而是一张商契。” “商契?”他疑惑地问道。 他不明白柳夫人为何要让自己给胡老板送去这东西。 更不明白这件事情和她现在的状态有什么关系。 “你为什么要把商契送给胡老板?” 他忍不住问道。 柳夫人再次深深地吸了口气,又及时闭上了嘴,没有让情绪失控。 “三个时辰后,坐在这里的就不是我了。至于他会不会像我这样看……” 柳夫人说着说着突然哽咽。 赵让看着她颤抖的肩膀和晶莹的双眼,心中一阵悸动。 “三个时辰后谁会坐在这里?” 柳夫人用力扯了扯嘴角,想要轻松地笑笑。 “你说呢?” 她反问道。 赵让心中一动,试探着问道: “胡老板?” 柳夫人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忍不住问道。 柳夫人苦笑着说道: “因为我没有选择。他看中了旱市这块地方,告诉我要么把旱市卖给他,要么看着他一点点的毁掉我在乎的所有。” “按照协议,我会将旱市的所有权转让给胡老板,而胡老板则需要支付给我一笔巨额的款项。” 柳夫人继续说道。 “你为什么不选择和他斗到底?” “你不是一个这么容易低头的人。旱市是你一手建立起来的,为什么不选择和他斗到底?” 柳夫人闻言,话音一转,说道: “斗?拿什么斗?我所有的底牌都已经亮出来了,但是胡老板却还有更多的后手。我斗不过他,只能选择妥协。” 对于没有后手和退路的人来说,世道总是无比残酷的。 “你没有成家吧?” 柳夫人突然问道。 赵让被问得一愣。随即点点头说道: “当然没有!” 柳夫人早就知道是这样,所以平静地说道: “你没有成家当然不理解我为什么不能斗到底。” 赵让闻言心中一动反问道: “难道你成家了?” 在他感觉中像,柳夫人和叶三娘这样的女人世上根本没有男人能驾驭的了。 柳夫人看着赵让年轻的面庞,说道: “你是很聪明,但你还是太年轻。” “我一个儿子,今年刚满十岁。” “如果没有孩子,我或许会和胡老板斗到底,哪怕鱼死网破也在所不惜。但是有了孩子之后,我就变得更加脆弱,也更加坚强。我会为了他放弃很多东西,也会为了他去做很多我从未想过的事情。” “胡老板看中了旱市这块地方,也看中了我的软肋。他知道我无法放弃自己的孩子,所以就拿孩子来威胁我。你说我还能怎么选择?” “所以为了孩子,你选择了妥协。” 赵让说道。 柳夫人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她已经将所有的希望和梦想都埋葬在了心底。 “我已经想好了,在交易完成之后,我就拿着那笔钱带着我的儿子去往一个安全的地方永远不再回来。” “这个地方是我一手创建起来的,也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东西之一。但是现在我却要亲手毁掉它……” “需要我帮忙吗?” 赵让突然问道。 “有一件事,我确实希望你能帮帮我。”柳夫人语气诚恳地说道。 赵让点点头说道: “你说。” “我希望三个时辰后她们来交易时你能在场。” 柳夫人缓缓地说道。 “我不知道胡老板会耍什么花样,但是有你在场至少可以保证交易的公平和安全。” 赵让闻言心中一动。他知道这件事情对自己来说也有一定的风险,但是他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柳夫人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感激的神色,但是她却没有再说什么感谢的话。 她知道赵让是一个不需要感谢的人,他只会默默地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 接下来的时间仿佛过得特别慢。 赵让和柳夫人静静地坐着等待着交易的到来。 终于三个时辰的光阴到了。 胡老板带着一群手下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旱市,脸上洋溢着得意和嚣张的笑容,似乎已经胜券在握。 但当他看到赵让也在场时,脸上的笑容却凝固住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胡老板冷冷地问道。 赵让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胡老板,你来了,我们就开始吧。” 胡老板闻言点了点头,从手下手中接过一个皮箱放在了桌子上。 “这是你要的钱,你数数。” 柳夫人没有动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箱子。 “不用数了,我相信你。” 胡老板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疑惑。,他没想到柳夫人竟然会这么信任自己。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得意地笑道: “好,既然你这么信任我,那我也不能辜负了这份信任,就当着你的面,我亲自数一遍给你看!” 说完,他就打开了箱子,开始数起钱来。柳夫人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胡老板数钱的样子。 即便心中充满了无奈和苦涩,此刻也要忍住,决计不能表现出来。 胡老板数完钱之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错,一分不少。” 然后,他拿出了当日装在信封中,由赵让送给他的那份商契: “柳夫人,该你签字了。” 柳夫人接过商契,毫不犹豫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胡老板看了一眼上面的签名,脸上的笑容越发放肆起来: “好了,从现在开始,旱市就是我的了。” 说罢开始打量起这座小楼的四周,眼神更是不加掩饰的在柳夫人的身段游走。 胡老板的眼神让柳夫人感到一阵恶心和厌恶,但她却强忍住没有发作。 她知道,现在还不是和胡老板翻脸的时候。 “胡老板,按照约定,我现在应该可以离开了吧?” 柳夫人冷冷地说道。 胡老板闻言,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柳夫人: “当然可以,柳夫人请便。” 柳夫人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就向门外走去。 赵让见状,也准备跟上去。 “站住!” 胡老板突然喝道。 赵让停下脚步,冷冷地看着胡老板: “你还有什么事?” 胡老板没有回答赵让的问题,而是对柳夫人说道: “柳夫人,你可以走,但是他得留一下。” “胡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 柳夫人冷冷地问道。 “没什么意思,只是想和他聊聊而已。” 胡老板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如果我不答应呢?” 赵让突然开口说道。 “还记得当时你送信来时我对你说的吗?” 当时胡老板对赵让说,如果这笔泼天富贵真的成了,一定少不了他的。 赵让只是礼貌听完,随便应付了两句。 现在看来,那泼的就是这张商契。 不过赵让是不相信胡老板会愿意把到手的利益拱手相让的。 到现在为止,他都没有搞清楚这个人究竟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 “公子,我们走!” 柳夫人恰逢时宜的开口,使得赵让没有再过多和胡老板纠缠。 二人一前一后刚走到楼下,就听到楼上爆发出一阵极为爽朗的笑声。 出了小院,柳夫人未曾对赵让招呼一声,便径直朝着旱市更深处走去。 夜幕低垂,寒风在街道上肆虐,带着刺骨的凉意。 她一直走到旱市的尽头,然后孤独地站在一家店门口的灯笼下,身影被拉得很长。 身上黑色长裙在风中轻轻飘动,像是无声的叹息。 行色匆匆的过客们没有一个停下脚步,没有人投来哪怕一瞥的目光。 寒风不断地吹来,吹散了她头上的发丝,也吹散了她心中最后的希望。 柳夫人闭上了眼睛,任凭这寒风肆虐,带走她仅剩的温度。 在这一刻,她仿佛与整个世界隔绝,只剩下无尽的悲凉和孤独陪伴着他 但没过多久,看着手里的皮箱,柳夫人的心又渐渐热了起来。 第二百二十五章 旧仇新恨【中】 她一家一家地走去,将皮箱里的银票分给了那些曾经和她一起打拼、一起经营旱市的生意人。 每分出一份,她的心里就多一份欣慰和坦然。 “柳夫人,你这是……” 接到银票的生意人都露出了惊讶和感激的神色,他们不明白柳夫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是我应该给你们的补偿。” 柳夫人淡淡地说道。 “旱市要变天了,你们拿着这些钱,想离开的,就离开吧……” 生意人们闻言,都露出了震惊和不舍的神色。 他们知道柳夫人说的是真的,旱市真的要变天了。 但又有多少人愿意离开这个曾经让他们感到温暖和安心的地方? “柳夫人,我们不走!” 一个生意人激动地说道。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着说道: “是啊,柳夫人,我们不怕变故,我们只怕你走!” 柳夫人看着这些生意人坚定的眼神,心中涌起一阵暖流。 “你们的心意我领了。” 柳夫人感激地说道。 “但是我不能让你们跟着我一起冒险。你们拿着这些钱离开吧,等风头过了再回来也行。” 生意人们还想再说什么,但是却被柳夫人坚决的眼神制止了。 柳夫人的决定不会改变,他们只能无奈地接受了这样的安排。 分完了银票,柳夫人正欲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胡老板的手下却早已在巷子口等候多时。 柳夫人心中一沉,她深知胡老板的为人,知道他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柳夫人,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一个手下恶狠狠地说道。 “胡老板说了,如果你不识抬举,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柳夫人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她知道,今日之事无法善了……便也不再多言,而是直接动手了! 只见她身形如电,瞬间便来到了那个手下的面前。 然后一掌拍向了他的胸口!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 那个手下被柳夫人一掌拍得倒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了墙上,吐出一口鲜血! 其他手下见状,并没有退缩,而是纷纷拔出武器,围向了柳夫人。 柳夫人毫不畏惧,迎敌上前! 她身形矫健,拳脚如风,每一次出手,都将一个手下打得倒飞了出去! 但这些手下却像是无穷无尽般,仍旧在源源不断地涌上来……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如此大的消耗,谁都受不了。 但这些手下已经看穿了她的意图,紧紧地围着她,不给任何机会。 柳夫人心中焦急万分……如果不能尽快突围,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这时,一道乌黑的冷光突然从天而降,瞬间便斩杀了好几个手下! 柳夫人见状心中一喜! 这是赵让来了! 胡老板的手下虽然厉害,但应该都不是赵让的对手! 很快,赵让便杀出了一条血路,来到了柳夫人的身边。 “柳夫人,拿到了钱,还不快走?!现在可不是忆旧的时候!” 赵让一把拉住了柳夫人的手腕,准备带着她突围出去! 刚蹿出巷口,迎面就撞上了胡老板。 胡老板冷冷地说道: “想走?没那么容易!” 说罢,他一掌拍向了赵让! 赵让没想到胡老板竟然亲自出手了! 他身形一闪,便躲过了胡老板的拳头。 然后用刀柄呈拳势,一拳轰向了他的胸口! “砰!” 一声巨响。 胡老板只掸了掸劲气激荡的衣衫,脸上露出一丝惊讶的神色。 他没想到赵让竟然能够躲过自己的攻势,还迅速做出了反击! 见对方攻势受阻,赵让趁机拉着柳夫人一鼓作气冲了出去! 胡老板的手下都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他们没想到赵让竟然如此厉害,连老板都吃了个小亏。 赵让拉着柳夫人在巷子中穿梭,想要甩开那些手下,只能不停歇的向前跑。 他们必须尽快离开赶到城门处,离开这个地方! 来到了城门口,却发现城门已经关闭了一刻钟…… “我们出不去了!” 柳夫人焦急的说道。 赵让闻言心中一沉,他知道这是胡老板故意为之。 但他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慌乱的情绪,而是淡淡地说道: “没关系,镇海城里又不止这一道门!” 说完,他便拉着柳夫人来到了一处偏僻的角落。 “你躲在这里别出来!” 赵让低声说道,让她委身先藏在了角落里。 抬头一看,这里恰好是城主府的墙根下。 赵让展臂屈腿,用出梯云纵的身法,瞬间便来到了院墙上,然后一跃而下! 落地轻盈,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然后从怀中摸出城主府的令牌,站直身子,大步流星的从墙根处的灌木中走了出来,并且还叫停了一对正在巡视的兵丁。 “外面出了那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吗?” 赵让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质问道。 这一对兵丁面面相觑,他们根本不知道赵让是谁,但他们却认得赵让手中的令牌。 这块令牌在城主府中只有两块,一块在城主身边,昼夜不懈怠。 另一块……另一块的持有人已经成了城主府的禁忌,没人敢公然提起那个人、那个名字。 不过当他们看见这块令牌,加之赵让先前所说的,巡视队伍的兵丁也知道外面应该是出了些麻烦。 所以他们立马动员了更多的兵丁,打开城主府大门,对大门面前的主街以及所有巷口进行彻底的巡查。 趁此机会,赵让赶紧来到刚才柳夫人的藏身之处,把她带了出来,两人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进到了城主府中! 在城主府内,赵让和柳夫人暂时安全了。 他们找了一处偏僻的房间藏了起来,然后开始商量接下来的计划。 “赵公子,谢谢你!” 柳夫人感激地说道。 “若只有我自己,没了就没了。但这箱子剩下的,是我儿子一生的保障!” “夫人言重了!” 赵让说道。 两人正说着,突然外面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赵让心中一紧,知道是胡老板的人找来了!他赶紧拉着柳夫人躲到了床底下。 二人屏息凝气,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果然,不一会儿外面便传来了敲门声和喊叫声。 “快开门!我们知道你们在里面!” “再不开门我们就闯进去了!”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了一道极威严的声音: “吵什么吵?这里是城主府!你们难道是想造反吗?” 胡老板的手下闻言都吓了一跳,赶紧解释道: “不敢不敢!我们只是在找人而已!” “找人?” 那个威严的声音继续说道。 “找什么人还能找到城主府里来?” “这……” 胡老板的手下支支吾吾地说道: “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奉命?奉谁的命?” 那个威严的声音再度问道。 “是……是胡老板的命……” 一个手下小声地说道。 “胡老板?” “他算什么东西?也敢在城主府撒野?你们告诉他,如果真有事,就来门房老老实实的递名帖,城主大人有空了就会见他!” 说完,那个威严的声音便就此沉默。 胡老板的手下闻言都露出了惊恐的神色……这次是真的踢到铁板了! 赶紧灰溜溜地离开了城主府。 在床底下的赵让和柳夫人听到这一切,都松了一口气……赶紧从床底下爬了出来,然后相视一笑。 “你可知刚才是谁说话,把胡老板的人震走了?” 赵让摇头。 自他到镇海城的那刻起,就知道一定会和本地的城主府发生关系。 但他也没有想到竟是以这样的方式…… 虽说他们俩当时是无路可走,时局所迫,但终究还是进到了城主的府邸。 若论对错,他俩也错了。 “这块令牌还是很好使啊!” 赵让调侃道。 柳夫人没接这个话茬。 刚才两人躲藏的地方过于逼仄……弄的肩膀腰肢都极为别扭。好不容易站起身来,还未曾放松,就看屋外缓缓走来一道人影。 “红海棠柳夫人,赵家赵公子,二位都是响当当的人物,怎么也学会了这般梁上君子的本事?” 这人不但知晓柳夫人和赵让的身份,还对他们俩这样不禀不告,悄无声息的翻墙进府,很有不满。 赵让刚准备上前说理,却被柳夫人摁住。 推门进来的是一位身着锦衣的中年人,他面容沉稳,眼神锐利,显然是城主府中的一位重要人物。 柳夫人抢先一步,打开门,侧过身子,右手虚引,示意这位中年人进来。 中年人微微点头,算是回应了柳夫人的邀请,然后把目光转向赵让,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 “赵公子,久违。” 赵让一愣,他并不认识这位中年人,但听对方的语气,似乎对自己有所了解。 “敢问阁下是?” 赵让问道。 “我是城主府的护院统领,以前也在查缉司中供职,听过关于你在西域的事,极为佩服!赵公子叫我一声徐兄就行,不用那套繁文缛节!” 中年人说道。 “徐统领,幸会!” 赵让抱拳说道。 “不知徐统领找我们有何事?” “不是我找你们,而是城主大人找你们。” “城主大人知道你们擅自闯入城主府,但并没有生气,反而想和你聊聊。他现在正在代客,让我先来请你们过去。” “代客?” 赵让和柳夫人都是一愣。 “城主大人今晚宴请了镇海书院的先生,这会儿宴席还未结束。” 徐统领解释道。 “原来如此。” 赵让点头说道。 “所以还请二位跟我来。” 说罢,他转身向外走去。 赵让和柳夫人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他们跟着徐统领穿过了一道道回廊,来到了一处幽静的院落。 院落中种满了各种花草,显得生机勃勃。 “二位请稍等,我去通报一声。” 徐统领说道。 不一会儿,他走出来对赵让和柳夫人说道: “城主大人请赵公子进去,柳夫人还请在外面稍候。” 赵让一愣,没想到城主大人只请自己一个人进去…… 他看了柳夫人一眼,只见柳夫人对他微微点头,示意他不用担心。 赵让深吸一口气,走进了房间。 昏黄的灯光,余晖透过精致的格子窗,斑驳地洒在青石地面上,为这宁静的空间增添了几分暖意。 书房四壁皆是高耸的书架,上面密密麻麻地排列着各种典籍。 从经史子集到诗词歌赋,无不透露着主人渊博的学识和高雅的品味。 一张宽大的红木书桌置于书房中央。 桌上文房四宝俱全: 一方端砚,砚边堆放着几块色泽深沉的徽墨,墨香混合着书页的陈香,在空气中缓缓弥漫。 几支湖笔,笔毫饱满,静静地躺在笔架上随时等待着主人的挥洒。 一沓宣纸,洁白如雪,轻轻地压在镇纸之下,纸角微卷。 最引人注目的是书桌一角的一幅未完成的画像。 画布上,一个曼妙的轮廓已初具雏形,但面容和衣纹尚待细腻勾勒。 画笔搁置在一旁,颜料盒中的色彩鲜艳而丰富。 整个书房充满了宁静与和谐的气息,仿佛时间在这里变得缓慢而悠长。 主人的身影偶尔在书页间穿梭,或是在画像前驻足沉思,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那么和谐,仿佛这就是古代文士最理想的隐居之所。 “赵公子来了!快请坐!” 中年文士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说道。 赵让抱拳行了一礼然后坐了下来。 他心中有些忐忑不知道这位城主大人找自己有何事。 “赵公子不必紧张,我没有恶意。” 中年文士似乎看出了赵让的紧张笑着说道, “我找你来只是想和你聊聊。” “聊聊?” 赵让一愣。 “是的聊聊。” 中年文士点头说道。 “我对赵公子很感兴趣。想知道赵公子为何会来到镇海城又为何会与柳夫人在一起,又为何会被胡老板追杀。 赵让知道这位城主大人肯定已经调查过自己等人的背景了。 略一沉吟,便将自己来镇海城的目的,以及和柳夫人的相遇相识相助的经过简单地说了一遍。 中年文士听得津津有味,不时赞同的点头。 等赵让说完后,他沉吟片刻然后说道: “赵公子果然是个有情有义之人,难怪她们会如此信任你。” 赵让谦虚地说道: “城主大人过奖了,在下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情而已。” “赵公子太谦虚了。” 中年文士笑着说道, “我观赵公子气度不凡,将来必定会出人头地,以后在下还要多多倚仗了!” “城主大人过誉了!在下来镇海城是为了寻找一个人、解决一件事,暂时还没有其他的打算。” “哦?寻找一个人?” 中年文士眉头一挑问道: “不知赵公子要寻找的是什么人?” “是我的一位朋友。” 赵让说道。 “不知赵公子这位朋友姓甚名谁,何方人士,我也好帮赵公子多留意几分!” 第二百二十六章 旧仇新恨【下】 赵让早就从柳夫人那里听过青青被这位文士模样的城主拘在府中,此刻他这般问起,赵让当然不会说实话。 “这就不劳烦城主大人了,在下多花些心力,想必也能找到。” 城主脸色玩味,问道: “如果花费了许多心力还是找不到呢?” 赵让没有立即回答。 他把目光移向了书房里那张没有完成的画像。 静默了片刻,才说道: “如果这样还找不到,那就找不到了。一个人不想被别人找到的时候,会有很多种方法。尤其我这个朋友还是个有本事的人,所以她的方法要比别人更多!” 城主笑了笑,说道: “赵公子如此洒脱,在下佩服!” 突然,面色又变得凝重起来,起身对赵让躬身一礼。 “城主大人这是何意?” “刚才赵公子一番豁达言论,解开了困扰在下数日的心结。” 说着,他走到了那副未完成的画作旁,负手凝视,继续说道: “我始终不知道这面庞该如何落笔,现在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赵让好奇的问道: “城主大人要怎么做?” 城主转过头来说道: “什么也不做!” “什么也不做?!” 赵让吃惊的问道。 这个回答,和没有回答好似没什么区别。 “对,就是什么也不做!” 城主斩钉截铁的说道。 “赵公子你自己都说了,如果花费了心力,还找不到,那就不找了。我对这幅画可以算是皓首穷经,但对面庞仍旧不知道该如何落笔,那就索性不画了” “这就是赵公子你带给我的解决之法,所以刚才在下一定要道谢!” 赵让苦笑…… 找一个人找不到,时也命也……跟一幅画花不完,完全没有可比性! 当然,如果城主真因为赵让刚才那番话,就此变得豁达,也算是一件好事。 只不过赵让觉得,这个功劳着实不该算在他的头上。 “赵公子,你知道吗?我一直想要追求完美,想要将画中的每一个细节都刻画得淋漓尽致。可是,现在我明白了,有些事情,不是靠努力就能达到的。” 城主说着,轻轻叹了口气,然后继续道: “就像你说的,一个人如果不想被别人找到,她会有很多种方法。同样,一幅画如果它自己不想被完成,那么无论我怎么努力,也都是徒劳。” “城主大人……” 赵让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城主挥手打断了。 “我知道,我之前可能有些钻牛角尖……但现在我已经想通了。既然这幅画不想被完成,那我就不去强求。” 说着,城主转身走到了书桌前,拿起笔来,在那副未完成的画作上,随手勾勒了几笔。然后他放下笔,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样就好了。虽然它依然不是一幅完美的作品,但至少我已经尽力了。剩下的,就交给这幅画本身吧!” 赵让见城主完全陶醉于自己的世界中,便默默告退。 城主并未阻拦。 在赵让走出书房的那刻,还让总管把他和柳夫人一路送到府门口。 “柳夫人,赵公子,招待不周,还请多多担待!” 总管生的粗狂,猛然说起这么文绉绉的词儿来,却是引人发笑。 柳夫人轻轻勾起了嘴角,对他留下一个魅惑的笑容,随即和赵让一起转身,朝布庄和客栈的方向走去。 两人一路无话,柳夫人回了她在布庄中的卧室,赵让也回了客栈中的房间。 好似一切都在今晚变了! 唯一不变的是,客栈的伙计在看到赵让时,依旧极为热情! 赵让回到房间刚刚坐定,两盆热水就已经打好,送进了房中,水盆边还搭着一条雪白的毛巾。 一盆是给赵让洗脚的,另一盆是洗脸的。 但赵让既没有洗脸,也没有一洗脚。 他甚至没有脱下靴子,也没有脱下衣服,就这么直挺挺的往床上一趟,闭上双眼,不知在想写什么。 今晚赵让睡的很迟,所以第二天他也起的很晚,对于清晨街上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 这一天清晨,蓝实子换上了一身崭新的道袍。 样式和他先前穿的一模一样,但用料和裁剪极为讲究,是他在镇海城中最大的布庄中买的料,请镇海城中最好的裁缝量身定做的。 这种料子产自南地,即便是镇海城中都么有存货,向来是收了钱,才去订货。并且不收定金,要买就得一把付清,而且不退不换! 如此霸王的条款还偏偏没人觉得有和不妥,全都上杆子的惯着! 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这料子着实值得! 市面上几乎只有这一种料子,在被握成个拳头大小后,再松手,还能在瞬间平展开来,恢复如新。 至于那位裁缝。 单单是一边儿的衣领,就要做三天! 蓝实子身材高大,他穿的道袍,要比旁人废工废料,因此老裁缝足足做了三月有余才做好! 蓝实子穿着这件堪称世上最顶级的道袍,从他交了地契的祖宅中走了出来,径直前往旱市。 走到旱市的街口,蓝实子派头十足的停下该脚步。 背负着双手,微微抬起下巴,似是在凝视着前方即将热闹起来的旱市。 他往这一站,街口却是比旱市里面还要热闹! 七八个档口的大掌柜、旱市中镖局的总镖头、还有钱庄的老板、那群管事的首领,全都小跑着从各自的地方出来,利利索索站在蓝实子身后,和他不近不远的保持着半丈的距离。 这些人可都是在旱市里一言九鼎的人。 他们事业成功,金钱富足,妻妾无数,儿女成群。几乎已经得到了一个人能在镇海城中得到的一切。 但此刻他们却还要这么早的从小妾柔软的胸口上爬起来,穿好衣服,像条狗似的,站在蓝实子身后。 蓝实子在等人。 后面这一群人,也在等人。 巧的是,他们等的人是同一个! 就在蓝实子的脸上即将流露出不悦的表情时,这个人恰逢其时的出现了! “胡老板!这么早起床,真是辛苦你了!” 蓝实子不咸不淡的说道。 他的话语中没有任何情绪,脸上也看不到任何表情。 好似这句话就是为说而说一般。 胡老板闻言,并不作答,也不解释。 他走到蓝实子面前,在距离其三步之遥的位置站定,“噗通”一下双膝跪地,“咚咚咚”的连磕了三个响头! “主人恕罪!小的昨晚一直在忙活旱市的交接。主人知道,那女人在这里经营了许多年,因此有很多死忠……想要把他们全部清理完,就花了很多时间……” 蓝实子听完脸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问道: “那你清理完了吗?” 明明是清凉的早晨,豆大的汗珠却从胡老板的额头滚落…… “还……还没有,不过很快了!还请主人再给我几天时间!” 蓝实子吐了口气,说道: “一天。” 胡老板似是没有听清,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还请主人再给我几天时间!” “一天!!” 蓝实子提高了嗓门说道。 胡老板一下没说出话来…… 一天的时间,不就是今天? 这样的事情,白日里是没法下手的,只能等入了夜。 但入夜到隔日,最多两三个时辰。 这么短的时间想要把柳夫人在旱市的痕迹彻底抹去,犹如痴人说梦! “怎么?有困难?” 蓝实子冷冷地问道。 胡老板抬起头,看着蓝实子那双深邃的眼睛,心中一颤。他知道,如果自己说出“有困难”这三个字,那么蓝实子很可能会立刻换人。 而被换下来的自己……还能不能安稳的吹上今夜的晚风都说不准。 想到这里,胡老板一咬牙,说道: “没有困难!主人放心,我一定会在一天之内把那些死忠全部清理干净!” 蓝实子微微点头,说道: “很好。记住,我只看结果,不看过程。无论你用什么方法,只要能在一天之内完成,就算你成功。” 说罢,蓝实子继续朝前走去。 胡老板从地上起来,揉了揉僵硬的膝盖,同时对后面的人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跟上。 胡老板一点不觉得自己当街下跪有什么丢人。 相比较而言,他反而觉得自己比身后的人可有出息多了! 他们即便想,也没有这样的机会。 可不是谁都能得到主人的垂青! 蓝实子昂首挺胸的走在最前方,就像一个君王正在巡视自己的疆土。 他胸前的衣襟里,揣着昨晚柳夫人签过字的商契。 虽然另一方的落款是胡老板,但一个奴仆怎么可以拥有私产?连他的性命都是主人的恩赐,能在商契上留下自己的名字已经是莫大的荣幸,他怎么敢再奢求其他? 胡老板满心想的都是如何当一条更好、更完美的忠狗。毕竟比自己能力更强,说话更好听的人不是没有。想要在这个位置上坐的安稳,就得多动脑子,多费心思! “胡老板!” 走了一盏茶的功夫,蓝实子再度站定脚步,头也不回的说道。 即便胡老板说过无数次,在主人面前,自己当不起老板二字,但蓝实子还是喜欢这么叫。 自己忠狗,是镇海城中有名有姓的大老板。 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加满足男人的自尊心? “主人,小的在!” 蓝实子看向前方一个算命看相的摊子。 摊子后坐着一个和他一样一身道袍的道士。 这道士虽然假模假样,但真要和蓝实子比起来,却是比他更像道士些。 蓝实子体格太壮! 单单是一条胳膊,就有那道士脖子粗。 不过他以前曾是铁匠,看来这就是他铁匠铺为何生意很好的原因所在。 力气大的铁匠,一锤下去,总能比其他力气小的人,锤炼出更多的杂质。由此他打造的铁器,质量也定然要比其他铺子产出的要坚固耐用的多! “我是不是说过,以后旱市的地界上,不能再有这种江湖骗子?尤其还是穿着道袍的!” 胡老板顺着看去,见到那道士正闭目养神,面前的摊子上放着一桶竹签,还有一本黄历,两枚玉诀。 “主人,这人我昨晚就赶走过一次!但他说……” 胡老板欲言又止,像是在忌讳着什么。 “说什么是要我自己猜?” 胡老板连忙摆手道: “不敢不敢……主人,他说他是白鹤山的门徒,所以小的这才没有下死手。没想到今天他却是又回来了!我这就去再赶他离开!” 即便身后还跟着许多膀大腰圆的手下,但胡老板还是选择亲自出手。 能在主人面前露脸的机会不多,每一次都要倍加珍惜! 况且昨晚他就已经知道了这人的底细…… 一个说句话都倒腾不过来,得换气两三口的人,还指望他点子有多硬? 蓝实子并未阻拦。 白鹤山门徒众多。 除了他脑中有名有姓的外,其他的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在他看来,这些街边给人看向算命,号称能趋吉避凶的道士,各个都是骗子!兴许连一本道藏都没读完过,光学了点阴阳话术,就敢出来张口大道,闭口天机的扯淡! 简直是道门之耻! 胡老板已经上前去准备彻底解决这个问题,以及带来这个问题的人。 蓝实子把目光转向了旁侧。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骚动! 你接着前方、左边、右边,同时都开始了! 跟在他身后的人不明就里,还在观望之际,就被猛地冲出来的双排马车给撞到了一边! 马车的车厢极大,车轮压地极重,定然是装了不少东西。 四面一共有四辆这样的马车,把胡老板围在了中心。 马儿一生嘶鸣,车夫松开了缰绳。 车厢的顶棚骤然炸开,每一辆车里的都跳出来六个彪形大汉! 原来车上装的不是东西……而是人! 二十四个膀大腰圆,肌肉遒劲,手持钢刀硬功的人! 这二十四人,犹如猛虎下山,带着一股不可阻挡的煞气,直扑蓝实子而来! 他们手中的钢刀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 每一刀挥出,都带着雷霆万钧之势。 蓝实子面不改色,身形未动,但周身的气场却瞬间变得凌厉起来。 他身后的那些人,此刻也反应了过来。 虽然他们平时养尊处优,但能在镇海城这种地方混到如今的地位,手上又岂能没有几分功夫? 一时间,刀光剑影,气劲纵横。 蓝实子依旧站在原地,背负着双手,仿佛眼前的战斗与他无关。 但他的眼神却越来越亮,似是在欣赏着什么极为有趣的事情。 这二十四人的攻势如潮,一波接着一波,永不停歇。 他们之间配合默契无比,每一刀挥出,都能封死对手的所有退路,让人避无可避。 但蓝实子身后的那些人虽然人数处于劣势,但各个都是身经百战之辈。 在短暂的慌乱过后,他们便迅速稳住了阵脚,开始有条不紊地反击。 一时间,双方打得难解难分。 但就在这时,蓝实子突然动了! 他身形一闪,便出现在了一名大汉的身后,然后一掌拍出! “砰!” 一声闷响,那名大汉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便直接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这一下,犹如在热油锅里扔进了一块冰,瞬间让战斗沸腾到了极点! 那二十四人见状,攻势顿时更加猛烈了。 今天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蓝实子活着离开这里! 然而,蓝实子却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出手的速度越来越快,到最后,几乎只能看到一道残影在人群中穿梭。 “砰砰砰砰……” 一连串的闷响声响起,那二十四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了下去。 到死都没能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输的…… 当最后一人倒下时,整条街道都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仿佛见了鬼! 蓝实子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 他转头看向胡老板,淡淡地说道: “这就是你昨晚的成果?看来我还是高估了你。” 胡老板此刻已经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主人饶命!主人饶命!小的这就去处理干净!绝对不会再有下次了!” 蓝实子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离去。 经过这一战,蓝实子不管是在旱市还是在镇海城,威望都将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却是再也没有人敢质疑他的地位。 胡老板跪在地上,看着蓝实子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恐惧和敬畏…… 他知道,自己能够活到今天,完全是因为蓝实子还需要他这条狗。 一旦蓝实子不再需要他,或者觉得他这条狗不够听话了,那么他的下场绝对不会比那些倒在地上的大汉好多少。 想到这里,他连忙爬起来,指挥着手下开始处理现场。 自己必须得尽快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好,然后去向蓝实子请罪。 只有这样,他或许还能保住自己的狗命…… 第二百二十七章 狡兔三窟 胡老板的动作很快,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对他都至关重要。 他一边指挥着手下清理现场,一边思索着该如何把这致命的错误找补回来。 蓝实子不是一个喜欢听废话的人,一切都得看行动,看结果。 不一会儿,现场就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事儿都清楚,这只是表面上的平静。一个势力的更替,和王朝的兴衰没有多大区别,暗地里的波涛汹涌,才刚刚开始…… 与此同时,蓝实子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宅院。 他坐在书房中,手中把玩着一块玉佩,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心中却在思索着刚才发生的事情。 那些大汉的身手都不弱,且目的明确。 昨晚夜半,他从胡老板手中接过带有柳夫人签名的商契时,就已经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并不觉得奇怪。 让他惊讶的是,这些人竟然行动得如此迅速! 从夜半到刚才,也就是吃喝一顿的功夫,他们就能布置得这样严密、妥帖。 要是再给些时间,还不知道这些余孽们会折腾出多大的动静。 总之,这件事绝对不会就这么结束。 凝神细思之际,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进来。” 蓝实子淡淡地说道。 胡老板带着几个手下走了进来。 他们一进门就跪在了地上,齐声道: “主人恕罪!” 蓝实子看了他们一眼,然后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起来说话。” 胡老板等人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但却不敢坐。 蓝实子也没有勉强他们,直接问道: “查出什么了?” 胡老板连忙说道: “回主人的话,那些人是柳夫人派来的。” “柳夫人?” 蓝实子皱了皱眉。 “她这么会对我下手?” 胡老板摇头道: “小的也不知道。但小的已经查过了,那些人都是柳夫人的死忠。柳夫人被主人您赶出旱市之后,就一直怀恨在心,想要找机会报复。这次她应该是想活捉主人您,然后用来要挟……” 蓝实子冷笑了一声。 胡老板不知道主人的态度究竟是何意,只好低下头,不敢接话。 蓝实子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 “那你准备怎么做?” 胡老板心中一颤,连忙说道: “小的这就去把柳夫人抓来,然后任凭主人处置!” 蓝实子不置可否,狠狠错了几下手中的玉佩,说道: “怎么想的就怎么做吧。早点办完事,中午还能赶上一起吃饭!” 胡老板如蒙大赦,连忙带着手下退了出去。 自己这次能够保住性命,完全是因为蓝实子还需要自己去对付柳夫人。 他必须尽快把柳夫人抓来,才能彻底洗刷自己的罪过。 无论如何,这次都闹得太大了……那些人虽然伤不到蓝实子分毫,但却会让蓝实子对他的能耐产生动摇。 屈居人下,一旦失去了上位者的信任,下场往往都不会好…… 为此,胡老板还特意去了一趟巡城总管的府邸,给其送上了一份厚礼。 即便以镇海城现在的局势,所谓的巡城总管已经名存实亡,但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 自己负责的事情,出了这样大的纰漏,现在必须得排除万难,摒弃一切干扰。 至于巡城总管,却是早就乐得清闲 收了胡老板送上的礼物后,当即豪爽地应承下来。 只要事情做得隐秘,街面上不起大的波澜,他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得到了巡城总管的默许,胡老板心中大定。 他立刻召集了一批最得力的手下,详细布置了抓捕柳夫人的计划。 除却旱市以外,柳夫人的产业还有那家客栈、布庄、以及赌坊。 这些摆在明面上的地方,胡老板根本不做考虑。 狡兔尚且三窟,更不用说在镇海城中摸爬滚打十来年的柳夫人。 那些看不见的,被常人所不知的,才是最为关键的所在。 镇海城中即使在龙帆会到来之前也同时生存着各种势力。 这些势力各有各的信息渠道,都知道些对家没有公开出来的隐秘。 自从胡老板被蓝实子收入麾下,得到了要吞并旱市的命令后,他就开始不遗余力地收集关于柳夫人的种种。 不夸张地说,除了睡觉的时候她旁边没人,其余的时间包括一天三顿饭每顿吃了什么,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他基本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也正是这般无孔不入的本事,给了他不论在哪都能游刃有余的本钱! 根据这些年来的积淀,胡老板知道柳夫人在城南还有一处偏僻别院。 布庄、客栈、赌坊,在胡老板的判断里,柳夫人是决计不会回去的,所以这处别院应该就是她此刻的藏身之处。 十几个身手最好的手下。 每个人都配备了强弓硬弩和百炼钢刀。 为了保险起见,他还特意准备了马队,以便在必要时能够迅速追击或撤离。 一切准备就绪后,胡老板带着手下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蓝实子的宅院,直奔城南而去。 此时正是上午时分,街上的行人络绎不绝,一行人穿着普通的衣服,混迹在人群中,并未引起过分的注意,因此很快就来到了城南的那座宅院附近。 他们并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先在周围观察了一番,确定没有异常后,才悄悄地靠近了宅院。 宅院的大门紧闭着,里面似乎并没有人。 老江湖不会被这样拙劣的障眼法骗住胡老板示意手下做好准备,然后猛地一脚踹开了大门,随即一马当先冲了进去。 手下们紧随其后,迅速将宅院包围了起来。 但他们却并没有发现柳夫人的踪影…… 宅院里空无一人,只有一些符合柳夫人习惯的简单家具和很多堆砌在墙角的杂物。 胡老板心中一沉,立刻下令手下撤退,但已经来不及了…… 破空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剑雨落下来的时候,胡老板一众人刚好从屋子里撤出来,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四周合围的屋檐后突然冒出来密密麻麻,手持硬弓的弓箭手,胡老板的手下防备不及,顿时伤亡大半! 紧接着,又是一群手持利刃的大汉从院落里提前挖好地道中钻了出来,将胡老板等人团团围住。 他的手下虽然都是精锐之士,但在这种突然袭击之下,应付起来还是极为吃力…… 胡老板目眦尽裂,奋力反击,试图冲杀出一条活路,奈何对方的人数实在太多,而且个个都是亡命之徒,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态,一时间双方陷入了激烈的争斗,如同犬牙交错,相持不下。 刀光剑影,流沙漫天。 不断有人倒下,浸出的鲜血染红了地面。 胡老板左冲右突,抵挡之余寻找着突围的机会。 可对方哪里会让他轻易逃脱? 又是一道破空之声响起。 一支羽箭以极为刁钻的角度射来,正中胡老板的左边的肩窝。 在他即将绝望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声清脆的鞭响。 紧接着,一道矫健的身影从天而降,落在了他的身边。 胡老板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己主人蓝实子的另一位心腹手下。 他手中拿着一根长鞭,刚才就是他用长鞭抽打地面,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这人受蓝实子差遣,从胡老板等人向城南奔袭时就一直悄然跟在后面。 在他们一股脑冲入院中后,此人便在附近潜伏,静观其变。 刚才听到宅院里传出动静,他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对,于是立刻赶来支援。 看到胡老板受了伤,他立刻挥动长鞭,加入了战团。 长鞭如同灵蛇在空中舞动,卷起一阵阵风啸。 每一次鞭击都精准无比,使得围攻胡老板的敌人纷纷受制。 这位蓝实子的心腹手下不仅擅长鞭法,更精通于利用地形和环境。 他总能在关键时刻出现在胡老板身边,为他挡下致命的攻击。 胡老板得空用刀将箭杆砍断,重新振作精神! 刀法大开大合,每一刀都带有风雷之势,即使身受重伤,也依然勇猛无比。 双方都已经杀红了眼。 性命攸关,胡老板和他的手下们仿佛不知道疲惫一般。 每一次冲撞。 每一次挥刀。 都伴随着鲜血的飞溅和生命的消逝! 时间仿佛变得缓慢起来。 胡老板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每一滴汗水的滑落、每一缕阳光的照耀、以及每一次刀剑相交的震颤。 这些都让他更加珍惜自己的生命,也是鼓舞他不断挥刀的勇气! 突然,一道寒光闪过,胡老板看到敌人的刀锋正向自己的心口刺来。 他来不及躲避,只能拼尽全力挥刀格挡。 只听“当”的一声巨响,两把钢刀在空中相撞,火星四溅。 胡老板感到手臂一阵麻木,手中的刀也只剩下一半…… 见状,那人挥舞着长鞭,如同猛虎下山,在敌群中所向披靡,拼命向胡老板靠近。 手中长鞭仿佛变成了无数条触手,将敌人牢牢地缠绕住,使得他们无法动弹。 在这般舍生忘死之下,敌人开始逐渐溃散……原本严密的攻势在鞭影与刀光中被打破。 当最后一个敌人倒下的时候,胡老板和他的手下们都已经筋疲力尽,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胡老板一手按住还在汩汩冒血的伤口,一边走向那位人,眼中充满了感激之情。 要不是这位他及时赶来支援,自己和这一票兄弟恐怕已经命丧黄泉了。 “不必谢我,都是给主人办事!” 这人不善言辞,不苟言笑。 胡老板跟随蓝实子时间已不算短,但印象中此人说的话加起来不过两手之数。 简单的休整和包扎伤口之后,胡老板命手下们将整个宅院都翻了个底朝天。 那些地道也被毁坏,在最后一个人出来之后,以外力让其彻底坍塌。 胡老板心中开始有些不安…… 他知道柳夫人不可能就这样轻易地暴露自己的藏身之处,但她究竟去了哪里,自己却是也不知道了。 难不成真的拿了钱之后,就立马离开了镇海城? 如果是这样的话,说明他已经彻底放下了旱市以及前十来年的种种,又何必再派人前来不遗余力的袭杀? 一阵轻快的马蹄声打破了周围的寂静。 快马从街道的尽头疾驰而来,马背上的人一身紧身黑衣,背上斜插着一柄长剑,神秘而矫健。 胡老板等人立刻戒备,手握兵器,紧盯着此人,不知道这位不速之客究竟是敌是友。 这人在宅院前停下,利落地翻身下马,径直走向胡老板。 他摘下头上的斗笠,露出一张年轻而英俊的面庞,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胡老板,久违了。” 年轻人微笑着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戏谑。 胡老板一愣,他并不认识这位年轻人, “你是谁?” 胡老板沉声问道,手中的钢刀紧握不放。 年轻人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胡老板不必紧张,我并非柳夫人的人。相反,我是来帮你的。” “帮我?” 胡老板疑惑地看着年轻人。 “我们素不相识,你为何要帮我?” 年轻人神秘一笑: “因为我们的敌人相同。不过我也不知道柳夫人在哪,但她留下了一样东西,或许对胡老板有用。”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递给胡老板。 胡老板接过木盒,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一枚印章,上面刻着一圈海棠花,中间簇拥着一个“柳”字。 “这是柳夫人的私章?” 胡老板惊讶地问道。 年轻人点了点头: “正是。柳夫人估计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带走这枚印章。胡老板可以用它来对付柳夫人的余孽,或者向你家主人蓝实子交差。” 胡老板看着印章,心思蹁跹。 这枚印章确实是个好东西,至少可以让他暂时摆脱眼前的困境。否则这般大张旗鼓地扑过来,最后落个空手而归,那怎么也说不过去…… 不过他并不完全相信这个突然出现的年轻人。 风雨飘摇之际,人心更加叵测。 “你为何要帮我?” 沉思了片刻,胡老板还是决定再问一遍。 年轻人哈哈一笑: “胡老板果然谨慎。实话告诉你吧,我与柳夫人也有仇怨,她倒霉我自然高兴。至于目的嘛,我只是想与胡老板交个朋友,或许将来还有合作的机会。胡老板不是最喜欢跟人谈合作?” 胡老板沉吟片刻,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虽然来历不明,但似乎并无恶意。 “好,我暂且信你。这枚印章我收下了,将来若有机会,定会与你合作。” 年轻人满意地点了点头:“胡老板快人快语,那在下就先告辞了。” 说着,他戴上斗笠,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胡老板客气拱手道别,各自的心思都在各自的肚子里揣着。 带着手下回到蓝实子的宅院后,胡老板将柳夫人的私章交给了蓝实子。 蓝实子看着手中的印章,破天荒地夸赞了两句。 胡老板心里一松,这个坎可算是过去了…… 至于以后…… 脑袋悬在刀柄上的人,没资格思考那么长久的事情,不如想想今晚去哪喝酒,叫几个姑娘来陪。 “你说那个年轻人是什么来历?” 蓝实子突然问道,把胡老板的思绪拉了回来。 胡老板一愣,随即回答道: “小的也不清楚。他自称与柳夫人有仇怨,所以才出手相助。” 蓝实子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在他看来,无论这个年轻人是谁,只要他不来招惹自己就好。 况且他手中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没时间去管这些闲事。 蓝实子沉思片刻,然后站起身来,走到书房的案台前。他铺开一张精美的纸张,提笔蘸墨,亲自写了一封请柬。 胡老板站在一旁,不敢打扰。 自己主人亲自写请柬,必然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办。 不一会儿,蓝实子写完了请柬,将其递给胡老板,说道: “去城里最好的装裱店把这封请柬装裱得漂漂亮亮的,然后你亲自去送给赵让。” 第二百二十八章 两难 胡老板接过那封请柬,双手微微颤抖。 这封请柬的重要性远超他的想象,因此不敢有丝毫怠慢。 但见他立刻躬身退出书房,琢磨着怎么去办好这件差事。 一家位于镇海城繁华市集的装裱店内,老师傅的装裱手艺堪称一绝。 他年岁已高,但双手依旧灵巧如初,每一道工序都熟练至极,仿佛已经融入了他的骨血。 接过胡老板递来的请柬,老师傅先是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轻轻摩挲着请柬的纸质,感受着它的细腻与坚韧,与其进行着无声的交流。 老师傅先是用一把锋利的裁刀,将请柬的边缘修剪得整整齐齐。 手法轻盈而稳健,刀锋在纸上游走,如行云流水一般。 接着,他取出了一块上好的锦缎,准备用作装裱的材料。 那锦缎质地柔软,色泽艳丽,一看便知是极品之物。 将锦缎平铺在桌面上,老师傅小心翼翼地将请柬放置在锦缎之上,用手指轻轻按压,让请柬与锦缎紧密贴合。 最后便用针线开始将锦缎缝制在请柬的四周。 针法细密而均匀,每一针都恰到好处,既不会损伤请柬,又能确保锦缎牢固地固定在请柬上。 老师傅眼神专注而深邃,似是要将每一寸纸面、每一根线条都刻印在心中,原本普通的请柬逐渐焕发出了崭新的光彩。 当最后一针落下时,老师傅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他拿起装裱完成的请柬,递给了胡老板。 只见那请柬已经被锦缎装点得焕然一新,边缘的花纹与锦缎的图案相互辉映,显得既高贵又典雅。 胡老板接过请柬,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之色,连声赞叹不已。 老师傅则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收好装裱的工具,夹在腋下,走回了装裱店的后堂。 此刻,镇海城的城门缓缓打开,一缕光透过门缝,洒在了冷硬的石板上,带来一丝暖意。 可惜的是,这丝暖意却无法驱散空气中弥漫的离愁。 柳夫人身着一袭素白的长裙,裙摆轻轻摇曳,如同她此刻颤抖的心。 她头上戴着一顶淡雅的纱帽,遮住了半张面容,却遮不住她眼中的哀伤与决绝。 她静静地站在马车前,目光深邃而坚定,仿佛要将这片土地、这座城池深深地刻印在心底。 马车的车轮已经被包裹得严严实实,以减少行驶时的颠簸。 马儿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离别的氛围,不安地踢踏着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车夫紧握着缰绳,目光复杂地看着柳夫人,等待着她最后的吩咐。 柳夫人轻轻地抬起头,望向远方。 视线穿过了城门,越过了山峦,仿佛看到了那未知而充满挑战的未来。 嘴角突然微微上扬,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她知道,这一别,或许就是永恒。 “夫人,该启程了。” 车夫轻声提醒道。 柳夫人微微点头,转身向马车走去,步伐缓慢而沉重,每一步都承载着千斤重量。 随即轻轻地抬起手,想要触摸一下这座曾经生活过的城池,却又在半路中无力地垂下。 人世间的很多相遇都太像了。 不论是对一个人,一个物件,还是一座城…… 但这些,总是会在后来才明白。 这个后来,往往又是要分别离开的时候。 这种感觉,又难过,又难说……就像很多事情已经做了很久了,骤然放弃当然会觉得可惜,但一直坚持下去,却又不知有什么意义。 人老是一厢情愿的觉得,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谁料在翻山越岭之后,举目望去的,是比先前更加乏善可陈的山岭。 这种遗憾谁都明白,只是不想承认罢了。 有些东西,总得从手中掉落,才知道再捡起,就是下辈子的事。 想想柳夫人又突然释怀了些。 毕竟依靠着皮箱里的银票,往后的日子也会挺好。 只是最想要的,再也没有机会得到罢了。 就在这时,赵让匆匆赶来,眼中闪烁着不舍与担忧,走到柳夫人面前: “柳夫人,一路保重。” 柳夫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感动。 “赵公子,多谢关照。你也要多多保重!” 赵让重重地点了点头,却说不出话来。 此刻任何言语都无法表达他内心的情感。他只能目送着柳夫人登上马车,渐行渐远。 随着马车的远去,柳夫人的身影逐渐模糊。 她掀起车帘,最后看了一眼这座熟悉的城池和那些曾经并肩战斗过的人们。 眼中闪烁着泪光,但倔强地的性子,却又不愿意让它们落下。 马车消失在远方的地平线上,只留下一缕尘烟在风中飘散。 镇海城的城门缓缓关闭,似是要将这段离别的记忆永远地封锁在了城内。 赵让站在镇海城的城门口,他的目光追随着柳夫人的马车,直到它渐渐消失在远方的地平线。 他与柳夫人之间的交情虽然并不深厚,但共同经历过的那些风雨却让他们之间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情感纽带。 如今柳夫人却被迫离开镇海城,赵让知道,这是一个无奈的选择,但也是柳夫人为了保全自己和孩子而不得不做出的决定。 他无法想象柳夫人在离开时的心情,但他能够感受到她内心的痛苦和无奈。 城门之下,风卷残云,独留赵让一人,如松立崖边,孤高而洒脱。 目光似那穿云破雾的利剑,冷然、深邃。 胡老板带着几名得力手下匆匆赶到。 他的到来,像是给这寂静的城门带来了一丝喧嚣。 但见胡老板一步三摇,脸上堆满了笑容,仿佛见到了多年未见的亲人。 “哎呀,赵公子,您可真是让我好找啊!” 胡老板的声音,像是那夏天的知了,尖锐而刺耳。 赵让回过神来,瞥了一眼胡老板,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但赵让就是赵让,他从不轻易表露自己的内心。 “哦?胡老板找我有事?” 赵让的声音平淡如水,仿佛对胡老板的到来并不感到意外。 胡老板见赵让如此态度,心中虽有些不满,但面上依旧保持着笑容。 他从怀中掏出那封精心装裱的请柬,双手奉上: “赵公子,我家主人蓝实子明日将在府中设宴款待贵宾,特命小人送来请柬邀请赵公子赴宴。” 赵让接过请柬,随意地扫了一眼。 那请柬之上,用娟秀的小楷写着“贫道蓝实子宴请赵公子光临”等字样。 字迹工整而有力,透出一股子文雅之气。 蓝实子是白鹤山的人,与他赵让也算是有些交情。 但交情归交情,赵让并不是一个容易被感情左右的人。他有自己的原则和立场,不会因为一时的交情而改变自己的初衷。 胡老板见赵让对请柬似乎并不感兴趣,心中不禁有些着急。 他知道自己若是完不成这个任务的下场,于是赶紧补充道: “赵公子,我家主人可是诚心诚意地邀请您啊。您要是不去,那可就是不给面子了。” 赵让闻言,不禁哑然失笑。 他抬头看向胡老板,眼中闪过一丝戏谑: “那我要是就不给面子呢?” 胡老板被赵让问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赵公子说笑了。俗话讲不看僧面看佛面,我家主子……哈哈,您肯定懂我意思!” 赵让哈哈大笑,将请柬收了起来: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蓝道长,明日我会准时赴宴的。” 胡老板见赵让终于松口答应赴宴,心中大喜过望。他赶紧躬身行礼: “多谢赵公子赏脸!我这就回去复命!” 说完带着手下匆匆离开了城门口。 赵让依旧站在原地。 等胡老板等人远去,他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洒脱的笑容。 就在这时,又一队人马从城内方向疾驰而来。 马蹄声声入耳,却是再度打破了城门处的宁静。 赵让定睛一看,只见是城主府的人马。 为首的是一位身穿锦衣的中年男子,正是城主府的护院总管,与赵让也算是有过一面之缘。 总管来到赵让面前,翻身下马,躬身行礼: “赵公子,城主有请。” 声音低沉而有力,透出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威严。 “城主请我何事?” 总管见赵让轻佻,便挺直了腰杆,说道: “城主请赵公子到府中一叙,具体何事小人也不得而知。” 赵让闻言,不禁有些为难。 一个人不能同时赴两场宴会,但他又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城主狄天的邀请。 “赵公子,城主可是诚心诚意地邀请您!” 赵让闻言,心中不禁有些恼火。 他抬头看向总管,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怎么?真心诚意就必须得去?我就这么闲,天天被你们请来请去,没有点自己的事情?” 总管被赵让说的呛住,随即赔笑道: “赵公子说笑了。这是城主的亲笔信,还请赵公子您过目。” 赵让接过书信一看,只见上面用龙飞凤舞的草书写着几行字。 他匆匆扫了一眼,便知道这是城主狄天的亲笔信无疑。 信中言辞恳切地邀请自己到城主府一叙,并没有提及具体事由。 胡老板刚刚带着人离开不久,却又折返了回来,脸上满是焦急和不安,显然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让他不得不回来。 当他看到城主府的人竟然也在邀请赵让时,他的脸色变的更加难看。 胡老板心中清楚,自己主子和城主府的人肯定不对付,只是如今还未全然撕破脸。 他环顾四周,只见自己的手下们个个面露惧色,显然是被城主府的威势给镇住了。 胡老板心中暗骂一声“废物”,但面上却不得不强装镇定。 还没等他开口,城主府的护院总管就已经先声夺人地喝道: “胡老板,你好大的胆子!!” 胡老板被总管一喝,心中不由得一颤。 但此时示弱,只会更加被动,于是他挺了挺胸膛,硬着头皮说道: “总管大人,我家主人蓝实子道长也邀请了赵公子赴宴,所以特来请赵公子过去。” “哦?蓝实子也邀请了赵公子?” 总管眉头一挑,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那还真是巧了。不过,赵公子已经答应了我们城主的邀请,所以你们还是请回吧。” 胡老板闻言,心中不由得一沉。 他知道总管这是在故意为难自己,但自己在没有主人命令的情况下,又不敢得罪城主府的人。 无奈之下,他只好退而求其次地说道: “总管大人,能否通融一下?” “通融?” 总管冷笑一声。 “胡老板,你以为这是在菜市场买菜吗?还可以讨价还价?我告诉你,赵公子只能去一个宴席,那就是我们城主府城主大人的!其他谁来都不好使!” 话音一落。 双方人马宛如两股狂风骤然相撞,激起一片尘埃。 胡老板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 城主府的护院总管则是面带冷笑,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屑。 气氛瞬间紧绷到了极点,仿佛一点火星就能引发一场大爆炸。 胡老板的手下们人数虽多,但此刻却个个面露惧色,仿佛被城主府的威势所震慑。 他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目光如炬。 双方剑拔弩张之际,突然一阵狂风吹来,卷起一片尘土。 胡老板趁机挥手一招,手下们顿时如梦初醒,纷纷拔出兵刃,向城主府的人冲去。 总管也不示弱,大手一挥,身后的护院们便如狼似虎地迎了上去。 顿时,双方陷入了一片混战。 刀光剑影中,只见胡老板身法轻盈如风,躲闪着总管凌厉的攻击。 而总管则是力大无穷,每一击都仿佛能撼动天地。 然而,尽管胡老板拼尽全力,但仍旧难以抵挡总管的攻势。 总管每一次出手都仿佛能洞察先机,让胡老板疲于应对。 渐渐地,胡老板感到力不从心,手下的败象也愈发明显。 终于,胡老板一个疏忽,被总管抓住了破绽。 总管趁机一掌拍出,正中胡老板的胸口。 胡老板顿时如遭重击,整个人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喷出一口鲜血。 总管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冷冷地看着胡老板,心知已经无需再多费手脚。 胡老板则趴在地上,败得一塌糊涂。 但他又挣扎着站了起来,抹去嘴角的血迹,恶狠狠地盯着总管。 总管见状,不禁眉头一皱。 他没想到胡老板竟然如此顽强,挨了自己一掌还能站起来。曾出手的赵让突然开口了: “够了!”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仿佛有一种魔力,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总管和胡老板都看向了赵让,只见他神色平静,眼中却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光芒。 “赵公子……” 总管刚要开口,却被赵让挥手打断。 “此事与我有关,就由我来解决吧。” 赵让说着,走到了胡老板的身边,将他扶了起来。 胡老板感激地看了赵让一眼,却并没有说话。 总管见状,心中不禁有些不满。 他原本以为赵让会站在自己这边,但没想到赵让竟然选择了帮助胡老板。 “赵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总管冷冷地问道。 “没什么意思。” 赵让淡淡地回应道、 “胡老板代表的是蓝道长,蓝道长是我朋友,他的邀请我自然不能拒绝。至于城主府的邀请,就请总管大人代为转告狄城主,就说我赵让回头会亲自登门拜访的。” 总管闻言,心中顿感不妙。 凭借赵让的实力背景,若是再和白鹤山掺杂在一起,日后城主府还能在镇海城中讨到什么便宜? 想到这里,总管不禁有些后悔……早知道赵让如此难缠,自己就不应该轻易出手。 但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硬着头皮说道: “既然赵公子已经做出了决定,那么我也无话可说。我会把赵公子的话原封不动转达给城主大人的!” 说完,总管便带着手下转身离开,这场争斗已经没有了继续下去的必要。 胡老板看着总管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禁松了一口气。 今天如果不是赵让出手相助,自己恐怕是凶多吉少。 “在下替我家主人多谢赵公子!” 胡老板躬身行礼道。 赵让摆了摆手,示意胡老板不必多礼。 “胡老板,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跟你家主人更是不用客气。其他的事我也略有耳闻,虽然我今天来城门口,是为了送柳夫人离开,但你们之间的事情,说到底都是生意,我不懂,也不会多嘴多舌。” 胡老板闻言,心中不禁一喜。 旱市的事情,自有主人去出面解决。 现在赵让愿意前来赴宴,那么自己这次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落入彀中 第二日,天宇澄明,阳光洒落如碎金满地,熠熠生辉。 赵让的心情随着这晴朗的天气而振奋,他欣然依照前日的约定,赴蓝实子的宴会。 蓝实子所邀之地,位于镇海城之西,远离尘嚣,深藏于山中。 此山非比寻常。 其势雄浑,峭壁千仞,仿佛一条巨龙在云雾中腾跃翻卷,气吞万里。 远望而去,群山如涛,峰峦如剑,与奇岩怪石相互映衬,浑然天成一幅壮丽的天然画卷。 山间,古木参天,郁郁葱葱,宛如绿色的帷幔遮天蔽日。 这些参天古树,历经风霜雨雪,岁月沧桑,它们的枝干扭曲盘旋,犹如虬龙升腾。 每当山风掠过,树叶沙沙作响,浑似天籁之音。 在深邃幽静的山林之中,蓝实子的住处若隐若现,静静地镶嵌在群山环抱之中。 这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府邸,巧妙的利用地势的高低错落。 府邸的建筑风格古朴典雅,飞檐翘角,如凤舞九天,展现出一种超凡脱俗的美。在阳光的照耀下,碧瓦朱甍熠熠生辉,流光溢彩,宛如人间仙境。 赵让沿着蜿蜒曲折的山路缓缓行来,沿途的山花烂漫绽放,令人目不暇接。山间的小溪清澈见底,流水潺潺,叮咚作响。 这山间的鸟语花香、流水潺潺,无不透露出一种古朴清幽的韵味,令人心旷神怡。 终于,赵让来到了府邸门前。 抬头望去,只见高大的门楼巍峨耸立,气势磅礴。门楼之上镶嵌着一块金色的匾额,上面书写着“蓝府”两个大字。 这两个字笔力遒劲有力,铁画银钩,透露出一种不凡的气度。 门前早已有门人恭敬地迎候。他们身着统一的服饰,神态庄重而恭敬。 看到赵让到来,他们纷纷躬身行礼,以示尊敬。 穿过回廊,踏过长廊,这些回廊和长廊,犹如一条条蜿蜒曲折的丝带,时而将他引向宽敞明亮的天地,时而将他带入狭窄幽暗的世界。每一步踏出,鞋底与青石地面轻触,发出一声声清脆悠扬的响声,犹如一曲曲宁静而古老的乐曲,在这空旷而静谧的空间中回荡。 建筑的布局仿佛是一盘未完的棋局,每一个棋子都摆放在恰到好处的位置。每一处角落,都隐藏着匠人的巧思妙想,宛如一个个待解的谜团,等待着有缘人的发现。 长廊的尽头,是一个宽敞的庭院。 庭院内,各种珍稀的花卉汇聚一堂,清新淡雅,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沁人心脾。 一座座小巧玲珑的假山错落有致地分布着。这些假山峻峭挺拔,如同一把利剑直插云霄。还有数道清泉在假山间穿梭流淌,形成了一道道溪流和小瀑布。 阳光照耀下,清泉闪烁着晶莹的光芒,如同颗颗明珠洒落人间。 几只仙鹤悠闲地在庭院中漫步觅食,为整个庭院增添了一抹仙气,仿佛这里是一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至于大厅内则更是雕梁画栋,仿佛要将整片天地都浓缩在了这方寸之中! 屋顶上镶嵌着精美的藻井,彩绘图案色彩斑斓、栩栩如生。四周的墙壁上挂着字画和古董,每一件都是价值连城的珍宝。 蓝实子甚至给每一位宾客都准备了卧房。床铺上铺着柔软的棉被和丝绸床单。 单是这些,有些就连赵让都未曾见过! 蓝实子早就在大厅前的天井内等候着。 见赵让到来,脸上堆满了笑容。他迎上前去,拱手施礼。 赵让还礼笑道: “蓝道长太客气了。能受邀到此仙境一游,实乃在下的荣幸。” 二人寒暄一番后,蓝实子引领赵让入席。 宴席设在大厅后方的一座凉亭之下。 四周轻纱飘拂,花香袭人。 桌上摆满了珍馐美味,琼浆玉液,令人目不暇接。 赵让落座后,环顾四周,只见宾客如云,个个锦衣华服,气度不凡。 随着一阵丝竹声起,舞姬们鱼贯而入,衣袂飘飘,宛如仙子下凡一般。宾客们纷纷举杯畅饮,谈笑风生。 “蓝道长今日这样大的阵仗,估计不光是喝喝酒,吃吃菜吧?” 赵让坐在宾客首位,紧挨着蓝实子。 但宴席一开始,他便端着酒杯,还带着一名舞姬捧壶,四处敬酒。 现在好不容易回来坐下,赵让赶紧问道。 蓝实子看了看杯中酒,似是还剩下一个底子,便自顾自的喝光。 随后扭过头,刚准备对赵让说什么,刚才他敬酒的那些宾客们,却是又起身回敬酒。 就这么一来二去的,不知又过了多久……其他宾客们不胜酒力的已经睡去,蓝实子才得空。 “赵公子多担待!你也看到了,我这张嘴在刚才这两个时辰里就没有停过!不是应付,就是喝酒!” 赵让哈哈大笑着,拍了拍蓝实子的肩膀,说道: “咱哥俩之间有什么担待不担待?那可是过命的交情!” 蓝实子知道赵让说的是那日他们俩初次见面,而后遭遇袭击之事。 这件事如果他能腾出手来,并不难,但最近他着实是被别的事情给牵绊住了。 是公是私他还是分的清楚。 那便更分得清轻重缓急。 “赵公子刚才是想问什么?” 赵让只得再重复道: “我是想问蓝道长这般阵仗是为了何事?” 蓝道长勾起嘴角,向赵让的耳朵凑近了些许,说道: “那当然是昭告天下了!” “天下?” 赵让不解。 在山林里一府邸大宴宾朋,跟这天下有何关系? 蓝实子身为白鹤山的道门中人,本就是出家人。即便天下已是兵荒马乱,又与他何干? 不过赵让细细一想,在脑中捋了捋种种前因后果,顿时明白过来这恐怕还不是蓝实子自己能做到的,估计还有整个白鹤山的意志,尤其是那位师叔祖的态度。 “身在何处,何处就是天下!” 蓝实子说道。 “所以此处的天下,就是镇海城?” 赵让反问。 “当然!” 蓝实子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双眸中突然闪过一瞬追思,但很快又被酒气所取代。 嗓门也越发大起来,犹似金戈铁骑! 赵让心中暗自叹惋…… 他知道那日的蓝实子估计已经不在了。 就像胡老板是他的忠狗,他何尝又不是白鹤山所豢养的? 不同的是蓝实子更有野性,更有为了达成目的所不顾一切的舍身精神。 但这也是他最可怕的地方。 毕竟野狗是不需要墓碑的,它只要一直向前狂奔、撕咬,直到自己的身心全都腐烂就好。 所以赵让很明智地选择了安静。 安静的喝酒。 一杯一杯,毫不停歇。 对旁人的敬酒,他也是来者不拒。 毕竟宾客们知道能在这个位置上的,决计不会是普通人。 就像一个诚心想把自己灌醉的酒鬼。 因为他知道,能对付不停奔跑的野狗的,只有一刻不停喝的烂醉的人! 转眼,宾客们已经醉倒大半,蓝实子突然拍了拍手,只见一群侍女捧着锦盒鱼贯而入。 蓝实子笑盈盈地打开其中一个锦盒,露出一本泛黄的书册。 “赵公子,这是……的一点小小心意,还请笑纳。” 蓝实子说这话的时候,伸着右手食指指了指天。 九重天上,不单是吕祖的飞升之地,更是白鹤山师叔祖的清修之地。 看来自己先前想的完全没错! 近来白鹤山在镇海城中的一切动作,蓝实子被推在台前的提线木偶。 真正的操线人,便是那位“早不闻人间事”的师叔祖。 赵让接过一看,封面上写着四个大字,但因磨损严重,已经看不清具体。 “他老人家近来在山门中整理那人留下来的道藏。发现这本该是对赵公子你有点用处,便托人快马送来,嘱咐我一定要亲手交给你!” “那就多谢蓝道长了。” 赵让拱手致谢道。 此刻不是客气的时候。 何况上一次从白鹤山中下来之时,师叔祖也让那俩孩子送来了个包袱,他也没有拒绝。 其中封在地契中的一道飞剑之气,还救了他一命! “也请蓝道长代我向师叔祖他老人家问好。” “一定一定。” 蓝实子满脸堆笑地应道。 二人又闲聊了几句后,宴席也进入了尾声。宾客们纷纷起身告辞,赵让也随着人流离开了宴会之地,回到了蓝实子给准备的卧房。 他摸了摸怀中的书册,心中暗忖…… “探道之幽,寻道之迹。道蕴五秘,悟之者成。五秘藏体,汇于心府,运乎于日夜。天地之理存于万象,而万象生于虚无。” “人乃虚无之灵,聚天地之精,织欲望之丝,遂生阴阳二气。二气周转,明升暗降以成天地。天为星辰轮转之幕,地为龙脉起伏之床,而人则立中调阴阳,稳天地。” “然人性有明晦,人心有灵钝。无道法指引则隐于阴阳交错,天地失序;得道法指引则能静动相济,五行相生。譬如金能生水,危可转机,暗生于明,忧终于喜。” “合道理者,皆可远行;背天道者,行之必崩,因而演绎修炼之途。天地借阴阳之气息,阴阳借万象之灵动,人借天地阴阳之变化,故三界皆得其所,绵延不绝。” 欲胜阴阳者,先化阴阳为我用;欲胜天地,则推阴阳化天地;欲胜变化,窃取时光之奥妙,非明其理不可。漫天星辰有序,日月轮回有常。既修道法,便筑道梯。引道法道力跨梯而至……” 赵让在卧房中盘膝而坐,读起了这本书册的总纲。 周围一片寂静,只有他微弱的呼吸声在空气中回荡。 轻轻一弹指,室内的灯光瞬间熄灭,陷入一片黑暗。心神顺势沉入体内,窥见九个实窍如星辰闪烁,虚无之窍则如黑洞深邃。 他引导呼吸如细水长流,平和而稳定,直至气息深入丹田,触及劲气之源所在的阴阳二极。 九窍逐渐闭合,他提起一柱劲气,在阴阳二极间游走。 这劲气如游龙般灵动,融合阴阳,化为一股强大的力量。 环抱住这股气息,让它在阴阳二极中久久停留,不散不乱。 随着时间的推移,赵让的丹田内开始幻化出各种景象。山川大河、人间众生,这些幻象如梦如幻,却又清晰可见,直到丹田内传来雷鸣般的响声。 阴阳二极的中心处,一个全新的世界开始形成,充满了生机与活力,仿佛是一个缩小的宇宙。 在这个世界中,赵让看到了自己过去的种种经历,也看到了未来的无限可能。 突然,一股炙热的火行劲气从昴府中冲出,直冲阴阳二极。 这股劲气如火蛇般灵动,瞬间融入了那方小世界。赵让引导着这股劲气,让它与真息相融,化为一个人形。 这个人形头戴金冠,身披铠甲,手持玉符,威风凛凛。 赵让感到一阵惊喜,这竟然是武道三品,大宗师法相的雏形! 大宗师法相,乃武道修行至三品之境时,机缘巧合下所诞生的一种奇异现象。它既是修行者内心世界的映照,也是其武道意志和力量的具象化体现。每一位修出大宗师法相的武者,其法相都独一无二,无论是形态、结构还是所蕴含的能力,都各不相同。 这法相如同修行者的另一个自我,在其小天地中扮演着创造者和主宰者。它能以阴阳二极之力为基石,以修行者的真心为纽带,重塑一个充满生机和活力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中,山川大河、人间众生都按照修行者的意志和想象被重新创造出来。 除此之外,更是其心境和道意的体现。 每当修行者将自己的精神投入法相之中时,他们便能与法相融合为一体,在这种状态下,修行者仿佛能够掌控一切,创造一切,成为自己小天地中的真正主宰。 但大宗师法相并非易得之物。 它需要修行者具备极高的天赋和深厚的修为,还需要在特定的机缘下才能诞生。 因此,能够修出大宗师法相的武者寥寥无几……每一位都是武道界的翘楚和传奇。 如今赵让的修为算是堪堪步入四境,却是就因这书册总纲中的几段话,勾起了体内的‘势’,继而出现了大宗师法相的雏形,可谓是前无古人之事情…… 只见大宗师法相挥动手中的玉符,化出无数霞光。 这些霞光如同彩虹般绚烂,照亮了整个小世界。 接着,大宗师法相又招来火行劲气,化作一只火凤,在霞光中翩翩起舞。 小天地中,大宗师法相以阴阳二极产出的劲气为基石,以真息为纽带,将整个世界联系在一起,重塑了山川大河、人间众生。 当大宗师法相完成小天地的建造后,他转身看向了赵让。 虽然看不清面容,但赵让能感受到那双眼睛中透露出的深邃! 赵让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精神投入到大宗师法相中,感到自己仿佛与大宗师法相融合为一体…… 不知过了多久,赵让感到一阵疲惫袭来,他缓缓退出大宗师法相,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体中。 睁开眼睛,看到眼前依旧是先前的那片黑暗。 第二天,赵让早早地醒来,他感到精神饱满,精力充沛。 来到蓝实子的住处,发现他正坐在庭院中,手中拿着一本道经,正在研读。 看到赵让,蓝实子微笑着站起身,迎了上来: “赵公子,昨晚休息得如何?” “多谢蓝道长关心,我休息得很好。” 赵让回答道。 “那就好。” 蓝实子点了点头,又问道: “赵公子,昨晚是否有所收获?” 赵让微微一笑,说道: “蓝道长,昨晚我确实有所领悟,但还有许多地方不甚明了。” 蓝实子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他知道赵让已经有所突破,但并未直说太多,而是旁敲侧击的问道: “赵公子,你觉得这世间的道,究竟是什么?” 赵让沉吟片刻,缓缓说道: “道,便是天地间的自然法则,是万物生长的规律,也是人心所向的至理。它无形无相,却又无所不在,引导着世间的一切。” “那么,你认为武道与道有何关联?” 赵让思索着回答: “武道,乃是以身体力行,通过修炼提升自身,达到与道相合的境界。武者通过不断的修炼,感悟天地之道,最终达到身心合一,与道同行。” 蓝实子笑了笑,说道: “赵公子所言甚是。武道修行,实则是一条探索自我,体悟天地之道的旅程。而你昨晚所领悟的,正是武道与道相融合的初步。” 赵让心中一动,似乎抓住了什么关键,他问道: “蓝道长,那如何才能更进一步,达到更高的境界?” 蓝实子站起身,走到庭院中的一棵古树下,指着树干上的年轮,说道: “你看这树,岁月在其身上留下了痕迹,每一圈年轮都记录着它的成长。武道修行亦如是,每一次的突破,都是对自我的超越,对道的更深层次的感悟。武道修行,不仅仅是力量的提升,更是心灵的成长和对道的理解,需要在不断的修炼中,去体验、去感悟,去理解这世间的道,将其融入自己的武道之中。” “这些其实都散落在白鹤山所收集的道藏中。师叔祖近来正在将其归一整理。有他老人家亲自出手,想必没多久就会有成品面世。以赵公子和咱白鹤山的关系,定是会请去观礼的贵宾。到时候,想要于此道更进一步,以赵公子你的天赋,那还不是手拿把攥的事?!” 赵让眼神中惊喜满溢,连连拱手说道: “多谢蓝道长提携,还请再次告知师叔祖,晚辈得空一定会上山问安!” 目送着赵让远去的背影,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转身回到书房,取出一只信鸽,将一封密信绑在其腿上后放飞了出去。 “赵让啊赵让,你以为你能就这么脱身?好戏才刚刚开场!” 蓝实子喃喃自语道。 第二百三十章 连续的血腥 离开蓝实子的府邸后,赵让的心情如遭重锤,压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话语中那些关于武道的见解虽然精妙,但其中却难以掩饰地透露出对权力和利益的渴望。 这让赵让心中涌起了一股难言的悲哀…… 他曾以为,武道是一条通往内心平静和力量提升的道路,是一条可以超越世俗纷扰、追求更高境界的途径,蓝实子的话却无情地打破了他的幻想。 “朋友之间,利益为先。” 这句话在赵让的脑海中反复回响,如同一把利刃,刺痛了他的心。 他曾将蓝实子视为亦师亦友的存在,尊敬有加。 现在他开始怀疑这份曾经深厚的情谊是否也只不过是一场利益的交换。 这种怀疑让他感到痛苦,却又无法不去面对。 在这个利益至上的江湖中,真正的朋友究竟能有多少? 本来觉得只要心怀善意、坦诚相待,就能结交到真正的朋友……这种想法或许太过天真。 在这个世界里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利益而奔波劳碌,又有谁会真心去关注他人的感受呢? 赵让的心中充满了失望和愤怒。 他失望于蓝实子的改变,愤怒于这个世界的虚伪和冷漠。 不过他并未就此沉沦或麻木,因为他相信,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东西是值得去坚守和追求的。 真正的武道并非只是拳脚相加、剑光闪烁,而是一场内心的修行。 这场修行中,有太多的诱惑和陷阱,但正是这些挑战,磨砺着一个人的意志和品格。 赵让所坚守的,不仅仅是对武道的热爱,更是对人性美好的执着追求。 毕竟,在这兵荒马乱的世道,依然存在着那些不为权势和金钱所动,坚守正义和情义的人,这些人或许数量不多,但他们却是这个世界真正的脊梁! 回到镇海城中,已经是傍晚。 在暮色笼罩的古城之中,赵让正踏着石板路,朝着客栈的方向归去。 他的步履虽稳,但心中却有一丝不安在悄然滋生。这条归路,他已走过数次,然而今夜,却似乎与往常有些不同。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说的肃杀之气。 一股深入骨髓的孤独与寂寞也随之袭来。 赵让这些时日,早已习惯了孤独和寂寞。 然而此刻,他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 仿佛自己正站在生死的边缘,与整个世界隔绝开来。 这种孤独感并非来自于外界。 来自于他内心深处的恐惧和不安。 就在他即将钻入一条幽深巷子的时候,赵让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他的直觉告诉他,危险正潜伏在前方! 环顾四周,只见昏黄的路灯下,一条空无一人的巷子静静地延伸向前方。 而在那巷子的尽头,一道黑影正缓缓地向他靠近。 那道黑影,仿佛是从暗夜中剥离出的一缕魂魄。 身形矫健,动作轻盈。 每一步的迈出,都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如同一只在夜色中潜行的猎豹,充满了危险与神秘! 赵让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这是个难得一见的高手! 即便他已经彻彻底底跨入四品境,还修炼出了三品大宗师法相。 “阁下是谁?” 那黑影却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发出一声冷笑。 笑声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令人感到一阵寒意。 紧接着,那黑影犹如一道鬼魅般的流星,身形骤然一动,向赵让发起了迅猛的扑击。 他的速度快得令人咋舌,仿佛已经超越了时间的束缚,将空间的距离瞬间拉近。 赵让只觉得眼前一暗,那黑影便已经如鬼似魅地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他并未因此而惊慌失措。 身为江湖中人,他早已见惯了各种风浪。 这种突如其来的攻击对他来说着实算不了什么。 赵让身形一闪,犹如一缕轻烟般飘忽不定,巧妙地躲过了黑影的攻击。 他手中的乌钢刀也犹如一道闪电般出鞘,向着黑影斩去。 刀光闪烁之间,两人的身影在狭窄的巷子中快速移动着。 他们的动作都快得无法用肉眼捕捉,只能看到一道道残影在空气中闪烁。 那黑影的刀法诡异而狠辣,每一刀都蕴含着致命的剧毒,要将赵让置于死地。 两人的刀法交织在一起,身影在巷子中快速穿梭,每一次碰撞都激起一阵阵气浪,将周围震得嗡嗡作响。 面对这样刀法和毒术都双精的对手,赵让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丧命于此。 可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赵让却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仿佛已经超脱了生死的束缚,置身于一个更加广阔的世界之中。 他手中的乌钢刀每一次挥出都带起一片寒光,与黑影的刀法交织在一起,发出难以言明的声响。 夜色愈发深沉,赵让与黑影的交锋已数不清回合。 时间的流逝,带走了他的体力。 赵让的动作开始变得微微有些凝滞,心境也变得逐渐沉重…… 那黑影的刀法,犹如暗夜的鬼魅之舞,时隐时现,时快时慢,蕴含着一种既神秘又诡异的韵律。 每一次挥刀,都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古老而恶毒的诅咒,让赵让在应对时倍感吃力。 深深地,他吸了一口气。 那带着古城沧桑与孤独空气注入了他的灵魂,替他压下了心中的悸动与不安,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的战斗上。 又一次风雷激荡的交锋中,赵让的眼神如猎鹰盯住猎物。 这次不同以往! 他终于捕捉到了黑影刀法中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破绽。 这破绽,就犹如那乌云密布的夜空中突然裂开的一道缝隙,透露出一丝微弱的光芒。 赵让心中一动,他知道自己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临。 他紧握乌钢刀,身形如旋风般骤然而起,一刀劈向了黑影的肩头。 这一刀,他倾注了全身的力量! 刀光如闪电划破黑暗的夜空,带着一股无可匹敌的威势! 黑影身形一颤,他显然没料到赵让竟能如此精准地抓住他的破绽。 继而身形如鬼魅般飘忽不定,试图躲过这致命的一击。 但这一下的躲闪却让他露出了更大的破绽! 赵让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凌厉的精芒! 趁势一刀挥出,直接斩向了黑影的腰间! 这一刀更快!更猛!更狠! 刀光如匹练般在夜空中划过一道耀眼的轨迹,仿佛要将整个黑暗世界一分为二! 黑影大惊失色…… 他此刻才真正意识到赵让的实力和决心! 他没想到这个看似普通的对手竟然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看穿他的刀法并找到反击的机会。 因为这样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杀手此刻永远也不知道决心是这世上除了志气之外,唯一不能掺杂任何其他的! 志气尚且可以更改,决心必定百折不挠。 否则就像馋了水的酒,虽然或许还是能够醉人,但总是变了。 变得软弱了。 情急之下,黑影只得强行改变自己的身形,将其在夜空中化作一道虚幻的流光,试图以毫厘之差躲过这致命的一刀。 可惜赵让的刀法已然锁定了他的气息,无论他如何躲闪都难以摆脱那如影随形的刀光。 就在刀锋距离他的咽喉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时,黑影突然身形一闪,化作一道黑烟消失在了空气中。 消失的是那么突然、那么诡异……仿佛他从未真正存在过一般。 夜空中只留下一阵缥缈的声音在回荡: “今日就此别过,来日必将再会!” 赵让一刀斩空,心中却是暗自警惕。 这个黑影的刀法、身法以及那诡异的毒术都足以让任何一位大宗师境的高手忌惮三分。 他收回乌钢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复下内心的悸动。 他环顾四周,只见巷子中再次恢复了平静。 赵让晃了晃脑袋,想要分清刚才的一切到底是不是他的幻觉? 然而在心底里,赵让却清楚地知道那黑影并未离去! 他仍然潜伏在暗处等待着下一次的机会。 赵让沿着街巷的边缘行走,目光如炬,不放过任何一寸土地、任何一道阴影。 这条街巷,平日里热闹非凡,此刻却仿佛成了一片属于剑与影的战场,肃静而紧张。 街边的老柳树,枝叶轻轻摇曳,赵让走近,仔细观察着树干上的每一道痕迹。 那些被岁月侵蚀的树皮上,有着若隐若现的划痕,或许是过往行人无意间留下的,但在赵让眼中,却可能是黑影潜藏时留下的蛛丝马迹。 接着又蹲下身子,手指轻轻触摸着地面。 石板路上的缝隙里,夹杂着几片枯黄的草叶和一些细小的沙石。 赵让眉头微皱,这些本不起眼的细节此刻却显得格外重要。 街巷的墙壁上,斑驳的砖块透露出沧桑的气息。 赵让逐一检视着每一块砖石的质地和颜色。 其中一块略显突兀的砖头引起了他的注意。它的颜色比其他砖头略深,仿佛是被人为地替换过。 继续前行,目光在街巷的每一个角落流连。 一家店铺的门前,摆放着一盆枯萎的花卉。 赵让走近一看,发现花盆的泥土中似乎夹杂着一些不寻常的颗粒。 他小心翼翼地捡起一颗,放在鼻端嗅了嗅。 一股淡淡的药味扑鼻而来,这是黑影身上特有的气息! 赵让的心跳骤然加速,他终于找到了一条有价值的线索,便继续追踪下去。 街边寥寥无几的摊位,上面散落着一些干果。 其中一颗果实的表面有着不自然的凹陷,仿佛被重物压过。 赵让轻轻捏起果实,感觉其内部似有空洞。 斜对面街巷的墙壁上,一张破旧的招贴画随风轻轻摇曳。 画的一角被撕扯过,露出下方的砖石。 赵让凑近一看,那砖石上竟有淡淡的指印! 长街中段,是一家铁匠铺前,地面上散落着几片铁屑。 一片铁屑在其中极为耀眼,因为它上竟沾染着一丝不寻常的红色,还散发着微弱的血腥味! 顺着铁匠铺的拐角,一盏半高不高,吊着的灯笼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他的目光被那盏摇晃的灯笼吸引,微弱的灯光在冷硬的石板路上投下颤动的阴影,为这寂静而紧张的夜晚增添了几分诡异和恐怖。 铁匠铺的大门半敞着,赵让站在门口,散落的铁屑越来越多! 全都夹杂着一丝丝不寻常的红色。 那红色,宛如绽放在黑夜中的彼岸花,妖艳而诡异,令人不寒而栗…… 赵让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快步走进铁匠铺,目光在四处扫视着。 铁匠铺内一片狼藉,各种工具和材料散落一地。 那些原本被铁匠精心打磨的铁器,此刻静静地躺在地上,无声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惨烈场景。 突然,赵让的目光凝固在了一个角落里,那里躺着一具无头的尸体,鲜血从断颈处喷涌而出,染红了周围的地面和墙壁……四肢扭曲着,仿佛在临死前经历了极大的痛苦……连赵让都免不了感到一阵恶心。 在铁匠铺的另一个角落,赵让又发现了一具尸体。 这具尸体同样死状惨烈,胸口被利器刺穿,留下一个可怖的伤口。 鲜血已经凝固在伤口周围,形成一片暗红色的血痂。 连续更多的尸体,每一具都死状惨烈。 有的是被钝器重击头部而死,脑浆迸裂。 有的是被利刃割喉而死,鲜血染红了整个身体。 还有的是被毒箭射中而死,脸色发黑,面目狰狞。 铁匠铺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死亡的气息,仿佛空气都被染成了红色。 这些无辜的生命在临死前经历了怎样的痛苦和绝望? 赵让的心中充满了愧疚和自责…… 如果这些无辜的人是因为他而遭到了牵连,即便让他死上千百次也不够赎罪。 在铁匠铺的最深处,赵让发现了铁匠的妻子和孩子,他们的身上同样布满了可怕的伤口。 两具尸体蜷缩在一起,仿佛在临死前还在互相安慰…… 赵让仔细检查着每一具尸体试图从中找到一些线索,然而一路跟着痕迹来到铁匠铺里之后,铺子里反而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 突然赵让的目光落在了一把放在铁砧上的百炼钢刀上。 寒光闪烁刀刃上,还淬了一层淡淡的毒药。 赵让拿起钢刀仔细观察,发现这把钢刀的打造工艺十分精湛,显然出自的铁匠也非同一般! 不过从这家铁匠铺的规模来看,能养得起十来个学徒的铁匠铺,那掌锤的铁匠一定是个水准极高的老师傅! “难道说……” 赵让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他想起之前在巷子里遇到的那个黑影他的刀法诡异而狠辣,刀锋上也蕴含着致命的剧毒! 而这把百炼钢刀上的毒药与黑影的刀法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难道说那个黑影的刀就是在这家铁匠铺所铸造? 完成之后,经由验货,他便立马将铺子上下杀光灭口。 有了这个想法,赵让又在铁匠铺的账台附近翻找起来,发现铺内的财物全都完好无损,这下却是可以做实了先前所想…… 夜色如墨,镇海城被一股肃杀之气笼罩。 街道两旁的灯笼仿佛也感受到了这股恐怖的氛围,摇曳的火光忽明忽暗,像是随时都会熄灭。 赵让的心情愈发沉重,他不敢有片刻耽搁,立即追寻着铁匠铺留下的那些淡淡血迹和被踩踏过的铁屑。 这些微不足道的痕迹,在夜色中却是指引他前行的存在。 赵让的脚步声在寂静的街道上回荡,与远处偶尔传来的狗吠声交织在一起,诡异而紧张。 赵让最终竟是停在了胡老板的府邸前! 昨日去赴宴时,赵让就不曾见到胡老板,现在看到这座府邸在夜色中屹立不倒,却散发出一股阴森的气息,心中更感不妙…… 高大的院墙在微弱的灯光下显得更加冷峻,仿佛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 赵让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门。 门板的“吱呀”一声响起,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庭院内,尸体横七竖八地散落着。 小心翼翼地穿过庭院。赵让的目光在每一处细节上停留。 他发现,这些尸体身上都有着类似的伤口,显然是同一人所为。 而且从伤口的深度和形状来看,凶手的武功极高,出手便是必杀,没有一丝一毫的浪费! 赵让目睹了眼前这难以置信、荒诞至极却又真实上演的一幕——胡老板竟然躺在大厅的正中央,成为这场血腥屠杀中最为触目惊心的焦点! 胡老板躺在大厅冰冷的地板上,仿佛一片破败的落叶。他的身体已不再有生气,只留下了令人战栗的死寂。 他的双眼,像两颗失去光泽的黑宝石,紧紧地盯着上空,仿佛在凝视着某个遥不可及的真相,死不瞑目。 胸膛上,一道深深的伤口裂开着,如同一张狰狞的巨嘴,鲜血,从那伤口中慢慢渗出,染红了他精致的衣衫,然后滴落在地板上,汇成了一滩浓稠的血泊。 那血液的颜色,红得如此刺眼,红得如同烈火般在下一刻就要燃烧起来,要将这大厅中的一切罪恶都焚烧殆尽! 胡老板的一只手还微微弯曲着,手指间残留着他生前最后的挣扎…… 曾经充满威严和自信的面庞,此刻却苍白如纸,毫无生气。 身边散落的破碎的瓷器和茶具显得格外刺眼。 赵让记得那日帮柳夫人送信时,胡老板还曾向他展示过这套珍贵的瓷器茶具。 如今,这些宝贝也同他一并粉身碎骨…… 感慨之余,赵让忽然想起一件事! 准确的说,是一个人! 他清晰地记得上次踏入这府邸时,给他开门的,是一个“半张脸”的管事。 “半张脸”并非是个绰号,而是他真的只有半张脸! 他的左脸皮肤焦黑挛缩,与右侧的完好面容形成了鲜明对比。左眼也只剩下一个空洞,连嘴唇的左半边都是扭曲上翘! 赵让曾试图不去注视那张脸,但那半张脸却如同鬼魅般萦绕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第二百三十一章 夜醉 赵让的思绪被一阵微风吹散,他摇摇头,强迫自己从对“半张脸”的回忆中抽离出来。 环顾四周,大厅内一片狼藉,显然凶手在行凶后并没有刻意掩盖自己的行径。 兜兜转转,赵让还是回到胡老板的尸体旁,蹲下身子,仔细检查着伤口。 这道从胸骨上方一直延伸至腹部的长长裂口,鲜血已经凝固在伤口周围,形成了一圈暗红色的痕迹。 这绝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够造成的伤口! 凶手不仅武道修为高超,而且出手极为狠辣! 赵让伸出手指,轻轻触摸着伤口的边缘,伤口整齐而平滑,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这说明凶手使用的武器极为锋利,而且出手时力量控制得恰到好处。 从伤口的深度来看,凶手的武器至少刺入了胡老板的身体半尺有余。 这样的深度,足以致命。 而伤口的形状则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弯曲,仿佛凶手在出手时故意改变了武器的方向。 赵让心中一动:凶手使用的是一种软剑或者鞭剑之类的武器! 这样的武器可以随意弯曲,改变攻击方向,让人防不胜防,而且使用这样的武器需要极高的武功造诣和精妙的手法。 这时,他又注意到伤口周围有一些微小的痕迹。 这些痕迹呈现出一种淡淡的蓝色,散发出一种血腥都无法掩盖的奇异香味,和他在那黑影人以及花盆的花土中闻到的几乎一模一样! 赵让深吸一口气,转身向门外走去,留在这里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密闭的空间反而会增加他中毒的概率。 但就在他即将推开门的一刹那,一股强烈的杀气扑面而来! “嗖——” 一支闪烁着幽蓝光芒的利箭擦着赵让的肩膀飞过,犹如流星划破夜空,带着冰冷刺骨的杀意,钉在了门上。 箭矢上流转的蓝光绝非寻常之物。 赵让眼中寒光一闪,紧握着刀,身体与夜色融为一体,蓄势待发。 门外。 一个黑影缓缓显现。 他身形高大,犹如一座山峰。 周身笼罩着一层黑色的雾气,仿佛来自九幽魔神。 他的目光冷冽如冰,手中握着一柄长刀。 黑影人并未立即动手,而是以一种戏谑的眼神打量着赵让,仿佛猫在玩弄掌中的老鼠。 两人已经见过一次了,在先前的街巷中。 一回生二回熟。 现在他们俩无论如何也不算是陌生人。 但哪怕赵让心再大,和这班人也着实数熟络不起来…… 黑影人手中的刀轻轻一挥,空气中顿时响起一声凄厉的尖啸,仿佛有无形的鬼魂在哭泣。 他身形一闪,化作一道黑色流光向赵让袭来! 长剑带着凌厉的剑气直刺赵让心口,速度快得几乎无法捕捉! 赵让丝毫不慢! 手中长刀带着呼啸的风声劈向黑影人的脖颈,试图一刀将其斩杀。 黑影人冷笑一声,身形再次晃动,化作一道残影消失在了原地。 赵让只感到一阵寒意从背后袭来,他猛地转身,挥刀迎向了那道偷袭而来的剑气。 黑影人早就知道赵让的难缠,刀势越发凌厉。 刀气纵横交错,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剑网,将赵让笼罩其中。 赵让大喝一声,挥刀向黑影人劈去。 一道乌黑泛金的刀气破空而出,仿佛撕裂了空间一般,带着无匹的威势斩向黑影人。 黑影人瞳孔一缩,急忙挥动长刀抵挡,但已经来不及了…… 刀锋瞬间斩在了他的肩膀上,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衫。 黑影人身形暴退,双眸惊恐地看着赵让手中的刀。 赵让并没有给对方喘息的机会。 身形一闪,化作流光追了上去。 刀锋上带着呼啸的风声,再次劈向黑影人的脖颈。 黑影人心中一横,拼着受赵让一刀也要将其拉入同归于尽的境地! 双刀,刀气纵横交错,将整个空间都快要撕裂开来。 然而赵让却看穿了他的意图! 身形骤然如风般飘忽不定,巧妙地躲过了这一击,同时刀锋裹挟着凌厉的气势劈在了黑影人的脖颈上。 “噗嗤!” 鲜血飞溅而出,黑影人的头颅滚落在地上。 赵让看着倒在地上的无头尸体,久久无言…… 他甚至连掀开这人蒙面的心情都没有。 因为在第二刀之后,赵让就发现此人决计不是先前在巷中那人! 但前后二者的身法却是极为相似…… 离开那血腥混乱的大厅,赵让重新回到了街上,深夜的寂静与之前的喧嚣相比,如同一片死亡的荒漠,吞噬着他的一切感知。 寂静中,他的心却像被撕裂开来,痛苦如同黑暗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他的灵魂。 他感觉自己像是从一个噩梦中惊醒,但那梦魇般的阴影却如影随形,无法真正摆脱。 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回荡的脚步声如同孤独的鼓点,敲打着他疲惫而沉重的心。 每一步都像是在无尽的黑暗中摸索,寻找着一丝不存在的光明。 赵让很清楚酒精只是暂时的避风港,却无法真正驱散他内心的风暴,但他根本无法抗拒那股涌上心头的渴望…… 此刻闭上眼睛,仿佛能够闻到那浓郁的酒香,感受到酒精在舌尖上燃烧的快感。 这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哪怕只是片刻的虚幻。 街道两旁的商铺早已关门,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在风中摇曳,投射出斑驳陆离的光影。 走过几条街道后,终于发现了一家还亮着灯的酒馆。 酒馆内烟雾缭绕,赵让推门而入,一股浓烈的酒气夹杂着各种复杂的味道扑面而来,这种熟悉的环境和气息给了他些许安慰。 然而,当酒精流入喉咙,带来短暂的麻木和快感时,他内心深处的痛苦却如同被点燃的火焰,愈发猛烈地燃烧起来。 酒精并没有让他忘记那些血腥和混乱,反而让它们在他的脑海中更加清晰地浮现。 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些惊恐的眼神,听到了那些绝望的尖叫。 经过两场拼杀的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些黏稠的血液和冰冷的尸体。 他试图用酒精来麻痹自己的神经,但那只是徒劳的挣扎…… 无论他喝多少酒,那些痛苦和恐惧都会如影随形地跟随着他,像是被无形的枷锁束缚着,无法挣脱,也无法前行。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打破了酒馆的喧闹: “哟,这位客官,看您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啊?” 赵让抬起头,只见一个年轻姑娘正站在他面前,笑盈盈地看着他。 这姑娘看上去二十出头,身穿一身古灵精怪的衣裳,头上扎着两个俏皮的小辫子,眼睛清澈明亮,仿佛能看透人心。 赵让微微一愣,没想到在这种地方会遇到如此清新脱俗的姑娘。 他摇摇头,苦笑道: “姑娘见笑,我只是有些累了。” 那姑娘却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累了?那可不行!来我们酒馆就是为了放松的!来来来,我给您介绍几款我们店的特色酒,保证让您喝了之后心情大好!” 说着,她转身从酒柜上取下了几瓶颜色各异的酒,一一介绍给赵让。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仿佛有一种魔力,让赵让的心情渐渐放松下来。 看着那姑娘古灵精怪的模样和清澈的眼神,赵让不由得心生好感。 在这样的夜晚,这样的酒馆,遇到这样一个姑娘,仿佛是命中注定的救赎。 “姑娘,你这里的酒,真的能解千愁吗?” 赵让试图用轻松的语气问道,但他的声音中仍然透露出一丝疲惫和沉重。 那姑娘眨了眨眼睛,俏皮地笑道: “解千愁我可不敢保证,但至少能让您暂时忘记烦恼,开心一会儿。” 赵让微微一笑,觉得这个姑娘倒是有趣。 他拿起一瓶酒,仔细端详着: “这瓶酒叫什么名字?” “这瓶酒叫做‘忘忧’,是我们店的招牌酒之一。” 姑娘热情地介绍道: “用了多种珍稀药材和上等的美酒酿制而成,口感淳厚,回味悠长。您尝尝看,保证不会让您失望。” 赵让轻轻点了点头,打开瓶盖,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 尝了一口,果然如姑娘所说,口感醇厚,回味悠长。 酒精的刺激让他感到一阵短暂的麻木和快感,仿佛那些痛苦和恐惧都被暂时抛到了脑后。 “好酒!” 赵让忍不住赞叹道。 “这酒酿得真好!” 那姑娘听到赵让的赞美,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那是自然!我们酒馆的酒都是独一无二的,每一瓶都有其独特的风味和故事。” 赵让来了兴趣,放下手中的酒瓶,好奇地问道: “还有故事?” 那姑娘清了清嗓子,换了副娓娓道来的腔调: “比如说这瓶‘忘忧’吧,它的名字来源于一个古老的传说。相传在很久以前,有一个叫做忘忧谷的地方,那里的人们生活得无忧无虑,快乐自在。后来有人去寻,却没有寻到,但阴差阳错的,酿出了这种酒,便取名为‘忘忧’。” 赵让听着忍不住又尝了一口酒,感受着那股淳厚的酒香在口中弥漫开来。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忘忧谷那样的地方吗?” 赵让突然问道。 那姑娘愣了一下,然后认真地思考起来: “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我觉得只要你想,它就能在。” 姑娘的话让赵让陷入了沉思,他默默地品味着手中的“忘忧”。 醇厚的酒香仿佛能够穿透心灵的阴霾,带来一丝久违的宁静。 “嗯,你说得对。” 良久之后,赵让才幽幽的说道。 那姑娘听到赵让的话,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客官您能这么想,那就真是太好了!” 赵让点点头,深以为然。 他忽然觉得这个看似古灵精怪的姑娘其实有着不俗的见识和智慧。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赵让好奇地问道。 “哈哈,糊口之人,没什么名字。开个酒馆,这里的客人都叫我酒娘。” 姑娘说完后,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反问道: “您呢?” “我叫赵让。” 赵让微笑着回答道。 这样的姑娘,让人生不起任何防备之心。 “赵大哥,看您这身打扮和气质……” 小灵好奇地打量着赵让,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赵让摇摇头: “一样是普通人罢了。只是今晚经历了一些事情,心情有些烦闷,所以才来这里借酒消愁。” 小灵却不以为意地笑道: “赵大哥您太谦虚了!我看您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 赵让被小灵的话逗笑了。 在酒劲儿的作用下,他的心情变得轻松起来。 “您不知道,平时来这里喝酒的人大多都是些粗俗之辈,很少有机会遇到像您这样有教养的人。” 赵让微微一笑,没有再多说什么,就这么一杯一杯的喝着。 有些事能说却而不能做。 有些事,能做却不能说破。 所以赵让知道,夜已很深,他也该走了。 站起身,轻轻地放下手中的酒杯,向小灵告别。 小灵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离开。 “赵大哥,您这就要走了吗?” 小灵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失落。 赵让轻松的说道:“是的” 小灵抿了抿嘴唇,似乎有些不舍,但还是强颜欢笑道: “好的,赵大哥,您慢走。如果以后还有机会,欢迎再来我们酒馆喝酒。” 萍水相逢的姑娘会对自己如此热情,赵让心中也会涌起一股暖流: “好,有机会我一定会再来。” 说完,他转身向酒馆门口走去。 小灵一直目送着他离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赵让的心情比之前轻松了许多。 虽然那些烦恼和痛苦并没有真正消失,但至少在这一刻,他感受到了片刻的宁静和温暖。 谁也不知道这个世上到底有没有忘忧谷,毕竟没有人能够完全逃避现实的纷扰和痛苦。 但至少在某个时刻,在某个地方,总会有个能让人找到一丝慰藉和安宁的地方。 走着走着,赵让突然感到一阵酒劲涌上心头,头晕目眩,脚步也变得踉跄起来。 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喝得有点多了,酒精开始在他的体内肆虐,让他感到一阵阵的不适…… 赵让赶紧四处张望,试图找到一个可以休息的地方。 幸运的是,不远处就有一堵墙壁,他踉踉跄跄地走了过去,背靠着墙壁坐了下来。 然而,酒精的作用却让他感到越来越难受。他的胃里翻江倒海,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心头。 夜晚的寒风凛冽,赵让感到一丝丝凉意透过衣衫侵入身体 但他已经顾不上这些,酒劲让他感到一阵阵地恶心……一股酸臭的味道从嘴里喷涌而出,稀里哗啦吐了一地。 吐完之后,赵让感到身体仿佛被抽空了一般,无力地靠在亭柱上,喘着粗气。 然而,酒精的作用却并没有那么容易消退。 赵让越是努力想要保持清醒,眩晕感就越是严重。 最终,赵让还是没能抵挡住酒精的侵袭,呼吸渐渐变得平稳起来,身体也放松了下来,靠在墙壁上沉沉地睡去。 与此同时,城主府内。 狄天坐在自己的书房中。 与以往截然不同,再也不是那个风度翩翩、文人雅士般的城主。 他的头发散乱地披在肩上,面部憔悴,眼里失去了往日的光彩,衣衫上也有好几处污渍。 书房内更是一片狼藉。 书籍、文稿散落一地,砚台中的墨水早已干涸。 但狄天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对外界的一切置若罔闻。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桌的边缘,仿佛在寻找着某种支撑 思绪也随之飘回到许多年前,那时他还是一个年轻气盛的少年……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书房的寂静。 狄天缓缓地抬起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迷茫和疲惫。 他定了定神,努力平复了下自己的情绪,然后才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他的总管,面容凝重,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焦急。 “城主,有消息了。” 护卫低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颤抖。 狄天瞬间瞪大了眼睛,紧紧地盯着护卫,颤声问道: “什么消息?” 狄天的声音中透露出急切和期待,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护卫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低声说道: “我们找到了那个凶手。” 狄天的心猛地一颤,他猛地抓住护卫的肩膀,力气大得让护卫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你说真的?” 狄天的声音中透露出难以置信和狂喜。 “凶手是谁?” 护卫忍着肩膀上的疼痛,快速地说道: “是赵让。” 狄天听到“赵让”这个名字,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表情变得复杂难辨。他松开了紧紧抓住护卫肩膀的手,后退了几步。 “怎么会是他……” 狄天喃喃自语,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和不解。 你确定是赵让吗?” 狄天沉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护卫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是的,大人!我们有人亲眼看到他行凶的过程,而且从现场留下的痕迹来看,也与他所使用的武器完全吻合。” 狄天沉默了片刻,然后挥了挥手,示意护卫退下。 他需要一个人静一静,好好理一理思绪。 护卫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退出了书房,轻轻关上了门。 第二百三十二章 莫名的咒怨 阴鹫青年被眼前这一幕给震惊了,他此刻感觉手足冰凉。 他来自于战争学院,是这个地方主要负责人。 因为害怕太过于惹人注目的缘故,是以就派了他一个大高手过来。 而且因为这里地理位置特殊,再加上暗地里还有学院护持,是以一直没有出现什么问题。 但今天可谓是损失惨重! 不说那些穷凶极恶的高手,就说那些毒物,也都是花费无数代价才培育出来的。 真正的用途是为了地下那位服用。 但现在可好,全没了,自己也会被重重责罚。 “不行,你们挡住他们,我去报信!”阴鹫青年怒吼一声,立即转身。 唰! 一道火光闪过,龙帝挡在他跟前。 看着被狰狞战甲包裹全身的龙帝,阴鹫青年语气说不出的冰寒:“阁下究竟是谁,可知道这暗谷背后的掌控者是谁!” 盘龙枪再次出现在手中,龙帝二话不说就杀了上去。 轰! 一枪刺出,阴鹫青年顿时被击退,整条手臂都发麻。 在施展帝字之后,龙帝的力量大概有一象五百牛! 这是一个极为恐怖的数字,全力一击之下能打穿一座山! 一击得手,龙帝招式连绵不绝,似大浪滔天,一招强过一招。 十几招后,龙帝一枪刺穿其心脏。 “好强,哪里来的...妖孽...”阴鹫青年眼神涣散,但在断气之前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手中一颗黑色铁球扔了出去。 轰! 一声爆响,房屋倒塌。 苏幻雪跟狮义在爆炸之前就撤退了,所以只受了一点轻伤。 “那是什么?” 龙帝的武道天眼随时会开启,他的目力远胜一般人。 可以看到在滚滚烟尘之下,出现了一个深坑。 深坑下面有一个黑色池子,其内盘坐着一个男子。 那男子身上爬满了无数毒虫,毒蛇,更有不少从其耳鼻口中钻进钻出。 猛然,他睁开了双眼。 一股强烈气流爆发,将烟尘吹散。 “该死,何人打扰我练功,只差一点...我的万毒之体!” 男子咆哮如雷,一道可怖的黑色气柱从他天灵盖中冲出,贯穿天穹,将白色的云朵都浸染成一片漆黑。 砰砰! 可怕到极点的威压直接就把苏幻雪跟狮义压趴在地上! 龙帝整个腰也完全弯曲下来,却是一股不屈意志在死死支撑。 吼! 自身被压制到极致,要么泯然,要么就爆发。 很显然龙帝是后者。 在极限压制之下,龙凰血脉再一次被开发。 血液彻底变成了金色,浑身上下布满龙鳞! 两象之力! 唰! 双翅剧烈扇动,龙帝冲开那凝如实质的威压束缚,将狮义跟苏幻雪拦腰抱起,然后往外面飞去。 地极境的变化是气湖变气海,初期速度为一息五十米。 而龙帝因为根基过于深厚的缘故,所有他初始速度就有一息一百米。 轰! 在空中留下一条长长的痕迹,龙帝几个呼吸就已经到了暗谷之外。 这时身后爆发出排山倒海的动静,那名男子已经追了上来。 他身上爬满了各种毒物,只有一双眼睛显露在外面。 蓦然,他张嘴一吸,所有毒物被其吞进嘴里,身上的气息反而极速收敛。 原本其境界只有鱼龙境,但此刻飞速攀升。 圣人,下位圣人,中位圣人,上位圣人巅峰! “三只小虫子,本圣再有一个月就能完全炼成万毒之体,届时整个云海国还有谁是我对手,都是你们,害得本圣留下致命缺陷,死来!” 男子声若惊雷,即使龙帝与之相隔数千米还是被震得头晕目眩,差点从半空中掉落。 轰隆! 神秘男子猛地探出一掌。 风云变幻间一只直径超过百米的黑色大手印成型,宛若一座小山般朝着龙帝镇压下去。 周遭的虚空变得如同沼泽一般,行动困难。 “赶紧走!”龙帝用尽全部力气把狮义跟苏幻雪往远处扔出,然后独自面对那恐怖的一击。 那巨掌已经降临,枪之赋灵来不及施展,且其威力也不足以破掉。 这一掌下去,就算龙帝穿着守护战甲肉身也会被轰碎成渣的。 巨大生死危机之下龙帝反而变得无比平静,脑海中念头飞速转动,最终发现只有一个方法。 崩天! 崩拳三重境,崩拳,崩山,崩天! 将这巨掌当做是天,崩了他! 心底的一丝畏惧消散,龙帝面色狰狞起来:“区区一掌就想要我的性命?滚!” 血液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翻滚着,咆哮着! 浑身长筋绷到极致,发出大弓崩裂之音! 浑身骨骼摩擦,迸发出虎豹雷音! 无所畏惧,便能无敌! 崩天! 一掌出,天崩! 黑色的巨掌在距离龙帝还有半米位置之时轰然溃散,而他也浑身皮肤开裂,龙鳞散去,战甲收缩回体内,整个人从高空中坠落。 在即将落地之际,他身上的印记发光,消失不见。 那男子瞬间出现在龙帝原先停留之地,庞大神念扩散,最后发出震天怒吼,一掌将对面一座千米大山打碎。 守护学院,李清源见到只剩下一口气的龙帝被传送回来大吃一惊,立即取出先前从邪灵那里得来的精血,直接打入他体内。 片刻后,龙帝重新生龙活虎,甚至隐约有要迈入地极境中期的征兆。 狮义跟苏幻雪也被传送了回来,见到龙帝没事才放下心来,然后齐齐对李清源怒目而视。 李清源眉头微皱:“这是怎么回事?那暗谷我查探过,虽然不俗,但依你们的战力不应该如此。” 龙帝便把最后那神秘男子出现的事情说了。 “是他...”李清源目光一闪:“战争学院上一任院长也就是余年的父亲余啸,没想到他野心勃勃,居然在修炼万毒之体。” 苏幻雪哼了一声:“老头子,这次因为你的情报失误差点害死我们,必须要补偿!” “没错。”狮义也附和。 李清源一指三人后面:“你们看那是什么!” 三人同时扭头,什么都没有,再转过来李清源已经不见了。 顿时三人齐齐骂了句无耻! 嗡! 修炼密室中,叶倾寒跟叶双双几乎同时出关! 第二百三十三章 陆续的麻烦【上】 赵让回到镇海城中的时候,已经筋疲力竭…… 再决定回城的时候,他根本想不到会用这么长的时间、花这么大的功夫,以至于他在远远看到城门时候,就觉得喉咙开始发痒,接着就剧烈的咳嗽起来。 一门心思光顾着赶路的人,往往都会这样。 所以管道旁每间隔十几里地,就会有一家茶铺,用以给行人歇脚落汗解渴。 赵让是穿插山林而来的,自是碰不到那些个茶棚。 不然以他从回来的距离算,至少也得经过三四个! 剧烈的咳嗽甚至引起了城门口值守军士们的注意。 好在赵让毕竟已是修出大宗师法相的四品武修,对自身肌肉骨骼的控制力远非常人可比。 稍微忍耐了下,便昂首挺胸,跟个没事人一样,在两旁军士目不转睛的注视下,目不斜视的走了进去。 可惜这种状态赵让没能保持太久。 算下来,这几日,他几乎日日出刀! 昨晚还喝了一场大酒…… 虽然最后吐的时候他并不觉得难受,只觉酣畅,但想想若是自控力能再强些,忍住不喝,岂不是就没了后面发生的事情? 又走了几步,赵让摇摇头,自我否定。 刚才那么想,其实也不对! 那姑娘既然铁了心要找自己的麻烦的话,跟自己喝不喝酒没什么关系。 不在酒馆里遇到,也会在饭馆中碰见。 总之,只要她想。 一个年轻漂亮,性子活泼的姑娘,会有一万种方法遇见一个年轻的男子。 并且她还能保证自己这一万种办法,每一种都能彻头彻尾的成功! 想到这里,赵让不禁摇头苦笑,自语道: “昨晚确实不该喝酒的……” 若是他所料不错,酒馆应该就是那姑娘用出的第一种办法。 俗话说事不过三,但自己竟然连第二种都没坚持到,无异于十分丢人…… 但赵让反过来一想,若是对方当真准备了许多方法,却是第一种就奏效了,那对她而言岂不是也无趣的很? 况且…… 多的赵让就没再调侃。 哪怕是在心里。 死者为大,不论是朋友,还是仇敌。 活下来的人,不论是自己的努力,还是老天爷的恩赐,都要好好珍惜之后的每一个来之不易的时辰。 这次再进城,赵让忽然发觉自己对城中有了方向感。 他对城中最熟悉的,就是那处客栈。 客栈是柳夫人的产业,但现在柳夫人已经将所有的家当换成了银子,坐着马车彻底离开了这里。 这座客栈按理说应该也归了蓝实子。 如果是这样,那他留在客栈中的包袱应该还好端端的放着。 刚步入客栈所在的长街,赵让就看到客栈门口站着个中年男人点头哈腰的,正在招揽生意。 按理说已是镇海城中有名有姓的老字号了,人人相传的口碑可比这样当街拉客有用的多。 待走近一瞧,这才发现拉客的人他不仅认识,还很熟悉! 正是前些日子初到城中时,他吃那碗海鲜面的店主。 “客官!您……” 摊主一对眼,显然也认出了赵让。 “客官,您住店?” 摊主的语气立马低了半截,怯生生的问道。 赵让好奇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客栈,问道: “你怎么……” 不等赵让问完,摊主连忙打断,接着说道: “里面说,里面说……” 客栈大厅空空荡荡的,一概先前的热闹。 阳光从二楼长廊的窗子里投射下来,看到整个空气中都弥漫着一层灰尘。 “小的现在在这里做事!” 摊主勉强勾起一抹笑。 赵让一时间没能理解他话中的意思,还以为这摊主时来运转,财运亨通,将这家客栈盘了下来。 “恭喜恭喜,老板这是发财了!可得请我吃一碗海鲜面,多放点鲜虾!” 听到“海鲜面”三个字,摊主面色一僵。 接着整个人就像是被抽空了三魂七魄般,愣愣的走到一副空着的桌椅旁,用袖子当抹布,擦了擦桌面,又对着椅子重重吹了口气。 激起的灰尘扑了他一脸,但他似是毫无感觉。 赵让寻思自己也没说什么,怎么瞬息之间他就成了这副模样? 不过人家的好意却是不能浪费,于是大大方方的坐了下来。 老板却也不顾礼节,揣着手,顺势坐在了赵让旁边。 沉默许久后,这才开口说道: “客官,海鲜面是没的吃了。” 随即又补了一句: “再也没得吃了。” 说着,两行浊泪就夺眶而出,滴滴落在桌面上,很快就聚成了一小滩。 老板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地从眼眶中滚落。 他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憨厚笑容的脸庞,此刻却是布满了愁云惨雾,仿佛所有的希望都已经被残酷的现实所击碎。 赵让看着老板,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他虽然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但此刻却也被老板的情绪所感染,感觉心中沉甸甸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让轻声问道。 他知道这个时候,任何安慰的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但他还是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老板用袖子擦了擦泪水,哽咽着说道: “客官,您还记得我那海鲜面吗?那可是我家的祖传手艺,从我爷爷那辈就开始做了。我老婆跟我在一起之后,也是跟着我一起学做海鲜面。我们夫妻俩就靠着这个小店,虽然没赚到什么大钱,但也算是过得去。可是,可是……” 说到这里,老板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泪水又一次涌出了眼眶。 赵让心中一紧。 接下来的话肯定会很残酷,但他还是静静地听着。 “可是就在前不久,我老婆突然跟我说,她厌倦了这种生活,想要去追求更好的日子。我当时也没多想,就以为她只是说说而已。可是谁知道,她竟然是真的厌倦了。她跟一个有钱人跑了,连带着我们的店也被骗走了。我现在什么都没了,就只剩下这身衣裳和这把老骨头了。” 老板说着,用袖子狠狠地擦了擦泪水,似是想要将心中的屈辱和痛苦都擦掉一般。 赵让听着老板的话语,心中也是一阵唏嘘。 “那你现在怎么办?” 老板苦涩地笑了笑,说道: “还能怎么办?只能先在这里当个跑堂伙计了。好歹也能混口饭吃,总不至于饿死吧。” 赵让看着老板那满是沧桑和无奈的脸庞,心中也是一阵感慨。 他曾经以为老板是个幸福的人,有着自己的小店和美满的家庭。 现在看来,幸福真的是太脆弱了,一不小心就会被打碎。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赵让又问道。 老板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地说道: “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就想先把眼前的日子过下去,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赵让点了点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安慰的话语,因为这些话对于老板来说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 “那你还会做海鲜面吗?” 赵让突然问道。 老板愣了一下,然后苦涩地笑道: “会啊,怎么不会?那可是我家的祖传手艺,就算是我老婆跟人跑了,这手艺也跑不了。” 赵让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那你想不想东山再起?” 老板苦笑着摇了摇头。 “客官,您就别拿我寻开心了。我现在这个样子,哪里还有东山再起的本钱?” 赵让却是不以为然。 “本钱都是人挣来的,只要你有手艺,还怕挣不到本钱?” 老板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希冀的光芒,但很快就又黯淡了下去。 “客官,您说得轻巧。可是我现在一无所有,哪里还能挣到什么本钱?” 赵让看着老板那满脸愁容,心中却是已经有了计较。 “你说你现在一无所有,但其实你并不是真的一无所有。” 赵让缓缓地说道。 “你还有一身好手艺,这就是你的本钱。” “我真的还有机会东山再起吗?” “当然有机会!我也可以帮你。” 赵让耸耸肩,轻松地说道。 老板闻言,激动的说道: “客官,您……您真的愿意帮我吗?” 赵让点了点头,说道: “不过,这次我们要做得更大更好。男人,不蒸馒头争口气!你也得给跑了的人看看吧?” “这样,明天我在这里请客,就吃海鲜面,你把你最好的水平发挥出来。” 说罢赵让回到自己屋中,从包袱里抽出了一张银票,递给老板。 “当然,除了面以外,还得有点其他菜色。至于你是去买,还是自己做,我不管。我就两个要求,第一好吃,第二新鲜!” 老板忙不迭点头。 赵让此刻就是他黯淡人生中唯一的光。 这样的机会若是抓不住,那活该他一辈子倒霉! 赵让并未在客栈中停留。 和老板又交代了几句后,身影一动,如风化影,从门口窜了出去。 当赵让踏入城西竹林的时候,夕阳已经洒下了它最后的余晖,将这片静谧的竹林染上了一层金黄色。 他行走于林间小径上,伴随着脚下沙沙作响的竹叶声,感受着竹林间那特有的幽静与神秘。 虽然不知道将会面什么,但赵让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他一向是个果敢且冷静的人。 走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后,赵让突然听到了一阵细微的响动声。 赵让立刻停下脚步,眼神锐利地四处张望,试图捕捉到声音的来源。 就在这时,一道白色的身影从旁边的竹林中闪了出来。 赵让定睛一看,发现竟然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 她身穿一袭白衣胜雪,面容清秀绝俗,眼神中透着一股冷艳。身姿婀娜多姿,犹如仙女下凡一般。 “你终于来了。” 女子冷冷地说道,声音仿佛冬日的寒风,透出一股凌厉之气。 赵让望着眼前这位神秘的女子,心中不禁有些好奇。 他从未见过如此冷艳而又充满英气的女子。 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透露出一种不容小觑的气场。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毕竟从你留在我包袱中的字条来看,你是个容易害羞姑娘!” 赵让淡然一笑,调侃着说道,试图缓和气氛。 这个时候如果自己也摆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棘手。 女子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但她并没有发作,而是冷冷地说道: “哼,牙尖嘴利!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现在已经落入了我的手中,想要活命的话就乖乖地听话。” 说着,她伸出一只纤细如玉的手掌来,向着赵让抓了过去。 她的动作轻盈而迅捷,仿佛一只捕食的野猫,瞬间就来到了赵让的面前。 赵让并不是那么容易被制住的人。 他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伸出一只手来,轻轻地握住了女子的手腕。 动作看似轻柔,却暗含着一股强大的力量。 女子只觉得自己的手腕仿佛被铁钳夹住一般,动弹不得。 心中一惊! 脸上露出了惊恐和痛苦的表情! 她没有想到,这个看似文弱的年轻人竟然有着如此强大的实力。 赵让用力一拧,便将女子的手臂拧到了背后。 他并没有下重手,只是用了一种巧劲,让女子暂时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啊!” 女子痛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惊恐。 她从小到大还从未遇到过对自己这般举重若轻的人,这让她感到非常震惊和不解。 赵让微微一笑,松开了手。 自己已经占据了上风,就没有必要再对对方动手了。 作为一个有分寸的人,他并不喜欢无谓的争斗。 不过望着眼前这位美丽而又冷艳的女子,心中不禁有些感慨。 这个世界真是无奇不有,自己竟然会在这里遇到这样一位奇特的女子。 “姑娘,我们无怨无仇,第一次见面,为何就要出手?” 赵让问道。 女子揉了揉手腕,瞪了赵让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恨意,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别装蒜了!我知道你是谁!你就是那个杀了我哥哥的凶手!” 赵让闻言一愣,随即明白过来。 原来这个姑娘竟是胡老板的妹妹,她误以为自己杀了她的哥哥……。 赵让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姑娘,你误会了。我并没有杀你哥哥。” “你撒谎!” 女子怒吼道。 “有人亲眼看到你杀了我哥哥!你还想抵赖不成?”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悲愤和仇恨,仿佛要将赵让生吞活剥一般。 赵让看着女子那悲愤的样子,心中不禁有些同情。 他知道失去亲人的痛苦是多么的难以承受,但他也知道自己并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赵让深吸一口气,耐心地解释道: “姑娘请听我说。我确实没有杀你哥哥。这件事我也在查,你若是想,可以和我一道。” 女子听了赵让的话后,渐渐地冷静了下来。 自己不能因为一时的悲愤而失去理智。 不过她还是死死地盯着赵让的眼睛,试图从他的眼神中寻找出一丝破绽。 然而,她失望了……赵让的眼神始终坚定而坦然,没有丝毫的心虚和躲闪。 她心想这人不仅实力强,而且心思缜密、口齿伶俐,想要从他口中套出实话来并不容易。 但她却没有放弃的意思。 如果自己的哥哥真的是被赵让所杀的话,那么自己一定要为哥哥报仇! 于是她迎着赵让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 “那好我就相信你一次!但你查你的我查我的,我不会同你一道!需要见面的时候,我自会找你!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最后如果我发现你是骗我的话,我绝不会让你好死!” 赵让看着女子那决绝的样子,心中不禁有些无奈。 这个误会恐怕一时半会儿是解释不清楚了。 说完,女子转身便走,很快就消失在了竹林深处。 赵让看着女子离去的背影,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 但他很清楚这件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这个误会如果不彻底解开的话,除了这女子以外,估计还会有很多人都会来陆续找自己的麻烦。 第二百三十四章 陆续的麻烦【中】 赵让回到客栈的时候,天边的最后一抹夕阳已经悄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逐渐浓厚的夜色。 他轻轻推开客栈那扇略显陈旧的木门,随着“吱呀”一声轻响,一股熟悉而亲切的气息扑面而来。 客栈内的摆设依旧,那张熟悉的柜台、那些排列整齐的桌椅,都在诉说着往日的喧嚣和热闹。此刻这些熟悉的景物却笼罩在一层淡淡的忧伤之中,少了往日的生气。 赵让的脚步有些沉重,他知道自己此次前来并非为了享受这份宁静,而是为了追寻一个扑朔迷离的真相。 他走到柜台前,看到那位老板正在忙碌地整理着账目,一丝不苟的样子十分严谨。 老板抬头看到赵让,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客官,您回来了。” 老板微笑着说道,声音中透着一股亲切与热情。 赵让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此刻不是寒暄的时候,自己必须尽快切入正题。 “老板,我想问你一件事。” 老板放下手中的账本,看着赵让,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 “你知道胡老板的妹妹吗?” 赵让问道。 老板闻言一愣,随即摇了摇头,说道: “客官,您这可就问错人了。我知道胡老板这个人,但对他的家人却并不了解。胡老板虽然时不时回来我店里吃面,但他这个人一向低调内敛,很少提及自己的家事。” 老板的话让赵让感到有些失望。 尤其是他说‘胡老板这个人低调内敛’,简直和赵让所知的胡老板大相径庭! 不过千人千面,胡老板这样工于心计,善于投机的人自是高手。但他说胡老板会时不时的会去他店里吃面,说不定其他方面这老板会有所了解也说不定。 “那你知道胡老板平时都和什么人来往吗?或者他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赵让继续追问道。 老板想了想说道: “胡老板这个人虽然脾气有些古怪但为人很是聪明,应该不会轻易得罪人。至于他和什么人来往我就真的不清楚了……他来吃面都是独来独往的,也不和其他食客搭话。而其他食客要么认识他,知道不是自己能亲近的人,要么就看他的穿着打扮,也知道该是个大人物,因此不会主动凑过去。” 老板的话让赵让感到有些沮丧…… 原本以为能从老板这里能够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没想到却是一无所获。 老板看着赵让那急切的样子,心中不禁有些疑惑,可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 “客官,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您如果真的想了解胡老板的事情不妨去问问其他人吧。” 赵让看着老板那坦诚无奈的样子,知道再问下去也是徒劳无益,点了点头说道: “好吧,也只能这样了。” 说着他转身向门外走去。 心中的失望沉重让他根本无法入眠。 就在他即将走出客栈的时,老板又突然叫住了他: “客官,您稍等!” 赵让转过身来看着老板,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疑惑。 “客官,有一个人他也许知道你问的事!” 赵让闻言心中一动,急忙问道: “谁?” “就是城中的更夫。” 老板说道。 “他每天都在镇上巡逻对镇上的人和事都了如指掌。如果你想知道胡老板的事情不妨去问问他。” 老板的话让赵让心中一喜。 这起码是一条有价值的线索! 道了谢,赵让转身向门外走去,步伐都变得轻快了许多。 深夜里,赵让独自一人,穿梭在寂静的街道上。 街道两旁的古老房屋,在月光下静静地矗立着。 更夫年岁已高,背部佝偻的像是一座饱经风雨侵蚀的山峰。 手臂瘦削而有力,似是两根古树。微弱的灯光下,可以看到他手臂上那些交错纵横的伤痕和老茧。 虽然表皮已经布满了皱纹和斑点,但内在的力量却依然坚韧不拔。 手中提着的灯笼,是他手臂的延伸,也是他守护这片土地的象征。 灯笼的框架已经有些陈旧,灯笼纸也因为岁月的侵蚀而变得泛黄,但灯笼里的火光却依然摇曳生辉, 每当夜风吹过,灯笼就会轻轻摇晃,伴着更夫的脚步,发出“吱吱”的声响。 赵让踏前一步,打破了周围的静谧。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而诚恳: “老人家,请问您是城中的更夫吗?” 更夫抬起头,昏黄的灯笼光线下,他的面孔显得沟壑纵横,唯有双眼依旧如夜空中的星辰,闪烁着光芒。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赵让,点了点头,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说道: “我是,你有什么事吗?” 赵让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我想向您打听一个人,他叫胡老板,您知道吗?” 更夫在听到“胡老板”三个字时,眼神明显一凝,皱起了眉头,仿佛在回忆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地说道: “胡老板?他可是我们这里的有头有脸的人物,我当然知道。不过……” 更夫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沉重。 “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赵让继续问道: “我知道他已经去世了,但我是他的朋友,有些事想问问您。” 更夫再次上下打量了赵让一番,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摇了摇头说道: “朋友?我看不像!我每天都在这条街上巡逻,可从来没见过你和胡老板在一起过!” 赵让面上不露声色改口道: “老人家,我的确是他的朋友,只不过我最近才来到这里。听说他去世了,所以想了解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更夫心中的疑惑似乎稍微减少了一些,沉默了一会儿,似是在权衡着什么。 终于,他开口说道: “好吧,我信你。不过我知道的也不多,只能告诉你一些普通的事情。” 赵让心中一喜。 更夫愿意开口,就已经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多谢老人家!您只要告诉我您知道的事情就行了!” 更夫点了点头,同时缓缓地迈开脚步,边走边说: “胡老板这个人,唉,怎么说呢……他确实有钱有势,但为人却不怎么样。他经常利用自己的地位欺压普通人,收取不义之财。城中不少人对他都是敢怒不敢言!” 赵让跟在更夫的身后,静静地听着。 按照他所了解的胡老板虽然绝对不是什么大善人,但也不至于像更夫所说的那样恶劣……赵让心中不禁开始怀疑更夫的话是否有所夸大。 更夫似乎看出了赵让的疑惑,他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赵让说道: “我知道你可能不相信我说的话。但我所知道的还只是一部分。胡老板做的坏事太多了,数不胜数!” 赵让没有打断更夫的话,即便他知道这里面很多故事,估计也是他道听途说后,又添油加醋来的。 一直等更夫说完,赵让才接着问道: “那老人家您知道胡老板最近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更夫想不都想,脱口而说道: “得罪人?他得罪的人太多了!” “老人家,您能否说得更详细一些?比如,最近有没有人特别针对胡老板,或者他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赵让尽量让自己的话通俗易懂。 更夫想了想,继续说道: “最近倒是有一件事挺奇怪的。” 更夫咳嗽了两声,往墙根下吐了一口浓痰。 “胡老板最近经常在夜里独自外出,而且每次回来都神色匆匆,像是有什么急事。” “您知道他去了哪里吗?” 赵让追道。 更夫摇了摇头: “我只是个更夫,哪能知道那么多。不过,我注意到他每次出去都是往城西的方向,而且回来的时候,身上总是带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药香? 这可是个之前从未掌握到的新线索! 赵让迅速在脑海中搜寻着与胡老板、城西以及药香相关的信息,试图找到其中的关联,但他并没有整理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只能继续询问更夫: “老人家,您知道城西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比如药铺、医馆之类的?” 更夫说道: “城西那边确实有几家药铺和医馆,不过具体的情况我就不太清楚了。” 当晚,赵让并没有继续深究,直接回到了客栈休息。 即便是心急如焚,也需得按部就班地来。 第二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赵让的脸上时,他便已经起身。 镇海城的城西与城东截然不同。 城西是普通百姓以及底层人民的聚居地,这里的房屋大多低矮破旧,街道也显得狭窄而拥挤。 赵让穿梭在城西的街道上,仔细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他发现,这里的药铺和医馆确实不少,而且生意似乎都还不错。 他随意走进了一家药铺,假装成顾客的模样,向店小二打听道: “小二,你们这里最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客人来过?” 赵让尽量让自己的问题听起来自然而不突兀。 店小二想了想,摇了摇头说道: “客官,您这个问题可真是难住我了。我们药铺每天来来往往的客人那么多,我哪能记得那么清楚。” “就比如身上带着特殊药香的?” 赵让继续问道。 “如果您说的是带着药香的客人,那倒是有可能的。毕竟我们药铺里药材众多,有些客人身上沾染了些药香也是正常的。” 赵让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药铺,继续在城西的街道上转悠。 可惜走遍了城西的每一家药铺和医馆,但得到的结果都大同小异。 没有人注意到胡老板是否来过这里,也没有人知道他身上所带的药香是怎么回事。 赵让不禁有些失望。 他原本以为,城西会是解开谜团的关键所在,但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那么回事。 没奈何,赵让只得换个方式继续查问。 他不再直接询问胡老板的情况,而是开始关注药铺和医馆本身。 走进一家又一家店铺,假装对药材感兴趣,与店主和伙计攀谈,试图从中获取一些间接的信息。 在一家名为“济世堂”的医馆中,赵让注意到这家医馆的角落里摆放着一些罕见的药材,而这些药材散发出的香气与之前袭杀过他的那名黑影人身上闻到的药香有些许相似。 赵让走上前去,准备仔细查看这些药材,一位年长的医者走了过来,见赵让对这些药材感兴趣,便开口问道: “年轻人,你对这些药材有兴趣?” 赵让点了点头,顺水推舟地说道: “是的,老先生。我对药材颇有兴趣,尤其是这些罕见的药材。不知这些药材有何特别之处?” 老者微微一笑,开始为赵让讲解这些药材的用途和特性。 谈话间,赵让巧妙地引导话题,逐渐将话题引向了胡老板。 “老先生,您可曾听说过胡老板这个人?我听说他之前经常来城西这边。” 赵让试探着问道。 老者闻言,眼神中闪过一丝异色,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摇了摇头说道: “胡老板?在下不清楚。我们医馆虽然开在城西,但来往的客人众多,我并不记得有这么一位胡老板。” 赵让眉头微皱,他确信自己看到了老者眼中的那丝异色,那绝不是一个对胡老板毫无了解的人会有的反应。 “哦?是吗?” 赵让装作有些失望的样子。 “我还以为老先生您可能会知道一些关于他的事情。我听说胡老板在城中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老者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摆了摆手说道: “年轻人,你这就高看我了。我虽然在这医馆里待了不少年头,但平日里忙于诊病抓药,哪里有时间去关注这些城里的大人物啊!” 赵让微微一笑,并没有直接戳穿老者的谎言,而是换了个角度继续问道: “那老先生,您最近有没有发现医馆里有什么异常的情况?比如,有没有什么陌生人来过,或者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药材被购买走?” 老者摇了摇头,说道: “医馆里每天人来人往的,我也记不太清楚。至于特别的药材被购买走……嗯……最近好像确实有一些比较稀有的药材被一位客人全部买走了。不过,那位客人是位老主顾,我也就没多问。” 赵让见有门儿,立马追问道: “那位客人长什么样子?他是什么时候来买的药材?” 老者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那位客人身材中等,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袍,脸上还戴着一副面具,从未摘下来过。大概是前几天晚上来的,当时天色已晚,我也只是记得他的声音。” 赵让闻言心中一沉,黑色长袍、面具、沙哑的声音……这些特征与之前袭击他的那名黑影人何其相似! 正当赵让的思维如流水般在医馆静谧的空气中游走时,突然间,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划破了这片宁静。 那声惨叫如同利爪,瞬间将赵让从沉思中拉扯出来。 赵让的心脏猛地一跳,他几乎是本能地抬头向声音的来源望去。 只见那位方才还在与他交谈的老者,此刻已经倒在了地上。 一把匕首深深地插入了老者的胸口。 匕首的柄部还在微微颤动。 “老先生!” 赵让瞬间冲上前去,但当他触碰到老者那已经被鲜血染红的衣衫时,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老者的眼睛还睁着,但眼中的光芒已经消失,脸上还残留着方才那一刻的惊恐和痛苦。 环顾四周,发现医馆内其他的人都已经被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与医馆原本的草药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赵让的视线再次回到老者身上,那已经僵硬的身体和地上那一滩逐渐扩散的鲜血,都在无情的宣告四周,这一切都是在电光火石之间,真真实实发生了的! 第二百三十五章 陆续的麻烦【下】 殷红求助的人拦住了他,说:“兄弟,不要犯错,这是在殷殿下面。” 三人听了都吓了一跳,赶紧俯身鞠躬道:“千年了。” 尹红笑着说:“我可以知道四位老人的名字吗?” 其中一人回答说:“我现在在二龙山黄峰山,我聚集在绿色森林里。最后一位将军姓庞明洪、刘明福、苟明章、毕明桓。” 颜红忍不住点了点头,笑了笑,说:“你们四个真是天下英雄,为什么不跟着我去西樵帮武王征服周呢?” 刘甫听了很惊讶,说:“殿下,你是唐的苗族后裔。你怎么能帮助周武而不帮助周王呢?” 颜红听了这话,咬紧牙关说:“周王虽然是我的父亲,但他摧毁了彝族人民,迷失了君王的道路,被世界遗弃了,所以我追随天空,不敢违抗。你们山上现在有多少人和马?” 听到殷红的话,四个人忍不住互相看了看,庞红立刻连忙回答:“这座山上有3000人和马。” 尹红忍不住点了点头,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可以和我一起去西齐,而不会失去部长的职位。” 这四个人面面相觑,微笑着鞠躬说:“如果你被一个千年老人抱着,你会被一个高尚的人照顾。这不如你的生活好。” 这四位将军把三千人变成了官兵,放火烧了山寨,离开了山。一路上,它是:杀气冲向空中,这个奇怪的东西入侵了。 据说人和马一天都不会停下来。在旅途中,他们突然看到一个人遇到了一只老虎。人们喊着老虎来了。道士摸了摸胡子,笑着说:“没关系,这只老虎是家养老虎,不敢伤害别人。请告诉殿下,我想见你!” 中士向马报告说:“凯千岁!我有一个要看。” 尹红原本是道士。他不敢忽视它。他正忙着四处生活。请来接他。当我年轻的时候,我看见一个男人来了,他脸色苍白,留着长胡子。当我去账户时,我看到尹红是法院院长。尹红也把他当作老师。殷红问道:“高道士?” 道士笑着说:“我看你的修为和大自然一样。我是大自然教给我的。” 尹红鞠躬。他说:“这是同一个神仙!燕红太不礼貌了!” 两个人坐了下来,殷红问道:“神仙很有名,今天我能告诉你什么?” 道士抚摸着胡子说:“我是沈公宝,你现在要去哪里?” 殷红接着说:“我奉命下山。我想追随天堂,回答人民的问题。我想去西齐帮助武王征服周。” 沈公宝听了,立即向右看了看,问道:“你怎么会这样?周王是谁?” 尹红微微皱了皱眉,但仍然说:“他是门徒的父亲。” 沈公宝立即喊道:“儿子怎么能帮助别人对抗父亲呢?” 尹红说:“周王没有办法,世界背叛了他。今天,根据天理和天理,天堂会服从他的。虽然他有孝顺的儿女,但他无法改变自己的错误。” 沈公宝摇摇头笑道:“你是个傻瓜。你持自己的观点,不懂正义。你是唐、苗的后裔。虽然周王没有办法,但他没有儿子来攻击他的父亲。一百年来,谁是继承人?你为什么不想想这个有两种方法。李琦带领三千人杀死西门。哪吒拦住了他;朱大林带领他的部队来到南门。玉鼎真人拦住了他;杨文辉和吕月一起进入北门。只见一个叫黄龙的真人大步跨过鹤楼,大喊:“吕,慢点,你在愚弄敌人西汉云,就像一条鱼在火中游动,鸟儿被扔进网里自尽了。” 当吕岳看到自己就是黄龙真人时,他忍不住大喊:“你怎么能说大话?” 说完这些话,吕岳用剑带走了真正的男人。真正的男人正忙着使用他的剑。确切地说:神仙们相聚杀戮的那天,他们不得不面对火势。 黄龙真人用两把剑迎接他。吕岳出现在三头六臂的金眼骆驼上。一个是真正的不朽者,另一个是瘟疫部门的创始人。 更不用说吕岳在北门与黄龙真人作战了。据说杨坚在东门与周欣交战,但数量不够。杨健担心人们会进来杀害城里的人。然后,他在空中献祭了咆哮的狗,并抓住了周欣的脖子。当周欣想挣钱时,杨坚挥舞着剑,一个灵魂来到了风神台。杨坚杀死了商旅士兵,三支军队逃离了城市。杨健没有赶上,而是去了中。 此外,哪吒还在西门与李琦作战。在统计之前,李琦不是哪吒的对手。他被哪吒的乾坤圈打倒在地。一枪之后,伊玲也去了风神台。 玉鼎真人在南门与朱天麟较量;杨健骑马回答了他。哪吒杀了李琦,登上风火轮,追捕士兵。三军如虎逃走;吕岳与黄龙真人作战。黄河组黄龙仙的培育成果被淘汰。他的魔力不再不可战胜,他被击败到了中心;杨文辉大喊着要抓住黄龙真人。哪吒听到了三军的呐喊声,震动了山川。哪吒来见吕月,三头六臂,追赶黄龙真人,大喊:“吕月,不要靠勇气,我来了!” 哪吒斜着身子杀了钉子,吕岳手里拿着剑。哪吒打架的时候,杨健带着马赶到,打开了闪电般的三尖双刃刀;玉鼎真人杀了朱天麟,并帮助杨坚和哪吒与吕越作战。西韩运城只有吕月和杨文辉。 韩云尚当时正坐在银安堂,但他的病已经痊愈,无法康复。他在周围侍候着几个门徒。雷振子、金扎、穆扎、龙旭虎、黄天华和涂星孙听到了喊声,鼓声和锣声齐鸣。韩云尚惊慌失措地问了所有弟子。所有的门徒都说:“我不知道。” 雷震子连忙说:“让我看看。” 雷振子说话的时候,他展开翅膀飞到了空中。当他看到吕岳已经进城时,他迅速向韩云上报告说:“吕岳在城里欺骗了敌人,杀死了他。” 金闸、木闸、黄天华和龙须虎听到这些话后,都深深地恨起了吕越。五个人齐声喊道:“今天不杀吕月,怎么能停止工作?” 五个人一起离开了首府,但韩云无法阻止他们。 在吕月的战斗中,金扎喊道:“兄弟们,不要离开吕月。” 金扎还没说完,就忙着在空中祭祀敦龙桩;吕岳看到宝藏即将落下,赶紧拍了拍金眼骆驼。骆驼的四只脚有麻烦了,方想起来。然而,穆查攻击了吴狗的剑。吕岳躲不住了。他被剑砍断,痛苦地逃走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西域来人 赵让手中的令牌,宛如夜空中的黑洞,深邃而神秘。 它乌黑如墨,非金非玉,触感冰凉,仿佛不属于这个尘世。 这令牌的材质,竟是无法辨认,让人不禁对其背后的制作工艺和来源产生无尽的好奇。 再次翻转令牌,那诡异的图案和背面的小字仿佛在诉说着一个惊天秘密。 赵让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这令牌,难道与西域有关? 这个想法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激动,但同时也伴随着一丝恐惧。 他回想起黑衣人的武功路数,那股透露出的西域风格,与这令牌的联系似乎越来越明显。 难道说,那黑衣人真的是来自西域?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西域与大威北境的关系一直复杂而微妙,既有交流也有冲突。 而近年来,西域诸国的动作越来越大,频频派遣密探潜入中原,刺探情报,搅动风云。 这黑衣人,很可能就是其中之一! 赵让的思绪如脱缰的野马般狂奔。 他为何要收购大量的夜交藤?这种普通的药材,除了安神养心的功效外,还有什么特殊之处? 还是说夜交藤可以用来制作某种特殊的药物? 亦或者,它本身就是一种秘密的武器? 赵让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这已经不仅仅是一起简单的命案,更可能牵扯到西域和中原之间的争斗,甚至关乎国运! 一夜无话,第二日赵让睡醒后,整理了一下思绪,决定先从客栈伙计,也就是曾经的摊主那里打听一些消息。 走下楼,看到摊主正在忙碌地擦拭桌子,于是走上前去。 “老板,跟你打听个事。” 赵让轻声说道。 老板点头哈腰地说: “客官您尽管问,小的知无不言。” “这城里有没有西域人聚集的地方?” 伙计略微思索了一下,然后小声说道: “有,城南的典当铺和古董店,经常有西域人出没。他们似乎对那里的宝贝特别感兴趣。” 赵让心中一动,暗道:“果然如此。” 他向伙计道了声谢,然后转身离开客栈,直奔城南而去。 城南的典当铺和古董店果然如伙计所说,热闹非凡。 赵让远远就看到几个身穿异域服饰的西域人正在店里挑选物品。 古董店内光线柔和,每一件古董都闪耀着独特的光辉。 靠近门口的架子上,摆放着一排精美的青铜器,其中一件青铜鼎格外引人注目,它三足两耳,鼎身上雕刻着精美的兽面纹,显得既神秘又威严,应该是古代贵族用来祭祀或宴飨的礼器。 在青铜器的旁边,则是一系列温润的玉器,包括璧、琮、环、佩等。 其中一块玉佩雕刻成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凤凰的羽毛细腻入微,仿佛随时都会展翅高飞。 对角还摆放着一些陶瓷器皿吗,胎质细腻,釉色莹润,碗内还绘有精美的山水图案。 除了这些大件外,店内还有许多小玩意儿,比如一些古代的铜镜、钱币、印章等。 店深处,还有一个专门陈列书画的区域。 书画作品有的笔力雄健,有的意境深远。 其中一幅山水更是引人注目! 它画面开阔,山峦叠嶂,云雾缭绕,仿佛不是中原景色。 几个身形魁梧的西域人围在柜台前,身上散发着浓烈的异域气息,与这家古董店的古朴典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深邃的面庞上满是严肃,眼中闪烁着对店内古董的执着与狂热。 其中一人,手握一件精美的青花瓷,那瓷器白蓝相间,宛如一朵盛开的青花,在店内柔和的灯光下流转着迷人的光泽。 “店主,这件瓷器我们要了。” 西域人操着生硬的北境话,声音中透露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显然是对这件青花瓷情有独钟。 古董店的老板是一个中年男子,看上去温文尔雅,但那双精明的眼睛却透露出商人的老辣。 扫了一眼那件青花瓷,心中暗喜,脸上却是不动声色。 他知道这件古董的价值,更知道如何与这些西域人周旋。 “客官好眼光!” 店主微笑着说道。 “但这青花瓷乃是前朝珍品,价值连城,不是轻易能出手的。” 西域人闻言皱了皱眉,他们显然对古董的价值有着自己的判断,并不完全相信店主的话。 为首的那人用西域话快速地与同伴交流了几句,随后转向店主,语气中多了一丝强硬: “我们远道而来,只为求得这件宝贝。你开个实在价,我们绝不还价。” 店主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古董这东西,讲的是缘分。你们既然看中了它,说明你们与它有缘。但价格嘛,不是我说了算,是它本身的价值决定的。”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让西域人们感到一阵无奈。 与这位精明的店主讨价还价并不容易,但他们又实在割舍不下这件心爱的古董。 为首之人沉吟了片刻,又开口说道: “我们愿以十匹健马交换这件瓷器,如何?” 他的语气中透露出一股决绝,似乎这已经是他们的底线。 店主闻言一愣,仍旧摇头说道: “客官说笑了,我虽爱马,但更知古董的珍贵。这青花瓷乃是无价之宝,岂是区区十匹健马所能换得的?” “我们再加五匹!十五匹健马!这总行了吧!” 西域人中的领头者下了决心,大声地报出了新的价格。 然而店主依然不为所动,他淡淡地看了西域人一眼: “客官还是请回吧,这件瓷器我是不会卖的。” 他的语气中透露出一股决绝,让西域人们彻底怒了,开始用西域话不停的威胁店主,甚至握住了腰间的马刀。 店内气氛一时间剑拔弩张,围观的人群也纷纷后退,生怕被波及。 店主却依然保持着冷静,他知道这些西域人虽然凶狠,但并不会真的动手。 就在这时,一道清亮的声音突然响起: “且慢动手!” 人群分开,只见一个赵让走了进来。 西域人们和店主都愣住了,他们齐齐看向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年轻人,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 只见赵让微微一笑,走到柜台前对店主说道: “老板不如给个面子,将青花瓷转卖给我,我再另选一件宝物与西域朋友交换如何?” 语气中透露出一股自信和大度,让店主和西域人们都感到一阵惊讶。 店主深深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片刻的沉默后,终于再度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试探: “这位公子,你可知这青花瓷的价值?它可是我店的镇店之宝。” 赵让轻轻一笑: “老板,你我都知道,这青花瓷并非真品,而是一件做旧的赝品。” 此话一出,店内一片哗然。西域人们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他们紧紧盯着赵让,仿佛要用目光将他洞穿。 而店主则是脸色一变,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只是眼中多了一丝警惕。 “公子何出此言?” 店主缓缓问道,语气中透露出一丝不善。 赵让并不在意店主的态度,他指着青花瓷说道: “首先,这青花瓷的胎质过于粗糙,与前朝的工艺水平相差甚远。其次,这青花的颜色过于鲜艳,显然是后期人为地加上去的。最后,这瓷器的款识也有问题,字体与前朝的不符。” 赵让的话让店内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寂。西域人们的眼神在赵让和店主之间来回游移,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店主紧紧地盯着赵让,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阴沉。 “年轻人,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店主缓缓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威胁。 “你说我这青花瓷是赝品,可有什么证据?” 赵让丝毫无惧,指着青花瓷上的款识说道: “这就是证据。这款识的字体与前朝的不符,显然是后人伪造的。而且,这青花瓷的胎质和青花颜色也有明显的问题,只要稍懂古董的人都能看出来。” 店主冷笑一声: “年轻人,你可知道我这青花瓷是从何处得来的?又可知道它的来历?” 赵让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它的来历,但我知道它是一件赝品。而且我还知道你这店里不止这一件赝品!” 店主闻言脸色大变,他紧紧地盯着赵让:“同为北境人,为何要帮一群西域蛮子说话,却与自己同胞过不去?” 赵让知道店主这样说无非是想煽动起围观众人同仇敌忾罢了,对于这些看客,他更是不在意: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看不惯你骗人而已。” 店主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是你先不识抬举的!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着他拍了拍手,从店内走出几个壮汉将赵让围了起来。 赵让冷笑一声说道: “怎么?想动手?” 说着他身形一闪便躲过了壮汉的拳头,然后反手一击将其打翻在地。 其他壮汉见状纷纷围攻上来,但都被赵让轻松击败。 店主见状大惊失色,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竟然如此厉害……心一横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向赵让扑去。 赵让不费吹灰之力,将其一脚踢飞,跌落在柜台之后,撞烂了整整一架子“古董”,然后走到柜台前将那件青花瓷往地上一拨,把它摔的粉碎。 “这就算作是你骗人的惩罚,做生意的,还是要记得多说实话!” 赵让说着便转身向店外走去。 西域人们见状对赵让的身手和胆识感到十分佩服,纷纷跟在他身后,也出了店门。 店主从地上爬起来,恶狠狠地盯着赵让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怒火和不甘,但自己不是赵让的对手,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 赵让并不在意这些,他心中想的是如何从这些西域人身上得到更多的线索。 这些西域人带来的健马,让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公子,请留步。” 就在这时,一个西域人走上前来,对赵让说道。 赵让停下脚步,转身看去,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西域人正站在自己面前,脸上满是络腮胡子。 “有何指教?” 赵让淡淡地问道。 西域人微微一笑,露出了一口白牙: “公子刚才在店内为我们解围,我等感激不尽。不知公子尊姓大名,可否告知?” 赵让心中一动,暗道这是个好机会: “我叫赵让,你们呢?” 西域人闻言一愣,似乎没想到赵让会这么直接。 他愣了一下,才说道: “我叫阿图尔,他们是我的同伴。” 赵让点了点头,又问道: “你们从西域而来,不知有何贵干?” 阿图尔看了看周围的人群,似乎有些犹豫。但想到赵让刚才的所作所为,他还是决定相信赵让。 于是,他低声说道: “实不相瞒,我们是来北境寻找一种药材的。这种药材对我们非常重要,但在西域却十分稀少。我们听说在北境河边有大量的这种药材,于是便不远万里前来寻找。” 赵让闻言心中一动,暗道:“果然如此。” 他表面上却不动声色,继续问道: “不知你们寻找的是何种药材?或许我可以帮你们打听打听。” 阿图尔看了看周围的人群,似乎有些犹豫。 但想到赵让刚才的所作所为,以及自己等人对那种药材的迫切需求,他还是决定相信赵让。 于是,他低声说道:“夜交藤。” 赵让心中一震,果然与自己猜测的一样! 这群西域人,带来了几百匹雄壮的健马,他们的目标明确——夜交藤。 那些健马的马鞍上,只见上面刻着独特的标记——那是落日马场的象征。 落日马场! 那个名震西域、甚至在整个天下都享有盛名的马场,竟然与这些西域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赵让的思绪如潮水般涌动。 回想起自己上次西域之行,那时他曾结识了一位名为海迪耶的三品大宗师境的西域大剑豪。 海迪耶,自号青衫客,而落日马场,正是海迪耶的产业。 赵让心中虽然翻起了惊涛骇浪,但面上却依旧保持着平静。 微微皱眉,装作思考的样子,然后摇了摇头: “夜交藤?这名字听起来有些陌生,我并未听说过。不过,我可以帮你们打听打听。” “多谢赵公子,不过我们已经买够了!剩下的健马本想换个好东西带回去敬献给主人,没想到看中的竟然是这家伙!” 赵让摆了摆手,笑道: “不必如此客气。我本就是爱管闲事之人,能帮到你们也是我的荣幸。” 然后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那些健马,装作好奇地问道: “这些马儿看起来非常神骏,不知是从何处得来的?” 阿图尔看了一眼那些马儿,眼中闪过一丝自豪: “这些马儿都是来自西域的落日马场。落日马场虽然不是西域最大的,但一定是最有名的!不知公子可否听过那句话?” 赵让顺水推舟,问道: “哪句?” “凡有落日之处,必有落日马场的健马奔驰!” 赵让听后赞叹道: “我曾听闻落日马场的大名,今日一见,这些宝驹果然名不虚传!” 阿图尔见赵让对落日马场如此赞赏,心中不禁对他更加信任了几分。 “阿图尔兄,你们不远万里来到北境,只为寻找夜交藤,想必这种药材对你们来说非同寻常吧?” 赵让试探的问道。 阿图尔闻言,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他看了看周围的同伴,似乎在征求他们的意见。 片刻后,开口说道: “实不相瞒,赵公子,我们确实对夜交藤有着极大的需求。但具体用途,我并不十分清楚。” “哦?连你也不知道具体用途吗?那为何还要如此大费周章地前来寻找?” 阿图尔苦笑一声: “赵公子有所不知。我们这些人都是奉命行事,只知道主人需要这种药材,至于具体用来做什么,我们确实不知。” 赵让心中虽然有了些许猜测,但面上却依旧保持着平静。 他看了看那些健马,突然转移了话题: “阿图尔兄,你们这些马儿如此神骏,不知是否愿意出售几匹给我?” 阿图尔闻言一愣,随即笑道: “赵公子若是喜欢,尽管挑选便是。这些马儿虽然珍贵,但比起赵公子对我们的帮助来说,却算不得什么。” 赵让也不客气,挑选了一匹健马后便准备与阿图尔等人告别。 这些西域人虽然表面上客气,但实际上对自己还是有所防备,想要从他们口中套出更多关于夜交藤的信息,还需要更多的时间和耐心。 谁料翻身上马时,身子一颠,怀里的那块令牌不小心露出了一角。 阿图尔等人看到后脸色大变!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恐和敬畏,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赵让暗道:“这些西域人果然知道这块令牌的来历。” 不过他却是装作没事人一样,将其重新塞回怀里。 阿图尔等人见状,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那块令牌他们太熟悉了——正是西域落日马场的信物! 落日马场在西域的地位超然物外,其马场主海迪耶更是名震天下的三品大宗师境剑豪。 他的令牌在整个西域都享有极高的威望和地位,任何持有这块令牌的人都可以在西域畅通无阻甚至可以调动落日马场的任何力量。 阿图尔等人没想到赵让竟然会有这块令牌! 赵让看着阿图尔等人变幻莫测的脸色心中暗自计较……他故意露出令牌的一角就是为了试探这些西域人的反应,现在看来自己的猜测果然没错——这块令牌果然与落日马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那我们就此别过吧。我还有事情要办就不陪你们了。” 赵让拱拱手说道,随即跃马扬鞭,离开了城南。 回到客栈后并没有立刻上楼回房而是在大厅里找了一个角落坐了下来,点了一壶茶慢慢地品着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没过多久阿图尔等人也跟着来到了客栈。 赵让笑道: “兄弟几个是跟着我过来的?” 阿图尔尴尬地笑了笑: “赵公子说笑了。我们只是恰好也住在这家客栈罢了。” 赵让也不揭穿他们的谎言,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这些西域人在认出了那枚令牌后,肯定是不会轻易的放过自己。 第二百三十七章 城南【上】 夜幕降临,天空如被浓墨重彩地涂抹过,点点繁星在黑暗中闪烁。 客栈内,随着夜色加深,灯火一个个被吹灭,只剩下几盏老旧的灯笼还在顽强地摇曳,发出昏黄的光芒,像是随时都会被夜风吞噬。 白日的喧嚣早已随风而去,此时静得只能听见窗外树叶的沙沙声、远处的虫鸣和偶尔传来的狗吠,它们交织在一起,为这寂静的夜增添了几分神秘和不安。 赵让正盘腿坐在床上闭目养神。 尽管他的双眼紧闭,但双耳却依旧敏锐,捕捉着周围的每一个声音。 经验告诉他,今晚不会太平! 果然,就在他即将进入浅眠之际,一阵异样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那是鞋底与地面摩擦发出的轻微脚步声,虽然细微,但在赵让耳中却如同惊雷。 他瞬间睁开眼,眼中精光四射,整个人如同出鞘的利剑,蓄势待发。 手中的乌钢刀,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他紧握在手,那冰冷的触感,让他心中的战意更盛。 门外的夜色深沉,仅存的几盏灯笼也被风摇晃得忽明忽暗,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阿图尔和他的同伴们,这些来自西域的刀客,脸上带着几分狠戾和决然。 他们原本想破门而入,一举擒下房中的目标,却没想到赵让会如此警觉,竟在他们动手之前就主动现身! 当赵让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冰冷的乌钢刀在微弱的灯光下闪烁着寒芒,阿图尔等人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 这瞬间的迟疑,对于高手来说,已经足够致命! 赵让没有浪费这个机会。 他身形一动,如同一道幽灵般飘向阿图尔,手中的乌钢刀化作一道闪电,直刺阿图尔的咽喉。 阿图尔毕竟也不是庸手,在生死关头展现出了过人的反应! 只见他身子一侧,以一种几乎不可能的角度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 同时,他手中的马刀也挥舞而出,带着一股凌厉的风声,试图将赵让逼退。 两刀相交,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这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仿佛能够刺破人的耳膜。 赵让的乌钢刀与阿图尔的马刀相持不下,两人的劲气通过刀锋传递。 紧接着,赵让突然变招,刀法灵动而迅猛,每一次挥刀都带着一股破空之声。 阿图尔的马刀则沉稳而有力,每一刀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力求一击必杀。 就在阿图尔身后的一名同伴挥刀砍来的瞬间,赵让突然一个转身,避开了这一刀。 手中的乌钢刀顺势划出一道弧线,攻向阿图尔身旁的另一名同伴。 那名西域人显然没想到赵让会突然改变攻击目标,仓促之间挥刀格挡,却被赵让的刀锋划破了手臂。 鲜血顿时染红了他的衣袖,痛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阿图尔见状,心中大惊! 他没想到赵让的刀法如此诡异多变! 然而赵让并没有给阿图尔太多思考的时间…… 手中的乌钢刀化作一道道寒芒,在夜色中划出一道道致命的弧线。 阿图尔和他的同伴们只能疲于应对,在赵让的刀法下显得捉襟见肘,险象环生。 摇曳的灯火下,赵让的身影越发飘忽不定。 乌钢刀仿佛已经与他融为一体,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 阿图尔等人的马刀虽然锋利无匹,但在赵让的乌钢刀面前却变得笨拙而迟钝。 战斗持续了片刻,但对于阿图尔等人来说,像是经历了劳累的一整年那么漫长。 “想要令牌?那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说着,赵让的身形作一道残影向阿图尔冲去。 阿图尔大惊失色,没想到赵让的速度竟然如此之快,急忙挥动马刀迎了上去,“铛!”的一声巨响,两刀相撞,火花四溅。 赵让得势不饶人,乌钢刀如同狂风暴雨般连续攻击。 阿图尔等人只能拼尽全力抵挡,却依然节节败退…… “啊!” 一声惨叫响起。 一名西域人被赵让一刀斩断了手臂,鲜血喷溅而出。 阿图尔怒吼一声: “大家不要慌,一起上,杀了他!” “铛!铛!铛!” 连续三声巨响响起。, 阿图尔手中的马刀被赵让一刀劈飞了出去。 在其大惊失色,正准备后退躲避时,却发现赵让已经如影随形地跟了上来。 “噗嗤!” 一声闷响传来,又一名西域人感觉胸口一凉。 低头看去,只见赵让的乌钢刀已经刺入了他的心脏。 这人瞪大眼睛看着赵让,眼中满是惊恐和不甘之色,接着缓缓地倒了下去,死不瞑目…… 剩下的西域人见状惊恐万分,他们知道自己已经彻底败了…… 阿图尔被同伴的血腥裹胁着,嘶哑着嗓子说道: “你根本不知道令牌的来历,你拿着这块令牌,最终只会害了你自己!” “而且我们只是奉命行事,如果赵公子愿意把令牌还给我们,我们马上就可离开!” 赵让微微一笑,他知道这些西域人不会轻易放弃。 “令牌的来历和我无关,我只知道在我手里的东西,就是我的!你们要走,现在还来得及!” 阿图尔听到赵让的回答,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今夜若不能夺回令牌,他们恐怕都无法活着离开。 “赵让,你太自大了!你以为你能凭一己之力对抗我们整个西域吗?” 阿图尔怒吼道。 赵让冷笑一声: “西域?就算你们整个西域的人来了,我也没什么怕的?何况你主子,那位大剑豪,根本就不在这里!” 阿图尔被赵让激怒。 剩余的西域人也纷纷挥刀而上。 赵让面对众人的围攻,依然镇定自若。 乌钢刀仿佛有了灵性一般,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片血花。 阿图尔看着身边的同伴一个个倒下,心中充满了绝望…… 他并不甘心就这样失败,挥动马刀向赵让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赵让看着阿图尔冲来,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手中的乌钢刀化作一道寒芒,直刺阿图尔的胸口。 “噗嗤!” 一声闷响传来,阿图尔只感觉胸口一凉,低头看去时,只见赵让的乌钢刀已经刺入了他的心脏,眼中满是惊恐和不甘之色。 他试图挥动马刀反击,却发现自己的手臂已经失去了力气…… 剩下的西域人见状惊恐万分,纷纷扔掉手中的马刀,跪在地上向赵让求饶: “赵公子饶命啊!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而已,求……” 赵让冷冷地看着他们,心中没有丝毫怜悯之情。 手中的乌钢刀再次挥动,将剩下的西域人一一斩杀。 微弱的灯火,终于灭了一半, 微光下,赵让的身影显得更加孤独且高大。 他叫来那名摊主,准备一起处理这些尸体。 此时他站在赵让面前,身体微微颤抖,脸上满是恐惧之色。 “你...你要我做什么?” 摊主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赵让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 “帮我把这些尸体搬到后院去。” 摊主一听,脸色顿时变得更加苍白。 他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心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但他更害怕赵让会因为他拒绝而杀了他,所以只能硬着头皮,颤抖着双手去搬动那些尸体。 摊主一直不敢看赵让的眼睛。 他觉得赵让的眼神太过冷漠,仿佛没有任何感情。 赵让并不在意摊主的想法。 他默默地站在一旁,心中思考着接下来的计划。 这些西域人只是开胃小菜,真正的麻烦还在后头。 “你...你不怕吗?” 摊主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赵让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 “怕什么?这些人已经死了,再也不能拔刀了!” 摊主听了,心中一阵恍惚。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又说不清楚。 只是觉得,赵让的笑容中似乎隐藏着一种深不可测的力量。 处理完尸体后,赵让让摊主去烧一锅热水,自己需要清洗一下身上的血迹和污垢。 摊主不敢怠慢,立刻去准备。 在热水的蒸腾中,赵让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 摊主看着赵让从浴室中走出,那洗净后的脸庞更显冷峻,深邃的眼神仿佛能洞察人心,忍不住再次开口询问赵让的身份。 赵让的回答依然平静如水,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沉。 摊主以前总以为,江湖是一个充满了刀光剑影、快意恩仇的地方,是一个可以让人施展才华、实现抱负的舞台。 但现在,他才真正明白江湖其实是一个更加复杂、更加残酷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利益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为了利益,人们可以不顾一切,甚至不惜牺牲他人的生命。 那些西域人为了利益追杀赵让,而赵让也为了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而奋起反击。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利益的驱使。 摊主心中不禁感到一阵悲凉。 以前总以为,只要自己有足够的才华和勇气,就可以在江湖中立足。但在这个充满了利益和争斗的地方,只有强者才能生存下去。 他发现赵让虽然话语不多,但每一句话都透露出一种坚定和自信。 这种坚定和自信,就是一种无形的力量,支撑着赵让在江湖中立足不倒。 摊主心中豁然开朗! 他忽然明白过来真正的强者并不是那些手握重权或武功盖世的人,而是那些有坚定信念、勇于面对困难和挑战的人。 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利益的驱使下保持清醒和坚定! 赵让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经过昨夜一场激战,他知道自己需要补充体力,而最快捷美味的方式莫过于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海鲜面。 赵让叫醒了还在恍惚中的摊主,让他带自己去市场采买海鲜面的材料。 摊主虽然心中依旧有些恐惧和不安,却也不敢违抗赵让的命令。 清晨的水市,随着晨曦逐渐铺展。 新鲜的鱼类,身体银白、鳞片闪闪, 摊主们一边热情地向顾客推荐自己的海鲜,一边麻利地处理着海鲜,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 顾客们或蹲或站,有的拿起一只蟹,仔细端详其肥瘦,有的人则嗅着鱼的鳃,判断其新鲜程度。 市场的空气中弥漫着海鲜的鲜味,和淡淡的咸味。 这种独特的烟火气息,让人仿佛能够触摸到生活的脉搏。 摊主目光如炬,带着赵让穿梭在摊位之间,仔细挑选着最新鲜的食材。 一碗好的海鲜面,材料的新鲜程度至关重要。 在市场中穿梭的摊主,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显得极为从容不迫! 采购完毕后,两人回到了客栈,摊主开始忙碌起来。 他手法娴熟地处理着海鲜。 切割、腌制、烹饪,每一个步骤都显得那么自然流畅,赵让站在一旁,静静地欣赏着摊主的手艺。 不一会儿,一碗香气扑鼻的海鲜面便端到了赵让的面前。 赵让轻轻地挑起面条,放入口中。 顿时,鲜美的汤汁和滑嫩的海鲜充斥了整个口腔,让他不禁闭上眼睛,细细品味着这难得的美味! “你这手艺真是远胜先前!” 摊主听后,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赵公子过奖了!” 赵让擦了擦嘴,接着说道: “你再去市场买些做海鲜面的材料回来,记住,要和刚才那碗一模一样,份量要做五人份的。” 然后顿了顿,又接着问道: “另外,城里装裱店的位置在哪?” 摊主描述了很久,赵让这个路痴依然是一头雾水…… 见状,摊主只得出门去雇了一辆马车,给车夫交代清楚,让他把赵让拉到城南的装裱店。 “确定是城中最好的吧?我一定要去城中最好的!” 赵让上车前还不放心的反复跟摊主确认。 “赵公子您放心,这家装裱店的的确确是城中最大的!而且开在城南,往来的都是达官显贵,像咱这样苦出身做小生意的……在门口晃荡晃荡都要被赶!” 赵让听后哈哈一笑,拍了拍摊主的肩头,说道: “放心,早晚你也能大大方方的走进去逛一逛!” 摊主虽然知道赵让这说的不过是场面话,但还是十分配合的咧嘴一笑,心里却是巴不得这尊杀神走的越远越好。 刚才处理海鲜时,看着菜刀的刀刃自己都有些恍惚……作为一个厨子,可想而知受到了多大的刺激! 第二百三十八章 城南【下】 马车在城南的装裱店前停下。 赵让下车后,抬头望去,这家装裱店气势不凡,门口挂着一块金字招牌。 赵让心中暗道: “这店主倒是挺有自信!” 迈步走进店内,只见店内陈列着各种精美的字画和装裱好的作品,一股墨香扑鼻而来。 “这位客官,里面请。” 一个年约五旬的老师傅迎了上来,脸上带着微笑。 赵让点了点头,跟着老师傅走进了内堂。 “客官需要装裱什么作品?” 老师傅一边为赵让沏茶,一边问道。 赵让品了一口茶,赞道: “好茶!” 放下茶杯,缓缓说道: “我需要做一封请柬。” “请柬?” 老师傅有些意外地看着赵让。 “不知客官要请何人?” 赵让微微一笑,道: “城主,狄天。” 老师傅一听这个名字,脸色顿时变了。 他放下手中的茶壶,看着赵让道: “客官,不是我不想做这笔生意,而是这请柬我实在不敢做。” 赵让眉头一挑,问道: “为何?” 老师傅叹了口气道: “城主狄天是第一权贵,此人脾气古怪,行事霸道。若是这请柬不合他的心意,不仅是我这手艺人和这家装裱店要遭殃,就连客官你也难逃麻烦” 赵让听后哈哈大笑道: “老师傅,你尽管按我的要求去做。若是城主怪罪下来,我自会一力承担。”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 “这是定金,事成之后,另有重谢。” 老师傅看着桌上的银票,眼中闪过一丝贪婪。 但他还是摇了摇头,说道: “客官,不是我不想赚这笔钱,而是我实在不敢冒这个险。” 赵让眉头微皱,看着老师傅问道: “那你怎样才肯做这请柬?” 老师傅沉吟片刻,道: “除非客官能够让我相信,你有足够的实力,能够当真将后果大包大揽下来。” 赵让笑着说道: “这个简单。” 说着,他伸手在桌上轻轻一挥,原本平整放在桌面上的那张银票,顿时化作一堆粉尘。 老师傅见状瞳孔一缩,心中震惊不已。 他知道,能够用劲气将银票震成粉末而不逸散的人,少说也是临近三品大宗师境的高手! “现在,你可以做了吗?” 赵让淡淡地问道。 老师傅回过神来,连忙点头道: “可以,可以……敢问公子何时要?” 赵让想了想说道: “越快越好。” 老师傅应了一声,转身去准备材料。 不一会儿,老师傅便拿着一张制作精美的请柬走了过来。 “公子,请柬已经做好了。你看看是否满意?” 赵让接过请柬,只见上面用金粉写着“城主狄天亲启”六个大字,字体龙飞凤舞,气势磅礴。 “等等!”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赵让回头望去,只见一个年轻人从内堂走了出来。 这人身穿锦衣华服,手持折扇,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这位公子还请留步!” 年轻人走到赵让面前,微笑着说道。 赵让眉头微皱。 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年轻人,心中有些不悦。 “有事?” 年轻人微微一笑,说道: “在下柳风,是这家装裱店的少东家。刚才听老师说有位客人要制作请柬邀请城主大人,不知在下是否有幸一睹请柬的风采?” 赵让看了看手中的请柬,然后递给柳风道: “请便。” 柳风接过请柬,打开一看,顿时眼睛一亮。 “好气势!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在下赵让。” “原来是赵公子。” 柳风将请柬还给赵让,说道, “赵公子这份请柬做得如此精美,想必城主大人一定会欣然前来。” 赵让哈哈一笑,说道: “那就借柳公子吉言了。” 说着,他转身向外走去。 “赵公子还请留步!” 柳风再度叫住赵让: “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赵公子能否赏脸?” 赵让回头看着柳风道: “柳公子请讲。” 柳风说道: “在下对赵公子的气魄十分佩服,想请赵公子到府中一叙,不知赵公子意下如何?” 赵让看了看柳风,暗道这柳风虽然看起来文质彬彬,但眼中却透着一股精明之色。他主动邀请我到府中一叙,必定有所图谋。 想到此处,却满不在意的说道: “既然柳公子盛情相邀,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两人出了装裱店,一架铭刻着‘柳’字的马车已经在门口等候。 柳府坐落在城南的繁华地段,占地很广,气势恢宏。 赵让跟着柳风走进府内,只见府中亭台楼阁、假山流水一应俱全,处处透露着富贵之气。 “赵公子请坐。” 柳风将赵让引到客厅中坐下,然后亲自为他沏茶。 “这是在下特意从南方运来的龙井茶,赵公子喜欢就好。” 闲聊了几句后,柳风话锋一转,突然问道: “赵公子应该不是本地人,为何要邀请城主大人前来赴宴?” 赵让看了柳风一眼,搪塞道: “在下初来乍到,这不也是拜拜山头,求个赐福!” 柳风知道赵让这话只说了一半。但他并没有追问下去,而是换了个话题: “赵公子对字画可有研究?” 赵让摇了摇头道: “在下对字画一窍不通。” 柳风闻言并不失望,反而笑道: “那正好。在下对字画颇有研究,赵公子若是有兴趣的话,在下可以与你讨论一二。” 赵让笑着摆摆手说道: “多谢柳公子了,不过我这握刀的手,着实提不动画笔。” 柳风听赵让这般说,也并未流露出任何情绪,岔开话题又闲聊了一会儿后,他站起身来道: “赵公子容在下去安排一下,中午还请就留在府中吃个便饭?” 赵让拱手称谢: “那真是麻烦柳公子了!” 柳风主动结交自己必定有所图谋,但赵让并不在意。 跟着柳风来到后花园,花园中摆着一张长桌,上面摆满了各种珍馐美味,显然是精心准备过的,丝毫不见便饭的‘便’字! “赵公子请上坐。” 柳风将赵让引到主位上坐下,自己坐在了他的旁边。 两人举杯畅饮,三巡后,柳风开口问道: “赵公子可知道城主大人的脾气?” 赵让闻言,知道柳风终于开始进入正题了。 “愿闻其详。” 他淡淡地说道。 柳风放下酒杯,说道: “城主大人名以上是城里最大的权贵,身居高位日久的人,往往都不喜欢别人违背他的意愿。” 赵让点头表示同意。 “城主大人对字画颇有研究,尤其喜欢收藏名家字画。” 柳风继续说道。 “他每个月都会举办一次赏画会,邀请城中的达官显贵和文人墨客前来赏画。” 赵让不动声色地问道: “柳公子对赏画会如此了解,想必也经常参加吧?” 柳风微微一笑道: “在下不才,偶尔也会被城主大人邀请前去参加。” 赵让点了点头道: “那不知柳公子可有什么名画可以献给城主大人的?” 柳风闻言苦笑道: “不瞒赵公子说,在下虽然对字画颇有研究,但手中却并无什么名画。” 赵让故作惊讶地说道: “那柳公子是打算……” 柳风看了赵让一眼道: “在下正愁此事时遇到了赵公子。赵公子既然能做了如此精美的请柬来邀请城主大人赴宴,想必手中定然有能够让城主大人心动之物!” 说到此处,他顿了一顿继续道: “若赵公子愿意忍痛割爱,献出在下愿出重金购买!” 听到这里赵让终于明白了柳风打的什么主意。 赵让哈哈一笑说道: “柳公子说笑了。在下哪有什么好玩意儿?只有这封做工很是不错的请柬,也还是在你家铺子里做的!” 柳风并不死心,继续说道: “赵公子太谦虚了。即便这请柬是在在下铺子里做的,但也是完全符合赵公子的要求而制成。试问若是普通人,哪里懂得这许多?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哪怕赵公子拙于书画,也一定是个大赏家!” 赵让摆了摆手笑道: “柳公子谬赞了。” 柳风显然并不想就此放弃。 他一次次地将话题引到字画上,试图探听赵让的口风。 赵让心中暗暗好笑……柳风一定是误以为自己身上带着什么名画,所以才如此热情地结交自己。 不过这样也好,让柳风误会下去对自己并无坏处,说不定到时候还能借他的手,给城主狄天送上一份“大礼”! 想到这里,赵让便继续跟柳风周旋。 两人推杯换盏、谈笑风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家丁匆匆跑了过来,在柳风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柳风闻言脸色一变,站起身来对赵让说道: “赵公子,在下有点急事需要处理,失陪一下。” 赵让拱手道: “柳公子请便。” 柳风匆匆离去后不久,又有一个家丁走来: “赵公子,我家少爷有请。” 赵让跟着家丁来到了一间偏厅。 柳风正坐在厅中,脸色颇有些阴沉。 赵让见状,不动声色地问道: “不知出了什么事,让柳公子如此着急?” 柳风叹了口气道: “刚才下人来报,说城主大人的赏画会提前了!” 赵让追问道: “提前了?提前到什么时候?” 柳风苦笑道: “就是今天!” 赵让故作惊讶地说道: “今天?这么巧?” 柳风点了点头道: “是啊!就是这么巧!在下本来还想赶在赏画会前,从你这里求得一幅好画献给城主大人。可现在赏画会提前了,在下也只能另想办法了……” “赵公子可有什么好主意?”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柳风冥思苦笑一阵,最后还是看向赵让,无奈的问道。 赵让微微一笑,说道: “好主意没有,馊主意倒是有一个。不知柳公子愿不愿意听?” 柳风急忙说道: “赵公子请讲!” 赵让看了看四周,然后低声说道: “柳公子可知道这世间最难得的是什么?” 柳风闻言一愣,不知道赵让为何会突然这么问,但他还是顺着赵让的话回答道: “愿闻其详。” 赵让一字一顿地说道: “这世间最难得的,就是‘新奇’二字 柳风似懂非懂地看着赵让。 “城主大人虽然位高权重、见多识广,但想必也有些东西是他没见过、没玩过的。想来这样的东西,要比字画对城主大人的吸引力更大些吧?” 柳风闻言眼睛一亮了,急切地问道: “赵公子手中可有这样的东西?” 赵让笑着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放在桌上。 那是似金非金,似玉非玉的令牌,通体黝黑,还刻着一些奇形怪状的字符和图腾。 柳风看了看那块令牌,有些疑惑地问道: “这是?” 赵让低声说道: “西域,落日马场。” “西域落日马场?” 柳风闻言一惊。 他虽然久居河边,但对西域之事也有所耳闻。 据他所知,西域落日马场是西域最神秘的一个势力,传闻他们豢养的马匹日行千里、夜走八百,是世间难得的宝马良驹。 而且西域落日马场还掌握着一种神秘的驭马之术,能够让马匹发挥出超乎想象的力量。 前一阵,柳风还听说城中来了一会儿西域人,带着数百匹神骏异常的宝马,还摩拳擦掌,想要与之攀攀关系,弄来两匹,再造辆新马车与之相配。 没承想这群西域人却是只买药材,其他一概不看,谁也不见! 加之语言不通,商量起来本就费劲,柳风努力了半天,也只能铩羽而归…… 现在赵让突然拿出一块西域落日马场的令牌来,这让柳风如何能不惊讶? 他瞪大眼睛看着赵让手中的令牌,心中狂跳不已。 如果这块令牌是真的,那它的价值将无法估量! 即便是城主大人,也一定会对它感兴趣! 想到这里,柳风急切地问道: “赵公子,这块令牌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看着柳风那急切的样子,赵让心中暗自好笑。 他之所以要这样,就是为了让柳风相信他手中有能够让城主大人心动的东西。 现在看来,柳风已经上钩了! “实不相瞒,这块令牌是在下偶然间得到的。” 赵让故作神秘地说道。 “至于它的具体用途和价值,在下也不是很清楚。但想来出自西域落日马场之物,必非凡品!” 柳风闻言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他当然知道西域落日马场出品的东西绝非寻常之物! 但现在的问题是,他不知道这块令牌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如果贸然将其献给城主大人,万一惹出什么麻烦来怎么办? 柳风看着那块令牌,心中犹豫不决。 赵让见状,又接着说道: “柳公子不必担忧。在下既然敢拿出这块令牌来,自然有一定的把握。” “愿闻其详!” 事关自身,柳风不得不谨慎些。 “我曾去过西域,和落日马场的人有过一些交情。这块令牌虽然用途不明,但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坏事。” “而且我相信,以城主大人的眼光和见识,一定能够看出这块令牌的不凡之处。” 赵让这是在给柳风吃了颗定心丸! 虽然他对赵让的话并不全信,但形势逼人,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好!那就信赵公子一次!” 说着,柳风拿起那块令牌,转身向外走去。 “柳公子且慢!” 赵让突然叫住了他。 柳风回头看着赵让,问道: “赵公子还有何事?” 赵让笑着说道: “这块令牌虽然是在下偶然所得,但也算是在下的一番心意。若是城主大人问起,柳公子不妨如实相告。” 柳风闻言心中一暖,以为赵让这是在为他考虑。 如果城主大人知道这块令牌是出自赵让之手,那即便出了什么问题,也不会牵连到他头上。 “多谢赵公子!” 柳风拱了拱手,然后转身离去。 看着柳风离去的背影,赵让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计划能否完全成功,就看狄天是否会上钩了。 赵让对自己的计划很有信心。 目前来看,至少已经成功了一半! —————————— 城主府内,狄天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神采,独坐于雅致的书房中,悠闲地品着香茗。 阳光透过精致的窗棂,斑驳地洒在他那身深紫色的锦袍上。 茶香随着热气袅袅上升,环绕在他的周围,他的唇角噙着一抹淡淡的微笑,显得极为自信和从容。 仿佛他已经将整个世界都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无论外界如何风云变幻,都能保持内心的平和与坚定。 赵让和柳风之间的谈话狄天虽然并不知晓,但他却得到了另一个消息——西域落日马场的人来到了河中城,并且正在四处收购药材! 这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 第一,他现在极为需要马匹,尤其是神骏的健马,越多越好! 第二,没有人不对西域落日马场的宝马良驹垂涎三尺! 只是西域路途遥远,落日马场神秘莫测,他一直没有机会接触罢了。 现在对方主动送上门来,狄天岂能错过? “来人!” 一个侍卫走了进来,躬身问道: “城主有何吩咐?” 狄道: “立刻去调查一下西域落日马场的人住在何处。本城主要亲自去拜访他们!” 侍卫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狄天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眼中闪过一丝期待之色。 第二百三十九章 渔火 城主府的大门在柳风面前缓缓打开,柳风被引领到了狄天的书房。 狄天正坐在书桌前,手中拿着一本书,正在专心阅读。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在柳风身上扫过,淡淡地说道: “柳公子,你来了。” 柳风躬身行礼,恭敬地回答: “城主大人,柳风有要事禀报。” 狄天放下手中的书,摆摆手,示意柳风坐下,问道: “柳公子有何要事?” 柳风从怀中取出那块令牌,双手捧着,递给狄天: “城主大人,这是一块来自西域落日马场的令牌,柳风特来献上。” 狄天接过令牌,目光在令牌上扫过,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他没想到柳风竟然能弄到这样的东西。 柳风见狄天对令牌感兴趣,心中暗喜,继续说道: “城主大人,这块令牌虽然用途不明,但柳风相信以城主大人的眼光和见识,一定能够看出这块令牌的不凡之处!” 狄天点了点头,他确实对这块令牌感到好奇。 谁知道西域落日马场的名声,也知道他们的宝驹价值连城,这块令牌或许真的能为他带来意想不到的好处! “柳公子,你是如何得到这块令牌的?” 狄天问道。 柳风按照赵让的吩咐,如实回答: “这块令牌是柳风从一位朋友那里得来的。他告诉我,这块令牌虽然用途不明,但出自西域落日马场,必非凡品!” 狄天闻言,对赵让产生了兴趣。他问道: “柳公子的这位朋友是谁?” 柳风回答: “他叫赵让,是柳风在自家装裱店中遇到的一位客人,此人似乎对西域落日马场很是了解。” 狄天的眼中,那抹警惕如流星般划过,转瞬即逝。 对于赵让这个人,狄天自然不陌生。 “赵让?” 狄天轻声重复。 柳风站在狄天的面前,他的心中却已开始翻江倒海,只得鼓足勇气继续说道: “是的,城主大人。赵让对西域落日马场似乎颇为了解。他曾告诉我,这块令牌可能与落日马场的某种秘密有关。” 狄天微微颔首,目光如炬,在柳风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缓缓开口道: “柳公子,你与这位赵让公子,关系似乎颇为密切。” 柳风的心中猛地一紧,背后已经被冷汗浸湿。 狄天的这个问题并非表面那么简单! 柳风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自然: “回城主大人,赵让公子与我并无深交。我们只是偶然在装裱店相遇,他对字画颇有研究,我们曾就此事有过一番交流。至于他与落日马场的关系,我也只是略知一二。” 狄话,书房中的气氛突然变得凝重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就在柳风左右为难之际,狄天突然开口了: “柳公子,我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 “我对你的信任是建立在你对城主府的忠诚之上。如果你隐瞒了什么,或者选择了背叛,那么这份信任也将不复存在。” 柳风闻言如同被雷击中一般,连忙跪倒在狄天的面前,声音中带着一丝哀求: “城主大人,柳风绝无隐瞒之心!笑的对赵让的了解确实有限!他行事隐秘,来路无踪,我也只是从他的言谈中略知一二……” 狄天知道柳风并没有完全说实话,但只要柳风不做出对城主府不利的事情,他就可以暂时不去追究这些细枝末节。 想到这里狄天点了点头,示意柳风起身,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柳公子先回去吧。关于这块令牌我会派人去调查。至于赵让……” 说到这里,狄天顿了顿,才接续说道: “至于赵让,我希望你能继续与他保持联系。你懂我的意思吗?” 柳风如蒙大赦,连连答应,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退出了书房。 他很清楚狄天并不是一个会被欺骗的人。 刚才之所以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一定有其他的原因和打算。 就在柳风即将走出城主府的时候,却被一名侍卫拦住了去路: “柳公子,城主大人有令,命你前往后院一趟。” 柳风心中一紧,不知道狄天为何又会突然召自己回去,但他不敢怠慢,立刻跟随侍卫来到了后院。 后院中,狄厉正站在那里等待着他。 柳风见状心中一凛。 狄厉是狄天的弟弟,是个比狄天还要难缠的主儿…… 外界传闻他们兄弟俩甚是不睦,所以狄厉一直在南地做生意。 但柳风很清楚,这只是演给外人看的罢了。他们兄弟俩虽然分隔两地,但心意相通。 身为北境镇海城的城主,脚踩南北两条船,自是得想点办法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但连他也不知道狄厉是何时回到的镇海城! 柳风不敢怠慢,立刻躬身行礼:“ 见过狄厉大人。” 狄厉微微点头,示意柳风不必多礼。 上下打量了柳风一眼,说道: “柳公子,我大哥对你很感兴趣。” 柳风闻言心中一紧,不知道狄厉这话是什么意思,只好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承蒙城主大人错爱,柳风感激不尽。” 狄厉轻笑一声,说道: “柳公子不必紧张,我大哥只是想知道你更多的事情而已。比如,你与赵让之间的关系。” 柳风心中一沉,脑筋转的飞快。 半晌后,才开口说道: “回狄厉大人,我与赵让公子只是偶然相识,并无深交。他对字画颇有研究,我们曾就此事有过一番交流。至于他与落日马场的关系,我也只是略知一二。” 这话与先前同狄的一样,甚至一个字都不曾更改! 狄厉闻言眉头微皱,他盯着柳风的眼睛看了片刻,也用先前狄天的话,一个字都不曾更改的重复道: “柳公子,我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我大哥对你的信任是建立在你对他的忠诚之上。如果你隐瞒了什么或者背叛了他,那么这份信任将不复存在。” 柳风知道狄厉这是在警告自己,忙不迭的告罪行礼,说道: “狄厉大人放心,我绝无隐瞒之心,更不会做出背叛城主大人的事情。” 狄厉点了点头,说道: “如此最好。你回去吧,关于赵让的事情,我自会处理。” 柳风知道自己暂时躲过了一劫……但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会更加艰难……一旦被这俩兄弟发现什么端倪,他恐怕会死无葬身之地。 不过令柳风吃惊的是,赵让并未隐藏自己的行踪! 稍加打听,他就知晓了赵让所下榻的客栈。 此刻赵让正坐在打听一个角落的位置上,悠闲的看着窗外发呆。 柳风见状,神情复杂的说道: “赵公子似乎心情不错!” 赵让收回眼神,看了一眼柳风,勾起嘴角说道: “柳公子,城主府一行可是顺利?” 柳风苦笑一声,说道: “托赵公子的福,我还活着。” 赵让闻言轻笑一声,说道: “柳公子真会开玩笑!” 柳风忍不住问道: “赵公子如此行事,到底是有什么计划?亦或是觉得在下好欺?!” 赵让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 “柳公子可知道西域落日马场之人,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柳风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赵让一板一眼的解释道: “西域落日马场饲养的马匹,都是千里挑一的良驹。但最近他们却突然对夜交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大量收购,甚至不惜远道而来。” 柳风暗忖夜交藤是一种罕见的药材不假,但西域落日马场大量收购夜交藤却是令人费解。 赵让看着柳风,继续说道: “我不知道夜交藤对他们来说有什么用处,但这背后一定隐藏着惊天秘密。柳公子,你想不想知道这个秘密?” 柳风沉默片刻,然后摇了摇头: “赵公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有些事,还是不知道为好。” 赵让并不意外柳风的回答,缓缓说道: “柳公子,你可知道这世上有些事不是你想躲就能躲得掉的,狄天不会放过任何对他们有威胁的人。” 柳风心中一凛,他知道赵让说的是实话。 “赵公子,你究竟想让我做什么?” 赵让看着柳风,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的光芒: “柳公子果然是个聪明人。我想让你去查清楚夜交藤到底对西域落日马场有什么用处。以你的能力,一定能够查到一些线索!” 柳风沉默片刻,然后说道: “赵公子,你这是在逼我。” 赵让并不否认,笑着说道: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做。但有些事一旦开始了,就无法回头了。何况那些西域人也知道了令牌最后是落在你的手里。你觉得他们是会去城主府讨要,还是直接把马刀架在你的脖子上?” 识时务者为俊杰,柳风心中一沉,说道: “好,我答应你。” 赵让听后拍了拍柳风的肩膀: “柳公子,万事须小心!” 是夜,狄厉在此走进哥哥狄天的书房,开口第一句就让狄天心惊不已。 “大哥,那群西域人都死了。” 狄天闻言,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震惊: 西域人都死了?你确定?” 狄厉点了点头,脸色凝重: “我确定。我已经派人搜遍了整个镇海城,都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他们带着马队,即便要出城也应该会有记录才是,两头都没有,最可能的结果就是他们已经死了。” 狄天沉默了片刻,追问道: “他们最后去的地方是哪里?” 狄厉答道: “城南古董店。在店里他们还和老板起了些争执。” 狄天继续问道: “是因为什么?” 狄厉回答道: “具体的原因还不清楚。据说是因为西域人想要用健马换个玩意儿,但老板不肯卖。” 狄天眉头紧锁,心中疑云重重。这其中,必定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那玩意儿是什么,这么抢手!” 狄天自语道。 狄厉摇了摇头: “不清楚。” 狄天沉吟片刻,对狄厉说道: “西域人的死,还有那玩意儿,似乎都与柳风有关。你立马去找他一趟,看看能不能再把他的嘴再撬开几寸!” 狄厉点头应是,心中却在暗自琢磨。 柳风与赵让之间有着某种联系,他怀疑这一切的背后可能都与赵让有关。 来到了柳风的住处,狄厉一开口就问道: “柳公子可曾去过城南古董店?” 柳风心中一紧,但面上却不动声色: “狄厉大人何出此言?” 狄厉冷冷一笑: “柳公子不必隐瞒了我已经查清楚了。那帮西域人在古董店发生了争执之后,就不知所踪。我想请问柳公子你知道他们去哪里了吗?” 柳风心中暗自叫苦,但此时绝不能露出任何破绽。 于是故作镇定地说道: “狄厉大人,在下与西域人素不相识怎么会与他们发生争执?更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狄厉盯着柳风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 “柳公子,希望你说的是实话。如果你隐瞒了什么或者与西域人的死有关,我绝不会放过你!” 柳风闻言连忙说道: “狄厉大人明鉴,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狄厉撂下狠话,便转身离去,留下了心有余悸的柳风。 此番狄厉前来只是试探,还并没掌握确凿的证据吗,但柳风也清楚自己的处境怕是越来越危险了…… 情急之下,柳风迫切的想要找到赵让,问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当他再次来到赵让下榻的客栈时,却发现赵让已经不见了踪影…… 无奈中,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城南古董店的老板! 老板是狄天的远方表亲,这家店当初也是在其的关照下才开起来的。 但对于这样的亲戚,狄天狄厉两兄弟并不会又多上心。因此这老板兴许会知道一些内幕,而这人又在自己能够掌控的范围之内! 当柳风来到古董店时,老板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一刀割喉,脸上还带着谄媚的笑意,显然是熟人所为。 柳风小心翼翼地掰开老板的手指,发现他手中紧紧抓着的,是一块令牌—— 与他献给狄天的那块令牌一模一样! 柳风不知道这块令牌为什么会出现在老板的手中,但他很清楚仔第不宜久留,赶忙转身准备出门,结果一阵晕眩袭来,接着便失去了知觉…… 当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关在了一间密室之中。 脚步声传来,来人却是狄厉! 狄厉走进密室看到柳风已经醒来,便冷冷地说道: “柳公子,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见面吧。” 柳风连忙说道: “狄厉大人你误会了,小的什么都没做!” 狄厉冷笑一声说道: “是吗?柳风你与赵让勾结杀害古董店老板,还将献给我大哥的令牌又偷了回去,真是好算计!” 说罢根本不给柳风辩解的机会,“砰”的一声将密实的铁门关上,径直离开。 柳风被关在密室中,已经三天三夜。 直到第三天的凌晨,密室的小窗突然被打开,从外面丢放一个托盘,里面盛放着一盆清水,两个白面馒头,还有一只烧鸡。 模糊中,一道黑影一闪而逝,似是往烧鸡的肚子里塞了什么东西。 确定黑影已经走远,柳风这才小心翼翼地走到托盘前,撕开烧鸡,发现里面有一把钥匙,还有一张字条: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柳风心中一动,摸索着走到密实的门前,探到了一处锁孔。 他将钥匙插进去,小心翼翼的转动,竟是打开了密室的锁,一股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 夜色如墨,柳风抬头望向天空,只见一轮明月高悬,星辰点点,心中不禁默念着那张字条上的诗句:“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水市码头,空气中弥漫着鱼腥味和江水的气息。 江面上的渔火在夜色中摇曳生姿,给人一种温暖和希望。更是与天上的星光遥相呼应,将天地间的距离拉近了许多。 柳风的目光在每一艘船上仔细扫过,字条诗句背后的隐秘应该就藏在这一片灯火阑珊之中。 他的目光被一艘小船吸引。 这艘船并不大,但船头的渔火异常明亮, 船上,一个老渔夫正在整理渔网。 “这艘船是的的吗?” 老渔夫闻声点了点头: “这位公子有什么事吗?” 柳风盯着船头的渔火,说道: “我看整个水市马头,就属你的船,渔火特别亮!” 老渔夫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公子问这个做什么?” 柳风故作轻松地说道: “这渔火如此明亮,本公子聚德一定有什么特别之处!” 老渔夫不咸不淡的说道: “这渔火本是用来吸引鱼儿的。不过,今晚它的确还有另一个用途。” 柳风连忙追问道: “老伯,能否告诉我,这渔火今晚还有什么用处?” 老渔夫沉吟片刻,说道: “年轻人,这江面上船只来来往往,你为何独独关心渔火?”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老渔夫听罢,叹了口气说道: “这渔火是一位朋友的邀约。每当这渔火最亮的时候,他就会来找我。” 柳风心中一喜,渔夫口中的这位朋友除了赵让还能是谁? 老渔夫却摇了摇头,说道: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他可是随身带着刀的!你真的确定要见他?” 柳风频频点头,一连坚定的说道: “当然!哪怕等到这江面上的渔火全都熄了,我也不会离开!” 老渔夫看了看天色,回道: “要等就等吧,不过也应该是快了!” 两个时辰悄然流逝,夜色如同浓墨般蔓延开来,将整个世界都染成了一片深邃的蓝黑。 江面上的渔火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盏接一盏地熄灭,仿佛是夜晚在逐一吞噬它们的光明。 微风拂过,带来阵阵水波荡漾的声响,却无法抚平柳风内心的紧张。 他站在岸边,目光紧紧盯着江面,等待着赵让的出现。 每一艘经过的小船,都让柳风的心跳加速几分,然后又在失望中渐渐平复……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漫长,每一秒都像是被拉长成了永恒。 就在这时,一艘小船缓缓驶来。 它并没有像其他船只那样顺流而下,而是逆流而上。 柳风的眼睛顿时一亮,紧张的心情也随之达到了顶点。 船头的渔火在夜色中格外明亮。 柳风站起身,觉得自己等待的时刻终于来临了。 他看着那艘小船靠近,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的眼前。 “赵公子!”柳风激动地叫道。 赵让挥挥手,笑着说道: “柳公子,不和你的救命恩人道个谢?” 第二百四十章 行路难 狄厉忽然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强烈的心悸,这种感觉如同一股寒流瞬间席卷全身,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这种异样的感觉让狄厉瞬间警觉起来。 他的直觉向来准确无比。 因此狄厉迅速穿过城主府的回廊,朝着那间密室的方向疾步而去。 原本紧闭的密室门此刻已经被人打开,而柳风的身影却不见了踪影…… 狄厉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祥。 柳风的失踪无疑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总管!” 狄厉大声喊道。 “集合所有人手,搜索柳风的下落!快!” 护院总管听到狄厉的命令,立刻应声而动,他迅速召集起府中的家丁和护卫,手持火把,开始四处搜寻柳风的踪迹。 一时间,城主府内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所有人的喊声、脚步声交织在一起,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狄厉站在密室门前,眉头紧锁,不断地回想着之前的情景,试图从中找到一些线索。 “你们这边有没有发现什么?” 狄厉转身问向一群正在搜索的家丁们。 “回禀大人,我们还没有发现柳风的踪迹。” 一名家丁回答道。 “继续找!任何角落都不要放过!” 狄厉催促道。 他的直觉告诉他,柳风一定还在城中,没有离开。 直到那黑影的出现,才让周围的气氛瞬间紧绷到了极点。 狄厉微微眯起眼睛,看着这名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黑影人。 从对方身上,他感受到了一股浓烈的杀意。 “狄厉,你太不守规矩了!” 黑影人的声音仿佛是从九幽之下传来,冰冷而刺骨。 狄厉闻言,冷笑更甚。 上前一步,逼近那黑影人,挑衅地说道: “我倒想听听,我怎么不守规矩了?这城主府是你家开的?还是说你就是这府中的主人?” 黑影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他显然没想到狄厉会如此嚣张。 紧握拳头,冷声道: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柳风的失踪,是不是与你有关?” “柳风失踪了?” 狄厉故作惊讶地说道, “这可是大事啊!不过,你凭什么认为是我做的?难道就因为我出现在这里?” “狄厉,你不要装蒜了!” 黑影人怒喝道。 “我知道你的手段,也知道你一直想要取代你哥的位置,所以不惜弄出些大动静来,哪怕妨碍组织的计划也在所不惜!” “哈哈哈哈哈哈!” 狄厉狂傲的大笑起来, “真是笑话!你说我想取代我哥?那我倒要问问你,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取代我哥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我狄厉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是自己争取来的,不需要通过踩着别人来达到目的,更不用说那个人还是我亲大哥!” 黑影人眼神阴鸷,显然并不完全相信狄厉的说辞: “你说得是很好听!你狄厉野心勃勃,一直觊觎着城主之位,还私自处理了组织的重要棋子。你这样做,是对组织一点敬畏之心都没有?!” 狄厉收起笑容,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我再说一遍,柳风的失踪与我无关!我狄厉做事向来光明磊落,不需要借助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达到目的。倒是你,深夜潜入城主府,还口口声声说我破坏了规矩,你才是真正的不守规矩吧?” 黑影人冷哼一声: “你少在这里狡辩!我今天就是来警告你,最好不要插手这件事,否则后果自负!” “威胁我?” 狄厉眼神一寒。 “我狄厉最不怕的就是威胁!你若真有本事,就尽管放马过来,我接着便是!” 黑影人没有回答狄厉的挑衅,他的沉默比任何语言都更加恐怖。 突然,他的身体动了,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划破夜空,直冲向狄厉。 狄厉的反应也是极为迅速,身形一闪,仿佛融入了夜色之中,轻松地躲过了黑影人的致命一击。 反手间,凝聚全身劲气,一掌拍出,掌风如刀,似乎要撕裂这漆黑的夜。 “想杀我?没那么容易!” 狄厉冷哼一声,身影在庭院中快速穿梭,试图寻找黑影人的破绽。 黑影人似乎并不急于进攻,他像猫戏老鼠一般,时而攻击狄厉的左侧,时而又闪到右侧。 他的匕首在月光下闪烁着寒光,如同毒蛇般狡猾,直刺狄厉的咽喉。 黑影人的攻击却越来越快! 每一次碰撞,都仿佛要将这夜空撕裂! 狄厉心中一紧…… 再这样下去,他必败无疑。 “接我一拳!” 狄厉大喝一声,一拳轰向黑影人的胸口。 这一拳凝聚了他全身的劲气,仿佛携带了风雷之势。 黑影人似乎没料到狄厉会突然改变攻击方式。 他身形闪动,试图躲过狄厉的攻击,但狄厉的拳头却如影随形紧紧跟随着他。 “砰!” 两人的拳头在空中相撞发出一声巨响。 气浪翻滚,劲风四溢,仿佛要将这周围的一切都吞噬进去。 黑影人被震得后退了几步,狄厉也并不好受…… 他只觉得手臂一阵酸麻,已被这股巨大力量震伤! 狄厉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于是咬紧牙关也要再度向黑影人扑去。 黑影人看着狄厉疯狂,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他似乎没想到狄厉会如此拼命。 两人的身影在月光下快速闪烁掌风、拳影交织在一起难解难分。 “啊!” 狄厉痛得大喊一声! 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的左臂已经被黑影人的匕首齐肩斩断! 鲜血如同泉水般涌出染红了他身下的土地。 黑影人看着狄厉倒在血泊之中,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但他并没有再痛下杀手,而是选择转身离开了。 似乎在他看来斩断狄厉的一条胳膊,已经足够作为一个惩戒。 月色如水静静地洒在狄厉的身上。 重伤之下的他,每一步都如同踏在刀尖之上痛彻心扉…… 狄厉用残存的右手捂住伤口,鲜血染红了他的手掌,顺着指尖滴落。 他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动,每一步都如同在跨越生与死的鸿沟,身影在月光下显得孤单且凄凉。 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当他连滚带爬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已是就剩下小半条命了…… 狄厉清楚自己的伤势非常严重,如果不及时治疗好,甚至会危及生命。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心中的躁动,开始全神贯注地运转劲气修复伤势。 劲气如同涓涓细流般在体内流转,慢慢滋润着受损的经脉和肌肉。 随着时间的推移,狄厉感觉自己的伤势渐渐稳定,疼痛感也逐渐减轻。虽然左臂已经失去了知觉,但至少已经止住了流血,他这才缓缓睁开眼睛。 —————————— 与此同时,码头上灯火黯淡。 城主府的护院总管,带领着几十名家丁急匆匆地赶来。 这些人手中的火把,将整个码头照得如同白昼。 柳风躲在一处暗角,眼神中透露出浓烈的愤恨。 他本想亲自出手,以此证明自己的价值和决心,然而,还没等他有所动作,一道苍老的身影突然闪现在了他的视线中。 先前船头点着渔火的老渔夫把手中的船桨已然化作了一柄寒光闪闪的兵刃。 只见他身形矫健,动作迅猛,丝毫不像是一个年迈的老者。 护院总管带着家丁们迅速包围了上来。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在此喧哗?” 老渔夫声音中透露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护院总管暗忖此人绝对不凡,于是上前一步,拱手道: “在下乃是城主府的护院总管,奉命追查一名逃犯。不知前辈在此,多有冒犯,还请前辈见谅。” 老渔夫眉头一挑,淡淡道: “逃犯?什么逃犯?” 护院总管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如实说道: “是一名叫柳风的逃犯,他从城主府地牢中逃出,我们正在全力追捕。” “我并未见过此人,你们还是到别处去寻找吧。” 护院总管心中一沉。 老渔夫既然这么说,他无奈之下,也只好拱手道: “既然前辈未见此人,那我们就不打扰了。我们走!” 说着,总管转身带着家丁们准备离开。 护院总管带领着家丁们匆匆离去,脚步声却在夜色中渐行渐远,最终消失不见。 柳风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冲着不远处的赵让张了张嘴。 没成想还未说出话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柳风心中一惊,转头望去,只见护院总管带着一群家丁竟然杀了个回马枪! “果然不出我所料!柳风,还想往哪里逃?” 护院总管冷笑一声,目光中透露出浓烈的杀意。 危急关头,那道苍老的身影再次挡在了他的身前。 护院总管此时的脸色比刚才还要阴沉几分。 “不知死活的老东西。” 护院总管大手一挥,几十名家丁应声而动,各种武器破空而出,直取老渔夫的要害。 但见老渔夫身形未动,眼神中却闪过一丝不屑。 就在那些刀枪剑戟即将触及他身体的一刹那,他突然动了。 动作之快,肉眼几乎难以捕捉! 只看见一道残影在人群中穿梭,伴随着一声声惨叫,家丁们便纷纷飞了出去。 每一次出手,老渔夫都显得从容不迫! 他的船桨在他手中仿佛变成了世界上最锋利的剑,无人能敌! 护院总管越看越是心惊。 但事已至此,他已无退路可言。 只得调动全身的劲气,挥刀劈向老渔夫。 这一刀聚集了他所有的力量! 刀光闪烁,气势如虹! 面对这雷霆万钧的一击,老渔夫只是轻轻一笑。 他手中的船桨轻轻一挥,便化解了护院总管的攻势。 紧接着,他身形一闪,已经来到了对方的身后。 “你……” 护院总管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便感觉后背传来一阵剧痛。 整个人如同被巨锤击中一般,飞了出去。 在空中,他清晰地听到了自己骨骼断裂的清脆…… 重重地摔在地上,护院总管已经失去了行动的能力。 他躺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老渔夫缓缓走来,心中充满了绝望。 老渔夫走到护院总管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中没有任何怜悯或同情。 “到此为止了!老夫乃是查缉司在镇海城站楼的楼长,三品武道大宗师——渔隐老人。今夜之事,你们就当没发生过。若敢泄露半句,休怪老夫无情!” 家丁们闻言,心中都是一颤,应承之后,也不管总管死活,连滚带爬地离开了码头,生怕晚走一步就会丢了性命。 柳风转头望向不远处一直默不作声的赵让,眼中满是疑惑和感激。 赵让微微一笑,问道: “柳兄,你可知自己是如何从城主府的地牢中逃出来的吗?” 柳风一愣,他确实对此一无所知。只记得自己在地牢中饿得奄奄一息,然后突然有人送来了馒头、清水和烧鸡,以及藏在烧鸡肚子里的钥匙。 “是这位姑娘?” 柳风看着赵让身旁的青青,试探的问道。 赵让点了点头: “没错,正是青青姑娘。她不仅从城主狄天的书房中偷出了密室的钥匙,还冒险给你送去了食物。若非有她相助,你恐怕早已死在地牢之中了。” “那赵公子你……” 柳风看着赵让,心中已然有了些许猜测。 赵让轻笑一声,解释道: “我替查缉司做事,但却不是查缉司中人。” 柳风恍然大悟。 这位青青姑娘不但是查缉司中人,而且地位一定高于这位老渔夫! 能够无端役使三品武道大宗师,来头真是大得吓人! 柳风心中震惊不已,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与这样的人物产生交集。 青青姑娘却只是淡淡一笑,仿佛对柳风的震惊并不在意。 “柳公子,你现在已经自由了。但是狄天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柳风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 “青青姑娘,大恩不言谢!单凭驱使,柳风必当涌泉相报!” 城内突然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天际。 那火焰燃烧的方向,正是柳风府邸的所在。 “狄天,狄厉!” 柳风咬牙切齿。 这是那两兄弟的报复。 “柳兄,节哀顺变。” 赵让拍了拍柳风的肩膀,安慰道。 柳风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悲愤。 “青青姑娘,赵公子!我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狄天不会放过我,我也不能让他好过。” 赵让点了点头。 柳风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最会审时度势,而且一旦做出了决定就不会轻易改变。 话音刚落,渔隐老人纵身一跃,已经盘腿坐在船头开始钓鱼。 他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依旧悠闲自得。 看到赵让和柳风走来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算作打过了招呼。 “老人家我们这就要出发了。” 赵让对渔隐老人说道 渔隐老人并没有说话而是继续专注于钓钩。 不一会儿他就钓上了两尾鲜鱼。 “今晚我们有口福了。” 青青笑着说道,然后挽起袖子,榜渔隐老人处理起鱼来。 “老人家你的手艺真是不错。” 赵让忙不迭的往嘴里送着酸菜鱼片,还不忘夸赞道。 “哈哈,你这小娃娃嘴还挺甜。” 渔隐老人见有人赞赏他的手艺,终于是笑着回道,然后给青青的碗里夹了一块鱼肉。 三人边吃边聊,短暂的忘记了外界的纷争和烦恼。 在这一刻,他们犹如普通的渔夫,享受着江上渔猎的宁静和美好。 夜色渐深,小船在江面上缓缓行驶着。 镇海城的火光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满天的星辰和皎洁的月光。 吃饱喝足后,三人各自找地方休息去了。 渔隐老人依旧坐在船头,钓着他的鱼,好似永远都不会疲倦。 柳风躺在船舱中,心中却难以平静。 他想要问问赵让行船的目的地是哪里,但赵让却已经沉沉睡去。无奈,只能独自辗转反侧,试图寻找一丝睡意。 可越是想要入睡,越是难以入眠。 实在睡不着,柳风只得起身,走到甲板上吹风。 夜风带着江水的湿润,吹拂在他的脸上,让他感到一丝凉爽。 抬头望向星空,忽然发现青青正坐在高高的桅杆上,手中拿着一个酒壶,正在独自品饮。 柳风轻手轻脚地走到桅杆下,刚准备开口,青青却已经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青青冲他笑了笑,随即将手中的酒瓶子扔向柳风。 柳风措手不及,眼看着酒壶就要摔落在甲板上,赵让突然出现在他身侧,稳稳地接住了酒壶,猛地喝了一大口。 “柳公子,睡不着吗?” 赵让问道。 柳风接过酒壶,苦笑道: “是啊……” 赵让点了点头,说道: “这也是人之常情。” 柳风喝了一口酒,问道:“赵公子,可否告知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赵让沉吟片刻,说道: “抱歉,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柳风闻言,心中微微有些丧气,但他已经知道结果大概就是如此。 夜深了,江面上的风越来越大,小船在波涛中摇摆,柳风终于困意袭来,沉沉睡去。 赵让和青青则一高一低的,继续在甲板上,分喝着那壶酒。 彼此之间极为默契都保持着安静,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第二百四十一章 查缉司总楼 赵让等人行船从镇海城一路向北而上,仅仅三日功夫就抵达了皇城郊外的客船码头。 天刚刚破晓。 今日冬至。 冬至对北境来说,是个大节气。 “这里真冷啊……” 一出船舱,柳风就边搓手边说道。 在河边生活了几代人,没承想他竟是个旱鸭子! 不仅不通水性,却是还会晕船…… 这三日,照柳风的话来说,比在镇海城城主府里暗无天日的日子好不到哪去。 尤其是胃里是不是涌起一阵翻江倒海。 剧烈的呕吐都快要把自己的脑仁都吐出来了…… 此刻外面虽然寒冷,但冷风拂面,倒是能够把他的恶心压下去几分,让头脑难得清醒。 “柳公子第一次来北境?” 赵让一张口,就会吐出浓烈的白气。 特别是冬至这天,夜最长,太阳升起的最迟。 “赵公子说笑了,在下本来就是北境人啊!” 赵让一愣,似是还未反应过来。 青青在旁边插话道: “镇海城虽然是在河边,但也是咱们北境的属地。终归是和对岸隔着一条太上河呢!” 这么一解释,赵让才反应过来。 回想起这趟远行,简直有种恍如隔世之感。比起前次一拍脑门,跟元明空两人义字当先,去往西域也不遑多让。 “是了是了,是我说的不对。本来就都是北境人,只是北境太大,隔着千百里地,风俗大有迥异。” 柳风有些尴尬的赔笑两声。? 他心里清楚赵让却是根本没把自己算成自己人。 兴许在他心里,整个镇海城里都没什么好东西,更不用说自己这个被威逼利诱,半道入伙的人了。 想来自己的地位在赵让心中,还不如那个日日在船舱中帮渔隐老人处理食材,早晨炖煮海鲜面的活计! 那伙计是赵让心中镇海城里难得的好人,也是个实打实,没有可恨之处的可怜人。 走的时候,一想多日水路,便觉得嘴中寡淡。 渔隐老人做鱼的确是有些门道,但一日三餐,日日吃鱼,除了水边之人外,怕是没人能受得了……哪怕是个做面起家的厨子,对庖厨一道也是一通百通,比其余三人摞起来还要强上不少! 柳风的目光有些迷离地望向远方逐渐升起的太阳。 冬至的太阳,虽然升起得晚,但一旦跃出地平线,那光芒却是格外耀眼,能够驱散世间所有的寒冷和阴霾。 “赵公子,我们这是到了皇城郊外了?” 柳风的声音有些颤抖,不只是因为寒冷,更因为内心深处的忐忑。 赵让点了点头,目光中带着几分凝重: “没错,这里已经是皇城郊外。” 柳风本以为离开镇海城,就能远离是非,没想到却被卷入了更深的漩涡。 被带到皇城,究竟是福是祸,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赵公子,能否告知究竟为何要带在下来这皇城?” 柳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赵让看了柳风一眼,沉默片刻后才开口: “柳公子,我们带你来皇城,并没有恶意。” 柳风苦笑一声。 没有恶意? 那他为何会觉得自己像是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随时都可能粉身碎骨? 一阵冷风吹过,柳风不禁打了个寒战。 他身上的衣物本就单薄,加上连日来的晕船和呕吐,身体已经极度虚弱。 “柳公子,你穿的太单薄了!” 青青说多。 柳风身上还穿着南地的纱绸。 即便纱织极细密,不过十层单不抵一层棉,再好的纱绸也扛不住北境冬日的风。 “没有没有,不碍的,不劳青青姑娘挂怀!” “柳公子,我们先去买些衣物吧。” 赵让打破了沉默说道。 柳风点了点头,跟在赵让和青青身后,离开了船舱。 皇城郊外最大的集市热闹非凡,似是将整个北境的繁华都汇聚于此。 摊位排列得密密麻麻,从东头到西头,一眼望不到尽头。 摊主们各显神通,有的高声叫卖,有的低声细语,有的则以独特的韵律敲打着锣鼓,吸引着过往行人的目光。 卖冬衣的摊位前人潮涌动,从厚实的棉衣到精致的皮袄,应有尽有。不仅质地优良,而且设计新颖,吸引了众多顾客驻足挑选。 赵让带着柳风和青青挤进了人群,指着一排挂得满满当当的棉衣,对柳风说: “柳公子,看看喜欢哪件?” 语气中带着几分热情,仿佛是在为柳风介绍自家的宝贝。 柳风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目光在那些棉衣上匆匆扫过,脸上没有丝毫的喜色。 这些棉衣虽然看起来不错,但在柳风眼里,却都显得太过普通,根本无法与他的品位相匹配。 可惜身上的寒意让柳风不得不做出妥协……皱了皱眉,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随手指了一件深蓝色的棉衣说: “就这件吧。” 赵让察觉到了柳风的不满,但却没有多想,转身向摊主问道: “这件棉衣多少钱?” 摊主是一个中年男子,身材微胖,脸上挂着一副市侩的笑容。 他瞥了赵让一眼,立刻认出了他们是外地来人,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嘴角微微上扬。 “这位公子好眼光!” 摊主笑眯眯地说道。 “这件棉衣可是用上好的棉花和绸缎做成的,保暖又舒适。看在公子面善的份上,我就给您算个优惠价: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 这件棉衣根本不值这个价! 明显是摊主在敲诈! 青青瞪了摊主一眼,毫不客气地说道: “老板,你这价格也太离谱了吧!” 摊主不以为意的摇了摇头,说道: “姑娘,这你就不懂了。我们这里的物价可不是外地能比的。再说了,我这棉衣可是独一无二的,错过了就没了!” “独一无二?” 青青冷笑一声。 “老板,你别以为我们是外地人就好欺负。这棉衣到处都有得卖,怎么可能独一无二?” 摊主被青青的话噎了一下,但他很快恢复了镇定。 眼珠子一转,又换了一副面孔说: “姑娘,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给你打个折吧,八两银子如何?” “八两?” 青青撇着嘴说道: “老板,你这折扣打得也太没诚意了吧!我看这件棉衣最多值不到一两银子。” 摊主一听这话急了眼: “一两?姑娘你是在开玩笑吧!我这棉衣怎么可能只值一银子?” 青青却不为所动: “老板,你听仔细了!我说的是不到一两!不过你要是觉得不合适那就算了。反正东西是你的,但腿可是长在我们自己身上,走,咱们再去别家看看!” 说着就拉着赵让和柳风转身欲走。 摊主一看这架势连忙喊道: “姑娘请留步!一两就一两吧!算我亏本卖给你了!” 青青故作犹豫地说: “老板,刚才就让你听清楚了,我说的是不到一两!再说,你前面要价十两,说这件冬衣独一无二,即便是一两卖给我们,你也要亏大本了,不行不行,我们不能要!” 摊主此时已经是骑虎难下,他只能硬着头皮说: “不亏不亏!姑娘你就放心吧!” 说着麻利地将棉衣包了起来递给了青青。生怕她反悔。 她朝摊主微微一笑说: “老板多谢了啊!”然后拉着赵让和柳风扬长而去。 美人的笑,总是能化解一切仇怨。 摊主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暗自一盘算,这一笔生意不但没赚钱,反而赔了三枚大钱……但也只能自认倒霉,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然后继续吆喝着招揽生意。 三人穿梭在人群中,不时驻足观看摊位上的各种商品。三人虽都是北境人,但赵让和柳风却是第一次来到皇城,哪怕只是郊外的集市,也还是对此充满好奇的。 尤其是集市上的小吃。 比起镇海城来大有不同,口味偏重,但却别有一番风味。 柳风一开始有些吃不惯,但渐渐地也喜欢上了这种独特的味道。 闲逛之余,赵让突然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然后定格在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身上。 这名男子面容深邃,一看就是西域人。 赵让悄悄拉了拉青青的衣袖,然后指了指那名西域男子。 青青顺着赵让手指的方向看去,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柳风并没有发现赵让和青青的异常,依然沉浸在北境的风土人情中。 但赵让和青青却已经无心再逛,目光一直跟随着那名西域男子。 那名西域男子似乎并没有发现赵让和青青的跟踪,带着几个人在集市上悠闲地逛着,不时停下来与摊主交谈。 他们的北境话说得极其地道,如果不看他们的面容,根本无法分辨出他们是西域人。 赵让和青青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这些西域人不但北境话说得好,而且举止文雅,彬彬有礼,与一般的西域人大不相同。 更重要的是,他们采买的都是西域所需却没有的日常之物。 “这些西域人来皇城做什么?” 赵让低声问道。 青青也是一头雾水,摇了摇头说道: “我也想不通……皇城来西域人都要经过严格的审批,每年都是固定的节气和日子才行。但你看他们的样子,也不像是来做生意的西域商贾。” 赵让和青青的观察越发细致,他们发现这些西域人采购的物品中,铁器的比例高得惊人。 无论是铁碗、铁壶、铁盆还是铁桶,他们都大量购买! 突然,青青脑海中灵光一闪,低声说道: “赵让,你说这些铁器会不会是用来制作武器的?” 西域缺铁。 赵让曾在西域商盟与元明空一道毁了金钟镖局的地下制箭场,对此了解更深! 这些铁器虽然看似普通,但如果用来制作武器,简直就是再好不过的材料! 北境与西域之间一直存在着微妙的平衡,一旦这种平衡被打破,必将引发一场腥风血雨。 “赵公子,青青姑娘,冬衣买好了?” 渔隐老人笑眯眯地说道。 赵让和青青却是笑不出来,将刚才他们的发现简略地告诉了渔隐老人后,他却是也陷入了沉默。 “你们三个娃娃带这个消息该去哪去哪,其他的事儿还是我这个老头子去做吧! 青青一听这话有些着急的说道: “渔隐前辈,你年事已高,怎么能让你去冒险!” 渔隐老人却摇了摇头: “你们不用担心我。我虽然年纪大了点,但身手还算灵活。而且我对西域人也很了解,更容易查出他们的底细。” 赵让和青青还想争辩,却被渔隐老人挥手制止了。 “那好吧渔隐前辈,你一定要小心!” 赵让和青青一起叮嘱道。 渔隐老人冲着三个小辈笑了笑,身形很快便消失在了人群中。 阳光照耀下的皇城城墙,熠熠生辉,尽显皇家威严与尊贵。 城墙内,查缉司望楼高逾数丈,木质结构历经风雨仍坚固如初,黑漆的色调更增添了几分神秘。错落有致的散在城中,居高临下,可以将整个皇城的动静尽收眼底。 赵让和青青二人,自进入皇城开始,便一直处于查缉司的严密监视之下。 这并非针对个人的监视,而是查缉司对皇城安全的整体把控。 在皇城的东北角,坐落着一座庞大肃杀的府邸,是整个北境查缉司的总楼所在。 赵让还记得在第一楼内看到的有关总楼的综述: 皇城内,巍楼耸峙,状若苍龙腾空,雄峻迫云。楼分五重,各司其职,如五指交合,共卫皇城之宁谧与纲纪。其结构之奇绝,观者皆叹为观止。 首重为迎宾审讯之所在,气氛肃穆,幽深莫测。凡外来之客,无分尊卑,皆须徐步而前,恭敬录名,以明身份。如遇疑囚被擒,则严密押至,受初度之盘诘与听断。堂上官宦端然正坐,神色凝重,目光犀利如刃,令人望之生畏。吏役于堂前堂后奔忙,或录囚辞,或传简书,秩然不紊。 巍楼之威,非徒在峻峨之外观,更在于其森严之规制。重兵屯守各层,甲胄在身,利刃在手,目光如炬,戒备森严,以确保楼内无虞。而楼内官宦皆经严选之俊才,品学兼优,忠诚可恃,乃堪此任。彼等夙夜匪懈,恪守其职,以社稷之兴,百姓之宁为己任。犹如皇城之巅高悬之无形锋刃,其威尊神圣不可亵渎。震慑四方之奸宄之徒,使其却步不前,唯仰望巍楼而兴叹无已。 再登二重,则为典籍情报之府库,内藏架阁如林,卷宗汗牛充栋,皆依类而藏,井然不乱。司钥之官,昼夜守护,防机密之泄露。或披阅陈编,以为后事之鉴;或登录新报,以备遗忘之需。举凡军国机要、民间百态,皆萃聚于此,成为总楼之耳目与记忆。官员们恪尽职守,不敢稍有懈怠,以保典籍之全、情报之真。此府库乃总楼之要地,关乎国家安危,不可不慎也。 三重之上,为查缉司官员之衙署。此辈官员皆精明强干之选,专司稽查缉捕之职。彼等或策划行动,或指挥吏役,以追踪缉拿奸恶之徒。室内陈设简朴而实用,墙上悬挂舆图与法令,以示职责之重大。 四重之秘境,尤为幽邃,乃密探之修炼所也。其中陈设诸般器械与阻碍,宛如临敌之境,以试炼探子之身手与智谋。教头选拔甚严,非英勇矫健、机智过人者不得入其门。学子则笃志刻苦,昼夜勤修,或研武艺以强身体,或习潜匿以藏行踪,或练传信之法以通消息。待其艺成之后,必将深入虎穴,蹈险如夷,以扞卫国家之安全,保障社稷之稳固。此诚皇城之隐秘利剑,国家之坚实屏障也。 至于五重之秘境,则莫测高深,乃总楼楼主暨核心策士之潜修所也。重之巅,则神秘益甚。此乃总楼楼主与决策中枢之幽居也。室内之设,典雅庄重,壁上悬有名家丹青墨宝,以彰风雅之韵。室内陈设典雅庄重,壁上悬挂名家翰墨,以彰风雅之韵。楼主暨智囊诸公,或环坐而议,或独自凝思,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筹划国家之宏图楼主与智囊之士,或环坐而议,或独自凝思,筹谋国家大计,裁定楼内庶务。与楼内之庶务。彼等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其影响之深远,实非寻常可比。 五重之地,各司其职,如人体之五脏,如五行之相生相克,缺一不可。楼主之英明,智囊之睿智,实乃总楼之瑰宝,国家之栋梁。总楼之所以能安皇城、定秩序,实赖此五重之地之各司其职也。 当赵让真正站在总楼面前时,心中还好似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敬畏。 这里的每一层,都代表着查缉司的不同职能。 从迎宾审讯到典籍情报,再到官员衙署,每一处都严谨而有序,犹如一台精密运转的机器,维护着皇城的安宁。 第二百四十二章 四门异事 皇城东门,霞光逐渐消散,天边的朝霞如同被水洗过的红绸,柔和而亮丽。 城门口的人群渐渐密集,叫卖声、闲聊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皇城清晨独特的旋律。 赵广站在城门一侧,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一般,扫视着进出的每一个人。 多年的守门经验让他对这份工作有了深刻的理解:城门,是皇城的咽喉,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引发一场轩然大波。 就在这时,一队西域人进入了他的视线。他们与众不同的打扮和气势让赵广心中涌起了一丝不安。 他上前几步,拦住了西域人的去路。 “你们是何人?从何而来?前往何处?” 赵广的声音低沉而威严,透露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西域人中走出一个中年汉子,他身材高大,面容深邃,一双眼睛如同草原夜空中的星星,他操着熟练的汉语说道: “我们是西域商人,奉命前来皇城交易。这是我们的通关文牒。” 赵广接过文牒,只觉得手中沉甸甸的。 粗略一看,上面确实盖有官印,但字迹却有些模糊,心中疑惑更重。 这些西域人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商人,但他们的言行举止却透露出一丝诡异。 尤其是那份通关文牒,显然是伪造的。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赵广带着满心的疑惑和不安来到了上级官员的府邸,将事情一一禀报。 那官员听了之后,面色凝重,沉吟片刻后说道: “此事非同小可,你且回去稳住那些西域人,我即刻派人调查。” 赵广领命而去,心中却更加忐忑。 此事若处理不当,恐怕会引发一场轩然大波,必须小心行事,才能确保皇城的安全。 回到城门处,赵广见那些西域人依旧在原地等待。 他走上前去,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 “各位,通关文牒需要进一步核实,请各位在此稍候片刻。” 那中年汉子眼中闪过一丝不安,但很快便镇定下来。 赵广站在一旁,继续仔细的观察着这些西域人。 他试图从他们的神情中窥探出些许端倪,但却发现他们个个面无表情,仿佛一潭死水。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空气也变得异常沉闷。 赵广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在心头,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抬头望向天际,只见乌云渐渐聚集,似是要下雪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 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飞驰而来,将城门团团围住。 赵广心中一紧,上前对那中年汉子说道: “恐怕你们不能进城了!” 那中年汉子面色一变,眼中闪过一丝凶狠的光芒。他拔出腰间的马刀,用西域话怒吼道: “冲进去!” 西域人群情激愤,纷纷拔出武器,如同疯狂的野兽一般,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朝城门冲去。 赵广和士兵们奋力抵抗,但西域人人数众多,且个个勇猛善战,一时间竟无法将他们拦住! 城门处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就在这危急时刻,城门内突然传来一声爆喝: “住手!” 紧接着,一队精锐的禁军冲了出来,将西域人团团围住。 那中年汉子见势不妙,挥舞着马刀想要突围,却被一名禁军将领一刀斩于马下。 西域人见首领已死,顿时失去了斗志,纷纷四散而逃,尽皆被禁军生擒。 城门处重新恢复了平静,但空气中却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赵广见状,心中松了一口气。 他抬头望向天际,只见乌云还是不曾散去,反而越来越浓烈! ———————————— 南门,作为皇城人流最为密集之地,向来热闹非凡。 尤其是那条着名的绸缎一条街,更是吸引了无数贵族与商贾的目光。 这里的香云纱质地轻薄如雾,色泽艳丽如霞,乃是宫廷与贵族们争相追捧的珍品。 今日,阳光透过云层洒在这条繁华的街道上,各色绸缎在光线的映照下熠熠生辉,仿佛将整个街道都染上了一层绚烂的色彩。 三皇子府邸的管家,正带着宫内造办处的人在此采买。 他身材微胖,面容和蔼,一双眼睛却透着精明与干练,一边挑选着布料,一边与商贩讨价还价。 造办处的人则跟在他的身后,他们大多年轻力壮,身着统一的服饰,显得格外精神。 突然,一声惊呼打破了这片宁静。 只见街道尽头的一家店铺冒出滚滚浓烟,火光冲天而起。 火势迅速蔓延,一条火龙开始在绸缎街上肆虐。 “着火了!快救火啊!” 人群中传来阵阵惊呼。 街道顿时陷入一片混乱中。 三皇子管家见状,顾不得手中的布料,急忙招呼造办处的人: “快!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然而火势蔓延的速度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转眼间整个街道都被火海吞噬,造办处的人来不及逃生,被困在了火海之中…… 三皇子管家浑身焦黑,头发散乱,衣衫不整地躺在地上,昏迷不醒,被烧成了重伤。 “这火势怎会如此迅猛?莫非有人故意为之?”人群中传来一道疑惑的声音。 “是啊!你看那火势,分明是有人浇了油!” 另一人附和道。 就在人们议论纷纷之际,一队官兵赶到了现场,迅速封锁了街道,开始调查起火的原因,但由于火势太大,现场已经一片狼藉,很难找到有价值的线索。 三皇子在得知这场大火后,也是震惊不已,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查!给我查清楚!” 三皇子怒吼着。 “我要知道这场火是怎么烧起来的!我要知道到底是谁干的!” —————————— 北门,作为皇城四大门户之首,其地位与重要性不言而喻。 远处,一队人马缓缓而来。 只见他们个个身着战甲,全是百里挑一的精锐铁骑! 领头的是一位二十出头的青年,面容俊美,眼中透着一股狂傲之气。 此人正是当今皇上的第五子,也是北境边军统领——五皇子。 此次,五皇子从西域边境换防回来,带着赫赫战功,自然是志得意满。 更是恃宠而骄,觉得自己理应受到殊遇,所以在即将抵达北门之际,并没有按照规矩下马步行。 北门监门官年约五旬,面容刚毅,身材魁梧,站在城门外侧,目光如炬地盯着五皇子一行人。 在他的眼中,只有皇城的规矩和秩序,这些规矩和秩序容不得任何人践踏。 “站住!” 监门官大声喝道。 “陛下圣旨,所有进入北门的人都必须下马,你们为何不遵守?!” 五皇子的副将闻言冷笑一声: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拦我们的路?我们可是从西域边境回来的边军,你一个小小的监门官,也敢冲着五皇子殿下指手画脚?” 监门官毫不畏惧对方的威胁,义正词严地说道: “无论你们立下多大的战功,都必须遵守皇城的规矩。这是皇上定下的规矩,任何人都不能例外!” “父皇立下的规矩?!” 五皇子傲慢地说道。 “本殿下为父皇效力,立下战功,难道还不能得到一些特殊的待遇吗?你一个小小的监门官也敢在这里为难我们?本殿下看你才是真正的抗旨不遵!” 监门官眉头紧锁,他深知五皇子的身份尊贵,但皇城的规矩也不能破。 深吸一口气,继续坚定地说道: “五皇子殿下,请您下马。这是皇城的规矩,也是对殿下您父皇的尊重。若你执意要骑马进城,那就是对皇上不敬!” “哈哈!真是笑话!” 五皇子大笑起来。 “我骑马进城就是对皇上的不敬?那你们这些守门的狗奴才呢?你们拦我们的路就是对皇上的忠诚了?真是荒谬!” 五皇子身边的亲兵校尉们也纷纷附和着他们的主子,一时间北门处乱作一团。 监门官以及手下军士们虽然奋力抵抗,但终因人数众多而处于下风。 眼看着自己的手下一个个倒下,监门官心如刀绞,但他依然毫不畏惧地站在原地,用身体挡住了五皇子的去路。 “五皇子殿下,请您下马!” “否则休想从我这里过去!” “找死!” 五皇子怒吼一声拔出佩剑指向监门官, “你这等小人竟敢阻挠身负军功的边军统率进城!今日本殿下便替父皇清理门户!” 话音未落,他便挥剑朝监门官刺去。 可怜勤勤恳恳一辈子的老监门官,只来得及说一声“忠臣不事二主”,便被五皇子的佩剑刺中胸口,倒在了血泊之中…… 五皇子见状毫无波澜,只觉得自己终于摆脱了这个烦人的监门官,可以顺利进城了,便带着副将和亲兵堂而皇之地骑马进入北门,完全不顾及周围人异样的眼光和议论声。 “五皇子竟然杀了监门官!这简直是目无王法、草菅人命!” “是啊!他带着边军回城复命本应该遵守规矩下马进城才是。可他竟然纵容手下杀人行凶、践踏皇城的规矩和秩序。这等行径简直令人发指、天理难容啊!” 五皇子却毫不在意这些议论和指责。 战功傍身,自己的身份又无比尊贵,这些小事又算得了什么? 至于那个监门官,在他看来不过是个微不足道、不知死活的小人物罢了…… —————————— 西门,作为皇城四大门户中用于商贾通行的要道,无论是清晨的朝阳,还是傍晚的夕阳,都无法掩盖这里的繁华与喧嚣。 尤其是到了正午时分,西门的热闹程度更是达到了顶峰。 今日的西门却与往日格外不同。 街道上虽然依旧人流如织,但却弥漫着一股紧张而凝重的气氛。 不久之前,一辆庞大的货车缓缓驶向西门。 这辆货车来自城中最大的米店——丰年米行,车身上醒目地印着“西门家族”四个大字。 丰年米行作为西门家族的产业之一,不仅垄断了皇城中的大米生意,因此这辆货车所到之处,无不引起人们的侧目与议论。 货车满载着大米,堆得如同小山一般高,散发出淡淡的米香。 就在货车即将驶出西门之际,突然传来一声巨响,货车瞬间侧翻在地,三千多担大米如同瀑布一般倾泻而下,洒满了整个街道! “天哪!这是怎么回事?” “丰年米行的货车怎么翻了?” 米店的伙计们更是惊慌失措地跑出来,看着满地的大米,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快!快收拾起来!” 一个伙计大声喊道,“这么多大米,要是弄脏受潮可就全完了!” 其他人也纷纷回过神来,开始争分夺秒地收拾大米。 但这么多的大米洒满街道,想要短时间内清理干净又谈何容易? 更何况,西门的堵塞还意味着每一刻钟就要罚百两银子!这对于任何一家店铺来说,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监门官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米店的掌柜急匆匆地赶来,看着满地的大米和堵塞的街道,一脸焦急地问道。 掌柜的身材肥胖,身着锦袍玉带,此刻他却顾不得形象,满头大汗地跑来跑去,指挥着伙计们收拾大米。 监门官皱着眉头看着现场,心中也是焦急万分。 他知道西门家族在城中朝中,乃至全天下都势力极大,若是处理不好这件事,恐怕会给自己惹来麻烦。 但西门的堵塞对于整个皇城的交通影响极大,如果不尽快处理完毕,一定会引起更大的混乱! “掌柜的,你先别急。” 监门官沉声说道。 “我已经派人去通知其他出入口了,让他们尽量分担一些人流车马。同时我也会向上面汇报情况,看能不能减免一些罚款。” 掌柜闻言稍稍安心了一些,但脸上依然愁云密布——为什么货车会在西门门口侧翻?这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 掌柜的目光阴沉,扫视着现场,试图寻找一些蛛丝马迹。 随着时间的推移,日头渐斜,西门的街道上依然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丰年米行的伙计们仍然在忙碌地收拾着满地的大米。 尽管他们手脚麻利,但面对如此庞大的数量,依然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大米才在众人的努力下,被重新装袋,整齐地堆放在一旁。 监门官却拿出了一张罚单,上面赫然写着五千两银子! “这……这是怎么回事?” 掌柜的看着罚单,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规矩就是如此,如果不交这笔罚款,所有的大米都将被扣下充公!” 监门官冷冷的说道。 “监门官大人,您这是何意?” 掌柜的强忍着心中的怒火。 “我们丰年米行一直是守法经营,按时交税,从未有过任何违规行为。这次货车侧翻只是一个意外,您为何要开出如此巨额的罚单?” “掌柜的,不必多说。罚单已经开出,必须按时交纳罚款!” 掌柜的闻言,无奈之下,他只得派人前往皇城内的西门家族驻地说明情况。 西门家族中人倒是没有摆架子,来到西门之后客客气气冲着监门官拱手一礼,说道: “监门官大人,我们是西门家族的人。” “这次货车侧翻只是一个意外,能否请您通融一下,罚款适当减免?” “这个……” 监门官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道: “罚款是上面定下的规矩,我也只是奉命行事!” 中年人闻言便不再废话,立刻怀中掏出五张一千两的银票递了过去。 他知道如此巨额的罚款,还是落在西门家族的头上,绝不是这么一个小小的监门官能做主的。 “丰年米行,包括西门家族,向来守规矩。这是罚款,还请监门官大人点清!” 监门官将银票收入怀中,大手一挥道: “好,这些大米你们可以拿走了,但是下次一定要注意,绝不能再出现类似的事故,否则就不单单是罚款这么简单了!” “多谢监门官大人!” 西门家族人拱手道谢。 皇城查缉司总楼内第四层,一间宽敞的议事室内,查缉司第一楼楼主张宗正端坐在一张雕花红木椅上。 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北境地图,上面用红蓝两色标注着各个重要地点。 一张宽大的檀木桌上,摆放着四份奏报,每一份都详细记录了皇城四门发生的重大事件。 桌角的香炉中,青烟袅袅升起,散发出淡淡的檀香味,为这紧张的气氛增添了一丝宁静。 青青正站在一侧,手中拿着一把精致的紫砂壶,为两人泡茶。 张宗正的目光在奏报上来回扫视,眉头紧锁,显然对这些事件的认知,和奏报中的表现并不相同。 赵让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发出轻微的声响,也在凝视着这四份刚刚送来的奏报。 青青将泡好的茶递给张宗正和赵让,两人接过茶杯,微微点头表示感谢。茶水的热气在空气中弥漫,与檀香混合,形成了一种独特的香气。 灯光投射在三人的脸上,形成明暗交错的光影。 第二百四十三章 探迹 张宗正将手中的奏报放下,目光转向赵让: “赵让,你对这四门之事有何看法?” 赵让沉思片刻,然后缓缓说道: “四门之事,看似独立,实则相互关联。东门的西域人携带的通关文牒显然是伪造的,他们的目的并不简单,可能是为了潜入皇城,进行某种秘密活动。西域人近日在北境频繁活动十分频繁,我在镇海城中也遭遇了他们。” 张宗正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你说的没错。我会派人深入调查南门火灾的原因,以及五皇子的动向。” “至于西门家族……先确保他们不会对皇城的安全构成威胁吧” 青青在一旁静静地听着,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张楼主,赵公子,你们不觉得西门的事情最为平常吗?为何你们会觉得它最匪夷所思?” 张宗正和赵让对视一眼,然后张宗正解释道: “西门家族在皇城中的地位举足轻重,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会引起轩然大波。这次货车翻倒,虽然看似是小事,但如果背后有西门家族的操控,那么其目的就值得我们深思。他们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制造混乱?他们想要掩盖什么?或者他们想要借此达到什么目的?” 说罢,张宗顿了顿接着补充道: “而且西门家族向来行事低调,这次却如此高调地支付罚款,与他们以往的作风极为不符。以西门家族的财富和影响力,足以让他们在皇城中为所欲为,但他们却选择了这种方式,显然是在传递某种信号。” 赵让微微皱眉,对于张宗正对西门家族的猜疑,他心中有些不解,甚至有些不快。 毕竟他与西门家族的少爷西门大壮是自幼一同长大的挚友,深知西门家族的为人和家风。 在赵让看来,西门家族绝非那种会在背后玩弄权术、制造混乱的家族。 不过他也清楚张宗正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 西门家族在皇城中的地位确实举足轻重,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可能引起巨大的波澜,而且这次货车翻倒的事件确实存在许多疑点,让人不得不怀疑其背后是否隐藏着更深层的目的…… 看着赵让沉默不语,张宗正知道他在犹豫。 张宗正的话还未说完,赵让便深吸了一口气,打断了他: “张大人,西门之事,就交由我来负责调查清楚吧。” 张宗正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好!你能够放下个人情感,以大局为重,这正是成大事者应有的担当。” 赵让摇了摇头说道: “张大人,我并非放下个人情感,而是我相信西门家族的清白。我自幼便与西门大壮一同长大,深知他的为人和家风。西门家族行事一向光明磊落,绝不可能在背后玩弄权术、制造混乱。” 张宗正听了赵让的解释,劝勉道: “赵让,你这份情谊和义气实属难得。但你也知道,既然进入了这座楼,凡事就必须以皇城的安危为重。” 赵让点了点头,二人又闲话几句。 入夜,张宗留赵让住在总楼中,却被赵让婉言谢绝。 相比于总楼中凝重的气氛,先前站在楼前的震撼和憧憬已经荡然无存,他只想赶紧出去,在街上走走透透气。 青青看着赵让离去的背影,轻声问道: “张楼主,您这样安排真的好吗?万一……” 张宗正打断了她的话: “没有万一。” 青青没有再说话。 张宗正已经做出了决定,不是她能够改变的。 赵让离开了总楼,独自踏入了皇城的夜色之中。 夜幕如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缓缓降落,将天空笼罩,但皇城的繁华却并未因此而减退,反而更加璀璨。 街道两旁,灯笼的柔光透过纸窗洒下,将石板路映照得如同一条金色的长河。 赵让放慢了脚步,让自己深深地融入这繁华的夜市中。 声音和气味仿佛化作了一条条无形的丝线,将他与这座城市紧密地连接在一起。 赵让走着走着,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西门附近。他心中一动,决定去丰年米行货车翻倒之处看看,或许能寻到些蛛丝马迹。 夜色中的西门显得格外宁静,街道上的行人稀少,只有几家店铺还亮着灯火。 赵让沿着街道前行,很快就来到了事发地点。 那里已经被清理干净,但地面上还残留着一些米粒和货车挡板的木质碎片。 赵让蹲下身,仔细观察着地面,发现货车翻倒的地方正好是一条街道的拐角,这里的视线并不开阔,很容易发生意外。 街道的一侧是一排低矮的房屋,窗户紧闭,显得有些破旧。 其中一扇窗户的窗台上,有些许米粒散落。 赵让走近那扇窗户,轻轻敲了敲,却没有回应。 他绕到房屋的后门,发现门虚掩着,便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 屋内一片漆黑,只有一丝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 赵让点燃了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火光映照出屋内的陈设,简陋而杂乱,似是许久无人居住。 回到事发现场,赵让看到街道的另一侧有一家小酒馆,正对着西门的位置。 此刻酒馆内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赵让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点了一壶酒和几样小菜,耐心地听着周围的谈话,希望能找到一些线索。 忽然一个醉汉的高声自语道: “你们说的都不对!前天晚上,老子就看见一辆货车在拐角处突然翻倒,车上的大米洒了一地!” 无人搭理这个醉汉的疯话。 只要是还没喝多的人,都清楚的记得,西门家族,丰年米行的货车是在今日午后翻倒在这里的。 众目睽睽之下,怎么会是前天晚上? 赵让心中一惊,立刻走到醉汉身边,问道: “这位兄台,你能否详细说说那天晚上的情况?” 醉汉抬起头,眯着眼睛打量了赵让一番,然后摇摇晃晃地说道: “前天晚上,我正好路过这里,准备进酒馆喝酒,就看到货车突然翻倒……我本来想去帮忙,但看到车上的大米,我就……嘿嘿,你知道的!” “那你看到货车翻倒时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迹象?” 醉汉想了想,说道: “我好像看到车轮下面有什么东西,但当时太黑了,看不太清楚。但我敢肯定,那绝对不是意外!” 醉汉的话让赵让心中一动。 立刻掏出一些银两,放在醉汉面前,说道 “这位兄台,我也不说什么大事,只要你能再详细说说那晚的情况就好。” 西门家族不是谁都能开罪的起的,哪怕醉汉已经喝的烂醉也是一样。 有条命在,明晚还能来喝酒,这点他拎得清。 不过既然赵让说了只用动动嘴,就能赚银子,自己说的真假,他也没法查验。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醉汉一把抓起银两,塞进怀里,说道: “你这么一说,我也隐约觉得是有,但得再喝几杯估计才能想起来!” 赵让微微一笑,招来酒馆的小二,又要了一壶好酒和几样硬菜,举杯对醉汉说道: “酒菜管够,咱们尽管吃喝!” 醉汉闻言,脸上顿时露出狂喜之色,浑浊的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颤颤巍巍地伸出手,紧紧握住那沉重的酒杯,这是他与现实之间唯一的纽带。 与赵让轻轻一碰杯,随即仰头一饮而尽。 连续下肚,醉汉的脸庞泛起了红晕,话匣子也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 瞪大了眼睛,用略带夸张的口吻描述着那晚的情景: “那晚,月黑风高,街上静得只能听见我自己的呼吸声。我就看一辆货车冲过来……” 说到这里,醉汉的语气变得更加激动,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那货车跑的飞快,然后就像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似的,猛地翻倒在地。大米洒了一地,白花花的,就像下雪一样!” 赵让听得入神,迫不及待地追问: “那你看清楚车下是什么异物了吗?” 醉汉皱了皱眉,似乎在努力回忆着:“ 当时太黑了,我没看清楚具体是什么。就隐约看到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似乎是个人影,又似乎是块石头。但那车实在是太快了,根本来不及看清。” 醉汉说罢打了个酒嗝,又猛地灌了一口酒,摇了摇头了,说起了车轱辘话: “太黑了,什么都看不清楚……” “对了!那黑影似乎手里还拿着个什么东西,在月光下闪闪发光的。” 赵让还想问什么,但醉汉嘿嘿一笑,打断了他,举起酒杯粗着嗓子说道: “来!再干一杯!只要你能帮我把这顿酒钱付了,我就算没白说。” 酒馆挂在门上的风铃突然发出了几声清脆。 几个身材魁梧、打扮粗犷的男子走了进来。 他们的皮肤被晒得黝黑,手上布满了厚厚的老茧,显然是长年累月驾驭马车所造成的。 醉汉认识这些人是丰年米行的仆役,经常在这一带驾驭马车运送大米。 他看了看坐在自己对面的赵让,心想这位公子哥儿似乎对这些仆役很感兴趣,便决定做个顺水人情。 醉汉端起酒杯,摇摇晃晃地走到那些仆役面前,大声招呼道: “哎,兄弟们!来这边坐,我给你们介绍个贵人!” 仆役们有些疑惑地看了看醉汉,又看了看赵让,不知道这位陌生的公子哥儿是什么来头。 但醉汉已经热情地拉起了他们,将他们引到赵让所在的桌子旁。 赵让见状,微笑着向仆役们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坐下。 醉汉得意地坐在中间,一边倒酒一边说道: “这位兄弟想和你们聊聊,大家都是朋友,别客气。” 说完,举起酒杯,大声吆喝道: “来!先干一杯!” 仆役们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可看有不要钱的酒菜吃喝,也纷纷举起酒杯。 几杯酒下肚后,气氛渐渐热烈起来,赵让看准时机,向仆役们询问道: “几位大哥,今日发生的事儿,不知你们是否了解其中的情况?” 仆役们互相看了看,领头的那个男子皱了皱眉,回答道: “公子,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后续自有东家去处理。” 赵让见状,并不气馁,继续温和的劝酒。 醉汉也在一旁帮腔道: “兄弟们,吃了份嘴短,这位公子可是个好人,你们就说说吧!” 仆役们犹豫了一下,最终领头的男子叹了口气,开口说道: “好吧,既然公子这么想知道,我们就说说吧。今日午后,我们像往常一样驾着货车运送大米,但突然之间,马儿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疯狂地奔跑起来,我们根本控制不住……” 另一个仆役接口道: “是啊,那情形太可怕了……货车在路上左摇右晃,我们当时都快吓死了!” 赵让点了点头,示意仆役们继续说下去。 “就在那一刻,” 领头的男子继续说道, “货车突然翻倒了,大米洒了一地。我们赶紧下车查看情况,却发现马儿已经死了,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就像是被吓死的!” 赵让心中一动,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关键,沉思片刻后问道: “你们可曾注意到周围有什么可疑的人或物?或者在那之前有没有遇到过什么奇怪的事情?” 仆役们回忆了一下,纷纷摇头表示没有注意到什么异常情况。 领头的男子补充道:“我们当时只顾着救马和收米,没太注意周围的情况。” 赵让微微皱眉,心中隐约感觉这起事故好似和马匹有关。 “大哥,你们驾驭的马匹是从哪里来的?可否详细说说?” 领头的男子回答道: “这些马匹都是从西域买来的宝马,体格健壮,耐力极好。我们丰年米行一直都用这种马匹来运送大米。” “这些马匹是直接从西域买来的吗?还是通过其他商号转手购得的?” 领头的男子想了想,说道: “这些马匹是前不久从米行其他分号调来皇城总号的,具体是怎么买的……这是东家才知道的事情,我们也不太清楚。不过,据说这些马很贵,一匹马足够换好几桌上等的席面!” 赵让看其中一个年轻的仆役欲言又止,便看向他,示意他尽管开口。 此人犹豫了一下,说道: “公子,说实话,这些马匹确实比之前的马匹更加神骏,但也更难驾驭。它们似乎有些暴躁,容易受到惊吓。” 第二百四十四章 不急不躁 赵让心中微微一动,似是捕捉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线索。 近期,听闻西域人在北境的活动日益频繁,各种传闻沸沸扬扬。 “这位兄弟,能不能带我去看看那些马匹?” 领头的男子迟疑了片刻,似乎在权衡着什么,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说道: “好吧,既然公子想看,小的便带你去看看。” 一行人离开了喧嚣的酒馆,来到了丰年米行的马厩。 马厩里,几匹骏马正悠然自得地吃着草料, 这些马儿体态矫健,毛色油亮,一看便是经过精心挑选与饲养的良驹。 “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好马。”赵让赞叹道。 “那是自然,这些马匹都是东家精心挑选的,无论是速度还是耐力,都是第一流!” 领头的男子很是自豪地说道。 赵让点了点头,他的目光落在马匹的蹄子上。 蹄铁外圈沾染着一些新鲜的泥土,显然是刚刚从外面回来不久。 泥土中,夹杂着一些微小的颗粒,在烛火的照射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赵让心中一凛,他立刻取出一块干净的布,小心翼翼地将这些颗粒收集起来。 “兄弟,你们在运送大米的过程中,有没有经过什么特殊的地方?” 领头的男子皱了皱眉,思索片刻后说道: “我们走的路线一直都是固定的,并没有经过什么特殊的地方。不过今天在回来的路上,那片树林中有些泥泞” 赵让心中一动。 今天是冬至。 北境的冬天,土地都冻的如同铁板一块,怎么会出现泥泞的状态? “那片树林在什么位置?离这里远吗?” “不远,就在城外不远的地方。” 领头的男子回答道。 “那片树林并不大,但树木茂密,所以显得有些阴森。我们平时很少走那里,但今天因为绕路,所以就从那里经过了。” 赵让点了点头,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离开了丰年米行的马厩,赵让心中疑云更浓。 沿着石板路前行,每一步都踏得沉稳有力,似是在寻找某种节奏,以安抚内心的纷乱。 月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斑驳地洒在赵让的肩上,为他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辉。 一家装饰古朴的客栈前,门楣上悬挂的幌子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 赵让刚踏入客栈的大门,一股暖洋洋的气流便迎面扑来,夹杂着淡淡的木香和厨房飘来的饭香。 店小二热情地迎了上来,一脸熟稔地招呼道: “赵公子,您可算是来了!小的已经恭候多时,特地为您预留了一间上房!” 说着,便伸手引导赵让向楼上走去。 赵让微微皱眉。 他并未提前预订房间,更未向任何人透露过自己的行踪,为何这家客栈会如此周到地为他安排一切? 赵让心中疑云重重,他并未表露声色,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随着店小二的引领上了楼。房间内布置得温馨雅致,每一处细节都透露出一种别样的韵味。然而赵让却无心欣赏这些,他坐在桌旁,开始思考起这一连串的诡异事件。 突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店小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赵公子,您休息得可好?需要小的为您准备些热水洗漱吗?” 赵让心中一动,他打开门扉,看着站在门外的店小二,微笑着说道: “多谢小二哥关心,我休息得很好。但我还有些事情要办,一会儿就离开了,所以不用麻烦。” 店小二闻言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些许失望之色,但还是热情地说道: “赵公子既然有事要忙,小的自然不敢耽搁。只是,您已经预付了房费,现在走,房费是没法退还的。” 赵让心中微微一惊,他并未预付过任何房费。 这家客栈的种种举动越发让他觉得诡异。他摇了摇头,说道: “不必了,小二哥。房费就当我送与客栈的,烦请转告掌柜的,赵某日后有机会再来拜访。”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房间,匆匆下了楼。 店小二站在门口,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赵让离开了这家客栈后,又接连去了两家客栈。 奇怪的是,这两家客栈的情况与之前那家如出一辙,店小二都热情地迎了上来,说是已经为他预留了房间,账也已经结过了。甚至当他提出要离开时,店小二都露出了失望之色,并告知他已经预付了房费,无法退还。 赵让本想逼问出个所以然,可忽一转念,觉得着实没什么必要。 既来之,则安之,有人给安排好一切,甚至连钱都付了,这岂不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不论这事是谁做的,终归对自己不坏。 想要害他的人,又何必大费周章的一家一家客栈如此行事? 今天已经够闹腾累人的了……与其继续折腾下去,不如痛痛快快的上楼洗个热水澡,然后舒舒服服的一觉睡到大中午。 赵让这么想,便也这么做。 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发现屋里坐着一个人。 “你有够能睡的!” 青青略带抱怨的说道。 “我都没怪你在我睡着的时候偷偷进房,你确实还怨我睡的久,起的迟?” “再说,好睡眠可是无价之宝!” 青青闻言,俏脸微红,娇嗔道: “谁偷偷溜进来了?我可是光明正大地走进来的!再说了,这客栈里的人都知道这房间是我订的,进进出出不都随我高兴?!何况朋友之间互相探望也没什么不对。” “哦……原来青青姑娘已经自居为我的朋友了?” 赵让嘴角微扬。 “那不知青青姑娘此次前来,是想要继续给我订房,还是准备请我吃饭喝酒?或者有什么秘密告诉我,得挑这会儿没人的时候?” 青青瞪了赵让一眼: “谁自居为你的朋友了?别自作多情!我不过是无聊才来找你的。至于秘密……我可没什么秘密好跟你分享。” 赵让哈哈大笑,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奉陪了。” 说罢,却是一拉被子蒙住脑袋,作势要再睡个回笼觉。 青青见状,顿时急了,连忙跳到床边,狠狠摁住赵让的被子,说道: “喂,你别这样啊!好不容易把你等醒了,你就打算这么继续睡下去?” 赵让被青青这么一搅和,睡意也消散了不少。 坐起身来来,伸了个懒腰,一脸惬意地说道: “青青姑娘,你这大清早的就不让人安生,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找我商量?” 青青闻言,嘴角微扬,露出一抹俏皮的笑容: “重要的事情倒没有,不过嘛,你昨晚的行踪,是不是应该给我解释解释?” 赵让一听这话,心中微微一惊,但面上却不露声色,笑着反问道: “我昨晚的行踪?我昨晚不是一直在客栈里睡觉吗?能有什么行踪可言?” “哼,你就别装了!” 青青瞪了赵让一眼。 “我知道你昨晚去了丰年米行,还看了那些马匹。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 赵让闻言,故作轻松地说道: “哦,原来你是说这个啊……没错!我昨晚确实去了丰年米行,看了看那些马匹。可惜我并没有什么发现,也就只是随便看看而已。” 青青闻言,撇了撇嘴,显然不相信赵让的话。 她盯着赵让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赵让,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你昨晚肯定发现了什么。而且,我还知道,你不仅仅去了丰年米行,还去了其他的客栈,试探了一番,最后才住在这里的,对吧?” 赵让见青青什么都已知道,便也不再隐瞒,点了点头,说道: “没错!你说的都对!” 青青闻言,得意地笑了: “我就知道你肯定有发现!而且你也不用瞒着我,因为我也知道一些事情!” 赵让被青青的话勾起了好奇心,他问道: “你知道些什么?说来听听。” 青青神秘一笑,低声说道: “我知道皇城里所有的酒肆和客栈都有查缉司的人,你的一举一动都时时刻刻传递到了查缉司总楼。就连丰年米行中也有查缉司的人。” 赵让闻言,顿时词穷了……这还用她说?自己难道还猜不出? 脑子转了半天,才憋出来句话: “那又怎样?我觉得人最不靠谱了,反倒是你说的这些秘密让我更加确信了一些事情。” 青青被赵让的话说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是在调侃自己,顿时气呼呼地说道: “你能不能认真点?我在跟你说正经事!” 赵让哈哈大笑: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昨晚的确在马厩里有些发现。” 青青闻言顿时来了兴趣: “你在马厩中发现了什么?” 赵让却又无赖般的说道: “你不是哪里都有眼线?怎么还轮得着问我!” 看着青青当真要怒了,赵让才赶忙改口道: “这样吧,你请我吃饭我就考虑告诉你。你没让我睡足,总得让我吃饱吧?” 这个理由无可厚非,青青只能点头答应。 何况皇城里赵让的确是不熟。 赵让顿时眉开眼笑的说道: “哈哈这就对了!这才是拜托人的态度!青青姑娘果然爽快!” 说罢,赵让也不再继续赖床。 起身洗漱了一番后,便和青青一起离开了客栈。 客栈对街就是一家装潢考究的酒楼。 门口高悬的招牌上书写着“醉仙楼”三个大字, 每个字都笔酣墨饱,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味。 赵让抬头看了一眼那招牌,转头对青青说道: “这家酒楼看起来不错,我们就在这里吃吧。” 青青白了赵让一眼,说道: “你可真会挑,这家醉仙楼,是前朝开到现在的!” 酒楼内热闹非凡,宾客满座,人声鼎沸,香气四溢。 正中立着一块硕大石碑,记载着醉仙楼的由来: “昔于前朝初岁,汪氏夫妇于市廛之间,设一小肆以鬻酒。其酒也,醴泉之水,曲蘖之精,酝酿而成,甘醇芳香,饮之则心旷神怡,饮者无不为之倾倒。然肆宇狭窄,仅容六桌半席,虽饮者如云,而待饮者亦踵趾相接。 一日之暮,红日西坠,忽有客翩然而至。是时也,门前无候者之众。客入肆内,不索肴馔之珍,唯求美酒一醉。一举觞而尽肆中美酒,竟不醉倒,乃伏案而寐,三日三夜不醒。众人围观如堵,喧声震天,乃至官府亦闻之而惊愕不已。 至第四日拂晓,晨曦初照,客终醒来。起身之际,大赞酒美非凡,狂笑而舞,出肆之时,向门楣连拍三下,以示赞赏之意。汪氏夫妇以为疯子之举,殊不以为意。孰料客竟于街中心念一动,乘风而起,踏剑腾空而去。众人大惊失色,始悟此客乃仙人也。 自此而后,汪氏夫妇所酿之酒名扬四海,能醉仙人之誉更是传遍天下。人皆称之为“醉仙酒”,争相购饮以快朵颐。夫妇二人因酒而致富贵荣华,遂建一大酒楼以酬宾客之盛情。为念其发家之本在于美酒也,乃请书道圣手挥毫泼墨写就“醉仙楼”三字为匾额,高悬于门楣之上。此即醉仙楼之由来也。” 店小二看到两人进来,立刻热情地迎了上来: “两位客官里面请!请问是坐大堂还是雅间?” 但当他看清青青的面容时,眼中突然饱含敬畏,连忙改口道: “原来是青青姑娘大驾光临!快请上座!雅间已经为您准备好了!” 说着,他便引着两人向楼上的雅间走去。 一路上,小二态度恭敬,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了这位在他眼中有着超然地位的姑娘。 青青对此早已习以为常,神色自若地跟着店小二走上了楼梯。 赵让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一幕,却是没想到青青在皇城中竟是都有如此地位! 雅间内布置得温馨舒适。 一张红木圆桌旁摆着两把做工精巧的椅子,待两人坐下后店小二便递上了菜单。 赵让接过菜单扫了一眼,便将菜单递给了青青吗,还学着小二的语气说道: “青青姑娘请点菜!” 青青懒得理会赵让的揶揄,毫不推辞的推开菜单,直接对小二说了几道菜名,要不了一壶好酒。 “现在你告诉我在马厩中发现了什么吧?” 赵让眨眨眼,直勾勾的盯着空荡荡的桌子,却是一个字也不说。 青青被赵让的气得无可奈何,但也只能耐心地等待上菜……心想这家伙还以为进了皇城会安分的多,没想到一翻脸就变得这么无耻!看来自己的担心果然是多余的,还是张楼主考量的对! 第二百四十五章 交换 醉仙楼最有名的,莫过于那自酿的醉仙酒了。 这酒色泽金黄,清澈透明,宛如琼浆玉液般诱人。 当它被缓缓倒入杯中时,宛如一条金线在空中舞动,最终轻盈地落入杯底,溅起一圈圈细密的涟漪。 赵让举杯轻轻一晃,那杯中的醉仙酒便随着他的动作起伏,在灯光的映照下闪烁着诱人的光芒。 他微微笑着,将酒杯递向青青。 青青接过酒杯,轻轻一举,与赵让的酒杯轻轻一碰,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随后一饮而尽。 那甘甜的酒液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阵温暖与惬意。 放下酒杯后,青青迫不及待地催促道: “好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在马厩中的发现了吧?” 赵让却慢条斯理地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细细咀嚼了一番,才悠然说道: “急什么,先吃饭。吃完饭我再告诉你!” 青青被赵让的话气得直咬牙,但也只能无奈地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聊天,气氛倒也十分惬意。 没多久赵让放下筷子,靠在椅背上,微微闭上眼睛,似是还在回味着刚刚的佳肴。但他的思绪其实早已飘向了马厩,那些细微的线索在他的脑海中反复回荡,逐渐串联成一幅完整的画面。 过了片刻,赵让缓缓睁开眼睛,看向青青,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自信的微笑。 青青的好奇心被瞬间点燃,她迫不及待地催促道: “快说快说,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赵让却不紧不慢地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那些马匹的蹄子上,沾染了新鲜的泥土。这泥土湿润且粘稠,与普通的泥土有着明显的区别。” “在泥土中,我还发现了一些微小的颗粒,这些颗粒在烛火的照射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我怀疑,那些颗粒并非寻常沙石,而是某种矿石的粉末。” 青青听得全神贯注,她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赵让,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矿石的粉末?你是怎么看出来的?那些颗粒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赵让微微一笑,解释道: “首先,那些马匹的蹄子上沾染的泥土,颜色和质地都与普通的泥土有所不同。它们更加湿润、粘稠,颜色也偏深,这说明这些泥土很可能来自一个特定的地方,那个地方的泥土就是这样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画。 “其次,我在泥土中发现的那些微小颗粒。虽然数量不多,但却异常显眼。它们在烛火的照射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这种反光特性,说明它们并不是普通的砂石颗粒。结合这两点,我才推断那些马匹很可能是从矿山中运送矿石回来的。” 青青听得目瞪口呆,不由得感叹道: “赵让,你一定要来查缉司干活儿!因为你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赵让摆摆手,示意青青不要打断自己,然后继续说道: “如果那些马匹真的是从矿山中运送矿石回来的,那么那片树林中的泥泞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我怀疑那片树林中隐藏着一座矿山,正是西域人在皇城周围的落脚之处!” 青青点了点头,她觉得赵让说的没错,但心中仍然有许多疑惑……想了想,又问道: “要是那片树林中真的隐藏着一座矿山,为什么查缉司之前没有任何发现?” 赵让撇着嘴说道: “要么因为那座矿山非常隐蔽,被某种方式掩盖了起来。要么就是……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青青听后默然无言。 赵让想说的,无非是皇城查缉司总楼中除了叛徒,站在西域人那边,帮他们遮掩。 “赵让,我想去那片树林探查一番。” “去探查一番也不是不行,我也可以陪你一道。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赵让目光平静地看着青青,缓缓地说道: “我希望你能让查缉司撤销对我的监视!” 这是赵让牢不可破的底线。 青青听后一愣,她没想到赵让会提出这样的条件。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这件事就连张楼主也不能够决定……” 青青的语气中充满了诚恳和无奈。 “我明白你的难处。可以等你回去商量一下再给我答复。” 赵让没有丝毫退让。 有些事本来就不是可以理解的。 两人相对无言地坐了一会儿,赵让突然站起身来,打破了沉默: “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青青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跟着他站了起来。 赵让带着青青穿过了几条繁华的街道,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巷子口。 这里静悄悄的,几乎没有什么行人。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青青好奇地问道。 赵让神秘地笑了笑,没有回答,而是径直走进了巷子。 青青无奈,只好跟在他的身后。 巷子很深,两旁是高高的围墙,偶尔有几扇窗户透出微弱的灯光。 赵让带着青青七拐八拐,终于来到了一扇门前。 这扇门很普通,但赵让却轻车熟路地敲了敲。 不一会儿,门开了,一个老头探出头来,看到是赵让,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公子,你怎么来了?” 老头热情地招呼道。 这里是赵家在皇城中的一处别院。 除了赵家嫡系之人外,没有人知道。 这座别院,隐匿于皇城的喧嚣之外,仿入口是一道巧妙的月洞门,门上雕刻着云纹和飞鸟, 穿过月洞门,便是一片开阔的庭院,庭院中央有一座造型别致的假山,山石错落有致。 老头是赵家上一代家主的管家,名叫赵福,一辈子没有成家,无儿无女。 赵福年轻时便跟随赵家家主,忠心耿耿,深受家主的信任。 年纪大了之后,他自愿来皇城打理这处别院。 一方面是为了继续为赵家效力,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享受这份清静和宁谧。 赵福看到赵让带着青青来到别院,心中虽然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欣喜。 他连忙将两人迎进院内,一边走一边说道: “公子,这位是?” 赵让介绍道: “福伯,这位是青青姑娘,是我的朋友。” 青青朝赵福微微一笑,算是打过招呼。 赵福也回以一笑,心中暗自赞叹这位青青姑娘的容貌和气质。 三人来到院内的小厅中坐下,赵福连忙吩咐下去准备茶水点心。 不一会儿,便有仆人端上了香气四溢的茶水和精美的点心。 赵让轻抿一口茶水,然后看向赵福说道: “福伯,我这次来是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赵福微微一愣,随即笑道: “公子说笑了,老奴现在一副残躯,只是苟活而已……不过但凡是老奴能做到的,一定义不容辞。” 赵让点了点头,说道: “我想借这处别院用一用,安排一些人住进来。” 这处别院虽然隐秘,但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住的。 不过赵福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赵让的用意,赵让这是要在这里安排一些人手,以备不时之需。 他点了点头说道: “没问题,这处别院虽然不大,但住上十几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公子想要多少人住进来?老奴这就去安排。” 赵让微微一笑说道: “多谢福伯了。我想安排一些查缉司的人手住进来,他们正在调查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一个隐秘的落脚点。” 赵福闻言心中一震,深深地看了赵让一眼,随即说道: “公子放心,老奴一定会办好这件事情。” 赵让点了点头说道: “那就有劳福伯了。这件事情要保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赵福郑重地点了点头,一字不变,重复说道: “公子放心,老奴一定会办好这件事情。”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家常,赵福便起身告辞去安排查缉司人等入住的事情,赵让和青青则留在小厅中继续品茶聊天。 没过多久,赵福便回来复命说已经安排妥帖。 赵让知道福伯办事一向稳妥可靠,这件事情交给他去办自己很放心。 青青此时却眉头微微皱起,不解地看着赵让问道: “赵让,我不明白,为何要让查缉司的人手住进赵家的别院?这样做岂不是暴露了我们的行动?” 赵让轻轻摇头,深谋远虑的说道: “你应该知道,查缉司的人手在皇城中的行动受到诸多限制,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可能被有心人所注意。但在这里,在赵家的别院,是我们能够完全控制的地方!” 青青思索着赵让的话,逐渐意识到这个安排背后的深意: “你是说,通过这种方式,我们可以在不引起外界注意的情况下,秘密地集结力量,同时确保他们的安全?” 赵让点了点头: “正是如此。赵家别院的位置偏僻,且有赵福福伯这样的老管家在。他熟悉这里的每一个角落,能够确保查缉司的人手在这里行动自如,同时避免不必要的风险!” 青青恍然大悟。 不禁十分激动的说道: “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在暗中布局,而不会被敌人察觉!” 可说着说着,她却是又犹豫起来: “但……查缉司中人毕竟不是我,也不是张楼主……你怎么能确保查缉司的人手能够相信你,相信福伯,相信赵家?他们可是一直对你,对赵家有所戒备!况且被他们知晓了这处别院的存在,对你和你家没有任何好处……” 赵让对此早有准备,平静的解释道: “信任的问题,我会亲自给张宗解释。其实我只用说一点就够了:一旦调查有了进展,所有的功劳都将归于查缉司,赵家不会插手,也不会露出任何痕迹!” 第二百四十六章 巡检司的尸体 “至于这处别院……” 赵让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他们不需要知道这是赵家的别院,只需要知道这是一个安全的落脚点即可。我会以个人的名义租借下来,然后再交给他们使用。” 青青听后眼前一亮,不由得佩服赵让的深思熟虑。 这样一来,既能够确保查缉司的人手在这里的安全和隐秘性,又能够避免暴露赵家与这件事情的关系。 “每到这种时候,你就会显得特别聪明!” 赵让却是十分欠打的摇了摇头: “这只是权宜之计,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找到那座隐藏的矿山!” 两人商定之后,便决定分头行动。 青青回去查缉司向张宗汇报情况并商议下一步的计划。 而赵让则留在别院中等待查缉司的人手到来,并做进一步的安排。 夜幕降临,皇城中一片寂静。 但在赵家别院内却是灯火通明、人影绰绰。 赵让站在小厅的窗前,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心中波澜起伏。 青青走进来,对赵让说道: “查缉司的人手已经全部安排齐整。” 夜色如墨,赵让与青青悄然带领着查缉司的精锐,借着月色的掩护,潜入了丰年米行。 月光轻柔地洒落在青石地面上,映出斑驳的影子。 “注意脚下,别留下痕迹。” 赵让低声提醒着身后的队伍。 青青紧跟在赵让身后,目光锐利如鹰,不断扫视着四周的环境。 “这里似乎有些不对劲。” 她轻声说道,眉头紧锁。 “嗯,我也感觉到了。” 赵让点了点头,放慢了脚步,更加仔细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穿过米行的前院,来到了后方的马厩。 马厩内阴影重重,一股不祥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令人不寒而栗。 月光透过屋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那些原本应该健壮的马匹身上。 “这些马怎么了?” 青青惊呼一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突兀。 根据这些马匹的特征,随行的查缉司众人辨别出它们全都是西域落日马场的千里良驹! 但此刻它们却全都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四肢僵硬,眼中已无半点生气。 赵让蹲下身,仔细检查马匹的口鼻,发现都有黑血流出。 “中毒的迹象很明显。” 站起身环顾四周,赵让的目光突然定格在地面上隐约可见的车辙印迹上。“ 他指着车辙印迹说道: “这些印迹虽然被泥土和杂草掩盖了部分,但依然能够看出大致的轮廓。我们顺着这些印迹追查下去,或许能够有所发现!” 众人紧随其后,沿着印迹一路追踪。夜色中,他们穿过了几条幽深的小巷,最终来到了一个偏僻的山坳前。 山坳内的地面上充斥着杂乱的脚印和车辙印迹,还有一些被遗弃的工具和武器散落在周围。 “看来我们找对了地方。” 青青点了点头。 一阵微风吹过山坳,在寒冬时节,竟然带起了一阵阵尘土和枯叶。 赵让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敌意袭来。 猛地抬起头看向四周,却发现除了黑暗和寂静之外什么也没有。 青青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赵让你快来看!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她走到那堆篝火旁用脚轻轻地拨弄着残灰,感到脚下传来了一阵异样的触感,似乎踩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赵让闻言立刻走到青青身边,蹲下身查看情况。 不一会儿,就在残灰中掘出一个被掩埋的铁盒子,但里面却是空的。 赵让将铁盒随手递给查缉司众人,便独自走开,在山坳中继续查看,试图找到更多线索。 夜色中的风轻轻吹拂,带着一丝阴冷。 背阴处,藏着一座石块堆砌而成的祭坛 “你们过来看这个! 一名查缉司中人不慎摸了一把底座上的石块,祭坛上的石柱竟然缓缓转动起来! 赵让和青青都感到一阵寒意袭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暗中窥视着他们。 紧接着,周围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起来,被一层迷雾所笼罩。 “不好!是幻阵!” 青青惊呼一声,脸色变得苍白无比,连忙拉住赵让的手腕,想要离开这里。 幻阵迅速扩散开来,将他们笼罩其中。 赵让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巨大的力量瞬间将他吞噬,随即他便失去了知觉…… 再度睁开眼,赵让发誓眼前绝对是他从未见过的诡异场景。 这一刻,咋红人那G仿佛踏入了另一个世界,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扭曲而不可思议。并且他再也无法前进一步,只能呆立在原地,瞪大双眼凝视着那座散发着无法形容的气息的古老石碑。 那石碑巍峨而庄严,仿佛穿越了无数岁月的沉淀,带着沧桑与神秘,静静地伫立在那里。它的表面布满了斑驳的痕迹,仿佛被岁月侵蚀,又似乎被某种未知的力量所侵蚀。 赵让极力想要辨认出那些痕迹背后的含义,但每当他触及那些痕迹时,却只能感受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颤栗,仿佛有某种恐怖的力量正在悄然觉醒。 那些痕迹,既像是古老的文字,又像是某种神秘的图腾,它们扭曲、缠绕,散发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威压。 在月光的映照下,它们仿佛活了过来,蠕动着,扭曲着,仿佛要将赵让拉入那无尽的黑暗之中…… 恍惚间,眼前的景象似乎发生了变化。 一群人身着古老的服饰,脸上带着虔诚而庄严的表情,围绕着石碑载歌载舞。 他们的歌声悠扬而神秘,仿佛在诉说着某种古老的传说。 随着他们的舞蹈越来越激烈,赵让看到了他们眼中的狂热和痴迷,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所控制。 他们的身影在月光下忽明忽暗,宛如幽灵般飘渺不定。 突然,石碑下方的地面开始裂开,一股浓郁的黑雾从裂缝中喷涌而出。 那黑雾弥漫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恶臭,仿佛无数腐烂的尸体在其中腐烂。 气味侵入他的鼻腔,刺痛咽喉,让他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仿佛要被那股黑雾所吞噬。 赵让赶紧捂住口鼻,但那股恶臭却无孔不入,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想要逃离这个诡异的地方,却又发现自己的双腿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所束缚,无法动弹…… 赵让挣扎着,试图摆脱那股无形的束缚,但那股力量却越来越强大,将他牢牢地困在原地。 扭头看向青青,赵让这才发现她的眼神也变得狂热而痴迷,仿佛被那股无形的力量所控制。好似已经失去了自我,成为了一具行尸走肉,正在喃喃自语…… 青青的声音沙哑而低沉,仿佛从地狱深处传来,面容也变得扭曲而狰狞。 赵让仿佛看到了他的灵魂正在被那股无形的力量所吞噬,他的身体正在逐渐崩溃。 赵让挣扎着想要摆脱那股无形的束缚,但那股力量却越来越强大。 他感到自己的力量在迅速流失,仿佛被某种未知的力量所吸取……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起来,仿佛看到了那些被黑雾所吞噬的人们,他们的面孔扭曲而绝望,尖叫声和哭泣声交织在一起。 直到最后一刻,赵让才看到石碑上的痕迹开始发光,仿佛被某种未知的力量所激活。 那些光芒穿透了黑雾,映照在他的脸上。 不过这光芒并不温暖,反而带着一种刺骨的寒冷,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崩塌。 “赵公子,你没事吧!” 查缉司中人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才将赵让唤醒。 赵让连忙顺着声音望去,只见青青也躺在不远处,脸色苍白无比,显然刚刚经历了同样的幻境。 “赵公子,我们在祭坛附近发现了一个大坑,里面的东西……您还是亲自看看吧!” 唤醒赵让的查缉司中人说道。 看青青已有人照料,赵让点了点头,跟着这人绕到了祭坛的背后。 坑内堆满了尸体,从服饰上看竟然是南地巡检司的人! 尸体还未腐烂,脸上还残留着恐惧和绝望的表情,无法想象他们在临死前经历了怎样的恐怖…… “南地巡检司的人怎么会死在这里?” 赵让震惊地说道。 “而且看他们的样子死前似乎遭受了极大的折磨和恐吓……” “正是……在下也是发现这些尸体全部都身着南地巡检司的衣物,觉得非同寻常!毕竟南地巡检司在南地的地位和实力都在我们北境查缉司之上,其人马精锐无比,查缉司屡次与之相斗,都为占据上风,但此地却又近百名巡检司的精锐被坑杀!” 这名查缉司的中人语气凝重地说道。 赵让深吸了一口气,强行镇定下来。 南地巡检司的人马出现在这里,本身就透着一股诡异。 而且看他们的样子,更让这件事情充满了疑点。 “立刻将这些尸体全部带回去,仔细查验!” 赵让下令道。 “是!” 查缉司众人齐声应道,随即开始动手搬运尸体。 赵让则走到青青身边,查看她的情况。 此刻的青青依然昏迷不醒,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 赵让心中一紧,连忙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和脉搏。 还好,只是昏迷,并没有生命危险。 赵让松了一口气,心中却不禁疑惑……他和青青都经历了同样的幻境,为什么他会醒来,而青青却还在昏迷之中?难道说……那个幻境并不是无的放矢,而是某种暗示或者预兆? 夜幕渐渐退去,天边泛起了一抹鱼肚白。 当第一缕阳光透过云层洒落在大地上时,赵让等人已经回到了别院。 一夜未眠的众人此刻都是疲惫不堪,但却没有人敢有丝毫的松懈。 赵让将青青安置在别院的一间厢房内,吩咐福伯悉心照料,同时去请皇城中最好的郎中前来诊治。 经过一番仔细的检查和比对,查缉司中人发现这些尸体上都有着同样的伤痕。 第二百四十七章 诡谲 他们的脖颈处,每一具尸体都无一例外地带着一个诡异的细小伤口,如同被某种异常锐利的兵器轻轻划过。 这伤口的出现,当然是一场无声杀戮留下的痕迹。 不过令人感到更加诡异的是,这些伤口并没有像常理那样流出大量的鲜血,它们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是被某种不可知的力量在瞬间吸干了所有的血液。 赵让蹲下身子,凑近其中一具尸体的脖颈处,仔细观察那个伤口,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不安和疑惑。 这伤口的形状,还有它出现的位置,都让他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脚底升起。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昨晚在幻境中所看到的恐怖场景:那些被黑雾所吞噬的人们,他们的面孔扭曲而绝望,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恐惧。 而最让他感到心悸的,是那些人在被黑雾吞噬时,脖颈处也出现了类似的细小伤口…… ,一阵冷风吹过,那些尸体的脖颈处的伤口突然齐齐地裂开,一股股黑雾从中冒出,迅速弥漫在空气中。 赵让的心猛地一沉,立刻屏住呼吸,紧紧盯着那些从伤口裂开的黑雾。 黑雾在空气中缓缓蠕动,仿佛有着生命一般,不断地扩散、蔓延。 旋即猛地颤动,仿佛深渊中的恶魔被唤醒,化作一根根扭曲、盘绕的触手,向赵让凶猛扑来。 赵让身形矫健如风,紧握手中的乌钢刀,但那些触手仿佛拥有独立思考的邪恶意志,一击未中,便立刻改变轨迹,再次向赵让缠绕而去。 赵让挥舞着乌钢刀,刀光如墨,与黑雾触手交织在一起,发出刺耳的金属碰撞声。 但这些黑雾触手似是无穷无尽,不断从伤口中冒出,向赵让袭来。 忽快忽慢,忽左忽右,让人防不胜防。 面对这些诡异的黑雾触手,赵让也不禁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必须得找出要害,一举将他们彻底消灭。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闪过,一把乌黑的钢刀带着凌厉的杀气向他劈来。 赵让身形一闪,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 定睛一看,只见一个身穿黑衣的人影站在不远处,手中拿着一把与他相似的乌钢刀! 黑衣人眼中闪烁着冷冽的光芒,仿佛一条盯着猎物的毒蛇! “你……!” 赵让惊呼一声, 黑衣人不等他话恕我按,便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两人的身影在空中交错,刀光闪烁不定,发出清脆的金属交鸣声。 赵让提气运劲,调动自己全身的劲气。 乌钢刀带着强烈的杀气,向黑衣人劈去。 黑衣人见状,立刻挥刀相迎。 两把兵刃在空中相撞,爆发出璀璨的火花。 赵让身形一闪,躲过了黑衣人的反击。 趁机一刀刺向黑衣人的胸口,黑衣人惊呼一声,身形急退。 然而,赵让并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 他紧追而上,刀法犀利而精妙,每一刀都直指黑衣人的要害部位。 黑衣人左支右绌,险象环生,很快就陷入了下风。 然而,就在这时,那些黑雾触手再次向赵让袭来。 赵让心中一凛。 他必须同时应对黑衣人和黑雾触手的攻击。 那些黑雾触手被刀光一照,顿时消散了许多。 赵让不敢大意,一股强烈的危机感从背后袭来。 他猛地转身,只见那些黑雾触手再次汇聚在一起,化作一个庞大的黑雾团,向他猛烈袭来。 赵让紧握乌钢刀,向黑雾团挥出了最强的一刀。 “轰!” 一声巨响,刀光与黑雾团相撞。 赵让只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刀身传来,震得他手臂发麻,但他还是继续用力挥刀,将黑雾团一点点地斩开。 终于,黑雾团终于被彻底斩碎,那些黑雾触手也随之消散在空气中,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赵让松了一口气,感到一阵疲惫涌上心头。 却看黑影人扭扭脖子,站在不远处,冲着赵让十分挑衅的打了个响指,那些尸体立刻齐齐地自爆开来,化作一团团火球,将周围的一切都吞噬在其中。 赵让心中暗叫一声不好…… 立刻运起劲气,向远处逃遁。 爆炸的余波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肆虐的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一股灼热的气浪从背后袭来,赵让拼命逃遁,这才逃出了热浪所波及的范围之外,回头望去,只见那座精致的别院在一片火海在熊熊燃烧着…… 隔壁院落,荒废日久。 劫后余生的众人在扑灭了火势后,暂且落脚于此,稍作歇息。 赵让留下福伯与一众查缉司人等,在此负责善后。他自己则单人独马,一路朝着查缉司总楼狂奔而去。 “赵让!有消息了!” 青青一见到赵让,看着他灰头土脸的样子很有些疑惑,但这个消息的冲击力显然要比赵让的面貌更大, “什么消息?” 赵让精神一振,连忙问道。 “我们的人在城中发现了一个形迹可疑的番僧,他手中拿着一串与那些尸体脖颈处伤痕十分相似的佛珠!” 青青语气凝重地说道。 “番僧?佛珠?” 赵让眉头一挑心中隐隐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名番僧在哪?带我去见他!” 青青回道: “嗯,我们没有打草惊蛇,不过他也不是庸手,估计已经发现了身后的尾巴。另外,皇城里就这两日进来许多刀道高手,其中有一人用的刀……” 赵让蹭的一下拔出腰间的乌钢刀,反问道: “其中有人用的刀和我的这把很像是吗?” 青青点了点头,却没有多说什么。 “这个人我已经见过了。而且,是高手,不是对手。” 顿了顿,赵让又继续说道: “我不知道他露面的目的是什么,但如果他认真起来,三十刀左右,我必败!” 青青极少见到赵让脸上浮现出这般严肃的神情,还想追问什么,前来引路的查缉司中人已到,只得先把问题咽回肚子。 很快,赵让和青青就在城中一处偏僻的小巷中,找到了那个形迹可疑的番僧。 他一身红衣袈裟,头上戴着五佛冠,手中拿着一串漆黑的佛珠,正闭目盘坐在一块破旧的蒲团上念念有词。 赵让仔细打量了一番那个番僧发现他虽然面容慈祥,但眉宇间却隐隐透露出一丝阴狠和狡诈之气! 最让他感到惊讶的是,那个番僧手中的佛珠竟然与那些尸体脖颈处的伤痕一模一样! 赵让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对身边的查缉司中人低声说道: “前后堵住巷子口!” 说完他便大步走上前去,想要质问那个番僧的来历和目的。 赵让刚踏出两步,异变突起! 那个番僧突然睁开双眼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红芒,随即他手中的佛珠瞬间化作一道黑光向赵让袭来! “小心!” 青青查缉司中人惊呼一声,想要上前救援,但却已经来不及了…… 赵让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巨大的力量瞬间将他拉扯倒地。 “赵公子!” 查缉司中人惊呼一声,连忙上前查看赵让的情况。 只见赵让躺在地上昏迷不醒,呼吸微弱。 而那个番僧则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地上那块破蒲团还在散发着微微的黑光。 “快!快送赵公子回去疗伤!” 青青不敢耽搁,连忙将赵让背起,匆匆赶回了总楼。 张宗看到赵让被抬着回来,也是大惊不已,连忙派来了查缉司总楼中最好的郎中。 “赵公子只是被震晕了,过去并没有生命危险,只要好好休息几天就能恢复。” 听郎中这么说,青青才算是松了一口气……他们却不知道此时的赵让正陷入了一个更加诡异和恐怖的幻境之中…… 那些佛珠仿佛有着某种神秘的力量能够吞噬一切生灵的灵魂和血肉,将它们变成一具具行尸走肉供其驱使。 他想要挣脱这个幻境但却发现自己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所束缚无法动弹分毫。 而那个番僧则狞笑着向他走来。 赵让猛地惊醒过来发现自己正躺在总楼最高层的厢房之中! “公子,你终于醒了!” 看到赵让醒来福伯松了一口气说道。 “我……我没事。” 赵让挣扎着坐起身来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心中依然有些惊魂未定。 “福伯,你去将青青姑娘和张宗大人叫来。” 福伯点了点头随即转身出去安排。 不久之后,青青便匆匆来到了房中。 “你没事吧?” 看到赵让安然无恙,青青明显也轻松了许多。 “我没事。” 赵让摇了摇头,将那个番僧和佛珠的事情以及自己在幻境中所看到的一切都详细地告诉了她 “竟然有这种事情?!” 听完赵让的叙述青青脸色凝重地说道, “而且在你昏迷的这两个多时辰里,那番僧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再没有出现过!总楼启动了皇城中所有的眼线,但无一人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当晚,原本繁华喧嚣的皇城陷入了一片肃杀和恐慌之中。 街头的灯火昏暗,百姓们紧闭门窗,不敢外出。 各种离奇的传闻和谣言在城中迅速蔓延开来,如同无形的瘟疫,让每个人都感到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惧。 有人说,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能看到一群群形态各异的鬼影和幽灵在城中的街巷间游荡,它们无声无息,但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阴森气息。 有人说,这些鬼魅是那些被佛珠吞噬了灵魂的可怜人,他们的尸体虽然被火化,但灵魂却被困在了这个恐怖的幻境之中,无法超脱。 更为可怕的是,还传出了有人被这些鬼魅附身而死的消息。 据说,这些人都是在夜间外出时遭遇了不幸,他们的身体被鬼魅所占据,灵魂被无情地吞噬,最终变成了一具具没有生命的行尸走肉。 这些消息虽然未经证实,但却足以让所有人都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和绝望。 皇城中的气氛变得异常压抑和紧张,每个人都生活在一种提心吊胆的状态中。 原本繁华的市集变得冷清萧条,街头巷尾再也听不到欢声笑语和喧闹声,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和沉默,仿佛整个城市都被一种无形的恐惧所笼罩。 赵让站在总楼的窗前,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和空荡荡的街道,心中也不禁感到一种莫名的寒意。 第二百四十八章 大内【上】 查缉司的人手在精细的勘查与搜寻之下,终于从当日山坳中发现的神秘祭坛,以及那些南地巡检司人员的尸体上,提炼出一种散发着奇异药味的深紫色灰烬。 这种灰烬极为细腻,似丝绸般,轻轻一吹就会飘散在空气中。而其散发出的药香,既让人心神宁静,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 赵让站在查缉司的密室中,目光凝重地看着摆放在桌上的那一小撮深紫色灰烬。 “赵公子,我们已经寻访了皇城内的众多名医,甚至请教了宫内的御医。” 查缉司的中人恭敬地汇报着。 “他们一致认为,这种香味和粉末,属于一种极为稀有罕见的药材——夜交藤。” “夜交藤?” 赵让眉头微皱,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甚至熟悉的很。 当初在镇海城时的种种,再度涌上心头。 “是的,夜交藤。” “这种药材生长在南地极为隐秘之处,很难采摘。使用得当的话,它可以安心稳神,对于治疗失眠、惊悸等症状有着奇效。但若是过量使用,就会让人眼前看到重重幻影,陷入重重幻觉之中。行为举止变得不可预料,甚至杀人自残都有可能做得出来!” 听到这里,赵让的心中不禁一凛。 他想到了那些尸体脖颈处的诡异伤口,以及那些被黑雾触手所吞噬的人们。 难道说,这一切都是夜交藤所造成的幻觉? 青青和张宗也匆匆赶到了密室中。 他们的脸上都写满了凝重和担忧,显然也已经听说了夜交藤的事情。 “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发现?” 青青关切地问道。 赵让点了点头,将桌上的深紫色灰烬指给他们看: “这就是从祭坛和尸体上提炼出来的夜交藤灰烬。看来,我之前的猜测并没有错,这一切果然与药材有关。” 张宗闻言,脸色变得更加凝重: “如此说来,那些人在死前都服用了过量的夜交藤?” 赵让沉吟片刻,缓缓道: “这或许与那个形迹可疑的番僧有关。我们之前不是在他的佛珠上也发现了与伤口相似的痕迹吗?说不定,他就是利用夜交藤制造了这场幻觉,让那些人在无意识中自相残杀。” “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青青疑惑地问道。 龙帆会,西域落日马场的健马,南地的秘药,番僧,以及金钟镖局……这么多势力以及发生的一系列事端似是都有一条暗线将其串联在一起。现在又发现了夜交藤的痕迹,和南地巡检司的尸体,让整个大事件便的更加匪夷所思。 赵让总觉得冥冥之中自己似是已经触及到了唯一的真像,但又总觉得还差了点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 赵让摇了摇头。 “在镇海城我就发现有西域人在大量买入这种药材,青青应该都告诉你们了。现在皇城中又发现了它的痕迹,只要我们能够找到转运和提供的人,估计能撬开嘴,知道点什么。” 众人说着,突然查缉司中人又来奏报,说宫内御医刚刚传来话,说这种对夜交藤的炼制手法他们曾经见过。白鹤山每年在冬至之后,开春之前,因为春日气节变化多端,都会进贡来一批安神丸,主料就是夜交藤。由此,赵让才发觉冥冥之中自己感觉缺了一块的到底是什么,就是白鹤山!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 白鹤山,作为大内皇城的供奉之一,白鹤山每年都会进贡各种珍稀药材和丹药,以供皇室使用。 “白鹤山?” “你觉得这一切与白鹤山有关?” 赵让点了点头,沉声道: “没错。你们还记得当初在镇海城时,我曾经遇到过一个西域商人吗?他当时就是在大量收购夜交藤。白鹤山至少和西域人,尤其是落日马场之间,有所勾结!” “更不用说当初我和青青在白鹤山上,在师叔祖帮主下斩杀的那名代掌教,就和南地蜀中唐家关系极深。唐家以制毒闻名,是药三分毒。再好的补药,在他们手里,都会变成顷刻要命的毒药。这其后……” 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 “对了,那个番僧的下落找到了吗?” 就在这时,查缉司的中人又来奏报: “各位大人,刚刚宫内传来消息,说白鹤山今年进贡的安神丸已经送到了御医院。御医们正在对其进行查验。” “哦?这么快?” 赵让眉头一挑。 张宗沉声说道:“ “还是不能打草惊蛇,不过我们的动作得加快了!” 继而转身命令道: “你立刻带人去御医院,想办法弄到一些安神丸回来。一定要小心行事,不要声张,万一只是凑巧,这责任谁都担不起!” 赵让和青青在查缉司的密室中焦急地等待着消息,但派去御医院的查缉司中人却迟迟未归,两人的心中都升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赵让,我们不能再等了。” 青青焦急地说道。 “必须亲自去看看。” 潜入大内,可不是闹着玩的……连赵让都有些拿不准主意。 我有一个办法,或许可以助你们一臂之力。” 张宗的话让赵让和青青眼前一亮,齐声问道: “什么办法?” “你们可知道现在大内禁军的统帅是谁?” 张宗的话让两人一愣,他们对皇宫大内的事情并不十分了解,但也知道大内禁军的统帅是一个位高权重的职位,不是一般人能够担任的。 “难道说……” 赵让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又有些不敢确定。 “没错,现在大内禁军的统帅,姓魏!” “魏星舒的本家?” “正是!” 张宗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魏星舒已经牺牲在西域,为国尽忠,他的本家应该也是心怀家国大义之人!” 提起魏星舒,赵让心里一阵没来由的难受…… 想起当时在西域遇到的那位国字脸杀手,想起他那一身出神入化的绝影术,再想起他所说的“二十年望北”…… 张宗似是看出了赵让的异样,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事。他不说,那就不问。 “所以,你们可以去找这位魏统帅谈谈,如果能够得到他的支持,那么潜入皇宫大内、进入御医院就不再是什么难事了。” 张宗继续说道。 赵让和青青听到这里,心中的焦虑终于得到了缓解。 有了张宗的这个办法,起码多了几分成功的把握。 穿过层层宫墙和廊道,赵让和青青终于来到了魏统帅的府邸前。 府邸虽不张扬,但却透露出一股威严和庄重的气息。 ,一位身着禁军服饰的士兵出现在他们面前,赵让和青青急忙表明身份和来意,士兵听后脸色微变,让他们稍等片刻,便转身进去通报。 “进来吧,魏统帅同意见你们!” 赵让和青青心中一喜,跟随士兵走进了府邸。 穿过前厅和院落,书房门敞开着,一位身材高大、面容刚毅的中年男子正端坐在书桌前,目光如炬地注视着他们。 “查缉司的人,找老夫有什么事?” 魏统帅的声音如同铁石一般冷硬,开门见山地问道。 一股威严和霸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能够震慑住周围的一切。 赵让和青青站在他的面前,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依然能感受到那股强大的气势压得他们有些喘不过气来。 “魏统帅,我们此次前来,是为了向您汇报一件极为重要且诡异的事情。” 赵让开口说道,声音中透露出一丝凝重。 魏统帅眉头微挑,目光锐利地扫过赵让和青青的脸庞,似乎想要从他们的表情中看出一些端倪来。 他有些好奇地问道: “什么事情,能让查缉司的人和赵家公子都如此紧张?” 赵让被叫破身份,一时语塞,青青接过话茬,说道: “是关于白鹤山的。我们怀疑,白鹤山可能与近来皇城一系列诡异事件有关,甚至可能涉及到皇宫大内的安危。” 魏统帅听到这里,脸色微微一变。 他知道白鹤山在大威的地位和影响力,如果真的是白鹤山在背后搞鬼,那么这件事情就非同小可了。 “详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魏统帅,这一路的遭遇,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且听我从镇海城开始说起吧。” “我们在镇海城时,那些西域人的出现,起初并未引起我们的注意。他们穿着奇特,举止异于常人,我们以为只是远方的来客。但后来,他们的行为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 青青补充道: “是的,他们行踪诡秘,经常在深夜出入偏僻之地。我们还意外发现他们与镇海城城主,南地龙帆会等河边的势力门阀,都有着某种不可告人的联系。” “我们还发现了一种名为夜交藤的神秘药材,这种药材在中原极为罕见,但在西域人手中却大量存在。它的药效诡异,能令人产生幻觉,甚至操控人的心智!” “我们怀疑,西域人正是利用这种药材,在暗中操控着一些不可告人的阴谋。并且在最新获得的证据里……“ “你们近日在皇城周围发现了一处山坳,里面有一座诡异的祭坛,祭坛旁的深坑里,坑杀了近百名南地巡检司中人。” 魏统帅平静的说道。 赵让和青青顿时愣住。 皇城中,着实是没有闲人! 哪怕身在大内的禁军,也有自己的门路,知道的并不比查缉司少! “自从上次皇城四门同一天内都有事端发生,老夫就派人前去详细查探过。” 赵让和青青陷入了沉寂…… 魏统帅见这二人似是无话可说,才开口打破沉默,问道: “你们有何打算?需要老夫如何配合?” 赵让闻言,回过神来说道: “我们想要暗中潜入御医院,弄出来今年白鹤山所进攻的安神丸。” 这次换到魏统帅保持沉默。 这件事情的严重性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如果真的是白鹤山在背后搞鬼,那么这件事情就不仅仅是涉及到皇宫大内的安危了,更是关系到整个大威的国运! “那个形迹可疑的番僧,你们后来在皇城中可再见过?” 魏统帅问道。 “没有。查缉司的人跟丢了。” 青青坦率的说道。 魏统帅眉头微微舒展: 你们虽然胆大,但倒也实诚。不错,我也曾派禁军前去缉拿,却是没了下落。如果你刚才美说实话,老夫会立即下令将你二人拿下,以谋逆罪论处!哪怕当场斩杀也在职权情理之中!” 说到此处,魏统帅长舒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这件事情非同小可,我需要好好考虑一下。” “你们先回去吧,等我考虑清楚,会派人再联系你们。” 赵让和青青离开魏统帅的府邸后,心情有些沉重,他们感觉这条路似乎走不通了。 两个时辰的等待,让他们感到时间仿佛变得异常漫长……就在他们即将放弃的时候,魏统帅派人送来了两身禁军的衣物战甲,以及门禁腰牌。。 “这是魏统帅的意思吗,相信你们看到就明白该怎么做了!”送信的人低声说道。 换上禁军的衣服和战甲,将腰牌系在腰间,赵让和青青跟随着送信的人,顺利进入大内,随即又穿过了层层宫墙和廊道,直抵御医院。 此时天色已晚,宫墙高耸,御医院周围一片寂静。 赵让和青青虽然身着禁军服饰,但这里此刻并无禁军巡逻,一旦被发现,根本无从解释。 不过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两人小心翼翼地穿过御医院的院落,来到了药房前。 青青轻轻推开门,一阵药香扑鼻而来。 环顾四周,发现药房内空无一人,这才放下心来。 赵让紧随其后,开始在药房内寻找安神丸的踪迹。 很快,他们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黑漆描金木盒。 赵让打开来,却只见里面空空如也! “不好!” 赵让心中一沉。 这个木盒显然是有人故意放在这里引诱他们上钩的! 整个御医院突然灯火通明,如同白昼一般。 院外传来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群禁军士兵涌了进来,将药房团团围住! 魏统帅一身戎装,大步走进药房,脸色铁青,目光如刀,冷冷地盯着赵让和青青问道: “你们两个,是什么人?潜入大内有何目的?” 魏统帅的声音如同雷霆一般炸响在药房内,震得赵让和青青耳膜生疼。 赵让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镇定。众目睽睽之下,无论如何解释都是徒劳的,只能先想办法脱身再说。 见二人不语,魏统帅一声令下,禁军士兵们一拥而上,将赵让和青青牢牢控制住。 两人虽然身手了得,但此刻境地也不敢轻举妄动。 “魏统帅,且慢动手!” 青青突然大声说道。 “我们乃是查缉司中人!此次潜入御医院,也是为了调查一起涉及皇宫大内的案子。还请魏统帅明察秋毫,不要误伤了自家人!” “查缉司的人?” 魏统帅眉头一皱,挥手示意禁军士兵们退下,然后冷冷地盯着青青和赵让看了半晌。 “你们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自己是查缉司的人?” 魏统帅沉声问道。 青青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高举过头顶: “这是查缉司的令牌,魏统帅请看。” 魏统帅接过令牌仔细查看了一番,然后点了点头: “不错,这确实是查缉司的令牌。但你们潜入御医院的行为依然可疑,须将你们带回禁军大牢详细审问!” 言毕,他对禁军军士一挥手,说道: “将他们带走!” 禁军士兵们齐声应诺,上前将赵让和青青押解出去。 两人被押解着穿过层层宫墙和廊道,心中不禁暗自叫苦。 原本以为能够得到魏统帅的支持,顺利潜入御医院调查线索,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魏统帅,请听我们一言!” 赵让挣扎着喊道。 “我们潜入御医院,是为了调查白鹤山进贡的安神丸一事。此事关乎皇宫大内的安危,还请魏统帅三思!” 魏统帅闻言停下脚步,转身冷冷地盯着赵让和青青。 “你们说什么?白鹤山进贡的安神丸有何问题?” 赵让见魏统帅明知故问,显然是有自己的考量,便急忙说道: “我们怀疑白鹤山利用安神丸在暗中操控着一些不可告人的阴谋。而且,我们还发现了一种名为夜交藤的神秘药材,这种药材能够令人产生幻觉,甚至操控人的心智!白鹤山正是利用这种药材制作安神丸,企图对皇宫大内不利!” 魏统帅听到这里,脸色骤然大变。 身为大内禁军统帅,自然知道皇宫大内的安危关系到整个大威的国运。 “你们说的可是真的?” 魏统帅盯着赵让和青青问道,目光中透露出一丝凌厉的杀气。 “千真万确!” 青青毫不畏惧地迎上魏统帅的目光。 “我们敢以性命担保!” 魏统帅沉默了片刻,然后挥了挥手,示意禁军士兵们退下。 “将他们带到禁军统领府!” 禁军士兵们应诺一声,将赵让和青青押到了统领府的偏厅之中。 第二百四十九章 大内【中】 禁军统领府内,一偏厅。 “魏将军,我敬你是查缉司元宿魏星舒同族之人,才事先明言此事。出尔反尔,当真小人!” 青青怒目而视,已然发了狠。 赵让却冲她丢了个眼色,可惜青青未曾注意到。 来的路上,赵让就觉得魏统领应该不是出尔反尔,设计让他俩落入彀中,而是应该有什么难言之隐,须得在众人面前表演一番,才能过得去。 魏统帅的脸色在偏厅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阴沉,他的目光在赵让和青青的脸上来回扫视,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魏将军,你这是何意?” 赵让沉声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魏统帅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漆黑的夜空,沉默了片刻。 “禁军,也不是铁板一块。” 魏统帅很是无奈的说道。 赵让和青青对视一眼,心中一紧,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我派人给你们送衣服战甲,本是想助你们一臂之力。” 魏统帅转过身说道。 “但前脚刚送出去,后脚就有风声传出,说今晚大内会有此刻混入禁军,借机行刺!” 赵让和青青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们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而且,这风声还惊动了五皇子。” 魏统帅继续说道,声音中带着些许沉重。 “五皇子虽然不负责禁军事物,但由于军功卓着,每当回到皇城大内,皇帝都会亲点他和我一同署理禁军事物。” 赵让和青青的心中一沉。 这位皇子在朝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而且对查缉司一直抱有敌意。 “五皇子作为军队的代表,最讨厌查缉司,把查缉司看做打洞的老鼠,因此不遗余力的想要搞死查缉司,最好能让查缉司被彻底撤销抹去。” 魏统帅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愤怒。 “所以,你们今晚要进大内的事,被五皇子知道后,就准备借此大做文章。” 赵让和青青的心中涌起一股寒意,他们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之中。 “我只能临时改变主意,显得大义凛然,才能把五皇子这一关先过去。” 魏统帅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歉意。 “老夫知道这样做会让你们陷入困境,但这也是无奈之举。” 赵让深吸一口气,他知道魏统帅的难处,也理解他的选择。在这种复杂的宫廷斗争中,每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 “魏统帅,我们明白你的难处。”赵让沉声说道,“但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魏统帅走到他们面前,目光坚定。 “老夫会设法为你们洗清嫌疑,但你们必须给我一些时间。同时,你们也要找到确凿的证据,证明白鹤山的安神丸有问题,否则我们都会陷入被动。” 魏统帅的身影在偏厅的阴影之中缓缓消失,如同一幕厚重的暗影落下了帘幕。 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魏统帅那低沉而有力的话语。 虽然只是简单的几句,却如同巨石投入湖中,激起层层涟漪。 “魏统帅的话,可信吗?” 青青轻声问道,她的声音中透着一丝不确定。 赵让深吸了一口气: “我们没有别的选择,只能信他一次。” 话音刚落,魏统帅的亲兵走了进来,手中托着一盘盘香气四溢的菜肴。 虽然没有酒,但那罐水却异常清澈。 “请二位用餐。” 亲兵恭敬地说道。 青青看了看那些菜肴,又看了看赵让,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赵让却笑了笑: “吃吧,我们得补充体力,才能应对后面的出力!” 饭后不久,魏统帅的亲信又送来了赵让的乌钢刀和青青的水柔剑。 “外面现在只剩下五皇子的人在盯着。” 亲信低声说道。 “但他们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能够证明二位查缉司身份,二位可听明白?” 赵让点了点头,沉声道: “多谢告知。我们一定会办好此事。” 和青青对视一眼,心中更是明了。 这是魏统帅给他们的一个机会! 一旦五皇子的人找到确凿的证据,他们将再无机会。 两人迅速起身,紧握手中的兵器。 赵让的乌钢刀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青青的水柔剑则宛如一条灵动的蛇。 悄无声息地打开偏厅的门,一股冷风扑面而来。 外面是一片漆黑,只有远处微弱的灯光在闪烁着。 “站住!” 一个声音喝道。 赵让和青青心中一紧。 躲是躲不过去了,便猛地冲出墙角。 两人身形如箭般射出,乌钢刀与水柔软剑在夜空中划过两道寒光,直取那喝声来源处。 只见数道黑影从暗处跃出,手中兵器闪烁着冷冽的光芒,正是效忠于五皇子的大内高手们。 这些高手显然早有准备,他们的招式凌厉而狠辣,每一击都直取赵让和青青的要害。 好在赵让与青青也并非泛泛之辈。 青青在查缉司中历练多年,早已身经百战。 此刻面对强敌,两人更是配合默契无间。 一人挥刀劈砍,一人舞剑缠绕,将大内高手们的攻势一一化解。 赵让的乌钢刀势大力沉,每一次挥出都带着雷霆万钧之势。 青青的水柔软剑则灵动异常,如同流水般缠绕在敌手之间,让人防不胜防。 两道身影在黑暗中快速穿梭,每一次交锋都伴随着金铁交鸣之声和闷哼惨叫。 赵让和青青越战越勇,渐渐地,大内高手们开始露出了疲态,攻势也变得越来越凌乱…… 而赵让和青青则趁机鼓足劲气,把刀光剑影交织成一片密不透风的网,将大内高手们牢牢困住。 一道刺耳的破空声响起,一支冷箭突然从天而降,直取赵让的后心。 赵让心中一惊,但反应却丝毫不慢! 他身形一侧,巧妙地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 这冷箭却并非无的放矢,而是声东击西之策! 就在赵让躲闪之际,另一名大内高手趁机从暗处窜出,手中长剑直刺青青的后背。 青青正全神贯注地应对着前方的敌人,却没料到背后突如其来的杀机。 眼看那长剑就要刺入青青的身体,赵让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之色。 他猛地挥刀劈向那名偷袭的高手,同时身形一闪,挡在了青青的背后。 “噗嗤!” 一声轻响传来, 赵让的肩头被那长剑刺中,鲜血顿时染红了他的衣襟。 他却仿佛未觉疼痛一般,反手一刀将那名高手咽喉斩断! “赵让!” 青青惊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之色。 她没想到赵让竟然会为了救自己而受伤! “我没事。” 赵让咬着牙说道。 脸色苍白如雪,但目光却依然坚定如铁 风起云涌间,一道剑光如流星划破苍穹。 为首的青衣高手轻轻抚过剑身,那剑仿佛有了灵性一般,发出轻微的鸣响,似乎在回应主人的召唤。 他身形一动,剑光随之而起,化作一道青龙,向赵让扑去。 赵让不慌不忙,反手出刀,刀尖指天,刹那间刀气纵横,化作一道金盾,将青龙的攻势尽数挡下。 刀剑相交,发出清脆的金铁交鸣之声。青衣高手身形如柳,随风而摆,剑招连绵不绝,如同江水滔滔。 赵让则以静制动,每一次挥刀,都有石破天惊之势。他们的身影在刀剑光中交错,快得几乎让人看不清。 就在这时,青衣高手突然长啸一声,剑招一变,如同天外飞仙般凌空而下,一剑直指赵让头顶。 这一剑之威,仿佛要将天地都劈为两半。赵让眼中闪过一丝凝重,却不露声色,他身形一侧,以一种几乎不可能的角度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 青衣高手并不气馁,剑招如影随形,紧逼不舍。 而赵让则似乎找到了对方的破绽,他刀尖一挑,一道刀气直射青衣高手胸口。 青衣高手身形一顿,似乎被这股刀气所伤。但他并未退缩,反而借势而起,剑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将赵让团团围住。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被他们的劲气所感染,变得异常凝重和肃杀。 赵让突然大喝一声,刀光暴涨数倍,如同一轮烈日般耀眼夺目。 他身形如箭般射出,直取青衣高手咽喉。 青衣高手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身形一闪,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同时剑光一闪,划破了赵让的衣袖。 对方的长剑如同云中的飞燕,灵动飘逸,让人捉摸不定。 突然,青衣高手身形一顿,似乎被赵让的刀气所伤,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但眼中的战意却更加浓烈。 他长剑一挥,一道剑气如虹,直取赵让的咽喉。 赵让冷笑一声,不避不让,乌钢刀迎着剑气而上。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两股劲气在空中激烈碰撞。 赵让身形一晃,退后了数步,但眼中却闪过一丝狡黠之色。 原来他这一刀乃是虚招,真正的杀招却藏在腋下! 身形一动,如同闪电般绕到了青衣高手的背后,乌钢刀带着凌厉的劲风直刺其后心。 青衣高手大惊失色,他没想到赵让的招式竟然如此诡异多变。 他身形急速旋转,长剑在身后舞出一片剑花,试图挡住赵让的致命一击。 然而赵让的刀法却仿佛已经洞悉了他的破绽,乌钢刀如同附骨之蛆般紧紧贴着他的身形而入。 青衣高手只觉后背一凉,一股钻心的疼痛传来。他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的胸口已经被赵让的乌钢刀洞穿。 “你……你竟然……” 青衣高手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甘和惊愕。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口中却只能喷出鲜血。 终于身形一晃,“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气绝身亡。 随着青衣高手身死,场上的气氛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其他大内高手们面面相觑,眼中都闪过一丝惊惧之色。 他们本以为凭借人数优势可以轻松拿下赵让和青青,却没想到这两人竟然如此难缠,不仅招式诡异多变,而且配合默契无间,让他们损失惨重! 赵让和青青却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他们知道这些大内高手们只是暂时被震慑住了。 一旦让他们缓过劲来,必将发动更加猛烈的攻势,必须趁此时一鼓作气,突出重围! 剩余的大内高手们似乎是突然收到了什么传信,只见他们整齐划一地运起身法,转眼间便远遁而去,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之中…… 赵让和青青对视一眼,心中都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结果还没来得及细想,只见四面屋脊上突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弓弩手,手持强弓硬弩,对准了赵让和青青。 “不好!” 这些弓弩手显然是早有准备。 他们趁着自己和大内高手们交战的时候悄悄潜伏到了四周,如今已经形成了包围之势! “快找掩护!” 青青也反应了过来,她一边说着一边拉着赵让躲到了廊柱后方。 箭矢如雨点般倾斜而下。 每一支箭都散发着凌厉的杀气。 赵让和青青只能将身子紧紧贴着廊柱。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这样被动挨打下去只有死路一条……迟早会被这些弓弩手射成筛子。 但四周的弓弩手实在是太过密集了,两人根本没有任何突破口可以突围出去。 而且这些弓弩手各个训练有素,箭法精准无比! “我冲出去引开他们的注意力!” 赵让低声说道。 “不行!太危险了!” 青青立刻拒绝了赵让的提议。 这样做无异于送死! “顾不了那么多了!” 赵让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之色。 如果不冒险一试的话,他们迟早会被这些弓弩手耗死在这里。 青青还想说什么,却被赵让用眼神制止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赵让是一个有主见的人。 他决定的事情就很难改变。 而且她也明白,现在的情况已经容不得他们再犹豫了。 赵让紧握着手中的乌钢刀,猛地冲出廊柱的掩护,向着密集的箭雨冲去。 “嗖嗖嗖!” 无数箭矢射向了赵让的身影,然而他却仿佛未卜先知一般,每一次都能巧妙地躲过箭矢的攻击。 身形在箭雨中快速穿梭着,如同一道幽灵般飘忽不定。 青青则紧随其后,挥舞着手中的水柔软剑,如同流水般缠绕在箭矢之间。将射向自己的箭矢一一击落。 渐渐地,他们竟然在密集的箭雨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弓弩手们显然没料到赵让和青青竟然能够在如此密集的箭雨中突围而出,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箭矢的攻势也随之一滞。 赵让和青青趁机加快了速度,转眼间便冲出了包围圈。 “追!” 一名领头的弓弩手大喝一声,率先跃下屋脊,追向了赵让和青青。 其他弓弩手也纷纷紧随其后,如同一群饿狼般扑向了两人。 赵让和青青不敢有丝毫怠慢,他们知道一旦被这些弓弩手追上,必将陷入更加被动的局面。 两人运起身法,在夜色中快速穿梭着了,一路势如破竹,转眼间便甩开了追兵。 夜色渐浓,寒风呼啸。 赵让和青青已经不知道奔跑了多久,他们只感觉自己的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 但背后的追兵却依然穷追不舍,似乎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他们已经甩开了大部分的追兵,但剩下的人却依然紧追不舍。 这些人都是五皇子手下的精锐之士,无论是速度还是耐力都远超常人! 第二百五十章 大内【下】 赵让和青青犹如无头苍蝇般在皇宫大内奔走。 两人都未曾进过大内,只觉得这里庞大而复杂。 每一座大殿楼阁之间既有宽阔大路相连接,还有超过不止三条阡陌小巷互相沟通。看似切割开来,互相独立,实则浑然一体,如同一个巨大的迷宫,甚至一不留神,就会走上回头路,和身后追兵撞个头对头! 每一寸土地都沉淀着满满的皇家威严,使得赵让和青青越是游走,心跳就越发加快! 好在赵让和青青时刻提气运劲,身法鼓荡,好似夜行的猫,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穿过了一道道宫门游廊。 前方始终有一丛若隐若现的火光,似是在指引着方向。 二人也不知那是何地,情急之下唯有凭借本能,向那灯火阑珊处靠拢。 待走近了,这才瞧见灯火处乃是一座独独的宫殿,外附琉璃瓦,在不灭灯火的映衬下显得金碧辉煌,却又不落红尘世俗,真如天庭露真容一般。 “这是供奉历代先皇牌位的琉璃阁!” 青青相比于赵让还是要更加见多识广。 她虽也未进过大内,但查缉司中却明里暗里对其中有过记载。 此等乃是僭越之举,但查缉司总楼在大威北境地位超然,即便是身负军权,战功赫赫的五皇子也不敢贸然得罪,故而也就没人敢用此事做文章。 加之查缉司总楼五层各司其职,记载这些的卷宗,全部存放于第五层中最为隐秘的案牍室内,寻常人等根本接触不得,看过之人也不过两手之数,因此一直无恙。 “供奉先皇牌位……” 赵让暗自重复一番。 “这岂不是说明这座琉璃阁,只有内宫宦官值守,内里无人?” 青青听后大惊: “你想干什么?” 赵让嘿嘿一笑,说道: “还能干什么!前路分不清,后路退不回,只能先进去躲躲了!” 青青赶紧拉住赵让,说道: “咱们夜闯禁宫,已经是玩死之罪。搅扰先皇安宁,更在十大不敬中排第一!” 赵让闻言神色古怪的看着青青。 心想这姑娘能为了查缉司,为了大威,连姑娘家的名声都不要,委身在常春园中。怎么到了这种千钧一发的关头,反倒是拿不起放不下的,满脑子都是迂腐! “你脑子在查缉司里待臭了,我可没有!人都死了,还能咋?再说……一个罪,抓到了是抄家灭族,两个罪不也还是?谁都一个脑袋一个家族,他皇帝还能整死我两次不成?” 赵让身为世家子弟,对皇权本就看的不重。至于青青刚才说的什么十大不敬,他更是一个都不知道…… 好在青青也不是个彻头彻尾的铁疙瘩,赵让所说的话糙理不糙。 反正都已经是死罪难逃了,多加一条又能咋样? 反倒是溜进去如果真能躲开追兵,由此寻得机会逃脱,那才是干净彻底的解决之法。 青青不再多言,她知道此刻时间紧迫,容不得再多做犹豫。 两人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接近了那座琉璃阁。 琉璃阁的大门紧闭,两旁的石狮庄严而神秘,在守护着这里的一切。 赵让和青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决然。 赵让深吸一口气,伸手轻轻推开了琉璃阁的大门。 门轴转动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 琉璃阁内一片寂静,只有微弱的灯火在跳动,在为这两位不速之客引路。 两人小心翼翼地踏入琉璃阁,生怕打扰了这里的安宁。 阁内陈设简单而庄重,香案上供奉着历代先皇的牌位,每一块牌位都代表着一段曾经的辉煌。 青青忍不住轻声感慨: “这些先皇若是知道他们的牌位被我们这两个小贼搅扰,恐怕会气得跳出棺材吧!” 赵让却不以为意地撇撇嘴: “人都死了,哪还有那么多讲究。再说了,我们这也是迫不得已,借个地方躲躲而已。” 青青白了他一眼,却也不再多说什么。 两人绕着香案走了一圈,发现琉璃阁内除了这些牌位和香案之外,并没有其他可供藏身的地方。 青青不禁有些焦急起来: “这可如何是好?难” 赵让却忽然眼睛一亮,指着香案后面说道: “你看那里!” 赵让和青青两人紧贴着墙壁,小心翼翼地走进了那扇半开的小门后的密室。 密室内一片漆黑,只有从门缝中透进的一丝微光,勉强能看清周围的环境。 赵让伸手在墙壁上摸索着,想要找到可以依靠的东西。 手指触碰到了冰冷的石壁,沿着石壁一路向上,最终停在了一个凸起的石块上。 他心中一喜,用力按下了石块,只听“咔嚓”一声轻响,密室内的一侧墙壁缓缓移动,露出了一个狭窄的通道。 青青惊讶地看着这一切,没想到这密室之中竟然还别有洞天。 赵让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跟上来。 两人顺着通道一路前行,不一会儿便来到了一处更加隐蔽的所在。 这里是一个狭小的石室,仅容得下两三人藏身。 石室内有一张石桌和两把石凳,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对于此刻的赵让和青青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终于传来了纷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声,显然是追兵已经追到了这里。 赵让和青青都屏住了呼吸,生怕被外面的人发现。他们的心跳声在这寂静的密室中显得格外清晰有力。 好在追兵并没有在琉璃阁停留太久。 他们并未闯入,只是在外围简单地搜查了一番,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后便离开了。 听着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消失,赵让和青青都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怎么办?” 青青看向赵让问道。 “总不能一直躲在这里吧?” 赵让想了想说道: “现在外面肯定还有人在搜查,得等到天亮之后再想办法离开。” 天,终于渐渐撕开了夜幕。 一缕细如绸带的阳光,自云端洒落,巧妙地透过石室的缝隙,斑驳地映在赵让与青青的脸庞上。 这微妙的温暖,如同晨曦中的希望。 二人依循原路,自密道中悄然返回琉璃阁。 赵让深吸一口气,运劲于臂,轻轻推开大门。 门外,世界似乎重归宁静,只有清晨的微风在轻轻呢喃。 二人迅速转进侧面一座宫殿的幽深后院。 此处静谧得仿佛与世隔绝,唯有树梢间偶尔掠过的风,带起一阵阵如波的沙沙声。 赵让扫视四周,最终定格在一座古朴的小亭之上。 他轻轻一拉青青的衣袖,二人如同灵猫一般,迅速攀上了亭顶。 一声哨音惊的赵让与青青心头一紧,瞬间自亭顶跃下,轻盈地躲入茂密的花丛之中。 几名守卫急匆匆地自他们藏身之处经过,铁甲相撞的声音,在清晨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刺耳。 待守卫远去,赵让与青青方才敢探出头来。 可惜他们的运气似乎并不总是那么好……当二人终于来到城墙下时,那高耸入云的城墙,如同一座无法逾越的山峰,横亘在他们面前。 赵让抬头望去,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寒意。 这城墙之高,远非他们所能企及。 就在这绝望之际,青青却发现了城墙边的一棵老槐树。 攀至一半,赵让以树梢借力,将全身的劲气运至极致,然后猛地一跃而出,向着那高高的城墙顶端扑去。 但城墙的高度却远超他们的想象……就在他们即将坠落的那一刻,赵让突然伸出手臂,牢牢地抓住了城墙上的一块突出石砖,用力一拉,整个身体借力上翻,才终于稳稳地落在了城墙之上。 青青借助赵让的拉力,也成功地跃上了城墙。 刚刚站稳脚跟,下方的喧闹声便如潮水般涌来。 一队马车迅速驶来,将城墙下的区域围得水泄不通,其上挂着的查缉司的标记。 “快!上车!” 赵让对青青说道。 没有时间犹豫,迅速跳下城墙,轻盈地落在了最近的一辆马车上。 可当他们一进入车厢之内,就立刻闻到了一股刺鼻的火药味! 赵让定睛一看,只见车厢内堆满了雷火弹! 五名死士正冷冷地盯着他们,手中的火把在昏暗的车厢内显得格外刺眼。 “你们最好不要有任何反抗的念头。” 一名死士冷冷地说道。 “只要你们敢动一下,我们就会立刻点燃这些雷火弹,大家一起死!” 赵让与青青没想到自己竟然会陷入这样的险境……情势所迫,只能一动不动。 马车在晨曦中疾驰而过,穿过了重重宫门,最终停在了一处僻静的后门之外。 这里是三皇子的府邸。 赵让与青青心中一惊,他们没想到这些死士竟然会将他们带到这里来! 他们被死士押解着,步入了那座深邃而庄严的府邸。 每一步都如同踏在刀尖上,充满了未知的恐惧。 这座府邸,仿佛是一个巨大的魔窟,吞噬着他们的勇气和希望。 赵让和青青被带到了一个宽敞的大厅之中。 这里陈设豪华,却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大厅的中央,放着一张巨大的太师椅。 椅上坐着一个身穿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他的眼神如鹰隼般锐利,紧紧地盯着赵让和青青。 “好本事啊,竟然能从大内禁宫里逃出来。” 三皇子微笑着说道,看上去极为和蔼,就像是个普通的邻家大哥。 赵让对于这样的神情话术已经见怪不怪,甚至有些疲于应付…… “这不是还得感谢三皇子殿下!” 三皇子笑笑,也不在意赵让这般态度。反而挥挥手,让左右侍女搬来两把椅子,请赵让和青青落座。 还在他们之间放置了一张小几,沏了两倍香味浓郁的乌龙茶。 “赵公子,算起来我们也不算生人。当年五弟去你家练刀的时候,就是我送的他。” 三皇子口中的五弟,便是当今那位身负军权,战功赫赫的五皇子。 他与三皇子乃是一母同胞,年龄只差两岁,本来关系极好。 可在其手握军权后,便与自己这位同父同母的亲哥哥渐渐疏离开来,甚至在朝堂之上,还有几分针锋相对之意。 赵让所在的赵家,修武习刀,自是与五皇子更加亲近。 眼下三皇子既然想拉进关系,却是接着五皇子当年练刀一事,只让不禁有些看不透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三皇子微微一笑,抿了口乌龙茶,香气在口腔中回荡,他的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直视着赵让。 “赵公子,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现在的处境。” 他缓缓说道,声音中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五弟他手握军权,战功赫赫,深得父皇宠爱。而我,身边只有一群耍嘴皮子的文官,势单力薄,难以与之抗衡。” 赵让心中一动,他自然明白三皇子这番话的含义。 大威国策乃是立贤不立长,夺嫡之争历来都残酷而激烈。 三皇子虽然贵为兄长,但若无强大的支持,想要登上皇位无疑是难如登天。 “三皇子殿下,你的意思是……” 赵让试探着问道。 “我需要西门家族的支持。” 三皇子直言不讳地说道。 “西门家族世代经商,财富无数,且人脉广布天下。若能得到他们的全力支持,我便有与五弟一争高下的资本。” 赵让沉默了片刻,心中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自然知道西门家族的实力和影响力,但也清楚想要说服他们支持三皇子并非易事。 更何况,他与西门大壮虽为至交好友,但在这等大事上,友情又能起到多少作用呢? “三皇子殿下,西门家族的事情,我恐怕无能为力。” 赵让苦笑着说道。 “我与西门大壮虽为好友,但在这等大事上,他恐怕不会听我的。” “我知道。” 三皇子微笑着说道。 “所以我并没有让你去说服西门家族,而是想让你帮我传个话。” “传话?” 赵让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三皇子。 “是的,传话。” 三皇子点点头,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告诉西门大壮,就说我愿意与他做一笔交易。” “什么交易?” 赵让好奇地问道。 “西门家族不是一直想要北方三州的漕运权吗?” 三皇子缓缓说道。 “只要他们愿意支持我,待我登基之后,便将北方三州的漕运权交给他们。” 赵让心中一动,这可是个天大的诱惑。 北方三州地处大威国北部边境,与西域接壤,是大威的重要防线。 而漕运权则是掌控着北方三州的经济命脉,向来都是由朝廷严加管控。 西门家族虽然富甲一方,但一直无法染指北方三州的漕运权,这无疑是他们的一大遗憾。 如今三皇子竟然愿意拿出这样的筹码来与西门家族交易,可见他的决心之大! “三皇子殿下,这个交易确实很有诱惑力。” 赵让沉思片刻后说道。 “但西门家族是否愿意接受,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 “我明白。” 三皇子点点头说道。 “你只需将我的话带到即可,剩下的事情就交给西门大壮去考虑吧。” 赵让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地点了点头。 “三皇子殿下,你的话我会带到。” 三皇子微微一笑,对于赵让的答复似乎并不感到意外。 “很好,赵公子,我相信你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 “至于你和青青姑娘擅闯禁宫一事,我也会替你们遮掩过去。毕竟,你们也是出于家国大义,情急之下,才会犯了个小错!” 擅闯禁宫可是大罪,若是被人做了文章,,即便是查缉司也难以保住他们。 而现在,有了三皇子的这句话,他们至少可以暂时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 “多谢三皇子殿下。” 赵让拱手说道。 “不用谢我,我也是有私心的。” 三皇子淡淡地说道。 “赵公子,你也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赵让心中一动,他自然明白三皇子这句话的含义。 三皇子虽然答应替他们遮掩擅闯禁宫的事情,但也是有条件的。 这是一个交易,也是一个赌注。 赌的就是赵家未来的命运和三皇子能否成功夺嫡。 赵让沉默了片刻。 他知道这个决定对于赵家来说意味着什么。 一旦选择了三皇子,那就等于是与五皇子为敌了。 五皇子手握军权,战功赫赫,深得皇上宠爱。但他的性格太过于飞扬跋扈,得罪的人太多,迟早会遭遇不幸。 而赵家与五皇子之间的关系也一直都很微妙。 虽然五皇子对赵家还算客气,但赵让却清楚地知道,那只是因为赵家的实力和影响力还不足以让他忌惮。 一旦赵家选择了三皇子,那五皇子肯定会毫不留情地对付他们。到时候,赵家能否抵挡得住五皇子的怒火,就成了一个未知数。 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无论选哪一边都有风险。 “三皇子殿下,你的话我会带回给家里。” 赵让最终说道。 “我相信赵家会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这些世家,个顶个全都是聪明人,肯定能够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赵公子,那我就静候佳音了!” 三皇子说着站了起来,走到赵让和青青面前,十分慷慨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即又指着地面,说道: “你们放心,只要赵家站在这边,我保证你们不会有事,而且日后这整个北境,只会有两个世家!” 第二百五十一章 欠债不还 不交手不知道,这一交手顿时让吴昊心中充满了震惊与愤怒。 因为他发现自己追了这么久竟然,抓不到封尘,两人相隔也就仅隔一米之遥,但就是这一米之遥,无论如何他也看不到封尘的衣襟。 “明明只是炼体后期的修为却能够爆发出如此惊人的速度,看来此子的身上秘密不小,若我能将其擒住,那么他身上的这些机缘便全是我的了。”吴昊在追封尘的过程中心中不由暗道,眼中闪烁着一丝炽热。 他虽然震惊封尘的速度,但是他知道封尘并不可能与之对抗,不然也不可能只逃而不反击。 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这人可不可能一直有耐心一直追着我。在竭力逃的过程中,封尘心中暗自道。 吴昊乃是真气后期的高手,若是他释放真气,那么自己一定会受伤,到那时就再也逃不了了。 所以,吴昊之所以这么做,无非是想探下自己究竟还有多少实力没有发挥,他根本不担心自己能够从他手中逃走。 在逃跑的过程中,封尘也在暗自的思索着。 轰!远处传来了一声声巨响。 虞花在一名真气中期高手的对抗下,竟然还能够分心帮助虞峰对抗另一名真气境初期高手。 而且那两名吴家高手根本奈何不了到虞花,后者也只是略处于下风而已。 这一现象也被吴昊看在了眼中,他同样也感到震惊。 “猫捉老鼠的游戏到此结束。”吴昊的声音在封尘身后响起。 封尘脸色一变,随后一声闷响,他只觉得背后被一股巨力击中,整个人的身体顺势飞了出去,砸在了前方那一颗巨大的树木上,整个大树都被震得露出了一道道裂纹。 噗!封尘开口便喷出了一口鲜血,脸色刹那间就变得苍白了起来。 听到这一声巨响,在不远处与吴家两名真气境高手对战虞花等人也不由一惊,连忙循声看去,这一看之下,虞花脸色顿时就变了 “不好!” “师傅!”虞峰也连忙叫道,语气中充满了担忧。 “嘿嘿,劝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就在虞花震惊之间,一个邪笑声再次从她旁边响了起来。 黑影一闪,一个黑衣中年男子便已来到了虞花的身前,伸出拳头就要向着虞花胸口轰了过来。 可恶!虞花紧咬银牙,眼中精芒一现,电光火石间,身体向右一闪,瞬间躲过了这位吴家真气境中期高手的攻击。 虞花本来想借此去帮助封尘的,然而还未等她迈开脚步,另外一个中年男子已然挡在了她的身前。 “滚开!”虞花冷喝一声,手一挥,一股狂暴的气劲瞬间轰在了那名挡在她身前的中年男子身上,这名男子只是真气境初期修为而已。感受到虞花爆发出的这股气劲的恐怖,脸色一变。 砰!地一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整个人的身体瞬间被震飞了出去。 就在同一时刻, 噗!虞花脸色一白,开口便喷出了一口鲜血。 整个人便也倒飞了出去,虞峰大惊,当即一跃而起,便将虞花接住。 “这下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反抗之力!”伴随着一道冷哼之声响起,那一个真气境中期的吴家高手一步一步的向着虞花、虞峰等人走了过来。 可恶!虞峰看着受伤的虞花,满脸的愤怒,就要上前… 轰!地一声巨响,不远处顿时卷起了一阵风,如同沙尘暴一般。 几人一惊,就连那个吴家真气境中期的高手也不由得一愣,循声看去,这一看之下,几人顿时就瞪大了眼睛。 “这……” 虞花与虞峰还有那吴家真气境中期的高手都是满脸的震惊,那瞪大的目光中满是难以置信。 因为他们时刻看到,两个身影的双掌对在了一起。 气劲消散,那弥漫在空气中尘土木屑纷纷而落。只见两个身影保持着对掌的姿势,空间显得特别的安静。 封尘背靠着大树,脸色苍白,咬牙坚持着,而在他斜上方,则是一个身穿华丽黄色长袍的中年男子,此刻,男子眼中也满是震惊。 “这怎么可能!”吴昊此刻也感到了难以置信,他感觉到自己对上的并非是一个炼体后期,而是一个与他一样,有着真气境后期修为的大高手。 封尘额头上依然渗出了一颗颗豆粒般大的冷汗,此刻的他只感觉到丹田一阵燥热,浑身的真气已然消耗的差不多了。 “不管怎样,我都要竭尽全力。”封尘心中暗道,咬牙坚持着。暗自运起混元一气诀,体内的真气流动虽然快要枯竭、透支。 “你怎么可能吸收我的真气!”吴昊立马反应了过来,不由惊呼一声。 封尘勉强的笑了下,没有说话。如今这紧要关头,傻瓜才有心情和你聊天。 “我果然猜的没错,你身上的机缘果真不小,不过你如今已接近枯竭,就现在你的机缘便全部归我所有吧!”见封尘没有说话,吴昊则冷冷一笑。 大喝一声,手中徒然发力。 噗!封尘终于忍不住再一次喷出了一口鲜血,而他的身体也随之倒飞了出去。 虽然拥有混元一气诀,不过终究只是初窥门径而且,加上修为只是炼体后期,所以,差别可想而知。 “难道今天我就这么栽在这里了吗?”在倒飞的过程中,封尘暗暗道了句,心中很是不甘。 “师傅!”虞峰大叫一声,起身已经向着倒飞出去的封尘冲了过来。 “不自量力!”吴昊冷哼一声,手一挥,还没等虞峰反应过来,顿时被一道气劲击中,整个人‘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后便也倒飞了出去。 砰砰!封尘与虞峰同时落地,两人脸色苍白无比,嘴角边上不断流着鲜血。 “小峰,封尘!”虞花惊叫,本想起身,可是还没等她起身便又倒在了地上,只觉得身体被撕裂一般,连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嘿嘿,今日我杀了你们,明日我就灭了虞家。从此吴城中便再也没有人敢与我吴家作对了!” 吴昊看着全部重伤倒地的几人,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 扫视了虞花等人一眼后,他的目光最终放在了封尘身上,脸上带着诡异的笑意,一步一步的向着封尘走了去。 封尘咬着牙,终于勉强的盘坐了起坐,但身体却依旧如同被撕裂一般。看着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的吴昊,封尘苦涩一笑。 “我真的很好奇你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竟然够凭着炼体后期的修为能够与我对上一掌!” 这时,吴昊已经来到了封尘的身前,一双目光俯视着封尘,脸上带着阴险的笑意。 “难道你不知道好奇心会害死人吗,我怕你有命知道没命享受!”平复了下伤势,封尘这才缓缓抬头,看着吴昊冷冷一笑。 第二百五十二章 互有算计 赵让走出了琼林玉树赌坊,夜色如墨,街道上的行人寥寥无几,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在风中摇曳,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的步伐很是从容,仿佛刚才在赌坊中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青青早已在赌坊外等候,见赵让出来,她迎了上来,关切地问道: “今晚的赌局如何?” 赵让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你可曾见过我输过?” 青青轻笑,摇头道: “你的智谋和胆识,我向来是佩服的。只是今晚的赌局似乎与往常不同!” 赵让目光深邃,仿佛能洞悉人心: “行走江湖,岂能只凭一时之勇?都不过是在为即将到来的风雨做准备罢了。” 青青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风雨?你是指五皇子的宴请?” 赵让点了点头,神色凝重: “五皇子的宴请,绝非简单的酒宴。他邀请我,必有深意。 青青点了点头,说道: “五皇子的宴请,你是什么打算?” 赵让沉吟片刻,说道: “五皇子的宴请,我不仅要去,还要让他觉得我并非易于操控之人,可又能被一定的利益所拉拢。” 青青还想说些什么,赵让却摆摆手,示意无需多言。 转眼便到了晚宴的时间,五皇子于府邸门口亲自迎接赵让,态度十分热情。 府邸的宴厅内,灯火辉煌,宾客如云。 赵让在五皇子的陪同下,步入了这金碧辉煌的殿堂。 五皇子的笑容满面,仿佛对赵让的到来感到无比的荣幸。 “赵公子,你的到来,真是让这宴席增色不少。” 五皇子举杯说道。 赵让微微躬身,举杯回应: “殿下过誉了,赵某不过是一介草民,能得殿下如此厚爱,实感荣幸。” “赵公子,你我虽是初次相见,但我对你的名字却早有耳闻。你在江湖中的所作所为,无不令人敬佩。” 五皇子的话语中带着赞赏,却又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赵让不动声色,回答道: “殿下,江湖之事,多为传言。赵某行事,只求无愧于心,至于外界如何评说,赵某并不在意。” 五皇子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赵公子果然是高人,不为名利所动。但在这朝堂之上,人心难测,赵公子难道就不怕被卷入其中,无法自拔?” 赵让微微一笑,回答道: “殿下,江湖与朝堂,虽有不同,但人心却是相通的。赵某行走江湖,深知人心之复杂。但我相信,只要坚守本心,便能在这纷扰之中,找到自己的道路。” 五皇子点了点头,似乎对赵让的回答颇为满意,却又不完全放心: “赵公子,你与三皇子的关系,现在皇城中人已是人尽皆知。” 赵让沉吟片刻,回答道: “三皇子殿下,仁德兼备,深得民心。赵某与三皇子虽有往来,但更多的是出于对殿下为人的敬仰。” 五皇子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你我都是明白人,这朝堂之上,岂能只凭仁德二字?你难道不觉得,三皇子的仁德,有时也会成为他的软肋?” 赵让微微一笑,回答道: “仁德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如何运用。三皇子殿下的仁德,正是他赢得人心的关键。至于如何运用,那是三皇子殿下的智慧,赵某不敢妄加评论。” 五皇子闻言,有些失望…… 他发现赵让并非易与之辈,想要从他口中套出话来,并非易事。 “赵公子,你我今日相见,也算是一种缘分。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五皇子突然转变话题,语气中带着一丝诚恳。 赵让微微一愣,随即回答: “五皇子殿下但说无妨,赵某洗耳恭听。” 五皇子目光直视赵让,缓缓说道: “赵公子,我观你非池中物,日后必将大有作为。你可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赵让心中一惊,他没想到五皇子会如此直接。 “五皇子殿下,赵某感激您的厚爱。但赵某行事,向来只凭本心。至于未来如何,赵某自有分寸。” 五皇子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他很快恢复了常态: “赵公子,你的回答,我尊重。但我希望,无论何时,你都能记住在下今日之言。” 赵让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五皇子的宴请,不过是他试探自己的一个手段。而他也必须时刻保持警惕,不能轻易暴露自己的立场。 这场宴席表面上看似轻松,实则暗流涌动。 两人都在试图探对方的底,却又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过了一阵,五皇子突然站起身,对在场的宾客宣布: “诸位,今晚我有一个特别的节目,希望大家能喜欢。” 众人闻言,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五皇子微微一笑,拍了拍手。 随着五皇子的一声令下,宴厅的灯光缓缓暗淡,只留下几盏柔和的烛光在空气中摇曳。 音乐如泉水般潺潺流淌,伴随着一阵轻风,一群舞姬如同从仙境中走出的精灵,缓缓步入了这金碧辉煌的宴厅。 她们的舞姿轻盈,如同夜空中的流星,划过寂静的夜空,留下一道道令人心醉的轨迹。 在这众多舞姬之中,有一位格外引人注目。 她身着一袭淡紫色的衣裙,上绣精致的银丝。随着她轻盈的舞步,银丝在烛光下闪烁着如同星辰般的光芒。 面容清丽脱俗,眉如远山含翠,眼似秋水含情。 一抹淡淡的妆容恰到好处地衬托出她的高贵与神秘。 舞姿优雅而独特,。 一个转身、每一个抬手,都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味。 仿佛她不是在跳舞,而是在用身体讲述着一个古老的传说,一个关于爱与梦的故事。 渐渐的,这名舞姬的舞步越发轻盈,如同在云端漫步,每一步都踏在了宾客们的心上,激起一圈圈涟漪。 音乐的旋律愈发激昂,舞姬们的舞姿也愈发灵动。 赵让的目光也被这位舞姬深深吸引, 他感觉到对方的眼神中似乎隐藏着某种信息,一种只有他能读懂的信号。 随着音乐的节奏,舞姬们开始变换队形,那位特别的舞姬仿佛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牵引,缓缓向赵让靠近。 音乐渐入高潮,舞姬们的舞步也越发灵动。 那名紫衣舞姬在赵让面前停下,眼神与赵让交汇。 突然,音乐戛然而止,舞姬们纷纷退场,只留下那名紫衣舞姬。 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然,然后猛地向赵让扑来。 赵让吃了一惊,但反应还是极快。 身形一闪,已然躲过了舞姬的扑击。 不过舞姬的攻势并未就此结束。 她借着前扑之势,在空中一个翻滚,裙摆飞扬,露出藏在其中的短剑。 剑光一闪,直取赵让的咽喉。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宴厅中的宾客们还未回过神来,便见赵让与舞姬已经交上了手。 赵让心中叫苦不迭……本以为这只是一场寻常的宴会,却没想到会突然遭遇刺杀。 但此刻他已无暇细想,只能全力应对舞姬的攻击。 身形闪动,躲过了舞姬的一剑又一剑。同时也试图看清舞姬的面容,想要找出她的身份和来历。 不过舞姬的攻势太过凌厉,化身为一道紫色的旋风,围绕着赵让不停地旋转、出剑。根本不给他任何机会! 赵让心中暗自惊讶,这名舞姬的武功竟然如此之高。 当即不敢有丝毫大意,提气运劲与之对抗。 两人的身影在宴厅中快速移动,时而贴近交锋,时而又远离对峙。剑气纵横交错,掀翻了数张桌椅。 宾客们被吓得纷纷退避三舍,生怕被卷入这场战斗之中。 五皇子也是面色大变,他没想到自己的宴会上竟然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快来人!保护殿下!” 有侍卫大声喊道。 顿时,一群侍卫从四面八方涌向宴厅中央,将五皇子和其他宾客护在身后。 他们的加入并没有改变战斗的局面。 舞姬的速度太快,让他们根本无法近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赵让与舞姬在宴厅中交锋。 赵让越战越惊,发现这名舞姬的武道修为竟然不在自己之下!甚至在速度身法上还要更胜一筹! 剑法诡异莫测,如绵里藏针般阴险,每一剑刺出,都蕴含着无尽的变化,让人防不胜防。 眼看赵让赤手空拳,渐渐落入下风,五皇子伸手拿来身边卫士背负的硬弓,弯弓搭箭,只听“铮”的一声响,舞姬手中的短剑被五皇子所射箭矢击飞,划过一道长长的弧线,钉在了远处的柱子上。 这般变化出乎所有人预料,舞姬身形微微一滞。 赵让趁机欺身而上,一掌拍出,重重地击在她的胸口。 舞姬闷哼一声,身形如断线的风筝般向后飞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宴厅中的宾客们纷纷回过神来,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五皇子也松了一口气,他走到赵让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赞许道: “赵公子果然名不虚传,今晚若不是有你在场,恐怕我这场宴会就要变成一场灾难了。” 赵让微微一笑,躬身道: “殿下过誉了,赵某之性命还全赖殿下射出的神箭!” 说罢,赵让转头看向躺在地上的舞姬,眉头皱起,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是哪里。 “你是谁?为什么要刺杀我?” 赵让沉声问道。 舞姬没有回答他而是挣扎着站起,一步步向赵让走来。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仇恨和愤怒,仿佛要将赵让碎尸万段! “你想知道我是谁?那就先杀了我再说吧!” 舞姬咬牙切齿地说道。 说完她再度凌空跃起,向赵让扑来。 赵让并不想杀死这名舞姬……但他也知道如果自己不出手的话,死的就是自己。 无奈之下,运起劲气,一掌拍出。 这一掌他并没有留力,舞姬被他的掌力震得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口中鲜血狂喷,已然奄奄一息…… “大胆狂徒竟敢在五皇子的宴会上闹事!快快束手就擒!” 侍卫统领姗姗来迟,大声喝道。 “她已经死了。” 赵让回头对众人说道。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侍卫统领快步上前,探了探舞姬的鼻息,果然已经气绝身亡。 “这……” 侍卫统领有些手足无措,看向五皇子。 “殿下,这该如何是好?” 五皇子眉头紧锁,沉思片刻后说道: “先将此女的尸体抬下去,仔细搜查她的身上,看看能否找到什么线索。” “是!”侍卫们领命而去。 赵让终于察觉到底是哪里不对劲……自己那一掌虽然重创了舞姬,但绝不至于致命! 可是现在看来,舞姬却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思量间,侍卫统领已经带着人回来了,向五皇子禀报道: “殿下,我们在那舞姬的身上找到了一块令牌。” “哦?拿来看看。” 五皇子接过令牌一看,眉头顿时紧锁起来, “这竟然是三皇子府中的令牌!” 赵让闻言也是一惊,接过令牌仔细一看,果然发现令牌上刻着三皇子的徽记! 五皇子冷笑道: “看来我的好三哥终于忍不住要出手了!他倒是打得好算盘,想要借本殿下的手来除掉你赵公子,然后再扭头来来对付我!” 赵让摇头道: “殿下此言差矣。以三皇子殿下的为人和智谋,断不会做出如此愚蠢之事。这背后必然另有隐情。” 五皇子闻言,思索了片刻,便也附和着点了点头道: “赵公子说得没错,这背后应该是另有隐情。不过无论如何,这块令牌都是一个重要的线索,还是得去问问我的好三哥才行!” 五皇子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似乎已有了计划。 他挥了挥手,让侍卫统领退下,然后转向赵让,微微笑道: “赵公子,今晚的宴会看来是无法继续了。不过,在下还有一事相求。” 赵让心中一动,拱手道: “殿下请讲,只要赵某能办到,定不推辞。” 五皇子点了点头,缓缓道: “我想请赵公子陪我走一趟三皇子府,不知赵公子意下如何?” 赵让微微皱眉,心中暗自思量。 一去三皇子府,必然是风起云涌,但他也想知道这背后的隐情究竟是什么,于是点头答道: “好,赵某就陪殿下走一趟。” 夜色中,两辆马车悄然离开了五皇子的府邸,向三皇子府的方向驶去。 车厢内,五皇子与赵让相对而坐,两人都没有说话,车厢内一片寂静。 不久,马车停在了三皇子府的门前。 三皇子早已得到了消息,亲自出门迎接。 “五弟,这么晚了,你怎么有空来我府上?” 三皇子笑着问道,眼神中却带着一丝警惕。 五皇子冷笑一声,将那块令牌扔给三皇子,冷冷道: “三哥,这是你的东西吧?怎么会出现在一个舞姬身上?这舞姬搅扰了我的宴会不说,还意图刺杀赵公子!” 三皇子接过令牌一看,脸色顿时一变。 “五弟,这其中必有误会。我怎会派人去刺杀赵公子呢?” 三皇子解释道。 赵让此刻也开口道: “三皇子殿下,我相信你不会是幕后之人。但这块令牌却确实是从刺客身上搜出来的,此事恐怕还需仔细查证。” 三皇子顺着说道: “赵公子说得对,此事确实需要仔细查证。五弟,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五皇子冷笑一声,显然并不相信三皇子的话: “三哥,我希望你最好能够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别怪我不念兄弟之情!” 五皇子的话语中充满了威胁之意。 三皇子眉头微皱,但并未发作。 五皇子此次前来必然是有所图谋,自己不能轻易被他激怒。 “五弟,你放心,三个一定会办好此事。” 三皇子再次保证道。 五皇子这才点了点头,目光转向赵让,说道: “赵公子,今晚之事本殿下还是要再度郑重道谢!” 赵让不敢失礼,拱手道: “殿下言重了。赵某也只是恰逢其会罢了。” 五皇子摇了摇头,认真地说道: “赵公子不必谦虚。你的武功和智谋,本殿下都是极为佩服的。日后若有机会,还望赵公子能够多多指教!” “日后若有机会,定当与殿下切磋交流。” “如此甚好。那本殿下就不打扰三哥和赵公子了。先行告辞。” 五皇子说完,转身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三皇子看着五皇子的马车消失在夜色中,眉头紧锁。 这一晚,整个皇城都因为此事而闹得沸沸扬扬……刚刚因被三皇子亲自送出府邸的赵家公子赵让,在五皇子的宴会上遭到刺杀,而刺客身上却带着三皇子的令牌! 这样离奇的事情自然引起了无数人的关注和猜测。 有人说这是三皇子自导自演的一出苦肉计、想要借机陷害五皇子。 也有人说这是五皇子故意布下的陷阱、想要诬陷三皇子。 更有人说这其实是皇帝陛下在背后操纵一切、想要借此机会看看两位皇子的反应和能力…… 总之,各种各样的猜测和传言不绝于耳,但真相究竟如何,却无人得知。 而身处漩涡中心的两位皇子,此刻却是异常地平静。 他们都很清楚,在这个关键时刻,谁先沉不住气,谁就输了! 五皇子府邸内: “殿下,您看此事会不会真是三皇子所为?” 一名侍卫统领小心翼翼地问道。 五皇子冷笑一声道: “你以为呢?以三哥的智谋和城府,他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事情吗?” 侍卫统领闻言一愣,随即恍然大悟道: “殿下的意思是……这背后另有其人?” 五皇子点了点头道: “没错。这背后之人必然是想要借我们之手来对付三哥。而我们,也不能让他如愿。” 侍卫统领点了点头道: “殿下英明。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五皇子沉吟片刻后说道: “静观其变。现在所有人都在关注着这件事情的进展,我们只需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便可将幕后之人一举揪出!” 与此同时,三皇子府邸内: “殿下,外面现在都在传言说此事是您所为。您看我们是不是应该出面澄清一下?” 一名书生模样的谋士颇为担心的问道。 三皇子摇了摇头道: “澄清?如何澄清?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我,就算我出面澄清,又有谁会相信?” 谋士闻言一愣……他也明白三皇子说得没错。现在这种情况下,无论三皇子如何解释和澄清,都只会越描越黑。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谋士有些无奈地问道。 他原本以为三皇子会有什么高明的计策来应对此事,但现在看来,似乎没有任何破局之策。 “等!我们现在只需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便可!” 两位皇子虽然都没有明说,但他们都明白这个“合适的时机”,其实就是皇帝陛下的态度! 只要皇帝陛下一天没有表态,那么这件事情就还有转机。 而一旦皇帝陛下表了态,那么无论结果如何,都将成为定局! 赵让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并没有急于求成,而是选择了静观其变。 只要自己保持足够的耐心和冷静,就一定能够看清这场斗争的真相! 第二百五十三章 意外的再见 夜风轻轻吹拂,带着淡淡的清凉,赵让的身影在月色中若隐若现,恍若一道幽灵般悄然穿梭于皇城的小巷之间。 他没有选择回到那人声鼎沸、灯火辉煌的客栈,而是脚步不停地回到了赵家在皇城中那座幽静而典雅的别院。 赵让轻轻推开别院的大门,只见院中灯火辉煌,如同白昼。 福伯已率领一众仆从迎了上来,他们的脸上都写满了担忧与关切。 “少爷,您可回来了!” 福伯一脸担忧地说道,声音中透露出无尽的关切。 “今晚之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老奴担心您的安危,一直在这里等候。” 赵让看着福伯满是皱纹的脸庞,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微微一笑,摆手道: “福伯,我没事。今晚之事虽有些蹊跷,但好在有惊无险。你无需过于担忧。” 福伯闻言,脸上的担忧之色稍稍缓解了一些,连忙点头应诺。 赵让看着福伯忙碌的背影,心中不禁感叹,在这个充满阴谋与算计的皇城中,能够有这样一位忠心耿耿的老人陪伴在自己身边,实在是他最大的幸运! 又嘱咐了福伯几句后,赵让便转身走向书房。 他打算静下心来好好理一理今晚发生的事情,思考接下来的对策。 就在他刚刚踏入书房的那一刻,一股异样的气息突然扑面而来! 这股气息冰冷而诡异,让赵让的心头猛地一紧。 他下意识地运起劲气护住心脉,同时目光警惕地扫向四周。 书房内一片寂静,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书桌上,泛起一层淡淡的光晕。 但那股异样的气息却依然存在,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黑暗中悄悄伸向他。 “难道有人在此埋伏?” 赵让心中暗道不妙。 自己的武道修为虽然不弱,但在这个充满阴谋与算计的皇城中,任何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 赵让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缓缓地在书房内踱起步来,试图找出那股异样气息的源头。 可在他即将走到书架前时,异变陡生! 书架突然向两侧分开,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从书架后窜出,直扑赵让而来! 那道黑影速度极快,犹如闪电般划过夜空,转瞬间便来到了赵让的面前。 赵让吃了一惊,但反应却是极快。 那名刺客一击不中,并没有继续追击,而是选择转身便逃,身形矫健地在书房内穿梭着。 显然这刺客并没有料到赵让的反应会如此之快,他只想尽快逃离这个危险的地方。 赵让哪里会让他轻易逃脱? 当即运起身法追了上去。 两人一逃一追,刺客眼见无法摆脱赵让的追击,突然停下脚步,转身便是一记凌厉的剑招向赵让袭来。 剑光闪烁间,直取赵让的咽喉要害! 那剑光犹如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带着无尽的杀机和寒意直逼赵让而来! 赵让心中一惊,不敢大意,连忙挥刀相迎。 “砰”的一声闷响过后,两人的刀剑相交在一起。 气浪翻腾间,此刻只感觉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对方的手中传来,震得他手臂发麻、气血翻腾不已,却是借势再次转身逃窜,身影在黑暗中忽隐忽现,犹如一只狡猾的狐狸在躲避着猎人的追捕。 但赵让已经看清了他的身形和武功路数,根本不会再给他逃脱的机会。 斗到酣处时,刺客突然发出一声清啸。 身形如鬼魅般在空中连续几个翻滚后稳稳地落在地上。 紧接着手中长剑一挥。 一道凌厉的剑芒向赵让的头顶劈来! 这一剑来势汹汹,显然是刺客压箱底的功夫! 赵让并未慌乱失措,而是运起全身劲气挥刀迎了上去。 “轰”的一声巨响,刺客的剑被赵让的刀风震得偏离了轨道,擦着他的头皮飞过。 刺客见自己最强的一击竟然被赵让挡了下来,心中不禁大骇,于是彻底放弃,不再恋战。 赵让也同样放弃了追赶。 夜,已深。 风,仍轻。 赵让的目光,却比夜更深,比风更轻。 他站在书房门口,犹如一座石雕,任由月光洒在他的身上,银色的光华与他深邃的眼神交相辉映,构成了一幅独特的画卷。 走进书房之后,每一步都重若千斤。 书房内的陈设依旧,但那股异样的气息却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刺客虽然离去,但危机并未解除。 这场刺杀,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赵让在书桌前坐下,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笃笃”声。 每当他需要深度思考时,总会这样做。 他的眼神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仿佛要将这黑暗的夜刺穿。 这场刺杀究竟是谁的安排? 目的又是什么? 是为了阻止他调查某些事情,还是为了警告他不要插手某些人的利益? 又或者,这只是一个开始,更大的阴谋正在悄然酝酿之中? 这些问题在他的脑海中盘旋,他试图找到答案,但却一无所获。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赵让抬起头,只见福伯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走了进来。 “少爷,这是老奴为您熬制的安神汤,您喝了吧。” 福伯的声音有些颤抖,显然还未从刚才的惊吓中恢复过来。 赵让看着福伯,接过药汤,一口气喝了下去。 药汤入喉,一股甘甜与苦涩交织的味道在他的口腔中蔓延开来,就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福伯,你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 他轻轻拍了拍福伯的肩膀,安慰道。 福伯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他知道,赵让的决定,自己无法改变。 赵让又嘱咐了福伯几句后,便让他下去休息了。 那碗安神汤果然有奇效,没多久,赵让就觉得有些困倦。 书房里摆着张小床,赵让虚着步子,走到床旁,还未及脱去外衣,就躺在枕头上沉沉睡去,直到第二日清晨,才被福伯的敲门声唤醒。 “少爷,您醒了吗?” 赵让脑袋还有些昏沉,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如同含着一颗枣子,回答道: “嗯,醒了。进来吧!” 福伯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入,仿佛怕惊扰了屋内静谧的空气。 他手中稳稳地端着一盆清水,水面上泛着微微的涟漪,映出他满是皱纹的脸庞。 另一条崭新的毛巾搭在他的臂弯里,洁白如雪,与他那身深色的仆从装束形成鲜明对比。 他将盆轻轻放在架子上,随即拧干了毛巾,递向坐在床沿的赵让。 “少爷,您先洗把脸,清醒清醒。早餐已经准备好了,都是您平时爱吃的。” 赵让接过毛巾,轻轻地洗了把脸,顿时感觉一股清凉从脸颊传来,驱散了心头的沉闷与困倦。 “福伯,辛苦你了。昨晚的事情,让你也受惊了。” 福伯轻轻摇了摇头,脸上的皱纹仿佛更深了几分: “少爷,您这是说的哪里话?只要您平安无事,老奴就算是受再多的惊吓也值得!不过您以后可得更加小心才是!” “我知道了,福伯。你放心吧,我会小心的。” 说完,他起身走出书房,抻了个懒腰。 早餐已经摆得整整齐齐,都是他平时爱吃的。 热气腾腾的粥、金黄的煎蛋、翠绿的蔬菜……每一道菜都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似是在向他诉说着清晨的美好。 然而此刻的赵让,却没有什么胃口。 昨日连续两次的刺杀,让他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比想象中还要危险…… 胡乱对付了两口,赵让决定出门走走,散散心。 皇城的街道繁华而热闹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赵让走在人群中感受着这座城市的繁华与喧嚣,心中却是一片宁静,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漫无目的地走着走过了繁华的街道,走过了幽静的小巷,路边的摊贩叫卖声、行人的喧哗声都与他无关。 最后,赵让来到了一座寺庙前。 这座寺庙位于皇城的东北角,虽然规模不大,但却给人一种庄严肃穆的感觉。 古老墙壁上斑驳的痕迹,无声地诉说着它所经历的风霜岁月与历史的沧桑。 每一块青石、每一片琉璃瓦,都承载着无数的故事与传说。 门口的那两尊石狮子,更是威武庄重,它让人不敢有丝毫的轻慢与造次。 赵让缓缓走进寺庙,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扑鼻而来,沁人心脾。 寺庙内香火鼎盛,信徒络绎不绝。 或跪在蒲团上虔诚祈祷,或手持经卷低声诵读,脸上都充满了敬畏与虔诚。 在这个充满阴谋与算计的皇城中,寺庙仿佛成了一片净土,让人的心灵得到了片刻的宁静与慰藉。 赵让找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坐下,开始闭目养神,只有偶尔传来的木鱼声和诵经声打破这份宁静。 这些声音仿佛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能够穿透人的心灵,让人忘却世间的纷扰与烦恼。 静静地坐着,赵让心中一片空明,仿佛已经忘却了世间的纷扰与烦恼,置身于一个遥远而神秘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争斗与阴谋,只有和平与安宁。赵让由此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宁静与放松,仿佛整个人都融入了这个神秘的世界,与周围的一切融为一体。 这种奇妙的感觉让他感到无比的愉悦与满足,仿佛他已经找到了生命中的真谛与意义。 当他睁开眼睛,只见一个身穿灰色僧袍的和尚缓缓走了过来。 那和尚年纪不大,但眉宇间却透着一股睿智与超脱的气质。 步伐轻盈而稳健,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似是已经看透了世间的纷扰与烦恼。 “施主,您来了。” 和尚微笑着说道。 声音清澈而悠扬,穿透心灵,让赵让感受到一种莫名的慰藉。 赵让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和尚是在和自己说话,连忙起身施礼,说道: “大师,打扰了。我只是来这里静一静。” 和尚点了点头,说道: “施主心中有惑,需要静心。但静心并非逃避,而是面对。只有面对心中的困惑和疑虑,才能找到真正的答案。” 赵让闻言心中一动,仿佛抓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抬头看着和尚,问道: “大师,您的意思是……” 和尚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施主,您自己心中已经有答案了。只是您还不愿意面对而已。静心思考吧,答案就在您的心中。” 赵让沉默了下来,心中反复品味着和尚的话。 风,轻轻地吹过寺庙的檐角,带起一片古老的沉静。 赵让的心灵在这片沉静中逐渐变得清晰,仿佛被洗涤过的湖面,映照出内心深处的景象。 他闭上眼睛,那些曾经的画面如流水般在脑海中浮现。 西域的风沙。 生死与共的兄弟。 还有那两道一直未曾忘记的身影。 正当赵让陷入回忆时,一道温和而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赵兄,久违了。” 赵让猛地睁开眼睛。 只见一个身穿蓝衣的男子正站在他面前,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亲切与感慨。 “元……殿下!” 赵让惊喜地叫道。 “真是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元明空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 “是啊,我也没想到自从西域一别,竟是就再也没见……” “是啊,本来说的是河边……” “还好,一切都好。” 元明空好似生怕赵让问什么,抢先一步简略地回答道。 两人相视而笑,心中都有说不出的感慨。 “殿下隐于古庙中,是有何要事?” 赵让问道,目光紧紧地盯着元明空的眼睛。 元明空沉默了片刻,缓缓地说道: “赵兄,我知道你昨天连续遭到了两次刺杀。” 赵让心中一震,知道元明空不会无缘无故的提起瓷实,便追问道: “难道殿下知道是谁?” “是白鹤山、金钟镖局、南地猾狐控制的巡检司、龙帆会,还有西域人。” 元明空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重若千斤。 赵让突然苦笑,笑容中透露出一种深深的无奈与悲凉。 “殿下,您是如何得知这些消息的?” 元明空轻轻摇了摇头,说道: “你无需问我是如何得知的。你只需要知道,自己必须小心行事,千万不能让他们得逞!” 赵让点了点头。 元明空既然能够告诉他这些消息,那么必然有他的道理。 “殿下,我会小心的。只是……” 赵让顿了顿,继续说道: “只是我不明白,他们为何要联手对付我?” “因为你是赵家的人。” 赵让张张嘴,正欲说什么,元明空挥挥手,示意他先听自己说完。 “赵家身为武道世家,本就和五皇子走得近。他们没想到咱俩却是又莫名其妙的碰到一起,给西域搅了个天翻地覆。加之这次你来皇城,我三哥对你如此看重,另外还有你和西门家唯一公子,西门大壮的关系……” “真是没想到,我在他们眼中竟然如此值钱!” 话一说透,反倒是让人从容了许多。 “就是因为这么多方方面面的牵扯,他们才不遗余力的想要先送你上西天!” 元明空顺着赵让的调侃继续说道。 “我不想上西天……” 赵让撇着嘴说道。 元明空听罢不禁皱眉 在他印象中,赵让不该是这般性格才对! 没成想,赵让却话锋一转,说道: “西天那一听就是个没意思的地方。我的朋友,还有爱喝的酒,都不在那里!” 元明空听罢,顿时哈哈大笑,指着赵让说道: “赵兄,最开始我以为你是个沉闷的武道之人,没想到你竟如此洒脱!” 赵让说道: “人生苦短,何必整日愁眉苦脸?该笑时笑,该哭时哭,这才是人生。” “说得好!” 元明空赞道。 突然又问: “赵兄,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 赵让问道。 “你当初为何要选择去西域?” 赵让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地说道: “因为我想去看看外面,当时估计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渴望外面。” “就这么简单?” 元明空有些惊讶。 赵让点了点头,说道: “就这么简单。” “那你后不后悔?” 元明空又问道。 “不后悔。” 赵让坚定地说道。 “虽然在西域好几次差点丢了命……但我至少结识了一个志同道合的好朋友!” 元明空当然知道赵让所说的好朋友是指谁,但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乎在赵让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那个曾经渴望自由,渴望冒险的自己。 随即叹了口气,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 赵让也清楚元明空虽然贵为皇子,身份尊崇,但也有着无法言说的束缚。 好在两人也不是第一回有过这般感慨,所以很快就能从这种情绪中抽离出来。 何况老友重逢,必定是要喝酒的! 这里是皇城。 元明空作为皇子,又是赵让的老友。 所以他没有不请客的道理! 第二百五十四章 欢饮 两人目光交错,无声胜有声。 元明空率先打破沉寂,他的嗓音里透着难以言喻的欣喜: “赵兄,没想到今日能在此地重逢。这当真是天大的幸事!你我何不寻个去处,痛痛快快地喝上几杯,以叙旧情?” 赵让眼中闪过一丝热烈的光芒,他哈哈一笑,声音洪亮: “正合我意!想当初,我们并肩作战,共渡难关,如今重逢,怎能不醉?你可知这皇城内,何处的美酒最值得一尝?” 元明空微微一笑,他的笑容中透着几分得意: “赵兄,你这可算是问对人了。这皇城内美酒虽多,但若论酒香醇厚、口感细腻,非‘琴韵酒坊’莫属。那里的酒,不仅品质上乘,更有一种别处难寻的韵味。而且环境清幽,正适合我们这等旧友叙旧。” 赵让闻言,眼中兴趣更浓: “‘琴韵酒坊’?听名字就非同凡响!那还等什么?我们这就出发,去尝尝那‘琴韵酒坊’的美酒!” 两人说走就走,丝毫不拖泥带水。 离开了寺庙,穿过繁华的街市,直奔那条隐藏着“琴韵酒坊”的幽静小巷。 这座酒肆并不起眼,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古朴与典雅。 木质招牌上,三个大字“琴韵酒坊”写得苍劲有力,透着一股出尘的仙气。 两人踏入酒肆,立刻被里面的布置所吸引。 墙上挂着几幅泼墨山水画,笔触潇洒、意境深远。 木质桌椅摆放得整整齐齐,每一个细节都透露出老板的用心与品味。 此时正值午后时分,阳光透过窗户洒进酒肆,为这幽静的空间增添了几分暖意。 酒肆内并无多少客人,只有几个熟客在角落里低声交谈,更显得这里宁静而舒适。 一个伙计见两人进来,立刻热情地迎了上来: “两位客官里面请!不知二位想品尝些什么酒?” 元明空微微一笑,他的目光在酒肆内扫了一圈,然后落在了伙计的身上: “听闻贵店的‘女儿红’乃是皇城一绝,今日我们特来品尝。” 伙计闻言,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二位客官真是来对了地方!我们这‘女儿红’可是采用上等糯米和清冽泉水酿造而成,再埋藏在地下十余年才取出饮用。其色泽如琥珀般晶莹透亮,香气扑鼻、绵甜醇厚。保证让二位客官满意!” 说着,伙计便引着两人来到一张靠窗的桌子旁坐下。 不一会儿,两坛封存已久的“女儿红”和几碟精致的小菜便被送了上来。 元明空挥手让伙计退下,然后亲自为赵让斟满一杯酒。 酒液在杯中旋转,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他端起酒杯,向赵让示意: “赵兄,请!” 赵让也不客气,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顿时,一股暖流从喉咙涌入腹中,化作一股热意扩散至四肢百骸。 他不禁闭上眼睛,细细品味着口中的余香: “好酒!果然名不虚传!” 元明空微微一笑,也端起酒杯轻抿一口。他放下酒杯,看着赵让说道:“赵兄觉得这‘女儿红’如何?” 赵让砸吧砸吧嘴,回味着口中的酒香: “这‘女儿红’果然非同凡响!入口绵甜醇厚、余味悠长。而且……”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来形容, “而且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蕴含其中。” “是不是感觉这酒中似乎融入了女儿家的柔情蜜意和无尽期盼?” 元明空接口道,目光也变得深邃而悠远,仿佛也沉浸在了那遥远的回忆之中。 赵让闻言一愣,随即恍然大悟般地点点头: “没错!就是这种感觉!这酒中融入了人间真情与期盼,让人不禁为之动容。” 两人相视而笑,心中都明白这“女儿红”之所以如此美味动人,便是因为其中融入了真挚的情感与期盼。 在这幽静的酒肆之中,二人好像穿越了时空的隔阂,再次回到了那些充满激情与热血的日子。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两人的话匣子也彻底打开。 谈起了在西域的冒险与战斗、在皇城的经历与见闻以及未来的打算与憧憬……话题层出不穷、笑声此起彼伏。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晚。 二人彻底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和外界的喧嚣,只沉浸在这难得的相聚与欢愉之中。 酒肆内点起了昏黄的灯火,为这幽静的空间增添了几分暖意与朦胧的美感。 夜色中,“琴韵酒坊”的灯火摇曳,如同繁星点点,与天上的星光交相辉映。 酒香在夜风中飘荡,带着一种让人沉醉的韵味。 元明空与赵让两人依旧坐在那张靠窗的桌子旁,酒意微醺,谈兴正浓。 元明空忽然轻叹一声,道: “赵兄,你可还记得那个传说?关于‘女儿红’埋于桂花树下,待女儿出嫁之时方启封饮用的传说。” 赵让眼中闪过一丝迷蒙,也被这传说带入了遥远的回忆中: “记得,当然记得。可惜体会不到,毕竟我连媳妇都没有,更别提女儿!” 元明空端起酒杯,轻轻摇晃,似是没听到一般,目光迷离地望着杯中的酒液,感慨的说道: “是啊,我们今日所饮的,又不知是哪位父亲为女儿埋下的。” “赵兄,你信命吗?” 赵让微微一愣,随即哈哈一笑,豪气干云地说道: “元兄,行事但求无愧于心就好。命这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至于我们今日的重逢,我更愿意相信是咱们兄弟情深,心有灵犀!” 元明空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的神色,他重新端起酒杯,说道: “说得好!来,咱兄弟再干一杯!” 两人又是一阵痛饮。 此时,“琴韵酒坊”内的氛围被一阵轻柔的乐声所打破,那乐声犹如山间清泉轻轻滴落,又似初春微风轻抚桃花。 元明空与赵让原本正沉浸在彼此的交谈中,却被这突如其来的美妙旋律所吸引,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话语,顺着乐声望去。 他们的目光穿过酒坊内缭绕的烟雾,定格在了一位红衣女子的身上。 她坐在角落的一架古琴前,长发如瀑,眉眼如画,红裙随风轻摆,手指在琴弦上轻盈地跳跃着,每一次拨动都似乎带着魔力,让周围的空气都为之凝固。 那乐声随着她手指的舞动而起伏变化,曲调中仿佛蕴藏着世间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的缓缓消散,红衣女子也轻轻停下了弹奏。 她缓缓起身,向两人所在的方向微微颔首致意,脸上露出一抹淡雅的笑容,然后轻盈地转身,如同一只红色的蝴蝶在夜空中翩翩起舞,渐行渐远。 昏黄的灯火下,她的身影逐渐模糊,最终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元明空与赵让目送着红衣女子的离去,心中都涌起一股莫名的感慨。 收回目光,重新落在桌上的酒杯上。 此时的酒杯中,酒液已经所剩无几。 元明空端起酒杯,轻抿一口,然后放下杯子,轻声说道: “赵兄,此生能与你相识、相交、相知,是我最大的幸事。无论未来如何变化,我们的情谊都不会改变。” 终于,当最后一缕酒香在唇齿间消散时,两人也结束了今晚的欢聚,相互搀扶着走出“琴韵酒坊”,踏入了那寂静无人的小巷。 小巷中一片黑暗,只有远处的点点星光在夜空中闪烁。 元明空停下脚步,满是不舍。 赵让哈哈一笑,豪气干云地说道:“元兄放心!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一声召唤,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元明空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暖意。 他深知赵让的为人,知道对方既是如此承诺,那便是至死无悔。 轻轻拍了拍赵让的肩膀,沉声道: “赵兄,有你这番话,我便放心了。不过,今日除了叙旧之外,还有一事相商。” 赵让眉头一挑,好奇地问道: “元兄有何事需与我商量?” 元明空微微一笑,他的笑容中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深意: “赵兄可知,三日后便是皇宫中的迎春夜宴?” “迎春夜宴?” 赵让重复了一遍,随即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你是说那每年冬至后,皇帝都会在禁宫中举办的盛大宴会?” “正是如此。” 元明空点了点头,语气中透着一股凝重。 “这迎春夜宴非同小可,不仅天潢贵胄、功勋武将及文臣会齐聚一堂,就连北境的各大世家以及宗门宗族势力,甚至域外与大威交好的势力,都会派遣代表入宫参加。可以说,这是展示大威实力和威严最为重要的场合。” 赵让闻言,皱了皱眉,问道: “往年这迎春夜宴都是由三皇子主管,怎么,今年这事儿落到你头上了?” 元明空轻叹一声,脸上露出一丝无奈: “还不是因为三皇子和五皇子的争端日益尖锐,父皇为了平衡局势,便将此事交给了我。你也知道,我向来不喜欢这些争斗和钩心斗角,但既然父皇有命,我也只能尽力而为。” 赵让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抬起头,望向元明空的眼睛: “你需要我做什么?” “实不相瞒,这迎春夜宴虽然盛大,但也极为繁琐。从宾客名单的拟定到宴会的布置,再到当晚的安全防卫,无一不需要精心策划和安排。我一个人实在是忙不过来,所以想请赵兄帮我一起梳理筛选。” 赵让哈哈一笑,说道: “元兄既然开口了,我岂有不帮之理?” 元明空闻言大喜过望,他紧紧握住赵让的手,感激地说道: “你若是能帮我这个忙,那可真是帮了我大忙了!我元明空感激不尽!” 赵让摆了摆手,笑道: “元兄此言差矣!你我既是兄弟,又何须如此客气?再说了,我身为大威子民,自当出一份力!” 说着,他转身便要走。 元明空却急忙叫住了他: “赵兄且慢!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我们明日再详细商量也不迟。今日天色已晚,你我不如换个地方,再饮几杯?” 第二百五十五章 火急火燎 赵让几乎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别院的。 他头一回发现元明空的酒量竟然这么好! 听到屋内传来响动,一直守在门口的福伯才轻声问道: “少爷,你醒了?” 赵让揉揉昏昏沉沉的脑袋,张了张嘴,想要回答,却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努力睁大眼睛,眼前熟悉的房间才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水……” 赵让终于是说出了一个完整的字。 福伯推门而入。 手里端着的托盘上,放着一壶泡好的清茶。 温度不热不凉,刚好可以直接入口。 赵让连茶杯都来不及用,拿起茶壶,对着壶嘴,径直把茶水全都灌到了肚子里。 一壶清茶下肚,他才感到稍微舒服了些许。 “少爷,帘子要不要拉开?” 赵让吸了吸鼻子,皱起眉头。 整个屋子里弥漫着一股酒臭味…… “快拉开吧,再把窗户也打开!” 窗外的阳光照射进来,已然不是晨曦。 此刻已经过了正午! 自从西域回来,赵让几乎没再睡过懒觉,甚至一熬就是一个通宵。 喝酒虽然误事,但不得不说却是给了他一个睡的过瘾的机会。 上次醒来,屋子里端坐着青青,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好在这次是在别院中,福伯老成持重,向来不会冒失行事,给了赵让足够缓神的时间。 虽然过了冬至,所谓一年中最漫长的冬夜,但皇城的天气还是很冷。 窗外吹进来的冷风,全都扎扎实实的吹在赵让的身上,他不禁打了个冷战。 “少爷,寒风伤身,您还是把衣服披上吧?” 赵让摇摇头,示意无妨。 酒后身上本就燥热,冷风正是恰好的舒爽! 更不用说他已经是修炼出大宗师法相的四品武道境,哪怕喝多了酒,这程度的寒风也伤不到他任何。 “外面,都还好?” 赵让开口问道,却是又清醒了几分。 “少爷,昨晚您回来前,查缉司的众人就已经离开了别院,说是回总楼复命。” 赵让听后点点头。 算时间,他们在忙活完那近百具尸体后,也是该回去了。 “其中一个领头的,还留下了一封银子。说这几日多有叨扰,还请勿怪!” 福伯接着说道。 “银子?” 赵让怪异的重复了一遍。 能让查缉司付钱,天底下这也算是头一份儿了。 就算是那些天潢贵胄的府邸,他们也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整个大威北境,无论是何等级的文武官员、多大的衙门,见到查缉司中人,也得缩着脖子绕着走。 “是的少爷,而且不是现银,是银票,用一个宽大的牛皮纸信封装着,信封口用浆糊粘得很牢。” 赵让追问道: “里面有多少?” 福伯摇摇头,说道: “少爷,老奴并未打开。昨晚后半夜,你被两人搀扶着回到别院,当时您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便想着等今日您酒醒了,给您报告之后,再做区处。” 赵让有些尴尬…… 他本以为自己就算是喝的再多,也应该是能找回来的。 没成想,还是被两人送了回来。 这两人不用多说,一定是元明空的亲信。 堂堂七皇子,哪怕不受待见,也不会一个人在外面溜达。 尤其是最近,整个皇城都人心惶惶的,元明空又是一个极为妥帖的人,自会考虑到方方面面可能发生的事端。 “少爷……” 福伯见赵让又陷入了沉默,却是开口说道。 “嗯?福伯还有什么事?” 赵让回过神来问道。 “少爷,您别怪老奴多嘴,虽然老奴的话您一定不爱听……不过,您可着实是不能再如同昨晚那样喝酒了!” “这要是在赵家,在咱们那城里,当然会无事。可这里是皇城呐……有头有脸、有名有姓的人和势力犹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万一碰上哪个不开眼的,亦或是和咱们赵家闹过别扭、结下过梁子的,看到您醉酒,那还不是送到手的彩头?” 福伯一口气絮叨了许多。 赵让一直耐心的听着。 这话他的确不爱听。 这世上想必没有一个年轻人,能听得进去长辈的劝告的。 年轻人之所以年轻,就是因为他们有自己的想法。 即便也会三思而后行,但只要他们觉得做这事儿的动机已经能足够说服自己,那他们就回去做! 至于后果……当然也不会和之前设想的一模一样。 “少爷,老奴多嘴了。” 福伯见赵让脸上神色变幻,就知他心里抵触,只是碍于自己的老面子,不好发作罢了。 实际上赵让却是想起了那夜那个诡异的酒肆,和诡异的姑娘。 忘忧谷的忘忧酒。 把他在镇海城中同样是喝的不省人事,甚至当街呕吐。 若自己真能像福伯说的这样,在凡事有度的基础上,再加一两分的克制,着实是可以避免很多麻烦和事端。 “福伯,你说的都对,我记住了!你放心!” 赵让说的十分诚恳,没有任何怪罪的意思。 福伯听后也是放心下来,冲门口招招手,让下人给茶壶添茶,顺便端进来一碗醒酒汤。 “不过昨晚……的确是事出有因,不喝不行。其中的种种……唉,等后面再说吧!” 福伯点了点头。 他从小看着赵让长大,虽然这几年他一直都在皇城之中,管理这处别院,负责赵家和皇城中一应势力的往来,但他偶尔还是会从赵家出来的人嘴里打听打听赵让的动向。 当初得知赵让竟是去了西域,福伯紧张的连续两三天都没睡着! 后来又听说好像是跟着一个皇子,再后来又听说西门大壮也在,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皇子有权,西门大壮有钱。 自己公子在福伯心里当然要比皇子更加宝贝,可他也不得不承认,在这三方中,赵家是最弱的。 那位整日被高呼万岁的皇帝定然不会让自己的亲生儿子出事,西门家则更不用说。 就这么一颗独苗,他西门家哪怕是散尽家财,也要保得西门大壮的平安。 钱没有了可以再赚,人没有了,可就是彻底结束了。 他们努力赚家产,可不能后继无人啊。 虽然西门大壮看起来五大三粗的不成器,但身体里到底是流着西门家的血。 好在现在一切都过去了。 这位从小就调皮捣蛋、天不怕地不怕的少爷,每次都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至于昨晚的酒醉……福伯当然能看得出来,这并不是赵让的本意。 “少爷,您吉人自有天相,老奴自然是不用担心的。 福伯一边说着,一边把醒酒汤端到赵让面前。 他只是一个下人,虽然是最得赵让信任的下人,但他也明白,自己绝不能有任何的僭越之举。 不该自己知道的,绝对不能问,更加不能好奇! “少爷,昨晚送您回来的那两位,其中一位老奴看着有些面熟,好像是之前跟在七皇子身边的那个。” 赵让点点头。 这件事除了他和元明空两人之外,便只有那个一直藏在暗处的神秘高手知道。 “另一位,老奴却是从未见过,但瞧其做派和气度,应该也不是寻常人物。” “唉……” 赵让长叹一声,放下手中的汤碗。 “看来……这位七皇子,并没有表面上看去那么简单啊……” 赵让喃喃自语道。 “笃笃笃。”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赵让的思绪。 “进来。” 赵让开口说道,声音有些沙哑。 “有意思……” “这皇城的水,看来是越来越浑了……” “少爷,有客人来访!” 就在赵让准备起身下床,去院子里透透气、散散步的时候,一名下人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客人?” “是谁来了?” 赵让一边问着,福伯已经打开了房门。 下人恭敬的说道。 “回少爷,是您的朋友,西门大壮少爷!” 下人的话音刚落,一个圆滚滚的身影已经从院门口一路小跑着冲了过来! 西门大壮现在在皇城,虽然算不得秘密,但知道的人也绝对不多。 “让哥儿,你可算是醒了!” 人未到,声先至。 不是西门大壮还能是谁? “大壮,你这一大早的,怎么跑这儿来了?” 赵让笑着迎了上去。 尤其是这次西域之行,更是让两人的关系更近了一步。 “哎呀呀,我的让哥儿啊!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一大早呢!” 西门大壮跑到赵让面前,气喘吁吁的说道。 “现在已经是午后,午后了!” 赵让这才想起,自己是睡了整整一个上午。 “哈哈,这不是昨晚喝的有点多嘛……你是什么时候到的皇城?这般火急火燎的,不会又让我陪你找乐子吧?” 赵让笑着打趣道。 “我刚到没两个时辰!而且……找个屁的乐子啊!!” 西门大壮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 “那是怎么了? 赵让见西门大壮神色凝重,不像是在开玩笑,便也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正色问道。 虽然这家伙平日里看起来大大咧咧。 实际上,心思也是大大咧咧的! 但谁让人有一个好爹呢? 西门家作为大威首富,底蕴之深厚,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够想象的,就算真的出了什么事,西门家也能帮他扛下来! “走,屋里说!” 西门大壮左右看了看,一把拉住赵让的胳膊,就要往屋里走。 “哎哎哎,你轻点! 赵让被西门大壮拉的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 赵让点点头,转身走出房间。 他昨晚虽然喝了不少,但睡觉之前已经用真气化解了大部分酒力。 再加上他本身就是四品武道境的修为,身体素质远超常人。 所以睡了一觉起来后,除了脑袋还有点沉之外,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哎呀,我的让哥儿啊,都什么时候了,你就别跟我这儿装醉了! 西门大壮说着,又要伸手去拉赵让。 他倒不是真的想装醉,只是被西门大壮这么一惊一乍的,弄的心里也有点没底了。 “到底出什么事儿了?能把你都急成这样?!” 赵让在椅子上坐下,看着西门大壮问道。 “让哥儿啊,你还记得咱们从西域回来的路上,遇到的那伙儿马贼吗?” 西门大壮没有直接回答赵让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 “当然记得,怎么了?” 赵让点点头,奇怪的看着西门大壮。 那伙儿马贼的实力不俗,尤其是那个领头的,竟然有着三品武道大宗师的修为! 这样的实力,放在哪里都算是一方豪强了。 可他们却甘心给别人当马贼、打手……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不过那伙儿马贼也没对他们造成什么伤害,甚至还主动送了两匹好马过来。 “那伙儿马贼……来皇城了!” 西门大壮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六个字。 “什么?!” 赵让闻言猛地站起身来,一脸震惊的看着西门大壮。 “你确定?没看错?” 那伙马贼的实力他是知道的,尤其是那个领头的,更是有着三品武道境的修为! 这样的实力,就算是在皇城之中,也能算得上一号人物了。 他们来皇城干什么? 难道是为了报复自己和西门大壮? 可他们当时并没有暴露身份啊! “千真万确!我亲眼看到的!” 西门大壮使劲点了点头,一脸肯定的说道。 “而且不止我一个人看到了,很多人都看到了!现在整个皇城都传开了,说是有一伙儿实力强大的马贼入了城,正在四处烧杀抢掠呢!” “烧杀抢掠?” 赵让皱起了眉头。 那伙马贼虽然实力不俗,但应该还没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吧? 更何况,这里是皇城,不是他们撒野的地方! “是啊!据说已经有好几个大户人家被抢了,还有不少人被杀了呢!” 西门大壮说着,脸上露出了一丝愤怒和恐惧的神色。 “这些该死的马贼,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在皇城之中行凶作恶!” 赵让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坐回了椅子上。 他在思考。 这件事背后,一定没有那么简单! 那伙马贼的实力他是知道的,他们绝对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来皇城闹事。 而且,就算他们真的想闹事,也应该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才对。 毕竟,这里可是大威的皇城! “大壮,你觉得这件事背后,会不会有什么隐情?” 赵让看着西门大壮问道。 “隐情?什么隐情?” 西门大壮一愣,显然没明白赵让的意思。 “我是说,那伙马贼来皇城的目的,可能并不是为了烧杀抢掠。” 赵让解释道。 “不是为了烧杀抢掠?那他们是为了什么?” 西门大壮更加疑惑了。 “我也不知道。” 赵让摇了摇头。 “但我觉得,这件事背后一定没有那么简单。或许……我们可以去查一查。” 赵让昨晚刚从七皇子元明空那里答应帮忙筹划迎春夜宴,今天却是就出了这档子事情。 “查?怎么查?” 西门大壮瞪大了眼睛看着赵让。 “那伙马贼的实力那么强,我们又不是他们的对手,怎么查?” “我们可以去找人帮忙。” 赵让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神色。 “找人帮忙?找谁?” 西门大壮好奇的问道。 他可不知道,在皇城之中,还有谁能帮得上他们这个忙。 毕竟,那伙马贼的实力可是摆在那里的。 “当然是找查缉司了。” 赵让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查缉司实力是毋庸置疑的,他们手中还掌握着大量的情报和线索。 如果那伙马贼真的在皇城之中有所行动的话,那么查缉司的人一定会有所察觉才对。 “查缉司?他们会帮我们吗?” 西门大壮有些怀疑的看着赵让。 查缉司的人可都是高高在上的存在,他们会理会自己这种小人物吗? “放心吧,我有办法让他们帮忙。” 赵让信心满满的说道。 他既然都能从张宗这种高手嘴里套出话来,让查缉司中人住进别院,走时还留了一封银子,那就自然有办法让他们再次应下! 况且如果西门大壮说的属实,那可是给他们准备了一份大礼! 一份可以让他们无法拒绝的大礼! “让哥,你有什么办法?” 西门大壮好奇的看着赵让。 他想不出赵让有什么能让查缉司帮忙的法子。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我自有妙计。” 赵让神秘一笑,并没有直接告诉西门大壮自己的计划。 如果直接说出来,恐怕会吓到这位好友。 而且这件事还需要好好谋划一番,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那好吧,我信你!” 西门大壮对赵让向来都是无条件的信任,既然他这么说了,那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但我们也不能干等着查缉司的消息。我觉得我们还是可以自己先查一查的。” 赵让想了想说道。 “咱们自己怎么查啊?那群马贼来如影去如风,我们找不到,也打不赢……” 西门大壮又是一脸茫然的看着赵让。 “可以去那些被抢的大户人家看看啊,说不定能发现什么线索。” 赵让解释道。 “可是……我们就这样去,人家会让我们看吗?” 西门大壮有些担心的问道。 毕竟,他们只是两个年轻人那些被抢的大户人家恐怕不会轻易让他们进去查看现场。 “放心吧,我有办法。” 赵让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自信的神色。 “你别忘了你爹是谁!” 两人说走就走,很快就来到了最近的一家被抢的大户人家门前。 看着门前凌乱的脚印和残留的血迹,赵让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这伙马贼的行事风格,确实和一般的盗贼不同。 他们似乎并不在乎留下痕迹,也不在乎被人发现。 就好像…… 是在故意挑衅一样! “请问,这里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赵让上前一步,对着门口的家丁问道。 “你们是谁?来这里干什么?” 家丁警惕的看着赵让和西门大壮,显然并没有把他们当成好人。 “我们是西门家的人,在这附近有店铺,听说这里出了事情,所以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赵让微微一笑,报出了家门。 果然,在听到“西门”两个字后,家丁的态度明显好了很多。 “原来是西门家的公子,失敬失敬。” 家丁连忙拱手行礼。 “不过这里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只是昨晚有一群盗贼闯了进来,抢走了一些东西而已。” “盗贼?可曾看清他们的样貌?” 赵让心中一动,连忙问道。 “没有,他们蒙着脸,看不清楚。” 家丁摇了摇头。 “不过他们的实力都很强,我们根本不是对手……” “可曾报官?” “已经报官了,不过官府的人还没有来。” 家丁有些无奈的说道。 皇城虽然繁华,但也有着不少黑暗的地方。 这些盗贼敢在皇城中如此嚣张的行事,背后肯定有着不小的势力支持。 所以就算报官了,也不一定能够抓到他们,甚至有可能会惹来更大的麻烦! 赵让点了点头表示理解,然后又问了一些关于盗贼的细节问题。 可惜的是,家丁并没有提供太多有用的信息。 两人只好离开这家大户人家,继续前往下一家…… 就在两人走访了四五家被抢的大户人家后,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两人也得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比如这伙盗贼的人数大约在二三十人左右,实力都不弱。并且对皇城的地形非常熟悉,每次作案后都能迅速逃离现场。 “让哥儿,这群马贼啥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 西门大壮忍不住问道。 “不知道。” 赵让摇了摇头。 “但我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在皇城中绝对有不一般的关系!”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西门大壮有些担心的问道。 “先回去吧,等查缉司的消息。” 赵让想了想说道。 现在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就算想继续调查也没什么办法。 而且他们也得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可以先回去分析分析。 回到别院后,赵让立刻让人去联系查缉司的人。 这件事拖下去只会越来越麻烦,必须尽快解决! 就在赵让和西门大壮等待查缉司消息的时候,皇城中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第二百五十六章 心思 夜幕低垂,皇城的繁华喧嚣如潮水般退去,仅余犬吠与巡夜更夫的梆子声,在空旷的街巷中如孤魂般回荡。 一座气势恢宏的府邸内,灯火通明,人影如织。 这正是权倾朝野的丞相李盛林的府邸。 此刻,李盛林满面愁容,坐在书房内,身旁几位家臣,亦是神色紧张,如临大敌。 “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一位家臣忍不住开口。 “那伙马贼猖獗至极,如今竟敢触犯相府虎威!” 李盛林长叹一声: “我岂会不知?只是这伙马贼行踪诡秘,来无影去无踪,我们又能奈何?” 话音刚落,书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身影闯了进来,正是李府的大管家。 “大人!不好了!” 大管家气喘吁吁: “外面……外面来了好多人!” 李盛林闻言一惊,连忙站起身: “什么人?难道是那伙马贼?” “不……不是马贼。” 大管家咽了口唾沫: “是……是查缉司的人!” “查缉司?” 李盛林皱了皱眉: “他们来干什么?” “说是来调查马贼案的。” 大管家答道。 李盛林心中涌起一股不安。 不容他多想,查缉司的人已经来到了书房门外。 李盛林整理了一下衣袍,深吸一口气,走出书房迎接。 只见门外站着十几名查缉司的影卫,一个个身着劲装,腰悬佩刀,神情冷峻。 为首一人,年约四十,面容刚毅,正是查缉司影卫都统——顾长风! “李相,深夜打扰,多有不便。” 顾长风拱手一礼,继续说道: “我们此来,是为了调查近日发生在皇城的多起马贼案。据我们了解,李府也遭到了马贼的洗劫,不知相公能否提供一些线索?” 李盛林心中暗叹,知道该来的总是会来。 他连忙将顾长风等人请进书房,一五一十地述说了之前发生的事情。 顾长风听得眉头紧锁,这伙马贼的行事作风确实与以往不同。 他们不仅实力强大、手段残忍,而且对皇城的地形和各家各户的情况了如指掌。 这究竟是一伙什么样的马贼? “顾大人,您看这伙马贼会是什么人?” 李盛林试探着问道。 顾长风沉吟片刻,缓缓说道: “此事非同小可,背后恐怕有着不小的势力支持。至于具体的身份和目的,还需进一步调查。” 就在这时,一名影卫匆匆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张纸条: “大人,我们在李府外发现了一张纸条。” 顾长风接过纸条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明日午夜,相府后山,黄金百两,换一人命。” “这是何意?” 李盛林疑惑地问道。 “看来马贼已经盯上了李府中的某个人。” 顾长风眼神一凛。 “他们这是要勒索赎金!” 李盛林闻言大惊失色,顾长风却安慰道: “李相不必担心,既然马贼留下了线索,我们定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翌日夜幕降临,月黑风高。 李府后山一处背阴雪坡,满是肃杀之气。 顾长风带着十几名影卫埋伏在暗处,眼睛如猎豹般紧盯着前方的道路。 他们在此已经等待了将近一个时辰,却始终未见马贼的踪影。 “大人,马贼会不会改变了计划?” 一名影卫忍不住低声问道。 “不会。” 顾长风摇头,目光坚定。 “这伙马贼行事诡秘,但既已留下线索,就定会前来。我们只需耐心等待,猎物自会入网。” 话音刚落,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紧接着,一辆马车缓缓驶入视线范围。 马车周围跟着十几名骑马的黑衣人,一个个蒙着脸,看不清容貌,只露出冷冽的双眼。 “来了!” 顾长风眼中精光一闪。 众影卫闻声而动。 就在双方即将交手之际,异变陡生! 黑衣人突然掏出手中的火折子,点燃了早已准备好的火把,紧接着挥舞着火把冲向了四周的树林和草丛。 “不好!他们要放火!” 顾长风惊呼一声,连忙指挥众影卫灭火救人。 然而火势蔓延得极快,转眼间已形成了一片火海,熊熊烈焰如同恶魔般张牙舞爪,将黑夜映得如同白昼! 顾长风心中焦急万分,这伙马贼显然是有备而来。 他们故意引诱查缉司的人前来埋伏,然后放火制造混乱以便趁机逃脱。 若是让他们得逞,不仅无法擒获马贼,还会搭上自己和众影卫的性命! 想到这里,顾长风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危机……他知道自己已经中了马贼的圈套,必须尽快想办法脱身才行。 只见那些黑衣人突然放弃了放火,转身朝着马车跑去,马车上很快传来一阵急促的敲击声,似乎有人在里面挣扎。 “难道马车里有人?” 顾长风心中一动,连忙指挥众影卫朝着马车冲去。 黑衣人见状却并没有给他们机会,纷纷拔出腰间的佩刀迎了上来,双方顿时陷入了一场激烈的混战之中。 顾长风和众影卫虽然勇猛无比。但对方人数众多且实力不俗,一时间竟然无法突破他们的防线。 马车突然剧烈地摇晃! “砰”的一声巨响传来。 马车竟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内部炸开了! 马车炸裂的瞬间,碎片四溅,火光冲天,一股强大的气流夹杂着浓烟和烈焰席卷而来。 顾长风和众影卫被这股气流冲得东倒西歪,黑衣人也被炸得七零八落。 顾长风挣扎着站起身,只见马车已经变成了一堆废墟。 废墟中躺着一个人影,浑身是血,生死不知…… “大人,快看!” 一名眼尖的影卫指着废墟旁的一块石头惊呼道。 顾长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块石头上刻着一行血字: “黄金百两,已在相府。欲知真相,来日方长。” “这……” 顾长风愣住了,这伙马贼究竟在搞什么鬼? 他们不是来勒索赎金的吗? 怎么会把黄金留在相府,还留下这样一行字?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一队骑兵疾驰而来,正是魏统领亲自率领的禁军。 “顾大人,你们没事吧?” 魏统领翻身下马,关切地问道。 “赵统领,你怎么会来这里?” 顾长风惊讶地问道。 “是丞相大人传信给五皇子,说这里出了事情,然后五皇子殿下派我来支援你们的。” 魏统领答道。 “丞相大人?” 顾长风心中一动。 五皇子回朝,和魏统领一起署理禁军事务,但丞相大人竟然选择第一时间给五皇子传信,其中的深意不言而喻。 “他是怎么说的?” “这……” 魏统领犹豫了一下。 “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从五皇子殿下的调遣。” 顾长风闻言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寒意。 想到这里,顾长风突然意识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他们从一开始就陷入了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之中!这伙马贼的真正目标并不是李府的某个人,而是他自己! “赵统领,我们中计了!” 顾长风脸色大变。 “这伙马贼是冲着我来的!” “什么?” 魏统领闻言大惊。 “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顾长风冷笑道。 “你仔细看看这行字。” 魏统领凑近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 顾长风眼神冰冷。 “这伙马贼已经知道了我和丞相之间的恩怨,他们故意制造这场混乱,就是为了引我入局。而那黄金百两,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那现在怎么办?” 魏统领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区处。 “怎么办?” 顾长风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当然是查清楚这伙马贼的身份和目的!还有,立刻加强丞相府的守卫力量,确保丞相大人的安全。” “嗯,当下也只能先如此了!” 魏统领应声,随即招来一名亲兵,让他先行回去,将这里的情况奏报给五皇子殿下。 顾长风站在废墟之中,望着那行血字出神。 这场游戏的背后一定有着更加复杂的阴谋和势力在暗中操控着一切,而他作为查缉司的影卫都统,肩负着维护皇城安危的重任,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伙叛逆得逞! 一阵微风吹过带来了淡淡的血腥味和焦糊味,还有……一种奇异的花香。 顾长风皱了皱眉,这种花香他似乎在哪里闻到过…… 是那天晚上在丞相府的书房里!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动似乎抓住了什么重要的线索,但就在他准备深入思考之际一个黑影突然从暗处窜了出来朝着他扑了过来…… 顾长风反应极快一个侧身躲过了黑影的攻击同时拔出了腰间的佩刀。 可就在他看清黑影的容貌时却愣住了。 “是你? ”顾长风惊讶地叫道。 黑影摘下面罩露出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正是李府的大管家! “顾大人,小心有诈!” 管家气喘吁吁地说道。 “那伙马贼在府中留下了这个。”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玉佩递给了顾长风。 顾长风接过玉佩一看顿时脸色大变。 这块玉佩他再熟悉不过了正是他失踪多年的父亲的随身之物! “这……这是从哪里来的?” 顾长风声音颤抖地问道。 “是在相爷的书房中发现的。” 大管家答道。 “我怀疑这伙马贼和相爷之间有着某种联系。” 顾长风心中一震。 难道说自己的父亲当年失踪之谜与李盛林有关? 而这伙马贼又是李盛林派来对付自己的? 这么想倒是也顺理成章。 又是一阵马蹄声传来,一队人马疾驰而至。 “顾大人,发生了何事?” 李盛林翻身下马,沉声问道。 顾长风深吸一口气,将玉佩藏入怀中然后冷冷地说道: “丞相大人深夜前来不知有何贵干?” “我听说这里有西域马匪现身,特地前来查看。魏统领呢?还没到吗?” 李盛林说道,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哦?丞相大人消息倒是挺灵通的。” 顾长风冷笑道。 “不过这里已经没事了劳烦丞相大人白跑一趟了。” “没事就好。” 李盛林干笑两声,然后说道: “既然这里已经没事了,那我就先回去了。顾大人若有需要尽管开口,相府上下定当全力配合。” 说完他转身就要离去,顾长风却突然叫住了他: “丞相大人请留步!” 李盛林身形一顿,然后缓缓转过身来: “顾大人还有何事?” 顾长风紧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希望丞相大人能够给我一个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 李盛林故作镇定地问道。 “这伙马贼的真正身份和目的。” 李盛林闻言脸色大变,但他很快恢复了平静: “顾大人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听不懂?” 顾长风冷笑道: “那我就说得再明白一些。我怀疑这伙马贼是你派来对付我的!你究竟有何居心?” 李盛林没想到顾长风竟然已经猜到了这么多,然而他毕竟是丞相: “顾大人说话要有证据。你无凭无据就敢诬陷本相,莫非是想造反不成?” “造反?” 顾长风冷笑连连 “我若要造反何必等到现在?李丞相你最好不要逼我,否则我不介意让这皇城变天!” 两人针锋相对气氛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一道奇异的哨声突然划破夜空,尖锐而诡异,众人都不由自主地转头望去,却见那废墟之中,缓缓站起一个黑衣人,手中持着一支怪异的哨子。 “顾长风,你可认得此物?” 黑衣人沙哑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带着一丝嘲讽。 顾长风瞳孔一缩,他怎会不认得? “你……你是何人?” 顾长风声音颤抖,紧握刀柄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哈哈哈!” 黑衣人仰天大笑。 “顾长风啊顾长风,你身为查缉司影卫都统,却连自己的杀父仇人都认不出来吗?” 顾长风如遭雷击。 “没错!” 黑衣人眼中闪过一抹凶光。 “当年,你父亲就是我亲手所杀!” 说着,他猛地一吹哨子,尖锐的哨声再次响起。 顾长风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紧接着便看到四周的黑衣人如同鬼魅般朝着他围了上来。 “保护大人!” 魏统领一声令下,禁卫军们纷纷拔刀相向,与黑衣人战在一起。 然而这些黑衣人实力极强,且配合默契,禁卫军们很快便落入了下风。 顾长风没有贸然进入战况,除了自己带的一众查缉司兄弟外,在场的人他谁都不相信。 冷眼旁观了一阵,他突然发现那些黑衣人在攻击时似乎有意无意地避开了李盛林所在的位置! “难道说……” 顾长风心中一动,似乎明白了什么。 猛地转身看向李盛林,却发现李盛林此刻正脸色苍白地站在那里,浑身颤抖不已。 “李盛林!” 顾长风大喝一声。 “你他娘的究竟在搞什么鬼?” 李盛林被吓了一跳,差点摔倒在地。颤声说道: “顾……顾大人,我……我不知道啊!” “不知道?” “事到如今,你还想抵赖吗?我早已看出你和这些马贼是一伙的!” 李盛林连忙摆手说道: “不……不是的!顾大人你误会了!我和他们不是一伙的!” “那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顾长风紧逼不放。 “又为何会提前知道我们在这里遭遇马贼袭击?” “我……” 李盛林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顾长风见状心中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佩刀刀尖指向李盛林: “李盛林!你身为丞相却与马贼勾结危害皇城安危!” 说着他就要冲上去却被魏统领一把拉住了: “顾大人三思!李丞相身份尊贵若无真凭实据就贸然动手恐怕会惹来大麻烦!” 顾长风闻言怒道: “赵统领!你放开我!今日若不杀了这老贼我誓不为人!” 然而就在这时那黑衣人首领却突然开口道: “顾长风你不必白费力气了,李盛林也有自己的难言之隐,就算杀了他也改变不了什么。” “你什么意思?” 顾长风怒目而视。 “把话说清楚!” “哈哈哈!” 黑衣人首领大笑一声. “你以为你知道了真相?你以为我说的就都是实话?你还什么都不知道呢!今日就到此为止吧,来日方长我们后会有期!” 说完他一挥手带着众黑衣人转身离去,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顾长风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心中充满了愤怒和不甘。 李盛林见状连忙上前说道: “顾……顾大人他们走了,我们现在怎么办?” 他声音颤抖,显然还未从刚才的惊吓中恢复过来。 顾长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转身便走。 魏统领见状连忙跟了上去,留下李盛林一人站在夜色中身影显得格外孤单和凄凉…… 夜幕如墨,书房内,微弱的烛光在李盛林的眼眸中跳跃,他的脸庞在光影交错中显得异常苍老与疲惫。 坐在雕花梨木椅上,手中紧紧握着一封血色的信笺。 那信笺上,儿子的字迹已经模糊,但每一个字都仿佛刻在他的心头。 他的眼眶微微发红,但泪水却被他强行压制在心底。 身为宰相,他权倾朝野,一句话便可左右无数人的生死,却无法保住自己儿子的性命…… 那是一种怎样的痛? 李盛林的心中充满了愤怒。 那愤怒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 但他又深知,此时绝不能倒下,绝不能崩溃,更不能被愤怒冲昏头脑。 必须隐忍!必须等待! 轻轻合上窗户,李盛林转身回到书桌前,提起笔,继续处理堆积如山的公务。 第二百五十七章 寻欢作乐【上】 赵让和西门大壮在别院中听青青讲述了这件事情后,两人的脸色都变得异常凝重。 “让哥儿,这事儿你怎么看?” 西门大壮问道。 每当这种时候,哪怕他有主意,也愿意先听听赵让怎么说。 赵让沉思了片刻,然后耐人寻味的说道: “李盛林身为丞相,竟然会和马贼勾结……” 赵让的话音未落,西门大壮已是一脸惊愕。 他瞪大了眼睛,似是要将这个消息整个儿吞下去一般。 这样的事情,他以前连想都不敢想。但青青姑娘的言辞之中,透露出的确信与悲愤,又不似作假。 “这……这怎么可能?” 西门大壮喃喃自语。 “李盛林,那可是当朝的丞相啊!” 赵让微微皱眉,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若真如此,北境和朝堂之上,怕是又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了。” 西门大壮闻言,附和道: “是啊,他是丞相,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怎么还要做这种事!” 他生性直率,最不喜这种勾心斗角的事情,但如今却被卷入其中,想要脱身,怕是不易。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西门大壮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赵让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望着窗外一成不变的冬景,陷入了沉思。 “青青,你知道这件事情还有谁知道吗?” 赵让问道。 青青摇头: “除了在场的人之外,只有查缉司总楼的几个人知道。若不是张楼主让我给你说一声,恐怕连我也没资格知道。” 赵让点了点头,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这件事情一旦传出去,必定会掀起轩然大波。 赵让与西门大壮听罢青青所言,两人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凝重之色。但赵让却忽地一笑,那笑容中透着一丝深不可测的意味。 “大壮,我们且去城中寻些乐子,如何?” 西门大壮一愣,不明所以地看着赵让。他们方才还在谈论国家大事,怎么转眼间赵让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要去寻欢作乐? 但西门大壮素来信任赵让,知道他这么做必有深意,于是也笑着点头附和道: “好啊,让哥儿你说去哪,我就跟着去哪。” 两人随即告别青青,径直出了别院。 风,轻轻地吹过皇城的街道,带着一丝丝冬日的寒意。 赵让与西门大壮并肩而行。 “让哥儿,我们这是要去哪儿?”西门大壮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去城中最热闹的酒楼,喝最好的酒,吃最美味的佳肴。” 西门大壮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很快便被兴奋所取代。他知道,赵让这么做,必定有他的用意。 两人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来到了一座气势恢宏的酒楼前。 酒楼高三层,雕梁画栋,金碧辉煌。 赵让与西门大壮拾阶而上,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令人陶醉。 酒楼内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赵让目光四扫,选了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 小二热情地迎了上来: “两位客官,想吃点什么?” 赵让一笑: “把你们这里最好的酒菜都上来。” 小二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不一会儿,便端上了一坛美酒和几盘色香味俱佳的佳肴。 赵让为西门大壮斟满一杯酒,举杯相邀: “大壮,来,干了这杯。” 西门大壮也不推辞,一饮而尽。美酒入喉,辛辣中带着一丝甘甜,令人回味无穷。 西门大壮虽心性粗犷,此刻却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他放下酒杯,看着赵让道: “让哥,你到底在想什么?这个时候,我们还有心思在这里喝酒吗?” 赵让微微一笑,那笑容中透着一股深不可测的味道: “大壮啊,你有时候就是太过紧张了。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才是最重要的。” 西门大壮闻言,不由得一愣。 他认识赵让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他如此从容不迫。 但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赵让这么做必定有他的用意,便压下心中的疑惑,举起酒杯道: “好,既然让哥儿你这么说,那我就陪你喝个痛快!” 两人就这样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了起来,仿佛要将所有的烦恼都抛诸脑后。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赵让忽然放下酒杯,看着西门大壮道: “大壮,你觉得这皇城中,谁最有权势?” 西门大壮一愣,不明所以地看着赵让。这个问题,似乎有些突兀,但他还是认真地思考了一番,回答道: “当然是当今皇上。” 赵让摇了摇头: “除了皇上之外呢?” “那自然是丞相李盛林了。” 西门大壮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倾朝野,无人能及。” 赵让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光芒: “没错,李盛林权势滔天,但你知道吗?权势这东西,就像是一把双刃剑,既能伤人,也能伤己。” 西门大壮闻言,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让哥儿,你的意思是……” 赵让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移了话题: “大壮,你觉得这酒楼中的酒如何?” 西门大壮一愣,不明白赵让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个,但还是如实回答道: “这酒楼的酒,确实是城中一绝,醇厚绵软,回味无穷。” “那若是有一天,这酒楼的酒中被人下了毒,会如何?” 赵让又问道。 西门大壮闻言,脸色一变: “那自然是人人自危,再也不敢来此饮酒了。” 赵让点了点头,淡淡地说道: “没错,一旦酒中有毒,即便是再美味的佳酿也会变得让人退避三舍。这便是信任的重要性,一旦信任被打破,再想重建便是难如登天。” 西门大壮若有所思地看着赵让,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 “让哥儿,你是说李盛林的权势就像这酒楼的酒一样,一旦被人发现其中有毒,他的权势就会像崩塌的山岳一样,一去不复返?” 赵让不置可否地说道: “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永恒的,权势更是如此。李盛林虽然权倾朝野,但若是他的所作所为被人揭露出来,你觉得那些曾经巴结他的人还会像现在这样对他俯首帖耳吗?” 西门大壮沉吟片刻,缓缓地说道: “自然不会。人都想自己好,都自私!一旦李盛林失势,那些曾经依附于他的人肯定反水,树倒猢狲散!” 赵让点了点头: “没错,这便是权势的真相。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那些知道李盛林罪行的人,让他们站出来揭露李盛林的所作所为。” 西门大壮闻言,眉头紧锁: “这好难啊……李盛林在朝中当了这么多年宰相,就连当时南地那群人……都没牵连到他……” 赵让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大海捞针固然不易,但只要我们掌握了正确的方法,也并非难事。” 西门大壮一愣,疑惑地看着赵让: “让哥儿,你有什么计划?” 赵让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举起酒杯,轻轻地抿了一口酒,然后才缓缓地说道: “李盛林虽然权势滔天,但他也有弱点。只要我们能够找到他的弱点,便能一击必杀。” 西门大壮闻言,眼睛一亮。 只听赵让接着说道: “李盛林的弱点,便是他的贪婪。他之所以能够权倾朝野,靠的便是他手中的权势和财富。而他的贪婪,便是他最大的破绽。” 西门大壮深吸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坚定的光芒: “好,让哥儿,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赵让举起酒杯与西门大壮轻轻一碰: “此事急不得。” 两人喝完酒,赵让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轻声道: “大壮,这城中还有何处更为热闹,更为有趣?” 西门大壮笑道: “让哥儿,你今天怎地如此好兴致?这城中热闹之地自然不少,但要说有趣,却得看你我如何定义了。” 赵让有些莫测地说道: “有趣之处,自然是有趣之人才能发现。走吧,大壮,带我去看看这城中的繁华。” 两人随即离开了酒楼,穿梭于熙熙攘攘的街道之间,来到了城中最为繁华的市集。 只见摊位琳琅满目,各种奇珍异宝应有尽有,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赵让和西门大壮在市集中闲逛着,看似漫无目的,但赵让的双眼却时刻在观察着周围的一切,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又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突然,一个摊位上的奇异宝石吸引了赵让的注意。 那宝石晶莹剔透,散发着迷人的光芒。 赵让停下脚步,仔细端详着那颗宝石。 摊主见状,连忙上前热情招呼: “这位公子好眼力,这颗宝石可是从南海深处捕捞上来的珍稀之物,名为‘鲛人泪’。传说中是鲛人哭泣时所化,极为难得。” 赵让问道: “如此珍稀之物,却不知摊主打算如何售卖?” 摊主眼中闪过喜色,笑道: “公子若是喜欢,不妨出个价。若是合适,这颗‘鲛人泪’便是公子的了。” 赵让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转身看向西门大壮,问道: “大壮,你觉得这颗宝石如何?” 西门大壮憨厚地挠了挠头,说道: “让哥儿,你知道的,我对这些珍宝向来没什么研究。你觉得好便好。” 赵让闻言,心中已有计较,转身对摊主说道: “好,我便出个价。若是你觉得合适,这颗‘鲛人泪’我便买下了。” 说罢,他伸出三个手指头。 摊主一愣,试探着问道: “三百两?” 赵让摇了摇头。 “三千两?” 摊主又问道。 赵让依然摇头。 摊主心中剧震,难道这位公子愿意出三万两买下这颗宝石? 正欲开口答应,却听赵让缓缓说道: “三十两。” “什么?” 摊主大惊失色。 “三十两?公子莫不是在开玩笑?” 赵让神色自若地说道: “摊主莫急,且听我说。这颗宝石虽然珍稀,但毕竟只是传说之物。三十两已经是我能给出的最高价格了。你若愿意卖,我便买下,若是不愿意,那便罢了。” 摊主闻言,心中犹豫不决。这颗宝石虽然珍贵,但确实如赵让所说,只是传说之物。 而且看这位公子的穿着打扮和气度风范,似乎并非寻常之辈。他若是真的想要这颗宝石,或许日后还能有更多的好处…… 思及此,摊主一咬牙,决定赌一把: “好!三十两便三十两!这位公子真是爽快人!” 西门大壮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递给摊主。 摊主接过银票一看,果然是三十两无误。他心中暗喜,连忙将那颗“鲛人泪”小心翼翼地包好递给赵让。 赵让接过宝石,对西门大壮说道: “走吧,我们继续逛逛。” 两人继续前行,穿梭于市集的繁华之中,。 那颗“鲛人泪”则被赵让随手放进口袋。 忽然,一阵喧闹声传来,打破了市集的宁静。 只见一群人围在一起,议论纷纷,似乎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赵让颇为激动的对西门大壮说道: “大壮,我们去看看那边发生了什么。” 两人挤进人群,只见一个身着锦衣的公子哥正指着一个摊位大声嚷嚷: “你这摊主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本公子面前卖假货!” 那摊主是一个瘦小的老者,此刻正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求饶: “公子饶命,小人真的不知这是假货……” 赵让微微皱眉,他看出这锦衣公子并非善类,而那摊主显然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 锦衣公子得意洋洋地扫视了一圈围观的人群,然后猛地一脚踢翻了摊主的摊位,恶狠狠地说道: “今天本公子心情好,就不跟你计较了。但下次再让我看到你卖假货,定不轻饶!” 说完,他转身欲走,却突然看到了人群中的赵让和西门大壮。 他愣了一下,似乎认出了两人,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赵让见状,心中一动,上前一步挡住了锦衣公子的去路,微笑着说道: “这位公子且慢走,在下有一事相商。” 锦衣公子打量了赵让一眼,傲慢地说道: “你是何人?有何事相商?” 赵让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递给锦衣公子: “在下见公子气度不凡,想必也是位豪杰。这里有一百两银子,权当是在下请公子喝酒的。” 锦衣公子一愣,没想到赵让会突然给他银子。 他接过银票一看,果然是一百两无误,心中暗自得意,但表面上却故作矜持地说道: “你为何要给我银子?有何企图?” 赵让笑道: “公子误会了。在下并无他意,只是想与公子交个朋友。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锦衣公子闻言大喜,他本就是一个贪财之人,此刻见赵让如此豪爽大方,自然乐意结交。他连忙收起银票,拱手说道: “好说好说!在下姓王名贾,不知兄弟高姓大名?” 赵让微微一笑: “在下赵易卜。” 说着指了指旁边的西门大壮。 “这是我兄弟,小东!” 王仁贾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热情地说道: “赵兄弟如此豪爽大方,王某自当笑纳之!不知赵兄弟接下来有何打算?不如由王某做东请二位去城中最好的酒楼喝上几杯如何?” 赵让闻言正中下怀,但他却摇了摇头说道: “喝酒就不必了。在下初来乍到对这城中的风土人情还不甚了解,不知王兄可否带在下四处逛逛介绍一番?” 王仁贾一愣,没想到赵让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但转念一想他觉得这也无妨,反正自己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趁机敲诈赵让几笔,于是爽快地答应下来: “好啊!赵兄弟既然有此雅兴,那王某自当奉陪到底!” 于是三人便在市集中闲逛起来,王仁贾故意带着两人走向那些昂贵的商铺,想要趁机让赵让破费一番。 但赵让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每次都只是淡淡地扫一眼那些商铺然后便转移了视线,对那些昂贵的商品毫无兴趣。 王仁贾心中暗自着急。 这样下去自己岂不是无法从赵让身上捞到好处?便对赵让说道: “赵兄弟,这市集虽然热闹但都是些寻常之物没什么好看的。不如我们去城中的赌坊逛逛如何?那里才是真正的销金窟啊!” 赵让早就料到王仁贾会带他们去赌坊,因为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说道: “好啊!在下也正想去赌坊见识一番呢!” 王仁贾大喜过望,连忙带着两人来到了在皇城中颇有名气的赌坊——“金玉满堂”。 他得意地对赵让说道: “赵兄弟,这‘金玉满堂’可是咱皇城中最有名的赌坊了!赌局千变万化、应有尽有!只要你有本事就一定能赢大钱!” 赵让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观察着赌坊内的一切。 西门大壮则是兴奋地摩拳擦掌,仿佛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下场赌上一把了。 王仁贾见状心中暗自得意。 西门大壮这种心性粗犷之人最容易上钩,就故意带着两人在赌坊内转了一圈,然后来到了一个看似普通的骰子赌桌前,指着赌桌对赵让说道: “赵兄弟,这骰子赌局最简单也最公平!不如我们就从这里开始?” 见赵让没有反对,西门大壮则是迫不及待地坐了下来,掏出一锭银子扔在了赌桌上: “来吧!让爷看看你们的本事!” 赌局很快就开始了,西门大壮凭借着粗犷的性子和一股子蛮劲竟然连赢了好几把。 王仁贾对西门大壮说道: “东兄弟好手气啊!不如我们玩点大的如何?” 西门大壮正赢得兴起闻言立即说道: “好啊!玩多大的都行!” 王仁贾心中暗喜,连忙说道: “那我们就玩一百两一把的如何?” 西门大壮没有犹豫立即点头答应下来: “好!就玩一百两一把的!” 赌局再次开始,但这次的结果却和之前截然不同了。 西门大壮仿佛突然之间失去了手气一样,连输了好几把,很快就将银子输得精光…… 他心有不甘想要继续赌下去,但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银子了,只能转身看向赵让,说道: “让哥儿,借点银子给我翻本!” 赵让静静地看着西门大壮。 西门大壮见状心中一凛突然明白了赵让的意思……自己已经陷入了对方的圈套,如果再继续赌下去,只会输得更惨! 只能强忍住心中的不甘,站起身来对王仁贾说道: “今日就到此为止吧!改日再来找王兄切磋!” 说完他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的留恋。 王仁贾见状心中暗骂一声“晦气”,但也没有别的办法。 走出赌坊后,西门大壮忍不住对赵让说道: “让哥儿,你早知道那王仁贾是在骗钱,为啥还要跟他玩?那不是白白送钱给他?” 意外的是,赵让没有做任何解释,只是拍了拍西门大壮的肩膀示意他继续走路。 出了赌坊,两人又逛了许久,直到日头渐斜,市集上的人流也渐渐稀疏起来。 西门大壮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对赵让说道: “让哥儿,咱们逛了这大半日,也差不多了吧?要不找个地方歇歇脚,喝点水?” 赵让微微一笑,点头道: “好,前面有家茶馆,我们去那里坐坐吧。” 两人来到茶馆前,只见门口挂着一块古色古香的招牌,上面写着“听风楼”三个大字。 赵让和西门大壮走进茶馆,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小二热情地迎了上来,为他们沏上了一壶香浓的茶。 茶香四溢,令人心旷神怡。两人轻啜一口热茶,顿觉疲惫全消。 赵让放下茶杯,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街道,忽然轻声说道: “大壮,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最难的事情是什么?” 西门大壮一愣,不明白赵让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个问题。 他想了想,回答道: “最难的事情?那自然是赚钱了!要想在这世上混出个名堂来,没钱可不行。” 赵让摇了摇头: “赚钱固然不易,但并非最难。依我看,这世上最难的事情,是人心。” “人心?” 西门大壮疑惑地看着赵让。 “没错,就是人心。” 赵让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光芒。 “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要想猜透一个人的心思,比登天还难。” 西门大壮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虽然生性直率,但也知道人心复杂,不可轻信。 “让哥儿,你今天怎么了?怎么老是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日落西山,夜幕降临。 赵让和西门大壮又来到了城中最为奢靡的烟花之地——红袖招。 这里灯火辉煌,笙歌鼎沸,各色佳人倚门卖笑,风情万种。 西门大壮见状,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让哥儿,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赵让神秘莫测地说道: “自然是来寻欢作乐的。不过,此乐非彼乐,你且随我来。” 两人随即进入了红袖招。 赵让轻车熟路地带着西门大壮穿过大堂,来到了后院一处幽静的厢房前。 他轻轻敲了敲门,门应声而开,一个婀娜多姿的女子出现在门口。 “赵公子,您来了。” 女子娇声说道,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赵让点头说道: “红袖姑娘,今日可有空闲?” 红袖姑娘娇笑道: “赵公子相邀,红袖自然随时有空。” 说罢,她侧身让开门,请赵让和西门大壮进入厢房。 厢房内布置得精致典雅,香气扑鼻。 一张红木圆桌摆在中央,上面摆满了酒菜。 赵让和西门大壮坐下后,红袖姑娘亲自为他们斟酒夹菜。 赵让忽然放下酒杯,看着红袖姑娘说道: “红袖姑娘,在下有一事相求。” 红袖姑娘一愣,随即笑道: “赵公子客气了。只要红袖能帮得上忙,必定竭尽所能。” 赵让低声说道: “在下想请姑娘帮忙打听一个人。” “不知赵公子想打听何人?” 红袖姑娘好奇地问道。 “当朝丞相李盛林。” 赵让缓缓地说道。 红袖姑娘闻言大惊失色: “李……李丞相?赵公子为何要打听他?” 赵让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 “姑娘可知道李盛林的一些秘密?” 红袖姑娘犹豫了片刻才低声说道: “不瞒赵公子说,红袖确实知道一些关于李丞相的事情。但是这些事情非同小可一旦传出去恐怕会惹来杀身之祸。” 赵让从怀中掏出一颗晶莹剔透的宝石递给红袖姑娘: “这是在下的一点小小心意,请姑娘笑纳。” 红袖姑娘接过宝石一看,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那宝石正是赵让之前在市集中以三十两银子的价格买下的“鲛人泪”。 她虽然不识货,但也知道这颗宝石绝非寻常之物。 “赵……赵公子,这礼物太贵重了,红袖不能收。” 她连忙将宝石递还给赵让。 赵让轻轻摇了摇头: “姑娘不必客气。这颗宝石虽然珍贵但在下觉得只有姑娘才配得上它。只要姑娘愿意帮忙打听李盛林的事情,这颗宝石便是姑娘的了。” 红袖姑娘闻言心中一阵犹豫。 她知道这件事情一旦卷入其中便很难再脱身,但看着眼前的“鲛人泪”她又实在舍不得拒绝…… 思前想后她终于一咬牙决定赌一把: “好!赵公子既然这么看得起红袖,红袖就豁出去了。不过我只能尽量打听,并不能保证一定能打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赵让笑着点了点头: “有劳姑娘了。”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赵让便起身告辞了。 离开红袖招后,西门大壮终于忍不住问道: “让哥儿你到底想干什么?打听李盛林的事情可不是闹着玩的!” 赵让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 “大壮你觉得这红袖姑娘如何?” 西门大壮一愣不明所以地看着赵让: “什么如何?她不就是个风尘女子吗?” 赵让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风尘女子也有风尘女子的用处。红袖姑娘在这红袖招中多年,必然耳闻目睹了不少达官贵人的秘密。只要我们能够善加利用,她必定能为我们打听到有用的信息。” 夜色已深,但赵让的眼中却闪烁着锐利的光芒,像一只猎豹在黑暗中窥视着猎物。 “这李盛林,权势滔天,朝中党羽众多,要想扳倒他,单凭我们两人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 赵让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我们虽然力量单薄,但可以借刀杀人。” “借刀杀人?” 西门大壮一愣,随即恍然大悟。 “你是说……利用那些对李盛林不满的人?” 赵让点了点头: “没错。就像毒酒一样,有些人喝了是当投名状,但你怎么知道他们心里就没点恨意?只要我们能够找到这些人,并且加以利用,必定能够让他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好!那咱们明天就去找!” 赵让却摇头说道: “明天什么也不做,继续花天酒地,声色犬马,吃喝玩乐。咱们白天就在酒楼里喝酒赌钱,晚上就则去烟花之地,和各路佳人把酒言欢!这么大个皇城,肯定有人比我们还急,等他们急的坐不住了,自然会来找我们。” 第二百五十八章 寻欢作乐【下】 第二天,赵让与西门大壮再度携手,于京城最繁华的地带,继续他们的“享乐”之旅。 清晨的霞光如细沙般洒落,将这座古都的大街小巷染上了淡淡的金色。 繁忙而有序的人们已经开始了新的一天,街道上行人络绎不绝,车马如流,喧嚣而热闹。 “让哥儿,今日我们去何处逍遥?” 西门大壮哈哈一笑,声音洪亮而有力,透着一股子豪爽与霸气,笑容中充满了对未知的好奇与期待。 赵让轻轻说道: “今日,我们就去那京城最着名的茶楼——‘听风楼’,品一壶好茶,如何?” 西门大壮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他原以为赵让选择去更为热闹的地方,却没想到选择了茶楼这种清雅之所。 “好啊!让哥儿你带路!” 这座茶楼高三层,飞檐翘角,雕梁画栋,古朴典雅中透着一股浓郁的历史气息。 楼前的幌子上写着“听风楼”三个大字,笔画苍劲有力。 二人走进茶楼,一股淡淡的茶香扑鼻而来,令人心旷神怡。 茶楼内布置得十分雅致,古典的桌椅、精美的茶具以及墙上悬挂的字画都透着极为扎实的文化底蕴,轻柔的古筝声在耳边回荡,仿佛将人们带入了一个清幽的世界。 赵让与西门大壮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一壶上等的龙井茶和一些精致的点心。 很快,翠绿的茶水和香气四溢的点心便摆在了他们面前。 西门大壮端起茶杯轻轻品了一口,顿时赞不绝口: “好茶!真是好茶!” 这一刻的惬意与宁静是他许久未曾体验过的。 赵让也端起茶杯。细细品味着茶水的甘醇与清香。 “大壮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事情是最难以预料的吗?” 他的声音轻柔而缥缈,仿佛一阵风轻轻吹过。 西门大壮放下手中的点心想了想,摇头道: “我不知道。也许只有那未来的事情才是最难以预料的吧。” “未来的事情确实难以预料,但还是人心更难测。有时候你以为了解了一个人,但实际上却只是看到了他的冰山一角。” 赵让的话音刚落,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缓缓走下楼梯。 面容清秀,气质高雅,仿佛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她的出现,让整个茶楼都为之一静,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凝固了。 西门大壮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位白衣女子。 他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仿佛是天上的仙女下凡一般。同时心中涌起了一股莫名的冲动,想要上前与这位女子搭话。 然而,赵让却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袖,低声说道: “大壮,不可造次。这位女子非比寻常,我们还是静观其变吧。” 西门大壮闻言,虽然心有不甘,但也只好作罢。 他重新坐下,端起茶杯喝茶,但眼睛却不时地瞟向那位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两人的举动。 她径直走到茶楼中央的空地上,盘膝坐下,轻轻抚了抚琴弦,开始弹奏起来。 随着她的指尖在琴弦上跳动,一阵悠扬的琴声在茶楼内回荡开来。 西门大壮听着琴声,不禁感叹道: “这位女子的琴声真是美妙绝伦!不知她是何方神圣?” 赵让微微一笑,低声说道: “这位女子名叫魏诗涵,是京城有名的才女。不仅琴艺高超,而且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她的琴声能够洗涤人的心灵,让人忘却烦恼。” 西门大壮闻言,不禁对这位魏诗涵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茶楼内的客人逐渐多了起来。 但无论人们如何喧闹,都无法掩盖住那悠扬的琴声。 仿佛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让人们都不由自主地沉浸在琴声之中。 赵让看着西门大壮专注的神情,心中不禁暗笑。 他知道,这位豪放不羁的富家公子已经被魏诗涵的琴声深深吸引住了。 曲目终了,魏诗涵的琴声也戛然而止。 她轻轻站起身来,对着众人微微一笑,然后转身走上了楼梯。 身影在透过窗棂照进来的光辉中显得格外飘逸出尘,似是一位即将飞升的仙子。 西门大壮回过神来,感叹道: “今日真是不虚此行啊!能够听到魏诗涵的琴声,真是三生有幸!” 赵让笑着说道: “你要是真这么喜欢,我让她给你再弹一曲如何?” 西门大壮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但随即又摇了摇头道: “别了别了……方才那曲已是难得,不能再劳烦魏姑娘。” 说着,又品了一口茶,似乎在回味着方才的琴声。 赵让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西门大壮虽然豪放不羁,但也是个懂得尊重他人的人。 他没有再提让魏诗涵再弹一曲的事,只是淡淡地说道: “这世间美好的事物很多,但有些是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魏姑娘的琴声便是其中之一。就像那高山上的雪莲,虽然美丽动人,但若要采摘下来,却会失去它的生命和美丽。魏姑娘的琴声也是如此,只有在这茶楼之中,才能听到她最真挚的琴声。” 西门大壮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放下茶杯,看着窗外的街景,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赵让也没有打扰他,只是静静地陪着他坐着。 过了许久,西门大壮才缓缓地说道: “让哥儿,你说得对。这世间美好的事物很多,但有些确实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赵让闻言,微微一笑。 西门大壮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懂得了如何欣赏这世间美好的事物。 他拍了拍西门大壮的肩膀,说道: “你今日能悟出这番道理,也不枉此行了。” 两人相视一笑,心中的默契更胜从前。 就在这时,茶楼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让开!让开!” 只见一个身着锦衣的公子哥带着一群家丁闯了进来,气势汹汹地环顾四周。 茶楼内的客人见状纷纷避让,生怕惹上麻烦。 西门大壮眉头一皱,正要起身发作,却被赵让轻轻按住了。 “看看他们想干什么。” 锦衣公子扫视了一圈茶楼,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了赵让和西门大壮所在的位置上。 他大步走了过来,嚣张地说道: “你们两个,快滚开!这个位置本公子要了!” 西门大壮闻言怒火中烧,却被赵让轻轻拉住了衣袖。 “这位公子既然喜欢这个位置,那就让给他吧。” 说着,他站起身来,对锦衣公子微微一笑,说道: “这位公子,这个位置让给你了。我们换个地方坐。” 锦衣公子没想到赵让会如此识相,愣了一下,随即得意地笑了起来。 “算你识相!那本公子就笑纳了!” 他大摇大摆地坐下了下来,开始品茶吃点心。 西门大壮虽然心有不甘,但也只好跟着赵让换了个位置。 “让哥儿,你为啥要怕他?” 赵让闻言笑了笑,低声说道: “打架解决问题是最愚蠢的办法。这位锦衣公子虽然嚣张跋扈,但也不一定就是坏人。我们何必为了一个位置而与他结怨呢?” 西门大壮闻言虽然还是有些不解,但也只好作罢。 两人刚坐下不久,锦衣公子那边就闹了起来。 他点的茶水点心迟迟未能上桌,锦衣公子等得不耐烦,开始大发雷霆。 “你们这群废物!本公子点的茶水点心呢?怎么还不上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桌上的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 茶楼的小二见状,赶紧跑过来赔礼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公子请稍等片刻,马上就好!” 锦衣公子却不依不饶,站起身来一脚将小二踢倒在地。 “等什么等?你们这茶楼是不是不想开了?信不信本公子一把火烧了你们这破店?” 说着他就要往楼上冲去,似乎要找茶楼的老板算账。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 “住手!” 只见魏诗涵从楼梯上缓缓走下,白衣胜雪,气质如兰。 她走到锦衣公子面前,冷冷地说道: “这位公子,请你放尊重些。这里是茶楼,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锦衣公子见状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之色。 他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犹如仙女落凡尘。 不过很快他就回过神来,嚣张地说道: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管本公子的事?小心我连你一起收拾了!” 说着他就要伸手去拉魏诗涵的衣袖。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闪过,挡在了魏诗涵的面前。 正是赵让。 他一把抓住了锦衣公子的手腕,冷冷地说道: “这位公子,请你自重。” 锦衣公子没想到会有人敢阻止自己,用力挣脱赵让的手。 “你他妈的找死!” 说着他挥拳向赵让打来。 然而赵让却轻轻一闪身就躲过了他的攻击,然后反手一掌打在了他的肩膀上。 “啊!” 锦衣公子惨叫一声跌倒在地,疼得哇哇大叫。 他的家丁见状赶紧围了上来想要为自家公子出气。 然而赵让却丝毫不惧,他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这些家丁。 “你们一起上吧,省得我一个个收拾。” 家丁们闻言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轻易动手。 他们虽然人多势众,但刚才赵让露出的那一手已经震住了他们。 锦衣公子见状更加愤怒了,他站起身来指着赵让说道: “好你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居然敢打本公子!你们给我等着,本公子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说着他带着家丁们灰溜溜地离开了茶楼。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 茶楼内的客人纷纷对赵让投来赞许的目光。 魏诗涵也走过来向他道谢。 “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赵让微微一笑说道: “魏姑娘客气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是我等江湖中人的本分。” 赵让笑着说道. “这只是雕虫小技而已,不足挂齿。” 魏诗涵邀请他们上楼一叙以表谢意。 赵让和西门大壮欣然应允。 三人来到楼上雅间落座后,小二赶紧送上了茶水点心。 魏诗涵亲自为两人斟茶,然后说道: “今日多亏两位公子出手相助,小女子才得以脱身。请受小女子一拜。” 说着她就要起身行礼。 赵让和西门大壮赶紧拦住她说道: “魏姑娘客气了。我们只是做了我们应该做的事情而已。说起来,咱们这也是第二次见面了。七皇子殿下可好?” 魏诗涵身子突然僵住,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和赵让的确是第二次见面。 第一次,是在赵让和七皇子元明空重逢当晚的酒肆里。 今日茶楼便是第二次。 赵让何等聪明? 早看出那日的酒肆,以及今日的茶楼,无论用何种代价都万万请不动这种姑娘的。 想她首次出现,就是元明空所在之地,那今日再来,想必也是元明空所安排。 “赵公子果然才智无双!” 魏诗涵气度一变,却是不再像先前那么冰冷客套。 “七皇子殿下可是有话带给我?” 算算日子,距离跟元明空喝完酒了,已经过了两天。 那晚他说三日后,禁宫内就要举办迎春夜宴,如果当晚不算的话,也就还剩下两天。 而赵让答应了帮忙,昨日和今天却都在游手好闲、吃喝玩乐,看来最先着急的不是别人,却是自己这位好朋友! “殿下托我告诉赵公子您,迎春夜宴延后了,具体时间还不知晓,因此您可以尽情在皇城中玩乐,无需着急。” 赵让闻言,微微一笑,心中却是暗赞元明空的细心。 这位七皇子殿下,虽然身在深宫之中,但对于外面的世界却是了如指掌。 他知道赵让喜欢自由自在,不喜欢被束缚,所以在得知迎春夜宴延后,第一时间便派人来通知,让赵让有足够的时间在皇城中玩乐。 这份情谊,赵让自然是记在心里的。 他端起茶杯,轻轻品了一口,然后说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却之不恭了。这两日,的确玩得甚为开心。” 魏诗涵也笑了笑,说道: “赵公子真是潇洒之人。不似我等,每日里也就是弹琴奏曲,虚度光阴。” 赵让闻言,摇了摇头说道: “魏姑娘此言差矣。人生在世,各有各的活法。你弹琴奏曲,给往来之人洗涤人心,让人们忘却烦恼,这也是一大功德。” 魏诗涵听了赵让的话,心中不禁一动。 她每日虽然过得还算充实,但心中却总是感到有些空虚和迷茫,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但是听了赵让的话后,她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无论是何种生活方式都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要能够找到自己心中的快乐和满足就已经足够了。 想到这里,魏诗涵不禁对赵让产生了一丝敬佩和感激之情。 端起茶杯向赵让敬了一杯茶说道: “赵公子高见!诗涵受教了!” 赵让也端起茶杯回敬了她一杯然后说道: “魏姑娘客气了!在下也只是随口胡说而已。” 两人相视一笑顿时感觉彼此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不少。 西门大壮看着两人相谈甚欢的样子心中也感到十分高兴。 能够和赵让这样的人成为朋友真的是一种福气。 他不仅武功高强,才智过人,更重要的是他有着一颗善良和豁达的心。 这样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受到人们的尊重和喜爱。 三人品茶谈笑,时光荏苒,不觉已是日暮时分。 窗外夕阳如血,将整片天空染成了金红色。茶楼内的灯光逐渐亮起,与窗外的余晖交相辉映,别有一番韵味。 赵让看着窗外的景色,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豪情。 他走到窗前,背对着魏诗涵和西门大壮,缓缓说道: “人生如梦,转眼即逝。我等生于江湖,长于江湖,终究还是要回到江湖中去。这皇城中虽然繁华似锦,但终究不是我们的久留之地。” 西门大壮闻言,心中一动,似乎有所感触。 他走到赵让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让哥儿,你说得对。这皇城中虽然富贵荣华,但终究不如江湖中自由自在。我西门大壮虽然是个粗人,但也知道江湖才是我们的家。” 魏诗涵听了两人的话,心中也不禁生出一丝向往。 她虽然是个女子,但也曾梦想过能够像男儿一样行走江湖,快意恩仇。 她站起身来,走到两人身边,看着窗外的夕阳说道: “赵公子、西门公子,你们二人都是江湖中人,自然有着自己的追求和理想。我虽然是个女子,但也希望能够像你们一样自由自在地生活。” 赵让转身看着魏诗涵,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之色。他微微一笑说道: “魏姑娘,江湖中虽然自由自在,但也有着无数的风险和危险。姑娘身为女子,自然有着女子的优势和特长。相信姑娘只要心中有梦、有追求,无论身在何处都能够找到自己的幸福和快乐。” 魏诗涵听了赵让的话,深深地看了赵让一眼,然后说道: “多谢赵公子指点迷津。” 就在这时,赵让的目光突然向正下方看去。 楼下一阵喧闹声打破了这宁静而和谐的氛围。 第二百五十九章 走马灯【上】 “皇城府尹办案!闲杂人等速速退避!” 只见一群衙役手持水火棍和铁链闯了进来,气势汹汹地环顾四周,茶楼内的客人见状纷纷避让生怕被牵连其中。 赵让三人也站起身来看着这群衙役,不知道他们想要干什么。 很快衙役们就锁定了目标,直奔赵让三人而来。 “就是他们!给我拿下!” 说着就一拥而上,将赵让三人团团围住。 赵让向前一步,挡在了魏诗涵和西门大壮的前面,面对着这些衙役。“ 各位差爷,不知我等犯了何事?为何要拿我等?” 领头的衙役冷冷地看了赵让一眼,然后拿出一张画像对照了一下,确认无误后,大手一挥。 “少废话!你们三人涉嫌一桩大案,现在就跟我们走一趟吧!” 说着就要上前来拿人。 “住手!” 只见一个身着华服的中年男子从楼梯口走了下来,身后跟着一群护卫和随从。 他走到领头的衙役面前,出示了一块金牌。 “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这是御赐金牌!见此金牌如见圣上!你们胆敢在此撒野,是不是不想活了?” 领头的衙役见状吓得魂飞魄散,赶紧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小人有眼无珠!冲撞了大人!请大人恕罪!” 中年男子冷哼一声,收起金牌,然后走到赵让面前,微微一笑。: “赵公子,让你受惊了。在下是皇城兵马司副指挥使元哲,奉命来保护公子的安全。” 赵让猜到这位中年男子是元明空派来的人,但没想到竟然是皇城司的副指挥使,拱手说道: “多谢元大人相救。” 元哲摆了摆手说道: “赵公子客气了。在下也是奉了七皇子殿下的命令行事。殿下说了,赵公子在皇城中无论遇到什么麻烦都可以找在下解决。” 赵让点了点头,接着问道: “不知元大人可知这些衙役为何要拿我等?” 元哲看了一眼那些衙役然后冷冷地说道:“这些衙役都是被人指使的。至于背后的主使者是谁,在下已经派人去查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茶楼外再度传来一阵马蹄声。 “皇城府尹大人到!” 只见一个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骑着高头大马来到了茶楼前。 他跳下马来,大步走进茶楼,看到领头的衙役后,立马劈头盖脸地一顿臭骂。: “你们这些废物!怎么办事的?连个人都拿不住!还要本官亲自出马!” 领头的衙役赶紧跪在地上请罪: “大人息怒!还请大人明察!” 说罢不停的向皇城府尹使眼色。 皇城府尹大人冷哼一声,心气平顺了许多,环顾四周,看到了赵让和元哲等人,走过来,微微拱手,说道: “在下皇城府尹李明,见过元大人。” 元哲也微微拱手还礼。: “李大人客气了。” 寒暄完毕,李明回头看了一眼那些衙役,厉声说道: “这些废物惊扰了元大人,实在是罪该万死!在下一定会严惩不贷!” 说着他大手一挥,喝道: “把这些废物都给我带回去!严加审问!” 衙役们闻言,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离开了茶楼。? 元哲对赵让说道: “赵公子,今日之事多有得罪。还请公子海涵。” 赵让摆摆手,轻松的说道: “元大人客气了。今日之事还要多谢大人相帮。” 元哲带着愧意说道: “赵公子客气了。在下也是奉了七皇子殿下的命令行事。” 言毕,他冲着魏诗涵点了点头,又深深的看了眼西门大壮,然后低声说道: “赵公子,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换个地方再叙如何?” 赵让当然表示同意。 二人重回楼上,但没一会儿就又走了下来。 西门大壮看着赵让和元哲站在茶楼门口热烈道别,就好像两位相识许久的老友,不禁觉得有些奇妙。 元哲一走,西门大壮就立马凑上去,问道: “让哥,刚才你俩都聊什么了?” 赵让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深邃,仿佛在回味着刚才的对话。 缓缓转过身,看向西门大壮,却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西门大壮从未见过赵让如此严肃的表情,心中不禁一凛,挠了挠头,憨笑道: “让哥,只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赵让拍了拍西门大壮的肩膀,眼中闪过一丝暖意。 他知道,这个看似粗犷的汉子,其实有一颗纯真的心。 “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此刻魏诗涵则静静地站在一旁,她的眼神复杂难明。 看着赵让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愫。 赵让的世界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而她,似乎永远也无法完全融入那个世界。 一个小厮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对赵让说道: “赵公子,外面有人找您。” 赵让眉头一挑,心中暗自猜测是谁会在这个时候找他。 跟着小厮走出茶楼,却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皇城府尹李明。 李明看到赵让后,脸上堆起了笑容,拱手说道: “赵公子,刚才多有得罪。还请公子海涵。” 赵让微微一愣,没想到这位皇城府尹竟然会亲自来向他道歉,连忙还礼道: “李大人客气了。刚才还要多谢大人解围。” 李明摆了摆手,说道: “赵公子言重了。在下也是奉命行事,何况那些衙役确实惊扰了公子,理应向公子赔罪。” 赵让心中一动,问道: “不知李大人所奉的是何人之命?” 李明犹豫了一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想到对方的身份和背景,他还是如实说道: “实不相瞒,在下是奉了三皇子殿下的命令。” “三皇子殿下?” 赵让心中一惊,却不动声色地问道: “不知三皇子殿下对此事有何指示?” 李明叹了口气,说道: “三皇子殿下对此事非常关注。他让在下务必保护好公子的安全,并查清此事的来龙去脉。” 赵让点了点头,心中已经大体知晓了三皇子的用意。 就在这时,李明似乎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赵让道: “对了,这是三皇子殿下让在下转交给公子的信。” 赵让接过信,拆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赵公子尊鉴: “顷闻君遭逢险阻,忧心忡忡,难以释怀。此事背后盘根错节,牵涉甚广,务必谨慎应对,以策万全。若有所需,随时可寻李明鼎力相助,共渡难关。祈望保重贵体,切勿轻忽。” 敬祝 顺安 赵让将信收好,对李明说道: “多谢李大人转交信件。在下一定会小心应对此事。” 李明点了点头,说道: “如此甚好。在下还有公务在身,就不多打扰了。公子如有需要,可随时前往皇城府找在下。” 言毕,李明拱手一礼,转身离去。 赵让回到茶楼,魏诗涵和西门大壮立刻迎了上来。 “让哥,那老小子又来找你干什么?” 赵让心情不错,逗闷子般说道: “你猜猜看!” 西门大壮想了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便撇着嘴说道: “反正肯定不会是请你吃饭!” 赵让一脸玩味的说道: “为什么不会?” 西门大壮回道: “因为让哥你从来都不拒绝别人请你吃饭,那句话咋说的来着……”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赵让接过话茬说道。 西门大壮连连点头: “对对对,就是这句!所以他肯定没有请你吃饭,不然你肯定已经去了!” 赵让叹了口气,说道: “他的确没有请我吃饭,不过也差不多。” 见赵让又在桌子旁坐了下来,西门大壮和魏诗涵都有些诧异。 “让哥,咱们还在这里待着吗?” 赵让反问道: “为什么不待?” “今天这茶楼根本不是喝茶的地方!” 西门大壮没弄明白赵让话中的意思,顺着问道: “茶楼不是喝茶的地方,是什么地方?看戏的园子?” 赵让摇头说道: “是看灯的灯会!而且这灯会只有一种灯——走马灯!” “走马灯?” 西门大壮挠了挠头。 “那是啥玩意儿?” 赵让悠悠地说道: “这走马灯啊,就是一种能让人看清世间百态,明辨是非曲直的神奇之灯。而这茶楼,正是观赏这走马灯的绝佳之地。” 西门大壮听得云里雾里,但见赵让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便也不再多问。 三人重新坐下,赵让挥手叫来小二,换了一壶新茶。 茶香袅袅,赵让品了一口茶,然后缓缓放下茶杯,开口说道: “这茶楼之中,你方唱罢我登场,好不热闹。” 西门大壮瞪大了眼睛,好奇地问道: “让哥,你到底在说啥啊?我咋听不懂呢?” 赵让微微一笑,解释道: “这茶楼之中,有皇城兵马司的人,有府尹的人,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其他势力。他们或明或暗,或友或敌,都在这里上演着一出出好戏。而我们呢,就坐在这里静静观赏,看看这走马灯到底能转出怎样的花样来。” 西门大壮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然后又问道: “那我们现在咋办?就坐在这里等吗?” 赵让点了点头,说道: “对,我们就坐在这里等。等这走马灯转到我们面前的时候,自然就能看清一切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茶楼中的客人换了一拨又一拨,赵让三人却始终坐在那里,仿佛三座雕塑一般。 直到夜幕降临,茶楼中的灯火逐渐昏暗下来。 只见一个身着黑衣的人影,直奔赵让三人而来。 西门大壮见状立刻站起身来,挡在了赵让和魏诗涵的前面。 黑衣人走到三人面前,单膝跪地。 “启禀赵公子,有五皇子殿下给您的口信一封!” 赵让示意西门大壮让开,自己起身,附耳过去,听到: “查得确凿,今日所遭,乃李盛林暗中策划。其意图虽未明,然必有深谋。公子宜慎之又慎,勿轻他人之言。切记,切记。” 赵让听完后,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对黑衣人说道: “回去告诉五皇子殿下,就说我已经知道了,多谢。” 黑衣人应了一声“是”,然后起身离去。 西门大壮看着黑衣人离去的背影,问道: “让哥,这又是啥情况啊?” 赵让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大壮,你觉得这茶楼中的走马灯好看吗?” 西门大壮愣了一下,然后说道: “好看啥啊?我都没看懂!” 赵让哈哈大笑着说道: “没看懂没关系,慢慢看就会懂了。这走马灯啊,转得越快越好看。现在呢,就是这走马灯转得最快的时候了!” 言毕,他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对西门大壮和魏诗涵说道: “走吧,咱们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 两人虽然听得一头雾水,但还是乖乖地跟着赵让走出了茶楼。 夜幕降临下的皇城更加繁华热闹起来。 街道两旁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各种小贩叫卖声此起彼伏。 酒楼茶馆里更是宾客满座热闹非凡。 他们的出现,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但赵让却清楚地感觉到,暗中有多道目光在注视着他们。 这些目光,有的来自茶楼中那些未曾露面的势力,有的则是李盛林暗中布下的眼线。 赵让心中冷笑,表面上却不动声色,继续前行。 他们三人穿过繁华的街道,来到了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子。 赵让停下脚步,转身对西门大壮和魏诗涵说道: “这里应该没人跟踪了,我们就在这里等一会儿吧。” 两人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停了下来。 没过多久,一个身影从暗处走了出来,正是刚才给赵让传信的黑衣人。 “赵公子,五皇子殿下派我来协助您。” 赵让点了点头,说道: “很好,你现在就去帮我办一件事。” 说着,他在黑衣人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黑衣人应了一声“是”,然后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西门大壮看着黑衣人离去的背影,好奇地问道: “让哥,你让他去干啥了?” 赵让神秘一笑,说道: “去放一把火。” “放火?” 西门大壮瞪大了眼睛。 “放啥火啊?” 赵让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抬头看向了夜空。 “今夜,这皇城注定要不太平了。” 正如赵让所料,那把火很快就烧了起来。 火势熊熊,映红了半边天空。 城中顿时乱作一团,人们惊慌失措地四处奔逃。 而赵让三人则站在巷子口,静静地观看着这场大火。 西门大壮看着火势越来越大,不禁有些担心地说道: “让哥,这火会不会烧到我们这里来啊?” 赵让摇了摇头,说道: “放心吧,这火不仅烧不到这里来,也不会烧死任何人。” 说着,他指了指远处的一群黑影。 “你看,那些人才是真正担心火会烧过来的人。” 西门大壮顺着赵让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群黑影正在慌慌张张地灭火。 “那些人是谁啊?” 赵让冷笑着说道: “他们就是李盛林暗中布下的眼线。现在这把火一烧,烧的又是他们主子的产业,所以急着去灭火。” 第二百六十章 走马灯【下】 西门大壮听了赵让的解释,不由得裂开嘴角,放肆的笑了起来。 魏诗涵的目光却是冷峻多余轻松。 穿透人群和火光,她突然心头一紧,立马对赵让说道: “赵公子,西门公子,刚才想起来,还有要事没办,必须得回府一趟,就不能继续相陪二位了,还请赵公子、西门公子勿怪,等来日得空,一定抱琴而来,为两位公子倾心独奏一曲!” 赵让自然听得出来魏诗涵话中的逃避之意,就是不知道她在躲什么。 身为皇城之中有名的才女,身后又站着一位皇子,能让她退避的,着实很少。 西门大壮自是对魏诗涵突然的告别很是失落,正要出言挽留,却听赵让说道: “耽误姑娘大半天的光阴,我俩早就不好意思的很了!姑娘有事,尽管去忙,莫要担心我俩这般闲人。” 魏诗涵盈盈一礼,随即转身离开。 西门大壮挽留的话被赵让刚才说的话堵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终究是叹了口气,就这么算了。 不多时,从火光中穿来一列马队。 “让哥,好像是奔着你来的!” 赵让点点头。 他不但看出了这列马队是奔着他来的,还认出了为首之人是谁。 正是那名与查缉司有旧的禁军统领,魏统领。 “魏统领……也姓魏!” 赵让喃喃自语道。 随即想起刚才魏诗涵突然告离,不由得轻轻皱起了眉头。 魏统领一挥手,马队立刻将赵让和西门大壮围了起来。他目光冷峻,扫过两人,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二位公子,对不住了。今夜,你们得随我走一趟。”魏统领说着,手下士兵已经上前,不由分说地将赵让和西门大壮押上马背,动作粗鲁无比。 西门大壮又惊又怒,挣扎着喊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凭什么抓人?” 赵让却是面色平静,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切。他深深地看了魏统领一眼,心中已经明白了七八分。 魏统领对西门大壮的喊叫置若罔闻,只是冷冷地吩咐手下: “蒙上他们的眼睛,塞住耳朵,莫让他们窥探到半分机密。” 士兵们应声而动,迅速用黑布蒙住了赵让和西门大壮的眼睛,又用布条塞住了他们的耳朵。 一时间,两人陷入了黑暗和寂静之中,只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马队再次启程,奔驰在夜色之中。赵让和西门大壮被紧紧捆绑在马背上,无法动弹。 他们不知道要被带到哪里去,也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命运,但是,他们都能感觉到,这一切都与那个突然离去的魏诗涵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马队行了许久,终于停了下来。士兵们将赵让和西门大壮从马背上解下来,推搡着他们走进了一座阴森森的大牢。 牢房里昏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血腥气。 墙角堆着一些杂乱的稻草和破布,几只老鼠在其中窜来窜去。 赵让和西门大壮被关进了一间牢房。士兵们离开后,他们终于得以摘下眼前的黑布和耳中的布条。 西门大壮环顾四周,不禁打了个寒颤: “让哥,我们这是在哪里?他们为什么要抓我们?” 赵让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想干什么。但是,我敢肯定这一切都与魏诗涵有关。” 西门大壮闻言一愣: “魏姑娘?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赵让叹了口气: “我也不清楚。或许,她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两人在牢房中相对无言,心中都充满了疑惑和不安。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漫长。牢房外偶尔传来士兵的巡逻声和牢犯的呻吟声,让这座大牢显得更加阴森恐怖。 不知过了多久,牢房的门突然被打开,一个身穿黑衣的人走了进来。 他手中提着一盏灯笼,昏黄的灯光映照出一张阴森可怖的脸。 “你们谁是赵让?” 黑衣人冷冷地问道。 赵让站起身来,平静地回答道: “我就是。” 黑衣人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很好。跟我来吧,有人要见你。” 赵让看了西门大壮一眼,示意他不要担心。然后,他跟着黑衣人走出了牢房。 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他们来到了一间密室前。 黑衣人推开门,示意赵让进去。 门推开的一刹那,赵让才发现这并不是一间密室。 或者说,这个像是密室的门给了他一种错觉,让他以为门后一定是一间密室。 门后是一个宽敞的院子。 这个季节,露天的院子都很冷。 院墙虽然能隔绝大部分的北风,但人若是站在院子里,还是会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之中。 “你今晚真不应该放那把火。” 一个赵让极为熟悉的声音响起,正是七皇子,元明空! 赵让并未显露出太多惊讶,仿佛早已料到会在这里见到元明空。 他淡淡地笑了笑,说道: “七皇子,你也不该让人抓我。” 元明空负手而立,站在院子中央,月光洒在他的身上,却照不亮他眼中深邃的黑暗。 他冷冷地说道: “我若不抓你,你岂会乖乖地来到这里?” 赵让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目光在院子里四处打量。 这个院子看似普通,但却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氛。 元明空见赵让不说话,继续问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抓你吗?” 赵让摇摇头,说道: “我不知道。但我想,总不会是因为我放了那把火吧。” 元明空脸上的寒意更胜: “那把火当然对我无关紧要,问题是你为何要安排五哥的人去做?” 赵让耸耸肩,极为轻松地说道: “我本来是准备亲自去的,但这人刚好窜出来,说可以帮忙。你知道我很懒,一听有人帮忙,恨不得给他磕三个头,求他立马去做。” 元明空冷笑着反问道: “给他磕三个头的时候,你怎么又变得勤快起来了?” 赵让撇着嘴,说道: “磕头对我而言不是麻烦的事。我又不是皇子,这辈子从一出生开始就学了磕头和弯腰!” 元明空闻言,慢慢转过身去。 赵让看到他的肩头突然开始剧烈的抖动。 “哈哈……” “哈哈哈哈哈!” “兄弟,要不然还是得你呢!魏统领,诗函,出来吧,我就说迎春夜宴没我这个兄弟帮我操持,是决计不行的!” 原来,这一切都是魏统领的设计。 自从他知道皇帝将今年迎春夜宴的活儿交给了七皇子元明空之后,便立即派人与之联系。 魏统领掌握着整个禁军,系禁宫暗卫于一念之间。 哪怕现在五皇子回朝,和他共同署理禁军事物,但皇帝那道密旨可还在他抽屉里静静地放着。 密旨中明确提到,一旦禁宫内发生意外,除了皇帝本人外,禁军内一应事物,全都由魏统领一人独断。 因此在听元明空告诉他,迎春夜宴一事请了赵让相帮后,魏统领就表示出极大的担忧。 主要原因,还是因为赵让和查缉司之间的关系。 身为禁军统帅,魏统领对查缉司一直抱有敌意。 在他眼里,查缉司都是一群仗着皇权特敕,行事极为狂妄的混蛋。 当然更深层次的原因,他从来不会明说。 哪怕所有人都知道,他也不会承认。 元明空的笑声在夜空中回荡,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嘲讽和得意。 赵让静静地站在那里,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 他早已预料到这一切,心中没有半点的惊讶或恐惧。 魏统领和魏诗涵从暗处走了出来。 魏统领一脸阴沉,目光冷冽如刀。 而魏诗涵则是神色复杂,看着赵让的眼神中既有歉意,又有无奈。 “赵公子,对不住了。” 魏统领冷冷地说道。 “今夜之事,实乃不得已而为之。还请赵公子海涵。” 赵让轻轻地笑了笑,说道: “魏统领言重了。在下不过是个无名小卒,哪敢劳烦统领大人如此费心?” 元明空走过来,拍了拍赵让的肩膀,说道: “兄弟,你也别怪魏统领。他这么做,也是为了确保迎春夜宴万无一失。” 元明空的话音一落,院子中陷入了一片短暂的沉寂。 赵让微微侧过头,目光在元明空、魏统领和魏诗涵三人脸上缓缓扫过,最后却落在了院子角落的一株枯树上。 那株树已然死去多时,光秃秃的枝桠在冷风中轻轻摇曳,透出一股说不出的凄凉和诡异。 “万无一失?” 赵让轻轻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就要将我这等无名小卒抓来此地,上演这出好戏?” 元明空似乎并未料到赵让会如此反问,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赵兄,你非但智计过人,就连这份胆色,也让元某佩服得紧。不错,今夜之事,确实是我与魏统领一手策划。不过,我们之所以这么做,也是逼不得已。”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赵兄可知道,这迎春夜宴对我大威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赵让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愿闻其详。” 元明空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自太祖皇帝开国以来,每年的迎春夜宴都是我大魏朝最重要的盛事之一。这不仅仅是一场宫廷宴会,更是一场政治博弈。在这场博弈中,各方势力都会竭尽全力展示自己的实力和智慧。而今年的迎春夜宴,尤为重要。”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因为今年的迎春夜宴上,将会决定下一任的皇位继承人。” 赵让闻言心中一动,但脸上却依旧平静如水: “哦?这么说来,不论是三皇子,还是五皇子,想必想借这次迎春夜宴的机会,一举夺嫡了?” 元明空点了点头,目光中闪过一丝凌厉之色: “不错。三皇子和五皇子都是夺嫡的热门人选。他们背后各有势力支持,一直都在明争暗斗。而这场迎春夜宴,就是他们最后的决战之地。” 他说着,突然转身看向赵让,目光变得异常坚定: “赵兄,我知道你与查缉司关系密切,而查缉司又是皇帝陛下手中的一把利剑。我不求你能站在我这边,但只求你在关键时刻,不要让我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赵让听了元明空的话,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知道,自己已经被卷入了这场夺嫡之战的漩涡之中。无论他愿不愿意,都已经无法置身事外。 他深深地看了元明空一眼,缓缓说道: “七皇子殿下,你太高看我了。我赵让哪有能力左右这场大局?” 元明空闻言笑了笑,说道: “赵兄过谦了。你的智谋和胆色,我元某人是亲眼所见的。我相信,只要你愿意,你一定能在这场博弈中发挥出举足轻重的作用。” 赵让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元明空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赵让的回答。 赵让是个聪明人,一定能够看清这场博弈的利害关系。 过了许久,赵让终于抬起头来,看着元明空的眼睛说道: “七皇子,我可以答应你,在关键时刻不会让你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但是,我也有一个条件。” 元明空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但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赵兄请说,只要元某能做到的,一定尽力而为。” 赵让淡淡地说道:“我的条件很简单,就是希望七皇子能确保我的家人以及朋友们的安全。” 元明空听了这个条件,不禁微微一愣。 他显然没有料到,赵让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赵让的顾虑。 在这种争夺中,任何一方都有可能采取极端手段来达到目的,赵让担心自己家人以及朋友会成为这场博弈的牺牲品,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想到这里,元明空点了点头,郑重地说道: “赵兄放心,这个条件,我一定答应。不仅答应,还绝对会做到!” 赵让听了这句话,心中的顾虑稍微减轻了一些。 起码他所认识的元明空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于是,他点了点头,说道: “好,那我也同样答应你。” 元明空闻言大喜,上前一步紧紧地握住了赵让的手: “多谢兄弟!我元某人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赵让淡淡地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毕竟他很清楚自己能够做的其实并不多。 夜色渐深,院子里的寒风也越发凛冽。 元明空的心情却是大好,他拉着赵让,走回房间,命人取来酒菜的同时,也请来西门大壮,要,要与这两位西域的老朋友痛饮一番。 赵让也没有拒绝。 从这一刻开始,他已经正式卷入了这场争夺之中。 元明空突然问道: “赵兄,你觉得,这场夺嫡之战,最终会是谁胜出?” 赵让放下酒杯,淡淡地说道: “殿下,这个问题,你应该问你自己。” 元明空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赵兄说的是,这个问题,确实应该问我自己。” 他顿了顿,脸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不过,赵兄,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 “哦?什么事还能让殿下如此困惑?” “就是查缉司的存在。” 元明空说道, “我一直觉得,查缉司是父皇手中的一把利剑,用来制衡朝中的各方势力。但是,这把剑太过锋利。一旦失控,很可能会伤及自身。赵兄对此有何看法?” 赵让听了这个问题,就觉得心里刺挠。 元明空这是在试探他对查缉司的态度。 他略一思索,和稀泥般说道: “殿下,查缉司的存在,确实是一把双刃剑。但是只要掌握得当,它就可以成为维护朝廷稳定的重要力量。” 元明空听了这个回答,不禁点了点头。 赵让并没有说谎,查缉司的确是一把双刃剑,而这也正是他对赵让寄予厚望的原因之一。 因为赵让与查缉司关系密切,有朝一日,肯定能拥有影响查缉司动向的能力。 元明空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似乎在赵让的话中听出了更深的意味。 赵让并非简单的智谋之士,他的心思深沉,不是那么容易被人看透。 “赵兄,你的话中似乎藏着不少玄机。” 元明空微笑着说道,眼神中带着几分玩味。 赵让轻轻摇头,他的笑容中带着几分神秘: “殿下,这世上的事,哪有那么多玄机?我只是觉得,查缉司的存在对于朝廷来说,既是威胁,也是机遇。” “赵兄,你的话我记住了。” 元明空说道,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坚定, “我会小心应对查缉司的。” 赵让微微一笑,他知道元明空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查缉司的力量,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控制的。 但只要元明空有足够的智慧和胆识,未必不能驾驭这把双刃剑。 “殿下,查缉司的事,我们可以慢慢商议。” 赵让说道。 “现在,我们还是先喝酒吧。” 元明空哈哈大笑,他举杯与赵让碰杯: “好,喝酒!” 两人的酒杯在空中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西门大壮在一旁看着两人,他的眼中带着几分羡慕。 赵让和元明空的对话,已经涉及到了朝廷的核心。既然他在场,那么这场风暴,西门家也无法置身事外。 “赵兄,其实今夜找你来,除了迎春夜宴的事外,我还有一件事想请教。” 赵让微微一笑,说道:“殿下请讲。” “是关于魏诗涵的。” “魏姑娘怎么了?” 他故意问道。 “赵兄应该也看出来了,诗涵她……她对我有些情意。” 元明空说着,脸上露出了一丝尴尬的神色。 “但是,我一直都没有接受她。我不想因为儿女情长,而误了大事。” “殿下能这样想,确实是明智之举。” 赵让说道。 “但是,魏姑娘毕竟是个女子,她也有着自己的感情和想法。殿下这样一直拒绝她,恐怕也不是办法。” 元明空叹了口气,说道: “我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他说着,突然看向了赵让,目光中闪过一丝坚定。 “赵兄,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殿下请讲。” “我想请赵兄劝劝诗涵,让她放弃对我的念头。” 元明空说道。 赵让闻言一愣,随即苦笑起来。 “殿下,这个忙,恐怕我是帮不上了。” 他摇了摇头,说道: “魏姑娘的心意,不是我可以左右的。” 元明空看着赵让的笑容,突然明白过来。 他自嘲地笑了笑,说道: “看来赵兄和魏姑娘之间,似乎也有着不浅的情谊。” 赵让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一笑。 元明空也没有再问,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罢了,罢了。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他喃喃自语着,放下酒杯,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然。 赵让看着元明空的样子,心中不禁暗暗叹息。 元明空是个有野心的人,他想要的不仅仅是儿女情长,还有那把至高无上的椅子。 但在这条路上,注定会有着无数的牺牲和抉择。 元明空突然站了起来,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夜色,背影显得有些孤独。 “赵兄,你知道吗?其实我有时候很羡慕你。” 他的声音有些缥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羡慕我?” 赵让不禁有些好笑,他摇了摇头,说道: “我有什么好羡慕的?” 元明空转过身来,看着赵让,眼神中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我羡慕你的自由自在,羡慕你的无拘无束。” 他说道。 “你可以随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不需要考虑太多的后果。而我,却永远都不能像你这样。” 赵让听着元明空的话,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感触。 元明空所说的自由自在,并不是真正的自由,而是在这个兵荒马乱的世道里,仍旧能够保持一颗初心,不被世俗所束缚。 而这样的自由,恰恰是他一直都在追求的。 两人相视无言,一时间,房间里陷入了沉默。 赵让深吸了口气,目光透过窗棂,落在了远方的天际。 那片天空,仿佛是他心中所向往的那片自由之地。 “元兄,或许你看到的只是我表面的自由,却不知我内心的束缚。” 他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枷锁,无论身在何处,都无法真正摆脱。你想追求的,不过是心灵上片刻的宁静。” 元明空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怅然,却又很快被坚定所取代。 赵让说得很对! 真正的自由,从来都不是身外之物,而是源于内心的解脱。 第二百六十一章 八枚玉佩 这一晚,赵让虽然睡的很迟,但却没有喝太多的久,因此第二天起来的不算晚。 一直到第二天天亮,他才看清这里竟然是一处废弃的寺庙。 天色渐明,晨曦中的废弃寺庙透出一股沧桑和神秘的气息。 赵让站在院子里,目光在四周缓缓扫过。这座寺庙虽然废弃已久,但依然能从残存的建筑和雕刻中看出昔日的辉煌。 “赵公子,你醒了。” 一个声音打破了清晨的宁静,魏诗涵从寺庙的一角走了过来。 她看着赵让的眼神中充满了复杂,既有昨夜的歉意,也有难以言明的情感。 赵让点了点头,微微笑了笑: “魏姑娘早。” 他没有提及昨夜的事情,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魏诗涵轻轻地叹了口气。 赵让是个聪明人,有些事情不需要说得太明白,便转移了话题,说道: “赵公子,这里是荒废多年,鲜为人知。一会儿看看殿下怎么安排,我们再送你回去。” 赵让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寺庙的大门突然被人推开,元明空走了进来,看上去精神焕发,昨夜的疲惫已经完全消失。 “赵兄,你醒了。” 他笑着说道。 “我已经安排好了,今日我们就去宫中规划一下迎春夜宴的场地。西门兄也一起吧?” 赵让替西门大壮和自己都答应了下来。 这样能够堂而皇之进入禁宫的机会,可是极为难得。 哪怕富甲天下的西门家也是一样。 元明空的目光在魏诗涵和赵让之间流转了片刻,似乎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微妙气氛,但他并没有点破,只是微微一笑,转身走出了寺庙。 赵让和西门大壮跟在他的身后,走出了这座废弃寺庙。 阳光洒落在寺庙的残垣断壁上,映照出一种别样的美感。 赵让不禁回头多看了几眼,心中暗自琢磨着这座寺庙的历史和曾经的辉煌。 一行人很快便抵达了皇宫的巍峨之外,那高耸的朱红宫墙仿佛一道庄严的界限,将尘世与皇家秘境截然分开。 元明空领着赵让和西门大壮,不需通报,便径直穿过了那金钉朱户、玉阶彤庭,踏入了禁宫之内。 这里的建筑无不彰显着皇家的尊贵与威严,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金碧辉煌的宫阙与废弃寺庙的沧桑神秘,形成了云泥之别。 元明空步履从容,如行云流水般在宫中穿梭,他一边前行,一边娓娓道来,为赵让和西门大壮揭开了宫中布局的神秘面纱。 他指着前方一座座错落有致的宫殿,说道: “这里便是内朝的所在,平日里皇帝便是在这些宫殿中处理朝政,听取百官奏议。” 赵让抬首望去,只见那些宫殿的檐角高挑,宛如振翅欲飞的凤凰,琉璃瓦在阳光下折射出斑斓的光彩,不禁感叹道: “真乃人间仙境,非我等凡人所能想象。” 西门大壮亦是目不暇接,他环顾四周,只见宫墙高耸,宫树葱茏,宫花烂漫,一派皇家气象,咋舌道: “能得见这般景致,也算是不枉此行了。” 元明空微微一笑,继续引着二人前行。他们穿过一道道精致的拱门,绕过一座座玲珑的假山,终于来到了迎春夜宴的场地。 这里地势开阔,地面用细密的青砖铺就,平整如镜。 四周环绕着精美的亭台楼阁。 那些楼阁或临水而建,或依山而筑,飞檐翘角,雕梁画栋,无不巧夺天工。 中间是一座巨大的舞台,那舞台以汉白玉为基,四周饰以繁复的花纹和精美的浮雕。 舞台之上,红氍毹铺地,锦幔低垂,足以容纳数百人同时观赏表演。 此时虽无表演,但已可想象那灯火辉煌、歌舞升平的盛景。 元明空指着舞台对二人说道: “届时,这里将有梨园子弟献艺,舞袖翩翩,歌声绕梁,定能让诸位宾客尽兴而归。” 赵让目光在那巨大的舞台上流转,仿佛已经看到了那灯火阑珊下,舞女们曼妙的身姿和动听的歌声,笑道: “如此盛景,确实令人期待。” 西门大壮亦是满脸兴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地说道: “到时候,我一定要好好欣赏这皇家的歌舞,看看与民间的有何不同。” 元明空见二人满意,心中也颇为高兴。 他引着二人继续在宫中游览,不时指点着各处景致,讲述着宫中的逸闻趣事。 三人谈笑风生,不知不觉便到了午膳时分。元明空命人准备了丰盛的午膳,邀请二人共同享用。 那膳食之精美,令人叹为观止。金盘玉碗,珍馐美馔,无一不彰显着皇家的尊贵与奢华。 赵让和西门大壮虽然出身富贵,但也被这皇家气象所震撼。 膳后,元明空挥手命人撤去残席,又命人精心展开一副精致的宫廷舆图于案上。 那舆图绘制得极为精细,宫阙楼阁、水池假山、一草一木皆清晰可见,仿佛将整个皇宫都微缩于这幅绢帛之上。 元明空指着舆图道: “二位请看,这便是宫中夜宴之地的精细布局。不知二位有何高见,愿闻其详。” 赵让与西门大壮皆上前仔细打量起那舆图来。 沿着那曲折回廊、幽深小径一一扫过,忽而指着一处道: “此处亭台临水而建,视野开阔,若是设为观戏之地,定能让宾客们尽享水上之景与梨园之艺。” 西门大壮点头附和道: “让哥说得对!这块地方靠水边,要是还能引入花灯游船,就能让客人们在欣赏歌舞的同时,还能看到水上花灯的景儿!” 元明空闻言眼睛一亮,击掌赞道: “妙极!果然独具慧眼。水上花灯与梨园歌舞相映成趣,定能让夜宴增色不少。” 赵让微微一笑,又指着舆图中另一处道: “此处假山玲珑、花木扶疏,若是设为贵宾休息区,既可让贵宾们在此闲谈休憩、欣赏宫中美景,又能避免人多嘈杂、影响夜宴气氛。” 元明空听后颔首道: “确实如此。而且假山之中还可设置一些精巧的小戏台或者音乐台,供贵宾们近距离欣赏一些小型表演或者聆听雅乐。” 西门大壮听后哈哈大笑,一拍桌子道: “好主意!这样一来,客人们就可以随心所欲地享受各种娱乐了。让哥,怎么我想什么你都能猜到呢?” 赵让轻轻一笑,摇了摇头道: “这可不是我猜的,而是我们心有灵犀一点通。” 元明空见状,也是大笑道: “咱们仨都是知音!今年的迎春夜宴有两位兄弟帮忙,肯定会有史无前例的成功!另外,二位觉得,这夜宴的座位安排该如何是好?” 赵让略一沉吟,道: “按照官职高低和家族地位来安排座位,是最稳妥的方法。不过,为了彰显皇家的亲民之风,我们也可以适当安排一些平民出身的才子佳人参与夜宴,与贵族们同席而坐。” 西门大壮听后点头赞道: “嗯嗯!这样一来,既能彰显皇家的威严,又能体现皇家的亲民之风。让那些平民出身的才子佳人也有机会一睹皇家风采,感受皇恩浩荡。” 元明空听后大喜道: “二位所言极是!那就这么定了。” 赵让顿了顿,接续说道: “节目的话,梨园子弟的歌舞自然是重头戏,应该放在压轴的位置。在此之前,我们可以安排一些民间艺人表演杂耍等,以调节气氛。还可以请一些名士才子现场吟诗作画,展示他们的才华。这样一来,既能增加夜宴的文化气息,又能让宾客们大开眼界。” 元明空听后连连点头,吩咐身旁之人把赵让和西门大壮的话全都要一字不落的记下。 终于把所有的细节商议妥当,元明空屏退左右,从怀中掏出一个带着龙凤刺绣的绸袋。 “哗啦!” 里面的东西一股脑的倒在桌子上,赵让看到绸袋里装着的,是八块雕工精致的玉佩。 赵让不禁疑惑的看向元明空,只见他低声说道: “这次迎春夜宴之所有延期,是因为父皇想缩减这次宴会的规模。” 赵让和西门大壮对视一眼,均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疑惑。 元明空接着道: “父皇他近年来身体欠佳,对于朝政之事已有些力不从心。他担心大规模的夜宴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希望我们能将这次夜宴办得小而精。” 赵让似有所悟: “所以殿下才如此重视这次夜宴的每一个细节,希望能做到尽善尽美。” 元明空点了点头: “正是如此。父皇他老人家虽然身在深宫,但对于民间的疾苦却是时刻挂念在心。” 西门大壮挠了挠头,有些不解地问道: “那这些玉佩又是何意?” 元明空微微一笑,将一块玉佩递给西门大壮: “你且看看这玉佩有何特别之处?” 西门大壮接过玉佩仔细端详起来。 只见这玉佩通体碧绿,雕工细腻入微,龙凤呈祥的图案栩栩如生。 他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除了觉得这块玉佩价值连城之外并未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元明空见状笑道: “这玉佩的特别之处并不在于它的价值或者雕工,而在于它的数量。” “数量?” 西门大壮一愣。 “这玉佩难道还有什么讲究不成?” 元明空点了点头道: “这八块玉佩乃是当年先祖皇帝所留之物,每块玉佩都代表着一份皇恩浩荡。持有此玉佩者可在关键时刻请求皇室为其办一件事。” “竟有这用处!” 西门大壮惊呼道。 “那岂不是相当于免死金牌了?” 元明空摇了摇头道: “免死金牌?那也太低估了这玉佩的价值了。这玉佩所代表的不仅仅是免死那么简单,它更代表着皇室对持有者的信任和承诺。” 赵让听到这里心中已然明白了几分: “殿下是想用这八块玉佩,筛选出八个世家亦或是八方势力,作为北境的代表,前来宫内参加迎春夜宴?” “赵兄果然聪明绝顶。” 元明空含笑点头。 “这八块玉佩,便是八份请柬。父皇希望它们能落入那些真正有影响力、有实力的世家或势力手中,共襄这场盛举。” 赵让微微皱眉: “但这样一来,岂不是会引起各大世家之间的争夺?” “争夺?” 元明空苦笑: “我又何尝不知?只是父皇身体日衰,朝政之事愈发艰难。他想要看看这些世家为了得到这玉佩,会展现出怎样的实力和智慧。” 赵让摸了摸下巴: “这倒也是……皇上需要借助这场夜宴找到几位可靠的盟友。” 西门大壮听得云里雾里,但隐约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超出他的想象。 元明空接着道: “而且,这八块玉佩也是父皇对我的信任。你们俩,是我这次负责迎春夜宴最得力的帮手,也是我最信赖的朋友。 西门大壮挠了挠头,憨声道: “那……我们西门家算不算其中一方势力?” 元明空看了他一眼,笑道: “西门兄说笑了!西门家富甲天下,影响力遍及四海,自然是父皇倚重的对象。” 说着,他从桌上拿起一块玉佩,递给西门大壮。 “这……” 西门大壮愣住了,看着那块碧绿的玉佩,仿佛看到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西门兄,收好它。” 元明空的语气严肃而坚定。 “这是父皇对你的信任,也是对你的期望。” 西门大壮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接过玉佩,仿佛捧着一个易碎的梦。 赵让看着这一幕,心中感慨万分。 他深知这块玉佩的分量,也明白元明空的用意。 这是一场博弈,一场关乎皇权与世家利益的博弈。 而他们三人,已然成为了这场博弈中的关键。 元明空又从桌上拿起一块玉佩,递给赵让: “赵兄,你的智谋和胆识,我向来佩服。这块玉佩,我希望你能代赵家收下。” 赵让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元明空的用意。 他接过玉佩,郑重地点了点头: “多谢殿下,我就代赵家收下了!” 元明空看着他们两人,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光芒。 他相信自己的眼光,也相信这两个朋友不会让他失望。 “剩下的六块玉佩,我希望兄弟你帮我送到合适的世家或个人。” 元明空的目光在赵让和西门大壮之间流转,最后定格在赵让身上,缓缓道:“此事关系重大,需得谨慎行事。赵兄,你智计过人,此事交给你,我放心。” 赵让微微一笑,拱手道: “殿下抬爱,在下肯定会竭尽全力。” 他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这六块玉佩的归属,必须精心谋划,既要考虑各家的实力,又要平衡各方的利益。 元明空点了点头,道: “如此甚好。赵兄,西门兄,这场博弈,我们三人必须齐心协力,方能应对自如。” 西门大壮握紧了手中的玉佩,豪气干云地道: “殿下放心,我西门大壮别的本事没有,但论起打架来,可没怕过谁!” 元明空和赵让都被他这话逗笑了,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 第二百六十二章 取舍【上】 元明空失笑道: “西门兄,你的勇气我自然是知道的,但这场博弈可不是仅凭一股蛮力便能定胜负的。” 说着,轻轻摇了摇头,似乎是在感叹什么。 西门大壮摸了摸自己的头,憨厚地笑了笑: “嘿嘿,打架我在行,可这些弯弯绕绕的脑筋,我可是转不过来。不过,有你们在,我就不怕了。” 赵让轻笑着拍了拍西门大壮的肩膀,一副轻松自如的模样:“ 放心,有我们在,定不会让你吃亏的。这场博弈,虽然复杂,但我们也不是毫无准备。” 元明空看着二人,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有这样的朋友在身边,他便有了无穷的勇气和信心。 他端起桌上的茶杯,以茶代酒,郑重地说道: “来,我们三人以茶代酒,共饮此杯。愿我们齐心协力,共渡难关。” 赵让和西门大壮也端起茶杯,三人轻轻一碰,然后一饮而尽。 茶香在口中回荡,带着一股清新的气息,直入心扉。 这一刻,他们的心灵似乎更加紧密地连接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坚不可摧的力量。 放下茶杯,元明空正色道: “好了,言归正传。赵兄,这六块玉佩的归属,你可有计较?” 赵让略微沉吟了一下,然后正色道: “殿下,此事我已有初步想法。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先了解一下其他世家的情况,以及殿下心中的意向。” 元明空点了点头,道: “这是自然。我会让魏诗涵将相关的情报整理给你。至于我心中的意向……” 他顿了顿,目光深远地望向窗外。 “我希望这六块玉佩能落入那些真正有影响力、有实力的世家或势力手中。” 元明空终于开口,声音中透着一股坚定和果敢。 “这些世家或势力必须忠诚于皇室,且有能力在关键时刻为皇室提供支持。” 他转过头来,看着赵让和西门大壮,继续说道: “当然,这六块玉佩的归属也不能完全由我们来决定。毕竟,这是一场博弈,各方势力都会有所动作。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因势利导,让局势朝着对我们有利的方向发展。” 赵让听后,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的神色。 他点了点头,道: “殿下所言极是。只有让这六块玉佩落入合适的人手中,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作用。而如何做到这一点,就需要我们精心谋划,巧妙布局了。” 西门大壮虽然听得似懂非懂,但他也感受到了这场博弈的紧张和刺激。 握紧了拳头,一脸坚定地说道: “你们放心,无论需要我做什么,我都会竭尽全力去完成的。” 元明空满意地点了点头,道: “如此甚好。赵兄,今日天色已晚,你们且先回去休息。明日一早,我会让魏诗涵将情报送到你们手中。” 夜色渐浓,皇宫的灯火逐渐熄灭。但元明空、赵让和西门大壮心中的火焰却愈发旺盛。 第二日,清晨的阳光似金线般透过窗帘的缝隙,轻轻洒进屋内,将沉静的空气渲染成一片温暖的金黄。 赵让与西门大壮早已起身,一番洗漱过后,便静静地坐在桌旁,等待着魏诗涵的到来。 桌上的茶杯里,热茶袅袅升起淡淡的白雾,与窗外的阳光交相辉映,营造出一种宁静而神秘的氛围。 赵让的眼神深邃如海,正在思考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而西门大壮则显得有些坐立不安,不时地摩挲着茶杯的边缘,似乎想用这种方式来平复内心的焦虑。 终于,门外传来了期待已久的敲门声。 赵让起身去开门,只见魏诗涵亭亭玉立于门外,手中托着一个精致的木盒,阳光洒在她的身上,仿佛为她披上了一层金色的霞帔。 “赵公子、西门公子,久等了。” 魏诗涵的声音清脆悦耳,如同晨间的鸟鸣, “这是殿下让我交给二位的情报。” 赵让接过木盒,小心翼翼地打开,一股淡淡的墨香扑鼻而来。 只见里面躺着一卷精美的绢帛和一些散落的纸条,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记录着各大世家的秘密和皇室的策略。 赵让眼神在字里行间穿梭,一字一句的认真研读,似是要将每一个细节都刻入心中。 西门大壮虽然对文字不甚敏感,但也被赵让的专注所感染,静静地坐在一旁,偶尔瞥一眼绢帛上的内容,但却无法完全理解其中的深意。 魏诗涵的目光在赵让和西门大壮之间流转。 她深知这场博弈的重要性,也明白赵让肩上的担子有多重。 时间在缓慢而紧张地流逝着,窗外的阳光也逐渐变得炽烈起来。 赵让在看完了所有的情报之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压力和焦虑都随着这口气排出体外。 “我已经有了初步的计划。” 他缓缓地说道。 “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昨日七皇子殿下所说:因势利导、顺水推舟。” 西门大壮放下茶杯走过来问道: “什么意思?” 赵让微微一笑解释道: “意思就是要根据情报和各方势力的动向来制定具体的行动方案。毕竟我们不仅仅是送出六块玉佩那么简单,更重要的是要通过这场博弈来平衡各方的利益、化解潜在的矛盾。” 西门大壮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道: “哦……所以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们得像下棋一样,走一步看三步,甚至看十步。” 赵让耐心地解释道. “这不仅仅是一场关于玉佩的博弈,更是一场关于人心、权力和利益的较量。” 西门大壮摸了摸自己的头,有些苦恼地说道: “哎……这些……我真是搞不懂。不过你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这时,魏诗涵也插话道: “赵公子,殿下对这次的博弈非常重视。他希望你能制定出一个完美的计划,让皇室在这场博弈中占据主动。” 赵让点了点头,正色道: “首先,我们需要确定哪些世家或势力是真正有影响力、有实力的,并且忠诚于皇室。然后,我们要通过各种手段,让这六块玉佩最终落入他们的手中。”? “这听起来好像很简单啊。” 西门大壮不以为然的说道。 赵让笑着说道: “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却难如登天。因为在这场博弈中,我们不仅要面对其他的世家和势力,还要面对皇室内部的竞争和纷争。” 说到此处,赵让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要成功,我们需要做到三点:第一,要有准确的情报和判断;第二,要有灵活多变的策略和手段;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有绝对的实力和决心!” 西门大壮和魏诗涵听后都陷入了沉思,他们知道赵让所说的每一点都不容易做到。 “首先,情报是我们的耳目。” 赵让继续说道。 “我们必须了解每个世家的动向,他们的实力,他们的联盟,甚至是他们的弱点。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这场博弈中占据先机。” 西门大壮虽然不懂这些复杂的策略,但他知道,赵让的话肯定是没错的。 魏诗涵则认真地记录着赵让的每一个要点。 “其次,策略和手段。” 赵让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仿佛在敲打着一面无形的战鼓, “我们要像水一样,能够适应任何形状的容器。在这场博弈中,我们可能需要结盟,可能需要对抗,甚至可能需要牺牲。但无论我们采取什么手段,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确保玉佩落入忠诚于皇室的世家手中。” “最后,实力和决心。” 赵让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几分。 “我们不能有丝毫的犹豫和软弱,必须展现出我们的实力。要让所有对手都知道,我们不是易与之辈。同时,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能有分毫的动摇!” 好巧不巧,魏诗涵离开别院的时候,正碰上青青走进来。 长的漂亮的姑娘,要么能成为绝好的朋友,要么天生就会对彼此带有敌意。 青青铁青着脸,走到赵让面前,毫不客气的拿过赵让还未喝过的茶,一口气喝了大半,像是在宣誓一种莫名其妙的主权。 “我记得你不爱喝茶。” 赵让说道。 “你当然不知道我爱喝茶,我哪里有喝茶的机会?” 青青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茶杯上竟是多出了两条裂痕。 这套茶具是西门大壮才拿来的,产自前朝的官窑,每一件都堪称瓷器中的瑰宝。 这套茶具更是采用了前朝最为珍贵的瓷土与独特的釉料,经过多道工序精心打磨而成。其釉面光滑如镜,色泽温润如玉,手感细腻柔滑,每一处细节都处理得恰到好处,无论是造型还是花纹,都充满了尊贵与典雅。 连西门大壮这种从不心疼东西的人,都嘴角一抽。 但他也知道青青此时的心情,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还挺喜欢这杯子的……” 赵让颇为惋惜的说道。 青青冷笑着说道: “呵呵,你有什么不喜欢的?见一个喜欢一个!” 赵让终究是被堵的有点怒了。 抬头死死的盯着青青,一字一顿的问道: “你有什么事吗?” 青青被赵让突然转变的语气吓了一跳。 刚张嘴,还没说出来什么,就听赵让继续说道: “没事就出去!另外这个杯子一只三千两,你不赔,我就去查缉司总楼要账!” 青青被赵让的话惊得愣住了,她没想到赵让会如此决绝地对她说话。 此刻的赵让却像是一座冰山,冷冷地散发着寒气,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她的确是有事的,但却发现自己竟然无言以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如此失态,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那些话。 她只是觉得心中有一股无名的怒火在燃烧,让她无法自控。 深吸了一口气,青青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她知道自己不能在这里继续闹下去了,现在这个情绪,也不适合再说正事,便她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把账结了再走。” 青青的脚步一顿,她回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赵让。 她没想到,赵让竟然真的会为了一个杯子跟她计较。 “你……你真的要我赔?” “当然。” 赵让的语气依然冰冷。 青青咬了咬牙,从怀中掏出三张银票,狠狠地扔在桌上。 “这是三千两,你拿去!”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只留下赵让和西门大壮面面相觑。 西门大壮看着桌上的银票和已经破裂的茶杯,又看了看赵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赵让则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仿佛在平复自己的情绪。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桌上的银票,轻轻地叹了口气。 “让哥,你……” 西门大壮刚想说话,却被赵让打断了。 “我没事。” 赵让摇了摇头,将银票收了起来。 “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是我们无法控制的。比如人心、比如感情。但有些事情,却是我们必须坚持的。比如原则、比如底线。” 西门大壮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虽然不完全明白赵让的话,但他知道,赵让一定有自己的想法和打算。 就在这时,门外又传来了敲门声,却是青青去而复返。 “你又回来做什么?” 赵让的语气依然冷淡,仿佛对青青的去而复返并不感到意外。 青青站在门口,咬了咬嘴唇,仿佛有些难以启齿。 但终究她还是开口说道: “我刚才……有些失态了。对不起。” 她的声音很低,但每个字都清晰可闻。 赵让看着青青,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他没想到青青会回来道歉,更没想到她会如此低声下气。 要知道,青青何时曾向人低过头? 但此刻的她,却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站在门口,等待着大人的原谅。 赵让心中的怒气早已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莫名的柔情。 他叹了口气,轻声说道: “你何必如此?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青青的眼中闪过一丝感激的光芒,她快步走到赵让面前,低声说道: “我知道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赵让看着青青,摇了摇头道: “你并没有给我添麻烦。只是……我希望你能明白,有些事情,不是我们可以随意任性的。” 青青点了点头道: “我明白的……就是刚才不知怎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赵让看着青青,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 他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青青的手。 “青青,我们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朋友。我希望我们之间,能够有更多的信任和理解。” 青青被赵让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但随即她的脸上泛起了一抹红晕。 她低着头,不敢看赵让的眼睛,只是轻声说道: “我……我也希望如此。” 赵让微微一笑,松开了青青的手。 “好了,既然你已经赔了钱,也道了歉,那我们就言归正传吧。你刚才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青青这才想起自己来找赵让的目的,她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递给赵让。 “这是张楼主让我交给你的。” 赵让接过纸条,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几个名字和一些简短的描述。 他扫了一眼,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这是张宗对目前已到皇城,等着参加迎春夜宴的各大世家的看法和评价?” 青青点了点头道: “是的。张楼主说,这些世家虽然表面上看起来风光无限,实际上却各有各的隐患和弱点。七皇子殿下虽然有自己的渠道,但肯定不如查缉司多年苦心经营的底蕴。” 赵让点点头,将手中的纸仔细折好,放在刚才青青扔在桌上的银票上。 “替我谢谢张楼主。” 他并不奇怪查缉司是怎么知道的。 整个北境,尤其是皇城中,哪怕是禁宫里,也别想有事能瞒得住查缉司的眼耳。 仅仅是刚才,赵让非得要青青赔偿那只茶杯。 就在银票落桌的那一刹那,赵让就觉得别院中以及周围的“气”轻了几分。 要么是有双眼睛走了,要么是有双更亮的眼睛来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 取舍【下】 赵让摩挲着茶杯的裂痕,思考着棋局的下一步。 青青站在一旁,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 赵让决定了的事情,就一定会坚持到底,而她也想要为他分担一些压力。 “我相信你。” 青青看着赵让的眼睛,坚定地说道。 “青青,你听。” 赵让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仿佛有一种魔力吸引着人的心神。 “这个世界上最难琢磨的就是人心。 说完,他转身走到桌前,再度拿起那张纸条,仔细地看了起来。 这些世家的心思,更是如同海底针一般难以捉摸。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窗外的阳光也逐渐变得柔和起来。 赵让一直坐在桌前,仔细地研究着纸条上的内容,偶尔还会拿起笔在纸上做一些标记和注释。 终于,赵让放下了手中的纸条和笔,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有她在身边,他感到无比的安心和温暖。 “如何?” 青青连忙问道。 赵让微微一笑道:“已经差不多了。 一阵脚步声传来,赵让和青青同时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着查缉司官服的人影出现在门口。 “楼主有令,请赵公子前往一叙。” 来人的声音沙哑而低沉。 “好! 赵让眉头微挑,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 赵让跟着来人走出了别院,穿过长长的巷路,来到了一处庭院中偏僻的角落。 这里有一座小亭子,亭中坐着一个身着白袍的中年人。 张宗的面容还是那么清秀儒雅,但双眼中却透露出一种锐利的光芒。 “赵公子,请坐。” 张宗指了指对面的石凳,示意赵让坐下。 赵让施了一礼,然后坐了下来。 “张大人找在下有何事?” 赵让开门见山地问道。 他并不想绕弯子。 因为他知道张宗也同样是一个直来直去的人。 “赵公子,我相信你已经看到了我给你的那张纸条。” 赵让点了点头道: “张大人辛苦了!” 张宗摇了摇头道: “这并非我的功劳,而是查缉司的职责所在。我们必须要了解天下的一切动态和变化。” 赵让赞同地点了点头。 查缉司的实力和能力都是北境之最。 张宗继续说道: “赵公子,我相信你已经有了自己的计划和想法。 “张大人放心,在下自有分寸。” 赵让的语气中透露出一种自信和从容。 “不过,在下确实需要张大人和查缉司的帮助。” 张宗点了点头道: “这是自然。查缉司虽然不直接参与这场博弈,但我们会全力支持你。 夜色中,风轻轻吹过,带起一阵淡淡的凉意。 小亭中的两人,仿佛与世隔绝,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和风声交织在一起。 赵让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仿佛要看穿这黑暗的夜幕,直达事物的本质。 “张大人,这场博弈,牵扯到的不仅仅是几大世家的利益,更是北境的未来。” 赵让缓缓地说道,每一个字都仿佛有着千斤之重。 张宗沉默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道: “我明白。这也是查缉司为什么会选择站在你这边的原因。”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赵公子,你的才华和胆识,都是我所欣赏的。只要你能够坚持下去,必定能够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 赵让微微一笑,对于张宗的夸赞,他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得意。 自己的路还很长,而且充满了未知和危险。 “多谢张大人谬赞。在下一定会尽力而为。” 赵让说道。 两人又交谈了一会儿,张宗便起身告辞了。 赵让需要时间去思考接下来的计划,而且他也需要时间去安排查缉司的行动。 夜色渐浓,赵让独自一人坐在小亭中,望着天边的那一轮明月,陷入了沉思。 回到别院,青青和西门大壮都没离开,气氛很是肃穆。 赵让故作轻松地耸耸肩,说道: “干嘛都这样看着我?” 青青有些焦虑地问道: “张楼主找你什么事?” 赵让顿了顿,说道: “没什么。不过从这刻起,查缉司也算是咱们自己人了。” 听赵让这么说,青青的脸色才缓和了不少,西门大壮更是兴奋不已! “前面我就听福伯说,让哥你叫查缉司的人来,他们就来,那现在是不是这群疯狗更听话了?你让咬谁就咬谁?” 赵让咳嗽了两声。 青青还在这里,她可是彻头彻尾地查缉司中人。 西门大壮左一个疯狗,右一个咬人的,你让自己怎么接着话茬? 幸好青青了解西门大壮的性子和为人,不会同他计较。 狠狠白了他一眼,便又问赵让: “刚才你回来之前,我这边得到传信,南宫家已经入了皇城,而且家主南宫剑带着他十二个儿子全都来了!” 南宫世家乃是绿林总旗,剑令一出,千里接应,威名远播,震慑四方。 不仅掌控着北境大半的绿林势力,更在朝堂之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其府邸坐落于北境之南,占地千亩,气势恢宏,犹如一座小城。 南宫剑,南宫世家的家主,一代剑道宗师,剑法独步天下。 一剑出鞘,风云变色,无数江湖豪杰都败在他的剑下。 南宫剑共有十二个儿子,个个都是人中龙凤,武艺高强,才华横溢,与其父亲并称为南宫十三剑。 南宫世家在他们的带领下,势力愈发庞大,几乎成为了北境江湖的霸主。 这次,南宫剑带着他的十二个儿子亲自来到皇城,无疑是要在朝堂和江湖中掀起一场巨大的风波,让整个北境江湖都为之震动和不安。 所有人都知道,南宫世家一旦动起来,就必定会有大事发生,而这场风波的结果如何,将直接影响到北境江湖的未来和格局。 夜色中,赵让、青青和西门大壮三人围坐在星光点点的庭院中,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了即将踏入皇城的南宫世家。 “说起南宫世家,那可真是个了不起的家族。” 赵让率先开口。 “他们的武功,在北境可是如雷贯耳。我曾亲眼见过南宫世家的剑法,简直快得让人目不暇接,准确地能洞察人心。” 青青闻言,轻轻点头表示赞同: “确实,南宫世家的剑法确实是独步天下。而且他们不仅剑法高超,掌法、拳法、腿法也是样样精通。这些武功相互融合,使得他们在战斗中能够应对自如,游刃有余。” 西门大壮听得兴起,好奇地插嘴问道: “除了剑法厉害,南宫世家还有没有其他特别的地方?” 赵让沉吟片刻,回答道: “南宫世家的武功之所以强大,不仅仅是因为技巧高超。他们注重内外兼修,认为武者的内心和内力同样重要。因此,在修炼武功的同时,他们也会注重心性修养和内力修炼。这种全面的修炼方式,使得南宫世家的武者在战斗中更加难以被击败。” 青青补充道: “而且南宫世家的武功还蕴含着一种独特的剑意和武道精神。他们的剑法不仅仅是一种技巧,更是一种精神的体现。这也是南宫世家能够在江湖中独树一帜的重要原因之一。” 西门大壮听得如痴如醉,不禁感叹道: “南宫世家真是太厉害了!让哥,那要是咱们能学到他们的武功,那岂不是天下无敌了?” 赵让闻言,轻轻地摇了摇头,严肃地说道: “大壮,南宫世家虽然强大,但也并非无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弱点和软肋,关键是如何找到并利用这些弱点。而且,真正的强者不仅仅是武功高强,更重要的是智慧和心性。” 此刻南宫世家在皇城的府邸中,灯火通明,人影绰绰。 南宫剑端坐在大堂之上,面容冷峻,目光如炬。 他的十二个儿子分列两旁,个个都是气宇轩昂,神采飞扬。 “父亲,今年的迎春夜宴,我们南宫家必定要成为焦点中的焦点。” 南宫剑的长子南宫轩昂声说道,语气中透露出一种难以掩饰的傲气。 南宫剑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道: “轩儿说得没错。今年的迎春夜宴,对我们南宫家来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必须要借此机会,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南宫家才是北境真正的霸主。” 他的声音虽然不高,但却充满了威严和自信。 就在这时,一个黑衣人匆匆走了进来,跪倒在南宫剑的面前,低声禀报道: “启禀家主,皇城内已经人尽皆知,今年的迎春夜宴将由他负责。而且,他还找了赵家的赵让和西门家的西门大壮来帮忙。” 南宫剑闻言,眉头微微一皱。 “赵让?西门大壮?这两个小子是什么来头?” 他沉声问道。 “回家主,赵让是赵家的嫡长子,虽然年轻,但却颇有心计和手段。西门大壮则是西门家的独苗,不好生意,只喜武道,并且力大无穷,勇猛无比。” 黑衣人详细地回答道。 南宫剑冷笑一声,不屑地说道: “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也敢在皇城中嚣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他的十二个儿子也是纷纷附和,脸上都露出了不屑和嘲讽的表情。 南宫剑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 “不过,既然这两个小子是七皇子找来的帮手,那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传令下去,让我们的人密切注意他们的动向,寻找一切可以接触的机会。想来我和赵让的老爹还有过几面之缘,他不会连我这个伯父的面子都不给吧?” “父亲,我听闻七皇子此次专门限制了能参与迎春夜宴的世家数量,听说只请八家!抛开替他做事的赵家和西门家,也就剩下六个机会了。咱们……” 南宫剑极为不耐烦地打断了自己儿子的话,说道: “怎么,难不成我还得去求这两个无名小辈?” 南宫轩十分知晓自己父亲的脾气。 这些年来,父亲深居简出,渐渐地生出一种南宫家一家独大,再无敌手的心气,殊不知这外面用兵荒马乱来形容都不为过。 从这趟出门,他就曾多次建议轻车简从。 但南宫剑一意孤行,非得摆出好大阵仗,更是让南宫十三剑尽出。 “父亲,不是求,而是得用上点方法。” 南宫剑虽然刚愎,但也知自己大儿子说得不错。 再大的能力和派头,也不能在皇城中折腾。起码不能让旁人察觉,是他们南宫家在这样行事。 “那就交给你负责了,你和赵让是同辈,年轻人之间也好说话。总之就一条,南宫家必须参加今年的迎春夜宴!要是办不到,你身上那另一半的剑令就可以交回来了。” 南宫轩听闻心头一紧。 那一半剑令虽然没什么实质性的用处,但却是南宫家下一代家主的象征! 他着实没想到自己父亲竟然将这次迎春夜宴看得这般重要,竟然不惜用家主继承之位来督促。 南宫轩站在庭院中,望着漆黑的天井,心中却是波涛汹涌,难以平静。 父亲交给他的任务并不容易完成。 赵让和西门大壮虽然年轻,但都不是省油的灯,要想让他们让步,恐怕得费一番功夫。 而且,他更清楚的是,这次迎春夜宴的重要性远远超出了表面上的那些虚荣和荣耀。 这不仅仅是一次宴会,更是一次权力的较量,一次家族荣誉的扞卫。 南宫家需要通过这次宴会,正式确立自己在北境江湖中的地位和影响力。 想到这里,南宫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就在这时,一阵轻柔的脚步声传来。 南宫轩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着淡绿色长裙的女子缓缓走来,面容清秀,眉宇间透着一股淡淡的英气,正是南宫轩的妹妹——南宫婉。 “哥,你怎么还在这里发呆?父亲已经休息了。” 南宫婉轻声说道。 南宫轩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道: “婉儿,你不懂。这次的事对我来说太重要了,不能有任何闪失。” 南宫婉闻言,皱了皱眉,说道: “哥,你总是这么看重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家族的荣誉、地位、权力……这些东西真的能给你带来快乐吗?” 南宫轩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地说道: “婉儿,身为南宫家的一份子,我们身上背负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命运,更是整个家族的荣誉和未来。我们不能像普通人那样随心所欲地生活,我们的一切都必须要为家族的利益考虑!” 南宫婉轻轻地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无法改变哥哥的想法。 南宫家的人,从出生开始就被灌输了这种家族荣誉至上的观念。 他们的一生,都在为家族的荣誉而奋斗,为了家族的利益而牺牲。 这是他们的使命,也是他们的悲哀。 “哥,那你打算怎么做?” 南宫婉问道。 “我想,我需要先了解一下赵让和西门大壮这两个人。” 南宫轩沉吟片刻后说道,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南宫婉点了点头道: “哥,我也帮你去探探情况吧。记得上次见面,我好像还和赵让闲谈过几句。” 夜色中,兄妹俩的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只留下一轮明月高悬天际,默默地见证着这江湖中的风起云涌、恩怨情仇…… 一夜无话,第二日正午,赵家别院中,赵让却在与西门大壮喝酒聊天。 “让哥,你说这次迎春夜宴咱们能搞出点名堂来吗?” 西门大壮一边啃着鸡腿一边含糊不清地问道。 他对于这种宴会并没有什么兴趣,更关心的是能不能在宴会上大打出手、一展身手。 毕竟在他看来,拳头才是硬道理。 这种宴会上的钩心斗角、尔虞我诈实在是太麻烦了,而且他也知道自己并不是这块料,所以还是安心地做好自己的角色吧。 只要让哥一声令下,他绝对是第一个冲上去干架的! 至于其他的事情……那还是交给让哥去头疼吧! 赵让闻言笑了笑说道: “放心吧!这次宴会咱们一定会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不过在我看来,打架这种事情还是少不了的。毕竟有些人总是喜欢找麻烦。”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 “对了大壮!你明天从你家在皇城的产业中,调集点可靠的人手,要脑子灵光、身形灵活的,二三十个就够用。” 虽然嘴上说得轻松,但赵让心里清楚这次迎春夜宴绝对不会简单。 西门大壮闻言眼睛一亮说道: “好嘞!让哥你就放心吧!这件事情交给我去办,绝对没问题!” 说完他便站起身来拍了拍胸脯保证道: “等我喝完酒,立马就去办这件事情!保证给你找些好手来!” 第二百六十四章 玉佩风波【一】 西门大壮话音未落,一道清脆的声音自院外传来。 “赵公子好雅兴,不知可否介意小女子前来讨杯酒喝?” 一道淡绿色的身影飘然而至,正是南宫婉。 她今日穿了一袭淡绿色的长裙,裙摆随风轻扬,宛如一朵盛开的碧莲。 阳光洒在她的身上,仿佛是从画中走出的仙子一般。 赵让和西门大壮都是一愣,他们没想到南宫婉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不过赵让很快就反应过来,微微一笑,起身迎了上去。 “南宫小姐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请坐,我这就为你斟酒。” 说着,他伸手示意南宫婉入座,然后拿起酒壶为她倒了一杯酒。 南宫婉轻声道谢后,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脸上泛起一抹红晕更添几分妩媚。 “好酒!” 她赞叹道。 “赵公子的酒量想必也是极好的。” 赵让哈哈一笑说道: “酒量好不好且不说,但这一同喝酒的人若是像南宫小姐这般美貌动人,那酒自然是要多喝几杯的!” 西门大壮在一旁附和道:“对对对!让哥说得对极了!南宫小姐你若是能常来和我们喝酒聊天那该多好啊!” 南宫婉闻言抿嘴一笑说道: “西门公子说笑了,小女子哪有那个福气能常来陪二位公子喝酒聊天呢?”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继续说道: “不知二位公子可否听说过今年的迎春夜宴?” 赵让和西门大壮对视一眼后齐声说道: “自然听说过。” 南宫婉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那就好。赵公子实不相瞒,此次迎春夜宴对我们南宫家来说意义重大,所以……” 她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似乎是在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赵让见状,说道: “南宫小姐但说无妨。” 南宫婉深吸了一口气后,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家父希望赵公子和西门公子能够助我们南宫家一臂之力,让七皇子殿下给予一个能够参加迎春夜宴的机会!” 赵让没有立刻表态,而是看着南宫婉的眼睛问道: “不知南宫小姐希望我们怎么帮忙呢?” 南宫婉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坚定: “赵公子,我明白这对你来说可能有些为难。但南宫家愿意为此付出相应的代价。” 赵让沉默了片刻。 他知道南宫家的势力不容小觑,但这场博弈的复杂程度远超他的预期,必须要谨慎行事,不能轻易地被任何一方所利用。 “南宫小姐,我赵让虽然年轻,但也知道江湖中的规矩。南宫家的实力和地位,我自然清楚。但这场迎春夜宴,不仅仅是一场简单的宴会,它关系到整个北境的势力格局。” 赵让缓缓说道。 南宫婉点了点头。 赵让并非易于操控之人,这也是她来找他的原因。 “赵公子,南宫家愿意提供支持,无论是财力还是人力,只要能够确保我们南宫家在这场宴会中的地位。” 南宫婉的话语中带着一丝诱惑。 赵让轻轻摇了摇头。 南宫婉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她并未放弃,声音中带着一丝恳求 “赵公子,我明白你的顾虑。但南宫家并非想要利用你,我们只是希望能够在这场宴会中得到一席之地。” 赵让沉吟了片刻。 南宫家绝对是有资格参加迎春夜宴的,但也不能否认南宫家的加入无疑会为这场宴会增添更多的变数,在其他势力还未分明之时,赵让不能这么快的做下决定。 “南宫小姐,我需要时间考虑。七皇子也说过,这件事不能在仓促之间做出决定。” 赵让缓缓说道。 南宫婉点了点头: “赵公子,我明白。南宫家愿意等待你的答复。” 赵让站起身来,向南宫婉施了一礼。 “南宫小姐,我会尽快给你答复的。” 南宫婉也站起身来,向赵让回礼: “赵公子,我期待你的好消息。” 赵让目送南宫婉离开,他的心中却是波涛汹涌。 西门大壮看着赵让,他的眼中带着一丝担忧。 “让哥,你看这事儿……” 赵让摆了摆手,示意西门大壮不必多言。 “你先去准备人手,其他的事情我来处理。” 西门大壮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别院。 赵让独自一人坐在石桌旁,手中的酒杯轻轻旋转,杯中的酒液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南宫婉的来访,打乱了他的计划。 他原本想要在这场迎春夜宴中静观其变,但南宫婉的出现,却让他不得不重新考虑自己的立场。 南宫家,作为北境的一大势力,其影响力不容忽视。 而南宫婉作为南宫家的千金,她的请求自然也代表着南宫家的态度。 自己不能轻易地拒绝南宫婉,但也不能轻易地答应她。 赵让独自一人坐在石桌旁,心中反复思量着南宫婉的提议。这场迎春夜宴,对于北境的各大势力来说,都是一场关乎未来格局的博弈。南宫家虽然实力强大,但在这场博弈中,他们也未必能够稳操胜券。 想到这里,赵让不禁皱起了眉头。他知道,自己必须要谨慎行事,不能轻易地被任何一方所利用。南宫婉虽然美貌动人,但她的背后,却是南宫家庞大的势力。赵让虽然自信,但他也清楚,自己现在还不足以与南宫家抗衡。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打断了赵让的思绪。他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黑衣的人影从院外走了进来。那人影身材修长,面容冷峻,正是三皇子的贴身侍卫。 他走到赵让身前,躬身行了一礼。 “赵公子,三皇子殿下有请。” 三皇子这个时候召见他,肯定是为了迎春夜宴的事情。 赵让随侍卫无影穿过重重院落,终于来到了一间书房前。 侍卫轻轻敲了敲门,然后推开门让赵让进去。 书房内,三皇子正负手而立,背对着门口。 听到赵让进来的声音,他转过身来,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赵让,你来了。” 赵让躬身行礼: “见过三皇子殿下。” 三皇子摆了摆手: “不必多礼。坐吧。” 说着,他指了指旁边的一张椅子。 赵让也没有客气,坐下后直接说道: “三皇子殿下召见在下,不知有何吩咐?” 三皇子微微一笑: “赵让,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这个时候召见你。” 赵让点了点头: “是为了迎春夜宴的事情吧。” 三皇子点了点头: “没错。这场宴会,对于我来说也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南宫家已经来人向我表明了态度,他们希望我能够给予他们一个参加宴会的机会。” 赵让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三皇子继续说下去。 “南宫家的实力不容小觑,他们的主动示好,无疑会为我增添更多的筹码。但我也很清楚,南宫家肯定有自己的打算和目的。” 三皇子说到这里,顿了顿又继续说道: “所以我想知道你的想法。我知道你和老七关系好,走得近。” 赵让沉吟了片刻后缓缓说道: “三皇子殿下明察秋毫,在下的确有些顾虑。南宫家虽然实力强大但也未必能够稳操胜券,任何时候都必须要谨慎行事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三皇子闻言哈哈一笑: “赵让啊赵让,你果然是个谨慎之人!不过你说得对,在这场博弈中必须要谨慎行事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 “但有时候机会也是稍纵即逝的,如果错过了这次,恐怕就再难有这样的良机了。” 三皇子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深意 “三皇子殿下,您的意思我明白了。” 赵让沉声说道。 “但这场宴会,不仅仅是南宫家的一场秀,更是北境各大势力的较量。必须要考虑到所有的可能,才能做出最明智的选择。” 三皇子点了点头,他欣赏赵让的冷静和睿智。 “你说得对。这场宴会,确实是一场大戏。南宫家的加入,无疑会让这场戏更加精彩。但各自的算盘只有自己知道,这也是必要的后手,不能被他人牵着鼻子走。” “三皇子殿下,对于南宫家,其实在下已经有了一些初步的想法。” 三皇子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没想到赵让这么快就有了计划,并且还愿意告诉自己。 “哦?说来听听。” 三皇子饶有兴趣地说道。 赵让站起身来,走到书房的窗前,望着外面的景色,缓缓说道: “首先,需要了解南宫家的真正意图。他们想要参加宴会,肯定不仅仅是为了展示实力那么简单。需要知道他们的目的,才能决定如何与他们合作。” 三皇子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其次,我们不能让南宫家独占鳌头。北境的势力格局需要平衡,我们必须要确保其他世家也有机会在宴会上展示自己。” 三皇子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赵让的计划正中他的下怀。 “最后,我们需要有自己的底牌。这场宴会,不仅仅是一场力量的较量,更是一场智慧的较量。只有提前动足够多的脑子,才能在这场博弈中占据有利的位置。” 三皇子站起身来,走到赵让的身边,两人并肩望着窗外。 “赵让,你的想法很好。但你要记住,这场宴会,不仅仅是皇家和南宫家的较量,还有其他的势力也在暗中观察。白鹤山,西域人,查缉司,还有南地!” 赵让听出三皇子的话中带着警告。 窗外,微风如丝,轻轻抚过树叶,仿佛在低语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书房内的灯火摇曳,将两道人影映在墙上,一明一暗,犹如一场生死较量的预演。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书房的宁静,如同暴雨前的雷鸣,让人心头一紧。 一名侍卫慌张地闯入书房,脸上满是惊恐之色。 “三皇子殿下!有人夜闯府邸!” 三皇子脸色骤变,但旋即恢复平静。 夜色如墨,赵让的身形如松,矗立在三皇子身前,如同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峰。 手中的乌钢刀,斜斜指向地面,那凌厉的刀气,仿佛要将这寂静的夜一劈为二。 窗外的风,突然变得急促起来,伴随着一阵破空声,一道黑影如幽灵般从暗处窜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扑赵让的后心。 手中的匕首,闪烁着寒光,透露出浓浓的杀意。 赵让似乎早有预感,身形一晃,以一种常人难以企及的速度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 转身望去,只见一个蒙面黑衣人正冷冷地盯着他,那双眼睛,如同深渊一般,透露着无尽的冰冷与杀意。 “你是何人?竟敢夜闯三皇子府邸行刺!” 赵让冷声喝道。 黑衣人并未答话,只是挥舞着手中匕首,再次向赵让扑去。 他的身法诡异莫测,每一次攻击都直取要害,仿佛要将赵让置于死地。 书房内,一时间刀光剑影,两人的身影交织在一起,难解难分。 赵让的长刀舞得密不透风,如同银色的龙蛇在空中飞舞,将那黑衣人的攻击一一化解。 而黑衣人则凭借灵活的身法和犀利的匕首,不断发动猛攻,试图寻找赵让的破绽。 两人的速度都快到了极致,普通人的肉眼根本难以捕捉他们的动作。 只能听到刀剑相撞的清脆声响,和衣袂破空的风声。 黑衣人的身形如鬼似魅,在灯火摇曳的书房内忽隐忽现。 每一次出现,都伴随着凌厉的杀气,让赵让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叮!”又是一声脆响,赵让的长刀与黑衣人的匕首再次碰撞在一起,火星四溅。 这一次,黑衣人借势后退数步,稳稳地站在窗台上,冷眼望着赵让。 赵让并没有追击,他知道这个黑衣人的实力不在自己之下,贸然追击只会露出破绽。 他深吸一口气,将长刀横在胸前,警惕地盯着黑衣人。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仿佛有火花在闪烁。 书房内的气氛突然变得凝重起来,两人都没有说话,但空气中却充满了火药味。 一阵风吹过,将书房的窗帘吹得猎猎作响,那风声。 黑衣人突然动了! 他化作一道黑影向赵让扑去。 速度之快,仿佛是一道闪电划破夜空。赵让早有准备,他身形一晃,巧妙地躲过了黑衣人的攻击。 同时手中长刀一挥,一道寒光闪闪的刀芒迎了上去。 “轰!”的一声巨响。 两人的攻击在空中相撞,爆发出一股强大的气流。 赵让只觉得一股巨力涌来,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 黑衣人则借势翻身跃出窗外,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赵让追到窗边,只见窗外一片漆黑,哪里还有黑衣人的踪影?不由得皱了皱眉。 此刻最重要的是保护三皇子的安全。 赵让转身走到三皇子身边,低声说道: “殿下,此人实力不俗,而且显然是有备而来,必须要加强防备!” 三皇子点了点头,脸色凝重。 这个黑衣人究竟是谁? 他为何要夜闯三皇子府邸行刺? 赵让并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问题。 他走出书房,抬头望去,只见夜空中乌云密布,仿佛要将整个天空吞噬。 赵让一踏出三皇子的府邸,便有一辆查缉司的马车疾驰而来,停在了他的面前。 车帘轻掀,露出青青那冷艳而坚定的脸庞。 “上车!” 她简短地命令道,语气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严。 赵让微微一愣,随即纵身跃上马车。车内宽敞,却只坐着青青一人。 她身着一袭黑色紧身衣,腰间悬挂着一柄短剑,显得英姿飒爽。 “你怎么会在这里?” 赵让问道。 青青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紧盯着他的眼睛,仿佛要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些什么。 “今夜之事,你怎么看?” 她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 赵让知道她问的是黑衣人行刺三皇子的事,于是沉声说道: “此事必有蹊跷。那黑衣人实力不俗,显然不是一般的刺客。他选择在这个时候行刺三皇子,必然有其深意。” 青青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他的看法。 “我也这么认为。而且我怀疑这件事与南宫家有关。” 赵让心中一动,想起了南宫婉今日来找他的情景。 难道说,南宫家真的与这件事有关? “你有什么证据吗?” 青青摇了摇头: “目前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但张楼主已经派人去查了。不过在这之前,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 “根据查缉司情报,三皇子已经暗中与西域人取得了联系。” 赵让闻言心中一凛。 西域人一直与北境各大势力钩心斗角,他们此时插手进来,必然会让局势变得更加复杂。 马车在夜色中疾驰而过,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赵让坐在车内,心中充满了思绪和忧虑。 第二百六十五章 玉佩风波【二】 抬手取下淡黄色的小粒,李世民忍笑说道:“晋阳,再美味也不用请你的小脸一起品尝,让牡丹切成小块再用。” 不是在立政殿西偏殿,只有自己家人,魏徵、杨师道和宇文士及等人也在,虽然……但是……为小兕子挑选驸马都尉,该开始着手安排了。若不是为了多留小兕子几年,某也不会同意那竖子继续在外嘎悠,阿叔还未大婚,从子从女的婚事自然需要往后拖延。不用担心选不到好的小郎君,公主还未挑选夫婿,别家的闺女自然也不能选。 不要提山东士族,某可不舍得让小兕子去受他们搓磨,家里的规矩比某的内宫还多,一个王珪就够某头疼了,不需要再出现第二个第三个。 “否啦~”晋阳公主直接摇头拒绝道,“阿耶,你也尝试一下,啃食才能更好地享用到玉米的美味。” 小阿叔从不会骗某,阿耶……偶尔会欺骗小女郎,某当然选择相信小阿叔! 李世民拿起玉米来,凶狠狠地咬了一大口,外加送给李元婴一个凶神恶煞的眼神:竖子,你给某等着,某会抓住你的小辫子滴! 将牡丹刚刚考烤好的黑胡椒牛排切成小块,李元婴非常大度地先分给李世民,然后分给晋阳公主和李治,温声细语地慢悠悠说道:“晋阳,体验一回便好,剩下的让牡丹切成小块,你的小脸此时和雪奴极其相似。” 两边的腮上均有淡黄色的小颗粒,可爱固然可爱,却不适合让外人看了去,身为公主,面对外臣还是需要优雅一点点滴,压低声音小声说道:“今晚的宵夜有烤玉米~” 原本看到琉璃鉴里的模样,情绪有些低落的晋阳公主,眼神瞬间明亮依旧,很小声地说道:“我要吃阿叔烤哒~” “诺诺。”李元婴擦干净手后轻揉晋阳公主的头,宠溺地笑道。“小兕子有所求,某敢不从命?” 三年后小兕子便十四岁了,不好再摸头……要不要顺路带着她一起南行呢?袁过,她眉间早夭之象早已消散,风光霁月之后,自然享人间富贵,长乐未央。谁说烟花易冷?明明昭示着种花家的繁华无极。 “忒犬了。”李世民更加嫌弃地说道。“那是某的闺女,想要……什么,某自然会满足她的愿望。” 不好当着兕子的面直白地说,想要闺女自个生去。竖子的话某认为还是有些道理的,女子成婚太早,生子太早,对身体会有损伤。如今大唐处处用人,延后婚期,有利于贵女有更多时间,为各部各有司衙门做事。不要说婚后依然可以做事,三年抱俩的情况之下,哪有时间去衙门做事? 晋阳公主下意识地缩了下脖子:阿耶做的烤肉,也不是说不好吃,只是和小阿叔做的比起来,呃呃呃,我站小阿叔那边。 李世民看到了晋阳公主的小动作,又抬腿踢了李元婴一脚:那是我闺女! 轻轻叹了口气,李元婴将盘子里的牛排都给了李世民,三分无奈七分欠揍地压低声音说道:“阿兄,你想吃就直接说,我又不会不给你,何必总是踢我呢?若是留下个小伤小痛,岂不又让起居郎为难?对了,这位起居郎叫什么名字?模样不错,比褚少监俊朗。” 事实证明,云鹤府少监比起居郎更适合褚遂良,也将他与长孙无忌脱离开来,没有了沆瀣一气的机会。权臣历来属于高风险职业,要么如曹丞相和司马宣王那般能做够铺垫,让后代取而代之,效仿找到钓鱼佬的文王;要么如周公旦那般,干脆利落地还政于王……应该也与致政三年之后病终有关。剩下的人,再怎么权倾一时,结局都很惨然。劳瘁而死的张首辅,一条鞭法为王朝续命,逝后第四天便开始被清算,抄家、削秩、夺书和以罪状示天下,险遭开棺鞭尸不说,家属或饿死或流放,迫于舆论的压力才中止进一步的迫害。 “上官仪,进士出身。”李世民磨着后牙,压低声音说道。“你不许再欺负人,他可没有褚遂良那么好说话。” 绮错婉媚的文风,很适合书写诏书,尤其是给番邦的诏书,云山雾罩到某看着都很费劲,深刻怀疑他真的有为求避祸,自行披剃为僧吗? 李元婴嘴角微不可见地撇了下,某对他不感兴趣,只可惜他的孙女还没出生,那位称量天下士的巾帼宰相,等她初长成之时,某已经……相差三十六岁,某对一树梨花压海棠不感兴趣。若上官仪还是和原来历史线那般作死,也许可以将她要到滕王府,让骆宾王做她的老师,依旧以诗词文章称量天下士。 将另一块牛排切好后,分给晋阳公主和李治,叉起一块来品尝,牡丹不止刀工愈发的娴熟,火候的掌控也愈加完美,可为人师矣。又叉起一块来,散漫地笑道:“阿兄,起居郎记录你的事情又不记录我的,我想欺负人也师出无名呀。褚少监若飞鸟依人,我只是喜欢和他玩笑几句而已,从未动过拳脚,你不能污我清白。” 只是褚小鸟没有安小鸟那么心机深沉,动不动就容易上头,面红耳赤地争辩他那些所谓的道理,与某无关。 李世民:“……” 若不是担心那些山东士族的胡说八道,某位竖子可以再在外面多待几年,以免回到长安祸乱朝堂,闹得鸡飞犬跳猴上树……某很好奇海那边的原住民,怎么受得了他的闹腾? “滕王,海那边金矿多吗?”杨师道犹豫半天,终于还是问了出来,不是他贪财,而是倭……留王大都护府和颐州出产的黄金和白银忒多,还有兴安那里的黑水两岸,那真是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黄沙始到金。 “它,它不是多不多的问题。”李元婴咽下口中的牛排,想到后世金矿被发现后,美丽国那种沸腾的场面,旧某山几乎所有的企业停止了营业,海员把船只抛弃在了海湾,士兵离开了营房,仆人离开了主人,没用多久,农民典押田宅,拓荒者抛弃荒地,工人扔下工具,公务员离开写字台,甚至连传教士也离开了布道所。“它是相当滴多的问题。” 杨师道:“……” …… 第二百六十六章 玉佩风波【三】 青青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她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俏皮。 “你这人总是能在不经意间,让人心生暖意。” 赵让微微一笑,目光柔和。 青青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几分,轻声说道: “那好,等这一切尘埃落定,我定要请你喝上一杯,不,是三杯!” 赵让哈哈大笑: “三杯?那可不够,我要喝个痛快!” 两人相视而笑,月光下的书院仿佛也因为他们的笑声而变得更加温馨。 青青领着赵让来到了客房,房间内布置得简洁而雅致,一如杨家的风范。 “这里就是你的房间了,你先休息,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下人就行。” 赵让点了点头,目光在房间内扫过,最后落在青青的身上。 两人的身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长,似是形成了一股坚不可摧的力量。 青青转身离开,赵让站在门口,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夜色渐深,赵让在客房中静坐,思绪如潮水般涌动。 就在这时,赵让眉头一皱,他感觉到了一股不寻常的气息。 他迅速起身,推开窗户,只见一道黑影在夜色中快速移动,朝着书院的藏书楼方向而去。 没有多想,立刻穿上罩衣,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藏书楼是阳崎书院的心脏,赵让的身影如同夜色中的幽灵,紧随那黑影之后。 黑影似乎对书院的布局颇为熟悉,轻车熟路地绕过守卫,直奔藏书楼的后门。 赵让心中暗惊,这人莫非是书院内部的人?或者是有内鬼相助? 黑影停在了藏书楼后门,从怀中取出一根细长的铁丝,手法熟练地打开了门锁。 赵让藏在暗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就在黑影推开门,悄然进入藏书楼的瞬间,赵让如同猎豹般扑出,一刀劈向黑影的后背。 黑影反应极快,身形一晃,躲过了赵让的攻击,同时反手一刀,刀风凌厉,直取赵让的胸口。 藏书楼内,书架间,两人的身影快速移动,拳脚交错,发出阵阵破空之声。 赵让的刀法大开大合,气势磅礴,而黑影的身法灵动,如同鬼魅,每一次躲闪都恰到好处。 刀光如练,月色如水。 这黑影的武功竟如此高强,身法之诡异,招式之狠辣,是赵让生平仅见。 但他并无惧意,反而激起了他心中的战意。 长刀一挥,一道银色的刀芒划破黑暗,直取黑影的咽喉。 黑影冷笑一声,身形一闪,竟凭空消失了。赵让一愣,随即感觉到一股劲风从身后袭来。 当即身形一转,长刀向后劈砍而去,正好迎上了黑影的攻击。 “叮!” 金铁交鸣之声响起,两人的兵器在空中相撞,火花四溅。 黑影借势而退,身如穿花蝴蝶般在书架间来回穿梭。 赵让紧随其后,刀法越发凌厉。 但黑影似乎对他的攻击早有预料,总是能在关键时刻躲过他的攻击。 两人越打越快,身影在书架间快速移动,只留下一道道残影。 藏书楼内的书籍被他们的战斗波及,纷纷从书架上落下,散落一地。 赵让心中焦急,长刀一挥,一道磅礴的刀气向黑影斩去。 黑影身形一闪,顺利躲开,但赵让却并没有收手的意思。 这一次,他的刀锋更加凌厉,似乎要将整个藏书楼都劈开。 黑影眼中闪过一丝惊惧。 他感觉到赵让的气机已经锁定了他,无论他如何躲闪,都无法摆脱。 心中一横,决定与赵让硬拼一记。 两人的兵刃再次在空中相撞。 这一次,黑影没有借势而退。 “砰!” 一声巨响。 两人的身形同时向后飞去,重重地撞在书架上。 书架应声而倒,无数的书籍从上面落下,将两人淹没其中。 赵让从书堆中爬出来,。嘴角留下一丝鲜血,他感觉到自己的内息有些紊乱,但并无大碍。他环顾四周,寻找黑影的踪迹。 但黑影似乎已经消失了,只留下的只有满地的书籍和凌乱的书架。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屋内,赵让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一座巍峨的山岳,等待着风雨的洗礼。 而此刻的青青,也已被惊醒。 她听到藏书楼的动静,心中一惊,连忙穿衣赶来。 当青青赶到藏书楼时,她看到的是一片狼藉。 书籍散落一地,书架东倒西歪,而赵让则静静地站在中央,手中紧握着乌钢刀。 “赵让,你没事吧?” 青青焦急地问道,同时拔出了腰间的软剑。 赵让转过身,看到青青,眼闪过一丝暖意。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他指向窗户边的一个角落,低声说道: “小心,黑影在那里。” 青青顺着赵让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黑影正躲在窗户边的角落里,手中握着一把西域马刀,刀身闪烁着寒光。 “就是他偷闯藏书楼?” 青青低声问道。 赵让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同时向黑影扑去。 黑影反应极快,身形一闪,躲过了两人的攻击。 冷笑一声,挥动手中的西域马刀,向两人攻来。 赵让和青青都是身经百战的高手 两人配合默契,一人主攻,一人主守。 赵让的乌钢刀刀法大开大合,气势磅礴,而青青的剑法则灵动飘逸,如同流水般绵绵不断。 黑影的武功虽高,但在两人的围攻下也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三人越打越快,身影在书架间快速移动。刀光剑影交织在一起。 黑影也非等闲之辈,手中的西域马刀舞得密不透风,每一次挥出都带有雷霆万钧之势,身法更是诡异莫测,让人防不胜防! 一时间,三人打得难解难分。 就在这时,赵让突然大喝一声,手中的乌钢刀猛地向前一挥。 一道磅礴的刀气瞬间凝聚而成,向黑影斩去。 黑影一惊,他感觉到这股刀气中蕴含的力量足以致命。 他身形一闪,想要躲过这道刀气。 但赵让似乎早已预料到他的动作,刀气在空中一个转折,再次向黑影斩去。 黑影避无可避,只能挥动手中的西域马刀硬抗这一击。 “轰!” 刀气与马刀相撞在一起,爆发出强烈的气浪。 黑影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涌来,让他几乎握不住手中的马刀。 身形一晃,向后退了几步。 赵让趁势而上,手中的乌钢刀再次挥出。 这一次,他出刀更加凌厉,势必要将黑影一刀两断。 黑影心中大骇,他知道自己已经处于下风,眼中闪过一丝狠辣之色。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吐出。一股强劲的劲气从他体内爆发而出,注入到手中的西域马刀中。 马刀瞬间变得通红如火,散发出炽热的气息。 黑影大喝一声,挥动手中的马刀向赵让劈去。 一道炽热的刀芒划破黑暗。 “铛!” 就在这时,青青身形一闪,出现在黑影的身后。 她手中的剑如同一道闪电般刺出,直取黑影的后心。 黑影大惊失色,他没想到青青会在这个时候出剑。 他身形一闪,想要躲过这一剑。 但青青的剑法何等精妙,她的剑尖在空中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再次向黑影刺去。 黑影避无可避,只听得“噗”的一声轻响,黑影的后背被青青的剑刺中了一个窟窿。 黑影惨叫一声,身形一晃,却是踉跄了几步,未能跌倒。 猛地转身,双眼赤红如血,紧盯着青青,似乎要将她生吞活剥。 西域马刀上的火焰此刻更为炽烈,仿佛要将整个藏书楼都点燃。 黑影挥刀狂舞,裹胁着风雷之声,威力惊人。 青青身形飘逸,如同仙子凌波,剑尖轻颤,化出无数剑影,将黑影的攻势一一化解。 赵让此刻也并未闲着,紧握乌钢刀,从另一侧向黑影发起猛攻。 刀法刚猛霸道,每一刀都重若千斤,让黑影应接不暇。 黑影此刻已是强弩之末,但他仍然顽强地挥动着西域马刀,拼尽全力与赵让和青青对抗。 他的刀法虽然凌厉,但在赵让和青青的围攻下,已是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黑影大吼一声,挥动西域马刀迎了上去。 三人的兵刃再次在空中相撞,爆发出耀眼的火花。 这一次,黑影再也无法抵挡赵让和青青的攻势。 只听得“咔嚓”一声脆响! 西域马刀的刀身被赵让的乌钢刀劈断。 黑影身形一晃,露出了一个破绽。 青青抓住机会,剑尖一颤,化作一道寒光,直刺黑影的咽喉。 黑影想要躲闪,但已经来不及了。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青青的剑尖刺入自己的咽喉,穿透而出。 “噗!”黑影口中喷出一口鲜血,身形摇摇欲坠。 他双眼瞪得溜圆,似乎还不敢相信自己已经落败。 接着身体缓缓地倒下,重重地摔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埃。 月光如水,静静洒在狼藉的藏书楼上。赵让与青青并肩而立,望着倒地的黑影,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这场惊心动魄的战斗终于结束,但留下的谜团却令人费解。 赵让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转身对青青说道:“我们得唤些弟子来,将这藏书楼收拾一番。” 青青点头同意,随即吹响了一声清脆的哨音。 不一会儿,便有几名弟子闻声赶来,看到眼前的景象,无不惊愕失色。 青青沉声吩咐道: “你们速将这里的书籍整理好,将书架扶起。另外,查一查这黑影的身份。” 弟子们齐声应是,迅速行动起来。 赵让与青青则退到一旁,静静等待结果。 经过一番搜寻,弟子们从黑影身上什么都没找到。 赵让凑过去,看了看他手中的西域马刀,以及与大威人不同的面庞。 “这是西域人?” 青青轻声问道,她知道赵让去过西域。 赵让点了点头: “没错。” 青青闻言,心中一震。 她联想到自己杨家,以及杨家所有的阳崎书院和三皇子的种种纠葛,不禁说道: “三皇子已经这么急不可耐了吗?” 赵让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三皇子一直野心勃勃,皇城中的西域人,估计都是他弄来的。” 青青深吸一口气,说道: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就得更加小心了……” “这皇城,愈发不平静了。” 赵让望着远方的天际,轻声说道。 青青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就在这时,一名弟子匆匆赶来,手中拿着一封书信。 “青青师姐,有人送来一封信。” 弟子气喘吁吁地说道。 青青接过书信,拆开一看,脸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她将书信递给赵让,赵让看完之后,眉头也紧皱了起来。 “是三皇子的亲笔信。” 赵让沉声说道。 当时他在三皇子府邸里,也曾遭遇了一场刺杀,现在看来,自导自演的成分更大。 但明面上,却是给三皇子规避开了所有的风险。 毕竟同为被刺杀的人,当然应当同病相怜,谁又会去怀疑一个被害者?更不用说这个人还是皇子殿下。 夜色深沉,月光如水,静静洒在阳崎书院藏书楼的废墟上。赵让与青青并肩而立,两人的眼神都凝重而深邃,仿佛正陷入一场无尽的沉思。 “看来,三皇子已经按捺不住了。” 赵让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冷意。 青青点了点头,眉头紧锁: “我没想到他会如此明目张胆,竟敢在皇城中动用西域刺客。” “不过既然他已经出招,那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 赵让沉思了片刻,突然笑了起来,说道: “我倒是有个办法!” “不许卖关子,直接告诉我!” 青青指着赵让的鼻尖说道。 赵让却把脑袋摇晃的跟个拨浪鼓似的: “那可不行,这个关子,我得卖一卖。” 青青见状,又气又恼,却又无可奈何。 她知道自己拿赵让没办法。 “好吧,那你说,你的计划是什么?” 青青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一些。 赵让微微一笑,却并不急于揭晓答案,反而转头看向了那几名正在忙碌的弟子。 “辛苦了,这里没你们的事了,都下去休息吧。” 他挥了挥手,示意弟子们可以离开了。 弟子们虽然心中疑惑,但也不敢多问,纷纷行礼告退。 待到弟子们走远后,赵让才重新转回头来,看向青青。 第二百六十七章 玉佩风波【四】 青青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脸颊微红,嗔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 赵让哈哈一笑,终于开口揭晓答案: “我的计划,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青青一愣,随即明白过来: “你是想说,我们也用刺客去对付三皇子?” 赵让摇了摇头: “三皇子想要的无非是给归属于他的势力争取几个参加迎春夜宴的机会,我一个平头百姓,怎么和皇子殿下去争?语气三番五次的让他来找我麻烦,不如我把剩下的玉佩一股脑都给他好了!” 青青闻言,却是极不同意: “赵让,绝对不能这样!” “你这样做,岂不是一下得罪了两位皇子?” 赵让摊摊手,不以为然的说道: “那就只剩下一个办法。” 青青有些将信将疑的问道: “什么办法?” 赵让答道: “我直接告诉元明空,这件事做不了了,因为有太多人想杀我,其中包括你三哥。皇城里这么多天潢贵胄,世家大族,我找让只有一个人,一把刀,就是再能打,双拳也难抵四手。” 这样的商议注定不会持续太久,没过多久,两人却是都不说话了。 而后,极为默契的起身,回到各自房中安寝。 第二日赵让醒的很早。 叫醒他的不是日头,也不是敲门声,而是朗朗读书声。 这让他一阵恍惚。 错愕过后,才想起自己在阳崎书院,在杨家所世代经营的大威北境最高学府,同时也是青青的家,他爹还是杨家当代家主,杨文远。 赵让从床上起身,推开窗,清晨的微风带着些许凉意和书卷的清香扑面而来。 望向窗外,只见一群学子正聚精会神地在庭院中诵读着经典。 整理好衣衫,推门而出,跟随着那朗朗读书声,来到了书院的一处宽敞明亮的厅堂。 此时,杨文远已经端坐在桌旁,一手拿着书卷,一手轻抚着胡须,眼中满是欣慰与自豪。 看到赵让到来,杨文远放下书卷,微笑着招呼他坐下。 “赵公子,昨夜休息得可好?”杨文远关切地问道。 赵让点点头,恭敬地答道: “多谢杨前辈关心,晚辈睡得很好。” 不久,青青姗姗来迟。 三人用过早饭后,青青叫来马车,将赵让送到阳崎书院门口。 “行啦,不用送了!这也算认过门了。” 赵让胡乱摆摆手说道。 “怎么,就只是认个门?” 青青不满的说道。 赵让笑着说道: “谁能想到你是杨文元的女儿!” 青青抿着嘴角,不知赵让这话是在怪她还是单纯惊讶。 “赵让,我爹说的,你不用费脑筋。他……” 见青青就是重提,赵让却是最烦车轱辘话,连忙打断说道: “我们是朋友,我和你爹才刚认识,他说什么,我自然不会多想。不过这话要是你问……” 赵让拖长了尾音。 青青忽然正色道: “我是不会问的。” 随即又在心里悄悄的补了一句:起码现在不会…… 闻言,赵让并未多说什么,而是如兄弟般拍了拍青青的肩膀,随后一下跳进马车,朝赵家别院而去。 别院中,西门大壮已经等的急不可耐,却又不知赵让去了哪里。 奈何挡着福伯的面,又不好发作,只能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抱着膀子吹冷风,干着急。 “让哥,你去哪了?” 赵让走之前,曾安排西门大壮从他西门家皇城的生意中抽调上二三十名好手听用。 西门家,作为大威北境首富,即便是在皇城中也极为吃得开。 西门大壮作为西门家这代唯一的公子,嘴皮子上下一碰,就有无数人上赶着给他办事。 “哈哈,我去了个要不是有人请,咱们这辈子都不会去的地方。” 赵让颇有些感慨的说道。 “青青带你去哪里了?” 西门大壮追问道。 赵让疑惑的问道: “你咋知道是青青?” 西门大壮撇着嘴回答道: “这还不简单?也就只有她请你去你不会去的地方,你才会去吧!” 这话听起来像是绕口令,但细细想来,说的倒是没错。 “阳崎书院!” 赵让说道。 “让哥,青青咋会请你去这里!” 西门大壮吃惊的问道。 “你猜呢?你既然都能猜到是青青请我去的,那就再猜猜她为啥请我去!” 可惜这次西门大壮没有了上次伶俐劲儿,想破脑袋也没想出来青青为何要带赵让去阳崎书院。 “因为青青姓杨。” “阳崎书院,杨家的杨。” “他爹,就是那位号称当世第一才子,文道半圣的杨文远。” 西门大壮闻言,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让……让哥,你是说,青青是……是杨文远的女儿?” 西门大壮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都有些颤抖…… 赵让看着西门大壮的反应,忍不住哈哈大笑。 “瞧你那点出息!” “杨文远的女儿怎么了?不还是你的朋友吗?何况你还是天下第二有钱人!” 西门大壮苦着脸说道: “让哥,有钱跟有文化,这能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 “那你是想有钱还是有文化?” 西门大壮想了想说道: “还是有钱吧……没错,有钱!” 赵让收敛笑容,正色说道: “大壮,青青的身份,你知道就行了,不要对外声张。” 西门大壮连连点头: “让哥,你放心,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赵让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 “我让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西门大壮一拍胸脯,豪气干云地说道: “让哥,你交代的事情,我哪能不上心?” “人已经给你选好了,都是西门家在皇城生意里的好手,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汉!” 赵让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 西门大壮虽然平时大大咧咧,但办起事来却从不含糊。 这次的事情,对他来说虽然有些难度,但既然西门大壮已经应承下来,那就一定能够办好。 “好,大壮,辛苦你了。” 赵让拍了拍西门大壮的肩膀. “等这件事办完,我请你喝酒。” 西门大壮眼睛一亮,嘿嘿笑道: “让哥,你说话可得算数啊!” 赵让先是把西门大壮挑选来的人,三人一组,分成十个小队,然后拿出一枚玉佩,交给其中一队,命他们去往阳崎书院,并且一定要保证把玉佩亲手交给青青或是杨文远。 如果半路上遇到什么事端,那就不要犹豫,立马把玉佩摔碎! 当时七皇子元明空交给赵让这六枚玉佩的时候,西门大壮也在场,深知这六枚玉佩代表的不仅是参加迎春夜宴的资格,更是一份皇室友谊的象征。 与其落在不相配位的人手里,不如干脆将其毁掉! 但这样的决定,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 西门大壮固然有花不完的钱,却也极为佩服赵让的魄力和决断。 “然后呢,让哥,咱们还剩下五枚玉佩,都该给谁啊?” 赵让抽了抽鼻子,问道: “你有没有闻到一种味道?” 西门大壮使劲吸了几下,摇头道: “让哥,我啥都没闻到。” 赵让闭上眼,老神在在的说道: “是马粪的味道。准确的说,是冰雪融水,混着马粪,还有一点干草料的味道。” 西门大壮越发诧异。 觉得怎么让哥去了趟书院,回来说话就不清不楚的了? 看来那地方真是不能去…… 西门大壮就觉得那些摇头晃脑读书的学子,都不是啥正常人……正常人能那样晃荡?一会儿还行,几个时辰过去,脖子不得转筋? 偏偏那些读书人还屁事儿没有,这点西门大壮想想就觉得很可怕! “让哥,你就直接说吧!别整读书人这套,我怕哪天你也开始突然转脖子,然后给脑袋转拧了……” 西门大壮的担心是真的。 他向来是怎么想就怎么说。 赵让闻言,不由得笑骂道: “你这家伙,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我们西域的老朋友来了!还骑着他自己马场的马。” 西域的朋友,无非是当初认识的西域人。 坐拥马场的西域人,只有那位西域剑豪,青衫客,海迪耶。 他的马场,正是在大威都让人如雷贯耳的落日马场! 随即,赵让将三皇子和西域人的情况告知了西门大壮。 西门大壮脸色阴沉: “这么说,咱们这位老朋友,就快变成敌人了?” 赵让没有回答。 敌人和朋友,本来就在一念间。 但不论海迪耶现在的立场是什么,赵让都准备去见见他。 如果正是他和三皇子勾结在一起,坐下那些事,反而更好! 与其对付一个不了解的敌人,不如对付一个曾经是朋友的敌人。 起码不会毫无头绪,手足无措。 “让哥,我跟你一起去!” 西门大壮说道。 赵让摇了摇头: “不用,我一个人去就行。你在家好好待着,如果天黑我还没有回来,你就带着人,来城外接应我。” 西门大壮知道赵让的脾气,他决定的事情,很难改变。 况且赵让的本事,西门大壮再清楚不过。 当今天下,能留住他的人,不多。 “那你小心。” 西门大壮叮嘱道。 赵让笑了笑,没有说话,转身走出了别院。 他并没有直接去找海迪耶,而是先在城中闲逛起来。 他需要确定一件事,那就是自己到底有没有被跟踪。 三皇子既然已经知道了他的住处,难免不会派人暗中监视。 不过逛了大半天,赵让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看来三皇子虽然想对付他,但还没有到不择手段的地步。 或者说,三皇子还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认为他翻不起什么大浪。 这样也好,至少赵让现在的行动是自由的。 他来到一家酒馆,要了一壶酒,自斟自饮起来。 酒馆里人声鼎沸,议论纷纷。 说的都是最近皇城里的热门话题——迎春夜宴。 “你们听说了没有,今年参加迎春夜宴的名单已经出来了!” “切,这算什么新闻,名单早就出来了!” “我说的是最终名单!” “最终名单?那怎么可能,距离迎春夜宴还有十多天呢,怎么可能现在就有最终名单?” “你爱信不信,反正我已经得到消息了。” “哦?快说说,都有哪些人上榜了?” “这个嘛……我可不能随便说。” “切,故弄玄虚!” 赵让听着周围的议论声,心中一动。 他倒不是对最终名单感兴趣,而是对那个说已经得到消息的人感兴趣。 玉佩还在他手里,最终名单肯定是假的。 但敢公开说挑明这话头的人,要么是吹牛吹破了天,要么就是有人授意,故意为之。 赵让决定试一试这个人的深浅。 他端起酒杯,走到那人面前,笑道: “这位兄弟,相逢即是有缘,我敬你一杯。” 那人看了赵让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之色,但还是接过了酒杯,一饮而尽。 “多谢。” 赵让又给那人倒了一杯酒,然后问道: “兄弟刚才说已经得到了最终名单的消息,不知可否透露一二?” 那人迟疑了一下,说道: “这个消息来之不易,我不能随便透露。” 赵让笑了笑,说道: “我理解。不过兄弟既然能提前得到消息,必然是有门路的人。不知兄弟可否帮我一个忙?” 那人看着赵让,没有说话。 赵让低声说道: “我愿意出高价购买这个消息。” 那人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之色,但很快就掩饰了起来。 他摇了摇头,说道: “不是钱的问题。这个消息关乎重大,一旦泄露出去,会引起轩然大波。” 赵让心中一动,这个人决计不是无根浮萍,定然和皇城中的一方势力有所牵扯。 他笑着说道: “兄弟放心,我保证不会泄露出去。我只是想知道一些感兴趣的人的名字而已。”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除非你能拿出让我心动的东西来交换。” 赵让心中一喜,鱼儿终于上钩了。 他从怀中摸出一枚金锭,放在桌上,推到那人面前。 “不知这个东西能否让兄弟心动?” 那人看到玉佩的瞬间,眼睛就亮了起来。 他拿起金子仔细看了看,然后抬头看着赵让,问道: “这是纯金的?” 赵让点了点头。 “没错。” 那人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看了看四周,低声说道: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来。” 说完,他起身走出了酒馆。 赵让跟在他身后,心中暗自警惕。 他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的人,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但他有信心应对任何突发情况。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酒馆,来到了一条偏僻的小巷中。 那人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赵让,说道: “现在可以说了。你想知道谁的名字?” 赵让笑了笑,说道: “我想知道所有参加迎春夜宴的武者的名字。” 那人闻言一愣,然后皱眉说道: “你胃口不小啊!武者的名字可是机密中的机密,除了皇室高层和主办方之外,没有人知道完整的名单。” 赵让说道: “我知道这很难。但我只想知道其中一部分人的名字而已。比如……西域来的武者。” 那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之色,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你果然不是普通人。” 赵让笑了笑,没有说话。 那人继续说道: “我可以告诉你西域来的武者的名字,但你必须再给我一件东西作为交换。” 赵让点了点头,说道:“可以。” 说着,他又从怀中摸出了一枚金锭,放在那人手中。 “这是最后一枚了。如果你还想要更多,那就得等以后有机会再说了。” 那人看着手中的两快金锭,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之色。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 “好。我相信你一次。西域来的武者中,有一个人你一定感兴趣。” “谁?” “西域剑豪,青衫客,海迪耶!” “还有其他人吗?” 赵让问道。 那人摇了摇头: “没有了。西域来的武者中,只有他一个人获得了参加迎春夜宴的资格。” 赵让点了点头: “多谢。” 说完转身就走。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等等!” 那人突然叫道。 赵让停下脚步回头看去,却发现那人已经瘫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如纸,额头冷汗直冒。 “你……你到底是谁?” 那人颤抖着声音问道。 赵让笑了笑没有说话,转身消失在了小巷中。 赵让的身影消失在小巷的尽头,留下那人独自坐在地上,心中充满了惊恐和疑惑。 他不明白,为何赵让只是简单地问了几个问题,就能让他感到如此的不安? 从赵让的身上,他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场。 那是经历过无数生死边缘,才能磨砺出来的锐利和冷静。 赵让走出小巷,来到了繁华的街道上。 赵让的脚步在繁华的街道上显得格外轻盈,他的心中却在反复思考着刚才得到的信息。 海迪耶,这个名字在他的脑海中回响。 这个名字背后所代表的不仅仅是一个西域剑豪,更是一个可能改变皇城局势的关键人物。 街道两旁的商铺热闹非凡,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但赵让的心思却完全不在这上面。 一个身穿灰色长袍的中年男子,正从一家古董店中走出。 赵让的心中一动,这个他曾在查缉司总楼的档案中看到过,正是皇城中有名的情报贩子——小机灵。 当时张宗见赵让对此人感兴趣,还特意介绍说小机灵在皇城中有着广泛的人脉,无论是朝廷的密辛还是江湖的传闻,他都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赵让快步走上前,笑着对小机灵说道: “小机灵兄,真是巧遇啊。” 小机灵听到有人叫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当他看到是赵让时,毫不犹豫,立马运起身法,拔腿就跑! 赵让见状,眉头一皱,他没想到小机灵会如此反应。 这个情报贩子一定有什么重要的消息,而且这个消息可能与他有关! 赵让的身形一晃,也鼓足劲气,追了上去。 小机灵在人群中穿梭,动作极为灵活,但赵让的身法更是了得,不过片刻,赵让就已经追到了小机灵的身后。 “小机灵,你跑什么?” 赵让的声音在小机灵的耳边响起。 小机灵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脸上的惊慌之色还未完全消散。 他看着赵让,满脸谄媚的说道: “赵公子,你这是何意?我不过是在散步而已。” 赵让冷冷的说道: “咱们第一次见面,你却就知道我是谁,那还用得着问我是何意?” 小机灵闻言,仍旧嘻嘻哈哈的说道: “咱们第一次见面,你叫对了我的名字,我也叫对了你的,这样咱俩互不相欠,告辞!” 赵让虽然名声在外,但小机灵自信在身法上不会输给任何人。 他脚下一蹬,身形如同离弦之箭,瞬间拉开了与赵让的距离。 赵让见状,眉头紧锁,他没想到小机灵的身法竟然如此了得。 深吸一口气,运转劲气,脚下的步伐速度陡增。 小机灵却是轻车熟路的融入了人流之中,赵让虽然紧追不舍,但两人之间的距离始终没有明显缩短。 小机灵心中暗自得意, 他一边跑,一边回头挑衅地看了赵让一眼,似乎在说:“你追不上我。” 赵让突然改变了方向,不再直线追赶,而是一跃上了屋顶,试图从空中截住小机灵。 突然小机灵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息从后方袭来,他回头一看,只见赵让的手中多了一把闪烁着黑光的长刀,刀尖直指他的后背。 小机灵心中一紧,知道赵让已经动了真格,不敢再有任何保留,全力施展,试图摆脱赵让的追击。 赵让见小机灵的速度再次提升,劲气立马源源不断地注入刀身。 刀气凌厉,仿佛要将苍穹都撕裂。 最终,小机灵被逼的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身,面对着赵让,喘着粗气说道:“赵公子,你这是何苦呢?我只是个小人物,不值得你这么追……” 赵让淡淡一笑,收起乌钢刀,平静地说道: “小机灵,我知道你手中有我想要的消息。你若是愿意合作,保证你不会吃亏。” 第二百六十八章 玉佩风波【五】 小机灵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慌。 若是真的动起手来,自己恐怕不是对手,于是咳嗽了一声,试图掩饰自己的紧张。 见赵让并没有动手的意思,心中稍安,他试探着问道: “赵公子,您说,只要我能帮得上忙的,一定尽力而为。” 赵让点了点头,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金锭,递给小机灵: “我听说,最近皇城中有人正在策划一场大的行动,我想知道,这行动的目标是什么?” 小机灵的眼睛一亮,他接过金锭,脸上露出贪婪的笑容: “赵公子,您真是大方。这消息我确实知道一些,不过,这可是大秘密,我……” 赵让打断了他的话: “你放心,我赵让向来守信用,你的消息,我会保密。” 小机灵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抵挡不住金锭的诱惑,低声说道: “这场行动的目标,是……是迎春夜宴。” 赵让眉头一挑: “迎春夜宴?这是什么意思?” 小机灵四下看了看,确定没有人注意他们,才继续说道: “据说,有人想要在迎春夜宴上制造一场大的混乱,目的是为了……为了夺取皇位。” 赵让心中一惊,沉声问道: “你知道是谁在背后策划吗?” 小机灵摇了摇头: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只知道,这场行动涉及到了皇城中的几大势力,而且他们似乎都瞄准了一个人。” “谁?” 赵让紧张地问道。 小机灵看了看四周,低声说: “就是你,赵公子。” 赵让在心里飞速盘算了片刻,小机灵口中的几大势力,除了三皇子、五皇子外,无外乎就是以剑豪海迪耶为首的西域人、宰相李盛林,甚至包括和南地叛逆勾搭的金钟镖局,以及一直隐秘而诡异的白鹤山等。 这些势力之间,虽然各自心怀鬼胎,但目标却都出奇的一致——那就是他,赵让。 赵让不禁苦笑,他这个被众人瞩目的目标,却对此一无所知。 若不是今日偶然从小机灵口中得知,他恐怕还会像只待宰的羔羊,一无所知地走向别人为他布下的陷阱。 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弄清楚这场阴谋的具体细节。只有这样,才能有针对性地做出应对。 他看了看小机灵,沉声问道: “你知道这场行动的具体计划吗?” 小机灵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恐惧: “赵公子,您就别为难我了。这种级别的秘密,我怎么可能知道。我只是个小人物,能知道这些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赵让点了点头,他知道小机灵说的是实话。这种级别的阴谋,确实不是他能够知道的。拍了拍小机灵的肩膀,淡淡地说道: “好,我知道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只留下小机灵一个人在那里发呆。 今天出来,是为了见到海迪耶的。 小机灵这边的收获,虽然不能判断真伪,但也算是意外之喜。 回到别院,西门大壮赶忙上前问道: “咋样,让哥,见到那西域杂碎了吗?” 赵让心思不在此,根本没听清他说什么,但还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派去给杨家书院送玉佩的人已经回来了,是杨文远亲自接手的。” 西门大壮继续说道。 赵让却还是无动于衷。 没奈何,西门大壮只得走到赵让身边,抓住他胳膊,用力的晃了晃。 “怎么了?!” 赵让这才回过神来。 “让哥你想啥呢?回来就魂不守舍的!” 赵让屏退众人,让福伯端来一盆冰水,将整个脑袋浸进去,过了好一会儿,才把脑袋拔出来。 西门大壮看到赵让这副模样,跟大白天见了鬼似的! 谁料赵让张口说的第一句话,更让他笃定让哥是撞邪了! “你说,除了皇上以外,谁最可能做皇帝?” 西门大壮被这个问题吓得一愣,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赵让,仿佛在看一个疯子。 “让哥,你……你别这样,这个问题可不是咱们能随便议论的。” 他四下看了看,确定没有人之后才低声说道, “你要是想知道,我去给你打听打听?” 赵让摇了摇头: ”“不,我就想知道,在你心里,谁最有可能?” 西门大壮抓了抓头皮,苦思冥想了一阵, “让哥,你这问题太难了。我一个粗人,哪知道这些朝廷大事。不过,要说最有可能,那当然是皇子们了。他们可是皇上的亲儿子,继承皇位天经地义。” 赵让叹了口气,“如果是皇子们,你觉得会是哪一个?” 西门大壮挠头挠的更加厉害: “这个……我就更不知道了。三皇子、五皇子都挺有势力的,其他的皇子我也没见过,说不上来。” 赵让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 “你觉得,我有没有可能?” 西门大壮被这个问题吓了一跳,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赵让: “让哥,你……你别开玩笑了。你虽然是赵家的公子,但毕竟是旁支,而且……”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 “而且你现在的情况,也不太适合参与这种事情吧。” 赵让苦笑了一下: “是啊,我现在的情况,确实不适合参与这种事情。但是,如果有人非要把我卷进来呢?” 西门大壮愣住了: “让哥,你是说……” 赵让点了点头: “没错,我现在就是这个情况。有人想让我在迎春夜宴上制造一场混乱,目的是为了夺取皇位。” 西门大壮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这是真的吗?让哥,你可千万别被人利用了!” 赵让叹了口气: “我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是,现在的情况已经由不得我了。 他转过身,看向站在一旁的西门大壮,沉声说道: “大壮,你现在就派人去联系元明空,告诉他我有紧急情况需要见他,今晚必须见面。” 西门大壮看到赵让严肃的表情,知道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点了点头,郑重地说道: “让哥,你放心,我一定会办好这件事情。” 赵让则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开始沉思。 七皇子元明空虽然一直表现得十分低调,但赵让能感觉到,他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而且元明空和他可是在西域有过过命的交情,对赵让一直十分友好,这也让赵让对他多了几分信任。 当晚,元明空如约来到赵让的别院。他一身黑衣,脸上蒙着面纱,看不清面容,但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却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赵兄,你这么急着见我,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元明空的声音有些低沉。 赵让站起身,迎向元明空,脸上带着凝重的: “殿下,实不相瞒,我今日得知一个惊天的秘密,有人想要在迎春夜宴上制造混乱,夺取皇位。” 元明空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异的光芒,他快步走到赵让身边,低声问道: “此言当真?赵兄,你可知道这是何等大事,若是有半点虚假,后果不堪设想。” 赵让点了点头,沉声说道: “我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但是,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这个消息千真万确。而且,他们的目标似乎是我。” 元明空眉头一皱: “你?赵兄,你虽然是赵家的公子,但……他们为何会选择你?” 赵让苦笑了一下: “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但是,事实就是如此。而且,据我所知,这场阴谋涉及到了皇城中的几大势力,包括三皇子、五皇子、西域人、宰相李盛林等。” 元明空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地说道: “这件事情确实非同小可。赵兄,你需要小心应对。不过,你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想必也有了应对之策吧?” 赵让点了点头: “我确实有一些想法,但是需要七皇子的帮助。” 元明空看着赵让的眼睛,沉声说道: “赵兄,你我是过命的交情。只要我能帮得上忙的,尽管开口。” 赵让再度将想说的话在肚子里斟酌了一番后,说道: “殿下,你知道那位查缉司的青青姑娘,真正的身份吗?” 元明空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哪怕他身为查缉司影卫的副都统,却是都不知道这位青青姑娘,究竟还有何等身份。 不过现在听赵让的语气,他也知道应该很不一般。 “杨家,阳崎书院的杨家。” 元明空瞳孔一缩,显然也吃了一惊。 不过他很快便想到了其中的因果,说道: “这么看来,六枚玉佩,已经送给了杨家一块?” 赵让点头称是。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这么简单。 稍微提个话头,对方就能知道想要表达的是什么。 “嗯,赵兄你继续说。可是杨家和书院那边,有什么需要我出面的?” 赵让摇头道: “不是。我是想告诉殿下,剩下的五枚玉佩,我准备给三皇子、五皇子,每人一枚。” 元明空皱起了眉头,不解的问道: “三哥和五哥身为皇子,哪怕没有玉佩也是可以参加迎春夜宴的,只有父皇才能剥夺他俩参加的资格。赵兄为何要给他俩还送一枚玉佩,这不是多此一举?还平白无故的浪费了两个资格。” 赵让微微一笑,解释道: “殿下,这并非多此一举。我送玉佩给三皇子和五皇子,并非是为了让他们参加夜宴,而是想借此传递一个信息,给他们想要扶持的背后势力。” “哦?什么信息?” 元明空好奇地问道。 “我想让他们知道,我已经知道了他们的阴谋,并且我已经有了应对之策。同时,我也想借此机会,试探一下他们的反应。” 赵让沉声说道。 按照目前掌握的情况,三皇子和西域人有所勾结,而五皇子本来就和赵家交好,收到赵让给予的玉佩,实乃情理之中。 他相信,三皇子和五皇子收到玉佩后,一定会有所行动,而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元明空听了赵让的解释,赞赏道: “赵兄此计甚妙。” 顿了顿,又问道: “那剩下的三枚玉佩,赵兄有何打算?” 赵让微微一笑,说道: “剩下的三枚玉佩,我准备送给宰相李盛林、南宫家,和白鹤山。” “南宫家?” 元明空闻言微微一愣。 据他所知,南宫家一直与皇城中的各大势力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从未明确表态支持任何一位皇子。 将玉佩送给南宫家,这似乎是一步妙棋,但又充满了不确定性。 而白鹤山则更为神秘,这个一直隐藏在云雾中的势力,连皇室都对其知之甚少。将玉佩送给白鹤山,无疑是在试探这潭深水的深浅。 至于宰相李盛林,那更是朝中的重量级人物,他的态度往往能左右朝政的走向。将玉佩送到他手中,无疑是在向他宣战。 元明空看着赵让,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的光芒。 他不得不承认,赵让这个计划确实大胆而周密,不仅将皇城中的几大势力都牵扯了进来,还巧妙地利用了玉佩这个工具,将一场可能的风暴悄然引爆。 “赵兄,你这计划确实精妙。不过,你要小心行事,这些势力都不是省油的灯,一旦让他们察觉到你的意图,恐怕会引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元明空提醒道。 赵让淡然一笑: “多谢殿下关心。我知道这其中的风险,但我已经做好了准备。而且,我相信殿下也不会袖手旁观吧?” 元明空哈哈一笑: “赵兄说的哪里话,你我是过命的交情,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放心,我会在暗中支持你,帮你度过这次难关。” 两人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当晚,赵让将五枚玉佩分别送了出去。三皇子、五皇子、宰相李盛林、南宫家和白鹤山,这五大势力在收到玉佩后,反应各不相同。 南宫家最先收到玉佩,家主南宫剑甚至都没有露面,只是派了一个下人来接收玉佩,这与先前的热切继而前不同,使得赵让对南宫家的态度更加捉摸不定。 南宫家的大宅院,如一头蛰伏在皇城东南角的古老巨兽。 而家主南宫剑最信任的贴身侍从老北,却是一个瞎子。 老北并非天生目盲,他的失明源于一场年少时的意外。 这场不幸却赋予了他另一种超凡的感知能力——听风辩位。 他凭借这一手绝技,练成了一门绝世剑法,即使在南宫家这样的武学世家中,也堪称翘楚。 这一夜,月色被厚重的云层遮挡,赵让派人送来的玉佩,在老北手中仿佛一块烫手的山芋。 他虽目不能视,但指尖触摸着玉佩的每一个细节,仿佛能透过这冰冷的玉石,窥见赵让那狡黠而挑衅的笑容。 老北面无表情地将玉佩收入怀中,转身走向庭院。 步伐看似随意,但每一步都恰到好处地避开了地上的石子和小坑,仿佛这周围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来到庭院中央的假山旁,老北静静地站立着。 微风拂过,带起一缕缕清泉的水汽和竹叶的清香。 他微微侧头,仿佛在倾听这风中的每一个声音、每一丝气息。 突然,他身形一动,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柄长剑,剑尖指向了假山后的一处暗影。 那里,正是有人藏匿的地方。 “出来吧,我知道你在哪里。” 老北的声音平静而笃定。 暗影中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随后一个身影缓缓走出,正是南宫十三剑之一的——南宫瑾。 “老北叔,我……” 南宫瑾刚想解释,却被老北抬手制止。 “不必多说,我知道你的来意。” 老北淡淡地说道。 “但家主有令,此事不可轻举妄动。你且回去,静待家主吩咐。” 南宫瑾虽然心有不甘,但也不敢违抗老北的命令。 深深地看了老北一眼,转身离去。 老北收回长剑,轻轻地叹了口气。 南宫家的飞扬跋扈和权势之争,早已让家族内部暗流涌动。 作为南宫剑最信任的人,他必须时刻保持清醒和冷静,以应对可能出现的任何变故。 转身走向南宫剑的书房,每一步都走得沉稳而有力。 虽然他的眼睛看不见这个世界,但他的心却比任何人都看得更清、更远。 在这个风起云涌的世道,老北就是南宫家最锋利的剑、最坚固的盾。 老北的脚步在书房门前停下。 他轻轻敲了敲门,听到南宫剑的声音后才推门而入。 “老北,你来了。” 南宫剑抬头,目光落在老北身上,语气平静。 老北微微躬身,将玉佩递上: “老爷,这是赵让派人送来的玉佩。” 南宫剑高兴的说道: “轩儿做的不错,我们才进皇城两天,他就已经把这事办妥了,看来以后南宫家在他手里,绝对不会辱没了先祖!” 事到如今,南宫剑竟然还觉得这是他长子,位列南宫十三剑之一南宫轩的功劳。 老北退后一步,静静地站在一旁。 他的存在,就像是一道影子,无声无息,却又无处不在。 南宫剑似乎早已习惯了他的沉默,继续说道: “老北,你对赵让这个人怎么看?” 老北沉思了片刻,然后缓缓开口: “他不是简单的人物。能在皇城中立足,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家世,更多的是他的智谋和手段。这次他送来玉佩,显然是在向我们发出信号,他不想成为我们的敌人。” 南宫剑点了点头。 “这几日,帮我看好那几个小子。” 老北想了想,开口说道: “刚才来的路上,碰到了瑾少爷。” 南宫剑皱起眉头,反问道: “他这个时间,在我书房外做什么?” 老北闭上了嘴。 虽然他知道南宫瑾是何意图,但没有证据的事,就不能确定。 不确定的事,他从来一个字都不会说。 南宫剑当然知道老北的秉性,叹了口气,摆摆手说道: “夜深了,你也去休息吧。 第二百六十九章 玉佩风波【六】 见到这一幕,苏魅儿脸色一变,想要阻止却发现已来之不及,寒声道:“星陨!很好,真的很好!没想到你居然学了这样的密技!我承认我想的有些简单了!不过,想要击败我!可没那么容易!” “是吗!能不能击败你,等你接下我这一招再说吧!”星陨一脸狰狞的从荆棘藤蔓中走了出来,而后一拳向着苏魅儿轰击而去! “炎耀星空!” 只见一只火焰巨拳从天而降,向苏魅儿轰击而去!巨拳还没落下,苏魅儿就感到一阵炙热之感传来,猛烈的拳风更是吹的苏魅儿衣襟猎猎作响,秀发乱舞! “我苏魅儿也不是吃素的!” “紫罗百花掌!” 紫色的手掌迎向那从天而降的火焰巨拳!一经接触,紫色手掌便发出“嗤嗤”声,而同时,火焰巨拳也渐渐被阻拦下来,随后同时消失不见! 苏魅儿收回手掌,略微皱了皱眉,她的手掌居然被烧伤了! “哈哈哈哈!苏魅儿,没想到吧,怎么样,被烧伤的滋味不好受吧!”星陨见苏魅儿的神色顿时讥笑道。 “哼,不过是一时之利罢了!这都能让你得意,果然和海无涯是一路货色!”苏魅儿冷哼一声,嘲讽不已! “嘿嘿,是吗?!!”星陨怪笑道,而后伸出右手,陡然一团紫色火焰出现在它的手中,看着神色大变的苏魅儿,得意一笑,“这团火叫做紫焰兽火!取自紫焰云妖,用这兽火来对付你,绰绰有余!” 星陨说的到是实话,因为血脉原因,苏魅儿只能施展木属性武技和无属性武技,并且威力强大!但这也同样意味着,苏魅儿对火焰有着天然的抗拒! 这也是苏魅儿为何看见这兽火之后脸色大变的原因!星陨使用兽火之后,苏魅儿的实力就会被大大压制! “咯咯,我看你也不能很好的控制这兽火吧?!小心玩火自焚啊!!!”苏魅儿脸色大变之后却是发现,星陨面色微微泛白,远不像他说的那么轻松!以她的智慧,不难看出星陨对这紫焰兽火的掌控程度很低,此时只是运用魂力强行控制而已,不然刚才破开荆棘藤蔓时,也不会选用精血而不是这紫焰兽火了! “嘿,我确实没有完全掌控这紫焰兽火,不过用它来杀掉你却是绰绰有余了!”星陨说完这句过后,便不再理会苏魅儿,而是从纳戒中拿出一把红色长剑,神色肃穆的将红色长剑一把抓在手中,而后高举过头! 一道道能量和火焰经过长剑流入剑尖,陡然一点紫色的亮光出现在剑尖之上!并且越来越亮,越来越大! 随即一股炙热猛烈的威势席卷开来! 这些说起来漫长,其实不过是瞬间罢了!等苏魅儿反应过来,星陨的招式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 到这时,苏魅儿也没有别的办法,要么躲避攻击,要么硬接!苏魅儿看了一眼身后的众人,很快就有了决定!接,一定得接下这一击!不然身后的人,只怕能够活下来的将没有几个! 不是苏魅儿不想躲避攻击,而是她根本做不到!她性格生来如此,不是说变就变的,另一点就是,这些人都是孙天佑的希望!她不想看到孙天佑失望的表情! “你们立即向两边散开,待会儿我怕我会护不住你们!”苏魅儿直直的盯着星陨剑尖巨大的能量球,对身后诸人喝道! 身后众人哪里敢犹豫,立即远退开去!他们不是不想帮助苏魅儿抵挡攻击,击杀星陨三人,但是奈何实力太低,就是群攻都不一定能伤到星陨三人! “最后的道别么?不用担心,等解决了你之后,我很快就会送他们下去找你的!哈哈……”星陨闻言不禁讥讽道,说到最后竟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而后瞟了一眼剑尖,有些可惜的道,“本来还想多玩一下的,不过看来是不可能了,再见了!苏魅儿!!!” 说完之后陡然将手中的长剑高高举起,而后怒斩而下! “陨落流星!!!” 这一击就如同流星坠落一般,巨大的紫色流星带着长长的尾焰,向苏魅儿狂袭而来!紫色流星所过之处尽皆燃烧起来,就连赤色大地都被烧成了黑色!其中的温度,可想而知! 苏魅儿脸色变了变,这一击的威力已经超出她的意料,这攻击还没到,她竟是觉得体内的血液快要沸腾了一般! “暗金玫瑰!” 被暗金玫瑰包裹之后,苏魅儿这才觉得好受一些,而后右手一翻,一颗白色的丹药就出现在手中,顿时,一股淡淡的香气四溢开来,让人精神一震! 看着那飞射而来的“陨落流星”,苏魅儿就要将那白色丹药吞入口中,突然一声爆喝自身后的熔岩火窟 中响起! “星陨,你就只会欺负女人吗?看来你将海无涯的无耻到是学了个十成十啊!”话音一落,一道巨大的金色身影竟是比星陨的攻击先一步到达苏魅儿凝聚而出的暗金玫瑰之前! 正是孙天佑! “天,天佑哥?!!”苏魅儿望着那突然出现的金色巨影,先是一惊,而后又是一喜,叫出声来! “切,我道是谁,原来是你啊,啧啧,来时没有看见你,我还以为你不敢出来呢,怎么?看着小情人快被杀了就忍不住出来了?!!”星陨出声讥讽道。 星陨刚才也是一惊,没想到这时居然有人出来救驾,不过看清来人之后却是松了口气,孙天佑,不过是聚灵六转巅峰修为罢了,不足为虑! “魅儿,这里就交给我了,你去帮助其他人!还有别做傻事,这丹药的副作用我想你应该很清楚!”孙天佑沉声说道! 苏魅儿正要说话,却见星陨的攻击已然轰击而开,孙天佑见此,立即将两只手臂交叉护在身前,看样子,似乎是想要硬接这一击! “快走,他还杀不了我!” “轰!!!” 孙天佑话音未落,一声炸响陡然传来,而后便是剧烈的能量波动四下肆虐开来,赤色的大地竟是被四散的劲气犁出道道深坑,而一些躲避不及的人,更是被撕裂开来! 到是苏魅儿一直在孙天佑身后,而且还有暗金玫瑰保护,竟是没有受到伤害!苏魅儿反应过来之后,就立即向海七海八攻杀而去! 第二百七十章 玉佩风波【七】 三皇子府邸内,寂静中隐藏着肃杀之气。 书房的门窗紧闭,但透出的微弱灯光却如同鬼火般摇曳不定,随时都可能被黑暗吞噬。 三皇子端坐在书桌前,阴沉的脸庞在烛光下显得更加深邃。 他的手中紧握着一枚玉佩,那玉佩通体冰凉,似是带着一股死亡的气息。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玉佩小心翼翼地收入匣中,沉声吩咐道: “来人!” 一名带甲侍从应声而入,跪倒在三皇子面前。他低着头,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殿下,有何吩咐?” 三皇子微微抬起眼皮,目光如刀般锐利: “去通知西域那边的人,让他们立马来见我,我有要事交给他们做!” 带甲侍从应了一声,但却并没有立刻离开。 他犹豫了片刻,终于鼓起勇气说道: “殿下,西域那边的人一直对我们的计划心存疑虑……” 三皇子冷笑一声: “告诉他们,只要他们忠心办事,我自有办法保他们周全。若是敢有二心,那他们的下场会比死还难受!” 带甲侍从浑身一颤,不敢再多说什么,连忙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三皇子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夜色,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躁动。 自己的计划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稍有差池,便会满盘皆输。 但他也知道,自己并不能完全信任西域那边的人。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们虽然表面上臣服于自己,但私下里却各怀鬼胎,随时都可能背叛自己。 这时,书房的门再次被推开。 西域剑豪,落日马场之主,海迪耶走了进来。 他身着一袭黑袍,脸上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闪烁着寒光。 他向三皇子微微鞠躬,用熟练的大威话说道: “殿下,深夜召唤,不知有何要事?” 三皇子转过身来,看着海迪耶: “海迪耶,你是我最信任的合作伙伴。现在,我有一项重要的任务需要你去完成。” 海迪耶眉头微皱,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沉声问道: “不知殿下要我去办何事?” “我要你连夜调动皇城中一切能调动的西域人马,将阳崎书院夷为平地,一个不留!” 三皇子冷声说道,语气中透露出浓浓的杀意。 海迪耶闻言一惊,他怎么也想不到三皇子会让他去办这样的事情。 阳崎书院乃是皇城重地,为朝廷培养了大量的人才。 若是真的将其烧毁,必定会引起大威朝廷的震怒,到时候西域那边的人也难逃其咎。 “殿下,此事非同小可,不知您为何要如此行事?” “这是我的计划,你不必多问。” 三皇子冷冷地说道。 “只要你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好处自然不会少了你。” 海迪耶沉默了一会儿,双眼微眯,透出一股西域人特有的霸气。 他并非泛泛之辈,作为落日马场之主,他在西域也是一方霸主,自有其威严和气势。 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头,直视着三皇子的眼睛,声音坚定而有力的说道: “殿下,我海迪耶虽非大威之人,但也知道阳崎书院的重要性。此事一旦败露,不仅我会遭受灭顶之灾,就连西域与大威之间的和平也将不复存在。这样的风险,我落日马场可承担不起。” 三皇子眉头一皱,他没想到海迪耶会如此直接地反驳自己。 心中涌起一股怒火,但面上却依然保持着平静: “海迪耶,你这是在反对我吗?” 海迪耶摇了摇头,语气依然坚定: “殿下误会了。我并非在反对您,只是在陈述事实。我落日马场在西域虽有些势力,但也并非无所不能。此事牵涉甚广,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我希望殿下能够三思而后行。” 三皇子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海迪耶,你似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这里是大威皇城!你有何资格在这里与我谈条件?!” 海迪耶闻言脸色一变,但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他并没有被三皇子的话所激怒,反而淡淡地说道: “殿下说得没错,这里的确是大威皇城,我也的确是外族的西域人,但请别忘了,有时候外人会更有价值,要是没有了我这个外人,您的计划恐怕也难以实施吧?” 三皇子被海迪耶的话噎了一下,他没想到这个西域剑豪竟然如此难缠…… “好,既然你如此说,那我也不妨告诉你。此事关乎我的大业,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你若是能够办成此事,我自会大力助你,哪怕是一统西域诸部落也不是不可能!但若是办砸了,先不说你的性命,我敢保证,让你落日马场的马,在大威一匹都卖不出去!” 三皇子的话让海迪耶心中一震。 他没想到三皇子竟然会拿落日马场的生计来威胁自己。 大威朝廷对于西域的贸易有着严格的管控,若是三皇子真的发话,落日马场确实会面临巨大的困境。 但海迪耶也并非易于之辈,他能够在西域立足,靠的不仅仅是武力,还有过人的智慧和胆识。 “殿下,您这是在威胁我吗?我落日马场虽然在大威有些生意,但也并非离了大威就活不下去。您若是真的想要鱼死网破,我海迪耶也奉陪到底!” 三皇子闻言脸色一变,他没想到海迪耶竟然如此强硬。 心中虽然愤怒,但也知道海迪耶并非虚言恫吓。 落日马场在西域势力庞大,若是真的与之交恶,对自己的计划确实不利,只能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一些: “海迪耶,你误会了。我并非想要威胁你,只是希望你能够明白此事的重要性。只要你能够办成此事,我不仅会重赏于你,还会助你在西域扩张势力。这样的好事,你难道真的想要拒绝吗?” 海迪耶冷笑一声,他并不相信三皇子的承诺。 这些皇室子弟都是心狠手辣之辈,为了争夺皇位不择手段。 “殿下,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此事风险太大,我落日马场实在承担不起。还请您另请高明吧。” 三皇子见海迪耶态度坚决,心中不由得有些着急。 海迪耶是自己计划中的关键人物,若是没有他的帮助,自己的计划很难成功。 没柰何,三皇子咬咬牙,决定再给海迪耶一些压力: “海迪耶,你真的要拒绝吗?我随时可以让你的落日马场在大威无立足之地!” 海迪耶有自己的底线和原则,并不会因为恐惧而屈服。 他冷冷地看着三皇子说道: “殿下,您若是真的想要这么做,那我也无话可说。但我相信您不会这么做,因为您还需要我的帮助。没有了我海迪耶和落日马场的支持,您的计划只会更加困难。” 三皇子被海迪耶的话噎得说不出话来,他确实需要海迪耶的帮助,但也并不想因此而放低姿态。 沉默了一会儿,三皇子自劝不能过于急躁,否则只会适得其反: “海迪耶,我知道你有你的顾虑和考虑,但我希望你能明白,此事对我的重要性。只要你肯帮我这个忙,我不仅会重赏于你,还会在西域为你提供更多的支持和帮助。你的落日马场,我会确保它在大威的贸易畅通无阻,甚至可以让大威北境全部州府,乃至查缉司,都只能买进你的马!” 三皇子见海迪耶沉默不语,心中不由得有些着急。 此刻海迪耶正在权衡利弊,自己必须再加一把火,才能让他下定决心。 于是他继续说道: “海剑豪,我知道你的担忧,但此事我已经筹划已久,只要你肯出手相助,必定能够成功。而且我会尽量将风险降到最低,确保你的安全。你若是还有什么顾虑,尽管提出来,我会一一为你解答。” 海迪耶抬起头来看了三皇子一眼。 三皇子是真心想要拉拢自己,而且也确实给出了足够的诚意和条件。 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海迪耶重新开口道: “殿下,你想什么时候做这件事?” 三皇子闻言大喜过望,连忙站起身来走到海迪耶面前。 阳崎书院内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松木的味道,这是学子们最为熟悉且安心的气息。 子夜时分,乌云突然遮住了月亮,星辰也隐去了光芒。 一群黑衣人如同鬼魅般突然出现在书院门口,眼神冷冽,手持火把。 火势迅速蔓延开来,熊熊大火在夜风中疯狂肆虐,一条条火龙在书院内横冲直撞。 整个书院很快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师生们回过神来,惊恐地发现四周已是一片火海。 慌乱地四处奔逃,但大火已经封住了所有的去路。 海迪耶站在远处的高地上,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 他精心策划了这场大火,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得周全。 这场大火将改变很多人的命运,当然也包括他自己。 在火光映照下,海迪耶的眼神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他并非冷酷无情之人,但他必须做出选择,强迫自己硬下心肠,这些无辜的生命必须牺牲。 书院内,师生们的惨叫声、呼救声此起彼伏回荡在夜空中。 他们被大火逼得无处可逃,只能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一些人试图冲出火海,但很快就被烈焰吞没。 救援并没有到来,大火反而越来越猛烈。 房屋在火舌的吞噬下轰然倒塌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书籍在烈焰中化为灰烬随风飘散,草木在熊熊大火中燃烧殆尽,发出劈啪作响的声音。 整个空气中都弥漫着烧焦的气味,和浓到令人窒息的烟雾。 海迪耶看着这一切,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悲哀,转过身去,闭上眼睛默默地祈祷着,希望这些无辜的灵魂能够得到安息。 三皇子却站在远处的高楼上望着阳崎书院方向的废墟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这场大火不仅转移了人们的注意力还为他接下来的行动创造了有利的条件。 同时他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来应对皇城的震动和朝廷的调查。 这场大火烧了整整一夜,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渐渐熄灭。 整个阳崎书院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到处都是烧焦的树木、残垣断壁和尸体,四散弥漫的烧焦气味令人作呕。 闻讯赶来现场救援的人们,看到这一幕都震惊不已。 他们无法想象这场大火竟然会如此惨烈,无法想象这么多生命竟然会在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晨雾轻轻弥漫在废墟之上,似是为这惨绝人寰的场景披上了一层薄纱。 朝阳初升,那微弱的光芒洒落,却难以驱散空气中的沉重与悲哀。 海迪耶在黎明前便已离去,他的身影消失在了朦胧的晨雾中,这一切的罪恶都与他无关。 三皇子的眼中更是没有丝毫的怜悯与愧疚,只有野心与狂喜。 青青得知书院的变故,已是中午。 阳崎书院化为灰烬的消息,犹如一道晴天霹雳,狠狠地劈在了青青的心头。 整个人仿佛被雷霆击中,呆立在原地,脑海中一片空白。 “不!这不可能!” 青青猛地摇头,声音尖锐而颤抖,带着浓浓的不安和悲痛。双眼失神地盯着来报信的人,似是要从对方身上盯出一个否定的答案。 来报信的人只是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就缓缓开口: “青青小姐,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阳崎书院昨夜起了大火,如今已是一片废墟。” 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般砸在青青的心上,让她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青青无言转身奔向马厩,动作极尽迅速、之决绝, 她牵出一匹快马,翻身而上,直奔阳崎书院的方向。 马蹄飞扬、尘土滚滚,心中却如同被冰水浸泡过一般寒冷而绝望。 终于,阳崎书院的废墟映入眼帘。 青青远远地望着那片焦黑的土地,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痛。 缓缓走近废墟,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刃上一般疼痛而艰难。 她的目光在废墟中四处搜寻着,寻找着那一丝丝的希望和生机。 突然,她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她的父亲杨文远。 杨文远站在废墟中央,背影显得那么孤独和沧桑。 青青的心猛地一颤,她飞奔过去紧紧抱住了父亲。 “父亲!”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书院怎么会变成这样?” 杨文远轻轻地拍了拍女儿的背,睁着血红的眼睛,沙哑着嗓子说道: “是有人故意放火……昨夜子时左右一群黑衣人闯入书院四处纵火。我们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 “是谁?” 青青愤怒地抬起头问道。 杨文远摇了摇头叹息道: “目前还不知道是谁做的。但你想想,皇城中又有几个人,敢对阳崎书院下手?” 青青闻言,心中一震。 她知道父亲的意思,这场大火背后必定有着更为深层次的阴谋和目的。 敢于对阳崎书院下手的人,必定有着极大的野心和实力。 “难道是三皇子?” 在皇城中,能够与阳崎书院抗衡的势力并不多,而三皇子正是其中之一。 近来他一直不择手段地扩张自己的势力,甚至不惜与西域人勾结。 杨文远点了点头,沉声说道: “很有可能。拉拢不成,那就毁灭……” 杨文远话到一半,却是再也说不下去。 他后悔自己的清高,终究是给书院招来了灭顶之灾。 青青同样也没有想到三皇子的报复竟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狠厉。 距离赵让那晚商议之后,才过去了仅仅一天。 杨文远收到迎春夜宴的资格玉佩不过几个时辰。 阳崎书院就这么付之一炬,毁于一旦。 说话间,五皇子带着一队禁军,浩浩荡荡地来到了阳崎书院的废墟前。 听到马蹄声和脚步声,青青和杨文远转过身来,看到了五皇子那张严肃的脸庞。 然而,此刻的青青和杨文远却无法给五皇子任何好脸色。 在他们看来,皇室中人都是一样的冷酷无情,无论是谁做的这一切,最终都不过是皇室争斗的牺牲品。 “杨先生,青青小姐,请节哀!” 青青和杨文远却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五皇子并不在意他们的冷漠态度,继续说道: “我知道你们现在一定不会相信我,但我一定会为你们讨回一个公道!” “公道?” 青青突然冷笑一声: “公道自在人心,不是你们皇室中人说给就给的!” 五皇子闻言,眉头微微一皱,但很快又舒展开来。 他了解青青此时的心情,也明白自己的话可能有些空洞。 杨文远这时也开口说道: “殿下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此事关乎到阳崎书院的未来和无数无辜生命的安息,我们希望能够看到真正的行动和结果。” 五皇子认真地点了点头: “杨先生请放心,我已经调派了最精干的禁军高手来调查此事的线索。一旦有任何进展,我都会第一时间告诉你们。” 说完,他转过身去对着禁军大声命令道: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务必仔细勘查现场收集一切可能的线索和证据!我要在三天之内看到详细的结果!” 禁军和齐声应道:“遵命!”,随后便开始忙碌起来。 青青和杨文远见状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 五皇子此来,至少从目前看,他是想要帮助调查此事的线索和真相。 阳崎书院的废墟上,始终弥漫着一股沉闷而压抑的气氛。 所有人都默契地保持着沉默,只有偶尔传来的禁军们的交谈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直到日落时分,五皇子才带人离开了现场。 临走时,又再度重复了他的承诺。 第二百七十一章 玉佩风波【八】 不知为何,阳崎书院被烧成白地这件事,并未在皇城中引起轩然大波。 至少赵让就不知道。 他只觉得这两日过分的清闲。 玉佩都送走了,一个也没留。 七皇子元明空很赞成他的做法,但这两日却也没有露面。 另外两位皇子更是出奇的安静。 南宫家和白鹤山也没有任何动作。 至于西域人……赵让已经放弃了去见海迪耶的念头。 玉佩已经给了三皇子,自己还去见他做什么?反倒是心里暗自催促这双方赶紧狗咬狗,咬起来,咬的越狠越好! 这两日,西门大壮也收到了家里的传信,离开了赵家的别院,去忙活家族在皇城中的生意。 他虽然对生意上的事情一窍不通,但毕竟身份摆在那里。 只要西门大壮在,就能代表西门家的意志,无论大事小事,他都能做主拍板。 两日没有出门,赵让面对着小院天井处的一小片空白,难免有些乏味。 一出门,他突然发现不知何时,僻静的别院小巷对面,竟然开了一家极大的茶楼! 风起云涌之际,竟然还有人如此大手笔的开展买卖,赵让不禁很是警惕。 “福伯,对面开了一家这么大的茶楼,你怎么没有告诉我?” 赵让对福伯说话向来客气,但事急从权,语气也不免带着急躁和嗔怪。 福伯听闻赵让的话,顿时皱起眉头,茫然的问道: “少爷,你说什么?什么茶楼?” 赵让知道福伯不会给自己装傻,便拉着他走到门口,伸手一指,说道: “你看,这座茶楼,先前没有啊!” 福伯忘了一眼,轻松地说道: “少爷,这座茶楼一直都在!” “一直都在?” 赵让不解的反问道。 “是的,少爷。” 福伯肯定地点了点头 “这座茶楼已经存在很久了,只是少爷您之前没有注意到而已。” 赵让皱了皱眉,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他明明记得之前这里并没有茶楼,怎么会突然间就出现了呢? 而且,福伯为何会如此肯定地说这座茶楼一直都在? 他再次看向那座茶楼,只见它矗立在小巷对面,气势恢宏,与周围的建筑格格不入。 茶楼的门口挂着一块巨大的牌匾,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云来茶楼”四个大字。 赵让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慌乱。他转身对福伯说道: “福伯,我想去那座茶楼看看。” 福伯闻言,有些担忧,但很快便被他掩饰了起来。 他点了点头,说道: “好的,少爷。我这就去准备。” 片刻之后,赵让和福伯来到了云来茶楼的门口。 茶楼内热闹非凡,人声鼎沸,仿佛整个皇城的闲人都聚集在了这里。 赵让环顾四周,发现茶楼内的装潢极为奢华,每一处都透露着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息。 “少爷,这里人多眼杂,你要小心一些。” 福伯低声提醒道。 赵让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他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一壶上好的龙井茶。 茶水碧绿清澈,香气扑鼻,但赵让却无心品尝。 他的目光在茶楼内四处扫视,试图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茶楼内的人群熙熙攘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和目的,赵让根本无法分辨出谁是敌谁是友。 蒸汽缭绕,人声嘈杂,却又有一种奇异的和谐。赵让坐在窗边,目光如炬,心中却是波涛汹涌。 这云来茶楼,究竟是何时出现? 为何自己之前从未注意过? 这一切的一切,都透露着一种难以言说的诡异。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悄然坐在了他的对面。那人一身青衣,面容清秀,眼中却透着一股子锐利。 他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然后缓缓说道: “赵公子,久违了。” 赵让一愣,随即认出了来人。 这正是他之前想要见却一直未能见到的西域剑豪,落日马场之主——海迪耶! “海迪耶?你怎么会在这里?”赵让惊呼道。 海迪耶微微一笑,说道: “赵公子,这皇城之中,有何处是我不能去的?倒是你,为何会在此处?” 赵让定了定神,说道: “我只是想来这里喝杯茶而已。” 海迪耶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似乎并不完全相信赵让的回答。 他放下手中的茶杯,轻描淡写地说道: “只是来喝茶?赵公子,这云来茶楼可不是一般的去处。这里的每一杯茶,都可能是一场风云变幻的开端。” 赵让心中一凛,暗道这海迪耶果然不简单: “海迪耶首领说笑了。我赵让虽然不才,但也知道轻重缓急。这云来茶楼固然不同寻常,但我既然敢来,自然有我的道理。” 两人相对无言,各自品着杯中的茶水。 赵让心中暗自琢磨着海迪耶的出现究竟意味着什么,而海迪耶则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的到来。 一壶茶已经冲了三次,茶味淡淡,茶汤也近乎白色。 海迪耶轻笑一声,打破沉默,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 “赵公子,阳崎书院一事,你可曾听闻?” 赵让心中一惊,不知海迪耶为何突然提及此事。 他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地说道: “阳崎书院?那不过是个读书人的地方,与我何干?” 海迪耶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似乎对赵让的回答有些意外。 他缓缓伸出右手,打开了一个精致的锦盒。锦盒中躺着一枚玉佩,正是之前赵让送给三皇子的那枚。 “这枚玉佩,赵公子可曾见过?” 海迪耶将锦盒推至赵让面前,语气平淡地说道。 赵让看到玉佩的瞬间,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枚玉佩他自然认得,正是他派人去送给三皇子的。 如今这枚玉佩却出现在海迪耶手中,赵让倒是不奇怪,毕竟查缉司的情报早就说了三皇子和西域人有所勾结。 他奇怪的是,海迪耶竟然这般堂而皇之的拿出来给自己看,这是多有恃无恐? 赵让抬头看向海迪耶,眼中带着几分疑惑和警惕: “这枚玉佩为何会在你手中?” 海迪耶微微一笑,并不直接回答赵让的问题。 “这枚玉佩是从赵公子手里送出去的,赵公子当然知道这枚玉佩代表着什么。如今它在我手中,自然说明了一些问题。” 海迪耶轻笑之间,那锦盒中的玉佩仿佛也透出了一股诡异之气,萦绕在二人之间,使得原本就紧张的气氛更加凝重。 他指尖轻弹茶杯,清脆的响声在茶楼中回荡,与周围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 这一刻,整个世界都静止了,只有他们二人在对峙。 赵让的目光紧紧盯着海迪耶,试图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一些端倪。 可海迪耶的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让人捉摸不透他的真实想法。 “赵公子,有些事,明知故问便无趣了。” 海迪耶说道。 “这玉佩,不过是个小小的信物,它所代表的,却是你我之间一场未完的博弈。” 赵让只觉得心头一震,仿佛被海迪耶看穿了所有的伪装: “海迪耶首领,有话不妨直说。” 海迪耶轻轻放下茶杯,双手交叠放在桌上,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好,那我就直说了。阳崎书院那场大火,烧得可真是干净。赵公子难道就真的毫不知情?” 赵让闻言,心中猛地一紧。 阳崎书院的大火,他的确一无所知。 但此刻在海迪耶面前,他却不能露出任何破绽。 他强装镇定,淡淡地说道: “那又如何?书院失火,与我何干?” “真的与你无关吗?” 海迪耶轻笑一声,早已看穿了赵让的伪装。 “那场大火,烧的可不仅仅是阳崎书院。那个人,赵公子难道就真的不担心吗?” 赵让心中猛地一颤,仿佛被海迪耶戳中了最柔软的地方。 他瞬间明白了海迪耶所指何人——青青! 赵让霍然起身,语气中透露出难以掩饰的焦急: “青青怎样了?她在哪里?你把她怎么样了?” 海迪耶却并不着急回答,他伸手轻轻按住了赵让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 “赵公子稍安勿躁,青青姑娘安然无恙。大火没有烧到她分毫。” 赵让心中虽然焦急万分,但也知道此刻在海迪耶面前,自己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你继续说吧。” 海迪耶微微一笑,开始缓缓讲述起阳崎书院大火的来龙去脉。 他语气平淡,如同微风轻拂过静谧的湖面,没有带起丝毫波澜,神色间不见半点起伏。 赵让的心情,却在这平淡的叙述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那场火,是我放的。” 海迪耶的语气,就像是在谈论今晚的月色如何。 他微微一顿,又补充道: “是三皇子让我这么做的。” 此言一出,赵让的身躯猛地一震。 他霍然抬头,目光如刀,直刺向海迪耶的双眼。 那双眸中,此刻已燃起了熊熊怒火,仿佛要将眼前之人烧成灰烬。 “你!你竟然……” 赵让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他想要破口大骂,想要挥拳相向,可到头来,却发现自己在极度的愤怒中,已然失去了言语。 “海迪耶!” 他想用这世上最卑劣,肮脏的东西,一股脑的扔在对方脸上,但想了半天,嘴里说出来竟是对方的名字。因为赵让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东西比这人更加肮脏,卑劣了。 海迪耶依旧平静如水,他迎着赵让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一时间,空气中仿佛弥漫着火药味,随时都可能爆发出一场惊天动地的对决。 然而海迪耶却在这紧要关头,轻轻叹了口气,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赵让,你知道,我们都是棋子。在这盘棋局中,有些棋子注定要牺牲。 ”他的声音中,似乎带着一丝无奈和哀伤。好似在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寻找借口,又好似在向赵让诉说内心的苦屈。 “赵公子,现在你还想去找青青姑娘吗?” 赵让紧握拳头,指甲深深刺入掌心,他却浑然不觉疼痛。 此刻在海迪耶面前失控对自己对青青都没有任何好处。 赵让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而低沉: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要知道,你说的这些任意一句话,但凡送到查缉司那里,别说是你,就连三皇子也要一起万劫不复!” 海迪耶放下茶杯,一扫先前的沉重,说道: “赵公子,我既然敢在这里与你坦言,那就肯定有我的把握和目的。” 赵让眉头紧锁,沉声问道: “那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海迪耶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赵让说道: “赵公子,这皇城之中风云变幻莫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和野心。你我也不例外。我告诉你这些,是想与你做个交易。” 海迪耶转过身来,脸上依然挂着那淡淡的笑容: “很简单,我助你揭穿三皇子的阴谋。而作为交换,你需要帮我一个忙。” 赵让心中一动,他知道海迪耶既然敢提出这样的交易,必然有所依仗。 “你要先告诉我,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赵让追问道。 “一份保障。” 海迪耶神秘地说道。 “一份我能从皇城全身而退,安稳回到西域的保障。” 海迪耶的语气轻松,仿佛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赵让却清楚,这“保障”二字背后所蕴含的深意和重量,不禁冷笑一声: “全身而退?从皇城回到西域?海迪耶首领,你真当我赵让有如此通天手段?” 海迪耶却不以为意,他微笑着摇了摇头: “赵公子过谦了。查缉司的大名,可是如雷贯耳啊。你手中的权力和手段,恐怕比这皇城中的大多数人都要来得强横。” 赵让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没有否认海迪耶的话,因为他知道这是事实。 但他也同样清楚,给海迪耶这样一个危险人物提供从皇城全身而退的保障,这其中的风险和代价,绝不是他轻易能够承受的。 “海迪耶首领,你似乎对我有些误会。我只是个江湖世家的公子,远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强大。” 赵让说道。 海迪耶轻轻一笑,目光深邃地看着赵让: “赵公子,明人不说暗话。你在皇城中的所作所为,早已传到了我的耳朵里。查缉司的力量,更是让我刮目相看。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能给我提供我想要的保障。” 赵让心中一震,他没想到海迪耶对自己的了解竟然如此深入。 “你既然知道查缉司的力量,就应该明白,我不会轻易拿它来冒险。” 海迪耶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赵公子,我明白你的顾虑。但我既然敢提出这个交易,就肯定有我的把握。我不会让你白白冒险,我会给你足够的筹码。” 赵让眉头微挑,他好奇海迪耶口中的“筹码”究竟是何物,竟然能让他如此自信:“哦?什么筹码?” 海迪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身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精致的锦盒。 他打开锦盒,一股奇异的光华从中散发出来,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 赵让只觉得眼前一亮,定睛看去,只见锦盒中躺着一枚晶莹的奇石。 这奇石通体翠绿,雕刻着复杂的图案,竟是和皇城郊外祭坛上所铭刻的一模一样!赵让顿时将彼此联系起来。 “这是……?” 海迪耶微微一笑,解释道: “这是我西域独有的宝物,名为‘玲珑心’。它不仅能够辟邪驱凶,更能够感知人心、洞悉天机。有了它,你就可以轻易地洞悉敌人的阴谋和陷阱,甚至还可以借此控制他人的心智。” “海迪耶首领,你如此慷慨,倒是让我有些受宠若惊了。” 赵让淡淡地说道。 “只是,这‘玲珑心’虽然神奇,但想要控制它,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吧?” 海迪耶点了点头,坦然道: “赵公子果然聪明绝顶。这‘玲珑心’的确不是那么容易控制的。它需要强大的心力和精神才能驾驭。稍有不慎,便可能被其反噬。” 海迪耶不仅没有隐瞒“玲珑心”的风险,反而主动提醒自己,这显然是在增加自己的信任。 “海迪耶首领的好意,我心领了。这‘玲珑心’太过珍贵,我恐怕受之有愧。而且,我也自知没有足够的能力来驾驭它。” 海迪耶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他显然没想到赵让会如此谨慎。 不过,他并没有放弃,而是继续说道: “赵公子过谦了。以你的聪明才智和查缉司的力量,想要驾……” 言语间,五皇子率领禁军突然闯入茶楼,茶楼内的气氛骤然紧张,原本热闹非凡的场面瞬间凝固。 五皇子身着金甲,气宇轩昂,身后的禁军如狼似虎,手中的兵器寒光闪闪,杀气腾腾。 “海迪耶,你蛰伏皇城,火烧阳崎书院,本殿下在此,还不引进收录?!” 五皇子的声音如同雷霆,震得茶楼内众人耳膜生疼。 海迪耶面色不变,他的眼神依旧平静,好似眼前的一切不过是场闹剧。 他站起身来,手中的茶杯轻轻放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五皇子殿下,你这是何意?” 五皇子冷笑一声,目光在赵让身上一扫而过、 但见赵让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打定了两不相帮的主意。 “海迪耶,你心里清楚。今日你若束手就擒,或许还能留个全尸。” 五皇子的声音冰冷。 海迪耶轻轻摇头,笑容中带着几分讥讽: “你以为凭这些人就能拿下我?” 话音未落,海迪耶身形一晃,宛如一阵风,令人捉摸不透。 五皇子尚未反应过来,海迪耶手中已经多了一把长剑,那剑光如水,寒气逼人,照亮茶楼里的每一寸角落。 五皇子面色骤变,身后的禁军见状立刻拔刀相向,将海迪耶团团围住。 刀光剑影间,气氛瞬间紧张到了极点。 海迪耶却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他的眼中只有剑,只有对手。 剑尖所指,便是生死所系。 禁军们虽然人数众多,但在海迪耶的剑法面前,却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海迪耶的剑法越来越快,身形在禁军中穿梭,如同游龙般灵动。 每一次剑光闪过,都有一名禁军应声倒下。 他们甚至连海迪耶的剑是如何出鞘的都没看清楚,就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五皇子看着这一幕,眼中充满了震惊。 他从未见过如此高强的武功,也从未想过自己的禁军在海迪耶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海迪耶,你这是自寻死路!” 五皇子怒吼一声,拔剑亲自上阵。 面对五皇子的攻击,海迪耶依旧从容不迫。他的剑法仿佛已经达到了化境,每一剑都妙到毫巅。 五皇子虽然武功不俗,但在海迪耶面前却显得如此力不从心。 海迪耶突然剑法一变。他的身形如同一阵旋风般在空中旋转起来,手中的长剑也随着他的身形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 这道弧线在空中闪烁着寒光,直接刺向五皇子的咽喉。 五皇子急忙举剑格挡。 海迪耶的剑尖却仿佛长了眼睛一般,绕过了他的剑锋,直取要害。 “噗嗤” 一声轻响,五皇子的长剑被震飞了出去。 他呆立在原地,咽喉处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血痕。 海迪耶的剑尖就停在他的喉咙前。 只要再进一寸,五皇子便会命丧当场。 五皇子眼中满是恐惧和不甘,他知道自己已经输了…… 输得如此彻底,如此狼狈。 海迪耶收回长剑,淡淡地说道: “五皇子,今日之事本不想与你为难。但你既然找上门来,我也只好还手。你若再敢纠缠不休,就休怪我剑下无情了。” 他的声音虽然平淡如水,但却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五皇子听了他的话后,不禁打了个寒战。 自己不是海迪耶的对手,再纠缠下去只会自取其辱。 挥了挥手,示意禁军们退下。 海迪耶也收了剑。 他并不会真的杀死五皇子。 那就是与整个大威为敌。 五皇子虽统率边军多年,但他的性子让他始终无法登临武道宗师之境。 统军的兵法,固然能让敌人伏尸百万,但剑豪的快剑,虽只能血溅五步,却已然足够! 第二百七十二章 玉佩风波【九】 那名血衣年轻人见到轩依依,顿时大惊,想要将剑势收回,可惜剑招已经使出,一时间根本来不及! 眼看着那一道血色电光即将刺中轩依依,突然,一只烂鞋子破空飞来,打在那名血衣年轻人的胸膛上面,将他砸得倒飞出去,救了轩依依一命! “噗!” 那名血衣年轻人摔落十几丈远的地方,挣扎起来,狂喷了一大口鲜血,往烂鞋子飞来的方向望了一眼,咣当一声长剑掉落,整个人仰脸栽倒了下去。 李影见到轩依依没事,顿时松了一口气,他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灰衣老者,笑眯眯地从街道的一角走出来。 “风爷爷?” 此时,轩依依也是回过头来,见到那名灰衣老者,顿时大喜地叫道,似乎她认识对方。 李影眨了眨眼睛,满脸疑惑之色,心里奇怪地道:““风爷爷?此人不是依依的爷爷,那个圣音宗大长老?” 不过,轩依依虽是欢喜,却没有上前,而是跑到李影身边,关切地问道:“影大哥,你怎么样?” 李影勉强地笑了笑,安慰道:“呵呵,别担心,没伤到要害,我没事,修养一下便好。” 轩依依看见鲜血汩汩地从他指间流出,染红了他身上的衣服,依旧紧张无比,急道:“影大哥,你伤得很重,得找一间丹药铺帮你治疗才行。来,我扶你,有间‘妙方药铺’离这儿不远,我们快走吧。” 那名灰衣老者来到,笑吟吟地调侃道:“嘿嘿轩丫头,怎么,有了情哥哥就不理会风爷爷啦?唉,枉费我老人家救了你一命,你连半句谢谢都没有,太伤我老人家的心了。” 轩依依白了他一眼,气鼓鼓地道:“风爷爷,影大哥伤得很重,我这不是正忙着扶他到丹药铺吗?回头我再向你道谢,好不好?” 灰衣老者摇摇头,说道:“哦,不好不好,你的影大哥暂时死不了,你担心个什么。” 听见他这么说,轩依依生气了,嘟起嘴,大喊道:“风爷爷!” 那名灰衣老者见到轩依依生气了,也不再调侃她,微微一笑,说道:“轩丫头,你这么急干嘛,这么一点小伤,有我老人家在,还不是小意思。” 轩依依闻言一喜,急忙拉住灰衣老者的衣角,急道:“那风爷爷,你快帮帮影大哥吧,他流了很多血,再这样下去会支持不住的。” 哪知灰衣老者却把脸偏到一边,露出一副不悦的样子,冷冷地哼道:“我为什么要救他,他又不是我什么人,再说了,他给我们流云宗带来大麻烦,我还没找他算账呢。” “啊?怎么会呢?”轩依依吃了一惊,小手摇了摇灰衣老者的衣角,一边撒娇,一边哀求道:“风爷爷,求求您老人家了,快帮帮影大哥吧,说不定那是一个误会呢。求求您了,风爷爷。” 听见轩依依这么帮李影说话,灰衣老者更是不悦了,板起脸道:“怎么不会呢?诶,有一点你说对了,这还真是是个误会,而且这个误会还大了呢!要不是他冒充我们流云宗的弟子,风雷宗的人怎么会找上门来,向我们要人,说什么讨回公道。” 旁边的李影听了,顿时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冷冷地一笑,看了一眼灰衣老者,心念一动,从空间戒指里取出外伤药与内伤药,将外伤药敷上右胸伤口,又将内伤药服食下去。 这时,他轻轻地拍拍轩依依按在他左肩的小手,挺直腰来,淡淡地对她说道:“九娘,不必求他,我身上带有疗伤的丹药,这一点小伤没什么碍事的。” “啊?影大哥,你带有疗伤的丹药?”轩依依一听,惊讶地回过头来,见到此景,大喜过望,急道:“那太好了!来,还有你背上的伤口,我帮你敷药。” “嗯,麻烦你了,九娘。不过,我们还是快点离开此地,省得血狂门的人再次寻来。”李影点点说道,将一瓶外伤药递给轩依依,自个儿转过身去,一道暗红的鲜血再度从他的嘴角流出,他皱了皱眉头,轻轻地擦拭掉,没有再作声。 “啊?”轩依依见到李影背上的一个可怕的伤口,惊叫了一声,眼圈又红了,哑声道:“影大哥,痛吗?忍着点,马上就好。” 那名风姓的灰衣老者瞥了李影背上的伤口一眼,又见到李影擦拭嘴角的动作,若有所思,随后冷哼道:“哼,人倒是挺硬气,可不知身体是否这这么硬气呢?对方所使用的,是血狂门独有的暗器“化血镖”,此镖虽没毒,可比毒厉害。那些暗器上携带着血煞元气,这种血煞元气会侵蚀伤者血肉,骨骼,经脉,让人在一个时辰之内气血逆流,修为尽失,浑身溃烂而死,化为一滩血水。” “化血镖?”轩依依听得灰衣老者这么一说,再次花容失色,看了看李影,又转头望着灰衣老者,急忙哀求道:“风爷爷,既然您对‘化血镖’这么清楚,那么您老人家一定知道‘血煞元气’怎么化解,对不对?求求您了,风爷爷,快点救救影大哥吧。” 风姓灰衣老者见到她这样,眼睛里流露出一种不忍,不过,他瞟了一影一眼,依旧硬起心肠,扭过头去,冷冷地说道:“轩丫头,若是你中了这‘化血镖’,风爷爷一定会想法子救你的。可是,他?哼,我们流云宗的圣药极其珍贵,怎么会随便用上不相干的外人身上。” 轩依依急了,说:“风爷爷,他怎么是外人呢?他他是人家最喜欢的人。”说话时,她望了李影一眼,俏脸升起一朵彤云,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 风姓老者看了她一眼,却是没有理会,说:“他是你喜欢的人,又不是我喜欢的人,关我老人家什么事。” “风爷爷,可是”轩依依不甘心,还想说什么,风姓老者一摆手,阻止她说下去。 他瞟了李影一眼,不悦地道:“轩丫头,性命是人家的,人家都不着急,你着什么急。” 这个时候,轩依依明白过来,转过身,对李影说道:“影大哥,你快开口呀,风爷爷心地善良,只要你开口求他,他一定会出手救你的。” 李影并不做声,他默默地感应一下体内,果然发现右胸的伤口处,一股诡异的元气,正渐渐地扩散,它侵蚀着周围的血肉,骨骼,经脉。一些修复性的元气到了那里,就会被血煞元气污染,吞噬,同化,变得越来越麻烦棘手。 “影大哥”轩依依又拉了拉李影的衣角,焦急无比地哀求道。 “唉”李影叹了口气,他转过身来,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她的小脸,抬头对风姓灰衣老者问道:“不知前辈,如何才肯帮在下驱除体内的血煞元气?” 这时,风姓老者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得意之色,不过,他并没有表露在脸上,而是依旧冷冷地道:“阁下给我们流云宗惹下大麻烦,按道理来说,我本该将你拿下,将你带到风雷宗去,向他们澄清事实。可是,看在轩丫头的份上,此事我就不计较了。当然,要我救你,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们流云宗的圣药,不能白白浪费在一个外人身上。” “前辈的意思是?”李影听了皱起眉头,他已经有些明白,要眼前的灰衣老者救自己,得花一些代价,答应对方的条件。 风姓的灰衣老者微微一笑,眯着眼睛,说道:“加入我们流云宗,成为核心弟子,帮我们流云宗取得‘六大宗门俊杰比武大会’的一个名额。” “啊?”轩依依吃了一惊,眨了眨眼睛,说道:“原来风爷爷打的是这个注意啊,你想收影大哥为徒?” 风姓灰衣老者看她一眼,目光又转移到李影身上,而后一脸不屑地道:“收他做我老人家的徒弟?当然不是。你看看,资质一般,年纪都十七八岁了,才区区的一名武士。收他为徒,岂不是浪费我老人家的精力,丢我老人家的脸。” “唉,风爷爷,你知不知道,我影大哥他”轩依依听完,大为不满,对风姓灰衣老者非常鄙夷,正要向他讲述李影击伤离逍的事情。 哪知李影一摆手,阻止了她,沉声道:“前辈,晚辈愚钝,请您还是把话说讲清楚一点吧。” 风姓老者嘿嘿一笑,目中流露出一种阴谋得逞的神色,捋了捋颔下的羊胡子,慢条斯理地道:“我替你驱除血煞元气,伤好了以后,你去参加六大宗门招收弟子的比武大赛,而后加入我们流云宗,成为准弟子,再凭宗门贡献,成为正式弟子。然后,再去参加宗门内的比武大会,取得核心弟子的身份,最后参加‘六大宗门俊杰比武大会’,赢得其中一个前十名额。当然,那个时候,你才有资格成为我的徒弟,一个真传弟子!” 李影眉头紧皱,又问道:“请问前辈,从准弟子成为核心弟子,最快需要多长时间?” 风姓老者眯着眼睛,伸出三个手指头,在李影面前比了比,说道:“最快的记录,差不多三个月,当然,若是你表示一般的话,十年可以,表现差的话,三十年都不行。这些靠的是宗门贡献,还有宗门长老的考核。” 李影点点头,又问道:“那个‘六大宗门俊杰比武大会’什么时候举行?” 第二百七十三章 玉佩风波【十】 十天前,蓝实子身负师命,自白鹤山而下,穿越云雾缭绕的山林,终于抵达了皇城。 他手中捧着的,是白鹤山秘制的丹药,据说有延年益寿、百病不侵之神效。 至于丹药的效果究竟如何,却不是他所能关心的。 他的任务,只是将这丹药呈献给皇帝,完成师祖祖的嘱托。 皇帝接过丹药,龙颜大悦,却出乎意料地下了一道旨意:让蓝实子暂且在皇城外的云隐观中住下,不必急着返回白鹤山。 这云隐观,虽在皇城之外,却与皇城内的权贵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观主云隐真人,乃是白鹤山的弟子,论起辈分来,还是蓝实子的师弟。 云隐真人虽年纪轻轻,却已修得一身超凡脱俗的武功。 他的道观虽不大,却因其主人的名气和修为而声名远扬。 不少皇城中的达官贵人,都慕名而来,求取丹药或是指点迷津。 蓝实子在云隐观中的日子,过得平静而充实。 整日里除了修炼武功、研习道法之外,便是与云隐真人品茗论道,探讨武林中的奇闻异事。 蓝实子在收到赵让送来的玉佩后,却并没有立刻查看,而是将其随手放在了桌上。 直到今晚,他才一反常态地对着明月拿出了那枚玉佩。 月光下,玉佩闪烁着淡淡的光芒,仿佛其中蕴藏着某种神秘的力量。 蓝实子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似乎在玉佩中看到了未来的轨迹。 “师弟,你可知道这玉佩的来历?” 蓝实子突然开口,打破了夜的宁静。 声音在夜空中回荡,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深邃和神秘。 云隐真人从一旁的石凳上站起身,走到蓝实子的身边。 他的目光落在玉佩上,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这玉佩他并不陌生,当初就是他第一个接过的。 “这玉佩乃是赵让公子所赠。” 云隐真人沉声说道。 “师兄,你突然问起这个,莫非是有什么打算?” 蓝实子微微一笑,他的笑容中带着几分神秘和自信: “师弟果然聪明绝顶。没错,我确实有一个打算。这玉佩不仅仅是一个出席迎春夜宴的资格那么简单,它更是一个机会。一个让我们白鹤山不朽的机会。” 云隐真人眉头微皱,他并不完全明白蓝实子的意思。 但他知道,自己的这位师兄一向野心勃勃、志向远大。 想要的不仅仅是在江湖中有一席之地那么简单,他更想要的是让白鹤山成为武林中的泰山北斗、领袖群伦。 “师兄的意思是……” 云隐真人试探着问道。 “师兄,这玉佩究竟代表了何意?” 云隐真人耐着性子,再次询问。 他知道,蓝实子不会无端提及这玉佩,必定有其深意。 蓝实子深吸一口气,目光远眺,仿佛在回忆着什么事情。 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 “师弟,你可曾想过,我们为何被称为出家人?” 云隐真人一愣,不明白蓝实子为何突然问及此事,但他还是如实回答: “因为出家人远居乃是修行之地,远离尘嚣,不为世人所知。” “错了!” 蓝实子突然提高声音,打断了云隐真人的话, “是因为我们一直缺少一个机会。” 云隐真人被蓝实子的语气吓了一跳,他从未见过师兄如此激动: “师兄,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很简单。” 蓝实子目光坚定。 “让皇帝下旨,把白鹤山封为护国神山,们白鹤山的师叔祖奉为护国国师。这样一来,白鹤山不仅名扬四海,更能够借此机会发展壮大。” “什么?!” 云隐真人惊呼出声,他万万没想到蓝实子竟然会有如此大胆的想法。 “师兄,你可知这是何等大事?我们出家人就该超凡脱俗,不落凡尘,不理俗事。你怎么能有如此想法?” 蓝实子冷冷一笑: “超凡脱俗?不落凡尘?师弟,你以为我们真的能够脱离这个世界,独善其身吗?错了!无论我们如何修炼,始终都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既然如此,为何我们不能在这个世界上留下自己的痕迹?为何不能让白鹤山成为引领大威的领袖?” “可是……” 云隐真人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蓝实子挥手打断。 云隐真人看着眼前的师兄,心中五味杂陈。 从这一刻开始,他与蓝实子之间的裂痕已经无法弥补,只能在心中默念着道经,试图平复内心的波澜。 “这到底是师叔祖的意思,还是师兄你自己的意思。另外,这次来皇城敬献丹药,为何不见掌教师兄白鹤子?” 云隐真人平复了片刻,继续问道。 这个问题已经困惑了他好几天了。 自从见到蓝实子开始,他就对此很是奇怪。 蓝实子目光一凝,他没有想到云隐真人会突然提及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对于他来说,既是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 他深深地看了云隐真人一眼,心中暗自赞叹:这个师弟,果然聪明绝顶,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 他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几分神秘和深邃: “师弟,你果然心思细腻。这个问题,我本不想现在告诉你,但既然你问起了,我便如实相告吧。” “这次来皇城敬献丹药,确实是师叔祖的嘱托,他老人家虽然久不出山,但对于江湖中的事情却了如指掌。他知道我们白鹤山一直隐于山林,不为世人所知,也知道我们缺少一个让世人瞩目的机会。” 云隐真人听得目瞪口呆,他实在想不出师叔祖竟然会有如此打算。 “至于掌教师兄白鹤子……” 蓝实子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他正在修炼到了关键时刻,正在山门中闭关,不便下山。” 云隐真人越发觉得不对劲。 他不相信蓝实子说的白鹤子闭关的说法,还直接点破蓝实子每晚都会离开道观两个半时辰。 蓝实子没有想到云隐真人会如此较真。 这个师弟,平日里看似温和随和,但一旦涉及到原则问题,却是寸步不让。 他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几分无奈和苦涩: “师弟,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白鹤山的未来着想。白鹤子师兄确实在闭关修炼,我不便打扰。而我每天晚上离开两个半时辰,也是有自己的苦衷和原因。但我向你保证,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完成师叔祖的嘱托。你也是白鹤山的弟子,难道要违背师叔祖的命令吗?” 云隐真人冷冷地看着蓝实子,他的眼中充满了怀疑和不信任: “师兄,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白鹤山的未来着想,但你所做的一切,却让我越来越看不透你。你到底在隐瞒什么?每天晚上离开的两个半时辰,你到底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蓝实子心中暗叹,他知道自己再也无法隐瞒下去了。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直视着云隐真人的眼睛: “师弟,既然你问到了这个份上,我便如实相告吧。每天晚上离开的两个半时辰,我是去了皇宫。” “我必须得知道皇帝对于我们白鹤山的真正态度,才能决定下一步的行动计划。我不能让白鹤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云隐真人眼中闪过一丝寒芒,他早已派遣小道士暗中尾随蓝实子,探其行踪。 这小道士虽修炼勤勉,但武道修为尚浅,每每跟踪至繁华市井,便会被那蓝实子巧妙地摆脱,无功而返。 此刻,云隐真人再次召来那名小道士,欲要当面质问蓝实子。 小道士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眼神躲闪,显然对于这次的失败跟踪心有余悸。 蓝实子见状,嘴角掠过一丝讥嘲的笑容。 他并不抵赖,反而昂首狂笑起来,声震屋瓦,令在场众人都不禁为之变色。 “小师弟,你真当我蓝实子是吃素的不成?” 他笑声一敛,眼神中透露出凌厉的杀意。 说时迟那时快,他猛地伸出一只大手,准确无误地扼住了小道士的咽喉。 小道士惊恐万状,双眼瞪得溜圆,喉咙中发出咯咯的求救声。 但在蓝实子那铁钳般的手掌下,他的挣扎显得如此无力与渺小。 云隐真人见状大惊,他没想到蓝实子竟会如此肆无忌惮地当着他的面行凶,急忙喝道:“蓝实子,你胆敢如此无礼!快放开他!” 蓝实子却仿佛没听见一般,他冷冷地盯着云隐真人,手中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只听得“咔嚓”一声脆响。 小道士的咽喉竟被他生生捏碎,当场气绝身亡。 云隐真人又惊又怒,他身为武道高人,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弟子在面前惨死,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厉声喝道:“蓝实子,你竟敢这般无辜杀人?” 蓝实子却丝毫不惧,他甩开小道士的尸体,恶狠狠地盯着云隐真人说道: “小师弟,你既然这么想知道白鹤子的下落,那我就带你去找他。不过,你可得有真本事才行,否则的话,只怕你还没见到白鹤子就已经先见了阎王!” 云隐真人被蓝实子的嚣张气焰彻底激怒。 他身为云隐观掌教,何曾受过如此侮辱? 更何况,蓝实子还当着他的面,杀死了自己的弟子! 只见他缓缓地伸出手掌,一股无形的力量在他周身凝聚,形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气墙。 “蓝实子,你既然执迷不悟,那就休怪我无情了。” 云隐真人声音冰冷,仿佛从九幽地狱中传出, “今日,我便要替天行道!” 蓝实子见状,嘴角掠过一丝不屑的笑容。他并不惧怕云隐真人,同样深吸一口气,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狂暴起来,仿佛一头即将发狂的猛兽。 “云隐,你口口声声说要替天行道,却不知自己才是那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蓝实子冷笑着说道。 话音未落,他身形一闪,瞬间消失在原地,再次出现时,已经来到了云隐真人的面前。 他一掌拍出,掌风中带着凌厉的杀意,仿佛要将对方一击必杀。 云隐真人早有准备,他身形一晃,巧妙地躲过了蓝实子的攻击。 同时,他反手一挥,一道无形的剑气从他指尖射出,直取蓝实子的咽喉。 蓝实子没想到云隐真人还有如此高深的剑气修为,他心中一惊,但反应却丝毫不慢。 身形一扭,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躲过了剑气的攻击。同时,他借势反击,一脚踢向云隐真人的胸口。 这一脚势大力沉,若是被踢中,即便是云隐真人这样的高手也难以承受。 云隐真人却仿佛早有预料一般,他身形一闪,再次躲过了蓝实子的攻击。 一脚踢空,蓝实子也不再保留实力,全身劲气涌动,瞬间爆发出强大的气势,身影变得模糊起来,仿佛化成了一道幻影,在夜空中快速穿梭着。 云隐真人见状,眉头微皱。当下也不敢大意。他深吸一口气,将体内的劲气提升到极致,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果然不出所料,蓝实子的身影突然一分为三,分别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向云隐真人攻来。这三道身影速度极快,宛如闪电一般,令人防不胜防。 每一道身影都有蓝实子七八成的实力,而且真假难辨,极难应对。 不过云隐真人也并非泛泛之辈,早已修炼出了“云隐神瞳”,能够洞察秋毫之末,辨别真伪。 他凝神静气,双眼中射出两道精光,紧紧锁定住三道身影。 片刻之后,他眼中闪过一丝寒芒,身形一晃,向其中一道身影扑去。 这道身影正是蓝实子的真身所在! 蓝实子没想到云隐真人竟然能够识破自己,心中一惊,但反应却丝毫不慢,一掌拍出,与云隐真人对了一掌。 “砰”的一声巨响,两股强大的真气在空中激烈碰撞,掀起一股狂风。蓝实子和云隐真人同时后退数步,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云隐真人见状心中一紧,他知道蓝实子这是要拼命了。他当下也不再保留实力,一道无形的剑气在他周身凝聚成形。 “嗖——”的一声锐响划破夜空! 云隐真人身形一闪即逝,下一刻便出现在蓝实子身后一丈开外,手中无形剑气已然凝聚成形! “去!” 随着云隐真人一声低喝,那无形剑气瞬间激射而出,直取蓝实子后心要害! 这一剑气势如虹,速度更是快若闪电! 蓝实子虽然早有防备,但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剑气吓了一跳! 他感受到身后传来的凌厉剑气,中不由得升起一股寒意! 掌影翻飞、剑气纵横。 两人打得难解难分、不分伯仲。 掌风与剑气交织,两人身形如幻影般在夜空中快速移动,每一次碰撞都伴随着惊人的气浪,双方都倾尽全力,毫不保留。 激战良久,两人依旧难分高下。 云隐真人越战越勇,他心中清楚,这场战斗关乎着白鹤山的未来与命运,绝不能有半点退缩。 “怪不得师叔祖他老人家会如此看重你,甚至让我尽力拉拢你。你的天赋和实力,确实是我所见过的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 云隐真人冷冷地看着蓝实子,并未因他的夸赞而有所动摇: “蓝实子,你不必说这些废话。我云隐一生行事光明磊落,绝不会与你这等野心勃勃、不择手段之人为伍。今日,我定要为白鹤山清理门户!” 蓝实子闻言,眼中阴冷光芒再现。 在知道无法用言语打动云隐真人,便不再多费口舌。 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 再次出现时,已经来到了云隐真人的面前。 一掌拍出,掌风中带着凌厉的杀意,仿佛要将对方一击必杀。 然而,就在这一掌即将击中云隐真人的瞬间,后者的身形突然一晃,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 他反手一挥,一道无形的剑气从他指尖射出,直取蓝实子的咽喉。 蓝实子身形一扭,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躲过了剑气的攻击。 同时,他借势反击,一脚踢向云隐真人的胸口。 云隐真人早有防备,正准备躲闪,却突然发现自己周身的剑气竟然在迅速消散! “不好!” 云隐真人心中暗叫一声。 全身劲气涌动,试图重新凝聚剑气。 就在这时,蓝实子突然发出一声长啸。 随着啸声的回荡,蓝实子周身的气息瞬间暴涨数倍。 一股强大的威压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令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般。 “云隐,你以为这就是我的全部实力吗?”蓝实子冷笑着说道。 “告诉你,我之前一直都是自封了修为!” 话音未落,他身形一闪,再次向云隐真人攻去。 这一次,他的速度比之前更快了数倍,几乎化成了一道白线。 云隐真人见状心中一紧。 感受到蓝实子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气息,知道自己已经处于了绝对的劣势。 蓝实子突然一掌拍出。 这一掌看似平淡无奇,但却蕴含着惊人的力量。 掌风所过之处,空气都仿佛被撕裂了一般。 云隐真人感受到这股强大的力量,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寒意。 他知道自己无法硬抗这一掌,只能尽力躲避。 但蓝实子的速度实在太快了! 云隐真人虽然拼尽全力,但还是没能完全躲过这一掌。 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他被蓝实子一掌击中了胸口。 “哇——” 云隐真人吐出一口鲜血,身形如断线的风筝般向后飞去。 蓝实子见状,瞬间出现在云隐真人的身后。伸出手掌,一股无形的力量在他掌心凝聚成形。 “云隐,你输了。” 说罢,他掌心一翻,一股强大的力量向云隐真人涌去。这股力量仿佛一座无形的大山般压在云隐真人的身上,令他动弹不得。 云隐真人感受到这股强大的力量,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绝望。 自己已经无力回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蓝实子向自己走来。 第二百七十四章 玉佩风波【十一】 夜色渐深,马车在元明空的府邸前缓缓停下。 元明空率先下车,然后转身伸出手去扶赵让。 “赵兄,请。” 元明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引领赵让走进府邸。 赵让轻身一跃,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跟随元明空踏入府门。 一踏进府邸,赵让就感受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氛。 这里的下人们行动有序,目光犀利,显然是经过严格训练。 元明空似乎察觉到了赵让的观察,微笑着解释道: “赵兄,这些虽都是下人,但他们的实力可不容小觑。在这皇城中,想要保护好自己,就必须要有足够的实力。” 元明空把赵让安排在一处幽静的院落中,房内布置得精致而舒适,显然是为贵客所准备的,然而赵让此刻却没有心情欣赏这些。 他不知道青青此刻身在何处,是否安全。 这种无力感让赵让感到十分沮丧和愤怒。 “赵兄,这里可还满意?” 元明空站在院门口问道。 赵让点了点头说道: “很好,我很喜欢这里。” 元明空笑着说道: “喜欢就好。我已经命人准备了酒菜,赵兄若是不嫌弃,就陪我喝几杯如何?” 赵让也笑着说道: “求之不得。” 两人在桌旁坐下,仆人们鱼贯而入,将一盘盘精美的菜肴和一壶壶美酒摆在了桌上。 两人边喝边聊,话题渐渐转到了即将到来的迎春夜宴上。 “赵兄,你对这次迎春夜宴有什么看法?” 元明空问道。 赵让放 下酒杯,沉思片刻后说道: “我觉得这次迎春夜宴恐怕不会太平静。” “哦?何以见得?除了海迪耶还回来的那枚玉佩外,其他几家不都是风平浪静?” 元明空好奇地问道。 “直觉。” 赵让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他的直觉向来很准,尤其是在这种关键时刻。 元明空闻言,正色问道: “如果真出了乱子,依赵兄之见,该如何区处?” “静观其变。” 赵让简洁地回答道。 在这种情况下自己能做的,就是保持冷静和警惕,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发生的变故。 他相信元明空当然也知道这点,所以用不着说的太多。 元明空听后,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的神色,他举起酒杯,对赵让说道: “赵兄高见,来,我们再饮一杯。” 两人碰杯,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元明空似乎有些微醺,他放下酒杯,看着赵让说道: “赵兄,其实我今日请你来,除了叙旧之外,还有一事相求。” 赵让微微一愣,随即说道: “殿下请讲,只要我能做到,必定竭尽所能。” 元明空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我想请赵兄在迎春夜宴上,助我一臂之力。” 赵让眉头微皱,问道: “殿下是担心有人会趁机捣乱?” 元明空点了点头,说道: “不错。近年来,我虽然在朝中没什么地位,但也树敌不少。这次迎春夜宴的重担落在我的头上,对他们来说是个绝好的机会,他们 一定不会放过。” 赵让沉思片刻,说道: “好,我答应你。不过,我也有个条件。” “赵兄请讲。” “我要你确保青青的安全。” 元明空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但很快就被他掩饰了过去。他笑着说道: “赵兄放心。你不说,这也是我必须做的。”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元明空便起身告辞了。 他走后,赵让一个人在房间里静静地坐着,心中却是波涛汹涌。 夜色渐深,赵让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睁着眼睛,看着窗外的月光,心中充满了担忧和期待。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赵让就醒了过来。起身洗漱完毕,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府邸中的下人看到他,都纷纷行礼问候。 天色尚早,但府邸内已是人声鼎沸,忙碌的仆人们穿梭在回廊与庭院之间,为即将到来的新一天做准备。 赵让独自漫步在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清晨的微风轻拂过他的脸庞,带来些许凉意。 他正沉浸在这片刻的宁静中,一名小厮匆匆走来,打破了这份宁静: “赵公子,殿下有请。” 赵让心中一动,暗自猜想元明空此时找自己所为何事。 他并未多问,只是微微颔首,随即便跟随小厮向元明空的书房走去。 推开书房的门,一股淡淡的墨香扑鼻而来。元明空正坐在书桌前,手中把玩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玉佩,正是海迪耶还回来的那枚,昨晚饮酒后,赵让将其交给了 元明空。 “赵兄,你来了。” 赵让走到书桌旁坐下,他与元明空本就不用那么多礼数。 “殿下这么早找我,想必有要事相商?” 元明空点了点头,正色道: “赵兄,昨夜我思来想去,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需得再做一番部署。” 赵让问道: “殿下有何打算?” 元明空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着言辞,然后缓缓开口: “海迪耶还回来的玉佩,还是得送出去。父皇给了八枚玉佩,那就是得凑齐八家势力,不能多也不能少。” 赵让听后深吸一口气,沉声问道: “殿下欲将玉佩送与何人?” 元明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 “赵兄以为呢?” 赵让略一思忖,便明白了元明空的用意: “此事关系重大,殿下心中定已有数。 元明空十分赞赏的说道: “赵兄所言与我不谋而合。看来赵兄对此事已有成竹在胸?” 赵让摇了摇头: “殿下过奖了。在下只是略知一二,具体如何行事还需殿下定夺。” 元明空哈哈大笑: “既然如此,那此事就交给赵兄去办吧,此事宜早不宜迟。” 赵让应了一声“是”,便转身走出了书房。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必须尽快找到合适的人选,将这枚玉佩送出去。 因此赵让没有在元明空的府邸过多逗留,而是径直向皇城最大的酒楼,醉仙楼走去。 当他踏入醉仙楼的那一刻,喧嚣的声音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齐 刷刷地投向了他。 赵让面无表情,径直走到大厅中央,环视四周,然后缓缓开口: “各位,我手中有一枚玉佩,这是参加迎春夜宴的最后一个名额。若有人想要,就来直白的告诉我。但有一点,必须是我自愿送出去。偷,或者抢,都不算数。若是今天没有送出去,日落时分,我就把这枚玉佩砸了,砸得粉碎。” 他的话语简洁而有力,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大厅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他,质疑他的决心。 但赵让的目光坚定,没有丝毫的动摇。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锦衣的中年人站了出来,上下打量着赵让,冷笑道: “小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迎春夜宴的名额何其珍贵,你竟然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赵让淡然地说道: “我敢站在这里,自然有我的道理。若是不信,尽可一试。” 中年人的脸色变了变,他显然没想到赵让会如此镇定。 他迟疑了片刻,然后挥了挥手: “好,我就看看你今天能不能把这枚玉佩送出去!” 中年人话语一落,醉仙楼内顿时响起一片窃窃私语。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却无人敢上前一步。 赵让静静地站在大厅中央,面如止水,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就在这时,一道清脆的笑声自楼上传来,紧接着,一个身着白衣的年轻人飘然而下,轻轻地落在了赵让的面前。 他面容俊朗,目光如炬,一身白衣胜雪,仿佛从画中走出的一般。 “这位公子,在下对这枚玉佩很感兴趣,不知可否借来一观?” 白衣年轻人说道。 赵让伸出手掌,掌心之中躺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玉佩。 那玉佩散发着淡淡的荧光,仿佛有灵性一般。 白衣年轻人接过玉佩,仔细端详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果然是好东西。不知公子有何条件,才肯将这枚玉佩割爱?” 赵让淡淡地说道: “条件很简单,只要你能让我心甘情愿地将这枚玉佩送出,它便是你的。” 白衣年轻人闻言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好!这个条件倒是新奇。那在下就试一试,看看能否让公子心甘情愿地将这枚玉佩送出。” 白衣年轻人话音一落,整个醉仙楼内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和赵让的身上。 只见白衣年轻人,从怀中摸出一把折扇,“刷”的一声打开,轻轻摇晃着说道: “公子既然提出了这个条件,那在下自然要好好琢磨一下。不过在此之前,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赵让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赵让。” “原来是赵公子。” 白衣年轻人点了点头。 “在下姓唐,单名一个‘云’字。不知赵公子可否愿意与在下共饮一杯,边喝边聊?” 赵让微微一笑: “正合我意。” 两人转身寻了一处僻静的桌子坐下。 醉仙楼内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 两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唐云却没有叫酒,只点了一壶茶。 在醉仙楼中喝茶,着实是对这里的亵渎。 但他就这么做了,赵让也没有觉得任何不妥。 非常人,行非常之事。 单是这一点,这个叫做唐云的年轻人,就很对赵让的口味。 赵让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只觉得这茶比酒甜香百倍,回味悠长,不禁赞道: “好茶!” 上官云放下酒杯,看着赵让说道: “赵公子既然喜欢这酒,那在下就陪公子痛饮几杯如何?” 赵让反问道: “茶也能痛饮?” 唐云听后说道: “当然能。痛饮只是个态度,别说是茶了,就是水也能痛饮!” 唐云此言一出,赵让不禁对唐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重新审视着眼前这位白衣年轻人。 “唐兄所言极是,痛饮只是个态度。” 两人举杯相对,一饮而尽。 “赵兄,不知你对这迎春夜宴有何看法?” 唐云放下茶杯,缓缓问道。 赵让微微一笑: “迎春夜宴乃是皇城盛事,自然是非同一般。” 唐云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在我看来,这次迎春夜宴虽然表面上风平浪静,但暗地里却是波涛汹涌。各大势力都在暗中较劲,想要在这场盛宴中分得一杯羹。” 赵让点了点头: “迎春夜宴向来是一场龙争虎斗。” 唐云不置可否的说道: “龙争虎斗?或许吧。不过……” 醉仙楼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紧接着,一个身穿锦衣的中 年人大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群气势汹汹的打手。 中年人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赵让和唐云,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光芒。 他大步走到两人面前,冷冷地说道: “就是你们两个小子在这里大放厥词,要送出迎春夜宴的玉佩?” 赵让看向中年人,淡淡地道: “不错,正是我。” 中年人厉声喝道: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凭你也配拥有迎春夜宴的玉佩?” 唐云微微一笑: “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是赵公子说了算。不过听阁下意思,阁下也是为这枚玉佩来的。凡事先来后到,我必阁下先。阁下何不现在一旁叫壶茶边喝边等,如果在下手段尽出,却还是没有得到赵公子相赠,阁下再来试试也不吃。毕竟距离日落还有很久,醉仙楼的茶也不比酒差。” 中年人脸色一变,挥手道: “呵呵,先来后到还成了道理,那我就让你看看我的道理!” 说着,他身后的打手们纷纷亮出兵器,向赵让和唐云围了过来。 唐云却是神色如常,仿佛这一切都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只见唐云身形如风,眨眼间就躲过了打手们的攻击。 随后一道道寒光从他的指尖射出,瞬间击倒了数名打手。 中年人见状大惊,他没想到这两个年轻人竟然如此厉害,连忙后退几步,大声喊道: “你敢在皇城里杀人?” 唐云依旧云淡风轻的说道: “我敢不敢并不重要,哪怕 杀了人也是你先动手的,我只是正当防卫。重要的是,你的道理看来行不通。” 中年人闻言一愣,随即还是刚硬的说道: “你们以为这玉佩小孩子是过家家的玩具吗?告诉你们,这迎春夜宴的玉佩可不是那么好送的!” 唐云闻言,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他缓缓伸出手,打开折扇,轻轻一抖,只见一道寒光闪过,一只毒镖已经夹在了他的指间。 那中年人原本还得意洋洋,此刻见到唐云手中的毒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唐云,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你、你是蜀中唐家的人?” 中年人颤抖着声音问道。 唐云没有回答,他指尖的毒镖已经说明了一切。 那毒镖在阳光下闪着幽幽的蓝光。 中年人此刻再无半点嚣张气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小的有眼无珠,冲撞了唐家公子,还请唐公子饶命!” 唐云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那中年人见状,心中更加恐慌。 心一横,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对准自己的咽喉就要刺下。 相比于死,生不如死更加可怕。 而唐家的毒,就能做到这一点。 所以中年人情愿自杀,也不愿意生不如死。 “且慢!” 唐云一声冷喝,那中年人手中的匕首顿时停在了半空。 他抬头看着唐云,眼中满是祈求之色。 唐云缓缓走到他面前,低声说道: “想要活命也不难,只要你告 诉我,是谁指使你来这里捣乱的?” 中年人连忙说道: “是、是……” 结巴了半晌,却是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手中的匕首却是距离自己的咽喉又近了些许。 唐云见状,叹了口气,收起了已经夹在指尖的毒镖,轻声说道: “我不想惹事,也就不为难你了。告诉你身后的人,想要玉佩,就自己来争,别用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中年人连连点头称是,然后连滚带爬地离开了醉仙楼。 经过这一番闹剧后,醉仙楼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凝重。 赵让看着唐云手中的毒镖说道: “唐兄好手段,一枚毒镖就让那中年人磕头如捣蒜。” 唐云谦虚的摇摇头: “赵兄过奖了。这毒镖乃是我唐家独门暗器之一,说是‘见血封喉’也不为过。一旦中镖,无药可解,连我自己也不能幸免。” “如此剧毒之物还是少用为妙。” 赵让曾在白鹤山上与唐家的人交过手,深知唐家用毒的厉害,但此刻只能佯装不知。 赵让的话音刚落,唐云已轻轻收起毒镖,淡淡道: “赵兄说得是,这等利器,自然不宜轻易示人。” 两人在谈笑间,却已将一场风波平息。醉仙楼内的众人,见状纷纷松了口气。 赵让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上面的热气,目光却落在了唐云的身上,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唐云看出赵让的心思,便直接开口道: “赵公子,你我都是明白人,这玉佩的事情 ,不如我们私下里解决如何?” 赵让点了点头,问道: “唐公子有何高见?”赵让问道。 唐云放下茶杯,正色道: “这玉佩,我唐家确实有意。但赵兄既然是帮七皇子殿下做事,我自然不会强人所难。不过,我唐家愿意以一件宝物交换,不知赵兄意下如何?” 唐家宝物自然非同小可。 “唐公子想要用什么交换?” 赵让问道。 唐云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木盒,轻轻打开,只见里面躺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玉佩,成色比赵让手中的还要好上几分。 “这是我唐家的传家之宝,名为‘碧水寒。” 唐云解释道。 “至于作用……” 唐云卖了个关子,拖长了尾音说道: “无论中了唐家何种毒药,只要把‘碧水寒’敷在伤口处,半个时辰就能痊愈。但一枚‘碧水寒’只能用三次。” 第二百七十五章 玉佩风波【十二】 唐云见赵让面色逐渐凝重,立马摆了摆手,压低嗓音说道: “赵兄勿要多想,这枚‘碧水寒’并非为了交换你手中的玉佩,而是我唐云个人的一点心意。” 赵让一愣。 “唐兄,你这是何意?” 唐云轻轻合上木盒,目光直视赵让: “赵兄,你在白鹤山中所受的委屈,我唐云虽然未曾亲眼目睹,但也听闻了不少。我唐家虽非主谋,却也难逃干系。这枚‘碧水寒’,就算是我唐云对你的一种补偿。” 赵让沉默了,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唐云此举,无疑是在向他伸出了橄榄枝,也是在为唐家洗清一部分的罪名。 “唐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赵让缓缓说道。 “但这件事情,我还需要时间来消化。” 唐云点了点头,他并没有因为赵让的犹豫而感到不悦: “赵兄,我理解你的顾虑。这枚‘碧水寒’,你就先收下,至于你是否选择原谅,那是你的事情。” 赵让深深地看了唐云一眼,这样的宝物,足以让任何人心动。 “唐兄,你的这份心意,我赵让记住了。” “但这枚‘碧水寒’,我暂时还不能接受。” 唐云微微一笑,似乎对赵让的回答并不意外: “赵兄,我尊重你的选择。这枚‘碧水寒’,我会暂时保管,等你何时想清楚了,再来取走也不迟。” 两人的对话,虽然平静,却暗含深意。 醉仙楼内的其他人,虽然不知道两人之间 具体说了什么,但都能感受到气氛的微妙变化。 “唐云,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自将‘碧水寒’送给外人!”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纷纷看向了此人。 奇怪的是,没有人看到他是何时走进来的,也没人看到他是怎么进来的。 这人见众人惊讶,狠厉的目光扫视四周,继续说道: “唐云,我这次来就是为了取回这枚‘碧水寒’。你别以为你做的事情无人知晓,你私赠宝物,已经触犯了家规!” 众人闻言更是惊讶,没想到这人竟然敢和唐云这般说话,毕竟先前那位中年人狼狈的样子还未从众人的脑海中隐去。 唐云眉头一皱,他没想到这件事情会惊扰到唐纵,更没想到他会从南地蜀中一路追来皇城。 唐纵乃唐家旁系中的佼佼者,自幼便展现出异于常人的武学天赋。 蜀中唐家,以暗器手法和毒药闻名江湖,而唐纵更是将这两样绝学练得炉火纯青。 他不但继承了唐家暗器的精准与狠辣,更在毒药研制上独辟蹊径,创出了数种令人闻风丧胆的剧毒。 不过唐纵虽为唐家旁系,但其母却是前朝南地一小国的贵族之女,故而他身上流淌着异族的血脉,使得他在唐家中的地位颇为微妙。 不过唐纵却未将这些身世纠葛放在心上,他行事向来只凭个人喜好,从不考虑家族利益或江湖规矩。 他曾单枪匹马毒杀数百流寇,还曾盗走了南地叛逆视为镇国之 宝的翡翠玉蟾。 不过碍于他的背景,在唐家归还玉蟾后,此事也就不了了之,唐纵也成了南地无人敢轻易招惹的狠角。 唐云目光微凝,他深知唐纵的实力与性格,知道今日之事恐怕难以善了。但他也并非泛泛之辈,面对唐纵的咄咄逼人,他并未显露出丝毫惧意。 “唐纵,你不在蜀中好好待着,跑到这里来搅什么局?” 唐云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自然知道家规的严厉,但他也清楚,唐纵此次前来,恐怕不仅仅是为了取回‘碧水寒’这么简单。 “唐纵,我做事自有分寸。这‘碧水寒’虽为宝物,但赠予赵兄,却是我个人的一点心意。” 唐云说着,目光转向了赵让,“赵兄曾在白鹤山中受过委屈,我唐家虽非主谋,却也难逃干系。这‘碧水寒’,便算是我对他的一种补偿。” 赵让闻言,知道唐云此举不仅是为了向他示好。虽然他暂时还无法接受这份厚重的礼物,但唐云的这份心意,却已经牢牢记在了心中。 唐纵听了唐云的解释,脸色却并未缓和: “唐云,你少在这里花言巧语。家规就是家规,不容你随意践踏。今日这‘碧水寒’,我是非取回不可!” 言毕,他身形一动,便要向唐云手中的木盒扑去。 唐云早有防备,身形一闪,便躲过了唐纵的扑击。 手中的木盒轻轻一转,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唐 纵,你休要无理取闹。这‘碧水寒’既然已经送出,便没有再收回的道理。就算赵兄不要,他也仍要存放在我这里!” 唐云说着,身上散发出一股强大的气势,与唐纵对峙着。 醉仙楼内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众人纷纷屏息凝气,更胆小的,已经开始贴着墙根偷偷溜走,生怕被卷入这场争斗之中。 无论是唐云还是唐纵,都是唐家的杰出子弟,一身毒功暗器鬼神莫测。 一旦他们动起手来,恐怕整个醉仙楼内不会留下一个活人!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突然响起: “两位唐兄,且慢动手。这‘碧水寒’虽然珍贵,但也不至于让两位兄弟反目成仇吧?” 只见一个风度翩翩的年轻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正是南宫家的长公子,南宫轩。 赵让和南宫轩有过一面之缘,算不得有什么交情。 唐纵最烦自己做事时被旁人指手画脚。 当即头都不回,一枚蛇形毒镖已从腋下飞出,直刺南宫轩面门。 南宫轩脚步不停,手中长剑脱鞘而出。 “叮”! 毒镖的中央正好撞在剑锋上,改变了轨迹,直挺挺的向上飞去,死死的定在了房梁上。 唐纵耳朵微动,便知此次出手无功。 能接住他这一镖的人已然不多,更不用说还是在全然没有防备的情况下。 这样的人值得他转过身来仔细看看。 “南宫轩?” 相比于其他唐家弟子,唐纵基本在外游历闯荡,对江湖 中的掌故知道甚多,当然也清楚南宫家的地位以及南宫轩的身份。 “唐纵兄还记得在下,真是荣幸的很!” 两年前的一个春天,唐纵如孤狼般在江湖上游荡,寻找着对手。 那日的阳光格外明媚,唐纵早就听说过南宫轩的名声,知道他是南宫家的长公子,武功高强,剑法独步武林。但他并没有将南宫轩放在眼里,毕竟在他的暗器和毒药面前,再高强的武功也只是徒劳。 南宫轩如约而至,唐纵看着他,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怒火。 他不喜欢南宫轩那种从容不迫的气质,更不喜欢他那种仿佛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的眼神。 两人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动手。 唐纵身形如鬼魅般在山坡上穿梭,手中的暗器如同暴雨般向南宫轩倾泻而去。 一道剑光却突然从天而降,直刺他的头顶。 唐纵大惊失色,身形急速闪避。 虽然躲过了致命的一剑,但衣襟处却被划开了一道口子。 力道和角度都拿捏的结尾精准。 刚好划破了他的衣服,却一点都没有伤到皮肉。 如今再次面对南宫轩,唐纵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他忌惮南宫轩的实力和智谋,但又不甘心就这样认输。 看了一眼周围的众人,知道此刻自己不能退缩。 否则的话,他的面子就丢光了! 唐纵只能硬着头皮说道: “南宫轩,你少在这里装腔作势。我唐纵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 然而南 宫轩却轻轻一笑说道: “唐纵兄何必如此动怒?你若是真的想要那‘碧水寒’不妨与我打个赌如何?” 唐纵一愣没想到南宫轩会提出这样的建议,但他转念一想自己也不吃亏,于是问道: “你想赌什么?” 南宫轩的眼神中闪烁着一种从容与智慧的光芒,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我们就赌,谁能得到赵兄相赠那枚象征着迎春夜宴出席资格的玉佩。” 唐纵眉头一皱,他看向赵让,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与狠厉。 赵让却是面色平静,他淡淡地说道: “我的玉佩,并非赌注。” 南宫轩闻言轻笑一声,他摇了摇头,说道: “赵兄误会了,这玉佩并非赌注,而是彩头。若唐纵兄能赢得这场赌局,那‘碧水寒’我自会替他取来。但若是我侥幸赢了,那唐纵兄便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唐纵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与不甘,他并不知道南宫轩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此刻他已被逼到了这个份上,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好!我答应你!但你要如何证明你能取得那‘碧水寒’?” 南宫轩微微一笑,他并未直接回答唐纵的问题,而是转身看向了唐云。 “唐云兄,不知你可否卖我南宫家一个面子,将这‘碧水寒’暂存于我处?待赌局结束后,我再将其归还于你。” 唐云眉头微皱,他看了一眼南宫轩,又看了一眼赵让,心中权衡着利弊。 南宫家 势力庞大,与唐家也是井水不犯河水。 而南宫轩更是南宫家的长公子,地位尊贵无比。 若是得罪了他,恐怕会给唐家带来不小的麻烦。 但若是将‘碧水寒’交出,他又如何向赵让交代? 毕竟这宝物是他用来向赵让示好的。 唐云心中犹豫不决,但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他看了一眼赵让,想要征求他的意见。 赵让此刻也是心中暗自思量着这场突如其来的赌局。 他虽然不知道南宫轩的具体目的,但也能感觉到这其中必然有着某种深意。 想到自己身上的玉佩以及唐家的态度,赵让心中有了决断。 他看向唐云,淡淡地说道: “唐兄的好意我心领了。‘碧水寒’虽然珍贵无比,但对我来说却并非必需品。既然南宫公子有意以此为彩头进行赌局,那便请唐兄将其交予他吧。” 唐云闻言一愣,没想到赵让会如此爽快地答应下来。 在心中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那只装有‘碧水寒’的木盒,递给了南宫轩。 南宫轩接过木盒,对唐云和赵让各施一礼表示感谢。 然后他转身看向唐纵说道: “唐纵兄,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赌局了。” 唐纵此刻已是骑虎难下,他狠狠地瞪了南宫轩一眼说道: “既然是以我为主,那自然由我先来!” 南宫轩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理当如此。” 唐纵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与狠辣的光芒,他紧盯着赵让腰间的玉佩,缓缓开口道:“ 赵兄,你这枚玉佩,若是愿意割爱,我唐纵愿以双倍的价格购之。” 赵让闻言,摇了摇头了,只说了两个字: “不卖”! 唐纵没想到赵让会如此坚决地拒绝他。他心中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已经答应了赌注,何况众目睽睽之下,他总不能强抢吧? 南宫轩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心中却是暗自好笑。 他早就看出唐纵对赵让的玉佩垂涎三尺,但却没想到赵让会如此坚决地拒绝他。 南宫家先前已经得了一枚玉佩,也是赵让所赠。 当下这般行事,无疑让南宫轩对赵让又多了一丝好感。 唐纵突然转身看向南宫轩,冷声道: “南宫轩,既然赵兄不愿割爱,那你我又如何赌这玉佩的归属?” 南宫轩微微一笑,道: “唐纵兄稍安勿躁。既然赵兄不愿出售玉佩,那我们便以其他方式来决定这玉佩的归属。不知唐纵兄可敢与我一较高下?” 唐纵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与不屑,道: “你要如何与我赌斗?” 南宫轩笑了笑,道: “我们就以各自擅长的武功来赌斗一场。若是我赢了,那赵兄的玉佩便归我所有;若是你赢了,我便将‘碧水寒’双手奉上,如何?” 此言一出,众人呼啦啦全部起身,朝醉仙楼外涌去。 唐纵可是唐家中的佼佼者,一身毒功暗器鬼神莫测。 而南宫轩则是南宫家的长公子,除却他父亲,南宫轩位列南宫十三剑之二! 这两人若是 动起手来,定然会殃及池鱼! 唐纵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与忌惮。 面对南宫轩这样的高手,他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更何况,他此行的目的只是为了取回‘碧水寒’,并不想与南宫家结下梁子。 然而,事到如今,若是不答应南宫轩的赌斗,那岂不是显得他怕了南宫轩? 这传出去,他唐纵的颜面何存? 想到这里,唐纵一咬牙,点头道: “好!我答应你!” 南宫轩轻松的说道: “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开始吧。” 说着,他身形一动,便飘然落到了醉仙楼外的空地上。 唐纵也紧随其后,两人相对而立,气势如虹。 赵让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心中却是暗自警惕。 这场赌斗无论结果如何,都与他脱不了干系。 所以他必须时刻保持清醒和冷静,以便应对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 南宫轩突然拔出手中的长剑,剑尖指向唐纵,冷声道: “唐纵兄,请赐教!” 话音未落,他身形一闪,便化作一道剑光向唐纵扑去。 唐纵见状,也不敢怠慢,身形急速闪避的同时,手中暗器已打出十八枚! 一时间,空地上剑光闪烁、暗器纷飞。 无论是唐纵还是南宫轩,都是江湖上年青一代的顶尖高手。 这场赌斗的结果如何,实在是难以预料。 唐纵突然大喝一声,双手一扬,数枚毒镖向南宫轩疾射而去。 南宫轩见状,长剑一挥,一道剑芒横空而出,将毒镖尽数斩落。 然 而,唐纵却趁机身形一闪,绕到了南宫轩的身后,一掌向他的背心拍去。 南宫轩反应迅速无比,长剑反手一刺,正中唐纵的掌心。 唐纵痛呼一声,身形急速后退。 南宫轩趁机追击而上,长剑如龙出海般向唐纵刺去。 唐纵避无可避、退无可退,只能硬抗这一剑。 岁月再度重复了前夕。 唐纵的衣襟被剑锋划破了一道口子。 只不过,这次他里面穿了一件软甲。 自从两年前,他在南宫剑手中吃了亏后,这件软甲除了洗澡时,就再未离过身。哪怕他搂着姑娘睡觉时也不例外。 唐纵趁机身形一闪,退出了战圈。 “南宫轩,你竟敢伤我!” 南宫轩摆摆手,说道: “唐纵兄言重了。比武切磋,难免会有损伤。何况,你并未受伤,不是吗?” 唐纵冷哼一声,道: “今日之事,我唐纵记下了。来日方长,我们后会有期!” 说着,他转身便走,很快便消失在了人群中。 南宫轩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也多了几分凝重。 唐纵此人睚眦必报,今日之事恐怕不会就此罢休。 这时,赵让与唐云并肩走了过来,对南宫轩拱手施礼道: “多谢南宫公子仗义相助。今日之情,赵某铭记在心。” 南宫轩转过身来,看着赵让笑道: “赵兄唐兄客气了。我南宫家与赵兄虽无深交,但赵兄的为人和武功却让我南宫轩十分佩服。更不用说今日还结识了唐家的英杰,更是我 南宫轩的荣幸。” 说罢,南宫轩将唐纵暂存在他那的‘碧水寒’还了回去。 赵让想了想,终究还是开口道: “南宫公子,这话说出来,可能有些小人之心,但责任在身,我还是得问清楚。” 南宫轩彬彬有礼的回道: “赵兄但问无妨。” “南宫家已经有一枚玉佩了,为何还要多争?” 第二百七十六章 玉佩风波【十三】 赵让目光坦然,直视着南宫轩的眼睛。 南宫轩微微一笑,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从容与坦然,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赵兄,你误会了。我南宫家虽然已有一枚玉佩,但那并不代表我们就不能再争取其他的。毕竟,这迎春夜宴的邀请函,多多益善。” 赵让闻言,眉头微微一皱。他并不完全相信南宫轩的话,但却又找不出什么破绽。 南宫轩看着赵让的表情,心中暗自好笑。他知道赵让是个聪明人,不会轻易相信别人的话。但他也有自信,自己的话并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赵兄,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南宫家对这次迎春夜宴并没有任何企图。我们只是想多了解一些江湖上的动态,以便更好地应对未来的变化。” 赵让听了南宫轩的解释,心中虽然还有些疑惑,但也只能暂时放下。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 “哥!你果然在这里!”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绿衣的少女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她容貌俏丽,气质独特,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 南宫轩看到这位绿衣少女,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与欣喜的光芒。他快步走上前去,对少女施了一礼道: “婉儿,你怎么来了?” 这位绿衣少女正是南宫轩的妹妹,南宫家的掌上明珠南宫婉。 南宫婉看了一眼旁边的赵让和唐云,对南宫轩说道: “我听 说你在这里与人赌斗,就过来看看。没想到是你!怎么样?赢了还是输了?” 南宫轩苦笑一声道: “婉儿妹妹,你就别取笑我了。这场赌斗并没有输赢之分。” 南宫婉闻言一愣,随即看到了唐纵离去的背影以及地上的那枚毒镖,眼中闪过一丝明亮的光芒,对南宫轩说道: “原来是唐家的人。他们一向狡猾多端,你没吃亏吧?” 南宫轩摇了摇头道: “我没事。多亏了赵兄和唐兄仗义相助。” 南宫婉这才正式地打量了唐云一番。她早就听说过这人的名字和事迹,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她对赵让和唐云各施一礼道: “我和赵公子是老朋友了,今日多谢唐公子相助。我南宫家感激不尽。” 赵让和唐云连忙还礼道: “南宫小姐客气了。” 三人寒暄过后,南宫婉好奇地看向桌上的玉佩,说道: “在我看来,这迎春夜宴的邀请函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至于让你们仨这般纠结!” 唐云苦笑一声,道: “南宫小姐家里已经有了一块,当然是无所谓了。但对于我们这样南地的人来说,这玉佩背后牵扯的,不仅仅是一场夜宴那么简单。” 南宫轩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却很快恢复平静,道: “唐兄说的是,所以它到底该归谁所有,确实需要慎重考虑。” 唐云此时开口道: “赵兄,你我之前已有约定,无论 结果如何,定然要让你心甘情愿地送出才算数。” 赵让看着唐云,说道: “嗯,先前的确是这样说的。只是这玉佩的去留,我实在难以决断。不如,就请南宫小姐做个见证,如何?” 南宫婉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之色,笑道: “哦?你们都要听我的么?那好,我就来做这个裁判。不过,我的决定,你们可都要遵守哦。” 南宫轩和唐云齐声应道: “自然遵守。” 南宫婉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看向桌上的玉佩,沉思片刻后道: “这玉佩既然如此重要,那就不能轻易决定它的归属。我看,不如你们三人各展所长,谁能让我最满意,这玉佩就归谁所有。” 南宫轩和唐云相视一笑,都明白这是南宫婉的玩笑话。 但他们也都知道,这位南宫家的小姐聪明绝顶,她的决定必然有其深意。 赵让也笑道: “南宫小姐这个提议倒是新颖。只是,他们二人各有所长,要如何比试呢?” 南宫婉微微一笑,道: “这个简单。你们就说说自己最近遇到的一件最有趣的事情吧。谁说的故事最能让我开心,这玉佩就归谁所有。” 南宫轩和唐云闻言都愣住了。 他们没想到南宫婉会提出这样的比试方式。 但看她的样子并不像是在开玩笑,两人只好硬着头皮开始思索起来。 赵让则是一脸轻松地看着两人,似乎对这场比试并不在意。 南宫婉的性格古灵精怪,喜 欢做一些出人意料的事情。 而且无论结果如何,这场比试都不会伤害到三人之间的颜面和关系。 裁判已经是南宫家的人,因此南宫轩让唐云先说。 唐云略一思索,开口说道: “蜀中之地,多山多水,当然也多了几分神秘。不过在我看来,最多的还是雨,尤其是夜雨。” “我很不喜欢下雨,作为唐家人,暗器和毒就是我们安身立命的根本。然而在雨天,雨点会影响暗器的速度,也会冲淡暗器上附着的毒。” “所以每逢雨天,我总会寻一处避雨之地,静待雨停。然而,那个雨夜,我却因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卷入了一场始料未及的情缘。” 唐云说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目光变得迷离起来,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雨夜。 “那天傍晚,天空突然乌云密布,大雨倾盆而下。我正好路过一家茶馆,便进去避雨。茶馆里人不多,只有几张桌子坐着客人。我找了个角落坐下,要了一壶茶,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雨。”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淡绿色衣裳的女子走进了茶馆。她容貌清丽,气质脱俗,宛如雨中的一朵荷花。她看了看四周,然后选择了坐在我旁边的桌子。” “我本无意打扰她,但那天茶馆的伙计恰巧不在,我只好站起身,帮她倒了杯茶。她微笑着向我道谢,然后我们就开始攀谈起来。” “她告诉我她叫绿荷,是从外地来蜀中探亲的。 不料亲戚已经搬走,她又遇上了大雨,只好先在茶馆避雨。我听着她的诉说,心中不禁生出几分同情。” “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我们的话题也渐渐从天气转到了各自的生活和经历。我发现她不仅容貌出众,而且学识渊博,见解独到。她的笑声像银铃般清脆悦耳。” “那一刻,我仿佛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只想一直和她聊下去。直到夜幕降临,雨渐渐小了些,她才起身告辞。” “我送她出了茶馆,看着她消失在雨幕中。那一刻,我心中突然生出一种异样的情感,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悸动。” 唐云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仿佛在回味那段美好的时光。 南宫婉和赵让都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 过了片刻,唐云才继续说道: “那之后,我每天都会去那家茶馆等待。但遗憾的是,我再也没有见到过她。我向茶馆的伙计打听她的消息,但伙计也说不知道。那段时间,我失魂落魄地四处寻找她的踪影,但却一无所获。” 唐云轻轻叹了口气,目光中透露出一丝无尽的遗憾和思念: “那段日子,我仿佛陷入了魔怔,每日里除了寻找她,再无别的心思。蜀中的山水再美,也抵不过我心中的那份执念。” “后来呢?” 南宫婉忍不住问道。 唐云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道: “没有后来。我找遍了整个蜀中,却始终没有找到她的踪影。或 许,她只是一个过客,一个美丽的梦。梦醒了,人也就散了。” 南宫婉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惋惜之色。 她能够感受到唐云心中的那份遗憾和无奈。 转头看向赵让和南宫轩,却发现两人也是一脸感慨。 唐云沉默了片刻,然后深吸一口气道: “我也知道自己的执念有些可笑,但感情这种事情,又岂能说得清楚?” 哪个少年不多情,哪个少女不怀春? 南宫婉没想到以毒功和暗器名扬天下的唐家少爷,说的故事竟然没有一丝血雨腥风,而是这般的情深至柔。 南宫婉轻轻叹了口气,目光中流露出几分共鸣。她虽然年纪尚轻,但对于情感的纠葛与无奈却也有所体会。她曾无数次在梦中追寻过那个影子,那个让她心动的人,然而醒来后却总是空欢喜一场。 她转头看向赵让和南宫轩,却发现两人的表情也颇为复杂。赵让眼中闪过一丝深思,似乎在回味着唐云的故事,而南宫轩则是眉头微皱,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南宫婉心中一动,突然有了一个主意。她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唐公子的故事真是让人感慨万分。不过,这场比试还没有结束哦。南宫大哥,你的故事呢?” 南宫轩此时也开口道:“唐兄的故事确实精彩。不过,我的故事可能与你们都有所不同。我要讲的,是关于南宫家族的一段往事。” 他的声音平静而坚定,承载着重重的责任 与荣誉。 故事中有着家族的兴衰荣辱、兄弟之间的情深义重以及为了家族荣誉不惜一切的决心与勇气。 南宫婉听着哥哥的故事,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自豪与敬仰之情。 她从未听过哥哥讲述过这段往事,此刻才深刻体会到他肩上所承担的重担与责任。 当南宫轩的故事结束时,场上陷入了一片沉寂。 唐云和赵让都默默地注视着南宫轩,眼中充满了敬意与钦佩。 南宫家族之所以能够屹立不倒、声名远扬,正是因为有着像南宫轩这样的人在默默付出与坚守。 南宫婉深吸了一口气,打破了场上的沉寂: “故事都是好故事啊……不过,你们好像都跑题了!我说的是让我开心的故事!你们俩的故事,我听了都不怎么开心!” 南宫婉的话让场上三人都是一愣。唐云和南宫轩相视苦笑,他们本以为讲述自己的深情与责任会让南宫婉感到开心,却没想到她所期待的,却是一个轻松愉快的故事。 唐云此时微微一笑,开口道: “既然南宫小姐喜欢开心的故事,那我就再讲一个吧。” “前年正月,我正好路过一个小镇。这个小镇有一个非常有趣的风俗,那就是每年都会举办一次‘抹青大赛’。” “抹青大赛?” 南宫婉好奇地问道, “那是怎么比的?” 唐云解释道: “比赛规则很简单,就是参赛者要在一夜之间,尽可能多地偷到别人家地里种着的青菜 ,而且还不能被主人发现。最后,谁偷到的青菜多,谁就是冠军。而且主人还会给参赛者制造很多麻烦,放狗咬、在菜上泼粪,都是常有的事!” 南宫婉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个比赛真有意思!那后来呢?” 唐云继续说道: “我当时觉得这个比赛很有趣,就决定参加一下。于是,我找了一个当地的向导,让他带我去买了一套夜行衣和一个几乎跟我身子一样高的背篓。” “那天晚上,我悄悄地潜入了一家农舍。可是,我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一只大公鸡发现了。那只大公鸡扑棱着翅膀,咯咯咯地叫了起来。我吓得赶紧逃跑,可是那只大公鸡却紧追不舍。” “我在前面跑,它在后面追,我们就这样在小镇上跑了一大圈。最后,我实在跑不动了,只好停下来求饶。可是那只大公鸡却一点也不给我面子,直接扑上来啄了我一口。” 唐云说到这里,故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仿佛那只大公鸡还在眼前一样。 南宫婉已经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她指着唐云说道: “你也太笨了吧!居然被一只鸡追得满镇跑!” 唐云一摊手,说道: “是啊,我也觉得很丢脸。不过,那只大公鸡确实很厉害,我后来才知道,那个小镇除了抹青外,还会斗鸡,那只大公鸡就是小镇的鸡王,已经连续三届夺得斗鸡的冠军了。” 南宫婉笑得更加厉 害了: “哈哈哈!你居然去偷鸡王家里的青菜,怨不得如此!” 赵让和南宫轩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们虽然知道唐云是在故意逗南宫婉开心,但也不得不佩服他的应变能力。 笑过之后,南宫婉擦了擦眼泪,看着唐云说道: “唐公子,你的故事真是太有趣了!我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唐云笑道: “能让南宫小姐开心,是我的荣幸。” 南宫婉点了点头道: “好了,现在该我做决定了。这块玉佩……” 她顿了一下,目光在三人身上扫过一遍后继续说道: “就归唐公子所有吧!” 南宫轩闻言都是一愣。 他们本以为南宫婉怎么都会向着自己,却没想到她最后却选择了唐云。 不过唐云的故事虽然简单,但却充满了欢乐。 在这个充满江湖恩怨和家族责任的世界里,能够让人忘记烦恼、开怀大笑的故事,确实更加难得和珍贵。 唐云听到南宫婉的决定,也是微微一愣,随即笑道: “多谢南宫小姐。” 南宫轩看着妹妹,眼中闪过一丝宠溺的光芒,也开口道: “婉儿的决定,我自然没有异议。” 赵让则是拍了拍唐云的肩膀,笑道: “唐兄,看来你这次真的是因祸得福了。” 唐云接过玉佩,只觉得手中沉甸甸的。 将玉佩收入怀中,对南宫婉和赵让各施一礼道: “多谢多谢。” 南宫婉摆了摆手,笑道: “唐公子不用客气。比起我们之间的情谊 来,玉佩又算得了什么呢?” 唐云闻言,心中一暖。他深知南宫婉所言非虚,这块玉佩虽然珍贵,但与他们之间的情谊相比,确实算不了什么。 “南宫兄,赵兄,今日之情,唐云铭记在心。来日若有需要,唐云定当竭尽全力相助。” 赵让和南宫轩都点了点头。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唐云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他的承诺比任何珍宝都要珍贵。 又寒暄了几句后,唐云便告辞离去。 迎春夜宴之前,他还得做一些准备,起码得把唐纵的事端处理妥帖。 赵让在告别了南宫兄妹后,也离开了醉仙楼,准备在城中逛逛,吃点东西,然后回到元明空的府邸,给这位七皇子交差。 到此为止,玉佩总算是都送出去了! 第二百七十七章 龙体欠安 赵让离了醉仙楼,漫步于城郭之内,心头一片宁静。 午后的阳光,轻轻洒落,那青石铺就的街道便似被岁月打磨得愈发光亮,行人的喧嚣、小贩的吆喝,汇成这热闹的市井画卷。 然他,似一位脱俗的仙者,神游于这尘世之外,思忆着昔日的云烟。 不知何处飘来的酒香,勾起了他的几分馋意。 随意找了家热闹的酒楼,拾阶而上,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一壶清酒,几碟小菜,自斟自饮,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酒,似那江湖之水,流淌过他的喉头,勾起了无数的回忆与情愫。 西域的风沙、兄弟的欢笑、还有那江湖的快意恩仇,都随着这杯酒,化作了绵绵的愁思。 思及此处,赵让不由得想起了元明空与元可欣二人。那时的他们,如初生之犊,怀揣着对江湖的憧憬与热情,携手走过风风雨雨。 如今,虽各执一方势力,却仍难忘那初入江湖的纯真与誓言。 酒足饭饱之后,他付了账,悠然地向殿下的府邸行去。 玉佩之争虽已告一段落,但那背后的暗流涌动却愈发激烈。 南宫家的深不可测、宰相府的权谋算计……而在这其中,南地蜀中唐家的名头尤为响亮。 此次能够邀请到他们参加迎春夜宴,无疑是元明空的一大助力。 穿过府邸的重重院落,赵让轻车熟路地来到了后花园的凉亭之中。 元明空正负手而立,欣赏着池中的游鱼。 听到脚步 声后,他转过身来,面上露出了笑容。 “赵兄来了。” 他招呼道。 赵让也不客气地坐下,接过茶盏轻啜一口,然后直截了当地说道: “殿下,玉佩已经送出去了。” 元明空听后,心情大好,问道: “不知赵兄将玉佩送给了哪些人?” 赵让便将名单上的势力一一道来。 当听到“南地蜀中唐家”时,元明空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 “唐家竟然也愿意接受我们的邀请?” 他有些意外地说道。 “看来这次迎春夜宴的阵容确实非同小可。” 赵让点了点头道: “唐家虽然远在蜀中,但他们在江湖上的影响力却是不容忽视的。此次能够邀请到他们参加夜宴,对我们来说是如虎添翼。” 元明空听后哈哈大笑道: “好!好好好!” 一连说了四个好,元明空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接下来我们便要好好筹划一下夜宴的事情了。赵兄有何高见?” 赵让沉吟后说道: “殿下已经安排了这么多的势力参加夜宴,想必已经成竹在胸了吧?” 他笑了笑又接着说道。 “不过依我看来,我们还需要在防卫和安全上多下工夫才是。” 元明空听后点了点头道: “赵兄所言极是。这次夜宴关系重大,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厉之色,又接着说道:“我已经安排了最精锐的护卫,还有不少江湖高手暗中保护夜宴的安全。另外……” 他顿了一 顿又低声说道: “我还准备了一份特别的‘礼物’给那些不请自来的‘客人’。” 赵让听后心中一凛,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问道: “不知殿下准备了什么样的‘礼物’?” 元明空所说的“客人”指的必然是那些心怀不轨的江湖人士和敌对势力。 元明空神秘地笑了笑道: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两人的身影在凉亭中交错着,映入了池水之中,仿佛与那游鱼融为了一体。 “南地蜀中唐家的位置,一定要安排得妥当。” 元明空嘱咐道。 “他们是我这次夜宴的重中之重,绝不能有半点疏忽。” 赵让点头称是,心中对元明空的重视程度又多了几分了解。 “至于菜式,我已命人从各地搜罗了珍稀食材,准备了一些别具一格的佳肴。” 元明空微笑着说道。 “其中有一道‘龙凤呈祥’,更是用上了罕见的金色鲤鱼和雪山飞凰,寓意吉祥如意、天下太平。” 赵让听后不禁赞叹道: “殿下真是用心良苦,相信这场夜宴定会成为一时之盛事。” 元明空摆了摆手,谦逊地说道: “这都是多亏了赵兄的鼎力相助。没有你的谋划和周旋,这场夜宴也不会如此完美。” 日头更沉,赵让的身影在凉亭外逐渐模糊。他刚欲抬步离去,心头却忽地涌起一股莫名的悸动,令他下意识地回转过身来。 一阵清风拂过,吹起了他衣袂的边角,也带起了他心中的疑虑。 他望向元明空,那双平日里总是波澜不惊的眼眸中,此刻却似乎藏着深不见底的忧虑。 “殿下,” 他开口,声音显得有些缥缈。 “在下有一事不明。” 元明空轻叹一声,道: “赵兄与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赵让顿了顿,终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可欣公主……她近日可好?” 元明空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他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那里有一颗孤独的星星,在黑暗中倔强地闪烁着光芒,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可欣她……” 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她最近在父皇的寝宫照料父皇。” 赵让的眉头一皱。 “皇上生病了?” 他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悄然流逝。 元明空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是的,父皇的身体……近来很是不好。” “这也是为何迎春夜宴会推迟举办,并且减少参加势力的原因。” 赵让的心中一阵震惊。 他知道大威皇帝近年来身体一直不太好,但没想到会严重到这种地步。 想起当年那个英明神武的皇帝,如今却病重在床,生死未卜,不禁感叹岁月的无情和人生的无常。 在这个敏感的时刻,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引发一场轩然大波,甚至改变整个朝堂和江湖的格局。 他望向元明空,只见他的脸上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疲惫和沉重。 那双平日里总是充满智慧和 决断的眼眸中,此刻却充满了迷茫和无助。 “殿下,你也别太担心了。吉人自有天相,皇上一定会好起来的。” 他知道自己的话可能有些苍白无力,但他还是想说出口,给元明空一些安慰。 元明空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道: “借赵兄吉言了!但父皇的病情……唉,只能听天由命……” 自己虽然贵为皇子,但在生死面前,却依然渺小得如同蝼蚁一般。 两人相对无言。 赵让默默地站在元明空的身边,与他一起望向那颗孤独的星星。 又聊了几句,赵让便告辞离去。 他走出元明空的府邸,抬头望向星空。 夜色渐浓,星辰闪烁。 但无论星空多么璀璨,也照亮不了人心中的黑暗与迷茫。 赵让心中装着事,脚步自然快不起来,一路琢磨着元明空那番关于皇上病情的话。 踏着月色,刚进入院子,一个苍老的身影便从暗影中走出。 福伯迎上来说道: “少爷,您回来了。” 赵让点了点头,问道: “福伯,有什么事吗?” 福伯递过一张纸条,道: “少爷,西门大壮派人送来的,说如果您回来了,就去丰年米行找他们。” 赵让心中一动,暗道: “这么晚了,西门大壮找我何事?” 他接过条子,匆匆扫了一眼,便转身向丰年米行的方向奔去。 丰年米行是西门家在皇城中最大的产业,几乎垄断了整个皇城的粮食市场 走到门口,赵让见米行的大门紧闭着 ,只有旁边的侧门开着一条缝,透出微弱的灯光。 “让哥,你可来了!”西门大壮苦着脸说道。 “出大事了!!” 赵让心中一紧,问道: “出什么事了?” 西门大壮叹了口气,道: “今天中午,米行的一个库管去仓库运米,发现整个米仓的米都被人浇灌了火油! “什么?” 赵让大吃一惊, “这怎么可能?” 丰年米行的仓库防守严密,寻常人根本无法接近。 西门大壮晃着脑袋说道: “我也不敢相信,但事实就是如此。而且我们的人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赵让心中一凛,他知道此事非同小可。 此事又发生在迎春夜宴即将举办之际,更是让人不得不怀疑其中的关联。 如果处理不当,很可能会引发一系列连锁反应。 他沉吟片刻,道: “大壮,此事必有蹊跷。 西门大壮点了点头道: “让哥,我也是这么想的。前面已经让他们封锁了消息暂时不要外传。 “嗯,走吧,我们先到仓库看看。” 两人穿过昏暗的走廊,来到了米仓前。一股刺鼻的火油味扑鼻而来,赵让不禁皱起了眉头。 米仓内,一堆堆原本金黄饱满的大米,此刻却都被一层黑乎乎的火油浸润,显得格外诡异。 赵让蹲下身子,仔细查看了一番,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他站起身来,对西门大壮说道: “这些米虽然被火油浸润,但并未完全失去价值。先将它冲洗干净,然 后再做处理。” 西门大壮闻言一愣,随即苦笑道: “让哥,这火油易燃易爆,万一晾晒过程中出了什么差错……” 赵让微微一笑,道: “你放心,只要小心点就行。” 西门大壮见赵让如此自信,心中的担忧也减轻了几分,点了点头,道: “好!我这就去点些伶俐的活计来帮忙。” 赵让让人准备大量干草、棉布和清水,以及一些防火的器具。 一切准备就绪后,他便亲自监督着众人开始冲洗大米。 众人先将仓库的门窗全部打开,让空气流通起来。然后,他们将一捆捆干草和棉布铺在地上,再将浸润了火油的大米均匀地铺在上面,慢慢用水冲洗。 一直忙活到后半夜,那些原本被火油浸润的大米终于变得清爽起来,虽然颜色略显黯淡,但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那种刺鼻味道。 这些大米,原本都是精挑细选的上等货色,被皇宫订走,用以供应禁宫的日常消耗,以及即将举办的迎春夜宴。 虽然赵让和众人已经尽力将火油冲洗干净,但这些大米显然已经不能再食用。 如果不能按期交付,对丰年米行的信誉将是毁灭性的打击,西门家在皇城的势力也将大打折扣。 西门大壮面色凝重,他知道此事的严重性。他望着赵让,眼中充满了期待和焦虑。 “让哥,现在怎么办?”他问道。 赵让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地说道: “此事既然已经发生,我们便 只能想办法弥补。大壮,你立刻去皇城内其他的米行买米,无论如何,也要先凑齐皇宫的订单。” 西门大壮点了点头,转身匆匆离去。 赵让则留在米仓中,继续思索着对策。 调集其他米行的存货只是权宜之计,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而且,此事背后显然有人在暗中捣鬼,如果不查出真相,恐怕还会有更大的麻烦等着他们。 没多久,西门大壮带着几个手下匆匆赶回米仓。 “让哥,我用高于市场三倍的价格已经把其他米行的存货都买空了,凑齐皇宫的订单没有问题。” 西门大壮气喘吁吁地说道。 他话锋一转,又道: “但是,这样一来……我家在皇城的流动资金就所剩无几了,这生意……” 赵让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道: “生意的事暂且放一放,先渡过眼前的难关再说。” 同样是火油,同样是火。 赵让在阳崎书院的废墟中,也闻到了近乎一样的味道。 阳崎书院是海迪耶受了三皇子的指派,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但海迪耶显然已经不想再掺合皇城中的是是非非,否则他也不会找到赵让,把这些前因后果都原原本本的告诉他。 可米仓内的情形,很难让赵让不联想到海迪耶和他带领的西域人。 这些人向来诡诈,忽左忽右,行事毫无逻辑可言,有时看利益,有时却只凭心情! 天一亮,五皇子便带着一队禁军,浩浩荡荡地来到 了丰年米行。 他的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仿佛是一位关心民生的贤明皇子。 “西门公子,听闻丰年米行出了些状况,我特地前来看看。” 五皇子说着,目光却不经意地扫过了那些被火油浸润的大米。 西门大壮迎了出来,心中都是不满: “只是些小状况,已经处理妥当了。”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 五皇子点了点头,道: “丰年米行是皇城百姓的粮仓,万万不可出事。我已经带了禁军来,帮助你们严加防守。” 西门大壮和赵让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疑惑。 五皇子此举显然有些反常。 他平日里虽与西门家有交情,但此刻如此热心肠地前来帮忙,实在让人不得不生疑。 赵让上前一步说道: “多谢五皇子殿下关心。不过此事我们已经有了对策,就不劳烦殿下了。” “而且西门大壮已经从其他米行调集了存货,足以应付皇宫的订单。至于防守之事,我们自有安排。” 五皇子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但很快便恢复如常。 “赵兄果然足智多谋。既然如此,那我便不打扰了。只是……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就在这时,一队镖师模样的人却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们身着统一的劲装,腰间挂着金光闪闪的镖旗,正是金钟镖局的镖师。 五皇子见状对西门大壮和赵让说道: “哦对了,我还特地请了金钟镖局的兄弟们来 帮忙防守。他们的身手和经验都是一流的,有他们在,定能确保丰年米行的安全无虞。” 西门大壮和赵让闻言都是一愣。 没想到五皇子竟然会请金钟镖局的人来帮忙! 要知道,西门大壮和赵让自己都跟金钟镖局之间可是有着不小的恩怨。 表面上相安无事,暗地里却势如水火。 此刻见到金钟镖局的人出现在这里,西门大壮和赵让的心中都不禁涌起一股怒火。 但五皇子在场,他们也不好发作。 赵让拱手说道: “多谢五皇子殿下的好意。不过我们已经有了完备的防守计划,就不劳烦金钟镖局的兄弟们了。请五皇子殿下和各位镖师兄弟见谅。” 说着,西门大壮一挥手,身后一群西门家的护卫便齐齐上前一步,挡住了金钟镖局的来路。 五皇子见状眉头一皱,但随即又舒展开来。 他似乎并不在意赵让的拒绝,只是淡淡地说道: “既然如此,也还是要小心再小心。这些人手就留在此,有需要的你们二人随时可随时差遣。” 说完他转身离去。 那些禁军和金钟镖局的人却没有撤离,在街头巷口驻扎下来。 说是听凭差遣,但却一个个都虎视眈眈的盯着丰年米行的一举一动。 五皇子一走,西门大壮忍不住骂道: “他妈的!这五皇子到底是什么意思?明知道我们和金钟镖局不对付,还故意把他们找来气我们!” 赵让却只是冷冷道: “他这是在试 探我们。” “试探我们?” “试探什么?” 赵让没有回答他。 五皇子此举绝非无的放矢。他一定是知道了些什么。 这样做既试探了西门家的虚实,又让他们与金钟镖局之间的矛盾加深了一层。 结合元明空所说,皇帝病重,这位掌军的殿下看来已经急不可耐了。 一旦皇帝驾崩,新皇登基,那么所有的权力和利益都将重新洗牌。 而丰年米行作为皇城最大的粮食供应商之一,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控制了丰年米行就等于控制了皇城的粮食供应和民心所向! 因此无论如何,他都要想办法将丰年米行掌握在自己手中! 第二百七十八章 红手 赵让如一柄出鞘的利剑,站在米仓前,目光犀利如鹰。 五皇子的插手,不过是为这场早已波诡云谲的权力争斗再添一把火。 西门大壮眼中怒火燃烧,看着那些金钟镖局的镖师们在街口耀武扬威,咬牙切齿道: “让哥,这口气,我咽不下!” 赵让转过身,眼中冷光一闪,沉声道: “大壮,忍字头上一把刀。现在,我们需要的不是冲动,是冷静。五皇子想要看我们的笑话,那我们就得给他演一出好戏。” 西门大壮深吸一口气,怒火被强行压下 他点了点头,对赵让的话深信不疑。 赵让接着布置: “米仓绝不能有失。那些火油,必须查清楚来源。还有,背后的黑手,也要一并揪出来。” 赵让的冷静,是他此刻最需要的力量。 两人如同猎豹一般,紧盯火油的线索,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而查缉司一个意外的消息,瞬间打破了僵局。 张宗派人传信,说查缉司中人在米仓附近发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那里堆放着一些破旧的木桶,上面残留着火油的味道。 赵让与西门大壮闻讯赶来,仔细检查了那些木桶。 木桶堆放的角落,寂静无声,唯有淡淡的火油味在空气中弥漫。 赵让眉头紧锁。 蹲下身子,轻轻地抚摸着木桶上的痕迹, “这些木桶,虽然破旧,但火油的味道却新鲜得刺鼻。看来,我们找到了火油的来源。” 西门大壮眼中闪过一丝狠色 。 赵让此刻也站起身来,目光远眺。 巷口突然走来一个人。 是个跛子。 左腿膝盖已然不能弯曲,一瘸一拐的向堆放木桶处走来。 看到木桶旁站着的赵让和西门大壮,跛子显然有些着急,张嘴说了一连串的话。 但由于这跛子没有门牙,说话漏风,因此赵让什么都没有听懂,反而暗自提起了防备。 哪怕他是个跛子,也可能身怀杀人术。 这跛子眼见赵让与西门大壮并未理解他的意思,眼中闪过一丝焦急,手舞足蹈地试图表达。 他的左手拿着一块破旧的木板,右手则不断地指向那些木桶,仿佛想要告诉他们什么重要的信息。 赵让眉头微皱,心中暗自揣测这跛子的真实意图。 他看似弱不禁风,但在这波诡云谲的争斗中,任何人都不容小觑。 然而,赵让也清楚,有时候真相就隐藏在那些看似平凡无奇的人身上。 “大壮,别急。” 赵让低声对西门大壮说道。 “且看看这跛子想要说什么。” 西门大壮点了点头,虽然心中疑惑重重,但他对赵让的判断向来深信不疑。 两人默契地站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着跛子的举动。 跛子见他们并未上前驱赶,似乎松了一口气。 他放下手中的木板,一瘸一拐地走到木桶旁,伸出颤抖的手抚摸着那些木桶,似是在爱护自己的孩子。 “这些木桶……是我买来的!你们……你们不要抢,抢了我就没饭吃了!我和我 娘都会饿死……” 跛子突然开口说道。 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哀愁和无奈。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挤出来的,充满了痛苦和挣扎。 赵让和西门大壮对视一眼,他们都没有料到,这个看似平凡的跛子,会说出这样的话。 “抢?我们并非强盗,不会抢你的东西。” 赵让缓缓开口。 “我们只是想知道,这些木桶是从哪里来的,里面装的是什么。” 跛子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他似乎并不理解赵让的话,只顾着紧紧地抱着那些木桶,生怕被人抢走。 “别害怕!” 西门大壮上前一步,试图安抚跛子的情绪, “这些木桶里的火油,是从哪里来的?你知道吗?” 跛子听到“火油”两个字后,似乎明白了赵让和西门大壮的意图,眼中的恐惧逐渐散去。 他颤抖着声音说道: “这些木桶,是我做的。我是个木匠,有人找到我,给了我五两银子,让我做这些木桶。他还说,用完之后,这些木桶还会还给我。” 赵让和西门大壮对视一眼,心中暗自震惊。 本以为这些木桶背后有着更为复杂的来历,却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简单的交易! “你还记得那个人的样子吗?” 赵让沉声问道。 跛子摇了摇头,面露难色: “他每次来找我,都戴着斗笠,遮住了脸。我看不清他的样子。” 西门大壮闻言,不禁有些失望。 没想到,又是一场空。 赵让却并没有放弃,继续追问道: “那个人除了让你做这些木桶之外,还说了什么没有?” 跛子回忆了片刻,然后说道: “他好像说过,这些木桶是用来装火油的。还说,让我不要声张,否则会有麻烦。” “火油?” “他有没有说过,这些火油是用来做什么的?” 跛子再次摇了摇头: “没有。他只说让我做木桶,其他的什么都没说。” “兄弟,这些木桶我们还是得带走。” 赵让对跛子说道。 “不过,你可以放心,我们不会让你和你娘饿肚子的。我们会给你们安排一个安全的地方住下,并且保证你们的生活。” 跛子闻言,一脸的不信。 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善良的人了,直到西门大壮递过去一锭沉甸甸的银子。 赵让叹了口气,趁跛子正捧着银锭发愣之际,叫来米行的伙计,将这些木桶全都装车拉走。 “对了……那人虽然我不知道长什么样,但皇城里道上的人都叫他红手。因为他的左手有一大块红色的胎记,手掌那么大!” 跛子突然说道,边说边在自己的手上比划给赵让看。 赵让回到米仓,心中悬着的一根弦始终未能放松。 红手这个名字,在他心中激起了千层浪花。 于是,他找来了福伯。 福伯年岁已高,但精神矍铄,一双眼睛透着睿智的光芒。 在皇城生活了十多年,对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个人物都了如指掌。 “福伯, 你可曾听说过红手这个人?” 赵让问道。 福伯微微皱眉,沉思片刻后缓缓开口: “少爷,红手……这个名字在皇城道上确实有些名气。不过,他行事诡秘,很少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赵让心中一动,忙问道: “那你可知道他的来历?” 福伯摇了摇头: “他的来历成谜,似乎突然间就冒了出来。但我听说,他与金钟镖局有些瓜葛,具体的却不清楚了。” 正踌躇间,西门大壮拿着一张请帖,递给了赵让。 请帖外没有写一个字,里面也满共只有四个字——云来茶楼。 落款是一个暗红的手印。 颜色不像是印泥,反而像是黯淡的鲜血! 云来茶楼就在赵家皇城中别院的正对面。 当初赵让和海迪耶重逢,也是在这间茶楼中。 海迪耶告诉赵让,这间茶楼很不一般。 至于哪里不一般,当时赵让还没有察觉。 现在他倒是隐隐有些感觉了。 这间茶楼的确不一般。 这个时候,不是喝茶的时候。 云海茶楼的大厅里,只有五个慵懒的伙计,和一个披着大红色斗篷,带着墨黑色斗笠,背对着门而坐的人。 赵让是从门里进来的,自然看不到这个人脸。 不过就在赵让右脚跨过门槛的刹那,这个人端起了茶杯。 他是用左手端起的茶杯。 他腰间的刀别在右边。 这两点,足以证明他是个左撇子。 老人常说,左撇子的人,都会比其他人聪明些。 赵让不知道这个 说法的根据是什么,但他不能否认,这个世上,的确是左撇子不多,就和聪明人一样。 不过赵让并不在乎这个左撇子聪不聪明,他只在乎这人端起茶杯的左手上,有一大块从掌心蔓延到掌背的红色胎记。 鲜红鲜红的,就和他披着的披风是一个颜色。 这个人,就是红手。 红手并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去看一眼刚刚走进来的赵让。 他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左手端着茶杯,轻轻地吹着热气,享受着这份宁静的时光。 赵让也没有说话,他静静地站在门口,目光落在红手的左手上,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这就是他要找的人,这个左手上有着鲜红胎记的人。 大厅里的气氛有些诡异,五个伙计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他们不再慵懒地站着,而是紧紧地盯着赵让和红手,仿佛随时准备应对即将发生的冲突。 就在这时,红手轻轻地放下了茶杯,缓缓地转过身来。 他的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微笑,眼神中透露出一股莫名的自信。 他看着赵让,轻声说道: “你终于来了。” 赵让没有说话,他紧紧地盯着红手,试图从对方的眼神中寻找一丝线索。 然而,他失望了。 红手的眼神深邃而平静,仿佛一片无边无际的海洋,让人无法窥视其内心的世界。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 红手继续说道。 “但是在这里,我不会回答你任何问题。如果你想知 道答案,就跟我来吧。” 说着,他站起身来,缓缓地走向茶楼的后门。 赵让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了茶楼,来到了一条僻静的小巷。 小巷两旁是高高的围墙,遮住了外面的视线。巷子里空无一人,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叫,打破了这份宁静。 红手没有停下脚步,他径直走到了一扇紧闭的门前,轻轻地敲了敲。 门很快就打开了,一个人出现在门口。 他看到红手后,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让开了路。 红手走进了门内,赵让也跟着走了进去。 门内是一个宽敞的院子,院子里种着各种花草树木,显得生机勃勃。 赵让并没有心情去欣赏这些美景。他紧紧地跟着红手,穿过院子,来到了一间简陋的木屋前。 木屋的门半开着,里面传来一阵微弱的烛光。 红手示意赵让进去,然后自己也跟了进去。 屋内陈设简陋,只有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桌子上点着一根蜡烛,摇曳的烛光映照出两个人影。 红手坐在了其中一把椅子上,示意赵让也坐下。 然后,他看着赵让,缓缓地说道: “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来的目的。” 赵让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红手,等待着下文。 “五皇子的插手,让这场争斗变得更加复杂。” 红手继续说道。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没有对手。在皇城里,想要撼动他的地位,并不是 一件容易的事情。” 红手的话,像是一阵风,吹过赵让的耳畔,却在他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深深地看了红手一眼,试图看穿这个神秘人的内心。 红手却毫不在意,他淡淡地笑了笑,继续说道: “你以为五皇子就是这场争斗的终点?错这场争斗,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红手并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然后看着赵让,眼中闪过一丝戏谑的光芒。 他似乎很享受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看着赵让在他的言语中挣扎、迷茫。 赵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震惊和愤怒。 “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赵让沉声问道。 “你又是谁?为什么会卷入这场争斗?” 红手放下茶杯,看着赵让。 他并没有回答赵让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你又知道些什么?你为什么会卷入这场争斗?” 赵让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红手会反问自己。 他再度深深地看了红手一眼,然后缓缓地说道:“我卷入这场争斗,是因为我有我要保护的人。” 红手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他看着赵让,仿佛在看一个久违的故人。 然后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 “也许,我们并不是敌人。” 赵让疑惑地看着红手,不知道这个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些火油,的确是我泼洒的。但我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针对你,而是为了平衡。” “ 平衡?” 赵让眉头微皱。 直觉告诉他,红手所说的话并不简单。 红手继续说道: “这个世上,有很多事情都是看似简单,实则复杂无比。你以为五皇子的插手会让这场争斗变得更加激烈?错了,他的插手,反而会让这场争斗更加平衡。” 赵让没有说话。 他知道红手所说的话一定有他的道理。 但这个道理,却不是他现在能够理解的。 红手也十分清楚自己所说的话对于赵让来说,可能有些难以理解但他并不在乎。 因为,他有足够的耐心等待赵让的成长。 “云来茶楼是个好地方。” 红手突然说道。 “你应该多来这里喝喝茶,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另外你不需要知道我的身份和来历。” 红手继续说道。 “因为就算你知道了,也对你没有任何好处。相反,还可能把你现有的一切全部打破,我说的一切,不仅仅是物质上的,还有你心里的,精神的。” “说到底,你还是在威胁我。” 赵让说道。 红手轻笑了一声: “我只是让你不要纠结于我的身份和来历了。同时我也可以向你保证,我并不是你的敌人,也不是西门大壮的敌人。相反,我们或许还可以成为朋友。” 说罢,红手缓缓地站起身来: “时候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记住,多来云来茶楼喝茶,说不定哪一天你就会明白我今的话了。” 走出院子的时候,赵让回头 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门。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对红手一无所知,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样貌也没记住。 回到云海茶楼,只见西门大壮与福伯二人正焦急地等候着他。 “让哥,怎么样?找到那个红手了吗?” 赵让点了点头,沉声道: “找到了,我还与他交谈了一番。” 说着,他便将与红手在小巷木屋中的对话,一五一十地叙述给了大壮与福伯听。 当听到红手提及“平衡”与五皇子的插手时,大壮眼中闪过一丝不解,而福伯则是眉头紧锁,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这红手究竟是什么人?他所说的平衡又是何意?” 大壮忍不住问道。 赵让摇了摇头: “我也不清楚他的真实身份,但他似乎对这场争斗了如指掌,甚至可能比我们知道的还要多。” 福伯此时开口道: “少爷,这红手行事诡秘,所言又颇为深奥。依老奴之见,我们还是小心为妙,不可轻信他的言语。” 赵让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福伯说得没错,我们确实需要小心。不过,红手也提到了云来茶楼,说这里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说着他环顾了一下四周: “这茶楼确实不简单,当初我和海迪耶也是在这里重逢的。” 大壮闻言有些惊讶: “海迪耶?他也来过这里?” 赵让回道: “是的,而且他当时还告诉我,这茶楼很不一般。现在看来,他的话似乎有些道理。” 三人正 说话间,茶楼的伙计走了过来,恭敬地行礼道: “三位客官,楼上雅间已经准备好了,请随我来。” 赵让看了大壮和福伯一眼,见二人没有异议,便跟着伙计上了楼。 雅间内布置得颇为雅致,墙上挂着几幅山水画作,桌上则摆着一套精致的茶具 伙计为三人斟上茶后便退了出去。 赵让端起茶杯轻轻地品了一口,却没喝出任何滋味。 他放下茶杯看向窗外,只见街上车水马龙、行人络绎不绝,好一派繁华景象。 “让哥?” 西门大壮的声音打断了赵让的思绪: “你在想什么呢?” 赵让回过神来看着大壮和福伯道: “我在想红手的话。他说我们不是敌人,或许还可以成为朋友。” 第二百七十九章 共同的敌人 七皇子元明空派人来传话,说迎春夜宴的时间已经确定,就在三日之后。 赵让非但没有任何紧张的感觉,反而一直压在心口的巨石终于落地了。 迎春夜宴就像过年一样。 在快到未到时,把人牵着、挂着,让人想着、盼着。 但等真正要来临时,却又让人有种怅然。 这三天,赵让每天都会去云来茶楼两次。 上午一次,下午一次,每次至少一个多时辰。 他这辈子从没喝过这么多茶。 毕竟枯坐在茶楼里是一件穷极无聊的事情。 云来茶楼的活计也不会允许一个人连一壶茶都不点,却还整日占着一张桌子。 连续两日,赵让已经把茶楼中的常客认了个门清。 他仔细观察过这些人的衣着相貌,言谈举止,并没发现什么出人意料的地方。 不过赵让也并未因此就掉以轻心。 他对红手那的话,冥冥之中有种莫名的信任。 他不明白这种信任的来源。 但他都一直很相信自己的直觉。 今日,赵让睡了个懒觉。 都说日上三竿,已经是懒汉作为。 赵让醒来的时候,日上早已是四五杆了。 起的早的人,已经吃完了午饭,正准备午休,他却正在揉搓着自己惺忪的睡眼。 并不是因为昨晚喝了很多酒,或是熬了夜。 相反,赵让昨晚比以前任何一天都睡的要早! 习惯熬夜的人,即便早早躺下,也会睡不着的。 为此,赵让特意让福伯从皇城中最大的医馆里开来了 一副安神汤。 这种安神汤,上次福伯给他煎煮过一次,赵让觉得很有效果。 昨晚他更是让福伯把整整三天的量,化为一次,全部煎煮成一碗,然后一饮而尽。 后来赵让连自己是怎么睡着的都不知道。 就连睡前的记忆,都有些朦胧,像是罩了一层纱幔,分不清究竟是真实发生过,还是较为清晰的梦境。 不过正是这安神汤的功效,让他着实睡了个好觉,睡到了现在。 赵让这样做的原因,无外乎是因为迎春夜宴,就在明天了。 今天半夜,他就得开始忙活,一直到明天傍晚。 所以一个充足的睡眠,对他而言是最为重要的。 初次之外,第二重要的就是吃顿饱饭! 赵让并没有选择去什么大馆子。 首先,今天是绝对不能喝酒的。 无论自己的酒量多好,酒都会让他的精神麻痹。 赵让需要的是绝对的清醒,所以他今天滴酒不沾 其次,人真正想吃好吃饱的时候,是不愿意去那样的地方,点来一桌席面的。 情愿去吃一碗面,亦或是点个下饭菜,一股脑倒进米饭里。 不知别人是否如此,反正赵让想要让自己迟钝饱饭时,就会这样。 街边有很多做这种吃食的地方。 赵让随便选了一家。 这家连招牌都没有,只有门口放着一个水牌,上面写着两个字——面、饭。 面字中间好少了一横,显然老板的读写水平并不高。 寻常人一辈子只能做好一件事。 如果字 写的漂亮,就去专心写字。书读的灵光,就去专心读书。 同样,面、饭做得好,当然就要好好拉面,好好做饭。 写字什么的,只要能让人看懂就行,并不是那么重要了。 这样的馆子大多都是夫妻档。 一人主灶头,一人在外忙活支应。 至于端茶倒水,却是想都别想。 茶是不可能有的。 粗瓷碗也得自己拿,然后从水缸里用水瓢舀。 店面虽然简陋,但是桌椅都很干净,没有一丝油污。 此刻已经过了饭点,店里并没有其他客人。 老板正坐在灶台后面,拿着一个筒子咕嘟嘟地抽着水烟。 老板娘则在门口择着一篮子菜,时不时抬头看看街上,又或者回头看看店里的赵让。 见赵让进门,老板只是抬了抬眼皮,便继续抽他的水烟。 老板娘则是放下手中的菜篮子,用围裙擦了擦手,笑着迎了上来: “吃点啥?” 赵让看了一眼水牌: “来碗面吧。” 老板娘应了一声,转身走向灶台: “一碗面!” 赵让自己倒了碗水,然后坐在一张靠窗的桌子旁。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纸,斑驳地洒在桌面上。 赵让看着老板娘麻利地擀着面条,老板则已经开始生火煮水。 两人之间虽然没有太多言语交流,但是配合得却十分默契。 显然这样的生活他们已经过了很多年。 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就端到了赵让的面前。 面条细软筋道,汤清味鲜,上面还撒着一些葱花和香 菜作为点缀。 赵让吃了一口,顿时感觉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 他一边吃面,一边观察着店里的老板和老板娘。 老板依旧在抽着他的水烟,时不时还会咳嗽几声。 老板娘则是在收拾着店里的卫生。 兴许是过了饭点,不怎么忙碌的缘故,老板娘偶尔还会走过来给赵让的碗里添点汤水。 吃完面,赵让感觉整个人都暖洋洋的。 他付了钱,走出店门的时候,突然回头看了一眼。 老板和老板娘依旧在忙碌着,两人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离开。 但是赵让却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这就是生活。 无论贫穷还是富贵,每个人都在为了自己的生活而奔波忙碌着。 赵让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心情也愉悦了许多。 今日的云来茶楼,客人极多。 赵让来时,已经没有空余的桌子。 但大厅中的一抹鲜红,却占据了赵让的整个瞳孔。 红手依旧坐在上次见面时的位置。 身后披着一个鲜红色的披风,背对着门口。 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赵让,独自一人坐在一张桌子旁,手中把玩着一枚黑色的棋子。 面前摆着一张棋盘,却并没有和他对弈的人。 赵让悄无声息地接近红手,然后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红手抬起头,看了赵让一眼,然后淡淡地说道: “你来了。” 赵让点点头,看着棋盘问道: “你这是在做什么。” 红手没有回答,抬眼看着赵让,似是觉得对面坐着的 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猪,蠢猪! 红手觉得,但凡是个人,都该看的出他在做什么。 但红手还是开口回答了‘蠢猪’的问题: “我在下棋。” 赵让哑然。 红手的面前的确摆着棋盘,但却没有一颗棋子。 唯一的棋子,就是他在手中把玩的那颗黑子。 没有棋子的期盼,没有对弈人的棋局,这棋该怎么下? “谁说下棋一定要有棋子?” 赵让已经渐渐摸清楚了红手说话的方式。 他总是爱“故弄玄虚”。 “如果你说你的棋子都在心里,那为何还要在面前摆上期盼?” 红手眼睛一亮。 此刻赵让在他眼里,已经从‘蠢猪’变成了一个人,普通的人。 “说得好。” 红手喝了口茶。 还主动拿起一个空杯子,放在赵让面前,给他也倒了一杯。 “那你准备怎么解释?” 赵让追问道。 红手放下茶壶,有些诧异。 “你要我解释什么?” 赵让摊摊手,说道: “解释我刚才说的。心中的棋子,面前的棋盘。” 红手恍然的点点头,指着茶壶,问道: “你爱喝茶吗?” 赵让想了想,摇头道: “不爱。” “你爱喝什么?酒?” 赵让回道: “茶和酒想比,我自然还是喜欢酒。” 红手应了一声,说道: “把棋盘放在心中和放在面前想必,我自然还是喜欢放在面前。” 赵让顿时愣住…… 这种以彼之道还彼之身,使得赵让无话可说。 “红手,你这两天都不在,那今天 来了,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赵让只能转换个话题。 “谁说我这两天都不在?” 虽是反问,但红手的语气中听不出一点起伏。 “我说的。” 赵让坚定的说道。 “你确定你都在?” 红手继续问道。 赵让还是坚定地说道: “当然确定!” 红手轻轻一笑,放下手中的棋子: “这两日每日你来两次,上午一次,下午一次,每次两个时辰,点的都是碧螺春,和酥皮小饼。每次都要的绿豆沙馅的,但就昨天下午,你点了红豆沙馅的。” 赵让对红手的话并未产生任何奇怪。 云来茶楼是他让自己多来的。 那他在茶楼中就一定有自己的本事。 赵让并未刻意掩盖自己的行踪,想要知道自己前两日在茶楼里是什么情况,只要找个伙计问问就会一清二楚。 “因为昨天下午绿豆沙馅的卖完了。” 赵让说道。 红手点点头,却又摇摇头,轻声道:“昨天下午,绿豆沙馅的并未卖完。” “哦?何以见得?” 这次轮到赵让反问。 红手却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磕了一个响指。 从后厨走出一个年轻人,手里托着一个盘子,上面放着几块绿豆沙馅的酥皮小饼。 正是赵让昨日所点的。 赵让哑然。 他自然不会认为红手是在故意戏耍他。 从两日前见面开始,红手给他的感觉就一直很神秘。 “这绿豆沙馅的酥皮小饼,昨日并未卖完,但你却点了红豆沙馅的。” 红手缓缓说 道,每个字都似乎在赵让的心头敲响了一记闷鼓。 “所以?” 赵让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但紧握的拳头却透露出他内心的紧张。 红手淡淡地笑了笑。 那是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如同雾中的花,若隐若现。 “所以,你在说谎。” 简单的五个字,却像一把尖刀刺入赵让的心中。 但红手并未给他喘息的机会,紧接着说道: “你每日都来这里,却并未真的在品茶吃点心,而是在观察,在寻找。你在找一个人,或者,一个线索。” 赵让猛地抬起头,直视红手的眼睛。 他的心中翻起了惊涛骇浪,但脸上却极力保持着平静。 红手的话如同一块打入池塘的石子,激起了他心中的涟漪。 “你在找的是迎春夜宴的线索,或者是,迎春夜宴上某个人。” 红手继续说道,每个字都如同重锤般砸在赵让的心头。 他不再否认。 因为他知道,否认在红手面前毫无意义。 红手看着赵让,眼中露出满意的光芒。 他并不在意赵让的震惊和紧张,因为这些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缓缓地品了一口茶,然后继续说道: “你不必惊讶,也不必紧张。我并不是你的敌人,还可能是你唯一的盟友。” “你为何会知道这些?赵让问道。 红手轻轻地放下茶杯,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容: “因为我一直在关注你。从你进入这个茶楼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的目的。你的眼 神、你的动作、你的举止都透露出你的焦虑和急切。你在寻找一个答案,而我,恰好知道那个答案。” 赵让紧紧地盯着红手,试图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一些线索。 但他失望了,红手的脸上除了平静和自信之外,什么也没有。 “那你愿意告诉我答案吗?” 赵让又问道。 红手站起身来,抻了抻胳膊,说道: “跟我来。” 他转身向茶楼的后院走去。 赵让犹豫了一下,然后跟了上去。 他知道,这可能是他唯一的机会。 两人并肩穿过那幽深、阴暗的走廊,脚步声在寂静中回响,带着一丝难以名状的压抑。 走廊尽头,隐约可见一个偏僻的院落轮廓,仿佛隐藏在时间的褶皱里,早已被世人遗忘。 院落中央,伫立着一间破旧的小屋。屋墙上的漆已斑驳脱落,露出下面风化的木头,屋顶的瓦片也残缺不全,几株顽强的野草从缝隙中探出头来。 这一切都在无声地诉说着小屋的沧桑与孤独,好似岁月长河中的一叶孤舟,静静地等待着终将到来的消亡。 红手走到小屋门前,推开门时,门板发出一声冗长的吱呀声,在这寂静的院落中显得格外刺耳。 他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赵让紧随其后,踏入这个充满未知的空间。 小屋内的光线昏暗至极,只有一盏摇摇欲坠的油灯发出微弱的光芒,勉强驱散了部分黑暗。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名状的霉湿气味,夹杂 着尘土,让人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呼吸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赵让的眼睛逐渐适应了屋内的黑暗,开始能够辨认出周围的景象。 他看到墙壁上挂着几幅已经泛黄的画作,画中的风景早已模糊不清。一张破旧的木桌上散落着一些不知名的杂物,角落里,一张蜘蛛网随风轻轻摇曳,网上挂着几颗晶莹的水珠,宛如凝固的珍珠。 整个小屋都是一个静止的世界,一切都在这里变得缓慢而沉重。 赵让不禁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袭来,下意识地紧了乌钢刀的刀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红手身上。 唯有一张床是崭新的。 崭新的木头,四周挂着崭新的幔帐。 一个人躺在床上,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他的身上布满了伤痕和血迹,尤其是肩膀处一边一个骇人的血洞,更是令人心惊。显然遭受了残酷的折磨。 赵让的心中一震。 因为他认出了这个人—— 正是白鹤山的掌教,白鹤子! “怎么会是他?”赵让惊呼道。 红手转过身来,看着赵让说道: “很惊讶吗?” 赵让点点头,又摇摇头,努力让自己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红手走到床边,低头看着床上的白鹤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就是你一直在找迎春夜宴的关键。” 红手缓缓说道。 赵让的心中充满了疑惑和 不安。 他不知道白鹤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更不知道他与迎春夜宴有何关系。 但武道修为早已凌然三品大宗师之上的白鹤子竟然变成了这幅人不人,贵不贵的样子,哪怕不和迎春夜宴发生联系,都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白鹤子,作为白鹤山的掌教,一直以来都是江湖中的佼佼者。然而,就在不久前,他却突然失踪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他遭遇了什么。” 红手顿了顿,继续说道: “直到几天前,有人发现了他,并将他送到了我这里。当时他已经奄奄一息,身上的伤痕惨不忍睹。我用尽了一切办法才勉强保住了他的性命,但他却始终没有醒来。” 赵让听着红手的讲述,心中的疑惑越来越重。 “为什么会有人将他送到你这里?你又为什么会救他?” “因为有人希望我救他,而我也恰好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他缓缓地说道。 每个字都似乎在赵让的心头敲响了一记闷鼓。 “那你知道是谁将白鹤子变成这样的吗?” 赵让试探着问道。 红手摇了摇头,说道: “我不知道。但我可以肯定的是,这一定与迎春夜宴有关。” 赵让沉默了许久,说道: “我现在还有一件事情不明白。” “什么事?” 红手问道。 “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红手的声音十分自然平常,仿佛在说着一件毋庸 置疑的事实。 赵让不知道红手所说的共同敌人是谁,但他话中所指的这个敌人一定非常强大和危险。 否则,以红手的实力和智慧,又怎会需要他的帮助? 第二百八十章 夜宴【一】 “你打算怎么做?” 赵让问道。 他并未询问那“共同的敌人”到底是谁,因为他自己都不敢确定。 红手转过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让外面的阳光洒进小屋,背对着赵让,说道: “我们要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禁宫内的迎春楼。” 迎春楼正是迎春夜宴的举办地。 “那白鹤子呢?” 赵让看了眼仍旧处于昏迷之中的白鹤子。 红手回道: “我已经给他吃了最好的疗伤丹药,也让皇城中最好的郎中诊治过。省下的,就看他的命数。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好。” 赵让听到红手这样说,立马毫不犹豫地答应道。 两人走出了小屋,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地面上,带来一丝微弱的光明。 风,轻轻地吹过宫墙,似乎带着些许深宫之内的秘密。 阳光虽微弱,却足以照亮红手与赵让前行的道路。 红手对禁宫的熟悉程度,使得赵让不禁开始猜想起他的真实身份。 每一步,每一转,红手都仿佛是在自家的庭院中漫步,毫无生疏之感。 穿过了几道宫门,守卫的士兵见到赵让腰间的那块金色腰牌,纷纷行礼放行。 那是七皇子元明空所赐。 然而,赵让却感觉到,红手似乎对这块腰牌并不在意。 仿佛他本身就有着凌驾于这一切之上的力量! 终于,他们来到了迎春楼前。 这座楼阁高耸入云,雕梁画栋,尽显皇家气派。红手停下脚步,抬头仰望着 这座建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我们到了。”红手轻声说道。 赵让点点头,跟随着红手步入楼中。 楼内的陈设华丽无比,每一处都透露着皇家的奢华与尊贵。 赵让却感觉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氛。 这里虽然奢华至极,却隐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 顺着台阶,走过了一层又一层的楼阁,最终来到了一个隐蔽的房间前。 红手推开门,走了进去。 赵让紧随其后,却发现房间内空无一人。 “这里是什么地方?” 赵让忍不住问道。 红手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站在房间中央,似是在感受着周围的空气。 过了片刻,他轻叹一声,转身对赵让说道: “这里,曾是我过去的地方。” 赵让心中一惊,越发觉得红手的身份不简单。 这个房间虽然空荡,但却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威严与庄重。 “你到底是谁?” 赵让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红手转过身,,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 “我?我只是一个曾经拥有过一切,却又失去了一切的人。” 赵让还想再问些什么,却被红手打断了: “好了,现在不是谈论这些的时候。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说着,红手走到房间的一角,推开了一扇隐藏的小门。 门后,是一条幽暗的密道。 “我们要去的地方,就在这条密道的尽头。” 红手说道。 赵让没有犹豫,紧跟在红手身后,踏入了这条 充满未知的密道。 沿着密道一路前行,周围一片漆黑,只有红手手中提着的一盏灯笼发出微弱的光芒。 密道似乎很长,他们走了很久,才终于看到了前方的光亮。 随着他们渐渐接近,光亮变得越来越刺眼,直到最后,他们终于走出了密道,来到了一个宽敞的大殿之中。 大殿内光线昏暗,但赵让还是能够看清周围的景象。 这里摆满了各种古老的文物和书籍,简直就是一个被遗忘的宝库。 而在大殿的中央,有一个巨大的石桌,上面放着一把剑。 红手走到石台旁,轻轻地抚摸着那把剑。 剑鞘虽然已经锈迹斑斑,但依然能够感受到它曾经的锋利与威严。 “这把剑……” 红手的声音有些颤抖。 “这把剑,是我曾经的佩剑。” 赵让震惊地看着红手,他终于明白,这位神秘的红手,曾经必定是一位身份显赫的皇族中人。 但他为何会放弃一切,隐姓埋名,过着如此颠沛流离的生活呢? 红手似乎看出了赵让的疑惑,他轻叹一声,说道: “很多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我曾经拥有过一切,但那也成为了我的枷锁。当我失去了一切之后,我才发现,原来真正的自由,是放下心中的执念,去追求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 “不过,明日就是这把剑再度出鞘的时候了!” 红手蹭的一下拔出了宝剑。 剑鞘已经损毁,剑身缺依旧寒光逼人! 赵让只 浅浅的看了一眼,就觉得瞳孔被刺的生疼,不禁后退一步,心中惊叹于这把剑的锋利与威严。 他从未见过如此宝剑,即使在皇宫中,也未曾有过这样的震撼。 红手紧紧握住剑柄,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他的手指轻轻滑过剑身。 这把剑,曾陪伴他征战四方,见证了他的崛起与陨落。 如今,它再度回到他的手中,准备迎接新的使命。 “明日,这把剑将再度出鞘。和你的乌钢刀一起,为大威斩尽一切敌!” 红手的声音,像誓言一般回荡在大殿之中。 两人走出了大殿,重新回到了那条幽暗的密道。他们沿着密道一路返回,直到再次回到了迎春楼的那个隐蔽房间。 红手将剑悬在了腰间,然后熄灭了手中的灯笼。 房间内再次陷入了一片黑暗。 “我们走吧。” 红手轻声说道。 “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准备。” 迎春夜宴是在明日傍晚,但按照往年的规矩,今晚的迎春楼,就已经向具备参加夜宴资格的人和势力所开放。 这样做,固然有很大的风险。 毕竟这些势力,都不是省油的灯。 在禁宫内多待一个时辰,就会多一分不可预知的麻烦。 但规矩就是规矩。 从先皇开始,迎春夜宴的地点、规模,都变换过无数次。 唯一没有变的,就是这条规矩。 不能变的规矩自然有不能变的道理。 赵让想了想,却是没有想通。 但一转念,天底下的道理和规矩本来 就不是让人想通的,而是用来照做的,便也不再纠结,安安心心搬来一把椅子,坐在迎春楼的门口,心中默默盘算第一个到来的,会是哪一家。 皇城中南宫家的府邸,今日意外的安静。 自从南宫剑带着他的十二个儿子,一个女儿,来到皇城之后,府邸门口都是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皇城中无论是天潢贵胄,还是世家元勋,全都依次前来摆放,以示对南宫家这绿林总旗的尊重。 但今天,南宫家上下所有人都在睡觉。 因为今晚,南宫剑就要带着他的十二个儿子,一个女人,还有老北,前往大内禁宫,入住迎春楼。 老北的屋中,一灯如豆。 对于一个瞎子而言,点不点灯,都无所谓。但老北却在每天傍晚前,一定点着桌子上的灯盏。 灯盏中,剩余的灯油已经不多。 老北静静地躺在自己那张很大,很软的床上。 这张床使用黄花梨整体雕出来的,和这个下人住的狭窄屋子格格不入。 老北当然是有资格住更好的房子。 但他反而觉得房子是个无所谓的东西。 对于瞎子而言,房子的空旷,没有任何影响。 反而是屋内家具的触感,才更加重要! 除了大和软外,他的床还很香! 从未有女人睡过这张床,但这种淡淡的白腊梅香,是老北最喜欢的。 年轻的时候,他的眼睛还没瞎时,他就喜欢。 那会儿他也曾和所有少年一样,幻象着能娶一个身上带 着白蜡梅香味的姑娘,夜夜睡在他身旁。 现在,他对女人早就断了念想,可骨子里还是割舍不掉对这种香味的喜欢。 老北的剑,此刻就手边。 若是仔细看,会发现他的左手和右手边,各有一把剑! 他的剑没有剑鞘,平时都藏在袖子里。 因为他的手,只要在他从床上起来后,时刻都会拿着一根罗汉竹制成的盲杖。 天色暗了下来,该是起床的时间了。 老北仍旧一动不动。 其实早再半个时辰前,他就已经醒了。 什么时候就该做什么事。 按照南宫剑的安排,今日要等天彻底黑透之后再起来,整理停当后,去往禁宫内的迎春楼。 现在距离天黑透,还有至少一个时辰。 即便起来,也无事可做。 所以现在这个时候,就该是睡觉的时候。哪怕睡不着,他也会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躺着。 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 脚步很轻,显然走来的人为了不弄出动静,已经十分尽力。 但脚步很基础。 显然走来的人,哪怕不想弄出动静,却还是压不住心里的焦急! 脚步声停在门外。 那人刚抬起手,还未敲在门上,就听老北说道: “是不是老爷找我?” 门外的那人因为疾走,喘着粗气说道: “是,北总管。老爷叫您过去,府里来了客人!” “知道了,告诉老爷,我马上到。” 老北说完最后一个字,刚才放在他手边的两把剑已经被他藏在了袖子里,消失的无 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手中那根万年不变的盲杖。 能被老北称为老爷的,只有南宫剑一个人。 江湖中老爷多如牛毛,但只有南宫剑能让胸老北心甘情愿的侍奉。 他已经丢掉了一双眼睛。 但他根本不在意。 哪怕再把这条命丢了,只要是为南宫剑做事,也没有什么关系。 早死晚死,早晚得死。 何况老北从来不觉得自己会是一个长寿的人。 长寿的人得积德,而他向来福薄厄运多。 今日南宫剑早就通知过门房,谢绝一切拜访。 然而此刻他却又在待客。 这不是说来叫老北的下人说了谎,而是证明来的客人一定非同寻常,一定是极好的朋友! 极好的朋友往往有两种。 一种是交情很深,真正的好朋友。 另一种是没什么交情,次次就事论事,但却对彼此极为有用的朋友。 现在坐在前厅中的四人,有两人是前者,两人是后者。 前者和南宫剑一样,都是混迹于江湖绿林中,年轻时三人曾一道结伴闯荡游历,是过命的交情。 后者一人是巨富的商人,一人是南宫家所在当地的高官。 巨富的商人虽然没有西门家那般有钱,但也着实拥有了普通人根本无法想象的财富。 这样的商人与南宫家打交道的原因很简答。 有钱人都怕死,而江湖中敢和南宫家做对的,几乎没有。 南宫家的钱,有些来的并不那么干净,正好商人最不缺的就是生意,当然可以给南 宫剑把无论多少的金银,都变的干干静静。 至于那位官员,就更不用说。 在人家的地头上,尊一句‘衣食父母’也不为过。 去往前厅的路上,老北就在思考这四人来的缘由。 但等他真正到了前厅,才发现这缘由就是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这四人竟然是来参加迎春夜宴的! 这四人每人都有一块玉佩,和赵让差人送来的那块,一模一样! 老北虽是个瞎子,但他的心却亮如明镜。他站在前厅的门口,仅凭听觉和嗅觉,就能感受到厅内的气氛紧张而微妙。 那四位客人,无论是交情深厚的老友,还是利益交织的伙伴,此刻都显得异常沉默。 南宫剑坐在主位上,面色凝重。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位客人的脸庞,缓缓开口道: “诸位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那四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最终还是由那位巨富商人开口回答: “南宫兄,实不相瞒,我等今日前来,是为了明日的迎春夜宴。” 商人说着,把手中的玉佩,轻轻地放在桌子上。 南宫剑眉头一挑,并不意外这个答案。 他瞥了一眼玉佩,然后冷冷地说道: “哦?这块玉佩,不知是从何处得来?” 玉佩只有八块。 这点南宫剑知道赵让没有骗人。 赵让也没这个胆量和能耐。 商人略一犹豫,还是如实回答道: “这是一位神秘人物所赠。他言明只要持有此玉佩,便可参加明日的迎春夜宴。” 南 宫剑闻言冷笑一声: “神秘人物?能有何等神秘之人物,能让我南宫剑都不知晓?” 他说着目光转向了其他三人: “你们呢?是否也是如此?” 那三人纷纷点头表示确有其事。 他们虽然各有不同的身份和背景,但此刻却都显得异常谦卑和顺从。 在面对南宫剑时,他们都不自觉地低了一头。 南宫剑见状心中不禁生出一丝疑惑。 他深知这四人在各自的领域里都是呼风唤雨的人物,平日里也是眼高于顶不可一世。 然而今日他们却如此反常地齐聚于此,还每人持有一枚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玉佩。这其中必然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想了想决定还是暂时按下心中的疑惑,先探明这四人的底细再说。 于是他换上一副笑脸说道: “既然诸位都持有这玉佩,那一会儿便同我南宫家的十三剑一起去往禁宫内的迎春楼吧!” 然而就在这时老北却突然开口说道: “慢着!”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众人都是一愣齐齐地看向了他。 “这玉佩是假的。” “什么?!” 众人闻言都是大吃一惊。 他们不敢相信地看着老北,仿佛在看一个疯子。 老北冷笑一声,转向南宫剑说道: “老爷这玉佩的确是假的,因为咱们都知道,真正的玉佩只有八枚!” 南宫剑早就知道这四人拿来的玉佩是假的,但苦于没有证据。 现在听老北这样说,沉 声问道: “你确定?” 老北点了点头坚定地说道: “我确定。此次迎春夜宴,七皇子尊陛下旨意操持,将有资格参与的势力,缩减至八位,以八枚玉佩为信物,分别是我南宫家,西门家,赵家,阳崎书院杨家,南地蜀中唐家,宰相府,白鹤山。” “至于还有一枚……则是在五皇子手中。” 南宫剑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地站起了身。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那四人的脸庞。 这一次他的眼神中多了一丝凌厉和杀意: “诸位,掉脑袋事,最好不要糊弄!” 他的声音中透着一股森然的寒意,让那四人都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被南宫剑的威势所摄,一时间竟无人敢开口说话。 过了片刻,那位父母才颤声说道: “南宫兄,我等真的不知这玉佩是假的。那神秘人物赠予我等玉佩时,我等也曾找人鉴定过,并未发现任何异样。至于你说的八枚,出了皇城,根本没人知道这事。” 南宫剑转头看向老北,沉声问道: “老北,你来看看这玉佩。” 老北面色平静地走到桌前,拿起那块玉佩仔细地摩挲着。 他的手指在玉佩上轻轻地滑过,去感受这块玉佩中的每一丝气息和纹理。 赵让送来的玉佩中,蕴含着一种特殊的气息。 这种气息对于普通人来说或许难以察觉,但对于老北这样的高手来说却是如同黑夜中的明灯一般显眼。 老北不停的摩挲这玉佩,不知不觉 就过了一盏茶的功夫。 南宫剑脸上疑云更浓。 因为他看到老北的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老北,怎么样?” 老北舔了舔嘴唇。 他来之前明明才喝过一大杯茶,现在嘴唇却是又干的发白。 “老爷……” 老北艰涩的说道。 “除了数量以外,他们手中多出来的四枚玉佩,全都是真的!” 第二百八十一章 夜宴【二】 南宫剑闻言如遭雷击,整个人瞬间从椅子上弹起,动作之迅猛,几乎带起了一阵风。 他一步跨到老北身前,那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眸紧紧盯着老北手中的玉佩。 老北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要将玉佩藏起,但南宫剑的手已经如闪电般伸出,稳稳地抓住了玉佩。 南宫剑将玉佩握在手中,只觉得一股冰凉而细腻的感觉传来,直透心底。 他仔细端详着这枚玉佩,只见其质地温润如玉,纹理清晰如画,更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息萦绕其上,仿佛是一股古老而神秘的力量在沉睡。 这玉佩……竟然与他手中的那枚一模一样!南宫剑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四位客人,声音厉如冰霜: “这玉佩到底是从何而来?你们若是再敢有半句虚言,休怪我南宫剑不客气!” 那四人被南宫剑的威势所慑,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雪。 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恐和无奈。 他们也不知道这玉佩到底是从何而来,只是那位神秘人物赠予他们时,曾信誓旦旦地保证过这玉佩绝对是真的。 而且他们也曾找人鉴定过,并未发现任何异样。但现在看来,那位神秘人物显然是在骗他们! “南宫家主,请听我们解释。” 其中一位客人硬着头皮开口,声音颤抖。 “这玉佩就是那人赠予我们的,他……他说这是迎春夜宴的入场信物 ……” 说罢,也是面露为难之色。 他也不知道那位神秘人物到底是什么人,只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遇到了他,并被他赠予了这枚玉佩。 本以为这是天上掉下的馅饼,却没想到差点因此丢了性命。 “我们……我们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另一位客人结结巴巴地说道。 “他……他只是说这玉佩是迎春夜宴的入场信物,可以让我们一睹皇家风采……” 南宫剑闻言冷笑一声,心中已经明白了七八分。 这四位虽然都是一方豪强,但想要弄到这样的玉佩也绝非易事。 而且看他们的神情和语气都不像是在说谎,所以这件事情的背后必然有着更大的阴谋。 他沉吟片刻,然后缓缓地说道: “既然你们手中的玉佩是真的,那明日便随我一起参加迎春夜宴吧。但你们要记住,到了那里要一切听从我的安排,切不可擅自行动。” 那四人闻言如释重负,连忙点头答应下来。 这是南宫剑给他们的一次机会,若是能够好好表现或许还能挽回一些损失。 南宫剑见状也不再多言,挥了挥手示意那四人退下。 待那四人离开后,南宫剑又转头看向老北,沉声问道: “老北,这玉佩你怎么看?” 老北沉吟片刻,然后缓缓地说道: “老爷这件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这四位虽然都是一方豪强,但想要弄到这样的玉佩也绝非易事。我认为他们应该是被人利用了。 ” 南宫剑点了点头他也觉得这件事情的背后必有蹊跷。 他想了想又问道: “那你觉得会是什么人在背后操纵这一切呢?” 老北摇了摇头说道:“这个我也说不清楚。但能够拿出这样的玉佩来作为诱饵可见对方所图非小。就是赵让那小子,估计也被蒙在鼓里。” 南宫剑心中一凛,吩咐道: “老北,今晚南宫家按兵不动,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变数,等明日一早我们再出发。” 老北应了一声转身退了出去。 南宫剑又独自坐在前厅中沉思了片刻,便也起身离开了。 回到书房后南宫剑取出自己手中的那枚玉佩与老北拿来的那枚仔细对比起来,两枚玉佩无论从质地、纹理还是气息上都完全相同仿佛是一对双胞胎一般。 南宫剑越看越是心惊。 他知道自己手中的这枚玉佩,是当年先皇的遗物,而现在竟然有人能够拿出与之完全相同的玉佩来作为诱饵,可见对方所图非小。 现在距离迎春夜宴已经只剩下一天的时间,若是让对方得逞恐怕会酿成大祸。 这一夜,注定无眠。 第二日一早,天还没亮,南宫剑就带着他的十二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以及老北和那四位客人,浩浩荡荡地前往皇宫。 他们的车队在皇宫门口停了下来,然后步行走入了这座巍峨的城池。 南宫剑虽然是绿林总旗,但此刻在皇宫内却也不敢有丝毫的张扬。 众人低调地穿行在宫殿中, 很快就来到了迎春楼前。 迎春楼前已有整齐列队的禁军。和查缉司中人在此等候。 南宫剑等人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太大的轰动。 因为在这里,他们的身份和地位都显得微不足道。 但也有一些人认出了他们,上前来打招呼。 南宫剑也一一回应着,但心中却暗自警惕。 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他的敌人。 就在南宫剑等人与人寒暄之际,突然一阵喧闹声传来。 只见一队骑兵飞驰而来,迎春楼面前停了下来。 为首一人身穿锦衣华服,气势汹汹地跳下马来,大步走到了禁宫门前。 “五皇子到!” 随着一声高唱,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了那人。 正是五皇子! 他今日身穿一袭明黄色锦袍,头戴金冠,腰悬玉带,显得贵气逼人。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得意的笑容,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然后落在了南宫剑等人的身上。 “南宫家主,久违了。” 五皇子走到南宫剑面前,淡淡的说道。 南宫剑也连忙回礼道: “五皇子客气了。” 他虽然心中对五皇子并无好感,但此刻却也不敢有丝毫的表露。 五皇子笑了笑,然后又转向了那四位客人说道: “四位能赏脸前来参加本皇子的迎春夜宴,真是让本皇子受宠若惊啊。” 仿佛对这四人的到来没有丝毫意外。 他明明也很清楚,玉佩只有八枚的! 那四人闻言,都连忙躬身施礼道: “能参加迎春夜宴 ,是我等的荣幸。” 他们此刻已经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和立场,自然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五皇子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又与众人寒暄了几句,便转身走入了迎春楼。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人陆续到来。 这其中不乏一些南宫剑等人的熟面孔,但也有一些生面孔让他们感到惊讶和疑惑。 他们互相打量着彼此,心中都在猜测着对方的身份和来意。 随着时间的推移,迎春楼前的人群逐渐热闹起来。 南宫剑等人站在一旁,默默地观察着四周的情况,他们的眼神中透露出警惕与期待。 一道清朗的声音划破空气,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白鹤山蓝实子,前来赴宴!” 声音如同天籁般纯净,让人心神为之一振。 只见一位身穿蓝色道袍的年轻道士,踏着轻盈的步伐走来。 面容清秀,目光澄澈,仿佛不染尘埃的仙人降临凡间,身上散发着一股出尘的气质,令人不禁肃然起敬。 白鹤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道家圣地,而蓝实子更是白鹤山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深受师叔祖的重视。 不过,白鹤山当代的掌教白鹤子却未见露面。 以往白鹤山参加迎春夜宴时,白鹤子、蓝实子、以及皇城外云隐观的云隐真人三人都是联袂而来,今年却只有蓝实子一人。 南宫剑在心里隐秘的记下,只等后面看看有何机会能问个究竟。 蓝实子走到南宫剑等人面前,微 微一笑,拱手施礼道: “南宫家主,各位,久违了。” 声音温和而有力,透露出一种从容与自信。 南宫剑也回礼道: “蓝道长客气了,能在此地相见,实乃幸事。” 就在两人寒暄之际,又一道声音传来。 “阳崎书院杨家家主杨文远,携女杨青青,前来赴宴!” 只见一位中年文士和一位妙龄少女联袂而来。 中年文士气质儒雅,神态从容,每一步都走得稳健有力。 少女则明眸皓齿,顾盼生辉,宛如一朵盛开的芙蓉花,在人群中显得格外耀眼。 阳崎书院乃是大威最高学府,杨文远作为杨家家住,更是从前朝起,便执掌阳崎书院。 杨文远走到南宫剑等人面前,微微颔首示意。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然后转向蓝实子,拱手道: “蓝道长,别来无恙。” 蓝实子也回礼道: “杨先生,别来无恙。” 两人的对话简洁而有力,似是高手之间的惺惺相惜。 杨青青也盈盈施了一礼,目光在人群中扫过,却是没有寻到赵让的身影,不禁心里疑惑。 “南地蜀中唐家唐云、唐纵兄弟,前来赴宴!” 两位年轻公子并肩走来,神态潇洒自如。 唐云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短短梁三日的功夫,就把这个从南地一路跟来的闹事弟弟,收拾的服服帖帖,现在亦步亦趋的跟在哥哥身后,小心翼翼的样子,谁能想到他每根指头上,至少都有几十条 人名? 唐云带着唐纵走到南宫剑等人面前,拱手施礼,却并未说什么。 这时,蓝实子和杨文远也转过身来,与唐云、唐纵互相施礼寒暄。 紧接着,一道洪亮的声音传来,打破了宁静。 “西门家长公子,西门大壮,前来赴宴!” 西门大壮身材魁梧、穿着极尽奢华,显得富贵逼人。 作为天下首富之家,掌握着无数的财富和资源。而西门大壮更是西门家的嫡长子,他的到来无疑让这场夜宴更加热闹。 西门大壮走到南宫剑等人面前,哈哈大笑道:“各位英雄豪杰,幸会幸会!” 还不等他笑完,一道威严的声音传来,让所有人都不禁肃然起敬。 “宰相李盛林,前来赴宴!” 这声音中透露出一种威严与霸气,仿佛是天命所归的王者降临凡间。 只见一位身穿紫色官服、面容威严的中年官员缓步走来。 李盛林是当今朝廷的宰相,位高权重,一言九鼎。 他走到南宫剑等人面前,微微点头示意。众人随着他的目光,一一拱手还礼。 随着李盛林的到来,前来迎春楼的人们已经达到了一个巅峰。 各路英雄豪杰、达官贵人齐聚一堂,互相寒暄问候,同时也在暗中观察着赵让的踪迹。 但谁都没找到他。 就连从小和赵让一起长大的西门大壮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这让所有人都感到一丝莫名的紧张和不安。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猜测赵让去向的时候,一道 清朗的声音划破空气,再次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三皇子到!” 只见一位身穿明黄色锦袍,面容俊朗的年轻人缓步走来。 三皇子气质高贵,神态从容,每一步都走得稳健有力,透露出一种王者风范。 他的到来,让原本就热闹非凡的迎春楼前更加喧嚣起来。 众人纷纷向他行礼问候,三皇子也一一微笑回应。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五皇子身上时,却微微一凝。 五皇子也感受到了三皇子的目光,他转过身来,与三皇子对视了一眼。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仿佛有火花闪烁。 五皇子身负军权,战功赫赫,是三皇子争夺皇位的有力竞争对手。 而三皇子向来受文官追捧,势力庞大,也不容小觑。 两人一文一武,都是皇位继承的热门人物。 当今陛下尚未立太子,因此朝堂之上,两人的势力可以说是一半对一半。 他们都想在这次迎春宴会上压对方一头,展示自己的实力和影响力。 因此,当两人目光交汇时,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息。 不过,三皇子很快就收敛了目光,微微一笑,向五皇子拱手施礼道: “五弟,久违了。” 五皇子也回礼道: “三哥真有精神!” 两人的对话简洁而有力,却透露出一种剑拔弩张的气氛。 周围的人都感受到了两人之间的紧张氛围,纷纷屏息凝气,不敢多言。 这时,三皇子目光一转,看向了南宫剑等人, 微笑道: “南宫家主,各位英雄,今日能在此相聚,实乃幸事。” 南宫剑等人也连忙回礼道: “三皇子客气了。” 五皇子见状,不甘示弱地说道: “南宫家主,本皇子也很期待今晚的夜宴,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说着,他的目光在南宫剑身后的那四位客人身上扫过,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南宫剑心中一凛,知道五皇子这是在故意打压自己。 他深吸一口气,平静地说道: “五皇子放心,夜宴之时一定会让您满意!” 五皇子闻言,哈哈大笑道: “好!那本皇子就拭目以待了。” 他的笑声中透露出一种狂傲与霸气,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三皇子见状,眉头微微一皱,心里对五皇子的狂妄感到不满。 他想了想,又转向蓝实子等人说道: “蓝道长、杨先生、唐公子,你们都是当世英才,能邀请到你们参加迎春夜宴,真是本皇子的荣幸。” 蓝实子等人也连忙回礼道: “三皇子过奖了。” 五皇子见三皇子开始拉拢人心,心中更加不悦。 他冷哼一声,说道: “蓝道长、杨先生、唐公子,你们可不要被某些人的花言巧语所迷惑了。本皇子才是真正懂得欣赏人才的人。” 说着,他的目光在杨青青和唐纵身上扫过。 杨家自不用说。 阳崎书院付之一炬,可就是他的好三哥的手笔! 不管杨家领不领情,他五皇子可是在事发后,立马前去了。 就 算他不去,杨家也不会站在三皇子那边,这点五皇子很有信心! 蓝实子和杨文远等人也感受到了五皇子的挑衅,但他们都是城府极深之人,自然不会轻易表露出来。 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微笑着保持沉默。 三皇子见杨文远和蓝实子等人并未回应五皇子的挑衅,心中暗自得意。 这些人心思缜密,不会轻易被五皇子所拉拢。 他趁机上前,主动与杨文远打招呼道: “杨先生,别来无恙。” 杨文远微微一愣,随即恢复了平静,淡淡地回应道: “三皇子客气了。” 青青站在一旁,心中却是波涛汹涌。 阳崎书院那场大火,让杨家的百年声誉却因此付诸一炬,无数珍贵的典籍被焚毁, 这对于杨家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打击! 而这一切,都是三皇子为了争夺皇位所施展的阴谋手段! 青青心中对三皇子充满了恨意,但她知道现在还不是发作的时候。 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保持着表面的平静。 三皇子似乎并未察觉到杨青青的异样,继续与杨文远寒暄着。 “三哥,好久不见。”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淡绿色长裙的少女款步走来。 她面容清秀,气质高雅,宛如一朵盛开的荷花,在人群中显得格外耀眼。 正是七皇子元明空的同胞妹妹,公主元可欣。 三皇子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之色。 他快步走上前,微笑着说道: “皇妹,你今 日怎么有空出来了?” 元可欣微微一笑,回应道: “皇兄觉得呢?” 三皇子立马明白过来,也陪着笑了笑,不再多言。 当元可欣的目光落在青青身上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青青也看到了元可欣。 虽然她与元可欣并五交流,但两人却因为赵让,多了一道纽带。 可现在,两人却站在了对立的两方,这让青青感到有些无奈和惋惜。 好在元可欣的目光并未在青青身上停留太久。 元明空还未到,赵让也不在! 这让她心中不禁有些疑惑和担忧。 她知道赵让的,有时候会认准死理不放手,很容易惹出麻烦。 在这种场合下,如果赵让闹出什么事情来,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元可欣更是心急如焚。 她决定先去找找看赵让到底在哪里,免得他真的惹出什么麻烦来。 扭头向她的三哥和五哥说了一声,便转身离开了迎春楼。 元可欣的离开并未引起太大的轰动。 在这种场合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但是她的离开却让青青心中一动。 她也想去找找看赵让到底在哪里,或许他们两人联手能找的更快也未可知,便也向父亲杨文远说了声,然后匆匆追向了元可欣的背影。 南宫剑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幕的发生,心中也在不停的揣测分析着各方的关系和动向。 第二百八十二章 夜宴【三】 元可欣和青青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皇宫的廊道中,气氛紧张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她们心中都充满了对赵让的担忧,但更多的是对彼此的戒备和醋意。 身份地位悬殊,却因为同一个男人而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这种微妙的关系让她们既互相依赖又互相排斥。 元可欣身为公主,自幼受到严格的宫廷教育,她的举止间流露出一种高贵与优雅,但此刻她的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锐利和挑衅。 她步伐轻盈而稳健,仿佛每一步都在向青青宣战:我是公主,我有权力,我有地位。 青青虽然在阳崎书院长大,但后来一直待在查缉司中,行走间带着一种从容与淡定,世间万物都无法打乱她的节奏。 但内心却并不像外表那么平静。 她知道元可欣对赵让的感情,也知道自己在赵让心中的地位。 她并不想与元可欣争斗,但也不想背叛自己的感情。 两人之间的沉默仿佛是一种无声的较量。 她们都知道彼此与赵让的关系,也都清楚对方在赵让心中的地位。 这种心知肚明却又无法言说的感觉,让她们既感到无奈又感到愤怒。 “青青姑娘,你觉得赵让会去哪里呢?” 元可欣率先打破了沉默,话语中带着一丝探究和挑衅。 她想知道青青对赵让的了解有多少。 青青微微一笑,回应道: “公主殿下,赵让的性子您应该比我更清楚。他若是不想出现,恐怕我们怎么 找也找不到。” 语气中带着一丝轻蔑和挑衅。 在暗示元可欣:你虽然是公主,但并不代表就能掌控任何人! 元可欣闻言,眉头微微一皱。 她感受到了青青的挑衅和不屑,心中涌起一股怒火。 但她毕竟是公主,不能在这种场合下失态。 压制住内心的愤怒,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从容: “青青姑娘说得是。” 元可欣点了点头。 “不过,我相信赵让不会让我失望的。他一定会准时出现在迎春楼。” 她特意加重了“我”这个字,以此强调自己和赵让之间的亲密关系。 青青没想到元可欣会如此明目张胆地宣示对赵让的所有权,这种行为无疑是在挑战她的底线。 她紧紧地握住拳头,指甲深深地刺入掌心,疼痛让她更加清醒地意识到自己不能输。 “公主殿下说得对。” 青青冷冷的回应道。 “赵让从来都不会让我失望。” “青青姑娘,你或许不知,我与赵让曾共赴西域,历经风沙,走过生死。” 元可欣不经意间流露出自豪和得意。 “那里的天,比皇城更蓝;那里的沙,比黄金还耀眼!赵让和我哥并肩作战,面对无数的困难和挑战,从未退缩过!” 青青并没有被元可欣的话所打动。 她静静地听着,脸上始终保持着微笑。 当元可欣说完后,她轻轻赞叹道: “公主殿下与赵公子的经历真是惊心动魄,令人敬佩。” 然后话锋一转,说道 : “不过,公主殿下,您或许不知道,我虽然出身杨家,但一直在查缉司供职。我与赵让也曾并肩作战,面对过无数的困难和挑战。” 元可欣微微一愣,她没想到青青会如此回应。 她看着青青那从容淡定的脸庞,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强烈的醋意和怒火。 她已不想再留情面。 “哦?青青姑娘也有如此经历?” 元可欣挑眉问道。 “不知你们曾经历过怎样的困难和挑战?能否与我分享一二?” 青青并没有被元可欣的挑衅所吓倒。 她从白鹤山开始,一直到返回皇城,都描述得生动而详细。 元可欣听着青青的叙述,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她既惊讶于青青与赵让之间竟有如此深厚的感情,又感到一丝莫名的嫉妒和不安。 突然意识到,自己与赵让之间的感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牢固。 她曾以为自己的身份和地位能够轻易地赢得赵让的心。 但现在看来,她似乎错了。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青青的叙述。 两人回头望去,只见一名宫女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公主殿下,大事不好了!陛下寝宫那边出事了!” 元可欣心中一紧,急忙问道: “出什么事了?快说!” 宫女气喘吁吁地说道: “寝宫突然起了大火,火势凶猛,已经烧塌了半边角楼!” “什么?” 元可欣惊呼一声。 “父皇呢?父皇怎么样了?” 宫女摇了摇头: “不知道, 火势太大,根本靠近不了。现在宫里已经乱成一团了,大家都在忙着救火。” 元可欣闻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转身看向青青,却发现青青的脸色却依旧如常。 “我们得去看看!” 元可欣说着,就要往皇上寝宫的方向跑去。 青青一把拉住她: “等等!现在火势那么大,我们贸然跑过去只会添乱。而且……” 她顿了顿。 “这场火起得蹊跷,我们得小心些。” 元可欣闻言,停下了脚步。 关心则乱。 父皇的寝宫近来都是她在负责,临走时也跟亲信安排好了一切。 再端详这个来报信的宫女,元可欣发现自己从未见过她,脸生的很! 陌生的宫女是决计不会出现在父皇寝宫内的,就连贸然靠近都会被禁军当场擒下或就地斩杀。 “你是哪一宫,哪一院的,跟着谁当班?” 元可欣厉声质问,同时眼神锐利地打量着眼前这名宫女,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感觉这件事情并不简单。 宫女被元可欣的突然发问吓了一跳,眼神闪烁不定,支支吾吾地回答道: “回公主殿下,奴婢是……是浣衣局的……今日刚被调来这边帮忙……” “浣衣局?” 元可欣眉头一皱。 “浣衣局的人怎么会跑到这里来报信?而且,你既然是刚被调来,又怎会知道父皇寝宫的情况?” 宫女闻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知道自己露出了马脚,但此刻已经骑虎难下,只能硬 着头皮继续编造谎言: “奴婢……奴婢是听别人说的……真的……真的是听别人说的……” “听谁说的?”元可欣步步紧逼,“你可知道欺瞒本宫的下场?” 宫女已经吓得瑟瑟发抖,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公主殿下饶命!公主殿下饶命!奴婢说……奴婢全都说……”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异样的风声传来。元可欣和青青同时警觉地抬起头,只见一道黑影从高处跃下,直扑那名宫女而去。 “小心!” 青青大喊一声,身形一晃已经挡在了元可欣身前。 黑影落地后并没有停顿,而是挥手洒出一片迷雾。 青青和元可欣只觉得眼前一花,随即便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不好……是迷药!” 青青心中一惊,幸好及时掩住了口鼻,才吸入不多。 她连忙从腰间摸出一颗解毒丸吞下,同时伸手去拉元可欣: “公主,快屏住呼吸!” 然而已经晚了,元可欣已经软软地倒在了地上,人事不知。 青青心中暗骂一声,抬头看去,只见那道黑影已经扛起地上的宫女,几个起落间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青青没有去追。 此刻最重要的是保护元可欣的安全。 她蹲下身检查了一下元可欣的情况,发现她只是昏迷过去,并没有生命危险。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中也涌起一股疑惑。 这名宫女显然是被人故意安排来引她们上钩的,而幕后之人竟然还准备 了迷药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肯定是有所图谋。 而且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元可欣! 想到这里,青青心中一紧。 元可欣的身份特殊,如果落在有心人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当下也不再犹豫,背起元可欣,运转身法,就往禁宫深处而去。 没想到,越往里走,竟是发现那宫女说的是真的! 此刻皇宫深处已经乱成一团,到处都是救火的宫女和太监。 青青背着元可欣在人群中穿梭,尽量避开那些混乱的地方。 好在她的身法不错,不一会儿就寻了个僻静又通风的地方。 将元可欣放下后,青青又仔细检查了一下她的身体,确认她没有受伤,这才彻底放心。 这时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声: “快!快救火!那边还有人在吗?快出来!” 青青听是禁军,便打了招呼,暴露了自己和元可欣的位置。 领头的将领看到青青后愣了一下: “你是谁,怎么在这里?公主呢?” 青青被禁军一时间问的有些懵,木讷的指了指身后: “公主昏迷了,你们快去看看!” 将领闻言,急忙走上前去查看,果然是元可欣公主昏迷在那里。 就在这时,青青突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杀气从背后袭来。 她下意识地转身,只见那些原本应该是去救火的禁军突然拔出了兵器,向她围攻而来。 “你们是谁?竟敢假冒禁军!” 青青厉声喝道。 “哈哈,青青姑娘,你果然聪明 绝顶,可惜今日还是要死在这里!” 领头的将领狞笑着说道。 “至于我们是谁,你到了阴曹地府去问吧!” 手中的长剑已经向青青刺了过来。 青青身形一闪,躲过了这一剑,同时从腰间拔出了一柄软剑,迎了上去。 剑法独特而精妙,每一招每一式都蕴含着无穷的变化。 那些假冒的禁军虽然人数众多,但在青青的剑法面前却显得笨拙不堪。 不一会儿,就有几人倒在了地上。 但青青也发现这些人的武功并不弱,而且他们配合默契,显然是经过长期训练的,自己要想突出重围并不容易。 就在这时,她突然听到了一声清脆的玉佩声响。 她心中一动,难道是赵让来了? 只见一道身影从夜空中飞掠而来,落在了青青的身边,竟然是海迪耶! 西域大剑豪,落日马场之主,海迪耶! 海迪耶曾有三皇子赠与的一枚玉佩,但后来他把玉佩还给了赵让,现在这块玉佩已经归属于南地蜀中唐家公子,唐云。 他是怎么进入皇宫的? 海迪耶一落地,那些假冒的禁军纷纷收起架势,让开一条道来。 青青紧紧的盯着海迪耶腰间挂着的那枚玉佩,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海迪耶,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的玉佩是哪里来的?!” 青青忍不住问道。 海迪耶笑着说道: “青青姑娘,这个问题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你不在查缉司好好待着,跑到皇宫里来凑什么热闹?” 青 青知道海迪耶是在故意转移话题,而是冷冷地说道: “海迪耶,我不管你来这里有什么目的,但如果你敢对公主不利,我绝不会放过你!” 海迪耶哈哈一笑,说道: “青青姑娘放心,我对公主没有恶意。只是请公主去喝杯茶而已。” “喝茶?” “只怕这茶不是那么好喝的吧?” 海迪耶也不生气,依旧笑着说道: “青青姑娘多虑了。我们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让公主睡着,自然也能保证她的安全,哪怕是在皇宫里。” 说道这里,海迪耶又顿了顿,重复道: “你们大威的皇宫。” 说罢,还意味深长地看了青青一眼。 青青心中一紧,海迪耶的话中透露出的自信和傲慢让她感到一阵不安。她深深地看了海迪耶一眼,心中飞快地思考着对策。 “海迪耶,你武道修为虽高,但这里毕竟是大威的皇宫,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而且,你以为你真的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公主带出去吗?” 海迪耶不以为意的说道: “青青姑娘,你太高估你们皇宫的守卫了。实话告诉你吧,你们皇上寝宫的火就是我放的,而那些假冒的禁军也是我的人。不单如此,你家的书院,那片白地,还记得吗?我们既然能混进来,自然也能把公主带出去。” 阳崎书院的那片白地,触及到了青青的逆鳞。 “海迪耶,你到底想干什么?” 青青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如果想 跟大威为敌,直接冲着我们来就好了,绑架公主能有什么用?” 海迪耶看着青青,并没有直接回答青青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青青姑娘,你觉得我们西域人为什么会千里迢迢地来到你们大威?” 青青摇了摇头,故意卖了一个破绽,想在对方继续说下去的同时,借机向后退去。 一道寒光突然从旁边袭来,直取他的咽喉! 青青心中一惊连忙侧身躲避。 那道寒光却如影随形般紧跟着他不放。 青青定睛一看才发现,那道寒光竟然是一柄飞剑! 青青心中大骇,没想到这些西域人竟然还有如此诡异的手段。 她一边躲避着飞剑的攻击,一边寻找着反击的机会,同时大声呼喊着元可欣的名字,希望她能够醒来。 然而元可欣依旧昏迷不醒,而那些假冒的禁军也围了上来,将青青团团围住。 海迪耶看着青青狼狈的样子,得意地笑着说道: “青青姑娘,你还是束手就擒吧。这柄飞剑乃是秘法所炼,你根本无法抵挡。” 青青心中虽然惊慌,但并未失去理智。 青青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紧盯着那柄飞舞的飞剑,突然认出了它的来历。 心中虽然不甘,但青青毅然决然地做出了决定。 只见她手中软剑一抖,剑尖指向身后元可欣的咽喉,说道: “海迪耶,我认输。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否则我宁愿先杀了公主,然后再自杀,死也不会让你得逞!” 海 迪耶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他没想到青青竟然会如此果断 不过,这也省去了他不少麻烦。 他冲远处挥了挥手,那柄飞剑立刻停止了攻击。 “你说吧,什么条件?” 海迪耶饶有兴趣地问道。 “我必须在一旁陪着公主,确保她的安全。 海迪耶微微皱眉,他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元可欣,又看了看青青,心中权衡着利弊。 片刻后,他点了点头,说道: “好,我答应你的条件。但你也不要给我耍什么花样,否则的话,我会让你后悔莫及。” 言毕,立刻有人上前将青青和元可欣一起绑了起来。 随后海迪耶带着一众手下押着青青和元可欣,从偏殿的廊道中走了出来。 一路上,他们遇到了不少真正的禁军和宫女太监,但都在海迪耶的手下被轻易地解决了。 看来他早已经计划周全,对皇宫的布局和防守了如指掌。 青青心中暗暗着急,她不知道赵让此刻在哪里,是否已经知道了这里发生的事情,只能寄希望于他们能够及时发现异常,赶来救援。 殊不知此刻迎春楼里,三皇子、五皇子,以及刚刚抵达楼前的七皇子元明空,也都知道了他们父皇寝宫着火一事。 五皇子已经飞身而出。 三皇子也不甘示弱。 这样的节骨眼上,哪怕他们都知道父皇不会有事,也得竭尽所能的去表现。 唯有元明空。 他的马车停在迎春楼前。 而他仍旧好端端的坐在马车里 ,双眼微闭,不知在想些什么。 西门大壮见到他的马车,就急不可耐的走来,想要商量事情。 没想到却被元明空的马夫拦下。 马夫扬起拿着马鞭的手臂。 手臂上铁骨铮铮。 西门大壮毫不怀疑,这一臂甩下去,足以将这两匹拉车的健马一分为二。 第二百八十三章 夜宴【四】 “你家主子呢?我有急事要见他!” 西门大壮急切地说道。 马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冷冷地说道: “我家主子正在休息,不见客。” “休息?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思休息?” 西门大壮气急败坏地说道: “你告诉他,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他商量,关乎到他的未来!” 马夫依旧不为所动,淡淡地说道: “我家主子的未来,不是你能左右的。你还是请回吧。” 西门大壮见状,心中更是焦急。 他知道元明空是个极其难以捉摸的人,如果不趁现在说服他,恐怕以后就更没有机会了。 想到这里,他一咬牙,猛地拉住马夫的衣领: “你去不去通报?再不去,我就杀了你!”西门大壮恶狠狠地说道。 马夫面对西门大壮的威胁,并没有露出丝毫惧色。 他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你杀了我吧。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如果你现在走了,也许还能保住一条性命。否则的话,等我家主子出来,你恐怕就永远没有机会离开了。” 马夫平静地说道。 西门大壮被马夫的气定神闲给震住了。 他的手微微颤抖着,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 自己不是马夫的对手,更不是元明空的对手。 如果现在真的动手杀了马夫,恐怕就真的如他所说,自己永远也别想离开这里了。 想到这里,西门大壮无奈地叹了口气,松开了手。 “好吧, 既然你家主子不愿意见我,那我就在这里等他出来。” 西门大壮说道。 他相信元明空总会出来的。 而且他也必须等到元明空出来。 与此同时,皇宫深处的火势已经渐渐得到了控制。 禁军们和宫女太监们齐心协力地救火,终于将火势扑灭在了寝宫的一角。 虽然寝宫被烧毁了一部分,但幸好没有人员伤亡。 这也让众人松了一口气。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黑影突然从火海中窜了出来,向着皇宫深处的院墙外逃去。 “有刺客!快追!” 禁军统领大声喊道。 顿时,一群禁军拔腿就追了上去。 黑影在黑暗中飞快地穿梭着,身后紧追着大批的禁军。 然而无论他们怎么追赶,却始终无法拉近与黑影之间的距离。 黑影的身法极其诡异,时而飘忽不定,时而又如同鬼魅般突然出现。 禁军们被耍得团团转,却始终无法捉到他的身影。 黑影正是海迪耶! 他带着青青和元可欣一路逃出了皇宫,来到了京城的一处偏僻角落。 这里有一座荒废的庙宇,早已无人问津。 海迪耶将青青和元可欣带进了庙宇内,解开了她们的绳索。 “青青姑娘,你的软剑还给你。” 海迪耶将青青的软剑递还给她。 “我们西域人虽然行事诡秘,但也讲究信义。既然答应了你的条件,就不会食言。” 青青接过软剑,警惕地看着海迪耶: “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要绑架公主?” 海迪 耶笑了笑: “青青姑娘,你不必紧张。我们并没有恶意,只是想请公主去我们那里做客而已。” “做客?有这么请人做客的吗?” 青青冷笑道。 “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还请青青姑娘见谅。” 海迪耶说道。 “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难道是想用公主来威胁大威朝廷?” 青青问道。 海迪耶摇了摇头: “我们并不想与大威为敌,恕我不能奉告。” 青青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于是转而看向元可欣: “公主,你没事吧?” 元可欣此刻已经苏醒了过来,但依旧有些惊魂未定。 她看了看青青,又看了看海迪耶,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安。 “青青,这是怎么回事?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元可欣问道。 青青将之前发生的事情简单地告诉了元可欣一遍。 元可欣听后心中大惊: “海迪耶,你竟然敢放火烧了父皇的寝宫?!” “公主殿下不必惊慌,我们并没有恶意。” 海迪耶说道。 “我们只是想请公主去我们那里做客而已,并不会伤害公主分毫。” 元可欣冷冷地看着他: “你们这样请人做客的方式还真是独特!不过本公主可没兴趣陪你们玩!” 说完她转身就要离开庙宇,却被海迪耶的手下给拦了下来。 与此同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从外面传来。 紧接着,一群查缉司中人冲进了庙宇内,将海迪耶和他的手下团团围住。 “赶紧束手就擒,否 则格杀勿论!” 为首的张宗冷声喝道。 海迪耶看着眼前的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他没想到大威朝廷的反应竟然这么快,而且派来的还是查缉司的精锐! “查缉司办案!无关人等速速离开!” 张宗再次喝道。 海迪耶的手下们纷纷拔出了兵器,准备迎战。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突然从查缉司后方飞掠而出,直扑海迪耶而来。 “赵让!” 青青惊喜地喊道。 赵让的身形在空中一个翻滚,稳稳地落在了青青的身边。 他看了一眼青青和元可欣,确认她们没有受伤后,才松了一口气。 “你们没事吧?” 赵让问道。 “我们没事。” 青青摇了摇头。 “你怎么会来这里?” “说来话长,但现在看,听那人的话,准没错!” 赵让说道。 “他在寝宫失火的第一时间就通知了我。” “父皇呢?我父皇怎么样了?” 元可欣一把揪住赵让的衣袖问道。 “皇上洪福齐天,自然不会有事。而且这些西域人也不敢真的伤害公主您。” 张宗确认了公主无碍,继而对海迪耶说道: “海迪耶,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挟持公主!今日若不将你拿下,我查缉司的颜面何存!” 海迪耶冷笑一声: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你以为你带了这么多人就能拿下我吗?未免太天真了吧!” 说完他身形一闪,就要突围而去。 幸亏赵让早有准备,身形一动就拦在了海迪耶的身前,与 查缉司的高手一道与其交战在一起。 顷刻间剑气纵横、飞沙走石! 他们的身法都极其诡异、速度极快,普通人根本看不清他们的动作。 只能看到两道身影在不断地交错、碰撞! 海迪耶长剑在手,如龙游深海,剑尖所指,便是雷霆万钧之势。 他的剑,似西域的狂沙席卷而来,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 海迪耶长剑一挥,剑光如匹练般横空出世,直取赵让咽喉。 赵让面不改色,乌钢刀横档,“当”的一声巨响,火花四溅。 他借势一个翻滚,刀随身转,化作一片刀影,将海迪耶笼罩其中。 海迪耶冷笑一声,长剑抖动,化作无数剑花,与赵让的刀影相碰,发出连绵不绝的金铁交击之声。 剑法诡异莫测。 时而如狂风扫落叶,时而如细雨绵绵。 赵让只觉得对方每一剑都似乎针对自己的要害而来,但他并不惊慌。 乌钢刀在他手中舞动如风,每一次挥出,都似乎能破开长空。 两人在庙宇内打得难解难分,剑气纵横,刀光如虹。 一时间,庙宇内尘土飞扬,石破天惊。 海迪耶越战越勇,似乎要将整个庙宇都吞噬进去。 赵让也不示弱,乌钢刀舞得密不透风,犹如一道坚固的屏障,将海迪耶的攻势尽数挡下。 两人的身影在庙宇内快速移动,每一次碰撞,都似乎能引起天地的共鸣。 就在这时,海迪耶突然长剑一抖,化作一道长虹,直刺赵让心口。 这一 剑来势汹汹,似乎要将赵让一击必杀。 赵让眼神一凝,乌钢刀迅速横档。 “叮”的一声脆响,长剑被弹开。 赵让趁势反击,乌钢刀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劈向海迪耶头顶。 海迪耶身形一闪,躲过这致命的一刀。但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赵让的刀影已经再次将他笼罩。 海迪耶心中暗惊,没想到这才过了没多久,赵让竟然就变得如此难缠! 片刻后,海迪耶突然虚晃一招、身形暴退! 赵让见状立刻追了上去,却被张宗突然伸手给拦了下来。 “赵让!今日就到此为止吧!保护公主还有迎春夜宴更要紧!” 张宗话音刚落,就看海迪耶的身形一闪就消失在了远方的地平线。 他的手下也纷纷撤退,一瞬间就变得无影无踪。 赵让转身回到了青青和元可欣的身边。 “放心,这些西域人应该是不会回来了。” 青青和元可欣都松了一口气。 虽然她们并不怕死,但也不想被这些西域人抓去当做人质。 “赵让,谢谢你来救我们。” 青青说道。 “不用谢我,要谢就谢红手吧。” 赵让说道。 “如果不是他及时通知我,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元可欣听到这里,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红手是谁?他怎么知道我们有危险?” 赵让想了想,解释道: “红手……反正他无处不在,却又无人知晓他的真实身份。他对我有所嘱托,让我在关键时刻保护公主殿下。今日之事 ,也是他提前告知我的。” 元可欣听后心中一阵感动,她没想到在这危急时刻,竟有这么多人在默默地保护着自己。 “赵让,替我谢谢那位红手先生。” 元可欣说道。 赵让点了点头,表示一定会将公主的谢意转达给红手。 张宗走了过来,对元可欣说道: “公主殿下,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尽快回宫吧。” 元可欣没有多想,跟着张宗和赵让一起离开了这座荒废的庙宇。 此刻,迎春楼前。 马夫看着西门大壮松开了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他转身走到一旁,不再理会西门大壮。 西门大壮站在原地,心中五味杂陈。 他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只觉得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漫长。 他的心情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越来越焦躁。 终于,当他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元明空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 “你……殿下,你终于出来了!” 西门大壮走上前去,急切地说道。 元明空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 “西门公子有什么事,非要现在见我?” “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商量。” 西门大壮说道。 “什么事情?” 元明空依旧保持着冷淡的语气。 “这里不方便说,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详谈。” 西门大壮四下张望了一眼,低声说道。 元明空看了他一眼,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了这里,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庭 院中。 “现在可以说了吧?” 元明空看着西门大壮,说道。 西门大壮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这才开口: “我刚才数了数,来的人和势力足足有二十多,但玉佩明明只有八枚!而且让哥到现在都不见踪影,前面还听三皇子和五皇子说皇上的寝宫失火了,他俩都冲出去救火了。” 元明空听着,瞳孔微微一缩,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西门公子是何意?” 西门大壮愣了愣,回想了下刚才自己说的话,的确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没有重点,只能重新梳理了下思绪,重新说道: “殿下,你知不知道让哥在哪?他昨晚就派福伯告诉我,自己要来迎春楼。还让我先把米行的事情办妥,今天天亮再来。” 元明空张张嘴,还未说出什么,就听西门大壮继续说道: “还有!殿下,三皇子和五皇子都去救火了,你还在这……在这闲坐着,那你爹……不,皇上陛下不会生气吗?” 元明空听着西门大壮的话,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他淡淡地说道: “西门公子,你的担忧我理解。不过,有些事情并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父皇的寝宫失火,确实是一件大事,但你也知道,这皇宫之中,有着无数的眼睛在盯着……” 西门大壮没想到元明空会这么说。 他有些疑惑地看着元明空。 但元明空的脸色始终平静如水,让人看不出任何的端倪。 “ 至于赵兄……” 元明空顿了顿,似乎在考虑着怎么说。 “你现在只需要知道,他并没有遇到危险,而且正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西门大壮听到这里,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虽然不知道让哥到底在做什么,但只要知道他没有遇到危险,那就足够了。 “至于我为何会在这里,不去救火……” 元明空看了一眼西门大壮,继续说道: “那是因为我也有我的事情要做。而且,我相信父皇他老人家会理解我的。” 西门大壮点了点头。 虽然他还是有些疑惑,但既然元明空这么说了,那他也就不好再多问什么了,只能表示理解。 他知道元明空身上承担这迎春夜宴的重任,相比于失火,只要皇上无恙,那迎春夜宴才是重中之重。 西门大壮对着元明空拱手一礼,随即转身离去。 元明空的目光,缓缓转向禁宫深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第二百八十四章 夜宴【五】 海迪耶的身形在夜色中快速穿梭,心中却是充满了疑惑和不甘。 他原本计划得天衣无缝的行动,竟然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被赵让和张宗等人给破坏了。 更让他想不通的是,那个神秘的红手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何总能提前洞悉自己的计划? 不过,海迪耶也清楚,现在并不是追究这些问题的时候。 与此同时,皇宫内的火势已经得到了控制,被烧毁的寝宫也正在紧急修复之中。 虽然损失惨重,但幸好皇上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这也让众人松了一口气。 不过,这场大火却给即将开始的迎春夜宴蒙上了一层阴影。 毕竟谁都清楚这场大火绝不是偶然,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而此刻的赵让,也已带着元可欣公主和青青回到了迎春楼中。 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一半,接下来就是要确保迎春夜宴的顺利进行。 但在此之前,他还需要去找一个人。 只是红手向来神秘莫测,想要找到他并不容易。 想了片刻,赵让叹了口气,还是决定先去向元明空说一说刚才发生的事情。 这会儿元明空也在迎春楼的大厅中,正在与南地蜀中的唐家公子唐云寒暄。 远来是客。 虽然唐家和南地的叛逆走的更近,但一切都是相对的。 昨天他能和那边近,不代表明天还会照旧。 今天他到了京城,到了元明空的面前,那就是元明空的客人。 元明空很会做人,至少表面上很会做 人。 他微笑着向唐云寒暄,风度翩翩,让人如沐春风。 但赵让知道,元明空的内心并不像他的外表那么温和。 他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一心想要巩固自己的地位,扩大自己的势力。 赵让走了过去,向元明空行了一礼,然后低声说道: “殿下,我有要事相告。” 元明空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示意他随自己到一旁说话。 两人走到了一处偏僻的角落,赵让四下打量了一番,确定没有人注意他们之后,才低声说道: “殿下,刚才海迪耶试图在皇宫内放火,但被我和张宗等人阻止了。” 元明空闻言一惊,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沉声问道: “海迪耶?他为何要放火?难道他想刺杀皇上?” 赵让摇了摇头,说道: “我也不清楚他的目的,但可以肯定他背后一定有人指使。而且,我还发现了一个神秘的红手,他似乎一直在暗中破坏海迪耶的计划。我甚至怀疑,那些突然多出来的玉佩,也和他有关……” 元明空皱起了眉头,沉思了片刻,才缓缓说道: “红手?这个名字我似乎听说过,但一时之间却想不起他的身份。不过,既然他能够破坏海迪耶的计划,那说明他也不是一般的人物。赵兄,你一定要想办法查出他的身份和来历。” 赵让点了点头,说道: “殿下放心,我一定会办好此事。” 元明空拍了拍他的肩膀 ,说道: “赵兄,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之一,我相信你一定能够办好此事。不过,你也要小心一些,毕竟现在京城中暗流涌动,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赵让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殿下,我会加倍小心的。不过,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对海迪耶的行踪进行严密的监控,看看他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 元明空点了点头,说道: “你说得对,海迪耶此人不简单,他既然已经露出了马脚,我们就不能让他再有机会兴风作浪。我会安排人去暗中跟踪他,看看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赵让想了想,又说道: “殿下,还有一件事情我觉得很奇怪。海迪耶放火的时候,皇宫内的守卫似乎并没有发现异常,直到火势蔓延开来才匆匆赶来救火。这让我觉得有些蹊跷。” 元明空眉头一皱,说道:“你的意思是说,有人故意放走了海迪耶,并且还在暗中协助他放火?” 赵让点了点头,说道: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毕竟海迪耶能够在皇宫内自由出入,本身就说明他有着不小的势力。而且,他的计划虽然被我们破坏了,但难保他不会再次出手。” 元明空沉吟了片刻,才缓缓说道: “这件事情确实很严重。如果真的有人敢在皇宫内放火并且还能逃脱惩罚的话,那么他们的势力就太可怕了。 接着,两人都陷入了一阵沉默。 直到南宫家主南宫剑上 前来同元明空打招呼,他和赵让之间的商讨才暂时告一段落。 元明空微微一笑,对着南宫剑拱手道: “南宫家主,幸会幸会。” 南宫剑回了一礼,说道: “殿下,听闻今日迎春夜宴有您主持,真是让人期待啊。” 元明空笑道: “南宫家主过奖了,在下只是尽力而为,希望能够为大家呈现一场精彩的夜宴。” 两人寒暄了几句,南宫剑便转身离去了。 赵让见状,低声说道: “殿下,南宫家一直以来都是保持中立的,但最近似乎有些偏向那边了。” 元明空点了点头,说道: “我也感觉到了。南宫剑此人城府极深,他既然敢在这种场合公然向我示好,那就说明他已经有了足够的把握。我们必须要小心应对!”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 “元公子,不在这里应该是叫您殿下!真是好久不见呀!” 两人转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绿色长裙的女子正款款走来。 元明空定神看了看,笑着说道: “原来是绿袖姑娘,真是好久不见!” 绿袖姑娘是京城有名的歌姬,不仅歌声动听,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许多达官贵人争相追捧的对象。 她没有玉佩,不算是受邀参加迎春夜宴的宾客。但每年的迎春夜宴,要是没有绿袖姑娘献唱,似是就少了些什么。 一来二去,她却是成了迎春夜宴上最固定的客人,比那些个皇亲国戚坐的位置还要靠 前! 绿袖姑娘抿嘴一笑,说道: “殿下过奖了。小女子只是来凑个热闹而已。” 说着,她看了一眼旁边的赵让,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虽然她并不认识赵让,但却能够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与众不同。 元明空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介绍道: “绿袖姑娘,这位是我的好友赵让。” 然后又对赵让说道: “赵兄,这位是绿袖姑娘。” 两人互相行了一礼。 绿袖姑娘微微一笑,说道: “赵公子好。” 赵让也点了点头,说道: “绿袖姑娘好。” 他虽然对这位名满京城的歌姬没有什么兴趣,但也不会失了礼数。 毕竟在这种场合下,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 打完了招呼,赵让转身就要离开。 却听绿袖姑娘突然说道: “赵公子请留步。” 赵让一愣,回头看着她,问道: “绿袖姑娘有何指教?” 绿袖姑娘微微一笑,说道: “指教不敢当。只是小女子对赵公子刚才所说的红手很感兴趣,不知道能否告知一二呢?” 赵让心中一动,暗道这位绿袖姑娘果然不简单,竟然能够注意到红手这个细节。 不过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说道: “抱歉,绿袖姑娘,这件事情涉及到一些机密,我不方便透露太多。” 绿袖姑娘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不过很快又恢复了正常,笑着说道: “既然赵公子不方便说,那就算了。小女子只是好奇而已,并没有 其他的意思。” 赵让点了点头,说道: “多谢绿袖姑娘理解。” 说完,却听绿袖姑娘又说道: “赵公子慢走,小心一些。” 按照迎春夜宴的流程,众宾客们现在已经开始入座了。 虽然莫名其妙多出了很多玉佩,因此多来了很多人,但元明空已经将桌椅全都配备齐全。 不过最先定下来的那八家,还是坐在众宾客的最前面。 有南宫家这样的绿林总旗,还有西门家这样的天下首富,其他人也生不出眼红嫉妒的心思。 但三皇子和五皇子还未归来,因此一众宾客即便已经站在自己所属的桌旁,却没人入座。 就在众人等待之时,门口处,三皇子与五皇子并肩而行,身后跟着各自的侍卫,缓缓走进了迎春楼。 看到他们去而复返,众宾客纷纷再度行礼问好。 三皇子与五皇子走到最前面的主桌旁,三皇子对着元明空说道: “七弟,父皇寝宫失火,你怎么如此漠视?!这不是为儿为臣之道吧!” 三皇子的质问声在迎春楼内回荡,众宾客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元明空的身上。 元明空神色不变,微笑着说道: “三哥,父皇寝宫失火,我自然是心急如焚。我已经安排了人去调查此事,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五皇子在一旁冷哼一声,说道: “七弟,你说的倒是轻巧。父皇寝宫失火,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还能在这里主持迎春夜宴,真是让人佩服你的定 力。” 元明空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 “五哥,父皇寝宫失火,确实是大事。但迎春夜宴也是父皇钦点的盛事,我不能因为个人情绪而影响了大局。更何况,我相信父皇也希望我们能够办好这场夜宴。” 三皇子和五皇子对视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他们没想到元明空竟然能够如此冷静地应对他们的发难。 不过,他们并没有就此罢休。 三皇子冷笑一声,说道: “七弟,你说得倒是冠冕堂皇。但据我所知,这场大火并非偶然,而是有人故意为之。而且,我还听说你的人在火场附近出现过,不知道这是不是巧合呢?” 元明空眉头一皱,心中暗道不好。 他知道三皇子既然敢这么说,就一定是掌握了什么证据。 但他表面上仍然保持着平静,说道: “三哥,你说的这些话可有什么依据?我的人一直在迎春楼内忙碌着准备夜宴的事情,怎么可能出现在火场附近呢?” 三皇子冷笑一声,说道: “七弟,你不用狡辩了。我的人亲眼看到你的人从火场附近离开。而且,我还知道你和那个放火的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你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但殊不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元明空心中一沉,他知道三皇子这次是有备而来。 但他仍然不肯轻易认输,说道: “三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和放火的人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你有什么证据的 话,就请拿出来让大家看看。” 话音还未全然落下,三皇子拍了拍手,一个侍卫从外面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个卷轴。三皇子接过卷轴打开一看,然后将其展示给众人观看。 只见上面画着一个人的画像,旁边写着赵让二字,正是赵让的海捕文书! 三皇子冷笑着说道: “七弟,这个人你应该不陌生吧?他就是你的好友赵让!而他正是朝廷通缉的要犯!你身为皇子却和朝廷要犯勾结在一起,该当何罪?” 元明空看了一眼那张通缉令,心中却是涌起一股怒火。 他当然知道这是有人在故意陷害他和赵让。 但在这个时候解释是没有用的,只会越描越黑。 “三哥,你说赵让是朝廷要犯,有何证据?据我所知,赵让一直安分守己,并没有做出任何违法乱纪的事情。” 三皇子说道: “七弟,你不用狡辩了。赵让是朝廷要犯已经证据确凿!”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可以证明赵让不是朝廷要犯!” 正是青青。 青青走到元明空的身边,面对三皇子说道: 殿下,这张海捕文书,可否给在下一观? 三皇子想都没想,立马递了过去。 这张文书又不是孤本。 哪怕青青当场撕了,烧了,也不怕! 青青接过海捕文书,细细看过后,点了点头说道: “三皇子殿下真是费心了!” 三皇子见状,心里隐隐闪过些许不对,但还是绷着脸,质问道: “怎么,你也想给这个通缉犯开脱?这好像跟你们杨家没什么关系。” 青青点头,说道: “殿下说得对。杨家人只会读书育人,根本管不到,也管不了这些政务之事。不过在下除了是杨家人之外,却还是查缉司中人,殿下想必也是知道的吧?” 三皇子沉吟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青青是查缉司中人的事情,他自然早就知晓。 仔细想想,青青刚才的话中似乎也没有什么陷阱。 但七弟元明空可是查缉司的影卫副统领,查缉司更是父皇一手栽培起来,用以铲除异己的利剑。 哪怕是战功赫赫的五皇子,对查缉司的事由都无权干涉。 “嗯,既然殿下知道我是查缉司中人,那由我来解释这张海捕文书的缘由,算不算令人信服的证据?” 三皇子目光一凝。 这女人果然是要搬出查缉司这座大山来当挡箭牌。 查缉司中的事物,身为皇子也无权过问。青青想怎么说都行,反正也无从查证。 但众目睽睽之下,三皇子也没办法翻脸,只能默然的点点头。 第二百八十五章 夜宴【六】 青青朗声说道: “既如此,那我就来给诸位解一解这张海捕文书的疑惑。” 说着,她指着海捕文书上的画像和文字,一一解释道: “赵让确实曾被卷入一场命案之中,成了我查缉司通缉的要犯,但后来经过我们查缉司的深入调查,发现那是一场误会,于是我们便撤销了对他的通缉。” 听到这里,众宾客纷纷议论起来。他们没想到这赵让竟然还有这样的经历。 青青继续说道: “至于这张海捕文书,是我们查缉司在撤销通缉时遗漏下来的。没想到竟然被有心人利用,拿来陷害赵公子和七皇子殿下。实在是罪大恶极!” 说到最后,她的目光冷冷地扫过三皇子和五皇子的脸。 三皇子和五皇子被她看得心中一凛,但他们自然不会轻易罢休。 三皇子冷笑道: “青青姑娘,你说赵让是被冤枉的,可有什么证据?难道就凭你一面之词吗?” 青青摇了摇头,说道: “自然不是。我们有充分的证据证明赵公子的清白。只是这些证据涉及到查缉司的机密,不方便在此公布。” 三皇子眉头一皱,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五皇子拉住了。 五皇子对着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冲动。 然后五皇子转向元明空,微笑着说道: “七弟,既然青青姑娘已经解释了这张海捕文书的来龙去脉,那我们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我们相信七弟你不会和朝廷要犯勾结 在一起的。对吧?” 元明空看了他一眼,心中明白这是五皇子在给自己台阶下。 虽然他并不怕三皇子和五皇子的联手发难,但在这个时候和他们撕破脸也没有任何好处。 于是他点了点头,说道: “多谢五哥的理解。我身为皇子,自然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当然不会和朝廷要犯勾结在一起的。” 说完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不过,今天这场迎春夜宴是父皇钦点的盛事,我不希望再有人借机生事破坏气氛。否则的话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到最后他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三皇子和五皇子对视了一眼没有再说话。 他们知道元明空这是在警告他们不要再找麻烦。 众宾客见三位皇子之间的争执暂时平息了下来也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可不想因为这场争执而影响到接下来的迎春夜宴。 这时,一阵悠扬的琴声突然响起。 只见绿袖姑娘款款走到大厅中央的舞台上坐下开始弹奏起来。 她的琴声如潺潺流水般清脆悦耳让人听了心旷神怡。 随着她的琴声响起整个迎春楼内都安静下来只余下那悠扬的琴声在回荡。 一曲终了绿袖姑娘站起身来盈盈一礼说道: “诸位宾客绿袖献丑了。” “绿袖姑娘的琴声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啊!” “是啊!绿袖姑娘的琴声真是让人陶醉。” 众宾客纷纷赞叹道,不少人看向绿袖姑娘的目光中都充满了爱 慕之色,但也有一些人在暗中观察着赵让和元明空的反应。 他们都知道这场迎春夜宴并不简单,背后隐藏着各种势力和利益的争夺。 而赵让和元明空作为其中的关键人物,自然也是众人关注的焦点。 不过两人似乎并没有受到刚才事情的影响,依然谈笑风生,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可越是这样,众人越是不敢小觑他们。 能够在这种场合下保持如此镇定的人,必定有着非凡的实力和城府! 曲声终了,迎春夜宴正式开始。 按照以往的规矩,开场曲之后,就该开场酒。 由主持这次迎春夜宴的皇子致辞,众宾客把盏,共同饮下这杯春酒。 皇室春酒,名扬天下,非寻常百姓所能品尝。 此酒乃是由皇宫内专设的酿酒坊精心酿制而成,其酿制方法独特,用料考究,每一步都凝聚着匠人们的心血与智慧。 酿制春酒所用的原料,都是经过严格筛选的顶级食材。 糯米选自江南水乡的上等精品,晶莹剔透,软糯可口。 酒曲则是由皇宫内的御医亲自调配,融合了多种珍贵草药,既能增加酒的香气,又有益于身体健康。 在酿制过程中,匠人们需按照古法,严格控制温度、湿度和时间。 糯米经过反复清洗、浸泡、蒸煮后,与酒曲混合均匀,置于特制的陶缸中发酵。期间还需定期搅拌、调整温度,以确保酒液的均匀受热和充分发酵。 经过长达 数月的精心酿制,春酒终于酿成。此时的春酒色泽金黄,清澈透亮,散发着浓郁的酒香和淡淡的草药味。 品尝一口,只觉酒液绵甜醇厚,回味悠长,仿佛置身于春天的花海之中。 皇室春酒不仅口感绝佳,更具有滋补养生的功效。 常饮此酒,可舒筋活血、提神醒脑、延年益寿。 因此,在皇宫内,春酒被视为珍品,每逢重要场合方才取出品尝。 而在迎春夜宴这样的盛事上,能够共饮一杯皇室春酒,对于众宾客来说无疑是一种莫大的荣幸。 元明空站起身来,举杯向众宾客致意,朗声说道: “诸位,今晚这迎春夜宴,乃是我朝一年一度的盛事。本王有幸主持此宴,深感荣幸。在此,我要感谢各位宾客的光临,也祝愿大家今晚能够尽兴而归。” 众宾客纷纷起身回礼,举杯相向,一片欢声笑语。 元明空微微一笑,接着说道: “这杯春酒,乃是我皇室珍品,希望大家能够品尝出其中的滋味。” 说完,他仰头一饮而尽。 众宾客见状,也纷纷举杯饮下。 顿时,整个大厅内弥漫着浓郁的酒香,令人陶醉。 随着春酒入喉,众宾客只觉一股暖流缓缓涌遍全身,说不出的舒服受用,纷纷赞叹不已,对皇室春酒更是赞不绝口。 元明空放下酒杯,看着众宾客满意的表情,心中也是暗自得意。 只要接下来不出什么差错,那他就算是立了一大功了。 宴会之 上,烛光摇曳,宝气珠光交织成一片璀璨的星海。 华丽的宫灯下,觥筹交错间笑语盈盈,气氛热烈至极。 元明空端坐于主位之上,神采飞扬地观察着场中的一切,不时与身旁的贵族们交换着意见。 金钟镖局的代表与南宫家的家主分列两侧,两人之间虽有笑谈,但隐隐透着一丝微妙的紧张。 南宫家主眼中精光四射,扫过场中的宾客,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机会。 而金钟镖局的代表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不时地瞥向南宫家主,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此时,一阵丝竹之声响起,舞女们踏着曼妙的舞步轻盈入场,她们身着薄如蝉翼的彩衣,仿佛天边斑斓的云霞被裁剪成了人间的霓裳。 手中所执的剑器,在灯光下闪烁着寒光,宛如夜空中最亮的星辰,被她们轻轻握在掌心。 她们的舞步,像是踩在云端,又似在水中漫步。 每一步都仿佛踏出了一个梦境. 轻盈、缥缈,却又充满力量。 剑器在她们手中舞动,如同游龙出海,忽而冲天而起,忽而潜入深渊。 那流转的光华,如同流星划过夜空,绚烂而夺目。 这些舞女们不仅是在舞蹈,更是在用剑器书写着天地间的诗意。 她们的剑法,既有山川的秀美,又有江河的奔腾。 每一次剑器的挥动,都仿佛是在描绘一幅壮丽的画卷,将武道的精神与自然的韵律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整个大厅,仿佛被她们舞成 了一个梦幻般的武道仙境。 那剑器舞动间所带起的寒光,如同仙境中的瑞气,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而那悠扬的丝竹之声,则如同天籁之音,穿透云层,直达人心。 宾客们仿佛被这梦幻般的剑器舞带入了另一个世界。 他们的心灵,被这场剑器舞洗涤得纯净透明,与天地自然融为了一体。 众人被这美轮美奂的场景所吸引,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专注地欣赏起舞蹈来。 南宫家主趁机向金钟镖局的总镖头举杯示意,低声交谈起来。 “金总镖头,你金钟镖局对南宫家的态度似乎有些变化。” 南宫家主轻抿一口酒,淡淡地说道。 金总镖头微微一愣,随即干笑两声: “南宫家主多虑了,我们两家一直是相依相随的关系,怎会有变化呢?” 南宫家主轻轻摇头: “是不是多虑,我心中自有分寸。只是希望金钟镖局能够记得当初的承诺,不要因为一时的利益而忘记了长久的情分。” 金总镖头闻言面色微变,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南宫家主言重了。我们两家合作多年,自然知道轻重缓急。请放心,金钟镖局绝不会做出背信弃义的事情来。” 南宫家主微微一笑,但眼中却无丝毫笑意: “金总镖头,不是我不放心,而是这江湖风波诡谲,人心难测。今日之友,或许明日便成了敌。你金钟镖局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名号,总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 ?” 金总镖头感觉对方的话中有话,心中不禁一紧,但面上仍保持着镇定: “南宫家主,你我两家多年来一直共同进退,经历了不少风风雨雨。这份情义,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抹去的。我相信,只要我们彼此信任,任何风波都能平安度过。” 南宫家主轻轻放下酒杯,目光锐利地直视着金总镖头的眼睛: “信任?金总镖头,这江湖上最值钱的便是信任,但同样,最不值钱的也是信任。你金钟镖局若真心要与南宫家共进退,那便拿出点诚意来。否则,只怕这江湖上的风风雨雨,会先把你我两家给淹没了。” 金总镖头被对方的话逼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只能勉强维持着面上的平和: “南宫家主,您的话真是犀利至极。不过,请允许我重申一遍,金钟镖局与南宫家多年的情义,绝非一朝一夕所能建立,更非轻易能够摧毁。我们之间的合作,是基于互信互利的基础上的,这一点,无论何时都不会改变。” 南宫家主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金总镖头,你我都是江湖中人,何必说得那么冠冕堂皇?这江湖上,讲究的是实力为尊,利益为先。你金钟镖局若是觉得南宫家已经无法满足你们的利益需求,想要另攀高枝,那也大可直说无妨。” 金总镖头心中一惊,没想到南宫家主竟然会如此直接地挑明话题。 他暗自叹了口气,知道今晚 这场对话恐怕无法善终了。 “南宫家主,您误会了。金钟镖局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我们两家之间的合作,一直都是基于互相尊重、互相支持的基础上的。至于利益方面,我相信只要我们携手共进,自然能够共创辉煌。” 南宫家主闻言冷冷一笑,似乎并不相信金总镖头的话。他端起酒杯轻轻摇晃着,目光如刀般直视着金总镖头的眼睛: “金总镖头,你这番话说得倒是漂亮。不过,漂亮话谁都会说,关键是要看行动。我南宫家在这江湖上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什么事情没见过?你金钟镖局若真有诚意要与南宫家共进退,那便拿出点实际行动来。否则的话……”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目光中透露出一丝寒意: “否则的话,只怕这江湖上的风风雨雨,会先把你金钟镖局给淹没了!” 金总镖头心中一凛,知道南宫家主这是在威胁自己。 他心中虽然不悦,但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 只能苦笑着说道: “南宫家主,您的担忧我理解。请放心,金钟镖局一定会拿出实际行动来证明我们的诚意。我们之间的合作,一定会更加紧密、更加深入。” 南宫家主微微一笑,似乎对金总镖头的回答感到满意。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说道: “好!金总镖头快人快语!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吧。” 两人的对话虽然结束了,但场上的气氛却变得更 加微妙和紧张起来。 宾客们似乎也感觉到了这种变化,纷纷收起笑容,专注地观察着场上的形势。 而舞女们的剑舞,也在这紧张的气氛中变得更加凌厉和炫目起来。 元明空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幕,心中暗道: “看来今晚的宴会不仅仅是一场简单的庆祝活动啊,还有这么多的势力在其中角逐。” 啜饮一口春酒,继续想到: “既然如此,那就让我来给这场宴会添点猛料吧。” 想到这里,他放下酒杯站起身来大声说道: “诸位宾客,今晚的宴会可谓是群英荟萃,不仅有朝中的达官贵人,还有江湖上的英雄豪杰。在下甚是荣幸能够与诸位共聚一堂。” 众人闻言纷纷鼓掌喝彩表示赞同。 元明空继续说道: “如此盛景怎能没有助兴的节目呢?来人呐!让舞女们退下,换上一批新的表演者来!” 随着他的命令下达场中的舞女们纷纷退了下去。 紧接着一阵激昂的鼓声响起,一队身着劲装的武者踏着鼓点闪亮登场。 他们手中或持长剑或握双刀,在场中翻滚跳跃舞动出一片刀光剑影。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众人眼前一亮纷纷叫好。 元明空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金总镖头和南宫剑的面庞。 果然不出他所料这两大势力的代表也被这精彩的表演所吸引,暂时放下了心中的算计专注地观看起来。 元明空见众人兴致高昂,轻轻抚了抚 衣袖,淡然地坐回主位之上,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就在此时,五皇子却突然站起身来,向场中武者们鼓掌致意,然后高声说道: “诸位,这场武舞表演真是精彩绝伦,让人大开眼界。不过,在本皇子看来,这江湖上的武艺,除了讲究招式精妙、劲气深厚之外,更重要的是要有实战的经验。不知这些武者们是否只是空有花架子,还是真正能够上阵杀敌的英雄?” 他这番话一出,场中顿时一片寂静。 此时他突然发难,显然是有所图谋。 元明空作为今晚宴会的主持人,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元明空微微一笑,目光平静地看着五皇子说道: “五哥说得没错,江湖上的武艺确实需要实战的检验。不过,这些武者都是经过严格挑选和训练的,他们的实力绝非空谈。如果五哥有兴趣的话,不妨亲自下场与他们切磋几招,也好让我们大家开开眼界。” 此言一出,场中顿时一片哗然。 众人都知道元明空这是将了五皇子一军。 如果他真的下场切磋的话,无论输赢都会失了皇子的身份。 可如果他拒绝的话,又会显得胆小怕事,失了颜面。 五皇子没想到元明空会如此反击,一时之间竟有些愣住。 然而元明空却丝毫不为所动,他淡淡地看着五皇子,似是在说: “五哥,你这一招对我来说根本没什么大不了。” 不曾想,南宫家主突然站起身来朗声 说道: “两位皇子殿下何必为此小事争执?这江湖上的武艺高低自有公论,不是一场切磋就能定论的。依在下看,不如让这些武者们继续表演下去,让大家尽情欣赏便是。”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然后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金总镖头的脸庞继续说道: “至于实战经验嘛……想必在场的诸位都清楚得很,这江湖上有些势力可是靠着真刀真枪打拼出来的。比如说……金钟镖局!” 南宫家主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顿时都聚集在了金总镖头的身上。 金钟镖局在江湖上声名显赫,以押运货物安全快捷而着称于世。 金总镖头没想到南宫家主会突然提到自己,心中不由得暗叫一声“糟糕”! 他知道这是南宫家主在借题发挥,想要挑拨离间自己与皇室之间的关系。 但此时此刻他却又不能站出来否认或辩解什么,否则只会越描越黑。 于是,他只能硬着头皮站起身来向众人拱手说道: “南宫家主谬赞了。金钟镖局虽然略有薄名但也不敢妄自尊大。在场的诸位英雄豪杰都是江湖上的佼佼者,我等自当虚心请教才是。” 他说到这里偷偷瞄了一眼元明空和五皇子,却见两人都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心中不由得一紧,额头上开始渗出丝丝冷汗。 然而就在这时三皇子突然站起身来高声说道: “金总镖头此言差矣!你金钟镖局若是真有实力又何必惧怕与人 切磋较量?依本皇子看不如就借此机会让你金钟镖局的镖师们下场展示一番也好让大家见识见识你金钟镖局的实力!本皇子愿意出个彩头,胜者得之!” 三皇子此言一出顿时得到了不少人的附和。 他们都知道三皇子与五皇子一直联手对抗元明空,而金钟镖局又向来和军功赫赫的五皇子走的极近。 此时三皇子站出来为金总镖头解围,显然是为了进一步拉近彼此之间的关系。 金总镖头闻言心中不由得暗松了一口气。 只要自己顺着这个台阶走下去,就能化解眼前的尴尬局面,连忙拱手说道: “三皇子殿下所言极是!既然如此那我金钟镖局就献丑了!” 说完他一挥手示意身后的镖师们下场准备。 那些镖师们都是经过严格训练和实战考验的精英之辈,此刻闻言顿时精神一振纷纷摩拳擦掌准备下场展示自己的实力。 然而就在这时元明空却突然挥了挥手说道: “慢着!三皇兄此言差矣。今晚这场宴会乃是为了庆祝春日临近而举办的盛宴,并非江湖上的比武大会。若是让这些镖师们在此切磋较量的话,恐怕会伤了和气也失了宴会的本意。依我看不如就此打住让这些武者们继续表演下去让大家尽情欣赏便是。” 元明空这番话虽然说得冠冕堂皇,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他是在故意为难三皇子和金总镖头。 此刻若是让金总镖头轻易下台的话,无疑 会助长对方的声势,因此他才会出言阻止,想要将金总镖头置于一个进退失据的尴尬境地。 果然,听了元明空的话后,三皇子和五皇子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元明空竟如此不给面子,在这个关键时刻出言阻止。 而金总镖头更是感到一阵心惊肉跳, 他清楚这是七皇子元明空在故意为难自己,想要让自己在众人面前出丑。 一时间场上气氛变得紧张起来,众人都屏息凝气地看着这三位皇子之间的较量,仿佛在等待着一场暴风雨的来临。 而南宫家主则是面带微笑地坐在一旁,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似的。 这场宴会本来就是一场权力的较量。 即便他自己也是这场较量中的一枚棋子。 不过他并不在乎这些。 只要能够达成自己的目的,他不在乎成为任何人手中的棋子。 一阵清脆的笑声突然响起,打破了场上的僵局。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绿袖姑娘款款走到大厅中央,向众人盈盈一礼说道: “诸位宾客,今晚的宴会本是为了庆祝皇上的寿辰而设,理应是和和美美、欢欢喜喜才对。可不要因为一些小事而伤了和气哦。”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然后目光流转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继续说道: “绿袖不才,愿为大家献唱一曲以助雅兴。希望大家能够放下心中的纷争和执念,尽情享受这春日临近的美好!” 第二百八十六章 夜宴【七】 绿袖姑娘此言一出,场上顿时响起了一片掌声和欢呼声。 众人都知道绿袖姑娘是元明空的红颜知己,不仅美貌动人而且歌声婉转动听,此刻见她出面打圆场自然都乐意给几分薄面。 元明空也微微点头向绿袖姑娘投去了赞许的目光。 三皇子和五皇子见状也只好暂时收起心中的算计,静待绿袖姑娘的表演。 随着一阵轻柔的乐声响起,绿袖姑娘翩翩起舞,曼妙的舞姿如同春风拂柳般令人心旷神怡。 她的歌声也随之响起,清脆悦耳、婉转悠扬,仿佛一股清泉流淌在众人的心间。 “春日临近花满枝,金樽美酒共相知。 欢歌笑语随风起,豪情壮志赋新诗。 江湖恩怨何须问,且把今宵记心痴。” 绿袖姑娘的唱词虽然说得含蓄但却意味深长,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们知道绿袖姑娘所言非虚,这江湖上的恩怨情仇、朝廷中的权力争斗确实都是过眼云烟、转瞬即逝。 唯有珍惜眼前人、珍惜当下时光才是最重要的。 而元明空也趁机站起身来高声说道: “诸位宾客,绿袖姑娘所言极是!我们今晚能够欢聚一堂实属不易,理应放下心中的纷争和执念尽情享受这美好的时光才对!”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场上顿时响起了一片碰杯声和欢呼声,气氛再次变得热烈起来。 而三皇子和五皇子也只好暂时收起心中的算计随着众人一起举杯欢庆, 但他们心中的算计却并没有因此而消失反而变得更加浓烈起来…… 宴会的气氛一度热烈而欢快,绿袖姑娘的舞姿和歌声仿佛将所有人都带入了一个如诗如画的梦境之中。 就在众人沉醉于绿袖姑娘的表演时,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夜空。 一名宾客痛苦地倒在了地上,脸色瞬间变得青紫,口中吐出白沫,显然是中毒的迹象。 紧接着,接连不断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宾客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整个宴会场顿时变成了一片人间炼狱。 恐慌和混乱瞬间蔓延开来,宾客们惊慌失措地四处奔逃,尖叫声、哭喊声、呼救声交织在一起。 元明空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猛地站起身来,厉声喝道: “大家不要慌乱!快!快传御医!!” 但他他的喝令并没有能够安抚众人的情绪,恐慌和混乱反而愈演愈烈。 中毒的宾客越来越多,死亡的气息已经弥漫在了整个宴会场上空,让人感到窒息和恐惧。 此刻的三皇子和五皇子也陷入了极度的恐慌之中。 他们虽然没有中毒,但看着那些不断倒下的宾客和越来越混乱的场面,他们心中也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和慌乱。 “五弟,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三皇子颤抖着声音问道,他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无比,显然是被这场变故吓得不轻。 五皇子看着现场,摇了摇头 说道: “我也不清楚,但这件事情肯定不简单。我们必须要小心应对,否则很可能会被卷入其中。” 就在他们说话间,又有一名宾客倒在了地上。 这名宾客的身份非同寻常。 是李盛林的远亲,还是一位在朝中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大臣。 他的倒下立刻引起了更大的骚动和恐慌,所有人都开始怀疑这场宴会背后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元明空此刻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这场变故已经超出了他的控制范围。 如果不尽快采取措施的话,很可能会引发更大的灾难。 因此,他立刻下令封锁宴会场,同时调派大批禁军前来维持秩序。 他迅速走向倒地的宾客,蹲下身去检查他们的状况,脸色愈发凝重。 这些宾客的症状如出一辙,而且毒性极强,发作迅速,令人措手不及。 “御医!快传御医!” 元明空再次大声呼喊,他的声音中充满了焦急和愤怒。 急匆匆赶来的御医们此刻也束手无策。 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毒发,根本无从下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个宾客在他们面前痛苦挣扎,然后死去。 “殿下,此毒极为诡异,我等实在无能为力……” 一位御医颤抖着声音向元明空禀报。 元明空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转身看向众人,只见他们一个个面露惊恐之色。 “大家不要慌张,一定会查清楚的!” 元明空大声喊道,试图安抚众人的情绪。 可 惜他的话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 恐慌和混乱依然在蔓延。 宾客们开始互相猜疑,怀疑是有人故意下毒。 “一定是有人想要害我们!” 有人大声喊道。 “没错,说不定是有人想要趁机行刺!” 又有人附和道。 这些声音此起彼伏,让整个宴会场变得更加混乱不堪。 元明空感到一阵无力感袭来,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采取行动,否则这场混乱将无法收拾。 他迅速走向三皇子和五皇子,厉声问道: “你们知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们搞的鬼?” 三皇子和五皇子被元明空的气势所震慑,他们连连摆手否认道: “七弟,你误会了,我们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元明空冷冷地看着他们,心中充满了怀疑。 他知道这两个皇子一直对他心怀不满,想要争夺皇位,这场变故很可能是他们精心策划的一场阴谋。 但他并没有证据来证明这一点,只能暂时忍住心中的怒火,转身走向那些幸存的宾客。 “诸位宾客,我知道你们现在很害怕很混乱。但请你们相信,咱们的查缉司和七皇子殿下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关键时刻,赵让站出来,朗声说道。 “现在请大家保持冷静不要慌张,按先前的顺序继续就座,其他的由御医和禁军处理!” 赵让的话起到了一定的作用,那些幸存的宾客们逐渐安静了下来。 他们虽然依然惊恐不安,但至少没有再 像之前那样互相猜疑攻击了。 元明空松了一口气,向赵让投去了一个感谢的眼神。 暂时稳住了局面,但接下来他必须尽快查明真相找出真凶才能彻底平息这场混乱。 赵让自然读懂了元明空眼神中的意思,他转身看向那些倒地的宾客和御医们说道: “你们仔细检查一下这些宾客的尸体和症状,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 御医们领命而去开始仔细检查起来。 而元明空则对三皇子和五皇子极为冰冷的说道: “我希望这件事情与你们真的无关。但如果让我发现是你们在背后搞鬼的话,我绝不会放过你们!” 灵位皇子以沉默应对。 元明空见状,也没有再说什么。 现在最重要的是查明真相,而不是与这两个皇子纠缠不清。 就在他苦思冥想之际,突然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殿下,我发现了一些线索。” 元明空猛地转过身来,只见赵让站在他面前,手中拿着一块玉佩。 那块玉佩正是那些中毒宾客所持有的信物之一。 “中毒的人,都是些小势力小世家以及个人。他们手中的玉佩,虽然和我们先前发出去的八枚一模一样,但却来路不明。” 赵让说着,目光瞥了一眼南宫家主南宫剑身旁的四人。 这四人不是南宫家中人,而是他的朋友,同样持有和南宫剑一模一样的玉佩。 先前赵让给元明空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他还想等迎春夜宴结束之 后再去调查,现在却是等不了了。 “查缉司协同禁军,立刻去调查这些玉佩的来源!” 他命令道。 “我要知道这些宾客是谁邀请来的,以及他们互相之间的关系!” 查找玉佩的来源需要时间,这一点赵让和元明空都心知肚明。 打磨迎春楼内的局势却愈发不容乐观。 最开始的八家势力清楚地知道玉佩只有八枚,也明白这些玉佩是赵让代表七皇子元明空赠送给南宫家、白鹤山、宰相府等八大势力的信物。 可是现在,那些原本并不在邀请名单上的小势力宾客却接二连三地中毒倒下,情况瞬间变得诡异而紧张。 这些人手中的玉佩与八大势力的玉佩一模一样,让人不得不开始怀疑这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的阴谋。 “赵公子,这是怎么回事?” 金钟镖局的金总镖头站起身来,指着那些中毒倒下的人。 “这些人手中的玉佩,难道不是出自你手吗?” 赵让眉头一皱。 这个时候任何解释都可能被视为狡辩,唯有拿出证据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诸位稍安勿躁。” 赵让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有力, “这些玉佩确实与我有关,但我可以肯定的是,它们并非出自同一批。而且,我赠送的玉佩只有八枚,这一点大家都可以作证。” 说着,他看向了南宫家主南宫剑等人,希望他们能够站出来为自己说话。 然而,南宫剑等人却选择 了沉默,他们显然并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卷入这场是非之中。 金总镖头见南宫剑等人沉默不语,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他趁机站起身来,大声说道: “赵公子,你说这些玉佩不是你送出去的,那可有证据?在场这么多人都看到了,这些中毒的人手中拿着的玉佩与你之前送出去的一模一样,你如何解释?” 赵让眉头紧锁,他知道金总镖头是在故意为难自己,想要把自己卷入这场风波之中。 “金总镖头,这些玉佩绝对不是我送出去的。至于证据,我会尽快找出来给大家看。” “哼!尽快找出来?你说得轻巧!” 金总镖头冷笑一声。 “现在这么多人都已经中毒倒下了,你一句‘尽快找出来’就想敷衍了事?我告诉你,今天你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说着,他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一副随时准备动手的架势。 赵让见状,心中一沉。他知道,现在自己已经陷入了非常被动的境地。 这些中毒的人手中的玉佩与自己送出去的玉佩一模一样,自己无论如何解释都很难洗脱嫌疑。 而且,金总镖头等人显然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把自己当作替罪羊来对付,自己稍有不慎就可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就在这时,宰相李盛林突然站起身来,他冷冷地看了赵让一眼,然后说道: “七皇子殿下,依老夫看,此事的线索既然指 向了赵公子,那我们不如就先把赵公子控制起来,以防不测。等查清了真相之后,再还赵公子一个清白也不迟。” 李盛林的话音一落,场上顿时响起了一片附和之声。 那些原本就对赵让和元明空心怀不满的人纷纷站起身来,大声呼喊着要把赵让抓起来。 元明空见状,脸色一沉。 他知道,李盛林这是在故意落井下石,想要借机打压自己和赵让。 不等元明空回应,李盛林冷笑一声,说道: “赵公子,你说得再好听也没用!现在这么多人都已经中毒倒下了,你空口无凭,如何证明自己的清白?依老夫看,还是先把你控制起来再说!” 说着,他一挥手,身后的侍卫们立刻会意,纷纷上前一步,准备动手拿下赵让。 赵让见状,心中一紧。他知道,自己现在已经到了生死关头。 如果真的被李盛林等人控制起来的话,那自己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洗脱嫌疑了。 就在这时,元明空突然站起身来。他冷冷地看了李盛林一眼,然后说道: “李相公,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吧?赵让是我请来的客人,你凭什么说抓就抓?难道你就不怕我父皇怪罪下来吗?” 李盛林闻言,脸色一变。他知道,元明空这是在搬出皇帝来压自己。 虽然自己并不惧怕元明空,但是皇帝的威严却是不容小觑的。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 “七皇子殿下,此事关系重大,老夫也是 为了朝廷的安危着想。如果七皇子殿下能够拿出证据证明赵公子的清白的话,那老夫自然无话可说。但是如果没有证据的话……” 李盛林的话音未落,元可欣公主突然站起身来,她清脆的声音在场中响起: “李相公,此事尚未查明,你怎能如此武断?赵公子的人品和才华,本宫都是清楚的,他绝不可能是下毒的凶手!” 李盛林没想到公主会突然站出来为赵让说话,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他愣了一下,然后说道: “公主殿下,此事关系重大,还请公主殿下三思。” “李相公,本宫已经三思过了。” 元可欣公主神色坚定地说道。 “本宫相信赵公子的清白,也相信七皇兄的判断。此事必有蹊跷,我们应该冷静查证,而不是急于定罪。” 杨青青也紧随其后站起身来,她目光坚定地看着李盛林说道: “李相公,青青虽然与赵公子相识不久,但我也相信他绝不是那种人。此事必有误会,还请李相公明察。” 绿袖姑娘也轻声说道: “绿袖虽然只是江湖中人,但也知道赵公子为人仗义、正直无私。我相信他绝不会做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还请各位高抬贵手,给赵公子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 随着这三位女子的发声,场中顿时响起了一片窃窃私语声。 众人都知道公主、杨家和绿袖姑娘在朝中和江湖中的地位和影响力。 她们都出来为赵让 说话,这让很多人开始重新审视这件事情。 李盛林见状,心中一阵恼怒。 他没想到这三位女子会突然站出来为赵让说话,打乱了他的计划。 强压下心中的怒火,然后说道: “既然公主殿下和杨姑娘都这么说,那老夫就暂时放过赵公子一马。但是,此事关系重大,我们必须尽快查明真相,给众人一个交代!” 赵让见状,心中不禁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能够暂时摆脱困境,多亏了公主、杨青青和绿袖姑娘的仗义执言。 他感激地看了她们一眼,然后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她们的意思。 元明空也趁机说道: “李相公,此事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但是现在,我们必须先稳住局面,不能让事态进一步恶化。还请李相公暂且息怒,与我共同应对眼前的困境。” 李盛林虽然心有不甘,但也知道现在并不是与元明空翻脸的时候。 他冷哼一声,然后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不再说话。 元明空转身看向赵让,低声说道: “赵兄,你觉得该如何做?” 赵让眉头紧锁,沉思片刻后说道: “玉佩是真的,这点假不了。但连你都不知道玉佩竟然还有多余的,那知道这点的还会由谁?” 赵让说着,右手食指微微竖起,指了指天。 元明空瞪大了眼睛,说道: “你是说父……” 赵让连忙做了个禁声的手势,说道: “只是在下猜测,殿下也莫要多想 !” 二人一阵耳语,更是除了那八大势力以外的宾客们如坐针毡。 赵让余光忽然见一铁塔闪过,定睛一看,却是西门大壮起身,走到了正中央。 赵让疑惑大壮此举究竟是为了什么,却见他冲赵让咧嘴笑了笑,随后抬起右手,深处分的很开的五根指头,说道: “我当然相信我让哥。但这件事不查清楚估计谁也睡不好觉。但查清楚一件事,又需要时间和本钱,所以我西门家在这里放话,只要有人能查明这些玉佩的来历,以及下肚的脉络,无论年龄性别,高低贵贱,供职于何处何地,都可以直接去西门家在皇城中的任一商号,领取赏金……” 说到这里,西门大壮故意拖长了尾音。 “白银,五万万两!” 第二百八十七章 夜宴【八】 五万万两! 这个数字犹如一道惊雷,在宴会场上空炸响,让所有人都为之震惊。 西门大壮的话语落下,整个宴会场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西门大壮,仿佛在看一个疯子。 五万万两白银,这是怎样的一个天文数字? 就算是把整个朝中的国库都搬空,也未必能够拿出这么多银子来。 西门大壮却神色自若地站在那里,仿佛他说出的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数字而已。 此举不仅仅是为了帮自己洗清冤屈,更是为了稳住场上的局势。 有了这五万万两白银作为悬赏,那些原本蠢蠢欲动的人必然会心动不已,想方设法去查找线索,从而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为自己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想到这里,赵让冲着西门大壮点了点头,感激地说道: “兄弟,多谢了!” 西门大壮哈哈一笑,摆了摆手说道: “让哥你说啥呢!你的事儿我肯定不能不管!” 说完,他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留下了一脸震惊的众人。 五万万两白银的悬赏,让整个宴会场的气氛瞬间变得诡异起来。 那些原本还对赵让和元明空心怀不满的人,此刻已经开始盘算起如何能够拿到这笔巨额赏金来。 毕竟,五万万两白银,足以让他们一夜之间成为朝中的巨富,从此飞黄腾达,再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行事。 而李盛林等人则是一脸阴沉地坐在那里,心 中恨得牙痒痒。 他们没想到西门大壮会突然站出来为赵让解围,更没想到他会拿出五万万两白银作为悬赏。 这样一来,他们的计划就彻底被打乱了。 原本想要借机打压元明空和赵让的他们,此刻却成了众人眼中的笑柄。 元明空也趁机站起身来,朗声说道: “诸位宾客,今日之事,本皇子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现在,请大家稍安勿躁,继续享用宴会。” 说完,他一挥手,那些禁军和御医们立刻行动起来,开始有序地救治那些中毒的宾客,并封锁了宴会场的出入口,严禁任何人进出。 一场原本应该欢声笑语的迎春夜宴,就这样变得诡异而紧张。 谁能够查出真相? 谁又能够拿到这笔巨额赏金? 夜色渐深,宴会场上的灯火却越发明亮。 每个人的脸上都笼罩着一层难以言喻的阴影,仿佛在暗示着这场较量背后的波谲云诡。 赵让端坐在座位上,面色沉静如水。他的目光在场中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心中却在飞速地分析着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那些中毒的宾客身份各异,但无一例外都是持有与自己送出的玉佩一模一样的信物。这显然是有人精心策划的一场阴谋,目的就是要将自己和元明空卷入其中。 而能够拿出这么多与自己送出的玉佩一模一样的信物来的人,必然是非富即贵,且与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一名禁军匆匆走了 过来,低声在元明空耳边禀报了几句。 元明空闻言,眉头一挑,然后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他转身看向赵让,低声说道: “赵兄,有线索了。” 赵让闻言,精神一振,连忙问道: “殿下,什么线索?” “那些中毒的宾客所持有的玉佩上,都刻有一个微小的标记。” 元明空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块玉佩来,递给了赵让。 “你看看这个。” 赵让接过玉佩仔细一看,果然发现在玉佩的背面刻着一个微小的图案。 这个图案十分隐蔽,如果不仔细观察的话很难发现。 “这是……” 赵让微微皱眉看着这个图案。 “难道这就是线索?” “不错。” 元明空点了点头。 “这个图案是皇宫内库的特有标记。只有皇宫内库出品的玉器上才会有这个标记。” 赵让闻言心中一动,抬头看向元明空说道: “如此说来,这些玉佩都是从皇宫内库中流出来的?” “正是。” 元明空肯定地点了点头。 “而且我还查到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赵让连忙问道。 “这些玉佩的制作时间都是在三个月之前。” 元明空说道这里顿了顿才继续说道: “那个时候正好是我父皇发病伊始。” “三个月……” 赵让心中一惊。 “难道说……” 元明空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半年之前正是皇帝病重期间,朝中大权都落在了李盛林等人的手中。 他 们完全可以借机从皇宫内库中取出这些玉佩,然后暗中分发给那些小势力宾客,以此用作构陷。 想到这里赵让不禁感到一阵心寒。 他没想到李盛林等人竟然会如此丧心病狂,为了陷害自己和元明空,竟然不惜牺牲那么多无辜之人的性命。 “殿下想要怎么做?” 赵让深吸了一口气问道。 元明空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怎么做我现在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出来,毕竟他身份斐然。但我一定会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李盛林身边的人,突然将矛头指向了南地蜀中的唐家公子,这一举动犹如平地起惊雷,瞬间引起了宴会场上的轩然大波。 “唐家?” 元明空自然知道南地蜀中唐家的名头,那是一个以毒功和暗器行走江湖的世家,与朝中的关系一直十分微妙。 他看向了场中的唐云和唐中两位公子,只见他们此刻正面色铁青地坐在那里,周围的人群已经下意识地与他们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诸位!” 李盛林身边的一个人突然站起身来,大声说道: “今日之事,显然是有人蓄意为之。而在场之中,最有可能做出此等事情的,便是南地蜀中的唐家!” 他话音一落,场中顿时响起了一片窃窃私语声。 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唐云和唐中两人,眼中充满了怀疑和敌意。 唐云和唐纵两人见状,顿时感到一阵愤怒和无奈。 他们明明与此事无关,却无端被 卷入了这场风波之中。 唐云站起身来,辩解道: “我们唐家虽然以毒功和暗器行走江湖,但向来行事光明磊落,从未做过此等伤天害理之事。今日之事,与我们唐家无关!” 然而,他的辩解并没有得到众人的认可。 在场之人大多都是朝中权贵或者江湖人士,对于唐家的名声“略有耳闻”。 在他们看来,既然唐家以毒功闻名,那么这场毒宴必然与唐家脱不了干系。 唐云的话音刚落,一个身材魁梧,面容阴鸷的男子突然站起身来。 此人也是李盛林的心腹之一。 他瞥向唐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唐公子,你说得倒是轻巧。可在场众人皆知,你们唐家擅长用毒,今日之事,不是你们唐家所为,还能有谁?” 他的声音中透着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仿佛要将唐云逼入绝境。 唐云眉头微皱,正欲再次开口辩解。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突然从他身旁窜出,直扑向那阴鸷男子。 却是唐纵! 唐纵性格火爆,哪里忍得住这等侮辱。 他身形如风,眨眼间便来到了那阴鸷男子面前,一拳轰向他的面门。 唐纵的突然出手,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那阴鸷男子也是脸色大变,他没想到唐纵竟然敢在皇宫内动手。 他身形急速后退,同时挥手招架。 “砰!” 一声闷响传来,两人的拳头狠狠地撞在一起,气浪翻滚间,周围的桌椅瞬间被震得粉碎。 “快, 禁军还不诛杀叛逆?!” 那阴鸷男子怒喝一声。 身形暴退的同时,从腰间拔出一把软剑,剑光闪烁间,直刺向唐纵的咽喉。 唐纵身形一侧,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 他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几枚暗器,手腕一抖,暗器便如暴雨般射向那阴鸷男子。 那阴鸷男子挥剑格挡,却仍有几枚暗器穿透了他的衣衫,在他身上留下了几个血洞。 “啊!” 他惨叫一声,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你竟敢在皇宫内行凶伤人,真是胆大包天!” 李盛林见状,顿时脸色大变。 他没想到唐纵竟然敢在他的地盘上动手打人。 更让他心惊胆战的是,那阴鸷男子此刻已经倒在了地上,浑身抽搐,眼见是不活了。 唐家的暗器,都是喂了毒的,见血封喉,从无解药一说。 李盛林站起身来,指着唐纵厉声喝道: “给我拿下这狂徒!胆敢在皇宫伤人,其罪当诛!”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那些原本侍立在一旁的禁军纷纷拔刀相向,将唐纵围了起来。 唐云见状,连忙上前一步,挡在唐纵身前,神色焦急地解释道: “诸位,请听我一言。我兄弟二人也是受害者之一,今日之事,确实与我们唐家无关。还请大家明察秋毫,还我们一个公道。” 但他的解释并没有得到众人的理解。 唐家擅长用毒,因此唐纵的行凶伤人也被视为是罪有应 得。 李盛林更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冷笑一声,说道: “唐云,你休要狡辩。你兄弟二人在禁宫内行凶伤人,证据确凿!” 说完,他又一挥手,那些禁军便如狼似虎般扑向了唐云和唐纵。 “且慢!” 就在这时,一道清朗的声音突然响起。 却是赵让站了出来。 他目光如炬地看向李盛林,说道: “李大人,此事尚未查明真相,你便急着拿人,未免有些操之过急了吧?” 李盛林眉头一皱,看向赵让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阴鸷。 赵让站出来为唐家说话,无疑是在挑战他的权威。 “赵让,你休要在此胡搅蛮缠。” 李盛林冷冷地说道。 “这唐纵在我皇宫内行凶伤人,你若再敢阻挠,休怪我连你一起拿下!” 他的声音中透着一股威胁和杀意,让在场之人都感到了一股寒意。 可赵让并不惧怕他,平静的说道: “李大人好大的官威!只不过这唐纵伤人一事似乎另有隐情。不过明明是这男子方才出言侮辱唐家在先,唐纵才出手伤人。自卫之举,何罪之有?更何况这男子身为你的下属,在皇宫之中却身藏软剑,这又是何意?莫不是要图谋不轨?” 赵让三言两语便指出了其中的疑点,让李盛林一时语塞。 赵让如此迅速地找到反击的点,这让他感到有些措手不及。 “你……你休要血口喷人!” 李盛林气急败坏地说道。 “此人是我府中的护卫,带剑入 宫也是为了保护我的安全。他何时出言侮辱唐家了?分明是唐纵心怀不轨,故意伤人!” “哦?是吗?” 赵让反问道。 “可是在场之人皆可作证这阴鸷男子确实出言不逊在先。至于他是否是你的护卫带剑入宫又是否合规矩,我想还是请在坐的三位殿下来定夺吧!” 说完他转身看向元明空说道: “殿下以为如何?” 元明空此刻已经恢复了平静,他淡淡地看了一眼李盛林说道: “赵兄所言极是,此事确实需要查明前后的因果真相再做定夺。” 说完他一挥手,立刻有禁军上前将那男子的尸体抬了下去,同时也有御医上前查验伤口。 李盛林此刻已经是骑虎难下,他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他心中虽然愤怒无比,但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禁军和御医忙碌着。 此刻在宴会场的一角,蓝实子正悠哉游哉地喝着酒,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似的。 他的目光在场中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赵让的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欣赏的神色。 “赵兄弟果然是个人才啊……” 他喃喃自语道。 “这李盛林这老儿这次算是踢到铁板上了。” 那御医查验了男子的伤口之后,确实发现他身藏软剑,而且剑上还涂有剧毒。 这一发现无疑证实了赵让的猜测,也让李盛林陷入了更加被动的境地。 元明空看着御医呈上来的报告,冷冷地看向李盛林说 道: “李大人,你的护卫为何会身藏剧毒软剑入宫?这究竟是何意?莫不是要图谋不轨?” 他的声音中透着一股威严和寒意,让李盛林感到一阵心惊胆战。 “殿下……这……这都是误会……” 李盛林说道。 “此人是我护卫不假,但我也不知他为何会身藏软喂毒软剑入宫……” “李大人,你身为朝中重臣却纵容下属携带兵器入宫,这究竟是何居心?如果刚才父皇在此,那是不是已经倒在你护卫的剑下了?” “此人虽然是我的护卫,但我真的不知道他会做出这种事情来……请殿下明察……” “哼!李大人,你身为朝中重臣,却如此疏忽大意,纵容下属胡作非为。今日之事,你必须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元明空厉声说道。 他的目光如刀般刺向李盛林,仿佛要将他看穿一般。 李盛林此刻已经是如坐针毡,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洗脱不了这个罪名了。 他心中虽然恨极,但却也无可奈何。 他只能低头认罪,请求元明空的宽恕。 “殿下……老臣知罪了……请殿下责罚……” 元明空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冷笑不已。 他知道李盛林这次是真的怕了,也知道自己已经掌握了主动权。 他微微沉吟片刻,然后说道: “好,既然李大人已经认罪,那就给你一个机会。” 元明空的话音一落,整个宴会场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 李盛林低着头,脸色苍 白,身体有些颤抖,不知是不是气的…… 三皇子与五皇子见状,也都收敛了之前的嚣张气焰,变得老实起来。 今晚的风头已经被元明空和赵让抢尽,再想兴风作浪也是徒劳无功。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场风波即将平息的时候,意外再次发生。 “砰!” 一声巨响突然传来,震得整个宴会场都为之一颤。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巨大的黑布袋从天而降,重重地砸在了众宾客中间。 “啊!” 伴随着黑布袋的落地,一声凄厉的惨叫也随之响起。 那布袋中竟然渗出了许多鲜红的血液,瞬间染红了周围的地面。 整个宴会场顿时弥漫起一股浓郁的腥臭味,令人作呕。 元明空的脸色也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竟然还会发生这种事情,连忙挥手示意禁军上前查看情况。 几名禁军壮着胆子走上前去,用刀挑开了那黑布袋。 只见里面赫然躺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快,快看看是什么情况!” 元明空强忍着心中的不适,大声吩咐道。 立刻有御医上前查验尸体的伤口和毒性,而禁军们则迅速将在场的宾客们都保护了起来,防止再次发生意外。 “都捂住口鼻,小心有毒!”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众人纷纷用衣袖或者手帕捂住口鼻,生怕那腥臭的气味中有毒。 就在所有人都惊恐不安的时候,唐云却突然站了出来,神色平静地 说道: “大家不必惊慌,这毒虽然厉害,但并不会这样传播。”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了他,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一些粉末洒在了那具尸体上。 那粉末一触即血,立刻泛起了一片淡淡的蓝光。 “这是……唐家的验毒粉?” 有人认出了那粉末的来历,惊讶地说道。 唐云点了点头,解释道: “此毒名为‘腐骨蚀心散’,中毒之人全身血液会迅速凝固变黑,然后通过毛孔渗出体外。看似恐怖,实则并不会伤及无辜。” 他说着,又指了指那尸体的口鼻处说道: “你们看他口鼻之中并无血迹,说明他是在毒发身亡之后才被抛落下来的。而且他身上的伤口也都是死后才造成的。” 唐云的这番话让众人稍微安心了一些。 至少他们知道,这具尸体上的毒并不会传染给他们。 但同时,他们也感到更加震惊和愤怒。 因为这意味着有人竟然在皇宫内苑之中公然行凶杀人! “唐公子,你确定这是你们唐家的毒砂吗?” 元明空走到唐云面前,沉声问道。 唐云点了点头,肯定地说道: “绝对不会有错。此毒正是我唐家独有的‘腐骨蚀心散’。” “那就奇怪了……” 元明空眉头紧锁地说道, “既然这毒是你们唐家的,那为何又会出现在这里?” 唐云摇了摇头说道: “此毒虽然是我唐 家的,但并不意味着就是我们唐家之人所为。也有可能是有人从别处得到了这毒砂,然后用来行凶杀人。” 不过在场的那八家势力都知道‘腐骨蚀心散’的配制方法极为复杂,非唐家嫡传弟子不能掌握。 就算有人得到了毒砂,也未必能够配制出同样的毒药来。” 唐云看了一眼那具尸体,接着说道: “此事既然涉及到我唐家的名声和利益,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他说着又看了一眼赵让说道: “而且我相信赵兄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赵让闻言,微微一笑说道: “唐兄所言极是,此事既然让我们遇到了,那就不能不管。” 第二百八十八章 偷天换日局【一】 赵让目光下移,看向了这具尸体。 这一看不要紧,他觉得这具尸体的衣着极为眼熟! 不顾周围人的议论,赵让当即凑近,蹲下身子,将尸体翻了过来,除去身体背后的衣服。 背后肩胛骨的位置,有两个骇人的血洞! 张开嘴,刚想说话,却突然被人抓住了手臂。 回头一看,却是张宗! “张楼主,您几时到的?” 张宗对着赵让点点头,说道: “刚才查缉司总楼收到传信,说夜宴上有宾客接二连三中毒,楼主派我来看看情况,没想到又从天而降一具尸体!” 说罢,又对着赵让轻轻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多说。 赵让明白了张宗举动中的意思,装作一副疑惑的样子,心中却是波澜不定。 “七皇子殿下,依我看,先把这尸体转移出去,由我查缉司接手,赵公子一同协助,莫要坏了这一年一度的迎春盛事情,您看可好?” 元明空还能说什么? 一年一度的迎春盛事已经成了一场笑话! 而且偏偏是在他主持的这一年,意外频出。 就算最后查明和他无关,但众目睽睽之下,自然也落了口实。 日后这些在场的众人出去会如何说起?当然都会提及是他元明空主持举办的这一年上,出了何等匪夷所思的事情! 先前他们三位皇子,互相内斗,就已经让外人看了笑话。 后来又牵出朝中宰相李盛林,竟然也行那般偷鸡摸狗的苟且之事…… 可以说,大威皇室 的脸面,都在今晚这开始不到两个时辰的夜宴上,丢的干干净净…… 想到这里,就连面对西域人铁骑马刀都不皱眉的元明空也感到没来由的一阵心悸,索性闭上眼睛,默许了张宗的意见。 张宗见状,立马命查缉司中人将尸体转送出去。 迎春楼的一应侍从立马跟上打扫收拾。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血腥与污秽全都消失的干干净净,好似从未发生过。 赵让跟着张宗也走出了迎春楼。 春天真的要来了。 皇城的夜风中,已经没有了凉意。 兴许是心中更冷,这风吹来,反而觉得有些暖! “张楼主,我……” 张宗摆摆手,打断了赵让的话。 此时此刻显然还不是能说话的时候。 查缉司中人抬着尸体,一路小跑,在禁宫内七扭把转,竟是走到了一处没有门的殿前。 与其说是一座殿,不如说是一座坟墓! 这座诡异的殿,在皇城的深处孤独地伫立着。它的外形给人一种压抑而不安的感觉,仿佛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整座建筑都被一种幽暗而沉重的氛围所笼罩,令人不寒而栗。 它没有门,也没有窗户,仿佛是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与外界完全隔绝。墙壁是用一种深色的石材建造而成,摸上去异常冰冷,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悲哀与绝望。 尽管没有光源,但殿内却透出一种诡异的光芒,忽明忽暗,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其中游荡。这种光芒让人联 想到鬼火,更增加了这座诡异殿的恐怖氛围。 这座诡异的殿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存在。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它都散发着一种阴森而神秘的气息,让人不敢靠近。即使是从远处眺望,也能感受到它所散发出的诡异与不安。 殿的四周没有任何的植物生长,连杂草都难以见到。周围的空气似乎都被它吸走了,只剩下一片死寂。在这片死寂中,偶尔可以听到一些低沉而模糊的声音,仿佛是从地底深处传来的呼唤,但又听不真切。 “张楼主,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 赵让终于忍不住问道。 张宗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抬头望了望天空,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这里是我们查缉司的一处秘殿,专门用来处理一些特殊的案件。今晚的事情,显然已经超出了普通的范畴,所以我们必须借助这里的力量来查明真相。” 言毕,张宗带着两名手下和赵让,以及那具令人毛骨悚然的尸体,缓缓逼近了那座潜藏在皇城深处的诡异之殿。 随着他们的脚步逐渐接近,周围的空气变得沉重而压抑。 赵让感到一股莫名的恐惧从心底升起,他紧紧握住手中的刀柄,试图在这无形的压迫中寻找一丝安慰。 然而,张宗却似乎对这一切早已习以为常。 他走到那座诡异之殿前,伸出手掌在看似坚不可摧的石壁上轻轻摸索。 他的手指似是触碰 到了某种机关,只听得一声沉闷的响动,那石壁竟然缓缓地向内开启,露出了一条深邃而幽暗的通道。 “跟紧我。” 张宗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他毫不犹豫地走进了那条通道。 赵让和两名查缉司的手下紧跟在张宗的身后。 通道内漆黑一片,吞噬了一切光明。 他们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在空旷的通道内回荡,赵让感到自己的背脊一阵阵发凉。 隐约感到有什么东西正潜伏在黑暗中,窥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他们不知道走了多久,仿佛穿越了无尽的黑暗。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如同黑暗中的一盏明灯。 随着他们的接近,那光亮逐渐变得强烈起来,最终照亮了整个空间。 赵让惊讶地发现,他们竟然置身于一个巨大的地下大厅。 这座大厅之巨大,超乎赵让的想象,几乎掏空了整个禁宫的地下。 而他们所站立的地面,则是由一种不知名的黑色石材铺就,光滑如镜,反射着微弱的光芒。 大厅的四周,摆满了密密麻麻的书架。这些书架上堆满了卷宗和书籍,有的已经泛黄,有的则还散发着新鲜的墨香。 这些卷宗和书籍,记录着从前朝以来,近三百年间,这片土地上所发生的一切离奇案件、事端。 而更为惊人的是,大厅的中央竟然有一座巨大的冰球。 这冰球晶莹剔透,内部仿佛有液体在流动,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赵让走近一看, 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原来,这水晶球内竟然映射出了整个天下的景象!山川河流、城市乡村、宫殿庙宇……一切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这景象还在不断地变化着,仿佛时间在这水晶球内加速流逝。 “这……这是什么?” 赵让结结巴巴地问道。 “这是查缉司真正的秘宝。” 张宗淡淡地说道。 “它可以看到天下所有地区的一切动态。只要我们想知道,就没有什么能瞒得过我们的眼睛。” 赵让倒吸一口凉气,心中震惊无比。 他以前只知道查缉司情报灵通,手段通天,但没想到竟然达到了这种程度! 然而,更让赵让感到震惊的还在后头。 张宗带着他来到了一个看似普通的书架前,伸手轻轻一推,书架竟然缓缓地向两边分开,露出了一个密室的入口。 密室内部同样宽敞明亮,墙壁上挂满了各种画像和图表。 这些画像和图表上标注着密密麻麻的名字和信息,详细到令人咋舌。 赵让随手翻开一本放在桌上的卷宗,只见上面写着一个人的名字、年龄、籍贯、家世背景、性格特征、兴趣爱好……甚至还有他昨天中午吃了什么菜、今天晚上准备上哪个女人的床! “这是人的档案?” 赵让难以置信地问道。 “没错。” 张宗点点头, “但凡混出些名堂的人,这里都有他的资料。我们想知道某个人的信息,来这里就可以随时查阅。” 赵让感到一阵头 皮发麻。 在这里,每个人都仿佛赤裸裸地站在别人面前,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那我的信息是不是也在这里?” 赵让试探着问道。 张宗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但那种眼神却让赵让心中一凛,已经得到了答案。 他突然意识到,在这个看似普通的地下厅内,隐藏着一种足以颠覆整个天下的力量。 而掌握这种力量的查缉司,无疑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存在。 “就像这具尸体……” 张宗给了赵让片刻时间,让他适应这里的氛围和刚才自己所说的话。 “这具尸体怎么了?” 赵让追问道。 眼见不一定为实。 但他自己的确是知道这具尸体的真相。 “这具尸体,是白鹤山的掌教,白鹤子。” 赵让心中劈下一道无声惊雷! 方才他查验后,就发现这具尸体的真实身份,但张宗云淡风轻的说出,似是早就知道了! “别诧异,我知道你刚才在迎春楼中是想说这个,我告诉你,是让你知道这些我们已经知道。没必要在迎春楼中说出来,让那些人听去。” 说着,张宗转身从架子上拿下一本卷宗,扔给赵让。 看着薄薄的一本,接到手里却有千斤重。 “这本卷宗是用来专门记录皇城外,云隐观的,你可以随便翻看。” 赵让从中随便挑了一页,打开看到正好是记录蓝实子从白鹤山前来皇城中向陛下敬献丹药后,于当日傍晚来到云隐观居住。 “过了点,往 前看!蓝实子其实早在他公然露面前三天,就已经到了皇城了。只不过那会儿他身旁还有一个人。” “白鹤子?” 赵让问道。 张宗点头道: “没错,正是白鹤子。白鹤子身为白鹤山的掌教,每年敬献丹药都是由他亲自进宫。但今年,却是他师弟,蓝实子代为行事,就连陛下都觉得不妥。” 赵让沉吟了片刻,说道: “在河边,我和蓝实子打过交道……” 张宗插嘴问道: “感觉如何?” 赵让摇摇头,一脸苦涩。 这个情况下,他还能感觉出什么? 好坏都分不清了,反倒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 “蓝实子虽然是白鹤子的师弟,但两人其实并未有过多的相处。蓝实子早年拜入白鹤山,但没多久,他的师傅就百年归去了。之后,蓝实子便被派到山门外,负责各种事务,经常往返于南地之间。他在外的时间远多于在山上,所以和白鹤子的交往并不深。” 张宗缓缓讲述着。 “但是,我们查缉司对蓝实子在某些时期的行踪并无完整记录。” 张宗眉头微皱,显得有些不满。 “这都要归咎于白鹤山九重天之上的吕祖铭刻的飞剑阵法。那个阵法强大无比,能够瞒天过海,让我们查缉司的秘宝都无法窥探其内情。所以,关于蓝实子在某些年份的具体行踪,我们并不十分清楚。” 赵让听后心中一惊,没想到这白鹤山还有如此神秘之处。他忍不住 问道: “那白鹤子呢?他在师叔祖眼中似乎颇受青睐。” 张宗点点头,继续说道: “白鹤子的确深受师叔祖的信任。自从他那次上了九重天,拜见过师叔祖后,便一直得到师叔祖的悉心指导。白鹤子在修炼上的进步也是日新月异,很快就成为了白鹤山的掌教。而他的师弟蓝实子,虽然在外也有一番作为,但在白鹤山内部,他的地位始终无法与白鹤子相提并论。” “白鹤子道长也是一代仙人似的人物,没想到竟然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赵让感叹道。 张宗却顾不上伤春悲秋,他一语点破蓝实子此举的目的: “其实蓝实子和白鹤子并无什么争端,只是两人理念不同。” 赵让不解的问道: “理念不同,大可一刀了事!为何有要这样百般虐待?” 张宗眯着眼,说道: “因为他为了一样东西。” “掌教印信?” 赵让反应却是不慢。 张宗点点头,说道: “这印信不仅是白鹤山掌教的象征,更是一件拥有神秘力量的法宝。据说,掌握了这印信,就能够操控白鹤山的飞剑阵法,甚至能够调动整个白鹤山的力量。蓝实子一直觊觎这掌教印信,但白鹤子却一直不肯交给他。所以他才会想出这样的毒计,害死白鹤子,然后再夺取印信。” 听到这里,赵让不禁为白鹤子的遭遇感到惋惜。 他想了想,又说道: “可蓝实子现在就在迎春楼中,他若是 得到了掌教印信,为何不立马返回白鹤山?” 张宗沉吟片刻,说道: “蓝实子这样做究竟是为何,我们也不清楚。但他既然已经夺取了掌教印信,那么白鹤山就难免会受到他的影响。不过,白鹤山九重天之上那吕祖铭刻的飞剑阵法,想要完全掌控,也不是容易的事情。何况他也不知道咱们对他到皇城之后的行踪和作为一清二楚,自然也没有理由错过迎春夜宴!” 正当赵让和张宗在查缉司的秘密之地深入交谈时,一阵突如其来的喧嚣声打破了这片宁静。 “砰!砰!砰!” 沉重的撞击声在通道外响起,伴随着铁甲相撞的金属交鸣和急促的脚步声。 “不好!有人闯进来了!” 一名查缉司的手下脸色大变,惊呼道。 张宗和赵让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疑。 这里可是查缉司的禁地,寻常人根本不可能找到这里,更别说闯进来了。 而且,听这动静,来人数量不少,且都是精锐之士。 “难道是禁军?” 赵让心中一动,脱口而出。 张宗没有回答,但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此时此刻,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去猜测来人的身份和目的了。 因为,那些人已经闯进了大厅! “嗖!嗖!嗖!” 一阵破空声响起,数支利箭射入了大厅,钉在了墙壁上。 紧接着,一群身穿黑色铁甲的士兵涌了进来,手中长矛寒光闪闪,直指张宗和赵让等人。 “什么人竟敢擅闯查缉司禁地!” 张宗厉声喝道。 “哈哈,张楼主,久违了!” 一个洪亮的声音在大厅内回荡。 只见一个身穿金色铠甲的中年男子大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群气势汹汹的禁军精锐。 这男子面容刚毅,目光如炬,正是禁军魏统领。 “魏统领,你这是何意?” 张宗沉声问道。 “何意?” 魏统领冷笑一声,抬手一指张宗和赵让,厉声说道: “你们查缉司不是一向手眼通天吗?怎么,今夜的事情,你们会不知道?” 说着,他一挥手,两名禁军士兵拖着一个血肉模糊的身影走了进来。 赵让定睛一看,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那身影,竟然是五皇子! 此时的五皇子,双腿已经被打断,无力地垂在地上。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双目呆滞无光,嘴角还残留着斑斑血迹。 “五皇子殿下!” 赵让惊呼出声。 “你们竟敢对皇子下此毒手!” 张宗也是愤怒无比,指着魏统领等人喝道。 魏统领却是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道: “张楼主,你也别装糊涂了。今晚的事情,你们查缉司会不知道?五皇子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你们心里难道没数?” 张宗和赵让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疑惑和震惊。 他们确实知道今晚会有事情发生,但没想到事态如此严重! 张宗沉声说道: “你难道就不怕皇上怪罪吗?” “哈哈,陛下?” 魏统领大笑一声, 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张楼主,你也别拿陛下来压我。今晚的事情,皇上他老人家恐怕是管不了了!” 说着,他一挥手,身后的禁军士兵纷纷上前,将张宗和赵让等人团团围住。 第二百八十九章 偷天换日局【二】 魏统领眼中的狂傲如熊熊烈火,似乎要将整个大厅点燃。 他所率领的禁军,如今已如狼似虎地控制了迎春楼。 那些原本高高在上的皇子、世家子弟,此刻都如同笼中鸟,无力挣扎。 “魏统领!你这是欺君罔上,大逆不道!” 张宗厉声喝道,试图用皇权来震慑这位已经失去理智的禁军统领。 魏统领闻言,却是冷冷一笑,脸上满是不屑: “张宗,你少拿皇权来压我。这个朝廷,早已糜烂不堪,是时候换个新天了!” 赵让心中一震,他终于明白了魏统领的野心。 “你……你难道想要谋反?” “谋反?” 魏统领哈哈大笑。 “这个词用在我身上,未免太过抬举了。我不过是顺应天意,替天行道罢了!” 说着,他一挥手,身后的禁军士兵纷纷挺起长矛,对准了张宗和赵让等人。 一时间,大厅内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魏统领!” 张宗依然试图用言语来震慑对方。 “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否则一旦事情败露,你将是万劫不复!” “回头?” 魏统领眼中闪过一丝凶光。 “我早已没有回头路了!今晚,我就要让这腐朽的朝廷彻底覆灭,重建一个新的秩序!” 魏统领的话音落下,大厅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赵让和张宗面面相觑,都能从对方眼中看出深深的震惊和无奈。 这个一直隐藏在朝廷暗处的野心家,终于撕破了伪装,露出了狰狞 的獠牙。 “魏统领,你疯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想要覆灭朝廷,重建秩序?你以为你是谁?你能承担得起这样的后果吗?” 魏统领却是不为所动,他冷冷地扫了赵让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赵让,你以为你还看得清这个世界吗?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这个朝廷已经腐朽到了什么地步!皇帝昏庸无能,只知道贪图享乐;官员们贪污腐化,只顾着自己的利益;百姓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苦不堪言。这样的朝廷,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张宗闻言,却是忍不住驳斥道: “魏统领,你休要胡言乱语!朝廷纵然有诸多不是,也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你身为禁军统领,不思报效国家,反而在这里妖言惑众!” “报效国家?” 魏统领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他仰头大笑起来, “张宗,你扪心自问,这个朝廷还值得我们去报效吗?皇帝不作为,官员不作为,整个朝廷就像是一潭死水,腐臭不堪。这样的朝廷,早晚会被历史的洪流所吞噬。我不过是提前一步,将它从根源上拔除罢了!” 赵让和张宗被魏统领的话堵得哑口无言。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魏统领一步步走向疯狂,将整个朝廷推向深渊。 “魏统领,你可知道,谋反是诛九族的大罪!” 魏统领却是轻蔑地一笑: “诛九族?那又如何?我早已将生死置之度 外。只要能够推翻这个腐朽的朝廷,重建一个新的秩序,哪怕是粉身碎骨,我也在所不惜!” 赵让心中一阵悸动,敏锐地捕捉到了魏统领话语中的异样。 这个一直以来以武勇着称的禁军统领,此刻却频频提及“新秩序”, 这其中的含义让他感到不寒而栗。 这不是一个单纯的武将所能说出的话语,背后必然有着更为深层次的含义和谋划。 他想起魏统领的哥哥,那位曾经叱咤风云的查缉司影卫副都统。 “魏统领,你可还记得你的哥哥?” 赵让缓缓开口。 “他曾经是查缉司的影卫副都统,为了朝廷的安危,出生入死。你难道就愿意让他的牺牲白费吗?你难道就愿意让他的在天之灵无法安息吗?” 魏统领闻言,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无比。 猛地转头看向赵让,双眼中射出两道寒光。 赵让的话,无疑是触及了他的逆鳞。 他之所以会走上这条谋反之路,正是因为他的哥哥。 那个曾经让他无比敬仰的哥哥,最终却落得个凄惨的下场。 “你闭嘴!” 魏统领怒吼一声。 “你不要再用我哥哥来刺激我!他的牺牲,正是这个腐朽朝廷的罪证!他为了这个国家,为了这个朝廷,付出了多少?但最终呢?他得到了什么?他的牺牲,换来的只是朝廷的冷漠和遗忘!这样的朝廷,还有什么值得我们去效忠的?” 赵让看到了魏统领眼中的愤怒和悲伤。 那是一 种深入骨髓的绝望和愤怒。 赵让知道,自己再也无法用言语来打动这个已经彻底绝望的人了。 “我会用他的牺牲,来唤醒那些还被蒙蔽在鼓里的人!我会用他的牺牲,来推翻这个腐朽的朝廷!我会让他的牺牲,成为新秩序的奠基之石!” 赵让见状,心知再刺激魏统领也无济于事,反而可能激怒他,使事态进一步恶化。 “魏统领,你说你要推翻这个腐朽的朝廷,重建一个新的秩序。” 赵让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诚恳。 “那你所说的新秩序,究竟是什么样的?我可是江湖中人,不是不能变通。” 魏统领闻言,还是没有直接回答赵让的问题,反而自顾自地发泄了一顿对朝廷的不满和愤怒。 声音越来越大,语气越来越激烈,仿佛要将所有的怨气和怒火都倾泻出来。 终于,魏统领发泄完了,猛地一挥手,大声命令道: “把他们两个给我带下去!我要让他们亲眼看看,这个腐朽的朝廷是如何覆灭的!我要让他们知道,新秩序已经来临了!” 说着,他身后的禁军士兵纷纷挺起长矛,对准了赵让和张宗。 两人心中一紧,知道此刻已经到了生死关头。 他们相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和决然。他们知道,无论如何,他们都不能让这个疯狂的野心家得逞。 整个地殿都在这一刻摇摇欲坠,伴随着魏统领那充满杀意的命令,禁军士兵如 同出笼的猛兽,向赵让和张宗二人猛扑而来。 张宗见状,挺身而出,一把推开赵让,手中长剑划出一道耀眼的寒光,直逼禁军士兵。 “快走!” 突然,赵让动了。 他身形一闪,如同一道幽灵般绕过了一名禁军士兵,手中乌钢刀划出一道寒光,直逼魏统领而去。 他的刀法诡异莫测,每一刀挥出,都带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味和意境。 魏统领见状,手中长刀一挥,迎上了赵让的攻击。 两把长刀在空中激烈碰撞,发出清脆的金铁交鸣之声。 魏统领的刀法刚猛霸道,每一刀都带有一种毁天灭地的威力。 然而赵让却不闪不避,手中乌钢刀巧妙地化解了魏统领的攻击,同时发起了更加猛烈的反击。 两人的身影在昏暗的大厅内快速移动,长刀在空中划过一道道耀眼的寒光。 每一次刀刀相撞,都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要将整个大厅都震塌一般。 两人的刀法都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每一次攻击都充满了致命的杀意。 赵让越战越勇,心中的愤怒和使命感让他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魏统领的刀法虽然刚猛霸道,但在赵让那诡异莫测的刀法面前却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刀光如练,剑气如虹,两人在狭窄的空间内斗得难解难分。 每一次的交锋,都像是两颗流星的碰撞,迸发出耀眼的火花。 赵让的刀法灵动飘逸,如同流水般无孔不入,而 魏统领的刀法则沉重刚猛,每一刀都有开山裂石之势。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魏统领开始渐渐落于下风。 他的刀法虽然威力巨大,消耗的劲气也极为惊人。 赵让则凭借着灵活的身法和诡异的刀法,不断地躲避着魏统领的攻击,同时发动着凌厉的反击。 他的每一刀都恰到好处地击在魏统领的破绽之处,让魏统领疲于奔命。 “嘭!” 一声巨响传来,两人的长刀再次在空中激烈碰撞。 魏统领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刀身传来,震得他手臂发麻。 他心中暗惊,没想到赵让的劲气竟然如此深厚。 不敢再与赵让硬拼,身形一闪,想要退出战圈。 赵让却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如影随形地跟了上去,手中乌钢刀化作一道乌光,直取魏统领的后心。 魏统领大惊失色,连忙挥刀抵挡。 但赵让的刀法太过诡异,他根本无法看清对方的刀路。 只听得“嗤”的一声轻响,他的衣襟已经被赵让的刀锋划破。 魏统领心中一阵悸动,他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绝境。 他转身看向那些被禁军士兵围困的五皇子,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光芒。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解决掉赵让,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深吸一口气,运起全身的劲气,挥刀向赵让劈去。 这一刀威力无比,刀光如匹练般横空出世,仿佛要将整个大厅都一分为二。 赵让见状,不敢有丝毫大意,连忙挥刀抵挡。 这 一次的碰撞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魏统领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反震力从刀身传来,震得他虎口崩裂,鲜血直流。 赵让也被这股力量震得倒退了数步,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就在这时,魏统领突然发动了致命的一击。 他身形一闪,如同鬼魅般绕过了赵让的防守,一刀向赵让的咽喉劈去。 这一刀快如闪电,让人根本无法反应。 赵让只觉得一股森冷的寒意从咽喉处传来,心中大惊失色。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赵让突然灵机一动,身形一侧,巧妙地躲过了这一致命的一击。 同时,他手中乌钢刀一挥,反手一刀砍在了魏统领的腰间。 魏统领猝不及防之下,被赵让一刀砍中了要害。 却没想到魏统领腰间趁了软甲,竟然连乌钢刀的刀锋都没能破开。 但这一刀的力量还是让他踉跄了几步。 赵让再次挥刀向魏统领砍去。 这一次,他的刀锋划破了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声,直逼魏统领的面门。 魏统领大惊失色,连忙挥刀抵挡,却只能凭借着本能进行防守。 而张宗则趁机从另一侧出剑, 手中长剑如龙出海,剑光闪烁,直刺魏统领的胸口。 魏统领腹背受敌,顿时陷入了绝境。 魏统领眼见自己陷入绝境,心中涌起一股狠意。 他原本打算生擒赵让和张宗,以此作为筹码来要挟朝廷,但现在看来,这个计划已经无法实现了。 这两人刀剑如虹,配合默契 ,自己虽然武艺高强,但在他们的联手攻击下也显得捉襟见肘。 “结箭阵!” 魏统领突然大喝一声,命令身后的禁军士兵结成箭阵,准备对赵让和张宗发动致命的一击。 禁军士兵们闻言,立刻行动起来。他们迅速分散开来,围成了一个大圈,将赵让和张宗围在中间。 张弓搭箭,瞄准了赵让和张宗,只等魏统领一声令下,就会万箭齐发。 赵让和张宗见状,心中一紧。 他们知道,一旦箭阵发动,自己将很难有逃脱的机会。 “放!” 魏统领大喝一声,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禁军士兵们纷纷松开了手中的弓弦。 顿时,无数支利箭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向赵让和张宗射去。 赵让和张宗身形一闪,躲过了部分利箭的攻击。 但仍有数支利箭射中了他们。 箭阵一轮接着一轮,赵让和张宗身上的伤势越来越重。 赵让手持乌钢刀,刀光如练,将射来的利箭一一击落。 张宗则挥动长剑,剑芒闪烁,构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剑网。 然而,人力终有穷尽时,密集的箭雨让赵让和张宗无处可躲,身上的衣袍已经被鲜血染红,两人的动作渐渐迟缓下来,身上也增添了更多的伤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娇小的身影突然冲进了战场,挡在了赵让的面前。 是魏统领的女儿——魏诗涵! 她眼中含泪,满脸焦急地看着赵让。 魏统领看到女儿突 然冲出来,大惊失色,赶紧下令停止放箭。 禁军士兵们虽然不情愿,但也不敢违抗命令,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魏诗涵转身看向赵让,眼中满是关切和愧疚: “你没事吧?” 赵让愣住了,他没想到魏诗涵会在这个时候出现,更没想到她会冒着生命危险来救自己。 一时间,他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感动,也有愧疚。 张宗趁机走到赵让身边,低声说道: “快走!这是个机会!” 说着,他上前冲去,奋力按住了墙面上一处刚才无法抵达的凸起。 地垫突然震动起来,赵让和魏诗涵只觉得脚下一空,身体不由自主地往下坠去。 魏统领见状,大惊失色,连忙想要冲过去抓住魏诗涵,但已经来不及了。 赵让和魏诗涵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密道中,只留下张宗一人面对着众多的禁军士兵。 张宗冷笑一声,挥动手中的长剑,向禁军士兵们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自己今天恐怕是难以逃脱了,但他也要拼尽全力,为赵让和魏诗涵争取更多的时间。 “你为什么要救我?” 赵让低声问道。 魏诗涵抬起头,看着赵让的眼睛说道: “因为我知道你不是坏人,你不应该死在这里。” 赵让沉默了片刻,深深地看了魏诗涵一眼。 “你不怕我利用你吗?” “要知道,你爹他……你也是一样!” 赵让突然问道。 魏诗涵微微一愣,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怕 。” 她的声音虽然有些颤抖,但却充满了坚定和信任。 “谢谢你,诗涵。” 赵让柔声说道 魏诗涵笑了,笑容中透露出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和释然。 她知道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无论结果如何,她都不会后悔。 两人并肩走在密道中,周围一片漆黑,只有微弱的火光在前方指引着方向。 他们不知道这条密道通往哪里,也不知道前方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 但此刻,他们却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宁和默契。 地殿之上,张宗终究双拳难敌四手,被禁军士兵们制服。 魏统领看着空荡荡的大厅,心中充满了挫败感。 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掌控一切,却没想到最终还是功亏一篑。 “统领,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一名副将小心翼翼地问道,打破了沉默。 魏统领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心中的波澜。 此刻不是沉溺于失败情绪的时候,必须迅速做出决断,以避免更大的损失。 “立即封锁整个禁宫。” “还有,派人去追捕赵让和……和我女儿,绝对不能让他跑了!” “那要是小姐……” 魏统领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副将把到嗓子眼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密道中,赵让和魏诗涵小心翼翼地前行。 这条密道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使用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湿的味道。光芒在狭窄的通道中显得格外微弱,只能照亮前方几步的距离。 “这条密道通往哪里 ?” 魏诗涵忍不住问道。 赵让摇了摇头: “我也不清楚。就连这地殿我也是第一次下来。” 说完,他转头看向魏诗涵,发现她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你不用担心……我想查缉司不会无缘无故修一条死路的!” 赵让安慰道。 魏诗涵微微一笑。 尽管她的笑容中带着几分勉强,但赵让的话还是让她感到了一丝安心。 第二百九十章 偷天换日局【三】 两人继续前行,密道中的空气越来越潮湿,四周的墙壁上开始出现了斑驳的水迹。 赵让心中暗自警惕,他知道这种环境很容易隐藏危险。 他紧握着手中的乌钢刀,时刻准备着应对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 魏诗涵也感受到了紧张的气氛,她紧跟在赵让的身边,不敢有丝毫大意。 突然,密道的前方出现了一道石门,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赵让走上前去,仔细地观察着石门。 他发现石门上刻着一些复杂的图案和文字,但由于年代久远,很多部分已经模糊不清。 “这石门怎么打开?” 魏诗涵好奇地问道。 赵让没有回答,他正在努力地辨认着石门上的文字。 突然,他的手指触碰到了一个凸起的部分。 他用力按下去,只听得一声轻响,石门缓缓地开启了。 一道刺眼的光芒从门缝中透出,照得两人睁不开眼睛。 赵让和魏诗涵走进了石门后的空间,发现他们来到了一处巨大的地下室。 地下室中摆满了各种古老的书籍和卷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墨香的味道。 “这里是什么地方?” 魏诗涵惊讶地问道。 赵让环顾四周,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 “这里应该是查缉司的藏书之地!” 他走到一架书架前,随手拿起一卷卷轴打开来看。 卷轴上记录着一些古老的武功秘籍和江湖传说,每一笔每一画都透露出一种沧桑和神秘的气息。 魏诗涵也好奇地凑过来 看,虽然她对这些武功秘籍并不感兴趣,但也被其中的故事和情节所吸引。 魏统领已经派出了大批的禁军士兵,在整个禁宫中搜寻他们的踪迹。 很快,就有士兵发现了密道的入口,并顺着密道一路追来。 赵让和魏诗涵听到了远处传来的脚步声和铁甲相撞的声音,心中一紧。 “有人来了!” 赵让低声说道。 他迅速将手中的卷轴放回原位,然后拉起魏诗涵的手,向地下室的另一侧跑去。 那里有一扇半开的石门,似乎是通往另一条密道的入口。 两人穿过石门,来到了一条更加狭窄的密道中。 这条密道比之前的更加黑暗和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气息。 但他们已经顾不上这些,只能拼尽全力向前跑去。 身后的脚步声和铁甲声越来越近,已经近在咫尺。 赵让心中焦急万分,他知道一旦被禁军士兵追上,他们就很难再有逃脱的机会。 突然,密道的前方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芒。 赵让心中一喜,加快了脚步。 他们终于冲出了密道,来到了一处荒废的庭院中。 庭院中杂草丛生,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 但此刻对于赵让和魏诗涵来说,这里却如同天堂一般。 他们终于摆脱了禁军士兵的追捕,暂时安全了。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我爹他做的事情是错的。但我一直都不敢站出来反对他,直到遇到了你。” 赵让看着魏诗涵的眼睛,看 到了她眼中的坚定和勇气。 这个女孩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无论未来会面临怎样的困难和挑战,她都不会再退缩。 两人仿佛找到了彼此之间的共鸣和默契,一种从未有过的信任和亲近感在他们之间悄然滋生。 但现在还不是放松警惕的时候。 虽然他们暂时摆脱了禁军士兵的追捕,可整个禁宫依然被魏统领所控制。 而且五皇子还被困在地殿中,生死未卜。 整个迎春楼也被禁军围成一个铁桶,三皇子、七皇子元明空还有一众宾客还都在里面。 偌大一个禁宫,赵让此前根本没有来过,连认识都谈不上,更不用说熟悉。 一时间该如何区处,却是把他难住了。 就在赵让和魏诗涵在禁宫深处寻找出路的同时,迎春楼内的气氛也达到了剑拔弩张的顶点。 二十八名禁军高手,犹如铜墙铁壁一般,将大厅内的所有人牢牢围困。 他们身上散发出的强大气势,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到心悸。 这些高手,无一不是三品大宗师级别的存在。 他们聚集在一起,所形成的压迫感,足以让任何人感到窒息。 七皇子元明空和三皇子此刻也是面色凝重。 身为皇室成员,自然见多识广,但此刻也不得不承认,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多的宗师级高手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 这让他们对禁军的实力有了全新的认识,同时也让他们对自己的处境感到更加担忧。 南宫家主南宫 剑则是另一番景象。 他端坐在主位上,面色平静如水,对周围的一切都视而不见。 他的十二个儿子和老北也站在他的身后,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前方的禁军高手。 南宫家族实力自然不容小觑,但此刻,南宫剑并没有打算率先出手,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大厅中的人群中,有一个人却是无法再保持沉默了。 唐家以毒功和暗器名扬天下,他们足以让任何人感到胆寒,唐纵却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抑感。 如果再不采取行动,他们所有人都可能成为禁军高手的瓮中之鳖。 唐纵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 他的目光在禁军高手们的脸上逐一扫过,最后定格在了领头的一人身上。 唐纵挺身而出,目光如刀,直逼禁军高手的领头人。 他身为南地蜀中唐家的公子,自幼便以毒功和暗器为伴,一身本事早已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 禁军高手的领头人见唐纵站出来,眉头微微一皱。 他们虽然人数众多,但也清楚唐家的毒功和暗器有多么难缠。 一旦动起手来,即便是他们这些宗师级的高手,也未必能够全身而退。 “唐公子,此事与你无关,还请不要插手。” 领头人沉声说道,语气中透着一丝忌惮。 唐纵闻言冷笑一声,道: “你们都快骑在我脖子上拉屎了,还说与我无关?” 说罢,他身形一晃,已经出现在了一名禁军高手的面前。 那人见状大惊 ,刚要出手抵挡,却见唐纵手中寒光一闪,一枚暗器已经射入了他的咽喉。 那人顿时双目圆瞪,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这一下兔起鹘落,众人甚至都没看清唐纵是如何出手的。 大厅内顿时响起了一片惊呼声,所有人都被唐纵的身手所震撼。 禁军高手们见状大怒,他们没想到唐纵竟然如此嚣张,一出手就杀了他们一人。 领头人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厉声道: “一起上,杀了这南地的叛逆!” 话音未落,二十七名禁军高手已经同时出手,向唐纵攻去。 刀光剑影、拳风腿影交织成一片,将唐纵团团围住。 然而唐纵却丝毫不惧,他身形飘忽如风,在人群中穿梭自如。 每当有攻击临近时,他总能以不可思议的角度躲过去,并反手射出暗器进行反击。他的暗器五花八门、神出鬼没,让人防不胜防。 不一会儿的功夫,又有十几名掠阵的普通禁军倒在了他的暗器之下。 不多时,唐纵的族兄唐云也加入了战斗。 他手持一柄长剑,剑法犀利无比,与禁军高手们战在一起丝毫不落下风。 在此之前。 没人会想到。 身为唐家公子的唐云。 竟然练剑! 有了唐云的加入,禁军高手们的压力顿时大增。 他们原本以为凭借人数优势可以轻松拿下这对兄弟俩,但此刻却发现事情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这对兄弟俩的配合默契无比、攻守兼备,让他们感到十分棘手 。 战斗进行得异常激烈,双方都是全力以赴、毫不留情。 大厅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起来,只剩下刀光剑影和呼喝之声在回荡着。 唐纵身形如风,他的每一次闪躲都像是经过精心计算的舞步,而每一次出手却又如同鬼魅般的瞬间决定。 那些禁军高手在他面前,似是成了被戏耍的玩偶,总是摸不清他的下一步动作。 他们的攻击,无论是迅猛如雷的刀劈,还是诡异莫测的剑刺,都被他以一种近乎于艺术的方式巧妙化解。 暗器在他手中,就如同有了生命一般。它们或疾或徐,或直或曲,总是能在最关键的时刻出现在最致命的位置。 那些禁军高手,即便是有再高明的武艺,再丰富的战斗经验,也抵挡不住这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的暗器攻势。 每当有人想要逼近唐纵的身边,总会被他的一记暗器击退数步。 与此同时,唐云也是剑法如虹。 他的长剑与他融为一体,每一次挥动都带着雷霆万钧之势。 那些禁军高手在他的剑下,就像是秋风中的落叶,被一片片削落。 既有大开大合的豪迈,又有细腻入微的精巧、 这两人的配合更是天衣无缝。 唐纵的暗器为唐云创造了攻击的机会,而唐云的剑法又为唐纵提供了掩护。 他们就像是两只在丛林中游猎的猛虎! 虽然各自为战,但又总是能在最关键的时刻相互呼应,给予敌人致命的打击。 那些禁军高手 此刻已经完全陷入了被动。 他们的人数优势,在唐纵和唐云的精妙配合,下荡然无存,反而成了他们最大的累赘。 每当他们想要集中力量攻击其中一人时,总会被另一人的暗器或剑法打乱阵脚。 而他们每一次的攻击,也都会被对方以一种近乎于神奇的方式化解于无形。 大厅内的气氛已经达到了顶点。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那些原本还在为双方助威呐喊的宾客们,此刻也都闭上了嘴巴,只是用震撼的目光注视着这场惊心动魄的战斗。 唐纵和唐云的身形在人群中快速穿梭,每一次的移动都会带起一阵风。 衣袂翻飞,长发飘扬! 那些禁军高手在他们面前,就像是一座座被摧毁的山峰,纷纷倒下了下去。 突然! 唐纵身形一顿! 他的手中多了一枚漆黑的暗器! 这枚暗器只有拇指大小,但却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气。 他瞄准了禁军高手的领头人,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 领头人心中一凛,他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他想要躲闪,但已经来不及了…… 那枚暗器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穿透了他的咽喉。 他的双目圆瞪,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但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 身体晃了晃,最终轰然倒下…… 这一刻,整个大厅仿佛都陷入了死寂。 那些禁军高手都愣住了,他们没想到唐纵竟然如此决绝,一出手就击杀了 他们的领头人。 而宾客们则是被这场战斗彻底震撼了,他们从未见过如此惊心动魄的场面。 大厅内的空气好似凝固了一般,只剩下唐纵和唐云兄弟俩的喘息声在回荡。 两人站在大厅中央,面对着已经让出一条路的禁军高手们。 那些禁军高手们此刻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嚣张气焰,他们看着倒在地上的三名同伴,以及被重创的领头人,心中充满了惊恐和不安。 没想到这对来自南地蜀中的唐家兄弟,竟然有如此强大的实力,能够在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内,就给他们造成如此巨大的损失。 “让他们走!” 一名禁军高手突然大喊一声,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他的话音刚落,其他人也纷纷附和,显然已经没有了继续战斗的勇气。 唐纵和唐云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惊讶。 这些禁军高手竟然会如此轻易地放他们离开,而不是选择死斗! 但此刻他们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 因为一旦错过了这个机会,恐怕就再也无法离开了。 所以他们毫不犹豫地转身向大厅外走去。 那些禁军高手们见状也没有阻拦,只是默默地让出一条路来。 他们知道,即便再多人一起上,也未必能够留下这对兄弟俩。 而且他们的任务只是阻止这些人离开迎春楼,并不是要将他们全部杀死。 唐纵和唐云走出了大厅,迎面吹来一阵凉爽的夜风。 他们抬头望去, 只见天空中繁星点点,一轮明月高悬。 此刻的他们已经从地狱边缘走了一遭回来,心中充满了感慨和庆幸。 “哥,我们终于出来了。” 唐纵深吸一口气说道。 “是啊,没想到这些禁军高手竟然会放我们离开。” 唐云也感叹道。 “不过这也说明他们的目的并不是要与我们为敌,而是另有所图。” “管他们有什么目的,反正我们已经脱离了危险。” 唐纵说道。 “咱们直接回家吧?我看这北境也没什么好玩的!” 唐云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加快了脚步。 两人说着向迎春楼外走去,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而那些禁军高手们也没有再追赶,只是默默地站在原地,注视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这对兄弟俩已经成了他们心中的噩梦,永远也无法抹去。 夜色如墨,禁宫深处的某个隐秘角落,赵让与魏诗涵犹如两只夜行的猫儿,悄无声息地探寻着禁宫的路径。 终于,他们来到了一处宫墙边。 此处宫墙高耸入云,古朴而庄严,墙面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每一块砖都诉说着往昔的秘密。 赵让抬头仰望着宫墙,他的眼眸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他伸出手,轻轻地触摸着墙面,感受它的温度和质感。 然后他环顾四周,低声说道: “这里应该已经接近禁宫的边缘了。你可以从这里翻出去。” 魏诗涵闻言,点了点头,但脸上却很是凄凉 只要翻过这道墙,就 能暂时脱离危险,获得一丝喘息的机会。 但赵让话中的意思,却是让她独自离开。 赵让没有再解释什么。 纵身一跃,双手便紧紧地抓住了宫墙的边缘。 身影在夜空中划过一道优雅的弧线,然后稳稳地落在了宫墙的另一侧。 魏诗涵深吸了一口气,她也纵身一跃,如同一只轻盈的燕子般飞向了宫墙。 她的双手紧紧地抓住了墙边的砖石。 赵让用力一拉,身体便轻盈地翻了过去,让她她稳稳地落在了自己的身边,与他并肩而立。 两人并肩站在高耸的宫墙上,目光所及,皆是皇城的繁华盛景。夜色中的这片土地,仿佛被点点灯火点亮,化为一幅流动着的璀璨画卷,美得令人心醉。 赵让的眼神深邃,极其贪心的,想要将这整个皇城都尽收眼底。 而魏诗涵则是轻轻地磕了一个眼帘,如同在品味这难得的宁静时刻。 大街小巷上,灯火通明,照得行人面色红润。 巍峨的宫殿楼阁在灯光的映衬下,更显得金碧辉煌,似是神话中的仙境一般。 而那些来来往往的人群和车马,则是这幅画卷上最为生动的笔触,流淌着皇城永不停歇的繁华。 夜风徐徐,轻轻吹过两人的脸庞,衣袂随之飘动。 魏诗涵睁开眼,看向赵让,瞳孔中闪过一丝不舍。 而赵让则是微笑着,嘴角好像在说:“这一切,我都会记得。” 这风,仿佛在为他们送行。 又仿佛会在前方绕一 个圈再吹回来。 吹回那些还没讲完的故事。 第二百九十一章 偷天换日局【四】 赵让赵让站在宫墙上,目送着魏诗涵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夜色中,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转身跃下宫墙,赵让再次潜入了禁宫的深处。 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对着禁宫深处。 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完成——潜入杀机四伏的迎春楼,那里还有他的兄弟和同伴在等他。 虽然唐纵和唐云兄弟俩已经离开,但禁军高手们仍然严阵以待,警惕着任何可能的闯入者。 夜色中的禁宫如同一个巨大的迷宫,每一座宫殿、每一条廊道都隐藏着无数的秘密。 想要潜入其中,无异于火中取栗。 赵让小心翼翼地穿行其间,凭借着过人的机敏和判断力,避过了一道道险恶的暗哨和陷阱,沿着宫墙边缘,小心翼翼地向前摸索。 赵让的每一个落脚点,甚至每一次呼吸,都经过精心的计算和控制,生怕稍有不慎,就会暴露自己的行踪。 终于,咋红让来到了迎春楼的后方。 这里有一片茂密的树林,还未发芽的枝条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发出哗哗的声响。 借着竹林的掩护,悄悄地接近了迎春楼的后门。 门紧闭着。 赵让并没有贸然闯入。 他贴在门边,仔细地倾听着门内的动静。 除了偶尔传来的脚步声外,并无其他异常。 赵让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轻轻地推开了后门。 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赵让闪身而入,瞬间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而此刻,在禁宫的另一侧, 唐云和唐纵兄弟俩也在寻找着赵让的踪迹。 他们并未离开禁宫,而是选择了留下。 唐云对赵让的勇气和智慧十分欣赏,认为这是一个值得结交的朋友。 “哥,你说赵让会不会已经离开了禁宫?” 唐纵有些担忧地问道。 唐云摇了摇头,说道: “不会的。他们的目标很明确。而且迎春楼里,还有他的朋友,赵让不是一个会放弃朋友的人,所以赵让一定还在禁宫之中! 两人说着,加快了脚步,在禁宫中四处搜寻起来。 但两人对禁宫的地形并不熟悉,只能凭借着直觉和判断来寻找赵让的踪迹。 夜色愈发深沉,厚重的云层遮挡了星月,使得整个禁宫都笼罩在一片漆黑的阴影之中。因此 不得不更加小心谨慎,生怕一个不慎,就会落入禁军高手的包围之中。 而此时的赵让,已经成功地潜入了迎春楼。沿着楼梯一路向上。 赵让沿着楼梯一路向上,心中暗自警惕。 没想到刚刚站定身形,就意外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蓝实子。 早在红手那里,赵让就看到了白鹤子奄奄一息。刚刚在查缉司的地殿中,又从张宗给他的卷册里把所有的线索都基本拼接了起来。 现在再见,已经知道了自己和蓝实子已经彻底站在了不同的立场。 突然心中一动。 赵让鬼使神差的问道: “你所谓的新秩序,究竟是什么?” 蓝实习瞳孔一缩。 显然没有想到赵让竟是如 此直接。 不过他很快就想明白了缘由,极为平静的说道: “是魏统领告诉你的?” 赵让没承认也没有否认。 是不是此刻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刚才在地殿中魏统领说了许多遍的‘新秩序’,果然跟蓝实子,亦或是说跟白鹤山这处道家的洞天福地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蓝实子深吸了一口气,眼神中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深邃: “新秩序。” 他缓缓开口,声音中似乎带着一种悠远的回响。 “是一个全新的世道,一个由我们所所引领的世道。” 赵让张开嘴,正准备继续问下去,蓝实子突然转过头说道: “你知道你为什么还能活着吗?” 赵让微微一愣,这个问题出乎他的意料。 凝视着蓝实子的眼睛,试图从中寻找答案的线索。 “为什么?” 赵让反问道,声音平稳而深沉。 蓝实子转过身,背对着赵让,望向窗外的夜空。 星星点点的灯光在黑夜中闪烁,像是遥远星辰的投影。 “因为你还有用。” 蓝实子淡淡地说道,“你的存在,对于我们来说,还有一定的价值。” 赵让眉头微皱,他不明白蓝实子这话的具体含义。 “价值?” 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试图从中寻找更多的线索。 “我能有什么价值?” 蓝实子转过身,再次面对赵让说道: “你的价值,就在于你的能力。” “你的能力,对于我们来说,具有无法估量的价值。”蓝实子缓缓地 说道,每一个字都似乎带着一种特殊的重量,压在赵让的心头。 赵让眉头紧锁,他努力回想着自己身上的特殊之处。除了过人的机敏和判断力,他还有什么能力能让蓝实子如此看重呢? 突然,他心中一动,想到了自己在关键时刻总能发挥出超乎常人的力量,似乎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暗中支持着他。 这种力量,叶三娘曾告诉他,称之为“势”。 “你是说我的‘势’?” 赵让试探着问道。 蓝实子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欣赏的神色: “看来你已经意识到了自己身上的特殊之处。没错,就是你的‘势’。这种力量无法通过修炼获得,只能通过极为意外的契机觉醒。而你,就是觉醒了‘势’的人。” 赵让心中震惊不已,他从未想过自己身上的这种力量竟然如此珍贵和罕见。 “那我的‘势’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 蓝实子解释道: “你的‘势’已经触摸到了‘心流’的门槛。这是目前我们所知深度最深的层次。一旦你完全掌握了‘心流’,你的感知将会出现质的飞跃,连带着对整个世道的认知都会变得彻头彻尾的不同。” 赵让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渴望,他想要更深入地了解自己的“势”,想要掌握这种神秘的力量。 但同时,他也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和不安。这种力量一旦被滥用,将会带来无法预料的后果。 “那你们想要我做 什么?”赵让 警惕地问道。 蓝实子微微一笑,说道: “我们希望你能够帮助我们完成一个任务。这个任务对于你来说并不难,只需要用你的‘势’去感知一个人的位置。” “谁?” 蓝实子回道: “赵公子是聪明人,这还用问吗?” 赵让突然笑了起来,笑的很放肆。 蓝实子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虽不解赵让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但他很想看看赵让接下来还会做什么。 “笑够了吗?” 蓝实子的耐心到了极限。 赵让的嘴角却还扬着。 “说实话,没够!” 赵让努力收敛了下情绪说到。 “我就是觉得,你们这么大费周章的布局谋划,在迎春夜宴动手,想要偷天换日,怎么到现在却连当今皇上的行踪都不知道?” 蓝实子听着话,脸色便的极其难看,还偏偏没办法反驳! 因为赵让说的都是事实。 从一开始,他们的计划就进行的很不顺利。 本以为可以借着迎春夜宴的混乱,神不知鬼不觉的完成偷天换日的大计,可谁想到,魏诗涵那个臭女人,竟然舍身救下了赵让,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现在,不仅没能抓住皇上,反而被困在了这禁宫之中,进退两难。 “赵让,我知道你有能力找到皇上。” 蓝实子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只要你肯帮我们这个忙,我们不仅可以放你离开,还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 赵让笑了笑,没有说话。 蓝实子说的当然是真的。 可他却偏偏对蓝实子开出的条件不感兴趣。 因为一旦他答应了蓝实子的要求,那就等于是上了贼船,再想下来就难了。 “蓝实子,你不用白费口舌了。” 赵让摇了摇头说道。 “我是不可能帮你们找到皇上的。因为我和你们的目标不同,我想要的,你们给不了。” 赵让竟然会如此坚决的拒绝,让蓝实子感到有些恼火和不甘。 “赵让,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蓝实子冷声说道: “你以为你现在还有选择的余地吗?如果你不帮我们找到皇上,那你也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赵让闻言却笑了起来。 他丝毫不怀疑蓝实子的话。 以蓝实子和禁军高手的实力,想要杀他确实易如反掌。 但问题在于,蓝实子现在根本不敢动手。 因为一旦杀了赵让那就等于彻底断了找到皇上的线索。 所以他现在只能威胁利诱赵让就范,而不敢轻举妄动,这正是赵让有恃无恐的原因所在。 “蓝实子你威胁不了我。” 赵让淡淡地说道: “你们现在需要我比我需要你们更迫切。所以你们不敢杀我。而且……” 赵让顿了顿继续说道: “而且就算你们找到了皇上又能怎么样?你们真的以为可以凭借一己之力改变整个大威的命运吗?你们太天真了!天真的以为只要抓住了皇上就可以掌控整个大威的命运,却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那就是人心 所向!如果没有人心支持,就算抓住了皇上也改变不了什么!” 蓝实子被赵让一番话震得心神摇曳。 他瞪大了眼睛,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了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他不得不承认,赵让说的每一句话都如同锋利的剑,直指他的心脏,让他无法反驳。 自己一直以来都小看了赵让。 这个年轻人不仅有着过人的机敏和判断力,更有着一种超越年龄的睿智和洞察力。 “赵让,我承认你说得对。” 蓝实子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和严肃: “我们确实忽略了人心的重要性。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们的计划就是错误的。相比之下,我比你更懂人心!” 赵让看着蓝实子,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他一直觉得蓝实子并不是真正的坏人,只是有着与当今世道截然不同的信念和想法。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的做法就是正确的。 你们想要改变这个世道,却忽略了世界的复杂性和多样性。 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的,也不是每个人心中想象的那么简单。 以为只要掌握了权力,就可以为所欲为地改变一切吗?错了,真正能够改变世界的,只有人心。 蓝实子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情绪波动。 不得不承认,赵让的这番话确实触动了他内心深处的某些东西。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会因此而放弃自己的计划和信念。 “赵让,我 承认你的观点有一定的道理。” 蓝实子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和深沉, “但是,这并不代表我们的计划就是错误的,我们只是选择了不同的道路去实现自己的目标。你所谓的‘人心’,在我们看来,只不过是可以被引导和操控的力量而已。” 赵让闻言,不禁皱起了眉头。 蓝实子这种人,一旦认定了自己的目标,就会不择手段地去实现它。 想要说服他放弃计划,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蓝实子似乎对他动了杀心! “看来,我们之间是没什么可谈的了。” 赵让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道。 蓝实子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冷芒。 “既然你敬酒不吃,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赵让,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愿不愿意帮我们找到皇上?” 赵让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斩钉截铁的说道: “不可能。” 蓝实子冷笑一声,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 赵让只觉得眼前一花,紧接着便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扑面而来。 心中暗叫一声“不好”,身形急速后退,同时挥出一刀,迎向蓝实子的攻击,却还是被蓝实子一掌拍在胸口,整个人如遭雷击,倒飞出去数丈之远,重重地摔在地上。 “哇”的一声,赵让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 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听使唤了。 “赵让,你不要怪我。” 蓝实子缓缓走到 赵让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这是你自找的。如果你早点答应我们的要求,就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赵让艰难地抬起头,看着蓝实子那张冷漠的脸,心中反而异常平静。 “蓝实子,你动手吧。” 赵让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蓝实子看着赵让那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赵让确实是一个有骨气的人。 但是,这并不能改变他的决定。 蓝实子缓缓举起了手掌,凝聚着内力,准备给赵让最后一击。 然而,就在这时,异变突起! 一道破空声骤然响起,紧接着便是一声惨叫传来。 蓝实子脸色一变,急忙回头望去,只见一名禁军高手倒在地上,身首异处,死状凄惨无比。 而原本应该被他杀死的赵让,却不见了踪影! “怎么回事?!” 蓝实子怒吼一声,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朝着赵让消失的方向追去。 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失去了赵让的踪迹! 这怎么可能?! 蓝实子心中震惊无比。 以他当时的伤势和状态,根本不可能有机会逃脱才对! 可现在……人呢?! 与此同时,在禁宫的另一侧,唐云和唐纵兄弟俩也听到了那声惨叫。 相视一眼,脸上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这一定是赵让那边出了什么事情。 两人不再犹豫,身形急速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掠去。 唐云心中都清楚得很:赵让绝对不能死!无论如 何都要救下赵让!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当看到地上的一大滩血迹后,唐云和唐纵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这显然是蓝实子或者禁军高手所为! 看手法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的样子,就知道出手之人实力非同小可! “哥!怎么办?!” 唐纵有些焦急地问道。 “赵让会不会已经……” “别胡说!” 唐云瞪了他一眼。 “赵兄没那么容易死!” 唐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环顾四周,试图找到赵让的踪迹,但周围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楚。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便从暗处缓缓走出。 正是蓝实子。 此时的他,脸色铁青,目光冰冷如刀。 看着唐云和唐纵兄弟俩,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你们两个……我放了一次,不走不说,还敢主动送上门来。” 蓝实子缓缓开口,声音中透露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杀意。 “不过,既然来了,那就不用走了,陪你们的朋友一起死吧!” 说着,身形一动,瞬间消失在原地。 唐云和唐纵兄弟俩早有准备,见状立刻展开身形,朝着不同的方向掠去。 蓝实子的实力远在他们之上,正面交锋根本没有胜算。 因此只能利用地形和速度优势,与蓝实子周旋。 “嗖!嗖!” 两道破空声几乎同时响起。 唐云和唐纵兄弟俩一左一右,从两侧夹击蓝实子。 蓝实子面对两人的夹击,不仅没有丝毫慌乱,反 而显得游刃有余。 身形闪烁,每一次移动都恰到好处地避开了两人的攻击。 同时,双手也不断地挥出,每一次都准确地击中了两人的破绽。 “砰!砰!” 两声闷响几乎同时传来。 唐云和唐纵兄弟俩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袭来,根本无法抵挡。 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被狠狠地击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哇!” 两人同时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 “你们就这点本事吗?” 蓝实子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唐云和唐纵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决绝之色。 今天想要活命,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但是,就算死,也要拉蓝实子垫背! 兄弟俩心意相通。 唐纵却比唐云快了一刻,要碎了嘴里的毒囊。 蓝实子脸色一变,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危险。 唐纵身上的气息瞬间变得诡异起来。 脸色也由苍白转为了青紫。 双目赤红如血,仿佛变成了一尊索命的厉鬼。 “以身化毒?!你疯了?!” 蓝实子惊呼一声,身形急速后退。 但唐纵却没有给他逃脱的机会。 身形一闪,化作一道青紫色的鬼影,朝蓝实子扑去。 “嗤嗤!” 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 唐纵的双手,竟然直接穿透了蓝实子的身体! 但脸上却没有丝毫喜色,反而充满了惊恐和绝望。 因为唐纵发现,自己的毒功竟然对蓝实子无效! 蓝实子的身体就像是一个无 底洞,吞噬了他所有的毒力和劲气,然后消失不见。 “这……这怎么可能?!” 唐云和唐纵兄弟俩都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敢置信。 唐家的绝世毒功,竟然对蓝实子无效? 蓝实子抬起右手,轻轻一捏,好似未曾用力,却就震碎了唐纵的心脉…… 第二百九十二章 偷天换日局【五】 唐纵的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大,似是要将这最后的画面刻骨铭心,全然记住。 当他意识到自己生命犹如被蓝实子轻轻握在手中的脆弱烛光,随时可能被掐灭时,他确实死不瞑目。 直到最后一刻,他都在挣扎,试图理解为何他引以为傲的毒功,在蓝实子面前如此苍白无力。 蓝实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唐纵,他的脸上带着残忍而又轻蔑的笑容,仿佛在嘲笑唐纵的不自量力。 “唐家的毒功,江湖上人人畏之如虎,可惜,你们忘记了一点。” 他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犹如一把锋利的刀,深深地刺入唐云的心中。 “我的武功,没有破绽。” 唐云此刻的心中充满了愤怒和痛苦。 他看着唐纵倒在自己面前,却无能为力,这种感觉让他几乎要发疯。 “蓝实子!” 他怒吼一声,犹如一头受伤的猛兽。 “我要杀了你!” 话音未落,唐云已经如一道闪电般向蓝实子冲去。 手中的长剑带着呼啸的风声,朝着蓝实子疯狂地劈去。 每一剑,都蕴含着他全部的愤怒和力量。 将所有的痛苦和不甘,都发泄在这一剑之上。 蓝实子却像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峰,稳稳地站在那里。 身形闪烁,每一次都恰到好处地避开了唐云的攻击。 脸上始终带着那种轻蔑和不屑的笑容,双手也不断地挥出,与唐云的长剑碰撞在一起。 每一次碰撞都让唐云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涌来,几乎 将他的长剑震飞。 唐云已经竭尽全力,但蓝实子却依然游刃有余。 终于,唐云的长剑被蓝实子一掌拍飞。 抬头看着蓝实子,唐云眼中充满了绝望和不甘。 “唐云,你败了。” 蓝实子缓缓走到唐云面前。 “现在,告诉我赵让的下落,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唐云却笑了起来。 笑声中充满了疯狂和嘲讽。 “蓝实子,你以为你赢了吗?其实,输的人是你!” 他大声地吼道。 蓝实子脸色一变,他显然没有料到唐云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冷冷地看着唐云。 “唐云,这话还有意义吗?” 他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杀意。 “你以为这样就能救下赵让吗?真是愚蠢至极。” 说着,他抬起右脚,准备一脚踩碎唐云的脑袋。 唐云却突然用尽最后的力气向蓝实子扑去。紧紧地抱住蓝实子的双腿,试图阻止他前进。 虽然他知道这样做无异于螳臂当车,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做了。 蓝实子被唐云的举动吓了一跳,他没想到唐云竟然还有这样的勇气。 愤怒地一脚将唐云踢开,然后再次向唐云走去。 “唐云,你这是在找死!” 就在这时,异变突起! 一道破空声骤然响起,紧接着便是一道剑光闪过。 “噗嗤”一声轻响。 蓝实子的身体僵住了。 他艰难地低下头,只见自己的胸口处多出了一个食指粗细的血洞。 鲜血正顺着伤口汩汩流出,染红了他的衣襟。 “怎……怎 么可能?!” 他艰难地转过身,只见一名锦衣中年正站在不远处。 手中握着一柄长剑,剑尖上还滴着鲜血。 “南宫剑?!” 蓝实子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敢置信。 他明明早就拜访过南宫家,南宫家主南宫剑更是亲口答应过会袖手旁观。 现在南宫家的家主,南宫十三剑中第一剑,却站在他的面前。 南宫剑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缓缓走到唐云身边,扶起了他。 “你没事吧?” 南宫剑看着唐云,淡淡地问道。 唐云摇了摇头,挣扎着站了起来。 “多谢南宫前辈救命之恩!” 他朝着南宫剑深深一躬,满脸感激地说道。 南宫剑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客气。 “顺手而为罢了。” 他淡淡地说道,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蓝实子此刻已经身受重伤,但他依然不甘心就这样失败。 他挣扎着站了起来,恶狠狠地盯着南宫剑。 “南宫剑,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他怒吼道,声音中充满了愤怒和不甘。 南宫剑看着他,脸上露出了一丝轻蔑的笑容。 “背叛?你错了,我从来没有答应过你什么。何况,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让我背叛?” 他冷冷地说道,每一个字都犹如一把锋利的刀,深深地刺入蓝实子的心中。 蓝实子闻言,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蓝实子此刻心中充满了怒火与不甘。 他修炼白鹤山的道藏秘典,武功已至伪一品境,自问江湖上能与 他相抗衡的寥寥无几。 但眼前的南宫剑,却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南宫剑,你以为你赢定了吗?” 蓝实子咬牙切齿地说道,声音中透露出无尽的怨恨。 南宫剑却只是冷冷地看着他,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屑的笑容。 蓝实子虽然武功高强,但论临敌经验、心智坚韧,却远远不如自己。 “蓝实子,你的飞剑之术确实厉害,但可惜,你遇到了我。” 南宫剑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充满了自信与霸气。 “今天,就让我来领教一下你的高招吧!” 话音未落,南宫剑已经身形一闪,朝着蓝实子冲去。 速度极快,仿佛一道闪电划过天际。 蓝实子见状,也不甘示弱地迎了上去。 两人瞬间便在空中交起了手来。 只见两道身影在空中不断闪烁、交错着,动作快得几乎让人看不清。 每一次碰撞都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仿佛要将整个天空都撕裂开来一样。 唐云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这场龙争虎斗,心中不禁感慨万千。 自己与这两人的差距实在太大了,恐怕终其一生都难以企及。 即便如此,他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战场,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空中,南宫剑与蓝实子的战斗愈发激烈。 南宫剑的剑法精妙绝伦,每一剑都蕴含着无穷的变化和威力。 而蓝实子则凭借着白鹤山的道藏秘典,施展出了惊世骇俗的飞剑之术。 只见蓝实子身形如电,在空中 快速穿梭。 手中捏着一个剑诀,口中念念有词。 紧接着,便见一道剑光从他身后冲天而起,化作一柄巨大的飞剑,朝着南宫剑呼啸而去。 那飞剑速度极快,眨眼间便来到了南宫剑的面前。 南宫剑却不慌不忙,身形一闪,便巧妙地躲过了这一击。 与此同时,他手中的长剑也化作一道剑芒,朝着蓝实子反击而去。 蓝实子见状,冷笑一声,身形再次闪烁。 这一次,他竟然化作了数道身影,向南宫剑攻去。 每一道身影的手中,都捏着一个剑诀,控制着一柄飞剑。 空中顿时剑光璀璨,剑气纵横。 数柄飞剑在蓝实子的操控下,化作一道道致命的剑芒,将南宫剑团团围住。 那飞剑之术果然非同凡响,每一柄飞剑都仿佛拥有灵性一般,能够自动追踪目标,发动致命的攻击。 南宫剑此刻置身于一片剑海之中,四周都是呼啸而来的剑芒。 但他却丝毫不乱,身形在空中不断闪烁、腾挪,每一次都能巧妙地躲过蓝实子的攻击。 手中的长剑也不断地挥出,与蓝实子的飞剑碰撞在一起。 两人的战斗已经超出了常人的想象,完全进入了一种玄妙的境界。 身影在空中快速穿梭, 剑光闪烁不定。 让人根本看不清他们的动作。 唐云站在一旁,已经看得目瞪口呆。 他从未见过如此精妙的剑法,和如此诡异的飞剑之术! 蓝实子犹如剑仙驾临,数柄飞剑在他周身盘 旋飞舞。 而南宫剑则像一位踏云而行的剑神。 长剑在,每一次剑出都蕴含着天地之威。 两人在空中斗得难解难分,剑气纵横交错。 那飞剑与长剑相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犹如一首激昂的战歌在空中回荡。 蓝实子越战越勇,他身形如电,在空中不断变换着方位。 带动着飞剑的攻击方向发生改变,让人根本无法捉摸他的下一步动作。 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南宫剑却丝毫不乱,始终保持着稳定的节奏。 手中剑越来越凌厉,带着一股强大的剑气,让蓝实子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 眼神也坚定而锐利,能够洞穿一切虚幻。 终于,蓝实子身形一顿,露出了一个破绽。 南宫剑眼神一凝,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 下一刻已经出现在蓝实子的身后! 手中的长剑化作一道璀璨的剑芒,朝着蓝实子的后背狠狠地刺去! 就在南宫剑的剑在即将刺入蓝实子的身体时,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屏障所阻隔,仿佛刺入了一层坚不可摧的气墙。 剑尖处传来的反震之力,让南宫剑的手臂微微一麻。 他脸色骤变,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愕与凝重。 “这是……界力?!” 南宫剑心中惊呼。 对于这股突然出现的神秘力量,他并不陌生。 这正是真正登临一品境才能拥有的力量,一种凌驾于所有内力之上的至高存在。 它犹如一道无形的界限,将一品境高 手与其他武者彻底隔绝开来。 南宫剑身为南宫家的家主,南宫十三剑中的第一剑,自然对一品境的力量有着深刻的了解。 他曾经与一位一品境高手交过手,深知这种力量的可怕与强大。 然而,此刻这股力量却出现在蓝实子的身上,这让他感到无比的震惊与不可思议。 蓝实子的实力虽然强大,但顶多也只是伪一品境罢了,与真正的一品境高手还有着天壤之别。 而现在,他却能够施展出一品境的界力,这意味着什么? 南宫剑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他紧紧地盯着蓝实子,试图从他的身上找到答案。 但蓝实子此刻却仿佛并没有意识到界力的出现,依然保持着之前的姿势。 “哈哈哈!南宫剑,你以为你赢定了吗?!” 蓝实子突然仰天大笑起来,声音中充满了狂妄与嚣张。 “你根本不知道,和你对立的,究竟是怎样的存在!从你决定出剑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会粉身碎骨!” 话音刚落,蓝实子的身影突然一阵模糊,紧接着便消失在原地。 那股无形的界力也瞬间消散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南宫剑眼神一凝,身形瞬间闪动,朝着蓝实子消失的方向追去。 他的速度虽快,却依然无法捕捉到蓝实子的身影。 蓝实子仿佛已经彻底融入了空气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是怎么回事?!” 南宫剑心中一惊。 对于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他感 到无比的困惑与不解,同时也升腾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四周除了唐云之外,再无其他人影。 唐云此刻也满脸惊愕地看着这一幕,显然对于蓝实子的突然消失感到无比震惊。 “难道……他一直有一品境高手在暗中护持?!” 南宫剑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心中顿时掀起惊涛骇浪。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今天的一切岂不是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中? 自己与唐云岂不是都成了对方手中的玩偶? 想到这里,南宫剑不禁感到一阵背心发凉。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震惊与不安。 就在这时,空气中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波动。 南宫剑眼神一凝,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朝着波动传来的方向冲去。 “嗖!” 一道破空声骤然响起,紧接着便见一道剑光从天而降,直刺南宫剑的后背。 这一剑来得又快又狠,而且角度极为刁钻,显然是想要一击必杀。 但南宫剑身为南宫家的家主,又岂是易于之辈? 他身形一闪,便巧妙地躲过了这一剑,同时转身挥出一剑,直取对方的咽喉。 “叮!” 两剑相交,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南宫剑定睛一看,只见一名身穿黑袍、面带面具的神秘人正站在自己面前。 他手中握着一柄黑色长剑,剑身上散发着凌厉的剑气,显然是一名高手。 “你是谁?!” 南宫剑冷声问道,语气中透露出浓浓的杀意。 黑袍人却没有回答 他的话,而是挥剑再次攻了上来。 这个黑袍人的实力,竟然丝毫不逊色于南宫剑,甚至还要更胜一筹!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唐云感到自己的头脑仿佛已经快要炸开了,根本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这一切。 黑袍人与南宫剑的战斗愈发激烈。 两人都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想要将对方置于死地。 突然身形一闪,化作一道黑色流光,朝着唐云冲去。 速度之快,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唐云见状,脸色骤变,身形下意识地想要躲避。 但奈何黑袍人的速度实在太快了,他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被对方一把抓住了咽喉。 “啊?!” 唐云惊呼一声,只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咽喉处传来,仿佛要将自己的脖子捏碎一般。 他挣扎着想要呼吸,但奈何咽喉被对方紧紧扼住,根本无法吸入半点空气。 眼前的视线也渐渐变得模糊起来,随时都会陷入黑暗之中,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黑袍人冷冷地看着唐云,眼神中透露出无尽的杀意。 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右手微微用力,准备一举捏碎唐云的咽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剑光突然从天而降,直刺黑袍人的后背。 黑袍人脸色一变,不得不放弃击杀唐云的念头,转身挥出一剑,挡下了这致命的一击。 “叮!” 两剑相交,再次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黑袍人定睛一看,只见南宫剑正站在不远处 ,手中长剑剑尖上还滴着鲜血。 “放了唐云。” 黑袍人没有理会南宫剑的话,而是冷冷地看着他,仿佛在评估着他的实力与决心。 “这一剑,算我把欠你的都还了。” 黑袍人突然开口,声音沙哑而低沉,仿佛从地狱深处传来。 南宫剑闻言,眉头一皱,显然没有料到对方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什么意思?” 他冷声问道,语气中透露出浓浓的疑惑与警惕, 手中的长剑也握得更紧了,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黑袍人却并没有解释的意思,而是转身看向了唐云。 此刻的唐云已经瘫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如纸,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与无助,仿佛已经彻底放弃了抵抗的念头。 黑袍人深深地看了唐云一眼,然后缓缓转身面对南宫剑。 “南宫剑,你的剑法确实天下无双,但我今天来,不是为了与你争斗。” 他沙哑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沉重。 南宫剑眉头紧锁,眼神中闪烁着警惕的光芒。 “那你想怎样?” 他冷声问道,手中的长剑依然紧握着,没有半点放松的意思。 黑袍人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 “我用一件事情,换唐云一条命。” 他的语气平静而坚定,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南宫剑闻言,眉头微微一挑。 “人命关太难,什么事也比不上人命重要!” 他显然并不相信黑袍人的话,认为这只是 一个诡计或者陷阱。 黑袍人却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反问道: “南宫剑,你可知我为何一直戴着面具?” 南宫剑眉头一皱,不明白黑袍人为何突然问起这个问题。 他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黑袍人轻轻地揭开了自己的面具。 露出了一张沧桑而熟悉的脸庞。 “老北?!” 南宫剑惊呼出声,眼中满是震惊与不可思议。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与自己为敌的黑袍人,竟然是自己最为忠心的盲眼心腹——老北! 老北的双眼,此刻明亮而深邃。 璀若明月,璨冠星辰! 第二百九十三章 偷天换日局【六】 “你的眼睛?!” 南宫剑惊愕地看着老北,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老北在加入南宫家之前,就已经是一名盲眼剑客。 而现在,他的双眼却完好无损,甚至比普通人的眼睛还要更加明亮璀璨。 “我的眼睛,早已治好了。” 老北淡淡地说道,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重新戴上面具,遮住了自己的脸庞。 “南宫剑,你可知道,我为何要加入南宫家?” 他缓缓开口,声音中透露出一种说不出的沧桑与沉重。 南宫剑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他一直以为,老北是因为仰慕自己的剑法,才甘愿成为南宫家的一名仆从。 但现在看来,事情显然没有那么简单。 “我加入南宫家,是为了寻找一个机会。” 老北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斤重。 “一个能够让江湖平衡的机会。” 南宫剑闻言,不禁哑然失笑。 “平衡?这江湖中,从来就没有这两个字!” 他冷声说道,语气中透露出浓浓的不屑与嘲讽。 老北却没有笑,而是认真地看着南宫剑。 “正因为没有,所以才要去追求。” 他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坚定与执着。 “我曾经是白鹤山的弟子,但因为触犯了门规,被逐出师门。” 老北突然开口,说出了自己的过往。 他的语气平静而淡然,仿佛在诉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白鹤山?” 南宫剑眉头一皱,显然没有料到老北竟然 还有这样的身份。 老北曾经是白鹤山的弟子,那为何又要加入南宫家呢? “我触犯门规,是因为我偷学了禁术,想要改变这江湖的格局。” 老北继续说道,已经沉浸在了自己的回忆之中, “但我失败了,被逐出师门,成为了一名盲眼剑客。” “后来,我遇到了你,加入了南宫家。” “我原本以为,可以借助南宫家的力量,实现自己的理想。” “但现在看来,我错了。” 说到这里,老北突然停了下来,深深地看了南宫剑一眼。 “南宫剑,你的剑法确实天下无双,但你的心,却已经被这江湖的恩怨情仇所束缚。” 他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失望与无奈。 南宫剑闻言,心中不禁一阵颤动。 他承认,自己确实被江湖的恩怨情仇所束缚,无法自拔。 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无法理解老北的理想与追求。 “老北……”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老北却并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而是转身看向了唐云。 “唐云,你是蜀中唐家最杰出的后辈子弟,将来肯定是要继承衣钵,执掌唐家的。” 他缓缓说道,几乎已经看穿了唐云的未来, “我原本想要杀了你,以绝后患。” “但现在看来,我或许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唐云闻言,心中不禁一阵狂喜。 他知道自己不是老北的对手,如果能够逃过 一劫,那简直就是天大的幸运。 “多谢前辈!” 他连忙躬身行礼,满脸感激地说道。 老北却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客气。 “你不必谢我,我只是在做我认为对的事情。” 他淡淡地说道,仿佛只是在做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是,你为何要帮助蓝实子?” 南宫剑突然问道,语气中透露出浓浓的疑惑与不解。 “蓝实子修炼白鹤山的道藏秘典,如今已经功成。他若是真的建立起了新秩序,岂不是比你口中的唐云,更加打破平衡?” 老北却轻轻地摇了摇头。 “谁说我是帮蓝实子了?我以前是白鹤山的子弟,但不代表我就站队白鹤山。” 南宫剑眉头紧锁。 “那你现在,是准备离开南宫家了吗?” 老北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深深地看了南宫剑一眼。 “家主对我有恩,我原本想要一直留在南宫家,报答家主的恩情。” 他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有千斤重,“但现在,我不得不离开。” 南宫剑心中一震,他明白老北的决定不是轻易做出的。 “你既然要离开,为何还要告诉我这些?” 老北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抬起头,看向了远方的天际。 “因为,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充满了真诚与坚定。 南宫剑闻言,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 他一直以来都把老北当作最忠心的下属,却从未想过,老北竟然会把他当作唯一的朋友。 “ 老北,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真的要离开南宫家吗?” 南宫剑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问道。 他知道,老北一旦离开,就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南宫剑,这江湖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 “而我的道,就是追求那看似遥不可及的平衡。” 说完,老北转身朝着禁宫外走去,身影在夜色中逐渐消失。 这是老北自己的选择。 南宫剑无法挽留,也无法改变。 只是看着老北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禁一阵怅然若失。 他突然间意识到,自己似乎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一直跟随在自己身边的老仆。 老北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夜色之中,但他的话却仿佛还在南宫剑的耳边回荡。 “追求平衡……” 南宫剑喃喃自语,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 他一直以来都认为自己已经站在了江湖的巅峰,无人能敌。 但现在看来,他或许还远远没有触及到江湖的真谛。 老北的离去,让南宫剑第一次开始反思自己的道路。 他是否真的被江湖的恩怨情仇所束缚? 他是否真的了解过那些一直跟随在自己身边的人? 唐云看着南宫剑陷入沉思,心中不禁一阵忐忑。 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开口打扰,但又觉得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南宫前辈……” 他试探着开口,小心翼翼地打破了沉默。 南宫剑回过神来,看了唐云一眼。 “何事?” 他的语气有些冷淡,显然还没有从老北的 离去中缓过神来。 想他南宫剑一生纵横江湖,如今却落得这般田地,身边的朋友、亲人、仆从都一一离他而去。 这或许就是江湖的代价吧。 唐云咽了口唾沫,有些紧张地说道: “南宫前辈,我知道您现在心情很复杂,但有一件事情,我觉得必须要和您说。” 南宫剑眉头微皱,看着唐云,等待他的下文。 “是关于白鹤山和蓝实子的。” 唐云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蓝实子野心勃勃,他想要借助白鹤山的力量,建立新的秩序。如果他真的成功了,那么整个大威都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南宫剑闻言,不禁冷笑一声: “唐云,你以为我会不知道这些事情?白鹤山的野心,早就已经路人皆知了。但是,这又与我何干?” 唐云心中一紧,他知道南宫剑并不是一个容易说服的人,但他还是决定尽力一试。 “南宫前辈,您身为绿林总旗,号召力非同凡响!如今禁宫之内,南宫十三剑都在。如果您能够站出来,号那么胜算将会大大增加。” 唐云急切地说道,希望能够打动南宫剑。 南宫剑却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深深地看了唐云一眼。 “唐云,你可知道,我为何要对白鹤山的事情袖手旁观?” 唐云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因为,我曾经欠下白鹤山一个人情。” 南宫剑缓缓说道。 “那是一个很大的人情,我至今都没有还清。” 唐云闻言 ,心中不禁一阵失望。 他原本以为南宫剑会为了江湖大义而站出来对抗白鹤山,但现在看来,他似乎还有着自己的顾虑和牵绊。 不过,他并没有放弃,而是继续说道: “南宫前辈,我知道您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但是,有时候为了更大的义,我们必须要做出一些牺牲。白鹤山的野心已经威胁到了整个江湖的安危,如果您再不出手,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南宫剑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地抬起头,看向了远方的天际。 他的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 另一边。 赵让缓缓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环境之中。 这个陌生的地方却给他带来了一种莫名的舒适感,他此刻正躺在自己梦寐以求的世外桃源之中。 只见自己正身处一个宽敞而精致的房间之内。 房间的墙壁上挂着淡雅的字画,每一幅都显得气韵生动,蕴含着无尽的诗意。 而地面上则铺着柔软的羊绒地毯,踩上去感觉如同行走在云端之上。 房间的角落里还摆放着一盆盆翠绿的盆栽, 那些绿叶在烛火照耀下闪烁着生命的光彩,让整个房间都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最让赵让感到惊讶的,还是他此刻正躺着的浴缸。 这并非是一个普通的浴缸,而是一个巨大而奢华的浴池,足以容纳数人同时沐浴。 但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浴缸之中并非热水,而是一种墨绿 色的液体。 它的颜色如同翡翠一般晶莹剔透,却又散发着一种诡异的幽光。 若是换做旁人,看到这种液体恐怕会立刻联想到剧毒或者污秽之物,避之唯恐不及。 但此刻在赵让的眼中,这种墨绿色的液体却散发着一种奇异的清香。 那种香气沁人心脾,让人闻之欲醉。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觉得那股清香直透心扉,让他全身的毛孔都舒张开来。 赵让不禁感到一阵惊奇与好奇。 伸出手去触摸那墨绿色的液体,只觉得手指触碰到的地方一片冰凉滑腻,如同触摸到了最上等的丝绸一般。 忍不住将整个手掌都浸入液体之中。 那种冰凉滑腻的感觉瞬间传遍了全身,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舒爽与畅快。 “这是怎么回事?” 赵让心中充满了疑惑与不解。 他明明记得自己之前正在与强敌激战,怎么突然间就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 而且这个地方的一切都显得如此诡异而神秘,让他感到既惊讶又好奇。 他试着从浴缸中站起身来,却发现自己的身体被那种墨绿色的液体所吸附一般,竟然无法动弹分毫。 心中一惊,连忙运气挣扎,却发现自己的内力也被那种液体所吞噬一般,竟然无法凝聚起丝毫的力量。 “这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赵让心中又惊又怒。 但他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摆脱那种液体的束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被那种墨绿色的液体 所包裹,然后逐渐地沉浸在其中,被吞噬进了一个无尽的深渊之中…… 然而,就在赵让感到绝望之际,那种墨绿色的液体却突然之间涌动起来。 似是有了生命一般,在赵让的身体周围盘旋缭绕,然后逐渐地渗透进他的肌肤之中。 赵让感到一股冰凉的气流从四面八方涌入自己的身体之内,那种感觉既痛苦又舒爽,让他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呻吟。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种冰凉的气流逐渐地扩散到了赵让的四肢百骸之中,每一寸都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劲气也在那种气流的引导下逐渐地恢复过来,而且比之前更加充沛强大! 不知道过了多久,赵让突然感到身体一轻,那种束缚感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已经脱离了浴缸的束缚,站在了房间的地面上。 身体也已经恢复了正常。 之前所发生的一切都像是一场幻觉。 但赵让知道,那并非幻觉,而是他真真切切所经历的一切。 他的身体,已经发生了某种不为人知的变化。 看向那已经变得清澈的浴缸,心中充满了疑惑与好奇。 这个神秘的地方,究竟还隐藏着多少秘密? 虽然身体已经全然恢复,劲气也变得比以前更加充沛强劲,但赵让此刻却面临着一个极为尴尬的问题—— 他没有衣服穿! 醒来的时候,就是赤条条的,如今依然光着身子站在屋里。 这不禁让他感到一 阵窘迫,急需寻找一套可以蔽体的衣物。 环顾四周,目光在房间内迅速扫过。 这个房间虽然宽敞精致,却并未发现衣物的踪迹。 赵让不禁皱起了眉头,心中暗自焦急。 他总不能一直这样光着身子……若是被人撞见,岂不是尴尬至极?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突然落在了房间角落的一个木柜上。 那个木柜虽然不起眼,但此刻在赵让眼中却如同救命稻草一般。 他急忙走过去,打开柜门,顿时一股清新的木香扑鼻而来。 柜子里整齐地叠放着几套衣物,从内衣到外衣一应俱全。 赵让心中一喜,急忙取出一套衣物穿上。这套衣物虽然样式简单,但穿在身上却异常舒适,就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 穿好衣服后,赵让顿时感觉轻松了许多。 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了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 自从得到后就从不离身的乌钢刀,此刻竟然不见了去向! 这把乌钢刀伴他经历了无数生死战斗,早已成为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 如今刀不在身边,失去了最重要的依靠,赵让顿时感到一阵心慌意乱! 他急忙在房间内四处寻找,每一个角落都仔细搜过,却始终没有发现乌钢刀的踪迹。 相比于衣服,他更愿意光着身子,但却手握着刀! 赵让立刻转身向房门走去,打算离开这个房间,去寻找乌钢刀的下落。 就在他即将走出房门的时候,一道身影突然出现在了他 的视线之中。 那是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容颜绝美,气质清冷。 她静静地站在门外,目光平静地看着赵让,仿佛已经等待了许久。 赵让心中一惊,立刻停下了脚步。 他从这个女子身上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压力,犹如面对着一座从亘古漂流而来的冰山。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赵让沉声问道,心中充满了警惕。 白衣女子却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缓缓地伸出手来,手中赫然握着赵让的乌钢刀! “你的刀,在这里。” 她淡淡地说道,语气中不带任何情感。 赵让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之色,但很快又被他压制下去。 他深知这个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这个白衣女子突然出现,并且手握他的乌钢刀,必定有所图谋。 “你想要什么?” 他紧紧地盯着白衣女子,语气中充满了戒备。 白衣女子却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不要你的任何东西。这把刀,只是物归原主而已。” 说完,她便将乌钢刀递向了赵让。 赵让心中一阵犹豫,但最终还是伸手接过了乌钢刀。 刀入手中,那种熟悉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安心。 “多谢。” 他深深地看了白衣女子一眼,然后低声说道。 白衣女子却并没有回应他的谢意,而是转身便走。 “等等!你是谁?这里是哪?迎春楼里怎么样了??!” 赵让急忙喊道,但白衣女子却已经消失在了走廊 的尽头。 他握着乌钢刀的手不禁微微发紧。 这个神秘的白衣女子究竟是谁?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会把乌钢刀还给自己? 这一切的谜团都让赵让感到既困惑又好奇。 第二百九十四章 登临三品大宗师! 她还没有回答自己最关键的问题——这里究竟是哪里? 赵让心中充满了疑惑与不解。 但想要解开这些谜团,就必须要找到那个白衣女子。 走廊外是一片幽静的庭院,夜色朦胧,月光如水。 赵让环顾四周,却发现这个庭院似乎被一种神秘的力量所笼罩,让他无法感知到外界的气息。 他试着运起劲气,想要突破这种束缚,但却发现自己的劲气在这片庭院之中竟然无法施展! 赵让心中一惊,但他并没有放弃挣扎。 白衣女子已经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但他相信,她一定还没有离开这个庭院。 只要自己能够找到她,就一定能够问出所有的答案。 他开始在庭院中四处寻找白衣女子的踪迹,每一个角落、每一座假山、每一片花丛,他都没有放过。 但奇怪的是,无论赵让怎么寻找,都始终没有发现白衣女子的身影。 仿佛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般,无影无踪。 赵让不禁感到一阵沮丧与绝望。 突然,他听到了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那声音虽然微弱,但在寂静的夜色中却显得格外清晰。 赵让心中一喜,立刻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影正缓缓地从远处走来。 那是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面容冷峻,目光如刀。 他走到赵让面前,停下了脚步,然后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赵让心中一阵紧张,但他却并没有退缩,而是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乌钢刀。 “你 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沉声问道,试图从黑衣男子的口中问出一些线索。 但黑衣男子却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你就是赵让?” 赵让心中一惊,不知道这个黑衣男子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但他还是点了点头,说道: “不错,我就是赵让。你到底是谁?” 黑衣男子却并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后缓缓地说道: “你的刀法不错,但想要在这里活下去,还需要更多的努力。” 赵让眉头微皱,不明白这个黑衣男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里是哪里?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他再次问道,语气中已经带上了一丝不耐烦。 黑衣男子却轻轻地笑了笑,说道: “你的问题太多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的是,这里是一个属于刀的世界。” “属于刀的世界?” 赵让心中一阵疑惑。 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属于刀的世界。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错。这里是一个属于刀的世界,只有掌握了真正的刀法,才能够在这里生存下去。” 黑衣男子缓缓地说道,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一种莫名的力量。 “至于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自会有人告诉你。”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没有再给赵让任何开口的机会。 赵让看着黑衣男子离去的背影,心中充满了疑惑与不解。 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又 为什么会说这里是一个属于刀的世界? 而与此同时,白衣女子也并没有离开太远。 她站在一座假山的后面,静静地注视着赵让的一举一动。 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姐姐,你为什么要把他带到这里来?” 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在白衣女子的耳边响起。 那是一个身穿绿衣的小女孩,容颜俏丽,可爱至极。 她走到白衣女子的身边,好奇地问道。 白衣女子轻轻地摸了摸小女孩的头,然后缓缓地说道: “因为主人觉得他是一个值得培养的人才。主人相信在这里,能够让他成为真正的刀客。”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然后说道: “那主人要亲自教他吗?” 白衣女子却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路要走。主人只能引导,却不能代替。” 说完,白衣女子也转身离去,留下小女孩一个人在原地发呆。 时间就这样在赵让的探索与修炼中悄然流逝。 赵让在这个神秘的地方度过了无数个日夜,每一天都在努力地修炼着自己的刀法。 他已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 在这片被神秘力量深深笼罩的静谧庭院中,赵让仿佛穿越了时空. 日升月落,季节更迭,他宛如一尊雕塑,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全身心都沉浸在了与乌钢刀的对话之中。 修炼之初,赵让的每一次挥刀 都显得那么笨拙而机械,仿佛是在试图用力量去打破那层看不见的壁障。 不过时间就像一位耐心的导师,它悄悄地流逝着,同时也带走了赵让心中的浮躁与焦虑。 他开始学会聆听。 聆听那每一次挥刀时空气的低语。 聆听那刀锋与风相遇时的轻吟。 赵让逐渐领悟到,刀法不仅仅是一种技巧,更是一种心灵的表达。 从姿势的调整到角度的把控,从速度的把握到力量的分配,赵让都在不断地摸索着、调整着。 而在这个过程中,赵让体内的劲气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它们如同涓涓细流,逐渐汇聚成一条汹涌的大河,在他的丹田之中翻涌、咆哮。 在赵让的内世界深处,那尊大宗师法相已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形象,而是一个充满生机与力量的存在。 它四肢如铁,每一步都仿佛能踏碎山河,肌肉如同虬龙般盘绕,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眉宇间,凝聚了天地间最为霸道的意志。 一股不可一世的霸气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来,令人心生敬畏。 每当赵让进入修炼状态,挥动手中的刀时,他便能深切地感受到那股从大宗师法相中流淌出的神秘力量。 这股力量如同熔岩般炽热,又如同冰川般冷冽。 它无声无息地渗入赵让的经脉,与他的血液融为一体。 在这一刹那,赵让仿佛化身为了那尊大宗师,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呼吸,都蕴含着无与伦比的力 量。 赵让的刀法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只是普通的招式,在他的手中却变得凌厉无匹。 一刀挥出,似是能够撕裂空间,将一切阻碍都斩为两段。 很快,赵让便不满足于单纯的追求力量与速度,而是开始追求一种更高层次的境界——意境。 他试图将自己的情感、思想和对武道的理解都融入刀法之中,让刀锋成为一种独特的表达。 仿佛已经与这片神秘的世界融为了一体,成为了这个世界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与这个世界息息相关,他的存在已经超越了肉体的束缚,成为了一种永恒的精神象征。 赵让继续挥舞着手中的乌钢刀,他的身影在庭院中变得越来越模糊、越来越虚幻。 仿佛已经化身为一道刀光、一缕风、一滴水,与这个世界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刀法已经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成为了一种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奇妙存在。 这种领悟让赵让的刀法突飞猛进,很快就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每一刀挥出,都仿佛蕴含着天地间的至理与大道,让人无法抵挡。 而与此同时,赵让的心境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不再像之前那样急于求成、心浮气躁,而是变得沉稳而坚定。 修炼一途没有捷径可走,只有脚踏实地才能够走得更远、更高。 终于。 当赵让再次挥出手中乌钢刀的时候,他突 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与自在。 那一刻,赵让已经与手中的刀融为了一体,成为了这个神秘世界中真正的主宰。 白衣女子再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她看着赵让手中的刀光闪烁不定,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与赞赏。 “你终于领悟到了。” 白衣女子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种莫名的感慨。 赵让收起手中的乌钢刀,向白衣女子深深地鞠了一躬。 “多谢前辈指点。” 他诚恳地说道,心中充满了感激与敬意。 白衣女子却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 “我并没有指点你什么,只是给了你一个机会而已。真正让你领悟到这些的,还是你自己的努力与天赋。” 赵让默然无语,再次问道: “前辈,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他希望能够从白衣女子的口中得到真正的答案。 白衣女子却并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你觉得这里是什么呢?” 赵让微微一愣,然后沉思片刻,缓缓地说道: “这里是一个属于刀的纯粹的世界。” 白衣女子轻轻地笑了笑,说道: “你说得没错。这里的确是一个神秘的世界,但它并不是真实存在的世界,而是由主人的力量所创造出来的幻境。” “幻境?” 赵让心中一阵惊讶,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神秘的地方竟然只是一个幻境。 “不错。这里是由主人的力量所创造出来的幻境,目的是为了培养 真正的刀客。” 白衣女子缓缓地说道,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一种莫名的力量。 “主人?” 赵让眉头微皱,不知道这个所谓的“主人”到底是谁。 “当你真正掌握了刀法的精髓之后,自然就会明白这里的一切。” 她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着,给赵让留下了最后的启示。 赵让看着白衣女子离去的背影,知道自己没有多余时间去思考这些问题,必须要继续努力修炼自己的刀法,才能够真正掌握这个幻境的奥秘。 约莫又过了些许时间,一个身穿白衣的中年男子,面容儒雅而威严,目光深邃而锐利。 他看着赵让手中的刀光闪烁不定,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与期待。 “你就是赵让?” 他缓缓地问道,声音中仿佛带着一种莫名的力量。 赵让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在这个幻境之中,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的。 赵让紧握手中的乌钢刀,向白衣中年男子微微点头致意。 然后猛地挥出一刀! 只见一道璀璨的刀光划破天际,直奔白衣中年男子而去! 那一刻,整个幻境都仿佛为之震动! 白衣中年男子看着赵让挥出的那一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与欣喜。 他没有想到,这个年轻人竟然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领悟到如此高深的刀法精髓。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从这一刀之中看到了赵让对武道的执着。 这种执着与热爱是任何技巧和天赋都无法替代的,也是成为一个真 正强者所必不可少的品质。 “好!很好!” 白衣中年男子大声赞叹道,然后身形一闪,轻松地躲过了赵让的那一刀。 他并没有还手或者反击的意思。 只是用这种方式来测试一下赵让的实力和心境而已。 现在看来,这个年轻人已经通过了他的考验。 一股强大的气息从赵让的身上散发出来,弥漫在整个幻境之中。 那是属于刀道三品大宗师的气息! 赵让终于突破了自己的极限,成为了真正的刀道三品大宗师! 而且,在大宗师法相的加持下,他连二品伪境的武道高手也可以力敌一战! 幻境中的一切如同泡影般破灭,赵让的意识渐渐回归现实。 他发现自己仍身处禁宫之中,四周静谧无声,只有夜风在轻轻地吹拂。不远处,一座亭子静静地伫立着,亭中坐着一个身影——红手。 赵让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既有恍如隔世的感慨,也有再见故人的喜悦。他迈步向亭子走去,每一步都显得那么沉稳而有力。 红手似乎早已察觉到赵让的到来,他抬起头,望向赵让,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赵让走到亭子中,与红手相对而坐。 他看着红手,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红手却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轻轻地笑了笑,说道: “你是不是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我?” 赵让点了点头,沉声说道: “不错。我有很多事情都想要弄清楚。” 他顿 了顿,然后继续说道: “那个幻境……是不是你创造出来的?” 红手却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 “那个幻境并不是我创造出来的,而是另有其人,我只是一个引导者而已。” 赵让眉头微皱,心中一阵疑惑,但他却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既然红手不愿意说,那么自己再怎么问也是徒劳无益。 “我在幻境中修炼了很久,感觉自己的刀法已经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他转移了话题,开始谈论起自己在幻境中的经历。 红手听着赵让的讲述,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 当赵让说到自己突破到大宗师境界的时候,红手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与期待。 “很好,你的进步超出了我的想象。” 他缓缓地说道。 “看来你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道路。” 赵让点了点头,心中充满了感慨。 不过在幻境中待了那么久,他已经很久没有与外界接触了。 赵让想要知道,外面的世界是否还是像自己记忆中那样充满了纷争与混乱。 红手却轻轻地笑了笑,说道: “外面的世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赵让眉头一挑,心中一阵惊讶与好奇。 “哦?发生了什么变化?” 他急忙问道,想要了解更多关于外界的信息。 在他进入幻境之前,蓝实子意图改朝换代,推翻如今的皇室,建立一个新秩序。” 赵让急切地想要知道更多的消息。 “现在的局势已经趋于 稳定。” 红手缓缓地说道: “蓝实子等人虽然势力庞大,但想要真正改朝换代,却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他们还需要更多的支持与力量,才能够实现自己的野心。” “尤其是,他们根本找不到皇上!” “而且,幻境外,也就堪堪过去了一个时辰。” 赵让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心中既是庆幸又是惋惜。 庆幸的是,大威并没有被蓝实子等人推翻。 惋惜的是,这场风波不知道造成了多少无辜之人的牺牲。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对了,我在幻境中曾经一个白衣女子,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赵让看着红手,希望能够从他的口中得到一些线索。 “你觉得呢?” 赵让微微一愣,然后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他老实地说道。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红手却轻轻地笑了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好了,不说这些了。” “你现在已经突破到了大宗师境界,也算是真正踏入了武道之巅。”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赵让听到红手的问题,正准备回答之际,红手突然轻描淡写地承认了另一件事情。 “哦,对了!白鹤子的尸体,是我从迎春楼上方扔下去的。” 赵让闻言猛地站了起来,双目圆瞪,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之色! 他对白鹤子这位仙风道骨、慈祥可亲的前辈,心中很是尊敬和爱戴。 虽然接触 不多,但白鹤子给他的印象却极其深刻。 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辈,死后竟然连尸体还要被如此羞辱和糟蹋!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赵让愤怒地质问道,双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红手却只是百无聊赖地耸了耸肩膀,一脸无所谓地说道: “反正白鹤子已经死了,尸体用来做点贡献,给那些人下点猛药,我想,他应该不会介意吧。” 第二百九十五章 救人 赵让听到红手如此轻描淡写地谈论白鹤子的尸体,心中的怒火更盛。 他紧握双拳,浑身劲气汹涌澎湃,仿佛随时都要爆发出来。 “你这样做,简直是对白鹤子前辈的侮辱!” 他咬牙切齿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带着无尽的怒意。 红手却并没有因为赵让的愤怒而有所动容,他依然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侮辱?或许吧。不过在这个世界上,弱者本来就没有什么尊严可言。他要是真有能耐,那就不会死了。” 他淡淡地说道。 这是一个残酷而又不争的事实。 赵让听到这句话,心中的怒火突然一滞。 红手说的是实话。 在这个兵荒马乱的世道里,弱者确实没有什么尊严可言。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可以接受红手对白鹤子前辈的侮辱! “无论如何,你都不能这样对待白鹤子前辈!” 他坚定地说道,双眼中闪烁着不屈的光芒。 红手看着赵让,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好,有志气!不过,你想要为白鹤子报仇,那就去杀了蓝实子。告诉你,他身边可是有一品境高手护持着。在你在幻境里的时候……” 红手说道此处,突然停了下来。 “我在幻境里的时候怎么了?” 赵让急切的问道。 “你在幻境里的时候,南宫剑和蓝实子打了一架。你猜猜结果如何?” 赵让摇摇头,表示不知。 这样的事情根本没发猜。 蓝实子的真是本事,他从未见过。南宫剑虽 然名声在外,但他也不够了解。 “南宫剑吃了一个大亏!不但他身边的老北骗了他许多年,还遭遇了‘界力。’” 赵让追问道: “‘界力’是什么?” 红手沉吟了片刻,似是在思考该怎么给赵让解释。 要是放在以往,他大概是不会说的。 但现在赵让已经登临了三品大宗师境,倒是可以知道些更多的东西。 “你先前身处的幻境,就是一品境的‘界力’。这么说,你懂了吗?” 赵让当然没有全懂。 但他也不想继续问下去了,心中尽是颓然。 如果蓝实子身旁有这样一位拥有‘界力’的一品境高手护持着,连南宫剑都要避其锋芒的话,哪怕他已经是三品大宗师,却也不够看…… 红手看着赵让颓然的样子,心中却是暗自点头。 他之所以告诉赵让这些,就是想让他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他无法想象的存在。 只有真正认识到自己的渺小,才能够更加努力地去修炼,去提升自己。 “不过,你也不用太过灰心。” 红手突然说道。 赵让抬起头,看向红手,眼中带着一丝疑惑。 “虽然你现在还无法对抗那样的一品境高手,但并不代表你永远都无法做到。” 赵让听到这些话,心中的颓然之情稍微减轻了一些。 红手说的是实话。 虽然他现在还不够强大,但只要他肯努力,总有一天,他会变得足够强大,去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去为自己心中 的信念而战! “多谢!” 赵让恭敬地向红手行了一礼,说道。 红手坦然受了这一礼。 这一礼,他当得起。 且不论他活了多久、见识有多广,单说他这一番话为赵让指点了迷津、让他没有继续颓废下去,就值得赵让如此郑重地一礼。 “现在的人都太浮躁了。就像蓝实子一样。以前八王寺香火可比白鹤山旺多了。上寺院去,烧烧香,拜拜佛,保我升官发财长智慧……你说那神佛咋就那么倒霉?就成天干这个?如果啥事是现在做了,当下就受益的话,那不成了有求必应?怎么可能。按照他们的话,这都是业障!” 红手第一次连续说这么多话,赵让不由得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你还懂佛法?” 红手摇头道: “我什么法术都不懂。但我懂道理,只要是在这块地上,这片天下,就得遵守这样的道理。神佛之力就算是能够超脱,也得在这道理之内。” 赵让闻言,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他想起自己曾经在大魏的寺庙中,也听过类似的佛法讲解。 但那个时候,他并没有太过在意,只是当做一种信仰和习俗去看待。 然而现在,红手却将这些道理与修炼联系在了一起,让他有了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那么,我该如何去做呢?” 赵让虚心向红手请教道。 “很简单,就是放下执念,顺应自然。” 红手缓缓说道,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种深邃和悠远。 “修炼之道,本就是逆天而行。但逆天,并非是要与天地为敌,而是要顺应天地的规律,借天地之力来修炼自身。” “执念,是修炼中的大忌。一旦陷入了执念之中,就会迷失自我,走向毁灭。” “就像蓝实子一样,他都已经是出家人了,还一心追求权势和地位。因为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已经被执念所控制,成为了一个被欲望驱使走向深渊的可怜虫。” 赵让听到这里,心中不由得一阵凛然。 红手看着赵让若有所思的神情,知道他的话已经引起了赵让的深思。 他并不打算打断赵让的思绪,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过了片刻,赵让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红手,说道: “我现在要先回迎春楼救人。” 红手闻言,眉毛微微一挑,似乎有些意外: “回迎春楼?救什么人?” “西门大壮,七皇子元明空,还有青青和公主元可欣。他们都还在迎春楼里。” 赵让沉声说道。 红手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什么。 他了解赵让的性格,知道他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绝不会抛下自己的朋友不管。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就去吧。不过,要小心行事,不要打草惊蛇。” 红手叮嘱道。 “我会小心的。” 赵让说完,利索的转身离去。 赵让按照红手指明的方向,迅速来到了迎春楼的门前。 他抬头看着这座金碧辉煌的建筑,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然后大步向迎春楼的正门走去。 他没有选择躲躲藏藏,而是选择了堂堂正正地走进去。 现在的他,已经有了足够的自信,不惧任何人。 哪怕迎春楼内还有十几位禁军高手,他也有信心应对。 “什么人?!” 一声暴喝响起,紧接着,十几道身影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将赵让团团围住。 赵让看着这些禁军高手,脸上没有丝毫的惧色。 这些高手虽然人数众多,但真正能够对他构成威胁的,却只有其中的两人。 这两人,都是实打实的三品大宗师,比其他的伪境高手要强大得多。 赵让虽然已经刚刚登临三品大宗师境,但体内却有着大宗师法相的加持,让他的实力并不逊色于这些老牌的大宗师。 “我是来找人的,不想与你们为敌。但如果你们非要阻拦我的话,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赵让冷冷地说道,语气中透露出无尽的杀意。 一位禁军率先向赵让发动了攻击。 他手中拿着一把长刀,刀光闪烁,直取赵让的咽喉。 赵让冷笑一声,身形一闪,就躲过了这位禁军高手的攻击。 与此同时,他手中的长刀也挥了出去,一刀斩向这位禁军高手的腰间。 “啊!” 一声惨叫响起,这位禁军高手的腰间被赵让的长刀斩中,顿时鲜血淋漓,身受重伤。 其他的禁军高手看到这一幕,都不由得脸色大变。 没想到,这个 看似年轻的少年,竟然有着如此强大的实力。 刀光剑影中,赵让身形如游龙般穿梭。 每一步都恰到好处地躲过敌人的攻击,又总能在最不经意的瞬间发动反击。 他的长刀在空中划出一道道银色的弧线,仿佛流星划过夜空,美丽而又致命。 那两位三品大宗师级别的禁军高手此刻也收敛了轻视之心,全神贯注地应对着赵让的攻击。 他们发现,这个少年的实力远超他们的想象,尤其是他那诡异的身法和刀法,更是让他们感到头疼不已。 更让他们感到震惊的是,赵让在战斗中竟然还能保持如此从容和潇洒的姿态。 他的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仿佛这场战斗对他来说只是一场游戏而已。 这种从容和潇洒,让赵让在战斗中更加游刃有余,也更加具有威慑力。 每一次他挥刀出击,都会有一位禁军高手应声倒下,鲜血染红了地面,也染红了他的长刀。 但赵让的眼神却始终清澈如初,没有丝毫的杀戮之气。 他并不是在享受杀戮的快感,而是在追求一种武道的极致。 体内,大宗师法相正在不断地加持着他的力量。 他感到自己的每一刀都仿佛蕴含着天地之力,能够轻易地撕开敌人的防御。 这种力量使得赵让感到无比的兴奋和自信! 长刀在手,每一步踏出,都踩在了敌人的心头上。 他的刀,已不再是刀。 而是成了夺命的阎王帖。 每一次翻飞, 都有一名禁军应声而倒。 那两位三品大宗师级的禁军高手,此刻已是面色凝重。 他们发现自己竟然陷入了苦战! 这个少年,他的刀法、身法,还有那临敌的经验,竟都丝毫不逊色于他们。 长刀与兵刃相交,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每一次碰撞,都能激起千层火花。 赵让的身影,在火花中若隐若现。 他已经与手中的长刀融为一体,成了这战场上最锋利的剑,最坚固的盾。 身形骤闪! 赵让长刀如龙出海,直取其中一位三品大宗师的咽喉。 那位大宗师反应也是极快,手中长剑一挑,便想封住赵让的攻势。 但赵让的刀法,岂是那么容易被封住的? 只见他的长刀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竟然绕过了那位大宗师的长剑,直取其咽喉。 “噗——” 一声闷响,那位三品大宗师的咽喉被赵让的长刀划破,顿时鲜血喷溅,染红了整个迎春楼。 他的身体如同被巨锤击中一般,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另一位三品大宗师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惊恐之色。 赵让却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 身形一闪,便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长刀挥出,带起一片凌厉的刀风,直取他的头颅。 那位三品大宗师此刻也是拼了命,手中长剑疯狂地挥舞着,试图挡住赵让的攻击。 可他的剑法在赵让面前却显得那么笨拙,那么无力。 “锵——” 那位三品大宗师手中的长剑被赵让一刀 斩断。 紧接着,赵让的长刀便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你想怎么样?” 那位三品大宗师此刻已经是面如死灰。 他知道自己已经输了,而且输得彻彻底底。 赵让却没有回答他,而是转头看向了迎春楼内。 自己的朋友们还在里面,他要去救他们。 长刀一挥,便将那位三品大宗师击晕在地。 赵让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在迎春楼内穿梭。 无需寻找,只需感应。 在他的感应中,西门大壮、七皇子元明空、青青和公主元可欣的气息都如同明灯一般。 沿途的禁军高手,无论是伪境还是真境,都无人能挡他一刀。 那些试图阻挡他的禁军高手,只感觉眼前一花,便已经失去了意识,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倒下的。 很快,赵让便来到了关押着西门大壮等人的房间门前。 他轻轻一推,房门便应声而开。 房间内,西门大壮、七皇子元明空、青青和公主元可欣四人被困在屋中,全都背对着门口站着。 当看到赵让出现时,所有人的眼中都流露出了惊喜! “让哥!你终于来了!” 西门大壮重获自由后,激动地抱住了赵让。 “让我们好等啊!” 七皇子元明空也感慨地说道。 “你没事吧?” 青青和公主元可欣则是关切地询问着赵让的情况。 赵让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你们都没事吧?” 他反问道。 “我们都没事,就是一直被关在这里,快闷死 了。” 西门大壮抱怨道。 赵让闻言,心中松了一口气。 他还真怕这些叛逆会对他的朋友们下毒手。 现在看来,他们应该是想要用这些人来引诱他上钩,所以才会一直留着他们的性命。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离开再说。” 赵让说道。 众人闻言,都点了点头。 他们也知道,这会儿还不是庆祝的时候。 虽然赵让已经来了,但谁知道外面还有没有其他的埋伏和陷阱? 在赵让的带领下,众人小心翼翼地离开了迎春楼。 一路上,他们遇到了不少禁军高手的阻拦,但都被赵让轻易地解决了。 “让哥,你现在好厉害啊!” 西门大壮看着赵让,眼中满是崇拜之色。 “是啊,赵兄,你现在的实力,恐怕已经超越了我们所有人。” 七皇子元明空也感慨地说道。 赵让闻言,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说什么。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青青问道。 众人闻言,都看向了赵让。 赵让已经是他们的主心骨, 他的决定,将会影响到所有人的命运。 “必须去找我父皇。” 公主元可欣突然说道,语气很是坚定。 “你父皇?” 赵让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你是说,皇帝?” 元可欣点了点头: “只要护持住我父皇的安危,那蓝实子这帮叛逆们就翻不了天!” 众人闻言,都沉默了下来。 皇帝就是天下的定海神针。 只要皇帝还在,那天下就乱不了。 “可是,我们现在 并不知道皇帝的下落。” 青青皱眉说道。 “自从寝宫着火后,皇帝就已经失踪了。” 元可欣闻言,脸上露出了一丝坚定的神色: “我知道父皇在哪里。” 众人闻言,都是一愣。 他们纷纷看向元可欣,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元可欣之前一直被关在迎春楼里,她怎么会知道皇帝的下落? “你们不用怀疑,我真的知道父皇在哪里。” 元可欣似乎看出了众人的疑惑,解释道: “父皇曾经给过我一个秘密的联络方式。他告诉我,如果有一天他失踪了,就让我用这个联络方式联系他。” “那个联络方式是什么?” 赵让问道。 “是一个暗号。” 元可欣说道: “只要我们去着火的寝宫查探一番,我相信绝对能找到那个标记!” “那我们还等什么?赶紧去吧!” 西门大壮说道。 赵让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如果元可欣说的是真的,那他们或许真的能够通过这个暗号联系上皇帝。 只要找到皇帝,一切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 就在赵让等人离开迎春楼后不久,两道身影急匆匆地赶到了现场。 这两人,正是唐云和南宫剑。 他们原本在城中寻找赵让的踪迹,却突然听到这边传来巨大的动静,于是便立刻赶了过来。 当他们到达迎春楼时,却只看到了一地的尸体和满墙的鲜血。 “这是……赵让干的?” 唐云看着眼前的景象,有些 难以置信地说道。 南宫剑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神却已经给出了答案。 这些尸体上的伤口,都是一刀致命。 这种干净利落的杀人手法,除了赵让之外,他想不出还有谁能做到。 “他变强了。” 南宫剑缓缓说道。 “而且,强得离谱。” 第二百九十六章 红手绿袖【上】 唐云闻言,点了点头。 他也能感受到,赵让的实力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们现在怎么办?” 他看向南宫剑,问道。 南宫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 “跟上去。” “跟上去?我们怎么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唐云疑惑地问道。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他们应该是去找皇帝了。” 南宫剑缓缓说道,他的眼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仿佛已经洞悉了一切。 “而皇帝之前失踪的地点,就是最关键的线索。” 唐云闻言,顿时恍然大悟: “你是说,着火的寝宫?” 南宫剑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便朝着着火的寝宫方向追去。 唐云见状,也连忙跟了上去。 赵让带着众人,一路小心翼翼地来到了着火的寝宫。 此时,寝宫的火势已经基本被扑灭,只剩下一些残垣断壁还在冒着缕缕青烟。 “就是这里了。” 元可欣看着眼前的废墟,语气有些凝重地说道。 “那个暗号标记在哪里?” 赵让问道。 “跟我来。” 元可欣说着,便带头走进了废墟之中。 众人见状,也纷纷跟了上去。 废墟之中,到处都是被烧毁的梁柱和砖瓦。 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这些废墟中的尖锐物刺伤。 但众人此刻都顾不上这些,他们的目光都紧紧地盯着元可欣的背影,生怕错过任何一丝线索。 元可欣在废墟中左拐右拐,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终于,她在一个不起眼的 角落里停了下来。 “就是这里了。” 她指着一块被烧得漆黑的墙壁说道。 众人纷纷围了上去,只见那块墙壁上确实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像是一个蜂巢。 赵让盯着那个符号,眉头紧锁。 他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符号。 这符号似乎蕴藏着某种深不可测的秘密,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这是何意?” 赵让沉声问道。 元可欣摇了摇头,道: “我也不知。这是我与父皇之间约定的暗号,代表着一个重要的地点。但只有父皇才知道这符号的真正含义。” 赵让闻言,陷入了沉思。皇帝失踪前留下这个痕迹,显然是为了指引他们找到某个关键所在。 而这个地点,很可能与皇帝失踪的真相有关。 “蜜蜂……” 赵让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灵光。 “赵兄,你想到了什么?” 七皇子元明空好奇地问道。 赵让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继续盯着那个蜂巢符号,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看向众人: “你们知道蜜蜂的特性吗?” 赵让问道。 众人纷纷摇头,表示不解。 也不知道赵让为何突然问起这个问题。 “蜜蜂以蜂巢为家,每个成员都有明确的分工和职责。而且蜂巢是他们用来互相交换在外所得信息的唯一地方。” 赵让解释道。 “那这与这个蜂巢符号有什么关系呢?” 西门大壮忍不住问道。 他隐约觉得自己似是抓住了什么,但还是雾蒙蒙的,很不清晰 。 “关系就是,皇帝指明的地方,一定也是一个鱼龙混杂,九流交缠,信息汇聚的地方。” 赵让说道。 元明空沉吟了片刻,说道: “禁宫里应该没有这样的地方。” 赵让接着说道: “那外面呢?” “赵兄,你的意思是父皇已经不在禁宫里?” 赵让点点头。 其实他早就从红手的态度中判断出了这一点。 红手告诉他,皇帝在一个蓝实子如论如何都找不到的地方。 而皇帝如果在禁宫中,那又怎么会永远都找不到? “你们说的这种什么人都有,啥事儿都能听到的地方,不就是酒楼,青楼,赌坊吗?” 西门大壮说道。 却是一言惊醒梦中人。 “没错!就是这些地方!” 赵让眼睛一亮,赞赏地看了西门大壮一眼。 他之前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可是,京城这么大,酒楼青楼赌坊数不胜数,我们总不能一个一个去找吧?” 元可欣皱眉说道。 这无异于大海捞针。 “而且,就算我们找到了那个地方,又怎么知道父皇是不是在那里呢?” 元明空也提出了疑问。 赵让微微一笑,道: “你们别忘了,我们还有这个。”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皇城,醉仙楼。 这是京城最着名的酒楼,每天来往的客人络绎不绝。 此时,赵让和元明空等人正坐在醉仙楼的一间雅间里,一边品尝着美酒佳肴,一边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其他人等已经按照赵让的计划,分头 前往京城各大酒楼、青楼和赌坊打探消息。 而赵让则和元明空来到了醉仙楼。 这里人多嘴杂,正是打探消息的好地方。 “赵兄,你真的有把握在这里找到父皇的下落吗?” 元明空忍不住问道。 他们已经在这里坐了好一会儿了,除了听到一些闲言碎语之外,并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赵让说道: “七皇子稍安勿躁。有时候,越是看似无关紧要的信息,往往就隐藏着我们想要知道的秘密。” 元明空闻言,只好耐下性子,继续等待。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店小二打扮的年轻人端着托盘走了进来,为他们上了一盘热腾腾的菜肴。 “二位客官,您们点的菜上齐了!请慢用。” 店小二笑眯眯地说道。 赵让点了点头,表示感谢,然后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小二哥,最近这京城里可有什么新鲜事儿发生?” 店小二闻言,眼睛一亮,似乎来了兴致。 他放下托盘,凑近了几分,神秘兮兮地说道: “客官您算是问对人了!要说这京城里的新鲜事儿啊,还真有一件!” “哦?什么事儿?” 赵让表现出浓厚的兴趣。 “就是昨天傍晚!皇宫里突然着了大火,你们知道吗?” 店小二说道。 赵让等人对视一眼,心中暗道: 果然来了! “这事儿我们也听说了。不过不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儿。” 赵让故意装作很好奇地问道。 “嘿嘿~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 。不过啊,我听说那场大火烧得可厉害了!连皇帝的寝宫都被烧毁了!而且啊,还有人说皇帝在那场大火中失踪了!” 说到这里时店小二脸上露出了一抹惊恐之色仿佛真的看到了当时那惊心动魄的场面一样, “失踪了?真的假的?” 赵让故作惊讶地问道,。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有假呢?现在整个京城都传得沸沸扬扬的了!” 店小二信誓旦旦地说道。 “那你们知道皇帝为什么会失踪吗? 元明空接过话茬问道。 “哎呀~这种事情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怎么可能知道呢?不过啊依我看呐皇帝失踪这件事情肯定不简单!背后一定有什么大阴谋!” 说着店小二还故意做出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来, “大阴谋?” “什么大阴谋?” 赵让追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啊你们可以想想看啊皇帝是多么尊贵的身份啊!他失踪了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说不定啊还会影响到我们大威的国运呢!” 店小二越说越离谱,但赵让却没有打断他,而是继续耐心地听着,因为他知道店小二接下来要说的话才是重点。 话没说完,店小二突然身子一僵,然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脸上还保持着之前的笑容,但已经没有了任何生气。 他的胸口处,赫然插着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针尾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青气。 银针入体,无声无形,更无影。 如此高明的暗器手法,一 击必杀,绝非等闲之辈所为。 赵让眼中闪过一丝凝重之色,立刻就想到了南地蜀中唐家。 迎春夜宴上,唐家的唐云和唐纵也来参加了。 难道是唐家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明面上派来两个听话的公子示好,实际上却是和叛逆早有勾结,背地里留了一手? 赵让心中疑云重重,但此刻却不是深究的时候。 “啊!杀人了!” 一声尖叫打破了雅间内的寂静,紧接着,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传来,似乎有很多人正往这边赶来。 “就是他们!我亲眼看到他们杀死了店小二!” 一个尖锐的声音指着赵让和元明空喊道。 赵让和元明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愕和无奈。 自己这是被人栽赃陷害了。 而且,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不仅杀了店小二嫁祸给他们,还提前安排了人手在周围制造混乱。 此刻,醉仙楼内已经乱成一团。 客人们惊慌失措地四处奔逃,而一些身穿劲装的大汉则趁机混入人群中,朝着赵让和元明空所在的位置逼近。 “各位!请听我说!我们并没有杀人!这是有人栽赃陷害!” 元明空试图解释,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那些大汉根本不听他的解释,直接挥舞着兵刃冲了上来。 眼看局势已经无法控制,赵让眼中闪过一丝果决之色。 他一把拉起元明空的手腕,低声说道: “走!” 说完,他身形一闪,已经朝着窗户冲去。 元明空反应也 不慢,紧随其后。 “砰!” 一声巨响传来,赵让和元明空已经撞破了窗户冲了出去。 “快追!别让他们跑了!” 身后传来愤怒的呼喊声,紧接着便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赵让和元明空头也不回地往前冲去、 此刻绝对不能停下来。 对方人多势众且心狠手辣,绝对不会给他们任何机会反抗。 所以,他们只能逃! 逃出醉仙楼的范围! 逃出那些大汉的追杀! 两人在街道上狂奔着,身后是紧追不舍的追杀者。 这场追逐持续了整整一刻钟的时间才逐渐平息下来。 赵让和元明空已经逃出了醉仙楼所在的街巷,来到了一个相对偏僻的角落。 刚才那场追逐,虽然时间不长,但却异常惊险。 元明空身为皇子,何时在皇城中经历过这样的狼狈? 突然,他猛地抬起头,看向了前方。 赵让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顿时脸色一变。 只见前方的街角处,赫然站着两道身影。 一人白衣胜雪,剑眉星目,正是南宫剑。 另一人则是锦衣华服,手持折扇,赫然是唐云。 “是他们!” 元明空惊呼一声,脸上露出了愤怒之色。 刚才在醉仙楼内,他们被栽赃陷害,险些丧命。 而眼前这两人,却在这个时候出现,难道是来落井下石的? 想到这里,他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怒火,紧握长剑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 “殿下稍安勿躁。” 赵让按住了元明空的肩膀,低声说道。 虽然他也 对唐云和南宫剑的出现感到有些意外,但他知道,现在并不是冲动的时候。 对方两人都是高手,而且看样子并不像是来寻衅滋事的。 “赵兄,难道就这样放过他们?” 元明空不甘心地说道。 “不,但也得先问个清楚了!” 赵让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说着,他抬步朝着南宫剑和唐云走去。 元明空见状,也只好跟了上去。 “南宫前辈,唐兄,真是巧啊!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们。” 赵让走到两人面前,似笑非笑地说道。 “哈哈!赵兄说笑了。这京城虽大,但有缘之人自会相遇。” 南宫剑哈哈一笑,说道。 他说话间,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元明空手中的长剑,脸上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容。 而唐云则是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知二位在此有何贵干?” 赵让继续问道。 “赵兄这话问得有意思。你们能在这里,我们又为何不能在这里呢?” 南宫剑反问道。 赵让闻言,眉头微微一皱。 他听出了南宫剑话中的敷衍之意,显然对方并不想告诉自己他们真正的目的。 “既然南宫前辈不想说,那就算了。” 说着,他转身就要离开。 “站住!” 一道冷喝声响起,却是元明空突然出手了。 手中长剑化作一道寒光,直刺南宫剑的咽喉。 这一剑,又快又狠,显然是动了真怒。 南宫剑见状,脸上笑容不减,身形微微一侧,便轻 松地躲过了这一剑。 “七皇子殿下这是何意?” 他淡淡地问道。 “何意?你们出现在这里,难道还想置身事外不成?刚才在醉仙楼内,是不是你们搞的鬼?” 元明空怒喝道。 “七皇子这话可就冤枉我们了。我们刚到这里没多久,可什么都没做啊。” 南宫剑摊了摊手说道。 “你!” 元明空气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他知道,凭自己的实力,根本就不是南宫剑的对手。 “赵公子,你说呢?” 南宫剑突然转头看向了赵让,问道。 赵让却没有说话,而是深深地看了唐云一眼。 他发现,从始至终,唐云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化过。 这让他感到有些奇怪。 唐云虽然性格沉稳,但也不是这种无动于衷的人啊。 “唐兄,你觉得呢?” 赵让开口问道。 唐云闻言,终于抬起了头,看向了赵让。 他的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赵兄,此事与我们无关。” 他缓缓地说道。 赵让闻言,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但同时又感到有些失望。 他原本还以为,唐云会站在自己这边,但现在看来,对方似乎并不想掺和进这件事情中来。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告辞了。” 赵让再度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转身就走,干净利落。 元明空见状,虽然心中不甘,但也只好跟着离开。 “赵兄且慢!”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转身离去之际,南宫剑却突然开 口了, “南宫前辈还有何事指教?” 赵让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问道。 “指教不敢当。不过,我倒是想提醒赵公子和殿下一句,有时候眼睛看到的,并不一定就是真相。” 南宫剑意味深长地说道。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刚才在醉仙楼内发生的事情,另有隐情? 元明空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解,但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找到皇帝的下落。 想到这里,他不禁加快了脚步,很快就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 赵让见状,也连忙跟了上去。 而南宫剑和唐云则站在原地,目送着他们离去。 “南宫前辈,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唐云突然开口问道。 “哪句话?” 南宫剑反问道。 “就是你说有时候眼睛看到的,并不一定就是真相那句话。” 唐云说道。 “其实也没什么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唐公子,有时候事情并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简单。所以,我们还是不要掺和进这件事情中来了。” “那赵兄他……” 唐云有些担忧地说道。 “赵让是个聪明人,自然会有分寸的。” 南宫剑拍了拍唐云的肩膀,笑着说道。 然后,他也转身离开了。 只留下唐云一个人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皇城实在太大了。 人也极多。 想要在这样的地方找到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元明空已经失去了耐心,开始有些焦躁起来: “赵兄,我们这样找下去也不是办法 啊!” 赵让闻言,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了元明空。 他发现,这位皇子此刻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意气风发,脸上满是疲惫和焦虑。 赵让缓缓说道: “殿下,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元明空好奇地问道。 “如果皇帝真的失踪了的话,那么最有可能知道他下落的人是谁呢?” 赵让问道。 “这……应该是那些侍卫和宫女吧?” 元明空犹豫了一下,说道。 “不!你错了!” 赵让摇了摇头,否定了他的答案。 “最有可能知道皇帝下落的人,其实是……” 他故意拉长了声音,吊足了元明空的胃口,然后才缓缓吐出了四个字: “红手绿袖!” 第二百九十八章 红手绿袖【中】 “红手绿袖?” 元明空闻言,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没错!就是他们!” 赵让肯定地说道。 “可是,他们只是两个江湖人物而已,怎么会知道皇帝的下落呢?” 元明空不解地问道。 “殿下,你有所不知。这红手绿袖虽然表面上只是江湖人物,但他们的身份却并不简单。” 赵让解释道。 “有什么不简单的?” 元明空好奇地问道。 “这红手,不仅武道修为高超,而且对禁宫中极为熟悉。据我所知,他在皇城中的道上也有极高的声望。这样的人,你觉得会是一个简单的江湖人物吗?” 赵让反问道。 元明空闻言,陷入了沉思。 确实,如赵让所说,红手的身份似乎并不简单。 “那绿袖呢?她又有什么不简单的?” 元明空继续问道。 “绿袖姑娘,看着只是个歌姬。但我总感觉,她身上有一种不同于常人的气质。而且,我对她有一种极为特殊的感觉。” 赵让说道。 “特殊的感觉?什么感觉?” 元明空好奇地问道。 “我也说不清楚。总之,我觉得她并不简单。” 其实这种感觉,从赵让第一次在迎春楼见到绿袖的时候就有了。 当时赵让就觉得这个女子不一般,只是没有深究。 现在回想起来,他发现自己对绿袖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了。 但这个女人给他一种极为神秘的感觉,似乎隐藏着很多秘密。 而这些秘密,或许与皇帝的下落有关。 当然 ,这只是赵让的猜测而已。 他并没有任何证据来证明这一点。 “可是,我们该去哪里找他们呢?” 元明空又问道。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红手和绿袖都是江湖人物,行踪飘忽不定,想要找到他们并不容易。 赵让眉头紧皱,心中也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红手那个人,我们就别想了。只有他来找我们,我们是绝对找不到他的。我这么多年在皇城,这点还是清楚的。” 赵让干脆地说道。 元明空听后,不禁有些失望,但细想之下也觉得赵让所说在理。红手那样的江湖人物,又怎么可能轻易被人找到呢? “那绿袖姑娘呢?我们能否从她那里得到些线索?”元明空不甘心地问道。 “绿袖姑娘…”赵让沉吟片刻,“先前禁军高手突入迎春楼,迎春楼里一阵慌乱,我估计绿袖姑娘早就脱身离去了。想要找到她,也不容易。” 元明空思索片刻,说道: “绿袖姑娘和魏诗涵是好友,我们可以从这条线索入手。而且,绿袖姑娘虽为歌姬,但她在皇城也有自己的产业和府邸。我们可以尝试从那些地方找寻她的踪迹。” 赵让听后,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元明空的提议,确实为他们寻找绿袖提供了一条明路。 “如此,我们便从绿袖姑娘在皇城中的产业开始探访。” 赵让沉声说道。 夜色已深,两人身着深色衣袍,如两道幽灵般穿梭在皇城的街道上。 月光如 水,映照在青石板上,形成一片片银白的光斑。 一家名为“绿筠轩”的茶馆,是绿袖在皇城中最有名的产业之一。 此刻茶馆已然打烊,但透过窗户,仍能看到里面灯火通明,似乎有人在内。 赵让轻轻敲了敲门,但无人应答。 他示意元明空稍等,然后轻巧地绕到茶馆后侧,推开了一扇虚掩的窗户,翻身跳了进去。 元明空紧随其后,两人悄悄地在茶馆内搜寻起来。 茶馆布置得十分雅致,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茶香。 但奇怪的是,整个茶馆内空无一人。 赵让眉头紧皱,他注意到了桌上的茶具,还残留着微微的余温。 这说明,茶馆内的人刚刚离开不久。 他们在茶馆内搜寻了一番,却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赵让不禁有些失望。 正当两人准备离开茶馆时,一阵异样的风声传来。 赵让眼神一凝,拉着元明空迅速躲到一旁的柜子后。 茶馆的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那人身着黑衣,脸上蒙着黑纱,看不清面容,但身姿婀娜,显然是个女子。 她在茶馆内环视了一圈,似乎在寻找什么。 赵让和元明空对视一眼,心中均想:“难道是绿袖?” 黑衣女子并未久留,转身准备离开。 赵让见状,低声对元明空道:“跟上去,看看她到底是谁。” 两人小心翼翼地跟在黑衣女子身后,只见她七拐八绕,来到了一处偏 僻的宅院前。 宅院大门紧闭,但黑衣女子却轻车熟路地推门而入。 赵让和元明空不敢贸然跟进,只能在门外等候。 不一会儿,宅院内传来了细微的说话声。 赵让运足目力,透过门缝向内看去,只见黑衣女子摘下了面纱,露出了一张绝美的脸庞。 而元明空也看清了绿袖的容貌,不禁惊叹于她的美貌。 “不,她不是绿袖。” 赵让斩钉截铁的说道。 “怎么会?” 元明空不理解赵让为何这样说。 因为门内的女子,长相和绿袖姑娘一模一样,毫无差别! “因为她们两人给我的感觉不一样!” 赵让仍旧坚持自己的判断。 “这个姑娘,虽然一张脸和绿袖相同,单给我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说到这里,赵让顿了顿,才接着说道: “绿袖让我觉得危险……但这个姑娘身上,我却能感觉到她的怯懦。” 一个怯懦的人,自己都很不安全,又怎么会让旁人觉得危险? 元明空听了赵让的话,不禁陷入了沉思。 他回想起自己与绿袖的几次交往,发现赵让说得没错。 绿袖虽然总是面带微笑,但那双眸子里却隐藏着一种深不可测的东西,让人不敢逼视。 而这个黑衣女子,虽然面容相同,但气质却大相径庭。 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无助和怯懦,仿佛是一只受惊的小鸟。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元明空低声问道。 “先静观其变。” 赵让沉声说道,“这个女子 出现得如此蹊跷,说不定与我们要找的人有关联。” 两人决定在宅院外守候,看看是否会有新的发现。 夜色渐渐深沉。 宅院内的女子似乎并没有要出来的意思,而赵让和元明空也不敢贸然闯入。 正当两人有些不耐烦时,突然听到宅院内传来了一声惊呼。 紧接着,院门被猛地推开,那黑衣女子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 她的脸上满是惊恐之色,似乎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赶她。 赵让和元明空对视一眼,立刻跟了上去。 黑衣女子在皇城中慌不择路地奔跑着,时不时回头张望,仿佛生怕被什么东西追上。 赵让和元明空紧紧地跟在她身后,想要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他们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影或动静。 这让他们不禁感到有些奇怪,难道这黑衣女子是在自己吓自己? 不一会儿,黑衣女子跑进了一条小巷子。 她似乎对这里的地形非常熟悉,七拐八绕地跑着,很快就甩开了赵让和元明空。 “她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这么害怕?” 元明空不解地问道。 赵让叹了口气说道: “这个女子显然与我们要找的人有关联,但她似乎并不知道我们的存在。我们得想办法接近她,了解更多的情况。” 话音未落,却见那姑娘的身影又窜了出来。 这个看似柔弱的姑娘,实则身怀绝技,轻功极佳,几个起落,已将赵让与元明空远远甩在身后。 夜色中,她像一只受惊的梅花鹿,穿梭在皇城的街巷之间。 心中虽有恐惧,但脚下的步伐却丝毫不乱,显然这种逃亡的生活,她已不是第一次经历。 而赵让与元明空,这两位江湖中的佼佼者,竟被一个小小的女子所戏耍。 二人相视苦笑,却并未放弃追踪。 那女子身法轻盈,如燕子般掠过屋顶,又似风一样穿过小巷。 这场追逐持续了许久,直到那女子来到了云海茶楼前。 她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似乎这里就是她的目的地。 赵让与元明空也随之赶到,却只见茶楼大门紧闭,里面传来阵阵喧闹声。 推门而入,只见茶楼内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而那女子已不见踪影,仿佛融入了这片喧嚣之中。 赵让与元明空相视一眼,心中不禁感到一阵无奈。 两人在茶楼中找了个角落坐下,打算休整片刻再继续寻找线索。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在他们耳边响起: “两位是在找我吗?” 他们抬头望去,只见那女子正站在他们面前,脸上带着一丝挑衅的笑容。 赵让与元明空心中一惊,却并未表露声色。 这场较量还远远没有结束。 “你为何引我们来此?” 赵让沉声问道。 那女子轻轻一笑,道: “因为我有话要对你们说。” 小翠轻轻坐了下来,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决然,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 “其实,我叫小翠,是绿袖姑娘的贴身侍女。” 元明空和赵 让对视一眼,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他们从未听说过绿袖有这么一个侍女,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 “绿袖姑娘喜欢清静,所以我常年在她的宅子里,几乎从不出门。” 小翠继续说道,“但她对我如同亲姐妹一般,不仅将武艺倾囊相授,还分享了许多秘密给我。虽然我一直隐居幕后,但对江湖中的事情却了如指掌。” 赵让皱了皱眉头,问道:“那你知道绿袖姑娘现在在哪里吗?我们找她有急事。” 小翠摇了摇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担忧: “我也不知道她具体在哪里,但她一定会想办法联系我的。这次她突然派人送来口信,让我快跑,并且不遗余力地往云海茶楼跑。我想,她可能是察觉到了皇城中的一场巨变,这场巨变可能会危及到我的安全。” “你知道是什么巨变吗?” 小翠沉默了片刻,才又继续说道: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但绿袖姑娘一直在暗中调查一件事情,似乎与这场巨变有关。她曾经提到过一个人名——红手,似乎与这件事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赵让和元明空闻言,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疑惑。 红手,这个名字他们并不陌生,但此人行踪诡秘,江湖上关于他的传闻也是褒贬不一。 “小翠姑娘,你能告诉我们更多关于绿袖和红手的事情吗?” 元明空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一些,不想吓到这个 看似柔弱却身怀绝技的女子。 小翠抿了抿嘴唇,似乎在回忆着什么,然后开口说道: “绿袖姑娘和红手之间,有着一种特殊的联系。他们……他们曾经是恋人……后来,绿袖姑娘成为了皇城中着名的歌姬,而红手则继续在江湖上闯荡。不过虽然他们分开了,但绿袖姑娘还是一直关注着红手的消息,而红手也时常会暗中保护绿袖姑娘。” 赵让和元明空听得入神,他们没想到这背后还有如此曲折的故事。 赵让轻轻咳嗽了一声,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 他望着小翠,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缓缓开口道: “小翠姑娘,你说你并不知道绿袖的具体下落,但你可知道,她可能会去哪些地方?” 小翠闻言,眉头微皱,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片刻后,她抬起头说道: “虽然我不知道她此刻在哪里,但有一个地方,她一定会去。” “那是何地? ”元明空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就是此处,云海茶楼!” 小翠说道。 赵让没想到,这云海茶楼竟然与绿袖有着如此深厚的联系。 “为何会是这里?” 赵让不禁问道。 小翠微微一笑,解释道: “云海茶楼的老板与绿袖姑娘是旧识,这里也是她唯一能够安心落脚的地方。而且,茶楼中鱼龙混杂,消息灵通,对她来说是个极好的掩护。” “原来如此……想当初红手也对我说,让我多来这个茶楼,还说或许 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第二百九十九章 红手绿袖【下】 赵让沉思后缓缓道: “既如此,那我们便从云海茶楼的东家入手,说不定能寻得绿袖姑娘的踪迹。” 但世事难料,云海茶楼的东家竟如雾中花,水中月,难以捉摸。 那茶楼内的伙计们,也似被严密封口,对东家的身份,三缄其口。 赵让与元明空如两只猫头鹰,潜伏在云海茶楼四周,却仍未发现绿袖姑娘的芳踪。 他们也曾尝试从别处探寻东家的消息,但总是如捕风捉影,一无所获。 元明空皱眉道: “看来,我们得变变招了。” 赵让思索片刻,双眸突然亮起: “对了,我们可以借官府之力,来揭开东家的神秘面纱。” “官府?但我们有何理由让官府插手此事?” 元明空疑惑道。 赵让反问道: “你忘了你的皇族身份了?你完全有权力请官府为你查找真相。” 元明空如梦初醒: “对啊!我这就去布政司一趟。” 说罢,他如风一般离去,直奔布政司。 元明空带着皇族特有的威严与急切,跨入了皇城布政司的大门。 门两侧的石狮子静静地伫立,仿佛在审视着这位不同寻常的来客。 布政司的守卫们见状,虽然不认识元明空,但也被他那股气质所震慑,未敢多加阻拦,只是例行公事地询问了来意,便匆匆进去通报了。 不一会儿,布政司的掌司亲自迎了出来。 他是个中年男子,面容沉稳,举止得体。他见元明空气度不凡,便知此人定非寻 常百姓,于是拱手道: “贵客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海涵。敢问阁下如何称呼,来此有何贵干?” 元明空回礼道: “在下元明空,有要事需借助布政司之力,还请掌司大人行个方便。” 掌司闻言,双眼微眯,似乎在回忆这个名字。 忽然,他双眼一亮,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态度也更为恭敬了: “原来是七皇子殿下,失敬失敬。殿下有何需要,请尽管吩咐。” 元明空微微点头,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明了来意: “我想查询一下云海茶楼的东家信息,不知掌司大人能否提供些帮助?” 掌司面露难色: “云海茶楼?这个……殿下,您可能有所不知,这家茶楼的背景颇为神秘,其东家的信息也是保密的。” “我知道此事有些难办,但此事对我至关重要。还请掌司大人想想办法。” 元明空语气诚恳,带着几分恳求。 掌司沉吟片刻,最终叹了口气: “好吧,既然是殿下所需,我便尽力一试。不过,我也只能提供档案中记录的信息,至于能否帮到殿下,便不得而知了。” 元明空连声道谢,随着掌司进入了布政司的档案室。 这里堆满了尘封的卷宗,记录着皇城内大大小小的事务。 掌司亲自在浩如烟海的档案中,寻找着与云海茶楼相关的记录。 终于,掌司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从一份卷宗中抽出了一张泛黄的纸张: “找到了,这就是云海茶楼 的记录。” 元明空急忙凑上前去查看,然而纸张上记录的信息却让他大失所望。 云海茶楼的东家只留下了一个代号——“云公子”。 而真实姓名与身份则被一层迷雾所笼罩。 “只有这些吗?” 元明空不甘心地问道。 掌司点了点头: “是的,殿下。您也看到了,这家茶楼的背景似乎并不简单,能够在我们这里留下如此少的记录,也说明了其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觑。” “这云公子,究竟是何方神圣?”元明空心中暗叹。 “殿下,云海茶楼在我们这儿,确实是赫赫有名。” 掌司再度翻阅着记录,说道。 “但关于东家的真实身份,我们这儿也是一无所知。” 元明空听后,心中斗志更盛,问道: “那这家茶楼,经营状况如何?是否有过些许不当之举?” 掌司答道: “云海茶楼,乃皇城中最繁华的茶楼之一,生意兴隆,至于不当之举,却是未曾发现。” 元明空听后,心中暗忖下一步棋。 要揭开这位“云公子”的真面目,绝非易事。 当他再次踏入云海茶楼,却见赵让已在门口静候。 两人并未选择角落窥探,而是直接与一个健谈的伙计攀谈起来。 赵让率先开口,以他特有的轻松语调说道:“小哥,近日云海茶楼可有什么新鲜事儿?我们这等闲人,可是好奇得很呐。” 那伙计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哎呦,客官,您可真是找对人了。咱们云 海茶楼啊,每天都有新鲜事儿,不过最近嘛,倒真有一件事情挺让人津津乐道的。” “哦?何事如此引人关注?”赵让好奇地问道。 “咱们茶楼最近来了一位神秘的琴师,那琴声可真是天籁之音,每日只演奏三曲,却让人回味无穷。”伙计兴致勃勃地说道。 元明空闻言,与赵让对视一眼,心中均想:这琴师莫非与“云公子”有关联? 赵让继续追问:“这琴师是何方神圣?竟有如此高的造诣。” 伙计摇了摇头:“说来也怪,这位琴师总是蒙面演奏,从不露真容。咱们茶楼的客人们都好奇得很,却也无从得知其真实身份。” 元明空听后,心中一动,说道:“小哥,不知我们是否有幸一听这位神秘琴师的演奏?” 伙计笑了笑:“二位客官来得正是时候,今晚便有这位琴师的演奏。不过,想要听曲,可得早些来定个好位置,毕竟咱们茶楼的客人们都是慕名而来的。” 赵让与元明空相视一笑,决定当晚便来一听究竟。 夜幕降临,云海茶楼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赵让与元明空早早地来到了茶楼,选了个靠近舞台的好位置。周围的客人们议论纷纷,都在期待着今晚的神秘琴师。 终于,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中,一位蒙面琴师缓步走上舞台。他身着黑衣,面纱遮面,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眸。 琴声悠扬响起,如清泉流淌,如山谷回音,让人沉 醉其中。赵让与元明空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与欣赏。 演奏结束,客人们如梦初醒,掌声雷动。神秘琴师却只是微微鞠躬,便悄然离场。 赵让与元明空见状,立刻跟了上去。他们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茶楼后院。只见那位神秘琴师正静静地站在那里,仰望星空。 赵让轻声问道: “阁下琴艺高超,令人佩服。不知阁下是否愿意与我们交个朋友?” 神秘琴师转过身来,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却并未说话,便转身离去,黑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这位神秘琴师显然不是易于接近的人物。 既然今晚无法从他身上获得更多的线索,那便只能另寻他法。 赵让只能带着元明空离开了云海茶楼,回到了自己在皇城中的一处别院。 这座别院虽不算豪华,但却处处透露出一种清雅脱俗的气质,与赵让的性格颇为相符。 福伯看到赵让回来,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连忙上前嘘寒问暖。 “少爷,您回来了!” 福伯关切地问道。 赵让笑了笑,拍了拍福伯的肩膀: “福伯,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别担心,我没事。” 福伯闻言,继而转向元明空行礼: “见过七皇子殿下。” 然后又转向赵让道: “少爷,我这就去准备饭菜。” 饭后的闲聊中,福伯停了近来的情状,也是唏嘘不已……突然插了一句道: “少爷,您是不是刚从云海茶楼回 来?” 赵让一愣,随即坦然承认: “是啊,福伯。今晚一位神秘琴师的演奏。” 福伯的脸色却突然变得有些凝重: “少爷,您不知道,那云海茶楼……唉,老奴本不该多嘴,但实在是不放心您。” 赵让与元明空对视一眼,均感到了几分诧异。 福伯平时并不是一个多话的人,此时却似乎有话想说却又有所顾忌。 “福伯,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 赵让温和地说道。 “您是我最信任的人,没什么不能说的。” 福伯叹了口气,缓缓道出了他所知道的一些关于云海茶楼的往事。 “少爷,这家云海茶楼,自从开业之日起,便与众不同。老奴记得,那日茶楼开张,红绸飘扬,鞭炮齐鸣,整个皇城都为之震动。” 赵让与元明空静静地听着,福伯的每一句话都似乎隐藏着深重的秘密。 “开张那日,老奴亲眼看到查缉司的张宗大人亲自前来道贺。那张宗,平日里可是个威严的人物,但那日却是笑容满面。” 赵让眉头微皱: “查缉司的张宗?他为何会亲自前来?” 福伯摇了摇头: “其中的缘由,老奴也不得而知。但张宗大人当日还特意对周围的住户和商家都打过招呼,要我们对云海茶楼照拂一二。这样的举动,可不是一般茶楼能有的待遇。” 元明空听后,心中更是好奇: “这张宗也算是我一手提携起来的……他为何会对云海茶楼如此看重?” 赵让沉思片刻,开口道:“看来,这云海茶楼背后的势力,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福伯,您还知道关于这家茶楼的其他事情吗?” 福伯想了想,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事,老奴不知该不该说。” “福伯,您但说无妨。”赵让鼓励道。 “老奴曾听闻,云海茶楼背后,可能与皇室有所牵连。”福伯小心翼翼地说道。 元明空闻言,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恢复了平静:“福伯,您是从何处听闻此事的?” “有一次,老奴在茶楼中无意间听到一些客人在谈论此事。他们似乎对云海茶楼颇为忌惮,提到了皇室与茶楼之间可能存在的某种联系。”福伯回忆道。 赵让与元明空相视一眼,均感到此事愈发扑朔迷离。 云海茶楼不仅与查缉司有关联,甚至还可能与皇室有牵连。 这究竟是怎样的一家茶楼?它背后又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福伯,此事事关重大,我们会小心行事的。” 福伯叹了口气: “少爷,七皇子,老奴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们了。老奴虽然不懂你们的事情,但也知道必定有大秘密!你们一定要小心行事,不要卷入不必要的麻烦中。” 夜色已深,赵让与元明空却仍无睡意。两人在书房中密谈许久,试图理清这纷乱的线索。 云海茶楼、神秘琴师、“云公子”、查缉司张宗以及可能的皇室牵连……这一切究竟有何关联? “赵让,你 觉得福伯的话有几分可信?”元明空率先打破了沉默。 赵让沉思片刻: “福伯跟随我家多年,一直忠心耿耿。他虽然爱唠叨,但从未说过谎话。我相信他所言非虚。” “那也就是说,云海茶楼背后的势力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要强大得多。” 元明空眉头紧锁,感到一股压力。 “确实如此。而且,我们现在所掌握的信息太少,难以做出准确的判断。” 赵让思索片刻,继续说道: “明日,我们先去找西门大壮和公主元可欣会合,然后再一起去查缉司找张宗。” “找张宗?” 元明空挑眉。 “你是想直接问他关于云海茶楼的事情?” “正是。” 赵让点头。 “既然福伯说开张那日看到张宗亲自去云海茶楼道贺,那他必定知道一些内情。我们直接去找他,或许能问出一些有价值的线索。” “但张宗……我越发觉得这个人难以捉摸,他未必会轻易告诉我们真相。” 元明空提醒道。 “这我知道,” 赵让胸有成竹的说道。 “但有时候,直接了当的问法反而能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而且,我们手中还有两张王牌——你和公主元可欣。我想一位皇子,一位公主,同时驾临,张宗就算再狡猾,也不敢轻易得罪吧?” 元明空闻言,十分赞赏的说道: “赵兄总是能想出一些出人意料的计策。好,就按照你说的办。明日一早,我们便去跟西门兄还有可欣汇 合。” 两人商议完毕,便各自回房休息。 夜色中的别院再度恢复了宁静。 第二百九十九章 破碎的金钟 这宁静却并未持续太久。 当月亮爬到半空,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翻进了别院。他的目标很明确,直奔书房。 赵让与元明空已经休息,但那道黑影似乎并不放心,轻轻地推开了书房的门,溜了进去。 他在书房内四处翻找,似乎在寻找什么重要的东西。 但就在这时,赵让与元明空突然从暗处现身,将他围了起来。 “阁下深夜造访,不知所为何事?” 赵让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 黑影显然没想到会被发现,但他并不惊慌,而是冷冷地说道: “你们不该掺和云海茶楼的事情。” “你是云海茶楼的人?” 元明空好奇地问道。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已经惹了麻烦。” 黑影警告道。 赵让却笑了起来: “我们既然敢查,就不怕麻烦。倒是你,深夜闯入我们的书房,是不是应该给我们一个交代?” 黑影眼中闪过一丝杀意,但他知道此时不是动手的时候。 他深深地看了赵让和元明空一眼,转身消失在了夜色中。 “看来,我们确实触动了某些人的神经。” 元明空感叹道。 “这样也好,至少说明我们查的方向是对的。” 赵让笑着说道。 “明日去找张宗,或许会有更多的收获。” 当初在禁宫内的查缉司地殿中,张宗为掩护赵让先行撤离,自己不慎落在魏统领手中。后唐云唐纵兄弟俩,以及南宫剑、赵让,接连动手,破了迎春楼中的困局,禁 军疲于应付,因此便对张宗疏于防范,他由此逃出生天,回到了皇城中的查缉司总楼之内。 第二日清晨,赵让与元明空便早早地离开了别院,前往与西门大壮和公主元可欣汇合的地点。 四人一碰面,西门大壮便急切地问道: “你们查到什么了吗?” 赵让将昨晚发生的事情简略地说了一遍,然后说道: “我们现在要去查缉司找张宗,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一些线索。” “张宗?那个老狐狸嘴里有几句实话……” 西门大壮有些怀疑。 “不管他说不说,总要试一试才知道。” 赵让坚定地说道。 四人一同前往查缉司。 张宗见到元明空和公主元可欣一同前来,显然有些意外,但他还是热情地接待了他们。 “七皇子殿下,公主殿下,不知二位光临查缉司,有何贵干?” 张宗恭敬地问道。 元明空看了赵让一眼,示意由他来说。 赵让也不客气,直接问道: “张大人,我们此次前来,是想向您请教一些关于云海茶楼的事情。” 张宗的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恢复了正常: “云海茶楼?那是一家很有名的茶楼,不知几位想了解什么?” “我们想知道云海茶楼的背景以及它背后的势力。” 赵让直言不讳地说道。 张宗皱了皱眉:“云海茶楼只是一家普通的茶楼,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背景。至于它背后的势力……我并不清楚。” “张大人,我们知道您与 云海茶楼有着不一般的关系。当年茶楼开张,您还亲自去道过贺。” 元可欣突然插话道。 张宗的脸色再次一变,他深深地看了元可欣一眼,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寒光。但他仍然保持着微笑,缓缓地说道: “公主殿下真是见多识广,连这种陈年旧事都知道。没错,我确实与云海茶楼有些渊源,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我身在查缉司,自然要以公事为重,不会因私情而误了大事。” 赵让听得出张宗话中的推脱之意,他轻笑一声,说道: “张大人果然是个明白人,我们自然信得过您的公正。不过,云海茶楼近日来动作频频,似乎与某些不可告人的事情有关。我们也是为了大威的安危,才不得不来打扰张大人。迎春楼中的事大人也十分清楚,白鹤子的尸体,是一个绰号叫红手的人扔下来的。而我先前见到白鹤子奄奄一息的样子时,就是在云海茶楼后院中的小房里。” 张宗的脸色变了又变,他当然知道迎春楼的事件,但此刻赵让等人将此事与云海茶楼联系起来,却让他颇感棘手。 他心中暗叹,这些年轻人真是不简单,竟然能将这许多线索串联起来。 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继续说道: “赵公子所言,老朽也略有耳闻。但云海茶楼与我查缉司素无瓜葛,若是有所行动,也应是皇城兵马司的事务。老朽虽然位卑职小,却也不敢越 俎代庖。” 赵让心中暗骂张宗这只老狐狸,嘴上却是不依不饶: “张大人此言差矣,云海茶楼若真藏有什么猫腻,其背后势力恐怕不简单。查缉司作为维护大威皇权的利剑,岂能坐视不理?” 元明空也接口道: “张大人,我们并非要您亲自出面查案,只是希望能从您这里得到一些有价值的线索。毕竟您当年与云海茶楼有过交情,对他们的了解,总比我们这些晚辈要深得多。” 张宗心中暗叹,这两个年轻人一唱一和,倒是让他有些下不了台。 他沉思片刻,终于开口: “七皇子与赵公子所言极是,老朽也确实希望皇城安定。只是云海茶楼之事,确实不是老朽能插手的。不过,既然两位如此坚持,老朽倒是可以提供一些当年的旧事,或许能助二位一臂之力。” 赵让与元明空对视一眼,均看出彼此眼中的喜色。他们知道,张宗这只老狐狸终于松口了。 “当年云海茶楼开张时,确实轰动一时。不仅因为其装修豪华、茶艺高超,更因为其背后的东家身份神秘。不仅仅是在下,就连当朝宰相,李盛林,以及从不涉及俗事的阳崎书院也都来道贺。” 张宗此言一出,赵让与元明空均感到震惊。他们没想到,云海茶楼的背景竟然如此深厚,连当朝宰相和阳崎书院都与其有关联。 赵让心中暗想,这张宗果然是个老狐狸,他之前一直在推脱,此 刻却突然爆出这么大的料,显然是想借此摆脱自己的纠缠。不过,这也正说明了云海茶楼的不简单。 元明空则想得更多,他想到自己之前与宰相李盛林有过数次接触,但从未听其提起过与云海茶楼的关系。其中,难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张宗看到赵让和元明空震惊的表情,心中暗自得意。他知道自己抛出的这个情况,足以让这两个年轻人消停一段时间。 他接着说道:“云海茶楼的东家,从来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他总是以一种神秘的方式出现,然后又神秘地消失。他的身份,就像云海茶楼的茶艺一样,神秘而又引人入胜。” 元可欣回过神来,皱眉道: “这么说,想要查清云海茶楼的真相,岂不是难如登天?” 张宗轻笑一声,摇头道: “也不尽然。虽然云海茶楼的东家神秘莫测,但茶楼的经营却离不开人!” 元明空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拱手道: “多谢张大人指点。” 赵让也抱拳感谢: “张大人于地殿中的恩情,赵某此生都会铭记在心。” 张宗摆摆手,笑道: “七皇子和赵公子都是聪明绝顶之人,老朽能为二位提供一些线索,也是荣幸之至。” 四人又闲聊了几句,赵让和元明空便起身告辞。他们知道,想要查清云海茶楼的真相,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离开查缉司后,赵让和元明空并未急于行动,而是先回到别院,仔细 商讨接下来的计划。 “殿下,你觉得张宗的话可信吗?” 赵让看着元明空,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元明空沉吟片刻,说道: “张宗此人虽然狡猾,但他也知道云海茶楼的事情牵扯甚大,若是我们能揭开这个盖子,对他也有好处。所以,我认为他提供的信息应该是真实的。” 赵让点头称是,接着说道: “既然云海茶楼的东家神秘莫测,我们应该就按张宗所说的,‘生意都得人来做’。” 西门大壮闻言一愣,随即恍然大悟: “让哥你是说,我们从茶楼的伙计或者管事身上查?” “正是如此。” 赵让肯定的说道。 “而且,我们还需要一个人来帮我们。” “谁?” 元明空好奇地问道。 “南宫剑。” 赵让缓缓吐出三个字。 南宫剑此刻正坐在南宫世家的书房中,面对着堆积如山的卷宗和账本,眉头紧锁。 身为南宫家的少主,他肩负着振兴家族的重任,但近年来南宫家在江湖上的地位逐渐下滑,许多原本依附于南宫家的势力也纷纷倒戈,转投其他强大的门派。 迎春夜宴上,老北的背叛对南宫剑来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他不仅仅失去了一个亲密的心腹,更让他对家族中的忠诚产生了深深的怀疑。这种怀疑像一根刺,深深地扎在他的心中,让他夜不能寐。 金钟镖局在江湖上的崛起,更是让南宫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这家以押镖为主业的 镖局,近年来凭借强大的实力和精湛的武艺,逐渐蚕食了南宫家原本的势力范围。 南宫剑曾多次试图与金钟镖局和解,但对方却摆出一副倨傲的态度,显然并不将南宫家放在眼里。 南宫剑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筋骨。 他走出书房,穿过长廊,向着府中的客房走去。 此刻他要去见的,不仅是一个必须要交好的朋友,更是南宫家未来的希望。 唐云正在客房中品茶,见到南宫剑走来,他放下茶杯,微笑着迎了上去。 “南宫前辈!” 唐云当先拱手行礼道。 南宫剑回以一笑: “唐公子还是这么神采奕奕啊!” 人落座后,南宫剑看着唐云,正色道: “唐公子,我今日来找你,是有一事相商。” 唐云微微颔首: “前辈请讲。” 南宫剑沉声道: “唐公子应该也知道,如今南宫家在江湖上的地位岌岌可危。金钟镖局等势力步步紧逼,我南宫家已是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唐云闻言皱眉道:“前辈的意思是……” “我希望唐公子能助我一臂之力,振兴南宫家。” 南宫剑目光灼灼地看着唐云,语气坚定地说道。 唐云沉吟片刻,缓缓开口: “前辈对我有救命之恩,按理说,我应该竭尽全力相助。但江湖恩怨纠葛复杂,我毕竟初入江湖,实力有限……” 南宫剑摆手道: “唐公子过谦了。你在迎春楼中的表现,早已传为佳话。你的武功 和智谋,都是江湖中少有的佼佼者。我相信,只要你肯出手相助,南宫家定能重振旗鼓。” 唐云苦笑着摇头道: “前辈谬赞了。在下实在不敢当。” 南宫剑目光一闪,似乎看出了唐云的顾虑,他轻叹一声道: “唐公子,我知道你初入江湖,不想卷入这些纷争之中。但江湖就是一片属于利益与恩怨的战场,你迟早都要面对。何况,你我已经身处其中,想要抽身,只怕难了。” 唐云闻言默然,他知道南宫剑说的是实话。从他在迎春楼中展现出惊人的实力后,就已经注定了他不可能再像普通人一样平静地生活。 南宫剑见状,继续说道: “唐公子,你若肯相助,我南宫家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唐云抬起头,看着南宫剑诚恳的眼神,心中一动。 他并不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相反,他有着一颗热血的心。 但他还是摇了摇头,叹息道: “前辈,不是我不肯相助,实在是我有太多的顾虑。” 南宫剑闻言并不气馁,而是微笑着说道: “唐公子,我知道你的顾虑。但你有没有想过,与其被动地卷入江湖的纷争之中,不如主动地选择自己的道路。你有着惊人的武功和智谋,这些都是你的资本。只要你肯努力,我相信你一定能够在江湖中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南宫剑似乎看出了唐云的犹豫,他轻笑一声道: “当然,选择权在你的手里,我 不会强求,不过……” 紧接着话锋一转,又说道: “小女婉儿,年方二三,尚未婚配,若是唐公子不嫌弃,我倒是想高攀,与你家结为儿女亲家。” 唐云闻言一愣,他没想到南宫剑会突然提出这样的建议。 他知道这个建议对南宫家来说意味着什么。 如果他答应了这门亲事,那么他就将成为南宫家的女婿,有责任也有义务去帮助南宫家重振旗鼓。 但婚姻大事,是不能草率做出决定。 更何况,唐家家规甚严,几乎到了唐家之男从不外娶,唐家之女绝不外嫁的地步。 “前辈厚爱,晚辈感激不尽。只是婚姻大事,需要从长计议。 南宫剑并不感到意外。 毕竟,这是关乎一生的大事,任何人都需要慎重考虑。 “唐公子考虑的时间,我会让婉儿与你多接触接触,你们年轻人,或许会有更多的话题。” 唐云苦笑着点头,心中却是乱成一团。 他并不知道自己是否喜欢南宫婉。 虽然那个女子温婉如水,但他对感情之事一直都很迟钝。 最关键的是,他们唐家,早就和金钟镖局有了共同的生意。 单凭南宫剑对他个人的恩情,又怎么能去撼动家族的利益? 就在这时,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打破了唐云的沉思。 他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绿衣的少女踏着轻盈的步伐走了进来。 那少女容颜清秀,眼中闪烁着灵动的光芒,正是南宫婉。 “唐公子,你在想什么 呢?” 南宫婉好奇地问道。 唐云回过神来,微笑着摇头道: “没什么,只是在想一些琐事。” 南宫婉抿嘴一笑,也不追问,只是坐在唐云的对面,静静地陪伴着他。 两人相对无言,但气氛却并不尴尬。 过了许久,唐云突然开口道: “南宫小姐,你觉得江湖是什么?” 南宫婉闻言一愣,随即笑道: “江湖?江湖就是一个充满恩怨纠葛、快意恩仇的世界啊!” 唐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道: “那你觉得,人在江湖,最重要的是什么?” 南宫婉想了想,说道: “人在江湖,最重要的应该是‘义’字吧。无论是朋友之间,还是家族之间,都需要讲究一个‘义’字。” 唐云闻言默然许久,才开口说道: “你说得对,‘义’字确实重要。但有时候,‘义’与‘利’之间却很难抉择。” 南宫婉闻言一愣,随即明白了唐云话中的意思。 她轻叹一声道: “是啊,‘义’与‘利’之间确实很难抉择。但有时候,我们必须要做出选择。” 唐云苦笑道: “选择,往往是最难的。” 南宫婉凝视着唐云,柔声道: “唐公子,人生就是一场场的选择,或许痛苦,或许艰难,但只要我们遵循内心的声音,就不会后悔。” 她的话,像春风般温暖了唐云纠结的心。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南宫小姐,你说得对。人生就是一场选择,而我,也应 该做出我的选择了。” 南宫婉轻轻摇头,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 “唐公子,你不必急于做出选择。人生路漫漫,何妨徐步前行,多看看沿途的风景呢?” 她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手扶窗棂,望向远方: “皇城中繁华似锦,风光无限。你可愿与我同游,去感受那人间烟火,品味这红尘百态?” 唐云闻言,心中一动。他站起身来,走到南宫婉身旁,与她并肩而立,望向窗外的景致: “南宫小姐相邀,唐某荣幸之至。” 两人相视一笑,便携手走出了房门。 皇城中热闹非凡,街市上人来人往,商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南宫婉带着唐云穿梭于人群之中,时而驻足观赏街头艺人的表演,时而品尝路边的小吃美食。两人谈笑风生,仿佛忘记了江湖的纷争与烦恼。 而此刻的南宫家却迎来了两位特殊的客人——赵让和元明空。 南宫剑在书房中接待了他们。虽然之前与赵让之间有些不愉快,但南宫剑作为南宫家的家主,自然懂得权衡利弊。 大家都是人精,都知道此一时彼一吃,也都知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因此没人把不愉快真的挂在脸上。 只要利益符合双方,哪怕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都能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赵公子、七皇子殿下大驾光临,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啊!” 南宫剑客套地说道。 赵让和元明空对视一眼,均看出彼此眼 中的笑意。他们知道这次前来是为了寻求合作而非争斗所以也都客气地回应了南宫剑的招呼。 “南宫前辈客气了。我们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相商。” 赵让开门见山地说道。 赵让的话让南宫剑微微挑眉,他不动声色地示意两人坐下,然后才缓缓开口: “赵公子和七皇子有何事需要与我相商?” 元明空接过话茬,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南宫前辈,我们此来,是希望前辈能助我们一臂之力,查清云海茶楼背后的真相。” 南宫剑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轻笑一声道: “云海茶楼?那可不是一般的地方,两位想要查它,只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赵让冷哼一声,语气坚定地说道: “正是因为它深不可测,我们才需要南宫前辈这样的高人出手相助。前辈在江湖上威名远播,绿林总旗的身份更是让人敬畏。我们相信,只要前辈肯出手,定能揭开云海茶楼的神秘面纱。” 南宫剑心中暗叹,这两个年轻人真是不简单,竟然将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 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是微笑着摇头道: “赵公子过奖了。我虽然有些薄名,但云海茶楼的事,我确实知之甚少。何况,这种事稍有不慎,便可能引火烧身。我南宫家虽然不怕事,但也不想无端卷入是非之中。” 元明空闻言,眉头微皱,他沉声说道: “南宫前辈的顾虑我们理解。但 此事关乎大威的安危,我们不得不查。若是前辈能助我们一臂之力,我们定有厚报。” 南宫剑心中暗笑,这两个年轻人倒是会打如意算盘。他沉思片刻,终于开口: “既然两位如此坚持,我倒是可以为你们提供一些线索。不过,我南宫家从不做无本之买卖。你们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前辈请讲,只要我们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元明空沉声说道。 南宫剑轻笑一声,缓缓伸出三根手指: “我有三个条件。第一,我要赵家的一份人情;第二,七皇子要答应我一个要求;第三,你们必须保证我南宫家的安全。” 赵让和元明空闻言均是一愣,他们没想到南宫剑会提出这样的条件。 但仔细一想,这些条件并不算过分。 赵家的人情自然不用说。 元明空身为皇子,答应一个要求也是理所当然。 至于保证南宫家的安全,想来至少十年内还不会有这么不开眼的势力去主动和南宫家撕破脸。 两人均点头答应下来。 “好!既然两位如此爽快,我南宫剑也不是小气之人。” 南宫剑拍案而起,豪气干云地说道。 南宫剑话锋一转,目光如刀,直刺元明空的心扉: “我的要求很简单,就是七皇子要竭尽所能,甚至无所不用其极的打压金钟镖局。” 元明空闻言,双眼微眯,心中虽然早有预感,但此刻亲耳听到,仍是不免一惊。 金钟 镖局近年来在江湖上声名鹊起,隐隐有与南宫世家分庭抗礼之势,南宫剑此举,显然是想要借皇室之手,除去这个心腹大患。 “南宫前辈,金钟镖局在江湖上也是颇有名望的镖局,为何要如此针对?” 元明空不动声色地问道。 南宫剑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之色: “金钟镖局近年来仗着有些实力,便不将我南宫世家放在眼里,屡次挑衅。此等嚣张跋扈之辈,若不加以惩治,岂不是让江湖上的朋友都以为我南宫世家好欺负?” 赵让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心中却是暗自警惕。 江湖势力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 南宫剑此举虽然看似只是为了打压金钟镖局,但谁又能保证其中没有更深层次的算计? 元明空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道: “好,我答应你。但我也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不能滥杀无辜,必须师出有名。” 南宫剑闻言,哈哈大笑道: “七皇子果然快人快语。你放心,我南宫剑虽然恨金钟镖局入骨,但也不会做出滥杀无辜的勾当。只要七皇子能助我一臂之力,让金钟镖局在江湖上名声扫地,我南宫剑便感激不尽。” 赵让也开口道: “南宫前辈,此事既然已经定下,我们便需从长计议。云海茶楼之事,还请前辈不吝赐教。” 南宫剑点了点头,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云海茶楼背后的势力深不可测,但我却知道他们有一条重要 的线索。云海茶楼的东家虽然神秘,但他们的货源却来自一个叫‘天香茶庄’的地方。这个茶庄没人知道在哪,就当他与世隔绝吧。但它的确却与云海茶楼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另外,每月下旬,都会有一批茶从天香茶庄运转至云海茶楼。” “负责押送的镖局,正是金钟镖局!” 与此同时,唐云和南宫婉漫步在皇城的街头,周围的喧嚣与他们无关,两人仿佛置身于一个独立的世界。 “唐公子,你觉得这皇城如何?” 南宫婉突然开口问道,她的声音轻柔,仿佛一阵微风吹过。 唐云环顾四周,繁华的街景映入眼帘。他微微一笑,说道: “皇城果然是繁华之地,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南宫婉闻言,轻笑一声道: “是啊,皇城的繁华确实令人目不暇接。但在这繁华背后,却也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唐云转头看向南宫婉,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南宫小姐知道些什么秘密吗?” 南宫婉神秘一笑,摇了摇头: “我可是什么都不知道哦,只是在这皇城之中,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故事和秘密。就像这街头的每一个人,他们或许都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 唐云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突然想起之前南宫剑提到的云海茶楼和金钟镖局的事情,心中一动,试探着问道: “南宫小姐,你可知道云海茶楼?” 南宫婉闻言,眼中 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便恢复平静: “云海茶楼?自然知道,那是皇城中最有名的茶楼之一。唐公子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唐云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没什么,只是听人提起过,有些好奇罢了。” 南宫婉并没有追问下去,而是转移了话题: “唐公子,前面有家卖糖葫芦的,要不要尝尝?” 唐云看着南宫婉眼中闪烁的期待光芒,心中一暖,点了点头: “好啊,那就尝尝吧。” 两人走到糖葫芦摊前,南宫婉熟练地挑选了两串糖葫芦,递给唐云一串。 “谢谢。” 唐云接过糖葫芦,轻轻咬了一口,酸甜的味道在口中弥漫开来。 他看着南宫婉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悸动。 或许,在这繁华的皇城之中,他们只是两个微不足道的过客。但此刻的他们,却仿佛拥有了整个世界。 两人边吃边聊,不知不觉间来到了一处幽静的小巷。 南宫婉突然停下脚步,看着前方的一座小院落说道: “唐公子,这是我家的一处别院,要不要进去坐坐?” 唐云看着南宫婉期待的眼神,点了点头: “好啊,那就打扰南宫小姐了。” 两人走进别院,只见院中种满了各种花草,让人感觉心旷神怡。 “这地方真不错。” 唐云由衷地赞叹道。 南宫婉轻笑一声,带着唐云走进了屋中。屋内布置得简洁而雅致,透出一股清新的气息。 “唐公子,请坐。” 南宫婉示意唐云坐下,然后亲自为他沏了一杯茶。 唐云接过茶杯,轻抿一口,只觉茶香四溢,沁人心脾。 “南宫小姐,你为何会待我如此亲切?” 唐云突然问道。 南宫婉闻言,转身看向唐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 “唐公子,你或许不知道,但我对你却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仿佛我们之间有着某种特殊的联系。” 唐云闻言一愣,他并不知道南宫婉为何会有这种感觉。 但他能感受到南宫婉的真诚和善意。 “那多谢南宫小姐了!” 唐云真诚地说道。 南宫婉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唐公子太客气了。其实,我也很高兴能认识你。” 两人相视一笑,彼此之间的心灵得到了一丝慰藉。 茶尚未凉,南宫婉突然收到了一则紧急传信,秀眉紧蹙,脸上闪过一丝凝重。 “唐公子,金钟镖局那边似乎出了些事情。” 南宫婉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 唐云放下茶杯,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 “具体情况还不清楚,但传信说金钟镖局皇城总号出了大事。我要立刻赶过去看看。” 南宫婉边说边起身,显然这件事非同小可。 唐云也站起身来: “我陪你去吧,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 两人匆匆离开别院,直奔金钟镖局皇城总号。 当他们抵达金钟镖局时,眼前的景象让两人都惊呆了。 整个镖局内一片死寂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从大门到后院,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每一个都死状惨烈。 自金总镖头往下,总号中一共五百七十六名镖师,一千二百六十八名杂役,全部惨死! 但奇怪的是,总号库房中存放的三千七百六十八万两银子,却分文不少! 宫婉和唐云两人站在血泊之中,心中涌起一阵寒意。 整个金钟镖局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 “这是谁做的?” 南宫婉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她虽然经历过不少江湖纷争,但眼前的景象仍然让她感到心惊胆战。 唐云没有说话,他的目光在尸体上缓缓扫过。 蹲下身,目光严肃地扫过每一具尸体,眼神犹如利剑一般锐利, 这些尸体的伤口都是剑伤! 每一处都凶残而狠辣。 他缓缓地踱步至金总镖头的尸体旁。 金总镖头脸上的惊愕与不甘。 唐云伸出手,轻轻翻开金总镖头的眼皮。 更让唐云注意的是金总镖头眼底的那一丝难以名状的恐惧。 这是一种源自心底的恐惧。 究竟是什么样的凶手,能让这位身经百战的江湖豪杰露出如此恐惧的神色? 唐云站起身来,环顾四周。 金钟镖局内一片混乱,桌椅倒地,物品散落一地。 镖局内的财物却安然无恙,更加坚定了他的判断:这场杀戮并非为了劫财,而是有着更为复杂和深沉的动机。 他闭上眼睛,试图在脑海中重建当时的情景。 凶手趁着午后的闲 适,悄然潜入镖局。 出手迅速而准确,每一击都是致命的。 金总镖头虽然武艺高强,但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也难免遭遇毒手。 这场杀戮,无疑是经过精心策划和周密准备。 “唐公子,你发现什么了吗?” 南宫婉的声音小心翼翼,却难掩其中的急切。 唐云转过身,面对南宫婉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眸。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地说道: “这场杀戮,显然是凶手精心策划的。他们选择在夜深人静之时动手,而且每一次出手都是极为精准致命,出手的人不仅武道修为高超,而且极为冷酷。” 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 “从金总镖头的伤口来看,凶手使用的剑法极为犀利,且力道把握得恰到好处。这样的剑法,绝非一般人所能掌握。” 南宫婉听后默然无语, 金总镖头的武道修为,乃是二品境,和他父亲南宫剑相同。 若是连金总镖头都做不到这凶手的一合之敌,那他父亲岂不也是一样? 唐云看着南宫婉沉默的神情,心中如同明镜一般,清晰地映照出她的担忧与不安。 他轻轻地伸出手,握住了南宫婉纤细的手指,那温柔的触感带给她一丝心灵的慰藉。 “南宫小姐,不必担心。” 唐云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每一个字都如同磐石般稳重,给人无比的信赖感。 他的话缓缓流入了南宫婉的心田,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 南宫婉抬起头,那 双如水的眸子闪深深地看了唐云一眼。 两人在镖局内仔细地搜寻着线索,希望能够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揭示出凶手的身份。 但凶手显然是个极其谨慎的人,没有留下任何明显的痕迹。 唐云的视线突然被一具尸体上异样的细节吸引住。 那具尸体的手指甲中,似乎夹杂着一些异物。 唐云小心翼翼地将其取出,发现那是一片细小的布料。 这片布料颜色鲜艳,与金钟镖局的人所穿的朴素衣物截然不同。 就在此时,他的后心上突然被刀尖顶住。 唐云身形一僵,却并未露出惊慌之色。 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他早已习惯。 “别动,否则我这刀可不长眼。” 身后传来一个冷硬的声音。 是皇城兵马司的蒋校尉。 皇城兵马司接到消息后,迅速出兵,生怕这血腥的场面激起民变。 蒋校尉一眼就看到站在血泊中的唐云和南宫婉,自然而然地将他们当作了凶手,或是与凶手有关的同犯。 南宫婉见状,急忙解释道: “将军!你误会了,我们也是刚来!我是南宫家的南宫婉,他是唐家的唐云,都是才参加完迎春夜宴的。” “哦?是吗?” 蒋校尉冷笑一声,显然并不相信南宫婉的解释。 “那你们二位迎春夜宴的贵客,为什么对杀人这么感兴趣?” 唐云保持着冷静,缓缓开口: “我们是来调查线索的。信随你,不信也随你。” 蒋校尉盯着唐云看了好一会儿 ,才缓缓收起刀,说道: “好,我就信你们一次。但如果让我发现你们有什么不对劲,就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他挥手让手下开始清理现场,自己则紧紧地盯着唐云和南宫婉。 唐云将手中的那片布料展示给蒋校尉看, “这是我刚发现的一块布片,意昂故事凶手在行凶时不小心留下的。” 蒋校尉接过布料,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 他看了看唐云和南宫婉,点了点头道: “好,我会让人去查的。但在没有确定你们的身份之前,谁也别想离开我的视线!” 第三百章 契机与转折 唐云和南宫婉被蒋校尉紧紧监视着,他们知道,此刻任何的轻举妄动都可能招致不必要的麻烦。 他们只能静待事情的发展,同时心中暗自思索,这场突如其来的血案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阴谋与秘密。 蒋校尉拿着那片布料,眼神中透露出几分凝重。 这件案子非同小可,若是处理不当,恐怕会引起江湖上的轩然大波。 他命令手下严加看守现场,自己则准备带着布料返回皇城兵马司,准备上报此事,并请求调派更多的力量来调查此案。 南宫剑、赵让和七皇子元明空匆匆赶来,金钟镖局外的街道上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蒋校尉一脸严肃地站在镖局门口,身旁是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 眼神锐利,如鹰隼般扫视着周围的人群。 南宫剑等人走上前,元明空率先开口: “这是怎么回事?” 蒋校尉转头看了一眼元明空,他自然是认识的。 不敢对皇子无礼,蒋校尉微微躬身,却并未失去他的原则与底线,沉声说道: “七皇子殿下,在下皇城兵马司校尉,蒋忠。此处发生了重大命案,金钟镖局上下无一幸免。末将正在调查此案,不便多礼,还请见谅。” 元明空皱了皱眉,他没想到蒋校尉会如此不给面子。 他转头看向南宫剑和赵让,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南宫剑上前一步,声音洪亮地说道: “蒋校尉,我是南宫家的家主,南宫剑。这位是 我女儿南宫婉。我们听闻此事,特来协助调查。” 蒋校尉看了一眼南宫剑,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南宫家身为绿林总旗,这些年虽然有些困顿,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仍旧让人不敢小觑。 但蒋校尉却并不在乎,一脸公事公办的样子,说道: “南宫家主,此案涉及重大,末将必须秉公处理。” 南宫剑闻言,双眼微眯,心中虽然不满,但也知道蒋校尉的职责所在。 他转头看向元明空,希望他能出面解决此事。 元明空自然也明白南宫剑的意思,他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 “蒋校尉,此案影响甚大,我希望你能让我们协助调查,尽快破案。” 蒋校尉看着元明空坚定的眼神,心中虽然有些犹豫,但仍然坚守原则: “殿下,非是末将不给面子,实在是职责所在。不过,既然殿下如此说,末将可以破例让你们查看现场,但不得破坏任何证据。” 南宫剑等人闻言,心中虽然不满,但也知道这是蒋校尉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只能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最终,在蒋校尉的带领下,南宫剑、赵让和元明空走进了金钟镖局。 一进入镖局,他们就被眼前的惨状所震惊。整个镖局内到处都是尸体,每一具尸体都死状惨烈,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南宫剑等人脸色凝重,他们见过不少江湖仇杀,但像这般惨烈的场面却也是头一次见。 蒋校尉在一旁冷 冷观察着他们的反应,心中却在暗自警惕。 他并不完全信任这些江湖人士,但职责所在,又不得不与他们合作。 “这里就是案发现场。” 蒋校尉指着满地的尸体说道。 “你们可以查看,但请不要触碰任何东西。” 南宫剑点了点头,蹲下身仔细观察着尸体。每一具尸体上都只有一处剑伤,而且每一剑都是致命伤。 “好狠的手段。” 南宫剑喃喃自语。 “这是有预谋的屠杀。” “没错。” 蒋校尉接口道。 “而且凶手显然是训练有素的高手,每一剑都准确无误地刺中要害。” 南宫剑闻言,抬头看向蒋校尉,眼中闪过一丝异样。 他自然明白蒋校尉话中的意思,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怒气。 不过此时不是发火的时候,必须保持冷静,才能洗清嫌疑。 “蒋校尉,你的意思是我们南宫家与此案有关?” 南宫剑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悦,但脸上却依旧保持着平静。 蒋校尉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但南宫剑已经从他的笑容中读出了答案。 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继续说道: “既然蒋校尉对我们南宫家有所怀疑,那我也不多说什么。但我希望蒋校尉能明白,我们南宫家用剑,却并非滥杀无辜之辈。” 南宫剑的话音刚落,一阵微风吹过,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似乎更加浓烈了。 他皱了皱眉,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 蒋校尉却并未因南宫 剑的话而有所动摇,他依旧冷冷地观察着现场。 南宫剑见状,也不再多言,转身走向另一具尸体。 赵让和元明空也各自查看着尸体和周围的环境,希望能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整个金钟镖局内一片寂静,只有偶尔传来的低语声和脚步声打破了这份寂静。 南宫剑走到金总镖头的尸体旁,蹲下身去,仔细打量着这位曾经的好友与对手。 金总镖头的脸上犹自带着生前的惊愕与不甘。 那致命的一剑,直接从他的前胸穿入,后背透出,干净利落,没有给他留下任何反抗的机会。 南宫剑的心情十分沉重。 他与金总镖头虽然武道修为在伯仲之间,此刻,看着他躺在冰冷的地上,南宫剑不禁感到一阵复杂的悲凉。 他站起身来,环顾四周,心中暗自思忖: 自己是否能够挡住这致命的一剑呢?这场屠杀显然是经过精心策划的,凶手不仅武功高强,而且心思缜密。 这时,蒋校尉走了过来,手中拿着一块布片向元明空递去: “七皇子殿下,这是在现场找到的布片,您看是否有什么线索?” 元明空接过布片,仔细打量起来。 赵让也凑过来看了看,两人同时认出这布片上的花纹,与南宫家十三剑参加迎春夜宴时的服饰上的花纹极为相似。 然而,元明空和赵让都很有默契地没有声张。 两人互望一眼,心照不宣。 元明空将布片递回给蒋校尉,面色如常地 说道: “这布片的花纹确实独特,但要确定其来源,恐怕还需进一步调查。” 蒋校尉接过布片,默不作声,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他并未忽略元明空和赵让之间的微妙交流,心中暗自警惕。 此刻不是追问的时候,便点了点头,说道: “既然如此,末将会派人进一步调查此布片的来源。七皇子殿下,南宫家主,若有任何线索,还请及时告知。” 南宫剑闻言,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 这块布片对他们的嫌疑极大,但此刻元明空和赵让的沉默让他心生感激。 他对蒋校尉说道: “蒋校尉请放心,我们若是发现任何线索,定会第一时间告知于你。” 蒋校尉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然后便转身走向其他军士,开始布置接下来的任务。 众人离开了惨烈的金钟镖局,夜幕已然降临。 街上的灯火开始闪烁,却照不亮人们心中的沉重。 元明空转头看向南宫剑与蒋校尉: “蒋校尉,我相信南宫家与此事无关。希望你能给予他们足够的信任。” 元明空的话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蒋校尉皱眉,却也不敢对皇子的话有所反驳。 沉思片刻,终于点头: “既然七皇子殿下如此说,末将自然不敢不从。但皇城兵马司有职责在身,我必须得按照规矩来。南宫婉和唐云可以暂时离开,但南宫家在此案未明之前,不得离开皇城。” 蒋校尉的话虽然缓和了些,但仍然 是对南宫家的限制。 南宫剑闻言,心中涌起一股怒火。 他觉得这是赤裸裸的嫁祸,但眼下还是得忍气吞声的说道: “好,我们南宫家会遵守皇城兵马司的规定。” 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和不甘。 赵让站在一旁,默默观察着众人的反应。 他心中明白,这场血案绝非偶然。 不过能将整个金钟镖局解决得如此干净利落的势力,究竟会是谁呢? 众人各自心怀鬼胎,却也不得不暂时放下嫌隙,共同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血案。 元明空看了一眼南宫婉和唐云,说道: “你们先回去吧,有消息我们会及时通知你们。” 南宫婉和唐云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自己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可能会带来更多的麻烦。 这一夜,皇城及其周边州县显得异常骚动。尽管夜色已深,但江湖上的风波却未曾平息。 金钟镖局的总号虽已被全灭,但这个曾叱咤风云的镖局,却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各地的分号以及那三名幸存的副总镖头,高举“复仇”的大旗,矛头直指南宫家。 南宫家刻如同暴风雨中的孤舟,摇摇欲坠。 一夜之间,除了皇城之内尚且风平浪静,南宫家在各地的产业与生意均遭到前所未有的重创,家族子弟死伤无数。 而南宫剑这位家主,却被皇城兵马司困在皇城之中,束手无策。 此刻的他,就像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一方面,他要面对 金钟镖局残余势力的疯狂报复。 另一方面,又要应对皇城兵马司的严密监视和猜疑。 “家主,各地的消息都传来了。” 一名族老急匆匆地走进南宫剑的书房,脸色凝重地递上一份份战报。 南宫剑接过战报,一眼扫去,心如刀绞。 每一个字都仿佛化作了利刃,深深刺入他的心脏。 双手紧握成拳,青筋暴起,猛地一下砸裂了桌面: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会如此疯狂地报复我们?” 南宫剑咬牙切齿地问道。 “家主,金钟镖局的残余势力认为是我们南宫家出手灭了他们总号,因此才会如此疯狂地报复。” 族老叹息道。 “可我们根本没有做过!” 南宫剑怒吼道,双眼充血,仿佛要喷出火来。 “这一定是栽赃!” “家主,现在说这些已经无济于事。” 族老苦笑道。 “我们必须想办法应对眼前的危机。” 南宫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作为家主,他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崩溃。 “传令下去,让各地的族人坚守岗位,尽全力抵抗金钟镖局的进攻。” 南宫剑沉声说道。 “同时,把重要的都转移走,狡兔三窟,凡事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是,家主。” 族老领命而去。 南宫剑独自一人站在书房中,窗外的月光洒在他的脸上,映出他血红的双眸。 此刻赵家的别院中,灯光柔和,茶香四溢。 赵让、七皇子元明空、公主元可欣以及西门大壮围坐在石桌旁, 各自品着手中的茶。 “这茶,真是好东西。” 元明空轻抿一口,赞叹道。 他的眼神深邃,仿佛能看透这夜色中的一切。 元可欣微微一笑,放下茶杯: “哥,茶确实是个好东西,能让人心神宁静。” 赵让点头附和: “可欣公主说得没错,此刻我们确实需要保持清醒的头脑。” 西门大壮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 “我说你们几个……喝茶就喝茶,聊什么天啊!我都上了三趟厕所了!” 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抱怨,却也让紧张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 元明空看着西门大壮,笑道: “西门兄,看来你是真的不适合喝茶啊。” “谁说我不适合喝茶了?” 西门大壮反驳道: “我只是觉得这茶喝多了,尿多!” 众人闻言,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声中,赵让突然神色一凝,沉声说道: “说正事吧,我们现在的情况并不乐观。” 众人的笑声戛然而止,气氛再次变得凝重起来。 “赵兄,你是说南宫家的事情吗?” 元明空问道。 赵让点了点头: “没错,金钟镖局的事情显然不是表面那么简单。反正我是想不出大威有这么厉害的人物,能再无声无息间把整个金钟镖局都赶尽杀绝。” 要知道杀一个人容易。 杀一群人,很难。 杀一群人,还要不被人注意,更是难如登天! “而且,这件事对南宫家的影响也非常大。” 赵让继续说道, “如今南宫家已经 成了众矢之的,江湖上的舆论压力,还有金钟镖局残余势力的疯狂报复,都让他们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元明空皱眉沉思片刻,缓缓说道: “赵兄分析得有道理,这件事背后显然有更大的阴谋。而且,我怀疑皇城兵马司的蒋校尉也卷入了其中。” “哦?何以见得?” 赵让好奇地问道。 “直觉。” 元明空淡淡地说道, “蒋校尉虽然表面上公事公办,但我感觉他的眼神中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而且,他对南宫家的态度也过于冷漠,甚至有些敌意。” “敌意?” 元可欣插话道, “会不会是因为南宫家在江湖上的地位,让他感到棘手?毕竟整个金钟镖局上下,都是死于……剑!” “或许吧。” 元明空点了点头,但又摇了摇头, “但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我总觉得这件事背后有一股强大的势力在操纵着一切。”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西门大壮忍不住问道, “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南宫家被灭门吧?” “当然不能。” 赵让斩钉截铁地说道。 一个巨头倒下,无数条虫子就会从它的尸体中钻出来。 带来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混乱。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找出真相,还南宫家一个清白。同时,也要警惕背后的那股势力,以免他们再次出手。” “说得对!” 元明空站起身来。 “此刻,我们手中的线索,仅有那块在金钟镖局现 场找到的布片。” 赵让闻言,点了点头,接过话茬: “这布片的花纹独特,非寻常可见。南宫家身为绿林总旗,吃穿用度皆为上品,这种布匹,绝非随处可见的货色。” “正是如此。” 元明空接口道。 “这种布匹,必定来自于特定的布庄。而皇城中,能够贩卖此种布匹的布庄,寥寥无几。” 西门大壮挠了挠头,有些不解地问道: “那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难道要一家家布庄去查吗?” “不。” 元明空摇了摇头。 “那样太过繁琐,且容易打草惊蛇。我们需要一个更巧妙的方法。” 赵让此刻突然插言道: “或许,我们可以利用南宫家在江湖上的地位,来一场引蛇出洞。” “哦?赵兄又有妙计?” 元明空好奇地看向赵让。 赵让笑着说道: “南宫家虽然此刻困境重重,但他们在江湖上的影响力仍然不可小觑。我们可以放出消息,就称南宫家为了自证清白,决定大量采购这种布匹,作为给各大世家的礼物。” 元明空闻言,眼睛一亮: “此计甚妙!这样一来,那些布庄必定会争相送货上门,我们便可趁机查探布匹的来源!” “而且还能顺便看看,有哪些势力在暗中关注着南宫家,或许还能引出更多的线索。” 元可欣也觉得赵让此计虽然想的仓促,但当下的情况,的确是没有更好的了。 “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那我们就这么定了。” 赵让一锤定音,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消息如风,迅速传遍整个皇城。 南宫家为自证清白,决定大量采购特定布匹作为礼物的消息,在江湖上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各大布庄纷纷行动,都想抓住这次与南宫家合作的机会,其中以天丝玉帛阁为最。 天丝玉帛阁,犹如一位高贵而神秘的佳人,引得无数英雄豪杰争相探寻,却又始终难以触及真相。 这并非是一家寻常的布庄,只专注于呈现世间珍稀绸缎。 这里的每一匹绸缎都是独一无二的艺术品,蕴含着天地间的精华与匠人的心血。 此刻,天丝玉帛阁内一位身着锦衣的中年人静静地坐在精致的檀木桌旁。 他的眼神深邃而锐利,仿佛能洞察世间一切。 此人便是天丝玉帛阁的传奇阁主——柳千丝。 江湖人称他为“绸缎之王”。 不仅因为他创立了这家神秘的绸缎商号,更因为他身上所散发出的那种与生俱来的贵气与威严。 柳千丝是个充满传奇色彩的人物。 他出身于一个名为“锦绣山庄”的隐秘门派。 这个门派以精湛的织造技艺,和独特的刺绣手法闻名于世。 自幼便受到严格培训的柳千丝不仅精通各种织造技艺,更对丝绸的质地、光泽和图案设计有着独到的见解。 他在锦绣山庄学成之后,毅然决然地踏入江湖,凭借过人的才华和坚韧不拔的毅力,最终创立了这家名震天下的天丝玉帛阁 。 柳千丝并非只是一个纯粹的商人。 他还掌握着一门极为独特的武学——“千丝万缕”。 据说,他能够将柔软的丝绸化作锋利的利刃,于无形之中取人性命,令人防不胜防。 在这个宁静的午后,阳光透过精致的窗棂洒在柳千丝的身上,为他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光环。 柳千丝静静地坐在桌旁,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仿佛在思考着什么重要的事情。 突然,一个侍卫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紧张的神色: “阁主,南宫家放出消息,声称要大量采购我们的绸缎作为礼物送给各大世家。” 侍卫恭敬地汇报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柳千丝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他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切的发生,因此并未感到太多的惊讶。 “南宫家终于开始行动了吗?看来他们也想借此机会洗清自己的嫌疑啊。” 柳千丝淡淡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与嘲讽。 侍卫紧张地望着他,等待着他的进一步指示。 “那我们该如何应对?”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生怕触怒了这位威严的阁主。 柳千丝沉思片刻,随后吩咐道: “传令下去,让工匠们加班加点赶制绸缎,务必保证南宫家的需求。” 侍卫领命而去。 柳千丝站起身来,走到窗前,喃喃自语道: “南宫家……” “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失望啊……” 这场即将到来的博弈,将成为他巩 固天丝玉帛阁地位的契机与转折。 第三百零一章 千丝万缕 柳千丝站在窗前,目光穿过繁华的街市,似是想要看尽这世间的纷扰。 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好像已经看到了即将到来的风暴。 这场博弈不仅仅是南宫家为了洗清嫌疑的行动,更是一场江湖势力的较量。 天丝玉帛阁虽然以商为名,但在江湖中的影响力不容小觑。 柳千丝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他要借此机会,让天丝玉帛阁的名字更加响亮。 ,一道身影悄然出现在柳千丝的身后。 这是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 他的脸上戴着一副面具,只露出一双冷冽的眼睛。 “阁主,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黑衣男子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柳千丝转过身,微微一笑: “好,那就让我们开始吧。” 黑衣男子点了点头,身形一晃,消失在了原地。 柳千丝则重新坐回桌旁,开始细细谋划起来。 与此同时,南宫家已经按照赵让的计划,开始在江湖上散播消息。 他们声称要采购大量的绸缎,作为礼物送给各大世家,以示友好。 这个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江湖,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 南宫剑坐在书房中,眉头紧锁。 这场行动虽然能为他们争取到一些时间,但同时也会让南宫家成为众矢之的。 他必须小心应对,不能让家族陷入更大的危机。 “家主,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一名族老问道。南宫剑沉思片刻,缓缓说道: “我们要做的,就是让这场戏演得更加逼 真。你们去准备一批礼物,确实采购一些绸缎,然后亲自送到各大世家手中。同时,也要注意观察他们的反应,看看能否从中发现什么线索。” 族老领命而去,南宫剑则继续坐在书房中, 一个仆人匆匆走了进来: “家主,天丝玉帛阁派人送来了一封信。” 南宫剑接过信,拆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南宫家主钧鉴:闻君将市绸缎,我阁欲供上品以应所需。明日午时,当使专人赍样品至贵府,伏乞君亲览之。” 南宫剑眉头一皱。 没想到天丝玉帛阁的反应会这么快。 这个柳千丝不是简单角色,他必须小心应对。 “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南宫剑挥了挥手,让仆人退下,重新坐回椅子上 第二天,南宫剑早早地等在了客厅中。 午时刚过,天丝玉帛阁的人便准时到达。 来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她身着一身素净的白衣,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手中提着一个精致的木盒。 “南宫家主,这是我们阁主亲自挑选的绸缎样品,还请您过目。” 女子的声音清脆悦耳,态度恭敬。 南宫剑点了点头,接过木盒,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放着几匹色泽鲜艳,质地柔软的绸缎。 他伸手摸了摸,感觉手感极佳,不禁暗暗点头。 “这些绸缎的确不错,但我想知道,这些是否是你们天丝玉帛阁最好的货品?” 南宫剑问道。 女子笑答: “家主说笑了,我们天 丝玉帛阁的绸缎,每一匹都是精心制作,绝无次品。这些样品虽然不是最好的,但也足以媲美市面上的任何绸缎。” 南宫剑点了点头,知道这个女子并没有夸大其词。 “好,那我就放心了。你们的价格如何?” 南宫剑直接切入了正题。 女子从袖中取出一张清单: “这是我们的价格表,家主可以过目。” 南宫剑接过清单,仔细看了看,价格确实不菲,但他也知道,天丝玉帛阁的绸缎物有所值。 “好吧,我会考虑的。你们可以先回去了,等我决定了,自会派人通知你们。” 南宫剑说道。 女子点了点头,行了一礼,然后转身离开了客厅。 赵让和元明空也在密切地关注着事态的发展。 这场博弈的胜负,将直接影响到金钟镖局的血案和江湖的格局。 “赵兄,你说南宫家会不会真的采购天丝玉帛阁的绸缎?” 元明空问道。 赵让摇了摇头: “这个不好说。南宫剑是个聪明人,他肯定会考虑到这场交易背后的复杂性。不过,我们可以肯定的是,天丝玉帛阁一定会利用这个机会,来试探南宫家的反应。” 元明空点了点头: “没错。还是得尽快还南宫家一个清白!” 赵让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我已经让西门大壮去调查那块布片的来源了,希望能有所发现。” 元明空点了点头: “查缉司的人也把金钟镖局还有和金总镖头有关的卷宗全都送来了 ,希望能找出一些线索吧……” “少爷,院外有人送来了一封信。” 赵让从福伯手里接过信,拆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赵公子足下:闻君留意金钟镖局之血案,我阁欲与君共谋,同探事实之真相。明日午时,当遣专使诣贵府,伏望君亲垂接见。” 落款:天丝玉帛阁阁主柳千丝 赵让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天丝玉帛阁竟然主动找上门来了。” 元明空眉头微挑,轻声道: “这天丝玉帛阁倒是动作迅速,看来他们也对这金钟镖局的血案颇感兴趣。” 赵让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之芒: “这柳千丝,倒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我们在查这个案子,便想与我们联手。这样一来,他们既能洗清嫌疑,又能借此机会扩大天丝玉帛阁的影响力。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 元明空点了点头,沉吟道: “既然如此,那我们便见见他吧。说不定他真的能提供一些有用的线索。” 第二天午时,一名身着青衣的男子准时来到了赵让的府上。 身材修长,面容清秀,眉宇间透着一股聪明伶俐之气。 “赵公子,七皇子,在下是天丝玉帛阁的使者,奉阁主之命前来与二位商议合作事宜。” 青衣男子躬身行礼,态度恭敬。 赵让微微一笑,示意他坐下说话。 双方寒暄几句后,便进入了正题。 “我们阁主对此案也颇感兴趣,愿意提供一切所能提供的帮助。” 青衣男子说道。 赵让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开门见山吧。你们能提供什么线索?” 青衣男子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件,递给赵让: “这是我们阁主收集到的一些关于金钟镖局的情报,或许对二位有所帮助。” 赵让接过信件,拆开一看,只见上面详细记录了金钟镖局近年来的运送记录、人员变动以及与其他势力的纠葛等信息。 这些信息虽然琐碎,但却可能隐藏着破解此案的关键线索。 元明空也凑过来看了看信件内容,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之色: “你们天丝玉帛阁的情报网果然名不虚传。” 青衣男子微微一笑: “七皇子过誉了。我们阁主说了,只要二位需要,天丝玉帛阁的情报网可以随时为二位所用。” 赵让点了点头: “好,那我们就不客气了。这份情报对我们很有帮助,替我谢谢你们阁主。” 青衣男子躬身行礼: “赵公子客气了。我们阁主还说了,如果二位有任何需要,尽管开口。” 青衣使者离去之后,赵让与元明空立刻埋首于那份情报之中,希望能寻觅出金钟镖局血案的线索。 而在皇城的另一角落,皇城兵马司的蒋校尉,也在暗地里进行他的侦查。 蒋校尉虽寡言,但却心如细丝,责任感极重。 金钟镖局的血案,早已激起了他的好奇与正义。 “此案绝不简单。” 蒋校尉心中自语,眼神如电地扫过手中的卷宗。 “此等 手法,绝非一般的江湖恩怨所能解释。” 正沉思间,有兵士来报: “校尉,外面有人求见,自称与金钟镖局的案子有关。” 蒋校尉眉头微挑,沉声道: “带他进来。” 不久,一名中年男子被领了进来。 他身穿灰袍,面容略显憔悴,但双眼却闪烁着坚决的神采。 “校尉大人,在下是金钟镖局的账房,因事外出才幸免于难。有些情况,想向大人禀报。” 中年男子深深一揖。 蒋校尉示意他直言,于是账房先生开始叙述他所知的一切。 原来,案发前几日,他曾无意间听到金总镖头与人发生争执,似乎涉及一批至关重要的货物。 而这批货物的起源与去处,都是个谜。 “你可曾听清那批货物的详情?” 蒋校尉追问。 账房先生摇了摇头: “在下只听到‘秘密’、‘交易’等零碎片段。” 蒋校尉听后,心中暗忖,此案背后必有更大的秘密,而这批神秘的货物,或许就是关键。 “你的消息对案情大有帮助,多谢。” 蒋校尉说罢,便命人妥善安置账房先生,并确保其安全。 送走账房先生后,蒋校尉立刻召集了一队精干的探子,密查这批神秘货物的来龙去脉。 另一边。 赵让与元明空也根据天丝玉帛阁的情报,深入挖掘此案。 他们发现,金钟镖局在案发前的确有一批重要货物要运送,但这批货物却如人间蒸发般消失无踪。 “莫非是有人为了这批 货物,而灭了金钟镖局满门?” 赵让不禁如此猜想。 元明空点头: “确有可能。” 两人心中已有计较,准备与蒋校尉接洽,看是否能从皇城兵马司处获得更多的线索。 皇城兵马司内,赵让、元明空与蒋校尉密会: “蒋校尉,我们怀疑金钟镖局的灭门案与一批神秘货物有关。不知你们兵马司是否有所察觉?” 元明空直言不讳地问道。 蒋校尉听后,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之色: “七皇子所言甚是。我们也在追查这批货物。目前已掌握一些线索,但尚待确认。不知七皇子那边有何进展?” 议论间,天丝玉帛阁的青衣男子,飘然而至皇城兵马司。 他面容清秀,眼神中却透着一股坚定与从容。 面对蒋校尉、赵让和元明空三人探寻的目光,他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沉稳。 “金钟镖局所运送的最后一批货物,是出自我们天丝玉帛阁。” 青衣男子坦然承认,他的眼神中没有一丝躲闪。 此言一出,三人皆是一惊。 青衣男子继续说道: “那批货物,原本是要送往白鹤山的。下订单的人,正是白鹤山。” “白鹤山?” 元明空皱眉。 “他们为何要这批货物?” 青衣男子摇了摇头: “这我们就不得而知了。我们只负责按照客户的要求,提供所需的物品。” 蒋校尉冷声问道: “那批货物究竟是什么?” “是一些足以媲美珍宝的绸缎,足足有十大箱。” 赵 让沉思片刻,问道: “你们与白鹤山的交易,可有凭证?” 青衣男子从怀中取出一纸合约,递给了赵让。 赵让仔细查看,确认无误后,将其递给了元明空和蒋校尉。 “其实我们阁主与金钟镖局一直合作愉快,他们的信誉在江湖上也是有口皆碑。这次的事情,我们也感到十分震惊和惋惜。” 蒋校尉有些不耐烦的挥手说道: “我们会继续深入调查此事。感谢你的配合。” 青衣男子躬身行礼: “若有需要,天丝玉帛阁愿随时提供协助。” 言罢,他转身离去,留下三人陷入沉思。 谁都没有注意到,青衣男子交出来的合约,最下方被裁掉了一寸。 那是付定金之人的签名之处。 “白鹤山现在已经成了一个空架子。根本毫无意义!” 赵让叹息道。 自从迎春夜宴后,蓝实子和那位暗中护持着他的一品境高手,连带着皇帝,一起消失不见。 现在的白鹤山可以说就只是一座山…… 蒋校尉已经发现知道这场博弈的复杂程度远超他的预期。 白鹤山,一个曾经显赫一时的名字,如今却成了一个谜团。 “必须查清楚这批绸缎的真正用途。” 蒋校尉沉声说道。 “我会派人去白鹤山探查。”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南宫府内灯火通明,人影绰绰。 柳千丝带着几名随从,悄然来到了南宫家。 他的到来,并未引起太大的骚动,但南宫家的人却都心知肚明,这位 天丝玉帛阁的阁主亲自登门,必然有要事相商。 南宫剑早已得到了消息,他并未立刻迎出,而是派了自己的女儿南宫婉出面接待。 这是一种策略,也是一种试探。 他想知道,这位名震江湖的柳千丝,究竟有何等本事和诚意。 南宫婉不仅继承了南宫家的武学天赋,更在商贾之道上有着过人的造诣。 今夜,她将代表南宫家,与天丝玉帛阁进行一场关乎家族未来的谈判。 柳千丝在客厅中静候,眼神深邃而平静,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当一名身着淡紫流苏长裙的女子缓缓步入客厅时,他微微抬起了眼眸。 “南宫小姐,幸会。” 柳千丝站起身,微微拱手。 动作优雅而从容,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南宫婉微微一笑,还了一礼: “柳阁主,久仰大名,今日得见,实乃幸事。” 两人的对话虽然客气而疏离,但暗中的较量却已经开始。 “南宫小姐过奖了。” 柳千丝淡淡地说道,随即转入正题. “此次前来,是为了与南宫家商谈一笔大生意。我们天丝玉帛阁愿意提供最上等的绸缎,以供南宫家采购。” 南宫婉轻声说道: 柳阁主如此有信心,想必是带来了非凡的货品?” “自然。” 柳千丝微微一笑,拍了拍手。 随即,几名随从抬上了几个精致的木箱。 当木箱打开时,露出里面色泽鲜艳、质地光滑的绸缎。 这些绸缎在灯光下闪烁着 迷人的光芒,仿佛流动的云彩般绚丽夺目。 南宫婉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之色,但她并未表露出来。 商海沉浮多年,她早已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 “柳阁主的货品确实上乘。” 她淡淡地说道。 “但不知价格如何?” 柳千丝从袖中取出一张清单,递给了南宫婉。 南宫婉接过清单扫了一眼,心中微微一动。价格虽然不菲,但考虑到这些绸缎的品质和稀有性,倒也合情合理。 “我们可以为南宫家提供最优惠的价格。” “并且保证货源充足稳定。” 南宫婉微微一笑: “柳阁主的诚意我领了。但此事关乎家族利益甚大,不能贸然决定。” 说罢她站起身来盈盈一礼,告退前往父亲的书房。 “既然南宫小姐需要商议,那在下便静候佳音。” “婉儿你看如何?” 南宫剑沉声问道。 目光中透露出对女儿的信任和期待。 南宫婉沉思片刻后说道: “父亲,天丝玉帛阁的绸缎确实上乘,价格也算公道。但我们还需考虑长远利益,不能轻易做出决定。” 南宫剑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你说得对,我们不能只看眼前利益,更要考虑未来影响,这样吧,你再去探探柳千丝的口风,看他是否愿意在价格上再做些让步,或者有没有其他附加条件。” 南宫婉重新回到正厅。 柳千丝依然坐在那里,一杯清茶在手,仿佛早已预料到南宫婉的归来。 “柳阁主,我们再谈 谈?”南宫婉的语气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坚定。 柳千丝轻轻一笑,放下手中的茶杯,“南宫小姐,我洗耳恭听。” 谈判随即展开,双方你来我往,言辞犀利,犹如两把利剑在空中交错。 南宫婉充分发挥她过人的才智和应变能力,每一点都分析得头头是道。 柳千丝也不甘示弱,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既保持了自己的利益,又不失风度和礼貌。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谈判的气氛也逐渐变得紧张而激烈。 但无论南宫婉如何进攻,柳千丝始终保持着那深不可测的微笑。 “南宫小姐,您提出的条件确实很有吸引力。” 柳千丝说道。 “但生意归生意,我们也不能让自己吃亏,不是吗?” 南宫婉点了点头: “当然,柳阁主,我完全理解。但请您相信,与我们南宫家合作,您绝对不会吃亏。” 谈判进入了白热化阶段,两人都试图找到那个最佳的平衡点。 南宫婉虽然是个女子,但她的商业头脑和谈判技巧让柳千丝也不得不佩服。 这场谈判一直持续到深夜。 茶换了几壶,话题也换了数次。 当双方都觉得时机差不多时,南宫婉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做出让步。 “柳阁主,我们南宫家非常看重与您的合作。在价格方面,我们愿意再商议,以达成双方都满意的合作。” 柳千丝听后,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光芒。 但他并没有立刻表态,而是 沉思了片刻,才说: “南宫小姐,您的诚意我看到了。既然如此,我也愿意为我们的合作做出一些让步。” 听到这里,南宫婉心中一喜。 最终,双方达成了一致。 “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先行告辞了,期待与南宫家的进一步合作。” 南宫婉也站起身相送: “柳阁主慢走,合作愉快。” 柳千丝离开了南宫府,夜色中,他的脸上带着一抹难以捉摸的微笑。 这场谈判,对他而言,不过是江湖中的一场小游戏。 南宫家需要这批绸缎。 而他,需要南宫家在江湖中的影响力。 南宫府内,南宫剑和南宫婉也在商讨着接下来的行动。 “婉儿,你觉得柳千丝此行,真的只是为了绸缎生意?” 南宫剑沉声问道。 南宫婉沉思了片刻,然后缓缓说道: “父亲,柳千丝是个聪明人,他不会无缘无故地来帮我们。我们必须要小心,不能让他看出我们的虚实。” 南宫剑点了点头,他的女儿说的不错。 江湖如棋,每一步都必须谨慎。 “柳千丝此人不简单,他此次来,恐怕不只是为了绸缎生意。” 南宫剑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南宫婉轻轻颔首: “是的,父亲。天丝玉帛阁在江湖上的地位举足轻重,柳千丝更是个中翘楚,他的一举一动都必然有其深意。” “那依你之见,我们该如何应对?” 南宫剑看着自己的女儿问道 南宫婉沉思片刻,开口说道: “我们不妨将计 就计,借此次合作之机,深入了解一下天丝玉帛阁的底细。同时,我们也要加强自身的防范,以免被其利用。” 南宫剑听后,眼中满含赞赏: “就依你所言,我们静观其变,同时加强府内的警戒。” 父女俩又聊了些许细节,直到天色渐明,才各自回房休息。 柳千丝却也并未回到天丝玉帛阁, 夜色朦胧中,一座古朴的庙宇映入眼帘。 柳千丝轻车熟路地穿过庙前的石阶,推开重重的庙门,走了进去。 庙内没什么香火,供奉着一尊不知名的神像。 神像前,一个身着黑袍的老者闭目静坐,仿佛已入定多时。 柳千丝走到老者身边,轻声唤道: “师父,弟子来了。” 老者缓缓地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千丝,你这么晚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师父,弟子今日与南宫家达成了合作意向。” 柳千丝恭敬地回答道。 “但弟子总觉得这次合作背后似乎并不太平……” 老者闻言,眉头微皱: “南宫家?他们可不是省油的灯。你此次与他们合作,务必要小心行事。” “弟子明白。” 柳千丝点头应道。 “只是,弟子还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师父。” “说吧。” 老者示意他继续。 “金钟镖局的那批绸缎,其实是……” 柳千丝欲言又止,显然这件事牵涉甚大。 老者却微微一笑,仿佛早已洞悉一切: “那批绸缎的事情,你知我知即可。至于南 宫家,他们迟早会知道真相的。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与他们保持好关系,同时暗中观察他们的动向。” “是,师父。” 柳千丝恭敬地应道。 夜色如墨,柳千丝的身影在月光下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他踏着轻盈的步伐,每一步都犹如踩在棉花上,无声无息。 江湖,这是一个充满了恩怨情仇的地方。每一个人,每一个门派,都有着自己的故事和秘密。 柳千丝,作为天丝玉帛阁的阁主,更是深知这一点。 他的心中装着太多的秘密,每一个秘密都足以掀起江湖上的惊涛骇浪。 但柳千丝却是个守口如瓶的人,他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什么时候该保持沉默。 南宫家有着雄厚的实力和深厚的底蕴,但也有着许多的敌人和对手。 柳千丝与南宫家的合作,无疑是在走钢丝。 但他是个商人。 商人最看重的就是利益。 只要有利可图,哪怕是刀山火海,他也愿意去闯一闯。 柳千丝回到了天丝玉帛阁,夜色已深,但阁内依然灯火通明。 他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阁主回来了。” 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是青衣。 “嗯,一切都还顺利吗?” 柳千丝问道。 “一切如常,只是……” 青衣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柳千丝眉头微皱。 “只是赵公子和七皇子似乎对金钟镖局的案子很感兴趣。” 青衣如实回答。 “好了,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柳千丝挥了 挥手,示意青衣离开。 金钟镖局的案子,牵扯到了太多的人和事。 现在,又加上了赵让和七皇子。 这趟浑水,看来是越来越深了。 他还不知道其实还牵扯到了皇帝。 若是知道,那才是真的天崩地裂! 柳千丝需要的是利益,而不是麻烦。 所以他绝不能让自己卷入这场漩涡之中。 皇城兵马司内,蒋校尉也在独自思索着这起案子。 他仔细端详着青衣送来的合约。 这份合约明显被人动过手脚,而动手的人,只有可能是天丝玉帛阁的人。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为了掩盖什么真相? 蒋校尉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情不简单。 他决定要亲自去一趟天丝玉帛阁,找柳千丝问个清楚。 第二天一大早,蒋校尉便来到了天丝玉帛阁。 推开门走了进去,却发现阁内空无一人。 “有人在吗?” 他大声喊道。 过了一会儿,青衣从内室走了出来: “蒋校尉,不知您大清早来访,有何贵干?” “我要见你们阁主。” 蒋校尉直截了当地说道。 “很抱歉,我们阁主不在。” 青衣回答道。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蒋校尉追问道。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青衣有些为难地说道。 “阁主行踪飘忽不定,有时候几天都不见人影。” 蒋校尉闻言,眉头紧皱。 这次来天丝玉帛阁,恐怕是要空手而归了。 但他又很不甘心,便决定这里等下去。 直到中午时分,柳千丝才回到了 天丝玉帛阁。 他看到蒋校尉坐在大厅里等待着他时,微微一愣: “蒋校尉光临天丝玉帛阁,真是稀客啊!” “柳阁主客气了。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们这的东西,我可买不起!” 蒋校尉站起身来说道: “我这次来是想向柳阁主请教一些问题。” “什么问题?” 柳千丝正色问道。 蒋校尉将手中的合约递给了柳千丝: “这份合约是你的手下昨日送来的?但为什么最下方的签名被裁掉了?” 柳千丝接过合约看了一眼: “这个……可能是我的手下不小心弄错了。不过这只是一份普通的合约而已,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真的吗?” 蒋校尉显然不相信柳千丝的说辞。 “这份合约与金钟镖局的案子有关吧?柳阁主是否知道些什么?” 面对蒋校尉的逼问,柳千丝依然保持镇定: “蒋校尉说笑了,我怎么会知道金钟镖局的案子呢?我只是个商人而已。” 蒋校尉盯着柳千丝看了许久,试图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些什么。 但柳千丝的眼神始终平静如水,让人无法窥探其内心的想法。 最终,蒋校尉无奈地叹了口气: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柳阁主了。” 看着蒋校尉离去的背影,柳千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知道自己的秘密太多太重,稍有不慎就可能万劫不复。 但他也清楚只要小心行事、谨慎应对、时刻保持警惕和清醒的头脑,就能在这一场场的 江湖游戏中立于不败之地。 柳千丝轻轻地摸了摸那份被蒋校尉紧紧握过的合约,依旧能感觉到那上面残留的焦急与疑惑。 嘴角挂着一丝冷笑,眼神中闪烁着商人特有的狡黠与机智。 “青衣,备车。” 他轻声吩咐道,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天丝玉帛阁外,一辆华丽的马车已静静等候。 柳千丝缓步走出,目的地是城中最为繁华的酒楼——醉仙楼。 那里,有他需要见的人,也有他需要传递的信息。 马车在醉仙楼前稳稳停下,柳千丝优雅地步入酒楼,目光在人群中扫过,最终定格在一个靠窗的位置上。 那里,一个身着锦衣的青年正独自品酒。 眼神深邃,藏着无尽的心事。 柳千丝走到青年面前,拱手一礼,说道: “三皇子,好久不见。” 青年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恢复平静: “柳阁主!的确是好久不见!” “闲来无事,特来与三皇子共饮一杯。” 柳千丝轻松地说道,好似只是一次普通的叙旧。 但两人心中都清楚,这绝非一次简单的会面。 酒过三巡,柳千丝终于切入了正题: “三皇子对金钟镖局的案子感兴趣吗?” 七皇子眉头微挑: “柳阁主此话怎讲?” “据我所知,您的弟弟七皇子一直在暗中调查此案。” 柳千丝淡淡地说道。 “而此案的关键,或许与……” 三皇子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柳阁主知 道些什么?” “我所知不多。” 柳千丝坦然说道。 “但我愿意与三皇子分享一些线索,或许对您回有所帮助。” 两人的对话在醉仙居的喧嚣中,显得异常低沉而隐秘。 窗外,繁华的街景与喧闹的人声仿佛都与他们无关。 三皇子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他知道,柳千丝绝非无缘无故地来找他。 这个江湖中声名显赫的商人,每一步都有自己的目的。 “柳阁主,你既然愿意分享线索,想必也有所求吧?” 三皇子缓缓放下酒杯,直视着柳千丝的眼睛。 柳千丝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他确实有自己的目的,但他更懂得如何在谈判中占据主动。 “三皇子,我是个商人,自然讲究利益交换。但我相信,我的线索对您来说,价值连城。” 三皇子心中暗自权衡。 “好吧,柳阁主。不过我可能不会满足你的任何要求。” 三皇子决定接受这场交易。 但同时,他却又为这场交易判了死刑。 “您这是……” “国不可一日无君!” 三皇子平静的说出了这七个字。 柳千丝闻言,心中一震。 他没想到三皇子会如此直接地提及皇位之争。 这让他意识到这场交易的复杂性远超他的预期。 不过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商人,他很快恢复了镇定,脸上依然保持着微笑。 “三皇子果然快人快语。” 柳千丝赞叹道,“既然如此,在下也不拐弯抹角了。我所求的,不过是希 望在未来的新朝之中,能有一席之地。” 三皇子目光如炬,紧盯着柳千丝的眼睛,仿佛要看穿他的内心。过了一会儿,他缓缓开口: “柳阁主,你的野心不小啊。” “彼此彼此。” 柳千丝不卑不亢地回应道。 两人相视而笑,彼此都明白这场交易背后的深意。 “好吧,我答应你。” 三皇子最终松口,“但前提是,你的线索必须有价值。” “这是自然。”柳千丝信心满满地说道,“我所掌握的线索,绝对能让您在三皇子之争中占据先机。”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递给了三皇子。 纸条上写着一个名字和一个地址,看似简单,却蕴含着重要的信息。 三皇子接过纸条,看了一眼,眉头微皱。 他并不知道这个名字和地址背后的意义,但他相信柳千丝不会无缘无故地给他这些信息。 “这个地址是哪里?” 三皇子沉声问道,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显示出他内心的紧张与期待。 柳千丝微微一笑,轻抿一口杯中的美酒,这才缓缓开口: “此人现在就在城中,而且,他与金钟镖局的案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三皇子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瑞国这条线索能成为他揭开金钟镖局案子的关键,那一旦成功破解此案,他在朝中的声望必将大涨,这无疑会为他增添一份重要的砝码。 “多谢柳阁主。” 三皇子拱手道谢,神情凝重。 “若 此线索果真有效,我定会记住柳阁主的这份人情。” 柳千丝摆了摆手,笑容满面: “三皇子言重了。在下只是希望在未来能有一席之地,如此而已。” 两人相视而笑,彼此心中都清楚这场交易的重要性。 此刻的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但谁又知道,前方的道路究竟会如何呢? 柳千丝与三皇子的交易,就像是一颗投入江湖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 金钟镖局的案子,仿佛是一个引子,将各方势力纷纷卷入其中。 南宫家、天丝玉帛阁、皇城兵马司,还有那些暗藏在背后的势力,都在暗中较劲,试图揭开这层迷雾。 第三百零二章 新 金总镖头 柳千丝离开醉仙楼的时候,天色已经微明。 淡淡的晨雾,在皇城的街巷之间穿梭,遮掩着这座古老皇城的面容,也为即将到来的风波蒙上了一层面纱。 马车在这迷雾中缓缓行驶,车轮滚动的声音,在这寂静的街道上回荡,如同古老的咒语,唤醒着沉睡的记忆。 柳千丝坐在车内,闭目养神。但他的内心并不平静,与三皇子的对话仍在他脑海中回响。 “柳阁主,你的野心不小啊。” 柳千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野心? 在这风起云涌的江湖之中,没有野心的人,只怕早已成为了别人的踏脚石,消失在了尘埃之中。 突然,马车猛然停下。 柳千丝睁开眼睛,只见车夫回头,脸上露出些许紧张的神色说道: “阁主,前面有人拦路。” 柳千丝眉头微皱,心中闪过一丝疑惑。 在这皇城中,谁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拦他的路? 他推开车门,缓步走下马车。 前方一个白衣少年,手持长剑,静静地站在那里。 他的眼神冷冽,如同寒冬里的冰凌。 “你是何人?” 柳千丝沉声问道。 白衣少年并不答话。 他只是冷冷地盯着柳千丝。 那双眸子里,仿佛藏着万千故事。 他手中的长剑,闪烁着寒光,那是死亡的预告。 突然,少年身形一动,如同一道闪电般冲向柳千丝。 剑光闪烁,寒气逼人,势必要将这迷雾全都驱散! 柳千丝身形一闪,轻松地躲过这致命的一击。 “好快的剑法!” 柳千丝心中暗惊。 这少年的剑法,竟然如此高超,实属罕见,心中不由得对这少年产生了几分爱才之意。 白衣少年的剑法连绵不断,每一剑都直指柳千丝的要害。 他的剑法,如同他的眼神一样冷冽、犀利。 柳千丝身形飘忽,时而闪避,时而反击。 迷雾之中,剑气纵横。 那剑气,将整个街道都笼罩在一片肃杀之气中。 街道两旁的树木,亦是在这剑气中瑟瑟发抖, 虽然惊讶于这少年的剑法,但柳千丝毕竟是一代宗师之上的高手。 他很快便稳住了阵脚,开始反击。 柳千丝掌法独特,每一掌都蕴含着深厚的内力。 劲气如同洪水猛兽般汹涌而出,逼得白衣少年不断后退。 “你到底是谁?为何阻我去路?” 柳千丝一边战斗,一边沉声问道。 白衣少年仍旧不答话,剑法却越发凌厉。 每一剑,都带着强烈的杀意。 那杀意,仿佛要将这迷雾都染红。 两人的战斗持续了许久,直到日头高升,那晨雾才渐渐散去。 胜负已分,柳千丝一掌击中白衣少年的胸口,将他击退数步。 白衣少年倒在地上,口中吐出一口鲜血。 但他的眼神中,却仍旧充满了倔强和不甘。 死死的盯着柳千丝,仿佛要将他的面容深深地刻在心中。 “你到底是谁?为何要与我为敌?” 柳千丝走到他面前,冷冷地问道。 白衣少年挣扎着坐起,擦去嘴角的血迹。 他抬 头望向柳千丝,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并没有直接回答柳千丝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柳阁主,你可知这江湖中,有多少人因你而受苦?” 柳千丝闻言,眉头紧锁,沉声说道: “我柳千丝做事,向来光明磊落。若有恩怨,也必会明了解决,不会牵连无辜。” 白衣少年冷笑一声: “柳阁主,你说得轻巧。你可知,你的野心和欲望,已经让多少人付出了代价?你的天丝玉帛阁,又藏着多少见不得人的秘密?” 柳千丝目光一凝,他盯着白衣少年说道: “少年,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柳千丝身为天丝玉帛阁的阁主,岂能容你随意污蔑?” “污蔑?” 白衣少年站起身来,剑尖指地,眼神坚定地说道: “柳千丝,你以为你做的事情,就真的天衣无缝?这江湖上,没有永远的秘密。” 柳千丝心中一动,这少年的言语中似乎隐藏着什么。 难道他真的知道自己的什么秘密? 不可能! 自己的所作所为一直进行得十分隐秘,怎么可能被一个少年识破? 他盯着白衣少年看了许久,才缓缓地说道: “少年,你若有什么苦衷,那就拿出对应的证据。若没有,就赶紧让开,我还有要事在身,没时间与你在这里纠缠。” 白衣少年却不为所动: “柳千丝,你天丝玉帛阁中藏着的秘密,迟早会被揭开。到那时,你的真面目,将会被整个江湖所知 。” “那就等到那一吧!” 柳千丝转身欲走,他不想再与这少年纠缠下去。 但白衣少年却突然挥剑,一道剑气直奔柳千丝的后背。 柳千丝头也不回,反手一掌,准确地击中了剑气,将其消散于无形。 “少年,我念你修为不易,今日不与你计较。但若有下次,定不轻饶!” 柳千丝说完,转身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马车在天丝玉帛阁前停下,柳千丝走下马车,看着这座金碧辉煌的建筑,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这座楼阁,是他多年心血的结晶,也是他野心的象征。 他深知,自己在这江湖中的地位,与这座建筑息息相关。 因此,他绝不允许任何人来破坏它。 柳千丝缓步走入大厅,目光在四周精致的陈设上掠过。 这些陈设,都是他精心挑选的,每一件都价值连城。 但此刻,他的心中却只有一件事——南宫家的订单。 南宫家定制的绸缎,都是精品中的精品,绝不能有任何差错。 “青衣!” 柳千丝沉声唤道。 “阁主,您回来了。” 青衣微微行礼,语气中满是恭敬。 “嗯。” 柳千丝点了点头。 “南宫家的订单要加快进度,我希望在三天后交货。” 青衣闻言,反问道: “三天后?可是那批货物都是南宫家定制的精品,赶工的话,品质恐怕会受影响。” 他深知南宫家对货物的要求极高,任何一点瑕疵都可能导致退货甚至赔偿。 但 柳千丝的眼神却十分坚定: “这是命令,没有商量的余地。你必须确保三天后交货,而且品质不能有丝毫降低。”他的语气中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青衣虽然心有不甘,却也不敢违背柳千丝的命令。 只能低声应道: “是,我明白了。” 说完转身退下开始着手安排赶工的事宜。 看着青衣离去的背影柳千丝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他自然明白青衣的担忧,但他有时候为了利益不得不做出一些妥协和牺牲。 更何况他对自己的产品有着绝对的信心,只要加工得当三天后交货并无不可。 至于那个在路上遇到的奇怪少年,他并未太过在意。 虽然他剑法高超但在柳千丝看来,还不足以对自己构成威胁。 相信以自己的三品宗师修为足以应对任何突发情况。 在这皇城中杀人总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商人就是凡事都可以商量的人,总是希望以和为贵,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尽量不要动手。 然而白衣少年的话却始终萦绕在他的心头让他不得不提高警惕,但他也清楚自己的计划进行得十分隐秘绝不可能被一个少年识破。 只能摇摇头,将这些烦恼抛诸脑后,转身走向后院开始着手检查货物的进度。 后院是一片独属于天丝玉帛阁的织造天地。 细密的织布机声与丝丝入扣的梭声交织在一起。 柳千丝缓步其中,目光一一扫过每一架织布机,每 一个织工,甚至每一缕丝线。 他走到一架织布机前,伸手轻轻抚摸过那细腻如水的绸缎。 这绸缎,犹如少女细腻的肌肤,又似山间的清泉。 柳千丝心中不禁暗赞,这正是他要追求的极致品质。 “阁主。” 一个织工停下手中的活计,恭敬地向他行礼。 柳千丝微微点头,算是回应。 他的目光仍旧停留在那绸缎上。 “这匹绸缎,用的是哪家的丝线?”柳千丝突然问道。 “回阁主,是用的南地张家的丝线。” 织工回答道。 柳千丝闻言点了点头。 南地张家的丝线,细腻、光滑、柔韧,是制作高档绸缎的首选。 他心中暗赞自己的选择,也为能与这样的供应商合作而感到自豪。 “继续吧。” 柳千丝挥了挥手,示意织工继续工作,而自己则继续向后院深处走去。 后院深处,有一间密室。 这间密室,只有柳千丝自己一人能入内,也是他心中的圣地。 只有在这里,他才能静下心来,专注于绸缎的制作与研究。 推开密室的门,一股熟悉而亲切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里的每一寸空间都弥漫着绸缎的香气,每一缕丝线都浸润着他的心血和灵魂。 柳千丝走到台前,轻轻抚摸着那些精美的绸缎样品。 这些样品,都是他亲手制作的。 他仿佛能看到这些绸缎在江湖上掀起的风潮,能听到那些赞誉和惊叹声。 就在这时,他突然又想起了那个白衣少年的话…… 那 个少年眼神中藏着太多的故事和秘密…… 再度摇了摇头,现在最重要的是南宫家的订单。 三天后就要交货了,他必须全神贯注地完成这个任务,不能有任何差错。 柳千丝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中的情绪,开始着手检查货物的进度和品质。 皇城兵马司的蒋校尉,这两日手中一直拿着青衣当时交出的与金钟镖局的协议合同反复端详。 柳千丝的冰冷回应和闪烁的言辞,让他无法得到满意的答案。 天丝玉帛阁在皇城中的地位举足轻重,而柳千丝更是个手段高明、心思缜密的商人。 想要揭开事情的真相,单靠他一人之力显然是不够的。 无奈之下,蒋校尉只能决定去求助赵让。 即便这样很不符合他对自己的准则。 来到门前,轻轻叩响了门环。 不一会儿,门被打开,福伯打开了门,询问来意。 蒋校尉说明后,被引进了别院。 福伯领着蒋校尉穿过曲径通幽的回廊,来到一处幽静的书房前。 书房的门虚掩着,透出暖黄色的灯光,仿佛是在这深秋的寒夜中燃起的一簇温暖。 “蒋校尉,少爷就在里面,您请。” 福伯轻声细语,而后悄然退去。 蒋校尉推开门,只见赵让正端坐在书桌前,脸上带着几分沉思。 蒋校尉拱手行礼,打破了书房的宁静。 赵让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化为深沉的笑意: “蒋校尉来访,不知有何要事?” 蒋校尉走到 书桌前,将手中的协议合同递了过去。 “赵大人,这是天丝玉帛阁与金钟镖局之间的协议合同。当日柳千丝的手下拿出时,您和七皇子殿下也在场。” “蒋校尉客气了,在下一介布衣,仍是白身,当不起大人二字。” 赵让十分客气的说道。 他接过合同,扫了一眼,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这份合同有何不妥吗?” 蒋校尉皱了皱眉,沉声说道: “我总觉得这份合同背后隐藏着什么秘密。柳千丝对此事的态度也颇为暧昧,似乎在刻意隐瞒什么。” 赵让闻言,放下手中的合同,目光直视着蒋校尉。 “蒋校尉为何会如此认为?” 蒋校尉叹了口气,将自己对天丝玉帛阁的怀疑,以及柳千丝那日的反应一一说了出来。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无奈和困惑,显然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他很久了。 赵让听完蒋校尉的叙述,沉默了片刻。 他深知天丝玉帛阁在皇城中的地位和影响力,也明白蒋校尉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 但这件事牵涉甚广,一个小小的兵马司校尉确实难以查清。 “蒋校尉,此事确实颇为蹊跷。但想要揭开真相,单凭我们两人之力恐怕难以办到。” 赵让缓缓说道,他的语气中透露出一种深思熟虑的沉稳。 蒋校尉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他原本寄希望于赵让能给他一些线索或建议,但没想到赵让也如此谨慎。 然而,他并未放弃,而是 坚定地看着赵让说道: “赵公子,我知道这件事很难查清楚。但身为皇城兵马司的一员,我有责任和义务去维护皇城的安宁。即使前路艰险,我也愿意去追寻真相。” 赵让看着蒋校尉坚定的眼神,心中不禁暗赞一声。 他深知这位校尉是个有勇有谋的汉子,若非如此,当日他和七皇子元明空也不会让他三分。 赵让看着蒋校尉,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他沉思许久,终于开口说道: “既然蒋校尉有这份决心,我自然愿意助你一臂之力。只是,此事不可轻举妄动。” 蒋校尉闻言,心中一喜,上前一步,拱手道: “多谢赵公子!” 赵让转过身来,看着蒋校尉笑道: “蒋校尉客气了。我虽是一介布衣,但也愿为皇城的安宁尽一份绵薄之力。” “赵公子,我仔细查看过这份合同,” 蒋校尉从怀中掏出那份协议合同。 “最下方有一寸左右的空白被人为撕去,我猜测那里原本应该是签名的地方。” 赵让接过合同,仔细端详。 合同的最下方有一寸左右的纸张被整齐地撕去,显然是有人刻意为之。 “蒋校尉观察细致入微,” 赵让赞叹道。 “这确实是个要害。只是时隔多日,想要找回那一寸纸张,恐怕是难上加难。” 蒋校尉闻言,不禁有些沮丧。 赵让却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蒋校尉不必气馁。虽然找回那一寸纸张希望渺茫,但我们可 以从其他方面入手。” 蒋校尉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赵公子有何高见?” 赵让沉吟片刻,缓缓说道: “我们可以从金钟镖局入手。既然这份合同是他们与天丝玉帛阁签订的,那么他们手中或许还留有存根或者其他相关证据。” 蒋校尉闻言,眼睛一亮,但随即又黯淡下来。 “赵公子,金钟镖局总号已被血洗,其他三位副总镖头各自为战,都在抢那一面棋,我们恐怕难以接近。” 赵让闻言,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蒋校尉,你错了。他们争的,可不是那面旗帜,而是金钟镖局总号里的三千七百六十八万两银子!” “什么?” “赵公子,你是说……” “没错,” 赵让点了点头, “那批银子,现在不是已经被你查封,运送到了皇城兵马司的府库内?只要有人能继承金钟镖局的正统,自然能前往皇城兵马司,堂堂正正的领走这批银子。十辈子也花不完的钱财,你说,他们能不争吗?” 蒋校尉听后,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难怪他们争得如此激烈。” 蒋校尉顿了顿,又道: “那赵公子的意思是……” 赵让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缓缓说道: “我们可以用这批银子做文章。” 蒋校尉皱眉思索片刻,随即舒展开来,看着赵让道: “赵公子果然高明!” 他们要利用这批银子,设下一个巧妙的圈套,引出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敌人。 那 三名副总镖头,不会对这么大的一笔订单毫不知情。 只要能引出一人来开口,事情就会好做的多! “我们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行动,” 赵让低声说道。 “明日一早,你便发布消息,就说皇城兵马司已决定将金钟镖局的银子返还给继承之人。我相信,那三位副总镖头定会闻风而动。” 蒋校尉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此计甚妙。他们为了争夺这笔巨款,定会想方设法证明自己才是金钟镖局的正统的继承人。到那时,我们便可趁机而入,从他们口中探听出与天丝玉帛阁的协议内容。” 果然,消息一出,皇城内外一片哗然。 那三位副总镖头如同闻到腥味的鲨鱼,纷纷浮出水面。 他们各自带领手下,四处奔波,寻找证据,企图证明自己才是金钟镖局的继承之人。 赵让和蒋校尉布下了一盘精妙绝伦的棋局,只等对手入局。 这日午后,阳光透过窗棂洒进书房,赵让正坐在别院的石桌旁打瞌睡,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别院的宁静。 蒋校尉满面红光地走了进来,手中紧握着一份卷宗。 “赵公子,鱼上钩了!” 蒋校尉兴奋地说道。 赵让睁开眼睛问道: “是哪位副总镖头如此迫不及待?” “是金鲁。” 蒋校尉将卷宗递给赵让。 “他声称自己手中有金钟镖局总镖头的遗书任命,证明自己才是正统继承人。” 赵让接过卷宗,细细翻 阅。 金鲁所提供的证据确实充分,不仅有遗言,还有镖局内部的多位证人证言。 看完卷宗后,赵让抬头看向蒋校尉: “看来这位陈忠副总镖头为了这笔银子,可真是下了血本啊。” 蒋校尉点了点头: “没错。不过这也正好给了我们机会。我已经安排下去,今日傍晚便让陈忠来兵马司详谈继承事宜。” “很好。” 赵让满意地点了点头。 “一会儿你与他周旋,我去请来七皇子殿下,和他一道暗中观察,看能否从他口中套出与天丝玉帛阁的协议内容。”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洒满了皇城兵马司的院落。 金鲁在一名小吏的引领下,走进了兵马司的大堂。 他身穿一身锦衣,腰间挂着一柄精钢长剑,显得威风凛凛。 他的眼神有些闪烁不定,显然内心并不平静。 蒋校尉坐在大堂之上,面色沉稳。 他看着金鲁,心中暗自冷笑。 这个贪婪的家伙,为了钱财,竟然如此急切地跳了出来。 不过,这也正合他意。 金鲁见到蒋校尉,连忙上前行礼。 “见过蒋校尉!” 蒋校尉微微点头,示意他坐下。 “金副总镖头,你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金鲁闻言,急忙从怀中掏出那份遗书任命,递给了蒋校尉。 “蒋校尉,这是我家总镖头临终前的遗言。他任命我为金钟镖局的新任总镖头,继承镖局的一切。” 蒋校尉接过遗书,仔细看了看。 果然,上面写着金鲁 的名字,还有镖局内多位证人的签名。 他心中暗笑,这份遗书显然是伪造的,但此刻却不动声色。 “金副总镖头,这份遗书我会仔细核查。不过,在此之前,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 金鲁点了点头,表示愿意回答。 蒋校尉看着他的眼睛,缓缓问道: “金副总镖头,你可知道天丝玉帛阁?” 金鲁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但他很快镇定下来,点了点头。 “自然知道,天丝玉帛阁是皇城中最有名的绸缎商。” “那么,” 蒋校尉紧紧盯着金鲁的眼睛。 “金钟镖局是否与天丝玉帛阁有过合作?” 金鲁心中一惊,不知道蒋校尉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个问题。 他定了定神,回答道: “是的,我们镖局确实与天丝玉帛阁有过合作。” “你们之间是否有过一份协议合同?” 金鲁此刻已经明白了蒋校尉的意图。 此刻他已经没有退路。 为了那笔巨额的银子,他只能硬着头皮回答。 “我们之间确实签订过一份协议合同。” 蒋校尉终于引出了金鲁的这句话。 现在,他可以继续问出那一寸纸上的姓名到底是谁了! 大堂外,七皇子元明空和赵让走了进来。 金鲁见到他们,心中一惊。 元明空和赵让却并没有理会他,而是径直走到了蒋校尉的身边。 “蒋校尉,” 元明空开口道。 “我们听说有金钟镖局的新任总镖头在这里,特地过来看看。” 蒋校尉闻言,连 忙起身行礼。 “见过七皇子殿下,赵公子。” 金鲁此刻也反应过来,连忙上前行礼。 元明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免礼。 他走到金鲁身边,上下打量着他。 “你就是金钟镖局的新任总镖头?” 金鲁点了点头,心中有些忐忑。 他不知道这位皇子殿下突然造访,究竟有何用意,又是否和天丝玉帛阁的事情有关。 “金副总镖头这份协议的内容你是否还保留有其他的证据或者文件?” 金鲁闻言一愣,他显然没有料到元明空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他犹豫了一下才回答道: “没有,当时签订协议后所有的文件都被柳千丝和总镖头收走了,我们并没有保留任何证据,甚至都不在场。” 元明空和蒋校尉听后不禁有些失望。 连金鲁这样的副总镖头,都不在场,一时间似是又撞上了南墙。 赵让听后却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江湖中人,刀头舔血,这样的秘密协议知道的人自然越少越好。 金鲁站在那里,额头上隐隐有汗水渗出。 眼神闪烁不定,显然是心中有所顾忌。 元明空和赵让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这个金鲁肯定还知道一些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金副总镖头,” 赵让缓缓开口。 “你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妨直说。我们保证,不仅让你坐稳总镖头之位,你说的话,也只有我们几人知晓。” 金鲁闻言,犹豫了一下,终于咬了咬牙,低声 说道: “其实……那份协议,我确实知道一些内情。” 三人闻言,精神一振,连忙凝神细听。 “那份协议,涉及到一笔和白鹤山的巨额交易。” 金鲁的声音低沉。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白鹤山在迎春夜宴上的所做所谓早已传开,因此金鲁才回这般纠结。 “交易的货物仅仅是天丝玉帛阁的缎子?” 蒋校尉追问道。 金鲁摇了摇头: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总镖头生前从未透露过具体内容,只是说那批货物关系到金钟镖局的未来。” 三人听后,心中更加疑惑。 这批货物究竟还有什么玄机,竟然能让金钟镖局的总镖头如此重视? “那你可知道那批货物的下落?” 赵让问道。 金鲁苦笑一声: “这个小的就更不清楚了……自从总镖头遇害后,总号被血洗,那批货物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过。” 三人听后,都沉默了下来。 这个谜团,似乎越来越复杂了。 “既然金副总镖头对那批神秘货物一无所知,我们不妨换个思路。” 赵让转向元明空和蒋校尉说道: “我们可以借此机会,让金鲁去替我们了解清楚。” 元明空饶有兴趣地问道: “赵兄是让他当我们的内应?” 赵让轻描淡写地说道: “以皇城兵马司的名义,直接宣布金鲁为金钟镖局的新任总镖头,并且帮他在这个位置上做好,扶稳!但条件是,他必须协助我们查清那份协议 背后的秘密。” 蒋校尉听后,眼睛一亮。 “这确实是个好主意。金鲁为了名正言顺地继承那笔巨额银子,定会竭尽全力。” 金鲁站在一旁,心中暗自权衡。 虽然他对赵让的提议有所顾忌,但想到那笔巨额财产和总镖头的地位,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皇城兵马司的告示如同一块巨石,投入了本已波涛汹涌的皇城江湖中。 告示上赫然写着: “金鲁所持金总镖头之遗嘱,及诸证人与词,皆已核证无讹。自今日起,金鲁即为金钟镖局新任总镖头。” 此消息一出,皇城内外又是一片哗然。 原本与金钟镖局交好的势力,纷纷上门道贺,想要续写往日的情谊,维系那些因金钟镖局总镖头遇害而中断的合作关系。 这些势力中,不乏一些眼光独到之辈。 他们看中了金鲁背后,皇城兵马司的支持,更看重金钟镖局重新崛起后可能带来的全新利益。 而那些原本保持中立、观望态势的势力,在看到金钟镖局如此迅速地恢复元气,并且有皇城兵马司为其撑腰后,也纷纷打消了趁火打劫的念头。 这个时候与金钟镖局为敌,无疑是与皇城兵马司作对,那将是自寻死路。 此时南宫家却是另一番景象。 南宫剑坐在书房中,面色铁青地盯着手中的告示。 他本以为金钟镖局这根刺终于被拔除,自己可以安心地与赵让和七皇子元明空合作,共享安稳日子。 却没想 到,赵让和元明空竟然在背后搞鬼,让金钟镖局重新站了起来! “好一个赵让,好一个七皇子!” 南宫剑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们真当我南宫家是软柿子,可以随意拿捏吗?!” 南宫剑眼中尽是狠戾之色。 第三百零三章 能力与善意 他决定要给赵让和元明空一个深刻的教训,让他们知道,南宫家不是他们可以随意摆布的。 但南宫剑也知道,想要对付赵让和七皇子,单凭南宫家的力量显然是不够的。 他需要找到一个强大的盟友,一个能够与皇室抗衡的盟友。 而这个人选,非天丝玉帛阁的柳千丝莫属。 想到此处,南宫剑立刻起身前往天丝玉帛阁。 柳千丝此刻正坐在阁内的软榻上,手中把玩着一串晶莹剔透的玉珠。 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当南宫剑走进来的时候,他轻轻地抬起头,看了一眼,然后优雅地站起身来。 “南宫家主,稀客啊。” 柳千丝的声音如春风般温柔,却又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力量。 南宫剑看着柳千丝,心中暗自赞叹,他确实是个难得的盟友! “柳阁主,我来此是想和你谈一笔交易。” 南宫剑直截了当地说道。 柳千丝微微一笑,示意南宫剑坐下细谈。 “南宫家主有何提议,不妨直说。” 南宫剑坐在软榻上,目光直视着柳千丝。 “赵让和七皇子元明空在背后扶持金钟镖局,意图与我南宫家为敌。” 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 “我知道柳阁主与金钟镖局有过合作,而且那份协议的内容,恐怕也只有柳阁主你最清楚。” 柳千丝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他确实知道那份协议的内容,而且她也知道那份协议对 金钟镖局和天丝玉帛阁都至关重要。 “南宫家主的意思是……” “我希望柳阁主能够与我联手,共同对付赵让和元明空。” 南宫剑的语气坚定而有力。 他知道自己的这个提议对柳千丝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如果能够与南宫家联手,那么天丝玉帛阁在皇城的地位将更加稳固。 柳千丝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利弊。 终于,他缓缓开口: “我可以与你联手,但我有我的条件。” 南宫剑闻言一喜,连忙说道: “请讲。” “我要赵让的人头。” 柳千丝的语气冰冷而坚决。 南宫剑听后微微一愣,但很快恢复了平静。 “没问题,赵让的人头就是你的。” 南宫剑和柳千丝已经开始密谋如何对付赵让和元明空,而金钟镖局的新任总镖头金鲁也在暗中调查那份神秘协议的内容。 “少爷,有客到访。” 门外传来了福伯的声音。 赵让微微一笑,将玉佩收起,走出了书房。 来访的客人是一位身材高大、面容刚毅的男子,正是金钟镖局的新任总镖头金鲁。 “赵公子,幸会幸会。” 金鲁拱手说道。 “金总镖头,请坐。” 赵让微笑着请金鲁入座,并亲自为他斟茶。 金鲁看着赵让的举动,心中暗自赞叹。 这位赵公子智谋过人,武道修为非凡,年纪轻轻就已是三品宗师境高手,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赵公子,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在镖局内部开始调查 那份协议的内容了。” 金鲁喝了一口茶后说道。 “有什么发现吗?” 赵让饶有兴趣地问道。 金鲁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递给了赵让。 赵让接过纸条一看,上面赫然写着宰相府和宰相李盛林。 赵让将金鲁带来的消息原封不动地告诉了七皇子元明空。 元明空听后,眉头紧锁,沉思许久。 “宰相李盛林与白鹤山的人有勾结?” 他喃喃自语,脸上满是困惑: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赵让也感到事情颇为蹊跷,他摇头道: “此事确实令人费解。若他们早有勾结,为何在迎春夜宴上并未联手发难?而且,那晚的情形我们都看在眼里,宰相大人在白鹤山蓝实子面前,并无半点特权。” 元明空点头道: “正是如此。若说宰相与白鹤山有所勾结,那晚应是最好的发难时机。可他们并未如此,这究竟是何缘故?” 两人相视无言,均觉此事背后定有更大的阴谋。 “无论如何,” 元明空打破了沉默: “宰相李盛林的身份特殊,我们需得小心行事,切不可打草惊蛇。” 赵让表示赞同: “殿下所言极是。此事暂且不宜声张,更不能让皇城兵马司的蒋校尉知晓。” 元明空叹息道: “如今皇城之中,波谲云诡,各方势力暗潮汹涌。我们需得更加小心才是。” 他们却并未察觉到,南宫剑与天丝玉帛阁的柳千丝已经达成了联盟,他们决定联手对付赵 让和元明空。 南宫剑为了表示诚意,更是许下了重诺。 柳千丝与赵家之间有着不为人知的恩怨,此次有机会亲手了结赵让,他自然不会放过。 赵让却还被蒙在鼓里,一心扑在调查宰相李盛林的事情上,殊不知自己已经成为了别人的目标。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柳千丝独坐于天丝玉帛阁内。 他的面前摆放着一张精致的古琴。 轻拨琴弦,发出悠扬而深沉的琴声,思绪飘回了过去,那些与赵家的恩怨情仇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他曾誓言要亲手了结这段恩怨,而如今,机会终于来临。 柳千丝知道,南宫家在皇城内的实力并不强大,且已被皇城兵马司紧紧盯上,难以施展大动作。 因此,要取赵让的性命,还得他亲自动手。 想到这里,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冷芒。 突然,他想起了之前拦下自己车架,并袭杀自己的那名剑法出众的白衣少年。 那少年的剑法犀利、迅猛,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或许,他可以成为自己计划中的一枚棋子。 柳千丝决定亲自找他谈一谈,看看能不能将他收为己用。 翌日清晨,阳光洒满了皇城的每一个角落。 柳千丝坐在玉帛阁的软榻上,阳光从镂空的窗子洒落,斑驳的光影与他那沉思的面容交相辉映。 他心中盘算着如何利用那名白衣少年,这少年剑法出众,若能为己所用,定能成为对付赵让的一柄利剑。 “青衣。” 柳千丝轻声唤道。 “我要你去查一查那名白衣少年的落脚之地。” 青衣听到柳千丝的吩咐,立马从黑影里闪出,躬身应道: “是,阁主。” 没过多久,青衣便带回了消息。他低声在柳千丝耳边说道: “那名白衣少年如今落脚在城东的一家客栈。” 柳千丝闻言,双眼微眯。 青衣却建议道: “阁主,依我看,我们不宜贸然行动。那少年剑法高强,性格孤僻,若是我们直接派人接触,恐怕会适得其反。” 柳千丝听后,不禁点头赞同: “你说得有理。那依你之见,我们该如何?” 青衣沉思片刻,说道: “我们可以派遣一名没有武道修为,看上去人畜无害,天真善良,却又颇为伶俐的女子先去接触他。这样既能打探到他的底细,又不会引起他的警觉。” 柳千丝闻言,心中暗自赞叹青衣的机智。他思索片刻,拍手道: “嗯,就这么办吧。” 于是,柳千丝选派了一名名叫小蝶的绣娘前往客栈。 小蝶年纪尚轻,长得娇小可爱,一双大眼睛里充满了天真与善良。 她并未修炼过武道,只是天丝玉帛阁内一名普通的绣娘。 但她的心思细腻,颇得青衣的赏识。 踏着轻盈的步伐,小蝶走进了城东的那家客栈。 她穿着一袭淡粉色的衣裙,头发轻轻挽起,脸上挂着甜美的微笑,宛如邻家小妹般清纯可人。 环顾四周,很快便发现了坐在角落里的白衣少年 。 那少年独自一人,面前摆着一壶清茶,正出神地望着窗外。 身影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有些孤寂,却又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清高。 小蝶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自己的心态,缓缓走向白衣少年。 “公子,一个人喝茶么?” 小蝶轻声问道,声音如绵绵春风,让人心生暖意。 白衣少年转过头来,清澈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疑惑。 他打量着小蝶,似乎在揣摩她的来意。 “姑娘有何事?” 他的声音淡漠而疏离,拒人于千里之外。 小蝶并不气馁,她微微一笑,道: “我是一个绣娘,正在寻找一些新的绣样。我看公子的衣着打扮,想必对服饰颇有品味。” 白衣少年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他显然没有料到这位看似天真无邪的少女会如此直接地与他搭话。 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道: “姑娘过奖了。我对服饰并无太多研究,恐怕要让姑娘失望了。” 小蝶轻轻摇头,笑道: “公子太谦虚了。我看公子的气质非凡,想必对美学有着独特的见解。即便不懂服饰,也能给出一些建议吧。” 白衣少年看着小蝶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心中不禁有些动摇。 他从未与如此单纯热情的女子交谈过,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应。 他微微皱眉,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终于,他点了点头,道: “既然姑娘如此说,那我便尽我所能吧。” 小蝶闻言,顿时喜笑颜开。 拉过一把椅 子,坐在了白衣少年的对面,开始与他交谈起来。 白衣少年名叫白逸,面对小蝶那天真无邪的笑容和热情的询问,他竟感到有些手足无措。 “公子,你觉得什么样的绣样才能配得上你的气质呢?” 小蝶眨着大眼睛,好奇地问道。 白逸愣了一下,他从未过多考虑过自己的穿着打扮,更别提绣样了。然而,看着小蝶那期待的眼神,他不忍拒绝。 “我……我也不太清楚。” 云逸有些尴尬。 “可能,简洁大方的样式会更适合我吧。” 小蝶闻言,眼睛一亮,拍手道: “简洁大方,这确实符合公子的气质。只是,不知道公子喜欢什么颜色呢?” 白逸想了想,说道:“白色吧,白色比较清爽。” “白色,那真是太好了!我正好会一种名为‘云锦白’的绣样,既简洁又大方,公子一定会喜欢的。” 小蝶兴奋地说道。 白逸看着小蝶那兴奋的样子,心中不禁感到有些好笑。 他从未见过如此热情且单纯的女子,这让他感到有些新奇,也有些困惑。 “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姑娘了。” 白逸说道。 小蝶见状,顿时雀跃不已。 她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起自己的绣技来,似是要将自己的所有才华都展示给白逸看。 白逸静静地听着,偶尔点头表示赞同。 这位少女虽然年纪尚轻,却对绣技有着如此深厚的热爱和执着,实在令人敬佩。 两人相谈甚欢,直到夕阳西 下,小蝶才依依不舍地告别白逸,回到了天丝玉帛阁。 青衣见小蝶回来,便急切地问道: “如何?” 小蝶将今日与白逸的交谈一一复述给青衣听。 青衣听后,说道: “很好,你做得很好。” “接下来,你要继续与他保持联系,尽可能地了解他的底细。” 小蝶回来不到一个时辰,客栈的小二便急匆匆地送来一封信到天丝玉帛阁。 信封上赫然写着“柳阁主亲启”几个大字,笔锋犀利,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锐气。 柳千丝接过信件,拆开一看,信上只有寥寥数语,却字字如剑,直刺他的心头。 信上写道:“我俩的恩怨我俩消,不必要拉无辜之人入局。” 信末,并未署名。 但那独特的笔迹,除了白逸还能有谁? 很显然,白逸已经识破了小蝶的身份,也知晓了天丝玉帛阁的计谋。 这让一旁的青衣不禁感到有些惊讶。 他原本以为这个计划天衣无缝,却没想到还是被白逸看穿了。 柳千丝放下信件,深吸了一口气,眼神中闪过一丝冷意。 他原本想利用白逸来对付赵让,却没想到这个少年如此机警,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青衣,看来我们的计划需要调整一下了。” 柳千丝缓缓说道。 青衣点头应道: “是的,阁主。这个白逸显然不是一般的江湖人,我们需得更加小心才是。” 柳千丝沉吟片刻,说道: “既然他已经知道了 我们的计划,那么再想拉他入局就很难了。” “请阁主明示。” 青衣恭敬地说道。 夜色渐浓,白逸独自坐在客栈的房间里,窗外是一片寂静,犹如他此刻的心情。 他已经知道了小蝶的真实身份,也明白了天丝玉帛阁的企图。 这让他感到有些愤怒,同时也有些无奈。 门外突然传来了轻微的敲门声。白逸眉头一皱,心中暗自警惕。 他缓缓地走到门边,轻声问道:“谁?” “是我,小蝶。” 门外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白逸没想到小蝶竟然还敢来找他。 心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最终还是打开了房门。 小蝶站在门外,月光洒在她的脸上,映出她那双清澈的眼眸。 她看着白逸,脸上带着一丝歉意和无奈。 “我知道你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 小蝶轻声说道。 “我来是想向你道歉的,我不该欺骗你。” 白逸看着小蝶那双真诚的眼睛,心中的怒气渐渐消散了一些。 他叹了口气,说道: “你走吧,我不想你再卷入这场纷争了。” 小蝶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递给了白逸。 “这是我为你绣的云锦白帕子,希望你能收下。” 小蝶说道。 白逸接过帕子,看着上面精美的绣样,心中不禁感到有些感动。 他抬头,小蝶背影却以远离。 这场纷争自己已经让他无法置身事外了,他实在不愿无辜之人再受到任何牵绊。 尤其是这 样一个毫无武道修为的小绣娘。 柳千丝手中把玩着一枚玉质棋子,脸上浮现出一抹深不可测的微笑。 他听闻白逸收下了小蝶绣的云锦白帕子,心中便有了计较。 “青衣,你看,这位白逸公子,倒也不是个心狠手辣、滥杀无辜之人。” 柳千丝缓缓开口. 青衣站在一旁,低头应道: “阁主英明。这位白逸公子,看似冷漠,实则心有柔情。” “既然如此,我们便用他的这份柔情,来做一个局。” 柳千丝将手中的棋子轻轻落在棋盘上。 青衣闻言,心中一动,却并未立刻回应。 他深知柳千丝的计谋多端,此次定是要利用小蝶来牵制白逸。 “你便用小蝶的命来做局,逼迫白逸低头。” 柳千丝继续说道: “他不是不想拉无辜之人入局吗?那就让他看看,他的一念之仁,会如何害了那些无辜之人。” 青衣点头应允,转身退去。 他知道,白逸也将成为其中的一枚棋子。 天方初露曙色,青衣便匆匆赶到客栈,寻至白逸的房门前,轻声叩响。 门应声而开,白逸一袭白衣,面色平静地站在门后。 “白逸公子,我家阁主有请,邀您共赴天丝玉帛阁,品茗听戏。” 青衣恭声说道。 白逸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早已知晓这场邀请背后所隐藏的风波。 不过他既然已抱有与柳千丝一战的决心,自然不会退缩。 “好,我随你去。” 他淡然应道。 当一个人将生死 置之度外,世间纷扰便再也无法动摇他的心志。 白逸便是如此。 他整了整衣衫,随着青衣步出客栈,一路向着天丝玉帛阁而去。 天丝玉帛阁内,柳千丝高坐主位,面带微笑。 见白逸到来,他挥了挥手,示意青衣退下,而后亲自引着白逸入座。 “白逸公子,今日邀你来,是想请你听一出好戏。” 柳千丝说着,拍了拍手,戏台上的帷幕缓缓拉开。 这出戏名为“捉贼”。 看似简单的戏码,却暗藏着刀光剑影。 在众目睽睽之下,戏中的贼人被揭露,而他所偷盗的,正是一匹价值连城的锦缎。 那锦缎流光溢彩,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戏至高潮,柳千丝突然冷冷地转向白逸: “白逸公子,你看这贼人,为了一匹锦缎而葬送了自己的前程。贪欲,真是可怕的东西。” 白逸闻言,心中冷笑。 他岂会不知柳千丝话中的隐喻? 但他面色不变,只是淡淡地回应: “柳阁主说的是,贪欲确实可怕。但有些人,却为了权势和利益,不惜牺牲无辜之人的性命。” 柳千丝眼中闪过一丝寒意,却很快掩饰过去。 他又拍了拍手,只见几名侍卫押着一个浑身颤抖的少女走上台来。 那少女正是小蝶。 此刻的她,被剥去了外衣,只剩下一件单薄的里衣。 而她的身上,正披着那匹价值连城的锦缎。 “白逸公子,这小蝶,便是我天丝玉帛阁的贼人。” 柳千丝冷冷地说道 。 “按照规矩,她应当场处死。” 白逸心中一紧,他看着小蝶那无助而惶恐的眼神,想起了昨晚她送给自己的那条云锦白帕子。他知道,自己不能坐视不理。 “柳阁主,小蝶不过是个弱女子,她怎会有胆量偷盗贵阁的财物?” 白逸沉声说道。 “这其中恐怕另有隐情。” “白公子看来是对小蝶这位绣娘很是了解?” 柳千丝挑眉问道。 “我认为,这件事需要彻查。若小蝶真的是贼人,那么按照规矩处理无可厚非。但若她是被冤枉的……” 白逸顿了顿,目光直视着柳千丝的眼睛。 “那么,阁主是否应该给她一个公道?” 柳千丝闻言,哈哈大笑: “白逸公子,你莫非是怜香惜玉?不过,我天丝玉帛阁的规矩不能破。除非……” 他故意顿了顿。 “除非你能为我办一件事。” 白逸心中冷笑,他知道柳千丝的条件绝不会简单。 但他仍然点了点头:“只要我能做到,且不违背道义原则,我便答应你。” 对于心怀死志的白逸来说,这世间的一切纷扰都已微不足道。 “白公子果然快人快语。那么,我便直说了。我要你,替我杀掉一个人。” 白逸深知,柳千丝所提之人,定非凡辈。 “谁?” 他淡淡地问道,声音中不带一丝情感。 “赵家赵让。” 柳千丝一字一顿地说道,仿佛要将这四个字刻入白逸的心中。 白逸心中一动,他早已听闻赵让与皇城 内的多股势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柳千丝此举,无疑是想要借刀杀人,一箭双雕。 “为何是我?” 白逸反问道,他想知道柳千丝究竟打着怎样的算盘。 柳千丝轻笑一声: “因为你有金刚之力,还有菩萨心肠!” 第三百零四章 不在了 白逸如同一颗耀眼的星辰,在黑暗中独自闪烁。 他的剑法,就像是他的灵魂,高洁、坚韧,绝不容侵犯。 此刻,这个灵魂正面临着一个前所未有的难题。 柳千丝的话语,就像一把尖锐的匕首,直插白逸的内心。 白逸深知,这场看似简单的交易,实则暗藏着层层阴谋与血腥。 但为了那个无辜受累的小蝶,他似乎已经别无选择。 白逸沉默了许久,他的目光穿透了戏台之上喧闹的假象,定格在小蝶那瑟瑟发抖的身影上。 她的双眼中满是恐惧与无助,就像是一朵在风雨中摇曳的娇弱花朵,急需一份拯救与庇护。 “好,我答应你。” 白逸的声音,平静中带着一股坚定。 就像他的剑一样,无论何时何地,都保持着绝对的冷静与自信。 柳千丝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自己已经成功地将这位孤傲的剑客引入了局中。 他因此而极为得意! 再度轻轻击掌,戏台上的侍卫们纷纷退去,小蝶也被带离了现场,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白逸公子,你是个聪明人。我相信你会做出最明智的选择。” 柳千丝站起身来,走到白逸的身旁,低声地在他耳畔说道。 白逸没有说话,他的目光依旧紧紧追随着小蝶消失的方向。 自己即将踏上的是一条荆棘密布的道路。 但不知为何,他的内心却异常平静。也许,是因为他早已做好了面对一切困难的准备。 白逸 独自一人行走在皇城的街道上。 皎洁的月光洒落在他那一袭如雪的白衣上,映照出一道孤独而坚定的身影。 他的步伐轻盈而有力。 每一步都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与决心。 赵让,这个名字近来在皇城中如雷贯耳,他不仅是赵家的嫡传弟子,更是宗师境高手。 这不仅是两人的对决,更是剑与刀的碰撞! 白逸不知道这场交易的最终结果会如何。 但他坚信只要手中的剑还在,他就拥有无限的可能与希望。 回到客栈后的白逸静静地坐在窗边凝视着夜空中的繁星点点,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思索与期待—— 关于剑法、人生以及他所处的这个复杂多变的江湖。 自己的人生就像这夜空中的星星一样,虽然璀璨夺目却也孤独寂寥。 自己的剑法虽然高超绝伦,却无法改变这个世界的黑暗与不公。 自己所处的江湖虽然广阔无垠,却也充满了尔虞我诈与背叛欺骗。 然而即便如此白逸也从未有过丝毫的后悔与动摇。 他选择了用剑来扞卫自己的信仰与尊严,用生命来守护那些弱小而无辜的生命。 手中的剑不仅是他战斗的武器,更是他心灵的寄托与精神的支柱。 随着夜色愈发深沉,白逸的双眼却愈发炯炯有神。 明天将是他人生中最为重要的一天。 他将与赵让进行一场生死较量,这不仅关系到他自己的生死存亡,更关系到小蝶的命运以及整个江湖的格局 。 白逸缓缓站起身来,走到墙角,轻轻抚摸着自己那把陪伴多年的长剑。 剑身寒光闪闪,仿佛能感受到主人心中的战意。 他闭上双眼,开始在脑海中模拟与赵让的对决。 赵让的刀法凌厉狠辣,每一刀都致命。 但白逸并不惧怕,因为他的剑法同样精妙绝伦,而且他有着一颗无畏的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空气中弥漫着紧张而凝重的气氛。 白逸的思绪逐渐清晰起来,他开始想象着与赵让的每一招、每一式。 不知过了多久,白逸睁开眼睛,脸上露出了一丝坚定而果敢的神色。 他转过身来,望向窗外的夜空,心中默念着那个名字——赵让。 此时的赵让也在自己的府邸中闭目养神,手中的乌钢刀陪伴他从西域又到河边,每一次战斗都让它更加锋利、更加嗜血。 天还未亮,夜色仍旧笼罩着整个皇城。 朦胧中,两个人影急匆匆地穿过了寂静的街道,径直来到了赵让的府邸前。 这两人正是青青与身形魁梧的西门大壮。 青青一脸焦急,西门大壮则面色凝重。 “赵让,大事不好了!” 青青脱口而出,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 赵让眉头一皱,他早已习惯了江湖上的风风雨雨,但看到青青如此慌张,心中也不由得一紧。 “出啥事了?” 赵让沉声问道。 “天丝玉帛阁的柳千丝放出消息,说有一名剑法高超的白衣剑客要来杀你!” 青青急促地说 道。 赵让闻言,双眼微眯,一股冷意从眼底闪过。 他自然知道柳千丝的名号,此人在江湖上声名一言难尽,却也是个极难缠的对手。 “柳千丝为何要放出这样的消息?” 赵让反问道。 “这不明摆着是借刀杀人之计吗?” 西门大壮哼了一声,显然是看出了其中的猫腻。 青青点了点头,接过话茬说道: “如果那位白衣剑客真的来杀你,并且成功了,那么所有人都会知道是柳千丝泄露的消息,他自然也难逃干系。但如果有人不想让你死,就可能会提前出手解决掉那名剑客,这样柳千丝就能置身事外,坐看风云变幻。” 赵让冷笑一声,他自然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柳千丝这一招,可谓是毒辣至极。无论是自己被杀,还是那名剑客被杀,对他而言都是有利无害的结果。 “可知那名剑客的来历?”赵让问道,他需要了解更多的信息,才能做出最正确的应对。 青青摇头说道: “只知道好像是叫白逸。” 白逸是谁? 身为查缉司的青青不知道。 生意遍天下的西门家不知道。 赵让当然也不知道。 但这个名字,却像是一根刺,扎进了赵让的心中。 他不怕挑战,更不怕死亡,但他却讨厌这种被人算计的感觉。 “白逸……” 赵让喃喃自语,他将这个名字深深地刻在了心里。 不管这个白逸是谁,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既然他已经向自己发起了挑战 ,那么自己就必须要应战。 这不仅是为了自己的尊严和荣誉,更是为了公道和正义。 如果自己不站出来,那么谁还会站出来呢? 赵让的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和决然。 他站起身来,走到桌边,提起了自己的乌钢刀。 赵让轻轻抚摸着刀身,感受着那冰冷的金属质感。 七皇子元明空与皇城兵马司的蒋校尉匆匆赶至赵让的府邸。 这两位的到来,无疑给已经紧张到极点的气氛又添了一把火。 元明空一步入府,便感受到了空气中的肃杀之意,不禁微微皱眉。 蒋校尉则是一身戎装,腰杆挺直,目光如炬。 他身为皇城兵马司的一员,职责所在,自然不能对此事坐视不理。 “赵让,你可知晓,此事已经惊动了整个皇城。” 蒋校尉开门见山,声音洪亮而严肃。 “我兵马司决不允许有人在皇城内肆意杀人。无论是你还是那白逸,只要敢动手,我定会当场擒拿,按律当斩!” 赵让闻言,双眼微眯,一股不悦之情油然而生。 他本就是个傲骨铮铮的汉子,何时受过如此威胁? “蒋校尉,你此言差矣。” 赵让冷冷地说道: “我赵让行事光明磊落,从不滥杀无辜。但那白逸若真的来找我麻烦,我岂能坐以待毙?你兵马司要维护皇城治安,我理解。但你也得讲个理字,不能一味偏袒那白逸。” 蒋校尉眉头一皱。 他自然明白赵让的意思,但职责所在,他不能退 让。 “赵让,我并非偏袒任何人。” 蒋校尉沉声说道。 “我只是在执行我的职责。皇城内,无论谁是谁非,都不得随意动武。你若与他有恩怨,可以上报官府,由我们来处理。” 元明空在旁静静地听着。 他深知赵让的性子,也知道蒋校尉的难处。 这场争执,看似是两个人的矛盾,实则牵扯到了整个皇城的秩序与法度。 “蒋校尉,你的话虽有道理,但江湖事,江湖了。” 赵让丝毫不退让。 “那白逸既已向我发起挑战,我便不能回避。这是江湖规矩,也是武者的尊严。” 蒋校尉眉头紧锁,他自然知道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可以放任赵让与白逸在皇城内决斗。 “赵让,你我虽各为其主,但我一直敬你是条汉子。” 蒋校尉缓缓说道, “但皇城内,法度大于天!你若执意与白逸决斗,我便不得不将你拿下!” 此言一出,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 赵让哈哈大笑,笑声中充满了豪气与不羁。 “蒋校尉,你以为这皇城之内,只有你一人恪守法度吗?”赵让笑声骤止,目光直视蒋校尉,“我赵让虽是一介武夫,但也知道何为法,何为道。只是,这江湖有江湖的规矩,白逸既下了战书,我若避而不战,岂非让人耻笑?” 蒋校尉面色不变,双眼目光直视赵让,沉声说道:“赵让,我并非不懂江湖规矩,但这里是皇城,不是江湖 。皇城的法度,不能因你一人而破。”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仿佛激起了无形的火花。 一旁的元明空感受到这股紧张的气氛,心中暗自焦急。 如果双方真的动起手来,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出面调解这场争端。 “两位且慢动手。” 元明空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他走到两人中间,面带微笑地说道: “赵兄、蒋校尉,二位都是我大威数一数二的豪杰,何必为了一个小小的争执而伤了和气呢?” 赵让和蒋校尉同时看向元明空,两人的目光中都带着几分疑惑和询问。 “七皇子殿下,此事与你无关,还望你不要插手。” 赵让沉声说道。 “赵兄此言差矣。”元明空摇了摇头,“我身为皇室成员,自然有维护皇城安定的职责。你们之间的争执,已经影响到了皇城的秩序,我岂能坐视不理?” 蒋校尉闻言,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七皇子所言极是,末将也是为了维护皇城秩序而来。” “既然如此,那我们何不坐下来好好商谈一番?” 元明空提议道。 “我相信,只要我们心平气和地交流,必定能找到一个让双方都满意的解决方案。” 赵让和蒋校尉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犹豫和思索。 最终,两人都点了点头,表示愿意听从元明空的建议。 三人便在府中的书房内坐了下来。 元明空高坐 书房之上,一身锦衣华服,气势凌人。 目光锐利如刀,透过面前站立的赵让与蒋校尉,仿佛能洞察他们内心的每一个波动。 书房内的气氛凝重,元明空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回响,似是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敲响战鼓。 他心中明白,这场争端的关键,并非眼前的赵让或蒋校尉,而是那个神秘莫测的白逸。 此人身手矫健,行踪诡秘,却始终笼罩在一层迷雾之中。 想到这里,元明空当即下令,传唤查缉司的张宗前来。 元明空深知张宗的能力,查缉司乃是大内情,无孔不入,无所不知。 但即使是在查缉司的地殿中,竟然也找不出关于白逸的详尽记录,这令元明空感到一丝不安…… 张宗并非泛泛之辈,动用了一切可用的资源,终于揭开了白逸听从柳千丝差遣的真相。 这个女子名叫小蝶,是天丝玉帛阁中的一名绣娘。 柳千丝以小蝶的性命为要挟,逼迫白逸为他所用。 白逸为了救出小蝶,不得不答应柳千丝的要求,成为他手中的一枚棋子。 张宗还查出,白逸曾当街袭击柳千丝的车架,显然两人之间有着深仇大恨。 这不禁让元明空对柳千丝的阴谋产生了更深的怀疑。 “柳千丝,你好深的算计。” 元明空心中暗叹,脸上却不动声色。 他瞥了一眼赵让和蒋校尉,两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惊。 这场江湖恩怨,似乎比他们想象的 要复杂得多。 “现在,事情都明白了!” 元明空轻声说道: “柳千丝想要借你们之手除掉白逸,然后再借白逸之手除掉你们。他坐山观虎斗,最后渔翁得利。” 赵让闻言,对白逸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这个能让柳千丝如此大费周章的人,究竟有何等本事? “七皇子,末将并非怕事之人。” 蒋校尉沉声说道。 “只是,这白逸……” “你放心吧。” 元明空微微一笑。 “白逸并非柳千丝的人,他也是被逼无奈才卷入这场争端。我相信,只要我们诚心相待,他一定会成为我们的朋友。” 蒋校尉听得目瞪口呆。 他没想到,这场看似简单的江湖恩怨,竟然牵扯出了如此多的阴谋和利益纠葛。 白逸这样的人,就像他手中的那把长剑,一旦认准了目标,便绝不会轻易改变。他的剑,就像是他的誓言,坚定而无悔。 不过任何约定都是建立在双方诚信的基础之上,若有一方背叛,那这份约定自然也就化为了一纸空文。 “以柳千丝的老练,赵兄,你觉得他会让那个叫小蝶的绣娘活着吗?活着把他借刀杀人的经过都传扬出去?” 赵让摇头道: “绝不会。” 元明空也这么认为。 “那破局之法就很简单了。” 赵让接过话继续说道: “只要证明小蝶已死,那白逸自然就不必再来杀我。柳千丝借到杀人的办法也就落了空,蒋校尉也不用担心有人会破坏皇城 的法度!” 元明空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蒋校尉则是微微点头,表示认同。 的确,如果能证明小蝶已死,那么白逸就没有了继续被柳千丝操纵的理由,这场争端也就迎刃而解。 “好,既然如此,那我就亲自去查明小蝶的死活。” 赵让站起身来,声音坚定地说道。 元明空和蒋校尉都没有异议。 赵让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赵让独自一人,穿越了风中摇曳的柳丝,踏入了名满天下的天丝玉帛阁。 这座绣楼,仿佛一位藏在深闺的佳人,以温婉含蓄之姿,静静地守候在红尘中,那繁华的街角处。 她并不随意展露自己的美丽,只等待那些真正懂得欣赏的有缘人。 赵让此行,并非为了绣楼的美,而是为了解开心中的谜团,寻找那隐藏在繁华背后的秘密。 他悠然地穿过那曲折蜿蜒的回廊,脚下是精心铺设的鹅卵石小径。 微风轻拂,带着丝丝花香。 门扉轻启,。一股淡淡的香气扑鼻而来,像是古老的木材与丝线混合的特有味道,又似是岁月沉淀下的馨香,足以让人心头的浮躁瞬间平复。 赵让抬步走入,只觉得满眼都是璀璨的色彩与精致的绣品。 楼内陈设古朴而雅致,各色绣品琳琅满目,宛如一个个小小的艺术世界,在灯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他的目光在每一幅绣品上流连。 这里的每一针每一线中,都能读出一个故事。 “阁下可是赵让,赵公 子?” 一个如春风般轻柔的声音在赵让耳畔轻轻响起,打破了他的沉思。 赵让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绿衣的女子,袅袅婷婷地走来。 她的脸上带着淡如水墨画般的笑意,仿佛是从这些绣品中走出的佳人。 “正是赵某。” 赵让抱拳向女子行礼,但双眼却始终锐利地观察着四周。 “小女子是这里的掌柜,名叫碧瑶。赵公子光临敝楼,真是令我们这儿蓬荜生辉。” 碧瑶的声音如清泉流淌。 她微笑着,那笑容像是盛开在初春的花朵,清新而温暖。 赵让微微点头,算是回应了她的热情。 但他的心思并不在此。 “赵公子可是对敝楼的绣品感兴趣?” 碧瑶试探着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好奇与期待。 赵让收回目光,淡淡地回应道: “赵某对绣品并无太多研究,但对贵地却颇有兴趣。” 他的话虽然平淡,但双眼中却闪烁着锐利的光芒,仿佛要看穿这绣楼背后的秘密。 碧瑶闻言,那双如水的眸子中闪过一丝疑惑。 她不明白这位赵公子此行的真正目的,但她能感觉到,赵让的目光深邃而坚定。 拥有这种目光的人,无论面对何种困境,都不会轻易放弃。 就在此时,赵让的目光突然定格在了一幅绣品上。 那是一幅描绘蝴蝶戏花的绣品,色彩斑斓的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栩栩如生。 不过吸引赵让的并非绣品的精美绝伦,而是那只蝴蝶翅膀上隐隐 透露出的一丝血迹。 这血迹虽然淡微,几乎难以察觉,但却瞒不过赵让那双如鹰般锐利的双眼。 他心中一动,脸上却依旧保持着平静。他缓步走上前去,近距离地观察那幅绣品。 每一针、每一线都仔细打量过去,似是在寻找着什么重要的线索。 碧瑶见状,也不打扰他,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好奇地看着这位近来名动皇城的赵让。 碧瑶心中暗自赞叹,这位赵公子不仅相貌堂堂,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英气。他的目光如炬,仿佛能洞察人心,又似能看穿世间一切纷扰。 赵让的观察并未持续太久,他很快便收回了目光,转身面向碧瑶,双眸中闪烁着莫名的光彩。 “碧瑶姑娘,赵某有一事相询。” 赵让的声音平稳而有力,仿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碧瑶微微一愣,随即微笑着回应道: “赵公子有何疑问,但说无妨。” “敢问姑娘,这绣楼中是否有一位名叫小蝶的绣娘?” 赵让直截了当地问道。 碧瑶闻言,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她没想到赵让会突然问及一个绣娘,更没想到他会知道小蝶的名字。 “赵公子何以知晓小蝶之名?” 碧瑶试探着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警惕。 赵让淡淡一笑,道: “姑娘不必多问,只需告诉我,小蝶是否在此即可。” 碧瑶沉默了片刻,轻叹一声,道: “小蝶确实曾是我们绣楼的绣娘, 不过……她已经不在了。” 赵让双眼微眯,心中闪过一丝疑惑。 他并未表现出过多的情绪,只是平静地问道: “不在了?何意?” 第三百零五章 抉择 碧瑶轻咬下唇,眼眸中闪过一丝哀伤。 “她……已经离世了。” 赵让心中一震,虽然早已有所预感,但亲耳听到这个消息,还是让他感到一丝莫名的怅然。 “何时的事?” 他沉声问道。 “就在前日。” 碧瑶轻声回答。 “她因病去世,我们都很伤心。” 赵让皱眉沉思,心中疑云渐浓。 小蝶的死,是否真的如碧瑶所说那般简单? 赵让目光在绣楼内流转。 这里的每一幅绣品,都可能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碧瑶姑娘,可否带我看看小蝶生前的居所?” 赵让突然问道。 碧瑶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但看着赵让那双坚定的眼眸,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请随我来。” 她带着赵让穿过曲折的回廊,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小院。 这里便是小蝶生前的居所,虽然简陋,但却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赵让仔细观察着屋内的一切,试图从中找到线索。 突然,他的目光落在了一处墙角。 那里有一株枯萎的蔷薇,枝干弯曲,叶子枯黄。 但在那枯萎的枝叶间,却有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显得格外突兀。 赵让心中一动,走上前去仔细观察。 他发现那花骨朵上竟然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迹。 这血迹与之前在蝴蝶绣品上发现的血迹如出一辙。 赵让心中疑云更浓,他转头看向碧瑶问道: “碧瑶姑娘,这株蔷薇是怎么回事?”他指着墙角的蔷薇问道。 碧瑶看 了一眼那株蔷薇,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这……我也不清楚。这蔷薇是小蝶亲手种下的,平日里她十分爱惜。但自从她生病后,这蔷薇便逐渐枯萎了。” 赵让点了点头,心中已有了几分猜测,再度问道: “小蝶生病期间,可曾有人来过这里?” 碧瑶回忆片刻后回答道: “只有青大人来过一次。” “青衣?” 赵让眉头一挑。 “正是他。” 碧瑶点头确认。 “青衣大人与小蝶关系匪浅,他得知小蝶生病后特意前来探望。” 赵让冷笑一声,心想: “探望?只怕没那么简单吧。” 赵让并未将心中的疑惑表露,只是继续默默地观察着四周。 这小屋内除了生活日常用品,还散落着一些刺绣的工具与材料。 “碧瑶姑娘,小蝶除了刺绣,还有其他什么特别的爱好或者习惯吗?” 赵让随意地问道,仿佛只是在闲聊。 碧瑶想了想,回答说: “小蝶她很喜欢研究各种花鸟鱼虫,尤其是那些形状怪异的,这在她的绣品中也有体现。” “怪异的?” 赵让好奇地追问。 “是的,她对这类花草似乎有着特别的兴趣,经常采摘回来研究。” 碧瑶解释道。 赵让心中一动,走到那蔷薇前,轻轻触摸那枯萎的叶片。 花盆后方的角落里,赵让看到了一本破旧的书籍,书名是《奇花异草考》。 赵让翻开书页,发现书页的边角,有很多小蝶的批注。 他心中一震,突然明 白了什么。 转身走到蔷薇前,赵让轻轻摘下那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 碧瑶见状,不禁轻声问道:“ 赵公子,你摘这花骨朵,可是发现了什么线索?” 赵让不直接回答,只是说: “碧瑶姑娘,这世间的秘密,往往就隐藏在这些看似寻常的事物之中。” 言罢,他转身向屋外走去,只留下碧瑶在原地,眼中闪烁着疑惑与好奇。 悄然来到了七皇子元明空的府邸,他看着赵让手中的蔷薇花骨朵,眉头微皱。 “赵兄,这蔷薇花骨朵有何特别之处?” 元明空好奇地问道。 赵让将小蝶的死以及自己的发现一一道来。他讲述了自己在小蝶居所的发现,以及那本《奇花异草考》中的批注。 元明空听后默然许久,最后缓缓开口: “赵兄,你的推测不无道理。柳千丝此人阴险狡诈,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定会想方设法掩盖真相。”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而且,如今皇城中的局势错综复杂,各方势力暗潮汹涌。柳千丝身为天丝玉帛阁阁主,自然也有他的野心和算计。此事若真是他所为,我们绝不能姑息。” 赵让点头,神色凝重地说: “殿下所言极是。” “等明日,把这些证据都交给蒋校尉。现在也该是他们皇城兵马司介入的时候了!” 元明空说道。 离开七皇子的府邸,赵让本想回到自家的别院。 该是往右走的, 但他却鬼使身材的走向了左边。 春日傍晚的太阳,慵懒的挂在天上,晒的人身上微热,破想昏昏欲睡。 长街上几尽无人。 路中,一人一身白衣,长剑挂腰,神色冷峻。 忽然间,一阵冷风吹过,白逸已然站在了他的面前。 “赵让!” 白逸的声音冷淡而坚定,如同他的剑一样,直指人心。 “你就是白逸?” 赵让问道。 他心中已经确定了此人的身份,但还是要亲耳听到对方承认才觉得完整。 白逸没有回答。 他已经站在赵让的面前,听清楚了赵让的问题。 这种时候,不回答就是最有力、最清楚的回答。 白逸的眼神,犹如深秋的湖水,清冷而深邃,静静地盯着赵让 “我在等你。” 白逸终于开口。 他的声音像是从远古传来,低沉而有力。 赵让微微一笑,迎上白逸的目光: “我知道。” “你知道的事情,似乎不少。” 白逸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赞许,也有几分警惕。 “该知道的事情,我总会知道。” 赵让淡然回答,眼神中透露出一种自信与从容。 两人就这样站在长街之上。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只剩下他们两人的身影在风中摇曳。 “白兄,既然来了,不妨直言。” 赵让打破了沉默。 白逸摇了摇头: “有些事情,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我此次前来,只是想确认一些事情。” “白兄想确认什么?” 赵让好奇地问道。 “你和柳千丝… …” “我和柳千丝没有任何仇怨,我甚至都没有见过他。但我知道,是他让你来杀我的。” 赵让打断了白逸的话说道。 白逸瞳孔微缩。 赵让没有说谎。 他果然知道很多! “我们之间也没有仇怨,甚至还是第一次见面。但我知道,你之所以答应柳千丝,是为了救一名无辜之人的性命。” 赵让接续说道。 白逸的神情恢复了正常。 赵让既然能知道自己是答应了柳千丝,才会提剑前来,那其中的具体缘由他能知道,却也在常理之中。 白逸轻轻叹了口气,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无奈。 “你既已知晓,我也无需隐瞒。确实,柳千丝用一条极为无辜的性命,要挟我为他做一件事。” “杀我?” 赵让问道。 “是。” 白逸坦然承认。 “但我白逸虽无名无姓,却也有自己的原则。我不会无故杀人,特别是你这样的人。” 赵让笑了: “我这样的人?白兄觉得我是怎样的人?” “一个聪明人,一个正义的人。” 白逸看着赵让的眼睛,缓缓说道: “你不该死!” 赵让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白兄谬赞了。既然白兄不愿无故杀人,那今日之事,该如何了结?” 白逸沉默了片刻,再度开口道: “我虽不愿杀你,但我也不能言而无信。”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矛盾和挣扎。 赵让听后,却轻轻笑了起来,那笑声中充满了理解与释然。 “白兄,你我有缘相见,又何必让 剑与仇恨蒙蔽了双眼?我相信,那无辜之人的性命,也不愿你为他沾上无辜的鲜血。” 白逸的眼神动容,他看着赵让,仿佛在重新评估这个男人。他身上的从容与智慧,让白逸心中的矛盾愈发激烈。 “你……你究竟想怎样?” 白逸的声音有些颤抖,那是他内心深处的挣扎与纠结。 赵让深吸一口气,眼神坚定地看着白逸。 “白兄,这世间的事,非黑即白,太过绝对。你与我,或许可以成为朋友,而非敌人。” 白逸愣住了。 他看着赵让,眼中的警惕与敌意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 “朋友?” 他喃喃自语,认真的思考起这个陌生而诱人的词汇。 赵让点了点头,伸出手来,掌心向上,以示诚意。 “白兄,你我素昧平生,无冤无仇。你若因一诺而取我性命,岂不是违背了你的心性?更何况,那条无辜的性命,你真的愿意看到他为你的承诺牺牲吗?” 白逸的眼神一凛,赵让的话触动了他的心弦。 他的目光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那是挣扎、痛苦、无奈和坚定交织在一起的光芒。 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赵让,你说得对。我不能因为一个承诺,就轻易夺去你的性命。但是,我也不能背信弃义,对那无辜之人置之不理。” “如果那条无辜的性命,已经消散了呢?” 赵让想了想,决定直接了当些。 白逸愣住了,他看 着赵让,眼中闪过一丝惊愕。 “你……你说什么?” “我说,如果那个无辜的人,已经不在了呢?” 赵让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白逸的心猛地一沉。 那个无辜的人,是他心中的一个结。 他之所以答应柳千丝,就是为了保护那个人。 如果那个人已经不在了,他的承诺还有什么意义? “这不可能!” 白逸否定的很决然。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赵让看着白逸,有些同情的说道: “白兄,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能控制的。” 白逸沉默了。 他抬头看着天空,夕阳已经西下,天边残留着一抹淡淡的红色,如同此刻心中的混乱和迷茫。 如果那个无辜的人真的已经不在了。 他的坚持还有什么意义? 他的剑, 又该指向何处? 白逸的剑,依旧挂在腰间,但那剑锋似乎已不再锋利,不再冷冽。 他的眼中,有了一丝前所未有的迷茫。 “白兄,人生如梦,何必为了一时的承诺,束缚了自己的一生?” 赵让轻声说道,他的声音仿佛有一种魔力,能穿透人的心扉。 白逸转头看向赵让,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赵让,你究竟知道多少?” 他问道,声音中带着几分疑惑和警惕。 赵让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我知道的,或许比你想象的要多,也或许要少。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那就是你我都不是柳千丝的棋子,我们都有自己的选择。 ” 白逸沉默了片刻,突然拔剑出鞘,指向赵让。 但赵让并未退缩,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中充满了坚定与自信。 “白兄,若你心中仍有疑惑,不妨一试。但我相信,你的剑,不会真的落下。” 白逸看着赵让的眼睛,仿佛要从那双深邃的眼眸中读出些什么。 但赵让的眼神,如同深渊一般,让人无法窥视其底。 片刻之后,白逸突然收剑回鞘,转身离去。 “赵让,你记住,今日不杀你,并非我不能,而是我不愿。” 他的声音在风中飘荡,渐行渐远。 赵让看着白逸离去的背影,微微一笑。 “后会有期。” 他轻声说道,仿佛在与一个老友告别。 夜色渐浓,赵让也转身离去,消失在了长街的尽头。 皇城中的局势,依旧错综复杂。 但赵让知道,他与白逸的相遇,或许会为这盘棋局带来一些新的变数。 回到自己居住的别院,夜色中,那蔷薇花骨朵在月光下闪烁着淡淡的光芒。 赵让轻轻摘下花瓣,放在鼻尖嗅了嗅,脸上露出了一丝深意的笑容。 “这蔷薇花,又怎会寻常?” 他低声自语,在与那已逝去的花魂对话。 赵让知道,这蔷薇花中隐藏的秘密,远比他所想象的更为复杂。 但他也明白,有些事情,急不得,需要慢慢来。 将花瓣收入一个精致的小盒中,赵让转身走进了屋内。 第三百零六章 大戏 夜色如墨,赵让独坐书房,心头的思绪如同流星划过夜空,瞬息万变。 他清楚,这场命运的棋局才刚刚开始。 柳千丝的阴谋、白逸的难言之隐,以及那已逝去的小蝶,这一切仿佛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戏码,而他,不过是其中的一枚棋子。 赵让绝非任人摆布的傀儡。 书房的灯光在昏黄的纸张上摇曳。赵让的目光落在那本《奇花异草考》上,这是他在小蝶的居所中找到的线索。 他缓缓翻开书页,一字一句地细读,试图从字里行间找到那隐秘的线索。 蓦地,他的眼角瞥见书页边缘的几行娟秀批注,那是小蝶的笔迹,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她对这些奇花异草的热爱。 赵让的视线紧紧锁定在一处关于“夜合花”的批注上。 小蝶曾提及,此花仅在夜深人静时绽放,其花香中蕴含着能使人陷入幻觉的奇特成分。 他心中一动,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在他的记忆中,小蝶那枯萎的蔷薇旁,似乎也生长着这种夜合花。 于是,他毅然起身,决定再次探访小蝶的故居。 他渴望亲眼见证,那些夜合花是否真的存在,是否与小蝶的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夜幕下,赵让犹如一只敏捷的猎豹,穿梭在皇城的大街小巷。 再次踏入小蝶的居所,一切都显得那么熟悉。 他轻而易举地找到了那株枯萎的蔷薇,并仔细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终于,在一处隐蔽的角落,他发 现了那些夜合花的踪迹。 他小心翼翼地采摘了几朵夜合花,随后迅速离去。 他深知此地不宜久留,柳千丝的人可能随时会出现。 回到书房,赵让将夜合花置于桌上,开始仔细研究。 他发现这些花朵所散发的香气确实具有一种神秘的力量,足以影响人的心智。 他心中的疑云逐渐消散,小蝶的死因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一切都与柳千丝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那些夜合花,很可能就是柳千丝用来操控小蝶的工具。 柳千丝的阴谋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当第一缕阳光洒满大地时,赵让带着夜合花和那本《奇花异草考》来到了元明空的府邸。 他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发现和推测,全告诉了元明空。 听完赵让的叙述,元明空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知这场游戏的规则已经发生了改变,他们需要从明处的棋子转变为掌控棋局的棋手。 “赵兄,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出色的人。” 元明空由衷地赞叹道。 “我们所需要的不仅仅是推测和猜测。” 他继续说道: “我们需要确凿的证据来揭露柳千丝的罪行。” 赵让坚定地点了点头,他明白元明空所言非虚。 他们需要的是能够直接指向柳千丝的证据。 “我会派人深入调查这些夜合花的来源。” 元明空斩钉截铁地说道。 同时,他也会让手下密切关注柳千丝的一举一动,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赵让对元明 空的计划表示赞同。 就在他们商讨之际,一名侍卫神色慌张地闯了进来。 “殿下,赵公子,大事不好了!” 侍卫的声音中带着无法掩饰的急切。 元明空眉头紧锁: “发生了什么事?” “柳千丝…他派人前来府上滋事!” 侍卫气喘吁吁地汇报道。 赵让和元明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震惊。 柳千丝竟然如此嚣张,公然派人到七皇子的府邸闹事,这无疑是对他们的公然挑衅。 “走,我们去看看。” 赵让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他站起身来,浑身散发着战意。 元明空也紧随其后,倒要看看柳千丝究竟想要耍什么花样! 当他们来到府邸的前院时,只见一群黑衣人正与府中的侍卫紧张地对峙着。 那些黑衣人手持兵器,一副来者不善的模样。 赵让和元明空的到来使得局势更加紧张。 那些黑衣人看到赵让时,眼中闪过一丝畏惧,显然他们曾领教过赵让的厉害。 “你们是什么人?胆敢在皇子府上闹事!” 元明空威严地质问道。 那些黑衣人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将目光转向了旁边的柳千丝。 柳千丝站在那里,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柳千丝,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让冷冷地问道,声音中透露出明显的敌意。 柳千丝微微一笑,目光在赵让和元明空之间流转。 “赵公子,七皇子殿下,二位不必如此紧张。 我今天来只是想邀请赵公子去观看一场精彩的大戏。”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诡异和神秘,让人不寒而栗。 赵让和元明空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疑惑和警惕。 他们不知道柳千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直觉告诉他们这绝不会是一场简单的“大戏”。 思忖片刻,赵让答应了柳千丝的提议,他拜别七皇子元明空,在柳千丝的带领下,来到了皇城的一处偏僻角落。 这里有一座废弃的戏院,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戏院的门破旧不堪,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其吹倒。 柳千丝走到门前轻轻推开了门扉,里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 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赵让先行走进。 赵让虽然心有疑虑但还是迈步走了进去,他倒要看看柳千丝究竟在搞什么鬼…… 戏院内部破败不堪,座椅上布满了厚厚的灰尘,舞台上的幕布也破烂不堪随风飘动。 整个环境透露出一股诡异而神秘的气氛,似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正隐藏在黑暗之中。 赵让和元明空的目光在戏院内四处扫视着试图找到柳千丝所说的“大戏”,然而四周一片寂静除了他们三人之外再无他人。 突然舞台上骤然亮起一片白,一个身穿蝴蝶丝绣的女子静静地躺在那里,面容安详仿佛正在沉睡。 她的身边放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盒子敞开里面放着一朵已经枯萎的蔷薇花。 看到这一 幕赵让和元明空都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寒意袭来,他们认出了这个女子正是不久前离世的小蝶,而那朵枯萎的蔷薇花则是他们之前发现的线索之一,此刻却赫然出现在了小蝶的身边。 “这是什么意思?” 赵让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和怒意。 他紧紧盯着柳千丝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到答案。 然而柳千丝只是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和嘲讽: “赵公子,你们不是一直想要知道真相吗?我今天就给你们真相!” 声音中充满了挑衅的意味,仿佛在嘲笑他们的无知和愚蠢。 “小蝶已经死了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但我知道你们一定想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死的,那么今天我就让你们亲眼看看真相!” 柳千丝的话音刚落舞台上的灯光再次变化。 舞台的一角,一个白衣人缓缓走了出来。 他的手中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在灯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寒光。 看到这一幕使得赵让感到了一股强烈的不安,这绝不仅仅是一场简单的“大戏”,而是一场残酷的杀戮即将上演。 赵让紧张地注视着舞台上的白衣人,试图从他的举动中寻找出一丝线索。 然而就在这时那个黑衣人突然转过身来将匕首对准了自己的胸口,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和痛苦,仿佛正在经历着什么无法承受的痛苦和折磨。 看到这一幕赵让几乎惊呆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个白衣人…… 竟然 打算自杀! 赵让当即冲向舞台,试图阻止即将发生的悲剧。 就在这时,那个白衣人突然摘下了面具,露出了自己真实的面容。 当看清那张脸时赵让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因为这个白衣人竟然就是那位剑法俊逸高超的剑客——白逸! 赵让无法理解白逸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并且做出如此极端的举动……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白逸的眼神空洞而深邃,仿佛灵魂已被抽离。 他手中的匕首,在灯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寒光,映衬着他那苍白如纸的脸庞。 “白兄,你这是为何?” 赵让的声音中带着不解和急切。 他实在无法理解,为何白逸会走到这一步。 白逸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决绝与哀伤。 突然,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赵让,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 “赵让,你以为你了解了一切,其实你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仿佛每一个字都蕴含着无尽的痛苦。 赵让心中一震,他明白白逸的话中定有深意。 然而此刻,他更担心的是白逸的安危。 “白兄,放下匕首,我们慢慢谈。” 他试图用平和的语气劝说白逸,但心中的紧张却无法掩饰。 白逸却只是摇摇头,苦笑一声。 “赵让,有些事情,不是你能解决的。” 说完,他突然将匕首刺向自己的胸口! “别!” 赵让惊呼一声,冲上前去试图夺下白逸手中的匕 首,但却已经来不及了。 白逸的动作太快,太决绝,仿佛这一刻他已经等待了太久。 匕首刺入胸口,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白衣。白逸的身体颤抖了一下,然后缓缓地倒在了地上。 赵让呆呆地看着倒在地上的白逸,心中充满了震惊…… 柳千丝站在一旁,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赵让,你现在明白了吧?有些事情,不是你能掌控的。” 然而赵让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只是呆呆地看着白逸胸口血流如注…… 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无力,和被摆布的事实。 元明空也震惊地看着这一幕,他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白逸,这个曾经令他感到威胁的剑客,竟然就这样倒在了他的面前。 而更令他感到不安的是,这一切应该都是柳千丝精心策划的一场戏。 他们被玩弄在鼓掌之中,却无法反抗。 “柳千丝,你到底想干什么?” 赵让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愤怒和质问。 柳千丝却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转身走向舞台的边缘,看着倒在地上的白逸,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有些事情,你们永远不会明白。” 他喃喃自语道,似是诉说了一个无法言说的秘密,随即转身离去,留下了满地的谜团和疑惑。 柳千丝一走,赵让立马背起白逸,朝外一路狂奔。 鲜血染红了他的半边身子,赵让终究是赶到了元明空的府邸前。 赵让背负着 白逸,如一缕风般冲进了元明空的府邸,他的脸上刻满了焦急与忧虑,似是千斤重担压在心头。 白逸的伤口,像是个无底的深渊,不断吞噬着他的生命力。 鲜血如同晚霞中的残阳,染红了赵让的双手,也染红了他的衣衫。 “快!寻大夫来!” 赵让的声音如同春雷般在府邸中回荡。 侍卫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了一跳,但很快便稳住了心神,有人飞身而去请大夫,有人小心翼翼地接过白逸,轻轻地将他安放在绵软的床榻之上。 元明空匆匆而至,他的目光落在白逸那苍白如纸的脸庞上,眉头紧锁。 这位曾经与赵让争斗过的剑客,如今却像是一朵凋零的花,生命之火微弱而摇曳。 尽管他们曾经对立,但此刻赵让的心中只有对生命的敬畏和同情。 大夫是个满头白发的老者,他的医术高超,名扬皇城。 他轻轻地揭开白逸的衣衫,露出那深邃而狰狞的伤口。 老者的眼神凝重,但手中的动作却轻柔而稳健: “匕首之伤,深入肌肤,然幸而未及心脉,尚有一线生机。” 赵让与元明空闻言,心中悬着的石头稍稍落下。 两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大夫,只见他取出一枚枚细如发丝的银针,还有散发着淡淡药香的线,开始为白逸缝合伤口。 房间中三人尽皆屏气凝神,只有大夫的双手在快速地穿针引线。 他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但双手却如同被神 灵附体般稳定。 赵让与元明空在一旁守候,他们的心情如山峦般般起伏不定。 终于,当最后一针落下时,大夫长舒了一口气。 “性命已无大碍,然接下来数日尤为关键。若能熬过感染之危,方可有望康复。” 赵让与元明空都如释重负的长舒一口气…… 白逸性子坚韧顽强,武道修为高超,定能挺过这一劫。 第三百零七章 盟友 赵让和元明空并肩坐在书房中,灯光映照下,两人的面容都显得有些凝重。 “柳千丝此人阴险狡诈,此番举动必有深意。” 元明空缓缓开口,打破了沉默。 赵让点头,眼中闪过寒光: “此人布局精巧,心思缜密,我们需得小心应对。” 元明空叹息道: “白逸兄此番遭遇,实在是令人痛心。但愿他能尽快康复,我们也好从他口中得知更多关于柳千丝的事情。” 赵让闻言,眉头紧锁: “白逸兄是个骄傲的人,此番受挫,不知他醒来后会是何种心情。” 两人相视无言,书房中再次陷入了沉默。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寂静,侍卫匆匆来报: “殿下,赵公子,白逸醒了!” 赵让和元明空闻言精神一振,立刻起身前往白逸的卧室。 白逸静静地躺在床上,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犀利。 看到赵让和元明空进来,他微微点头示意。 “白兄,你醒了!” 赵让快步走到床边,关切地问道: “感觉如何?” 白逸扯着嘴角回道: “无妨,只是有些虚弱罢了。” 他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流转,最后定格在元明空的身上,说道: “此番救命之恩,白某铭记在心。” 元明空摆手笑道: “白兄客气了,你我是朋友,理应互相扶持。” 白逸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感激之色。 轻轻咳嗽了两声,接过侍者递来的水杯喝了一口,开始说道: “当 日见完你之后,我心中的疑惑如浓雾般弥漫。小蝶,那个绣娘,她的名字一直萦绕在我心头。我知道想要揭开这层迷雾,我必须去找那个人——天丝玉帛阁的阁主,柳千丝。 夜幕降临,我踏着淡淡的月光,径直前往天丝玉帛阁。 那座金碧辉煌的建筑在夜色中熠熠生辉,如同一颗明珠镶嵌在夜空中。 我推开门,走了进去。 阁内香气四溢,满眼都是华丽的丝绸和精美的绣品。 我直截了当地对柳千丝说: “我要见小蝶。” 柳千丝从内室缓缓走出,脸上带着一抹诡异的微笑: “你终于来了,白公子。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小蝶的下落吗?随我来吧。” 他领着我穿过层层飘逸的丝幔,来到一个隐蔽的房间。 房间中央摆放着一口透明的棺材,里面躺着的,正是我日思夜想的小蝶。 她的面容依旧如初,宛如安静睡去的仙子。 我的心猛然一沉,扑到棺材前,双手紧紧贴着冰凉的棺材。 “她怎么了?为何会如此?” 柳千丝轻笑一声: “她没事,只是我让她暂时安静地睡去。你看,她不是好好的吗?” 我猛然回头,眼中闪过一丝寒意: “你对她做了什么?” “别急,白公子。” 柳千丝慢条斯理地打开棺材,一股奇异的花香扑鼻而来。 我只觉头脑一阵眩晕,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 “这是……” 我的话还没说完,便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我的意识开 始模糊,只剩下一些闪烁的片段在脑海中回荡。我仿佛看到了小蝶在向我招手,又仿佛听到了柳千丝诡异的笑声。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意识逐渐恢复。我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头脑昏昏沉沉。这时,柳千丝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回响起来: “杀了赵让,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我挣扎着坐起身来,双手捂住耳朵,试图摆脱这个声音。 但我的内心却开始被一股莫名的力量侵蚀,诱惑着我去执行那个声音中的命令…… 我知道我不能这样做。 赵让,你是我的朋友,我不能背叛自己的朋友。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与那股力量抗争着,但我的意识却越来越模糊。 在生死关头,我用仅剩的理智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我不能让自己成为柳千丝的棋子去伤害自己的朋友,只能把匕首插进自己的胸口。 说实话,我没有受过伤,这是我感受到的前所未有的疼痛……我看见鲜血染红了我的衣襟,记得自己缓缓倒下,但我脸上却露出了一丝解脱的微笑。 因为我觉得我用自己的生命守护了友情和尊严,也彻底摆脱了柳千丝的控制。” 白逸说完,脸色又苍白了几分,赵让赶紧让侍者扶着他躺下。 白逸躺下之后,元明空眉头紧锁,沉吟道: “白兄所描述的那奇异花香,必定是某种具有迷惑心神功效的奇花。若我所料不差,此花定是极为罕 见且珍贵。” 赵让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从怀中掏出一本泛黄的小本子,迅速翻到了一页,指着上面的一行字道: “是不是这种花?” 元明空凑近一看,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夜合花”三个大字,下面还详细记录了这种花的特性和功效。 “不错,应该就是这种花了。” 元明空点头道。 “此花极为罕见,且有着极强的迷惑心神之力。若非意志坚定之人,很难抵挡其诱惑。” 赵让深吸一口气,神色凝重地道: “白兄虽然醒了,但身体还很虚弱,而且柳千丝此人阴险狡诈,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元明空沉吟片刻,抬头道: “为今之计,我们只有找到能够解除夜合花迷惑心神之力的方法。” 赵让接着说道: “南地蜀中唐家的公子唐云对奇花异草颇有研究,尤其擅长解毒和制药。他如今正在皇城暂住,就在南宫家做客,我可以去找他请教一下。” 然而元明空却摇头道: “此事恐怕没那么简单。南宫家的家主南宫剑与金钟镖局有些恩怨,对我们扶持新的金总镖头一事极为不满。你此去南宫家,恐怕要先过南宫剑这一关。” 赵让闻言,眉头紧锁,但随即又舒展开来: “无论如何,也得去试试。相信南宫剑还没老糊涂,拎得清孰轻孰重!” 说罢,赵让便转身离开了书房,直奔南宫家而去。 来到府门前,却被门 卫拦了下来。他急忙说明来意,并表示有急事求见唐云公子。 门卫上下打量了赵让一番,见他神色焦急,不似作假,便进去通报。 不久之后,门卫回来,引领着赵让进入了南宫府。 穿过曲幽的回廊,赵让来到了南宫剑的书房。 书房内,南宫剑正负手而立,背对着门口,望着墙上的一幅山水画出神。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来,一双锐利的眼睛上下打量着赵让。 “赵公子,稀客啊。” 南宫剑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讽刺: “不知赵公子今日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赵让不卑不亢地行礼道: “南宫前辈,晚辈此次前来,实有要事相求。” “何事能让赵公子如此焦急?” 南宫剑挑眉问道。 赵让便将白逸被柳千丝用夜合花迷惑心神的事情说了出来,并表示希望南宫剑能让他见一见唐云公子,请教解除夜合花迷惑心神之力的方法。 南宫剑听后,冷笑一声: “赵公子,你当我南宫家是什么地方?你想见谁就见谁?” 赵让不卑不亢地回应: “南宫前辈,晚辈知道此举有些唐突。但晚辈实在是迫不得已才来打扰。还请南宫前辈海涵。” 南宫剑眼中闪过一丝寒意: “赵公子,你扶持新的金总镖头,让我南宫家颜面扫地。如今却又来求我帮忙,你觉得我会轻易答应吗?” 赵让微微一笑: “南宫前辈,此事晚辈确有欠妥之处。但当时情况紧急,晚 辈也是无奈之举。若前辈愿意帮忙,晚辈定当竭尽所能弥补南宫家的损失。” 南宫剑冷哼道: “弥补?你如何弥补?” 赵让沉吟片刻,抬头道: “南宫前辈,你担心金钟镖局死而复生,无非是害怕他们继续争夺你南宫家绿林总旗的地位。但如今,这位新上位的金总镖头,说白了就是七皇子殿下的一条狗。招招手,他来,挥挥手就走。还有什么威胁可言?” 南宫剑闻言,双眼微眯,射出一道寒光:“哦?赵公子此言何意?” 赵让淡然一笑,接着道: “晚辈的意思是,如今金钟镖局已不再是以前的金钟镖局,他们已经失去了与您南宫家抗衡的实力。而七皇子殿下也需要南宫家的支持,所以,前辈何不考虑与殿下携手,共同稳定这绿林的局势?” 南宫剑听后,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 “赵公子,你的口才倒是不错,但你以为凭几句话就能打动我?” 赵让摇了摇头: “晚辈自然不敢奢望几句话就能打动前辈。但晚辈所言,句句属实。前辈若是不信,大可派人去查查看。” “另外,前辈也知道,当今皇帝仍旧不知所踪。那几位殿下,还因迎春夜宴上的变故没有缓过气来。一旦他们恢复了元气,国不可……您说呢?” 南宫剑盯着赵让,书房内的气氛突然变得凝重起来,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过了许久,南宫剑才缓缓开口: “赵公子, 你的提议确实让我心动。但你也知道,我南宫家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赵让微微一笑,神色自若地回应: “前辈有何条件,尽管开口。只要晚辈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南宫剑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好,痛快!我的条件很简单,只要你能对我展示出‘现在的金钟镖局有多听话’就行!” 赵让闻言,心中一动,已然明白了南宫剑的意思。 他微微一笑,拱手道: “前辈的条件,晚辈明白了。给我三天时间,定会给前辈一个满意的答复。” 南宫剑点了点头说道: “好,我就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我希望你能带来我想要看到的。” 赵让当即应允,随即就有侍女,带着赵让前去西跨院中,面见唐云。 唐云,此刻正坐在西跨院的凉亭中品茶。 见到赵让,微微一笑,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种与生俱来的优雅。 “赵兄!快请坐!” 唐云热情地招呼着,同时命人为赵让奉上一杯香茗。 赵让也不客气,接过茶杯一饮而尽,随即开门见山地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唐云听后,沉思片刻后说道: “夜合花,此花的确有迷惑心神之力,要解除其影响,需得找到一种名为‘清心草’的药材。此草生长在山野之间,极为难得。不过,我恰好知道一处可能有此草的地方。” 赵让闻言大喜,急忙问道: “唐公子,请告知清心草的下落,赵某感激不尽!” 唐云微微一笑,指了指远处的山脉: “那座山名为‘青云峰’,清心草就生长在山峰背面的崖壁之上。只是那里地势险峻,常有猛兽出没,赵公子要多加小心。” 赵让听后,站起身来,拱手道: “多谢唐公子指点!有要事在身,等日后我和七皇子殿下再请你去醉仙楼喝酒!” 唐云微微一笑,也站起身来回礼道: “赵公子客气了,能够帮到你是我的荣幸。只盼你此行顺利,早日归来。” 赵让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南宫府。 幸好有唐云的指点,否则要解除夜合花的影响还真是棘手。 回到府邸,赵让将清心草的事情告诉了元明空。 元明空听后,立马安排了府中的侍卫前往青云峰采摘清心草,并且叮嘱道: “务必小心行事,速去速回。” 侍卫们领命而去,赵让和元明空则开始商议如何满足南宫剑提出的条件。 “南宫剑此人老谋深算,他提出的条件肯定不简单。” 元明空皱眉道。 赵让点了点头: “确实如此。不过,我们也只有满足他的条件,才能让他松口。依我看,他无非是想试探一下我们的实力,还有看看金钟镖局是否真的如我们所说那般听话。” “那你觉得我们该如何做才能让他满意呢?” 元明空问道。 赵让微微一笑: “这还不简单?金鲁贪生怕死,好不容易坐上了这个位置,但还是战战兢兢。毕竟另外两位副总镖头可还没 有死,只要有机会,一定想要把他碎尸万段!” “所以,我们只需要让金鲁听我们的话,在南宫剑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就足够了。” 元明空听后,点了点头: “此法可行。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了,赵兄。” 赵让拍了拍胸脯: “放心,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 说罢,他便转身离开了书房,前往金钟镖局。 金钟镖局内,金鲁正坐在大厅中,眉头紧锁。 自从他成为总镖头后,日子并不好过。 那两位副总镖头一直在暗中蠢蠢欲动,想要取而代之。 而他手下的镖师们,也并非全都忠心耿耿^ 这时,下人通报赵让来访。 金鲁一听是赵让,顿时喜出望外,急忙迎了出去。 “赵公子,您怎么来了?快请坐!” 金鲁热情地招呼着,同时命人奉上好茶。 赵让也不客气,接过茶杯品了一口,随即说明了来意。 金鲁听后,面露难色: “赵公子,不是我不给您面子。实在是那两位副总镖头一直对我虎视眈眈,我若稍有不慎,他们就会趁机发难。” 赵让微微一笑: “金总镖头,你放心。这次的事情,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去做,保证让你在南宫剑面前扬眉吐气一番。” 接着,赵让在金鲁耳边低语了几句。 金鲁听后,双眼放光,连连点头: “好计策!赵公子果然高明!” 三日之约刚过了一日,南宫剑便收到了赵让的邀约。 南宫剑此次前来,名为拜访,实 为试探。 他也想要看看这个新任的金总镖头到底有何能耐。 当南宫剑看到金钟镖局的阵容时,却不禁吃了一惊。 只见镖局内镖师们列队整齐,气势如虹。而金鲁则站在最前面,神采奕奕地迎接他的到来。 “南宫前辈大驾光临,晚辈有失远迎,还望前辈恕罪。” 金鲁拱手行礼道。 南宫剑微微一笑,摆手道: “金总镖头客气了。今日前来,只是想见识一下金钟镖局的风采。” 说罢,他便开始四处打量起来。 赵让从人群后方走了出来,来到南宫剑的身边: “南宫前辈觉得如何?这金钟镖局可还入得了您的眼?” 南宫剑点了点头: “不错,确实有几分气势。” 赵让微微一笑: “前辈过誉了。不过这只是金钟镖局的冰山一角。若前辈有兴趣,不妨深入了解一下。” 南宫剑听后,顿觉其中有深意,回道: 赵公子,你我都是明白人,不妨直说你的计划。” 赵让点了点头,道: “南宫前辈,实不相瞒,我此次前来,是想与您商议一件大事。” 南宫剑目光一凝,道: “何事?” 赵让沉声道: “金钟镖局虽然新任了总镖头,但毕竟根基尚浅,难以与南宫家抗衡。而南宫家在江湖中的地位,无人能及。我有意让金钟镖局与南宫家结盟!” 南宫剑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他淡淡道: “赵公子,你这提议倒是新奇。不过,我 南宫家为何要与金钟镖局结盟?这对我南宫家有何好处?” 赵让微微一笑,道: “南宫前辈,您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江湖中的势力分布。金钟镖局虽然新任了总镖头,但其背后的势力却是七皇子。七皇子殿下,对南宫家一直抱有敬意。若南宫家能与金钟镖局结盟,不仅能稳固您在江湖中的地位,还能得到七皇子的支持。这无疑是双赢的局面。” 南宫剑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道: “赵公子,你的话确实有道理。不过,此事关系重大,我需要时间考虑。” 赵让点了点头,道: “南宫前辈,我理解您的顾虑。不过,我建议您尽快做出决定。江湖中的风云变幻莫测,机会稍纵即逝。” 南宫剑深深看了赵让一眼。 他需要好好思考这个提议,这不仅关系到南宫家的未来,更关系到整个皇城的势力分布。 南宫剑回到府中,独自坐在书房里沉思。 他知道赵让的提议意味着什么,这不仅是一个结盟的邀请,更是一个改变北境江湖格局的机会。 南宫剑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在权衡利弊,考虑这个决定对南宫家的影响。 赵让的话一直在他脑海中回荡:“金钟镖局虽然新任了总镖头,但其背后的势力却是七皇子。若南宫家能与金钟镖局结盟,不仅能稳固您在江湖中的地位,还能得到七皇子的支持。” 南宫剑深吸一口气, 这 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但也是一个巨大的风险。 一阵轻柔的脚步声打破了南宫剑的沉思。 他抬头望去,只见南宫婉儿缓缓走了进来。 “父亲,听说赵让今天来过了?” 南宫婉儿轻声问道。 南宫剑点了点头,将赵让的提议告诉了女儿。 南宫婉儿听后,秀眉微蹙,沉思片刻后说道: “父亲,赵让此人虽然年轻,但他心思缜密,城府极深。我们不能轻易相信他。” 南宫剑叹息道: “我又何尝不知?但如今皇城的局势瞬息万变,我们必须做出选择。与金钟镖局结盟,或许是我们南宫家最好的出路。” 南宫婉儿默然片刻,然后说道: “父亲既然已经决定,女儿自然支持。只是我们要小心提防赵让此人,以免落入他的圈套。” 南宫剑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何况自己也不能犹豫太久,必须尽快做出决定。 第二天清晨,南宫剑便派人给赵让送去了一封信。 赵让收到信后,知道南宫剑已经做出了决定! 两人见面没有过多的寒暄,直接进入正题。 南宫剑看着赵让的眼睛,正色说道: “赵公子,我考虑了很久,决定接受你的提议。南宫家愿意与金钟镖局结盟。” 赵让微微一笑,伸出手掌与南宫剑击掌为盟: “南宫前辈果然是个明白人。相信我们的合作一定会非常愉快。” 击掌之后。 赵让和南宫剑相视而笑,彼此心中都清楚这个结盟意味 着什么。 从这一刻起,整个大威北境的江湖格局,将发生彻底的变化! 第三百零八章 事起 风轻轻地,就像是情人的手,温柔地拂过皇城那巍峨古老的城墙。 在这和煦的微风中,似乎可以嗅到一丝新的气息。 它如同深海中孕育的巨浪。 虽然此刻还平静无波,但随时可能冲破海面,掀起惊天动地的风暴。 皇城中,每一个敏锐的耳目都在捕捉这微妙的变化。 这不仅仅是一场风的变化,更可能是一场权力的更迭。 这双方的结盟,虽然并未大肆声张,但在这个江湖与朝堂交织的复杂世界里,又有谁能真正隐藏住自己的秘密? 消息就像风一样,无法被束缚,它迅速地在皇城中传播开来,穿过每一条繁华的街道,掠过每一座寂静的角落。 有人为之欢喜,仿佛看到了新的曙光,期待这场结盟能打破旧有的格局。 而有人却为之忧虑。 担忧这结盟会打破皇城的平衡,引发一场无法预料的乱局。 七皇子元明空独自坐在书房中,烛光摇曳,映照出他深邃的眼眸。 听闻赵让拉着起死回生的金钟镖局与南宫剑结盟的消息后,他也十分欣喜! 这个结盟对于他们来说,或许是一个新的契机! 而在皇城的另一角,柳千丝的面容却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阴沉得可怕。 他坐在昏暗的房间中,眼神中的阴冷与狡诈不知又在算计着什么。 本想利用那娇艳的夜合花控制白逸,进而牵制住赵让和七皇子,却没想到赵让竟然与南宫剑结盟,这一步棋打乱了他 的全盘计划。 “好一个赵让,” 柳千丝咬牙切齿地低语。 “我倒是小看了你。” 他的眼中闪烁着阴冷的光芒,就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随时准备扑上去撕咬敌人。 此时七皇子的侍卫经过千辛万苦终于采到了清心草,元明空接过那株泛着淡淡绿意的清心草,心中不禁暗喜,沉声吩咐道: “速去请白公子。” 白逸受到夜合花的影响颇深,此刻正需要这清心草来驱散他心中的混乱。 不久之后白逸在侍卫的引领下缓缓步入书房, 他的面容依旧俊逸非凡,但眉宇间却透露出一丝疲惫与混乱。 夜合花的影响显然比他表现出来的要深重得多。 元明空亲自为白逸泡制了清心草茶,那独特的香气在书房中弥漫开来,如同春日的暖风轻拂过心田,带走了所有的尘埃与混乱。 白逸接过茶杯轻抿一口,只觉一股清流从口腔直达心底,那些由夜合花引发的混乱思绪在这股清流中慢慢平息。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逐渐恢复清澈,对着元明空微笑道: “多谢七皇子,这清心草果然名不虚传。” 元明空点了点头,神色凝重地说: “白兄,如今的皇城暗流涌动,柳千丝那边必然不会善罢甘休,我们需早做准备。” 白逸眼中闪过一丝冷芒,他既然已经与七皇子和赵让结为同盟,此刻就更需团结一心共同面对接下来的挑战。 “七皇子放心,我既然答应了就会全力 以赴。” 书房中的氛围顿时变得轻松了许多。 而此刻在皇城的另一处,新任的金总镖头金鲁正匆匆赶往赵家别院。 他手中紧握着一本账册,那是金钟镖局最后的秘密,也是解开血案之谜的关键。 赵让看着金鲁递过来的账册,疑惑地翻开。 随着他的目光在页面上流转,他的脸色逐渐变得凝重,这份账册中记录的内容显然超出了他的想象。 账册详细记录了金钟镖局被血洗前的那笔生意,原本赵让只知道那是一批由白鹤山订的天丝玉帛阁的锦缎,但现在他看到了更多。 合同中被精心裁掉的部分,清晰地显示出为这批货物付定金的,竟然是当朝宰相李盛林! 赵让深吸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他知道这个发现将彻底改变皇城的局势,李盛林作为当朝宰相,他的权力几乎仅次于皇帝,如果他真的与金钟镖局的血案有关,那么这背后隐藏的阴谋将比任何人想象得都要深! 赵让抬头看向金鲁,沉声问道: “金总镖头,这份账册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这是在金钟镖局废墟中找到的。近来我正安排人手在逐步整理。” 赵让点了点头,他知道这份账册的重要性, 这不仅关乎金钟镖局的血案,更可能牵扯到皇城中更深层次的争斗。 “金总镖头,你做得很好,这份账册对我们至关重要。” 他拍了拍金鲁的肩膀,继续说道: “放心,我们会 找到真相,为金钟镖局的兄弟们讨回公道的!” 夜幕降临,皇城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氛围。赵家别院内,灯火通明,但空气中却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赵让手持账册,坐在书房中沉思。这份账册,已经成为了他手中的一把双刃剑,既能揭开真相,也可能引来无尽的麻烦。 赵让已经知道,自从金鲁带着账册踏入自己别院的那一刻起,今晚将有一场无从避免的恶战。 夜色中,青衣如一阵风般飘然而至,落在了赵家别院的庭院中。 他身着一袭青衣,脸上蒙着一层淡淡的纱幕,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闪烁着寒光。 青衣是天丝玉帛阁的大管事,亦是柳千丝最得力的手下。 他此行的目的非常明确。 夺回赵让手中的那本账册。 那是关乎天丝玉帛阁生死的秘密。 赵让早已在书房中等候,他端坐在院中的石桌前,神色平静如水。 当青衣翩然而至时,他并未感到意外,只是轻轻抬起头,与青衣那双隐藏在纱幕后的眼睛对视。 “赵公子,又见面了。” 赵让微微一笑,指了指对面的座位: “青衣大管事,既然来了,何不坐下喝杯茶?” 青衣没有动,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赵让手中的账册上: “赵公子,明人不说暗话,我此次前来,只为取回那本账册。” “青衣大管事如此直接,倒是让我有些意外。” 赵让轻轻摩挲着账册的封面。 “不过,这账册对 我来说也极为重要,我为何要轻易交给你呢?” 青衣冷笑一声: “赵公子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这账册中的秘密一旦泄露,将会对天丝玉帛阁造成多大的影响。而我们天丝玉帛阁,也不是好惹的。” “威胁我?” “青衣大管事,你或许还不太了解我。我这人最不怕的就是威胁。” 青衣闻言,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光芒,却并未动怒,只是淡淡地说道: “赵公子果然名不虚传,青衣今日领教了。只是,这账册对天丝玉帛阁至关重要,赵公子若是明智,便应知道如何抉择。” 赵让轻轻一笑,摇了摇头: “青衣大管事,你或许并不知道,我赵让从不受人威胁。这账册中的秘密,我已然知晓,你以为我还会轻易交出吗?” 青衣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他没想到赵让竟然已经翻阅了账册,这让他此行任务变得更为棘手。 但他并未表露出丝毫慌乱,而是冷静地说道: “赵公子既然已知账册中的秘密,那便更应该明白,这东西留在你手中只会给你带来无尽的麻烦。” 赵让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容: “我赵让从不怕麻烦。更何况,这账册中的秘密或许能为我所用,我又怎会轻易放弃呢?” 青衣皱了皱眉。 赵让是个极为难缠的对手,想要从他手中夺回账册并非易事。然而,他并未放弃,而是继续说道: “赵公子,你可知这账册背后牵扯到的势力 有多大?你若是执意要与之抗衡,只怕会惹来杀身之祸。” 赵让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凛冽的寒意,他冷冷地说道: “青衣大管事,你以为我会怕吗?我赵让既然敢揭开这个盖子,就已经做好了应对一切的准备。” 青衣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他没想到赵让竟然如此嚣张: “赵公子果然是个硬骨头,青衣佩服。不过,我希望你能明白,有些事情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这账册背后的水很深,你若是执意涉足其中,只怕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赵让哈哈大笑: “青衣大管事,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我赵让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你若是想要账册,就尽管来取吧。” 青衣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光芒,他知道赵让是个极为难缠的对手,想要从他手中夺回账册并非易事。然而他也明白此事不能善罢甘休,于是冷哼一声说道: “赵公子既然如此执迷不悟,那就别怪我青衣不客气了。” 话音未落,青衣身形一闪已经向赵让扑了过去,动作快如闪电让人防不胜防。 赵让眼神一凝,他并未惊慌,因为他早已将此间情况告知了七皇子元明空,白逸一定会来! 果然,就在青衣扑向赵让的瞬间,一道白影如闪电般掠过夜空,稳稳地落在了赵让的身前。 是白逸! 他手中的长剑已经出鞘,剑尖斜指地面,。 “青衣,新仇旧怨,一 并清算。” 白逸的语气平静但坚定。 青衣身形一顿,他显然没想到白逸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白公子,你真的要为了这个赵让,与我天丝玉帛阁为敌吗?” 白逸微微一笑: “我与你们阁主柳千丝本来就有不死不休的仇怨,跟不用说赵让是我的朋友!” 青衣闻言,脸上闪过一丝狠戾之色。 “既是如此,那就别怪我青衣不客气了!” 话音未落,他已如一阵风般向白逸冲去,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柄短剑,剑尖闪烁着寒光,直取白逸咽喉。 白逸身形不动,长剑轻轻一挥,便将青衣的攻势化解于无形。 “青衣,你的剑法似乎并无多少长进。” 白逸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嘲讽。 青衣脸上闪过一丝怒意,他并未答话,只是攻势更加凌厉,短剑如同灵蛇一样,在空中划出道道诡异的轨迹,试图突破白逸的防线。 然而,白逸的剑法似乎更加精妙,每当青衣以为找到了突破口时,总会被白逸轻易地化解。 两人在庭院中斗得难解难分,剑气纵横,逼得旁观的赵让都不得不连连后退,以免被剑气所伤。 青衣越战越急,但白逸却始终保持着冷静,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青衣,你的剑法虽然诡异,但缺乏一往无前的决心和勇气。这样的剑法,是胜不了我的。” 白逸一边轻松地抵挡着青衣的攻势,一边淡淡地说道。 青衣闻言,脸上闪过一丝羞怒 之色。他知道自己不是白逸的对手,但若就此放弃,他又如何向柳千丝交代? 想到此处,他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之色,短剑突然爆发出强烈的剑气,向白逸猛烈地攻去。 白逸微微一笑,长剑轻轻一挥,便将青衣的剑气尽数化解。 青衣只觉虎口一麻,短剑几乎脱手飞出,心中不由大惊。 自己与白逸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再打下去也只是自取其辱。 想到此处,青衣身形一闪,便已退出了战圈,转身便欲离去。 “想走没那么容易!” 白逸冷笑一声,长剑一挥,一道剑气破空而出,直取青衣后背。 青衣身形一闪,险之又险地避过了这道剑气,但心中却更加惊骇。 他知道,白逸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白逸,你不要太过分了!” 青衣转过身来,怒视着白逸。 “过分?你们天丝玉帛阁做事向来不择手段,如今只是让你们尝尝自己种下的苦果而已。” 白逸冷冷地说道。 青衣脸上闪过一丝狠戾之色。 今晚想要全身而退已经不可能了,唯有拼死一搏才有可能突出重围。 想到此处,他深吸一口气,短剑再次爆发出强烈的剑气向白逸攻去。 这一次他的剑法更加凌厉诡异,每一剑都直指白逸的要害部位,显然是下了杀手。 然而白逸却并未惊慌,身形一闪便已欺身而近,一剑刺向了青衣的胸口。 青衣大惊失色,想要后退却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 地看着白逸的长剑刺向自己的胸口。 就在这危急时刻,突然一道乌光挡住了白逸的长剑。 却是赵让出刀! 赵让这一刀,快如闪电,却又稳若泰山,硬是将白逸那雷霆万钧的一剑挡了下来。 青衣借此机会,身形急速后退,与白逸和赵让拉开了距离。 “多谢赵公子出手相救。” 青衣虽然不愿向赵让道谢,但此刻却也不得不承认,是赵让救了他一命。 赵让摇了摇头: “青衣大管事,你不必谢我。我出手,并非为了救你,而是不想让你这么轻易地死去。” 青衣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之色。 赵让继续说道: “你回去告诉柳千丝,想要账册,就让他亲自来取,不过……” “不过,他要是来晚了,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青衣看着赵让,心中不禁生出疑惑。 他不知道赵让这话究竟是何意思,但直觉告诉他,这背后一定有着什么阴谋。 然而此刻,他无心去深究这些,只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赵公子的话,我会转告给阁主的。” 青衣说道,转身便欲离去。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瞬间,赵让突然出手了。 那本账册,就像是被一阵狂风吹过的落叶,飘向了空中。 青衣惊愕地转过身来,只见赵让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支火折子,而那本账册正在空中翻飞。 “你!” 青衣惊呼一声,想要去抢夺账册,但却已经来不及了。 赵让轻轻一吹,火 折子顿时燃起了一团明亮的火焰。 他抬手一挥,火焰便裹住了账册。 在火光中,账册的纸张迅速焦黄、卷曲,最后化为灰烬。 青衣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心中充满了惊愕与愤怒。 他没想到赵让竟然会如此果决地销毁了账册,这无疑是对他们天丝玉帛阁的极大挑衅。 “赵让,你!”青衣咬牙切齿地说道,但话未说完,便被赵让打断了。 “青衣大管事,你不必多说。这账册中的秘密,我早已了然于胸。销毁了它,只是为了断了你们天丝玉帛阁的念想。想要知道秘密,就让柳千丝亲自来问我吧。” 赵让负手而立。 青衣深深地看了赵让一眼,知道此刻再多说也是无益。 今晚已经彻底失败。 赵让的举动无疑让天丝玉帛阁陷入了更加被动的境地。 青衣身形一闪,便已消失在了夜色中。 赵让看着青衣离去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知道,今晚的举动必然会激怒柳千丝,但他并不畏惧。因为他已经做好了应对一切的准备。 转身回到书房,白逸正在等待着他。 “赵兄,你真的已经记下了账册中的所有内容?”白逸有些疑惑地问道。 赵让点了点头:“确实记下了。而且,我还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哦?愿闻其详。”白逸好奇地说道。 赵让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条,递给了白逸:“这是我从账册中抄录下来的部分内容。白兄 请看。” 白逸接过纸条,展开一看,顿时惊讶地说道:“这……这是宰相李盛林与金钟镖局的交易记录!” “正是。”赵让点了点头,“而且,我发现这笔交易的定金数额巨大,远超过一般的生意往来。更重要的是,交易的时间正好是金钟镖局被灭门的前一天。” “这意味着什么?”白逸皱眉问道。 “这意味着,金钟镖局的灭门惨案很可能与李盛林有关。”赵让沉声说道,“而且,我怀疑柳千丝和李盛林之间有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 白逸闻言,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如果赵让的猜测成立,那么这将是一个惊天大案。 牵扯到当朝宰相,其背后的水究竟有多深,谁也说不清楚。 白逸不懂这样的事。 至于西门大壮,赵让也不想他牵扯其中。 唯一能与之商量的,只有元明空。 ———————— 柳千丝独坐于天丝玉帛阁的密室,心如静水,却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波涛。 室内那盏昏黄的灯火,摇曳不定地映照在他那阴沉的脸庞上,赋予了他一种神秘莫测的气质。 就像暗夜中那颗闪烁不定的幽星,远观近瞧都令人琢磨不透。 青衣如鬼魅般出现,带来的消息如同冷水浇头,让柳千丝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起来。 他原本运筹帷幄,以为一切尽在掌控之中,那账册只不过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随时可以取回。 但赵让当着他的面,竟敢将那本 重要的账册化为灰烬,这不仅仅是对他的个人挑衅,更是对整个天丝玉帛阁的蔑视。 怒火在柳千丝的心头翻涌,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凌厉的杀气。 好在愤怒过后,理智渐渐回归。 他深知赵让既然敢如此嚣张,背后必然有所依仗。 而赵让能够记下账册中的内容,更说明他对这一切早有准备。 柳千丝不是盲目冲动之人,此时的冲动只会让自己陷入更加被动的境地。 于是,他站起身来,走到密室的角落,轻轻一按,墙壁缓缓移开,露出一个深藏不露的暗格。 里面躺着一封信和一块玉佩,都是他与李盛林之间的信物。 如今,赵让已经查到了这一步,他必须尽快与李盛林商议对策。他们之间的秘密,绝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柳千丝收起玉佩和信件,走出密室。 青衣一直在外面守候,见他出来,立刻躬身问道: “阁主有何吩咐?” “你立刻去联系宰相府的人。” “告诉他们赵让已经下水,天丝玉帛阁与金钟镖局的旧账恐怕会被翻出来。让他们做好准备。” 青衣迅速离去,前往宰相府执行他的命令。 柳千丝孤独地站在密室中,沉默良久。 最终,他缓缓拿起那封信,信封和信纸在烛火的照耀下显得格外脆弱。 他静静地将信凑近烛台,看着它渐渐被橙黄的火焰吞噬,化为灰烬。 信中的秘密随着火光化为无形,只留下一抹淡淡的烟尘在空中 飘散。 而那枚玉佩,他则小心翼翼地放入衣襟内,贴身收着。 第三百零九章 最大的诱惑 夜色如墨,深沉而浓郁,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吞噬在这无边的黑暗中。 皇城中,一处灯火阑珊之地,乃是七皇子元明空的府邸。 府内的灯火,像是几颗孤独的星星,点缀在这茫茫的夜色中。 元明空正负手站在书房中,他的眼神深邃,如同夜空中的黑洞,吞噬着所有的光明。 他的面前,挂着一幅巨大的地图。 上面把山川、河流、城市,都精心地标注出来,形成了一幅生动的天下大势。 元明空的眼神,仿佛能穿透那地图,直窥天下大势。他的心中,有着一份对权力的渴望,对天下的野心。这份渴望和野心,像是一团火,燃烧在他的心头,驱使他不断前行。 突然,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阵脚步声打破了书房的寂静。 赵让疾步而入,他的脸上带着几分紧张和几分期待。 他很清楚自己带来的消息,将会对元明空产生重大的影响。 “殿下,” “还记得皇城兵马司的蒋校尉当时提出的那份合同上的不妥之处吗?咱们新推上去的金总镖头拿来了一本上任金总镖头的秘密账册,上面留的底子显示,被裁去的那一寸,签名正是李盛林的宰相府!” 元明空猛地转过身,死死的盯着赵让。 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但更多的是沉稳和冷静。 “秘密账册?” 他沉声问道 “是的,殿下。” 赵让毫不畏惧地迎上元明空的目光。 “柳千丝派了青衣来抢,但已 经被白逸打退。账册被我一把火烧了,但之前我已经记下了账册中的所有内容。” 元明空沉吟片刻,然后他缓缓地从书架上取下一卷空白的卷轴,递给赵让。 “好,既然你已经记下了账册中的内容,那就还请赵兄将其默写在这卷轴上。” 赵让接过卷轴,毫不犹豫地提笔书写。 他的记忆力惊人,账册中的内容早已刻骨铭心。 不一会儿,一份完整的账册内容便呈现在了卷轴上。 元明空接过卷轴,仔细审阅。 看着看着,他便眉头紧锁,眼神中充满了疑惑和惊讶。 这份账册中记录的内容,实在太过惊人,不仅牵扯到了当朝宰相李盛林,还牵扯到了许多朝廷重臣,甚至与江湖势力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赵兄,你确定这账册中的内容都是真实的?” 元明空抬起头,再次沉声问道。 “千真万确。” 赵让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我亲眼所见,绝无虚假。” 元明空点了点头,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个可以借此机会一举扳倒李盛林的机会。 但同时,他也清楚这个机会背后所蕴含的巨大风险。 李盛林身为当朝宰相,权倾朝野,地位可以说凌驾于皇子之上。 眼下父皇踪迹难寻,李盛林可以说是独木擎天,支撑着整个大威北境的朝堂。想要扳倒他,谈何容易? 不过元明空的眼中却闪过一丝坚定的光芒,似是已 经做出了决定。 他猛地站起身来,大声喝道: “赵让,这次牵扯太大,我无法给你任何保证。但我要你把账册中的种种细节全都落实一遍,你能做到吗?” “没问题!” 赵让很是轻松地回答道,脸上充满了自信和决心。 说完,他转身就准备离开书房。 夜色愈发深沉,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吞噬在这无边的黑暗中。 宰相府内灯火通明,却透露出一股诡异的气氛。 李盛林在书房中负手而立,他的脸上阴云密布,眼神中闪烁着不安和愤怒。 他刚刚收到柳千丝派人送来的消息,得知赵让已经下水并且销毁了那本重要的账册。 这让他感到十分不安和愤怒, 那份账册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一旦被人查出真相,他将会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李盛林深知此事非同小可,必须尽快想办法解决。 他沉思片刻后转身走到书桌前坐下提笔写了一封信,信的内容很简单只有几个字: “计划有变,速来见我。” 写完后他将信装入信封中密封好,然后叫来一名心腹侍卫: “你立刻将这封信送到天丝玉帛阁交给柳千丝。”侍卫躬身应道接过信封转身匆匆离去。 李盛林的目光中闪烁着阴冷和狡诈,他知道这次的事情非同小可,必须尽快解决掉赵让这个心头大患,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而解决此事的关键就在柳千丝身上,只有他才能帮自己摆脱眼前的困境。 想到此 处李盛林不禁握紧了拳头,他的心中充满了决心和狠辣。 他不能让自己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权力和地位因为一个小小的赵让而毁于一旦。 必须采取行动! 而且必须快! 那封信无声无息地落入了柳千丝的手中。 他拆开信件,目光如刀,一眼掠过信纸上的寥寥数字。 一抹冷笑,如冬日寒霜,悄然爬上他的嘴角。 李盛林的焦虑,如同那夜色中的鬼火,明亮而又惶恐。 “愈发有趣了。” 柳千丝将信件随手扔在桌上,目光瞥向静候在一旁的青衣。 青衣,一如他的影子,他的剑。 这次行动虽然失利,但青衣的眼神依旧如冰水般冷静,仿佛这次的失败与他无关。 “青衣,准备一下。” 柳千丝的声音,如同夜色中的风,轻轻掠过却又带着不容忽视的寒意。 “我们要去拜访一下这位高贵的七皇子!” 青衣没有说话。 他的眼神如同深潭,没有一丝波澜。 微微点头,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了黑暗中。 如同他来时一样,无声无息。 而在元明空的府邸,书房的灯火昏暗而温暖。 元明空坐在书桌前,仔细审阅着赵让默写下的账册内容。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蕴含着深不可测的秘密,值得反复推敲,生怕漏过任何一丝线索。 脚步声如同夜色中的猫,轻盈而又警觉。 白逸走了进来,他的脸色如同夜色一样凝重。 “七皇子,柳千丝来了!” 元明空抬起头, 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他挥了挥手,示意白逸带柳千丝进来。 不过心中却是充满了期待,好似一位棋手在等待着一场未知的棋局。 不一会儿,柳千丝便悄然出现在了书房门口,清冷而又遥远。 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那笑容如同夜色中的月光,柔和且神秘。 “七皇子殿下,真是久仰大名。” 柳千丝拱手说道。 “柳阁主客气了,深夜来访,想必有要事相商,请坐。” 元明空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柳千丝坐下。 两人相对而坐,书房中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元明空直视着柳千丝的眼睛,试图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一些信息。 但柳千丝的眼神却让人无法窥视其内心的真实想法。 “柳阁主此次深夜来访,不知所为何事?” 元明空打破了沉默。 “听闻殿下最近得到了一本有趣的账册,柳某特来观摩一番。” “柳阁主对那本账册也有兴趣?” 元明空故作惊讶地问道。 好似自己对那本账册并不在意,只是随口一问而已。 “那是自然。” 柳千丝意味深长地说道: “毕竟这账册中记录的内容可是牵扯到了不少人。” 元明空沉默了片刻,他在思考着如何应对这位不速之客。 柳千丝绝非等闲之辈,他来访的目的肯定不会那么简单。 元明空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 “柳阁主,既然你对这账册如此感兴趣,不妨直言来意。” 柳千丝微微一笑,那笑容中 透露着一丝诡异: “殿下果然快人快语。既然如此,柳某也不拐弯抹角了。我听说这账册中记录了不少朝廷重臣与江湖势力的秘密交易,甚至牵扯到了当朝宰相李盛林。不知殿下对此有何看法?” 元明空眉头一挑,心中暗自惊讶。 这柳千丝果然消息灵通,竟然连账册中的内容都一清二楚。 他沉吟片刻,缓缓说道: “柳阁主,这账册中的内容确实惊人。不过,我更关心的是,你为何对此如此感兴趣?” 柳千丝闻言,身子往后靠了靠,说道: “殿下,实不相瞒,金钟镖局的血案,正是天丝玉帛阁与宰相府一同做下的!” 词话在元明空脑中有犹如一声惊雷炸响! 元明空的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凝视着柳千丝,试图从他的话语中分辨出真假。 毕竟他说的可是‘天丝玉帛阁’和‘宰相府’。 这可是把自己和宰相李盛林摘的干干净净! 柳千丝继续说道: “宰相府有人想要那批红货,而天丝玉帛阁需要金钟镖局让出一条商路,所以就联手灭了金钟镖局满门。可事后宰相府的,却又不想认账了。说什么黑道白道,从来不用分。等正道用你的时候,听话还好,不听话,就是死道!” 元明空冷笑一声: “柳阁主,你与宰相府之间的恩怨,与本皇子又有何干?” 柳千丝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殿下此言差矣。如今账册已毁, 红货被皇城兵马司封存。唯一能证明李盛林罪行的,便是那本上任金总镖头留下来的底档账册!” “柳阁主的意思是……” “只要殿下不再让赵让插手,并且对抵挡一事装作不知。那无论是天丝玉帛阁,还是宰相府,想必都会很乐意如此。” 柳千丝说道。 元明空反问道: “这样做,对我有什么好处?除了让我出卖朋友之外!” 柳千丝笑了笑,说道: “殿下,还有什么朋友,能比天下重要?等您坐拥了天下,天下人谁敢不当您的朋友?” 元明空双眸骤然一缩。 他很清楚柳千丝话中的意思。 但他更好奇,柳千丝是如何知晓父皇下落不明这件事的! 朝堂的绝密,知道此事的决计不超过五个人。 不过一想到他和李盛林的关系,元明空便也了然。 身为宰相,李盛林正是那五个人之一。 “你是在用皇位利诱本殿下?这也是你一个江湖人能说的?大威的天下,是元家的!连李盛林都查不了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指点点了?” 元明空说完,抬手就是一巴掌,结结实实的扇在了柳千丝的脸上。 但柳千丝却不以为意。 脑袋稍稍以歪,很快又恢复到了先前的样子。 甚至都没用手去揉一揉脸上逐渐清晰起来的巴掌印。 柳千丝面色不变,淡淡地说道: “殿下,何必动怒?柳某只是提出一个建议,听与不听,全在殿下。至于皇位,那不过是身外之 物,柳某并不感兴趣。但江湖与朝堂,从来都不是完全隔绝的。殿下难道不想知道,是谁在背后支持李盛林吗?” 元明空眉头紧锁,他当然想知道是谁在背后支持李盛林。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也是他想要扳倒李盛林的关键所在。 “你知道是谁?” 他沉声问道。 柳千丝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柳某并不知道具体是谁,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人与朝堂之外,还有江湖之中的势力有关。殿下想要真正掌握大权,就必须了解这个背后的势力。” 元明空陷入了沉思。他知道柳千丝说的话不无道理,但他也明白,与虎谋皮,终究是要付出代价的。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他直视着柳千丝的眼睛,想要看穿他的内心。 柳千丝迎上元明空的目光,缓缓说道: “柳某只想确保天丝玉帛阁在江湖中的地位不受影响,不受宰相府的威胁。另外……” “赵让必须死!” 他的话语中透露出决绝与狠辣,似是赵让与他有着不解之仇。 元明空闻言,双眸微微一缩。 他知道赵让是自己的得力助手,也是自己在这场皇位争夺战中的重要棋子。 但柳千丝的要求,却让他陷入了两难境地。 “柳千丝,你的胃口未免太大了些。” 元明空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柳千丝却不以为意,轻笑一声说道: “殿下,赵让不死,宰相府和天丝玉帛阁都不会安心 。您应该清楚,他手中的账册底稿,可以给您抄写出来,当然也可以给别人。若是他给了别人,那宰相府,又怎会在这千载难逢的时候,推您坐上那把椅子?” 元明空眉头紧锁,心中权衡利弊。 他知道柳千丝说的是实话,赵让手中的账册底稿确实是个隐患。 但就这样交出赵让,他又心有不甘。 “殿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柳千丝见元明空犹豫不决,再次出言相劝。 元明空突然站起身来,走到书桌前,拿起赵让刚才默写下来的账册抵挡,一把摔在柳千丝面前。 “就在这里,想要就拿去!” “你可以另外,本殿下也有另外!” “另外,如果你们敢对赵让出手,我一定让你天丝玉帛阁还有宰相府,从皇城里彻底消失!” 元明空霸气十足的说道。 柳千丝看着摔在面前的账册底稿,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他没想到元明空竟然会如此果断地交出这份重要的账册底稿,更没想到元明空会如此坚决地保护赵让。 他抬头看向元明空,眼神中充满了疑惑和探究。 “殿下,您这是……” 元明空冷哼一声,打断了柳千丝的话: “柳千丝,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你想要这份账册底稿,无非就是想要确保天丝玉帛阁在江湖中的地位不受影响。但是,我告诉你,赵让是我的朋友,我绝不会为了利益而出卖朋友!” 柳千丝闻言,脸上闪 过一丝阴沉。 他没想到元明空竟然会如此坚决地保护赵让,这让他感到有些意外和棘手。 不过,柳千丝并没有放弃的打算,而是换了一种方式试图说服元明空。 “殿下,您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赵让对您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难道您愿意为了他而放弃唾手可得的皇位?” 元明空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皇位固然重要,但如果是用出卖朋友来换取的话,那我宁愿不要!柳千丝,你走吧,不必再多说,趁我还没杀你之前!” 柳千丝见状,知道再说下去也无济于事,于是便站起身来拱了拱手说道: “既然如此,那柳某就告辞了。不过,我希望殿下能够再考虑考虑我的提议,毕竟这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书房。 元明空看着柳千丝离去的背影,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虽然这样做可能会让他在未来的皇位争夺战中失去一些优势,但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和能力。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真诚和信任更重要的东西了。 宰相李盛林权势滔天,朝堂之上几乎无人敢与之抗衡。 而柳千丝虽然表面上是江湖中人,但实则与朝堂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元明空不禁想起了父皇、 那个曾经英明神武的皇帝,如今却下落不明…… 他心中一阵怅然。 父皇 的失踪,让朝堂之上的权力争斗愈发激烈。 晨曦初露,微光中,赵让已然踏上了前往阳崎书院的路。 此刻心中满是对青青的惦念。 这份惦念,似乎让他的脚步都变得轻快了许多。 阳崎书院,昔日里书香弥漫、学子满座,如今却已化为一片废墟,只留下了断壁残垣,仿佛在诉说着曾经的辉煌与沧桑。 废墟之旁,新的书院正在紧锣密鼓地建设之中。 赵让环顾四周,目光在忙碌的人影中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终于,在一堆凌乱的木材旁,他看到了青青,正与几名工匠商讨着建筑的细节. 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她那认真的脸庞上. 这一刻,她美得如此动人。 “青青!” 赵让轻声呼唤。 青青抬起头,循声望去,当看到是赵让时,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欣喜。 但很快,她又将这份欣喜掩饰住,赌气地哼了一声: “你还知道来找我啊?” 赵让走到青青身边,看着她那假装生气的模样,心中既好笑又无奈: “青青,是我错了,最近确实有些忙碌,但一有空我就来找你了。” 青青闻言,脸色稍霁,白了赵让一眼,道: “说吧,这次来找我,是不是又有什么事?” 赵让四下张望了一眼,神情变得凝重起来。他低声说道: “青青,我确实想请你帮我一个忙。你能否利用你在查缉司的身份,带我进入查缉司的地殿中?” 青青闻言一惊,她瞪大眼睛看着 赵让,仿佛要看穿他的内心。她沉声说道: “你疯了?地殿是查缉司最为隐秘的地方,里面藏有朝廷重臣的秘密档案。几乎任何人都不得入内!你这是要我去冒天下之大不韪吗?” 赵让一把握住了青青的手,一字一句地说道: “青青,我知道这个请求很过分,但我必须去一趟地殿。柳千丝和李盛林之间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揭露他们的阴谋,才能还朝堂一个清明。” 青青看着赵让那坚定的眼神,心中的防线逐渐被攻破。 她知道赵让是个心怀正义之人,他的请求绝非为了私利。 但地殿的秘密实在太过重大,一旦泄露,后果将不堪设想…… 但在赵让的坚定眼神和恳切请求下,她心中的天平逐渐倾斜。 终于,她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说道: “好吧,我帮你。但你要答应我,一定要小心行事,千万不能被人发现。” 赵让闻言大喜过望。 俩人一到查缉司,还未开始行动,就见张宗正站在皇城内,查缉司总楼的门口,似是早就收到消息,正在守株待兔。 赵让与青青远远地望着张宗,心中不禁一沉。 张宗面色阴沉,双眼如鹰隼般锐利。 “看来,我们的行动早已被人察觉。” 赵让低声说道,眉头紧锁。 青青也感到事态严重,她紧紧握住赵让的手,轻声说道: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赵让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无论如何 ,我们都要试一试。既然已经来到这里,就不能空手而回。” 说罢,他拉着青青,毅然向张宗正走去。 张宗看着赵让和青青走来,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赵让,你真当我查缉司是摆设吗?竟然敢明目张胆地来此。” 赵让毫不畏惧地迎上张宗的目光: “张大人,我赵让行事光明磊落,此次前来只为揭露柳千丝和李盛林的阴谋,并无他意。” “揭露阴谋?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片面之词?” 张宗冷哼道。 赵让微微一笑,神情自若: “张大人,信与不信,全在您一念之间。不过,我若是您,定会选择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毕竟,这背后的阴谋,可能关乎整个朝堂的安危。” 张宗闻言,眉头微皱。他自然知道赵让所言非虚,但此事关乎重大,他不得不谨慎行事。 “你有何证据?” 张宗沉声问道。 “在七皇子元明空的府邸里。” 赵让回道。 张宗听赵让这样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却也没有再深究。 他深深地看了赵让一眼,沉声问道: “你为何要进入地殿?” 赵让坦然迎上张宗的目光,缓缓说道: “我想看看关于柳千丝和李盛林的档案,了解他们的过往。” 张宗闻言,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 他心中清楚,赵让的请求非同小可。 这背后的水有多深,他也无法预料。 但经过迎春夜宴的事端之后,他也知道赵让是个有胆有识的年轻人 。 他的请求或许真的有其道理。 经过一番权衡利弊,张宗终于做出了决定,抬头看向赵让和青青,沉声说道: “我可以让你们进入总楼内查看档案,但你们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赵让和青青异口同声地问道。 “你们只能在总楼内查看档案,而且看完之后,必须当着我的面将档案烧毁,不能带走任何片纸只字。” 张宗严肃地说道。 赵让和青青对视一眼,心中虽然有些不甘,但也知道这是张宗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只能点了点头,答应了张宗的条件。 在张宗的带领下,他们进入了查缉司总楼。楼内陈设简洁而庄严,一排排整齐的档案架映入眼帘。 张宗走到一个档案架前,取出了两份档案递给了赵让。 “这是柳千丝和李盛林的档案抄本,你们可以在这里看。” 张宗说道。 “原来张大人早就准备好了!” 赵让心中有种被人戏耍的感觉……像是奋力一拳打在棉花上似的。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张宗老神在在的说道。 第三百一十章 大智若愚 赵让和青青各自接过一份档案,开始仔细翻阅。 档案中详细记录了柳千丝和李盛林的过往,包括他们的家族背景、成长经历以及近年来的活动情况。 看着这些触目惊心的记录,赵让和青青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这些罪证,足以让他们万劫不复!” 青青咬牙切齿地说道。 但话音未落,张宗却给她泼了一盆冷水: “这些档案只是抄本。而且,就算你们将这些罪证公之于众,柳千丝和李盛林也不会承认。他们会找各种借口来狡辩,甚至可能会反咬一口。” “另外,查缉司地殿之中的档案,不能用于定罪。而且原则上来说,只有陛下一人才能调看。” 赵让和青青闻言,心中一沉。 他们知道张宗说的是实话,但却不甘心就此放弃。 赵让默默地把档案抄本一页一页的都扔进火盆之中,看着纸灰升腾,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好了,既然看完了,那就走吧。” 张宗语带催促,赵让有些不解。 他始终看不透张宗。 看不透这个人到底站在哪边,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好似什么人都不得罪。 但一般这样的人,其实都会在不自知的时候,得罪所有人。 张宗却是个例外。 除了在迎春夜宴的时候,赵让几乎没有进过他表露出来任何情绪。 一个能把自己情绪隐藏的人如此完美的人,要么是经受过极为深刻的痛苦,要么就是有极为坚定的目标。 二者 无论张宗属与哪一个,都让人不能小觑。 可刚才,他却言语中带有了催促之意. “赵公子莫要多想,只是七皇子殿下派来的传话之人已经在总楼外等候多时了。既然档案已经看完,在下怕人家等的太久,岂不是显得没有分寸,失了礼数?” 张宗说话还是这么滴水不漏。 虽然他话中的道理没错,但赵让听着总觉得有些别扭。 一旦开始怀疑有些人的不对,赵让就不会轻易在心中撤去对此人的怀疑。 冲着张宗点了点头,说道: “多谢张大人,小子这就告退!” 二人转身离开,背后是张宗深邃且难以捉摸的眼神。 走出查缉司的大门,七皇子的传话人果然已在等候。 此人身穿一袭黑衣,面无表情。 见到赵让和青青后,只是微微点头,便引领着他们向皇子的府邸走去。 一路上,赵让心中充满了疑惑。张宗的态度,七皇子的传召,一切都显得那么不寻常。 他开始回想档案中的内容,试图从中找到一些线索。 这两个人,一个是朝中重臣,一个是江湖大佬,竟然有着如此深厚的勾结。 青青看出了赵让的疑惑和忧虑,轻声说道: “别想了,还是先听听殿下有什么事。” 赵让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说了句: “我知道” 大厅中,七皇子正静静地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不同的是,相比之前,元明空的眼中却透露出一丝阴鸷。 “赵兄,青青姑娘, 你们来了。” 元明空微笑着说道,但笑容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 “见过殿下。” 赵让和青青齐声行礼道。 “不必多礼。” 七皇子摆了摆手: “我听说你们刚才去查了查缉司的档案,可有什么发现?” 赵让心中一凛,没想到七皇子竟然对他们的行踪了如指掌: “回殿下,我们确实发现了一些线索,但此事牵涉甚广,还需要进一步查证。” 七皇子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缓缓地说道: “既然有线索,那就顺着线索查下去。需要什么帮助,尽管开口。” 七皇子的态度似乎有些过于积极了。 赵让觉得有些奇怪。 明明先前还口口声声告诉他,因为牵扯到了宰相府,所以他身为皇子更不好有所动作,这件事都得依仗赵让自己。 若不是因为这句话,赵让大可不必通过青青去往查缉司。 元明空直接就可以命令张宗,让他破例抄录那两人的档案并送到此处。 可现在看来,这位七皇子殿下好似十分热衷于让他们继续追查此事。 赵让虽然心有疑惑,但还是拱手说道: “多谢殿下。若有需要,我定会向殿下求助。” 七皇子微微一笑,冲着青青深深看了一眼,青青随即躬身退出。 “赵兄,我知你是聪明绝顶之人。柳千丝与李盛林之事,我早有耳闻,只是苦无证据。” 他缓缓地说道,每一个字都似乎承载着千斤重量。 “如今朝廷风波诡 谲,我虽为皇子,却也有许多身不由己之处。” 赵让闻言,心中一动。他明白七皇子的意思。 这是暗示他们此事并不简单,背后可能还有更大的势力在操控。 “殿下,我定会小心行事。” 赵让沉声说道。 七皇子点了点头,站起身,背对着赵让,看着那幅堪舆全图,陷入了沉思。 “赵兄,此事若成,我必有重赏。” 良久,元明空继续说道,声音中透露出一丝坚定,“但若是失败了……”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言下之意已是不言而喻。 “元兄!” 赵让忽然说道。 元明空猛地转过身来。 自打西域回来,这次重逢之后,赵让还是第一次这样称呼自己。 “是李盛林来过了,还是柳千丝来了?” 听赵让这样问,元明空脸上的欣喜顿时僵住。 “柳千丝。” 赵让不觉得有任何意外,反而说道: “如果是柳千丝先来,那李盛林必定不会来。” 元明空不知道赵让为何这样说,但却觉得有趣,问道: “要是反过来呢?” “要是反过来,李盛林先来的话,柳千丝也一定会来,并且最多在他走之后一个时辰!” 赵让斩钉截铁的说道。 到底是否会这样,元明空无法判断。 但他刚才已经说了,赵让是绝顶聪明之人。 相信聪明人的判断,哪怕偶尔还是会出错,但也能少走很多弯路。 “嗯,我相信赵兄说的没错!” 元明空说完,赵让却摇摇头。 他并不是在 否定自己,而是觉得刚才这话当真没必要说。 已经不可能再发生的事,哪怕自己说对了又能如何? 换句话说,一定会发生的事,自己说不说又有什么关系? 被人瞧出聪明来,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不然古人也不会创作出一个词,叫“大智若愚。” 但赵让现在倒是想通了一件事。 那就是创出这个词的人,一定没有做到这四个字! 真正大智若愚的人,又怎会想到“大智若愚”这四个字呢? 就好比真正的有钱人,从不会说自己“有钱”。 只有突然暴富,或者辛苦打拼之后稍有资产的人,才会将自己的财富时常挂在嘴边。 因为他们的曾经和财富是不对等的,所以需要炫耀来抹平这种不对等之下所产生的自卑。 “赵兄?动手吗?” 见赵让陷入沉思,元明空问了一句。 赵让回过神来,微微皱眉,反问道: “动什么手?” “自然是拿下柳千丝!” 元明空说的理所当然。 但赵让听后,脸上却露出一副古怪的表情。 “殿下刚才不是还说,朝廷之中风波诡谲,要小心行事吗?怎么现在就要动手了?” 元明空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哈哈一笑: “赵兄所言极是,倒是我有些心急了。” 赵让心中暗叹一声。 这位七皇子,当真是个人物。 能屈能伸,心思敏捷,若是为帝,倒也不算太差。 当然,这只是赵让心中的想法,他自然不会说出来。 “那依赵兄之 见,我们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元明空问道。 他确实很想听听赵让的意见。 自从认识以来,赵让的所作所为都让他刮目相看。 无论是最早的西域之行,还是之前的迎春夜宴,亦或者后来的种种表现,都证明了他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等!” 赵让只说了一个字。 “等?等什么?” 元明空有些不解。 “等一个人。” “谁?” “一个能帮我们扳倒李盛林和柳千丝的人。” 赵让神秘一笑,没有再多说。 他心中已经有了计划,但这个计划需要一个人的帮助才能实现。 而这个人,很快就会来找他。 ———————— 果然,没过多久,就有人来找赵让了。 来的是一个小厮,自称是宰相府的人,奉了李盛林的命令来请赵让过去一叙。 赵让早就料到李盛林会来找自己,所以并没有感到意外。 他跟着小厮来到了宰相府,被直接带到了李盛林的书房。 “赵公子来了,快请坐!” 李盛林热情地迎了上来,亲自为赵让斟茶。 他的态度与之前大相径庭,让赵让不禁感到有些好笑。 “李相爷找在下来,不知所为何事?” 赵让开门见山地问道。 “哎呀,赵公子真是快人快语啊!” 李盛林尴尬地笑了笑: “其实,老夫这次找赵公子来,是想和赵公子谈一笔交易。” “哦?交易?什么交易?” 赵让故作惊讶地问道。 “老夫知道赵公子最近在查一些事情,而这 些事情与老夫和柳千丝有关。” 李盛林缓缓地说道: “老夫希望赵公子能够高抬贵手,放过我们一马。当然,作为回报,老夫可以答应赵公子提出的任何条件。” 赵让闻言,心中冷笑不已。 他早就猜到了李盛林的用意,所以才会如此镇定地来到这里。 “李相爷说笑了。在下只是一个小小的浪荡江湖客,哪里有能力查什么事情?更别提放过谁了。” 赵让故意装糊涂地说道。 “赵公子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老夫说的是什么意思。” 李盛林的脸色微微一变: “老夫也不想拐弯抹角了。只要赵公子肯放手,老夫可以保证你前途无量!” 说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他特意加重了语气。 赵让心中暗笑。 这个老狐狸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 他所说的“前途无量”,无非就是给自己一些官职或者钱财上的好处。 但这些对于赵让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他想要的可不是这些! “李相爷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赵让拱了拱手: “但在下真的不知道李相爷在说什么。如果李相爷没有其他事情的话,在下就告辞了。” 说完,他站起身就要离开。 李盛林见状,急忙拦住了他。 “赵公子请留步!”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一些: “既然赵公子不肯承认,那老夫就直说了。老夫知道你和七皇子在暗中调查老夫和柳千丝的事情,事关金钟镖 局的灭门案。老夫希望你们能够停止调查,并且把已经掌握的证据交给老夫。” 赵让闻言,心中一动。 原来李盛林并不知道自己已经看过了那些档案。 他还以为自己只是掌握了一些皮毛而已。 “李相爷说的话,在下听不懂。” 赵让依然装糊涂地说道: “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在下就真的告辞了。” 说完,他再次转身向门外走去。 这次,李盛林没有阻拦他,而是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了书房。 但是赵让能感受到,李盛林的目光中充满了杀意。 自己已经彻底得罪了这个位高权重的宰相。 但赵让并不后悔。 他早就已经做好了与这些人为敌的准备。 而且,他还有更大的计划没有实施! 离开宰相府后,赵让并没有回到七皇子的府邸,而是直接去了西门大壮在皇城中的住处。 在赵让心中,整个事件的脉络已经变得越来越清晰起来。 西门大壮这些时日,也并没有闲下来。 他按照赵让的吩咐,一直在暗中观察着宰相府和金钟镖局其余两名副总镖头的动向。 自从赵让和七皇子元明空扶持了新的金总镖头上位之后,这两人突然就消停了下来。 既没有想先前那般,发疯似得冲击南宫家各地的产业,也没有带着人马前来皇城逼宫分钱。 反而安安稳稳的,重新建了一个新的镖局,继续干起了老本行。 这种反常的举动,让赵让不禁心生疑惑。 他怀疑 这两人可能已经和李盛林或者柳千丝达成了某种协议。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他决定让西门大壮继续深入调查。 而这次去西门大壮的住处,就是为了商议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让哥,你来了!” 西门大壮看到赵让到来,显得十分高兴。 他这些日子虽然忙碌,但却觉得十分充实。 “大壮,这些天辛苦了。” 赵让拍了拍西门大壮的肩膀,笑着说道。 “让哥说的哪里话?这不都是当兄弟应该做的。” 西门大壮挠了挠头,憨厚地笑道。 两人寒暄了几句后,便进入了正题。 赵让将自己心中的猜想告诉了西门大壮,并询问他的看法。 “让哥,我觉得你的猜想很有道理。这些天我也发现那两个副总镖头确实有些不对劲。” 西门大壮沉思了片刻后说道: “他们虽然表面上重建了镖局,但实际上却并没有接什么生意。” “没有接生意?” 赵让皱了皱眉,这显然不符合镖局的经营之道。 “那他们靠什么维持镖局的运作?” 西门大壮摇了摇头: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但我注意到他们经常有一些神秘的访客,看起来不像是来谈生意的。” 赵让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这些访客有什么特征?” “就普通老百姓的样子,但行踪诡秘,神兽很好,每次来都是直接进入镖局内院,而且一待就是好几个时辰。” 西门大壮回忆着说道。 赵让点了点头,心中已经 有了计较。 他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思索着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西门大壮见状,没有打扰他,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等待着赵让的吩咐。 良久,赵让停下脚步,转过身对西门大壮说道: “大壮,接下来可能需要你冒一次险。” “让哥,你说吧,要我做什么?” 西门大壮毫不犹豫地说道。 “以你西门家大少爷的名义,却和这两位前任的副总镖头,谈一笔大生意!” 赵让缓缓地说道。 他的计划是,让西门大壮以西门家族的名义,与那两个副总镖头谈一笔大生意,以此为由接近他们,并趁机探查他们的底细和与宰相府的关系。 这虽然有些冒险,但赵让相信西门大壮的能力,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而且,这也是目前最能直接且有效了解到真相的办法。 “大生意?什么大生意?” 西门大壮有些疑惑地问道。 他们西门家虽然家大业大,但一直以来都很少涉及江湖上的事情。 所以,他对于所谓的“大生意”并不太了解。 “这个你不用管,我自有安排。” 赵让神秘一笑,拍了拍西门大壮的肩膀: “你只需要按照我说的去做就行了。” 西门大壮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 他对于赵让有着绝对的信任,知道赵让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那让哥,我什么时候去?” 西门大壮问道。 “事不宜迟,就明天吧。” 赵让沉吟了片刻后说道: “你先 去准备一下,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 “好!” 西门大壮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房间。 这次行动虽然有些冒险,但一旦成功,带来的好处也是难以估量的! 第二天一大早,赵让和西门大壮就出发了。 他们并没有带太多的随从,只是轻装简行,以免打草惊蛇。 两人来到那家新开的镖局门前,只见镖局内人来人往,生意兴隆。 赵让不禁有些感慨。 这两个副总镖头倒是聪明,知道在这个时候不宜高调行事,所以选择了重新开一家镖局作为掩护。 这样一来,他们既可以继续从事自己的老本行,又不会引起外界的注意。 两人走进镖局,立刻有小厮迎了上来。 “两位客官,里面请!” 小厮热情地招呼道。 赵让微微点头,随口问道: “你们这里谁是负责人?” “我们镖局的两位总镖头都在后院,小的带您二位过去。” 小厮说着,便在前面引路。 赵让和西门大壮对视一眼,心中暗自警惕。 看来这两个副总镖头确实很小心,连前台都不留人,全都躲在后院。 两人跟着小厮来到后院,只见一个宽敞的院子里,两个中年男子正在练武。 他们身材魁梧,肌肉发达,一看就是练家子。 这两人正是金钟镖局的前任副总镖头——刘峰和韩林。 “两位总镖头,有客人来访。” 小厮恭敬地说道。 刘峰和韩林闻言,立刻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身来。 当看到赵 让和西门大壮时,他们的眼神微微一变。 虽然他们并不认识赵让,但却认出了西门大壮。 “原来是西门家的少爷,失敬失敬!” 刘峰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他们虽然表面上对西门大壮很客气,但实际上却心怀戒备。 毕竟,他们和金钟镖局之间有着不小的恩怨。 “两位总镖头客气了。” 西门大壮拱手还礼道: “在下这次前来,是想和两位谈一笔生意。” “什么生意?” 二人虽然重建了镖局,但实际上并没有打算接什么生意。 他们的目的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已。 但现在西门大壮却主动上门来谈生意,这让他们感到有些意外。 “不知西门少爷想和我们谈什么生意?” 刘峰试探着问道。 “在下有一批重要的货物需要运送,想请贵镖局帮忙护送。” 西门大壮说道。 他并没有直接说出具体的货物和目的地,以免露出破绽。 西门大壮突然找他们谈护送货物的事情,这让二人感到有些措手不及。 “不知西门少爷的货物是什么?要运送到哪里?” 韩林试探着问道。 “这个……” 西门大壮故意犹豫了一下。 “还是等签了契约之后,再告知二位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故意看了一眼四周。 刘峰和韩林见状,心中顿时明了。 看来这批货物很重要,而且可能涉及到一些机密。 这样一来,他们就更加不能轻易接手了。 但另一方面,如果他们能够借此机 会探查到西门家族的机密,那对于他们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收获。 这份消息,相信卖给谁都能卖一个好价钱! 皇城里多的是为了一句话甘愿搏的主顾。 送上门来的钱,不赚才是王八蛋! 两人心中暗自盘算着利弊得失,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西门大壮也不着急,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他们的回答。 这笔生意对于刘峰和韩林来说,肯定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只要他们敢接手这笔生意,那他就有办法让他们露出马脚! 果然不出所料,在经过一番权衡利弊之后,刘峰终于开口了: “既然西门少爷如此信任我们镖局,那我们自然不能辜负您的期望。” 他看了一眼韩林,继续说道,“只是这价格方面……” 西门大壮闻言心中暗喜,但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说道: “价格方面请两位放心,只要贵镖局能够确保货物安全送达目的地,价格绝对不是问题。” 西门家的大少爷说没问题,那天底下还真就没什么问题能难得住他。 尤其这个问题还是关于钱的。 刘峰和韩林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的光芒。 这笔生意,他们接了! 双方又寒暄了几句后,西门大壮便提出告辞。 刘峰和韩林亲自将他们送到门口,并约定了今日下午再谈一次,若是妥帖,那边签了合同。 离开镖局后,西门大壮忍不住问道: “让哥,你觉得他们会接这笔生意吗?” “放心吧, 他们一定会接的。” 赵让笑着说道。 “没有人能够抵挡住金钱的诱惑。” 而且,他还有后手准备。 如果刘峰二人真的不上钩,那他就只能拿出自己准备的那个诱饵了。 相信到时候,这两个人一定会像闻到腥味的猫一样扑上来。 赵让与西门大壮离开了那家新镖局,拐过几个街角,来到一家其貌不扬的小餐馆。 这家餐馆的招牌已经有些褪色,但门前的炉灶上,一锅热气腾腾的打卤面却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老板,两碗打卤面。” 西门大壮豪气地喊道。 店内狭窄却整洁,几张木桌随意摆放,几个食客正埋头享受着面前的美食。 赵让和西门大壮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木质的椅子因为年代的久远而发出吱吱的响声。 “这家的打卤面,看着就很不错。” 西门大壮笑着说道,脸上露出几分得意! “咱哥俩,你今儿算是有口福了。” 赵让微微一笑,没有答话。他的目光在店内扫过,最后落在了那个正忙碌着下面条的老板身上。 老板的动作熟练而迅速,一勺卤汁,一筷子面条,转眼间两碗热气腾腾的打卤面就摆在了赵让和西门大壮的面前。 “二位慢用。” 老板笑眯眯地说道。 西门大壮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大口吃了起来。 “唔,好吃!” 他含糊不清地说道。 赵让也尝了一口,面条劲道,卤汁醇厚,确实美味。 赵让一边吃着面,一边思索 着接下来的计划。 刘峰和韩林接下这笔生意是迟早的事,但关键是如何通过这笔生意,探查清楚他们与李盛林之间的关系。 西门大壮见赵让沉思,也放慢了吃面的速度。 两人吃完面,结了账,走出了小餐馆。 赵让抬头看了看天色,日头已经渐渐西斜,时间不早了。 “大壮,我们去准备一下,下午的会面很重要。” 西门大壮点了点头,两人便朝西门大壮的住处走去。 回到住处,赵让让西门大壮准备了一份假的货物清单和一份假的目的地,这些都是为了接下来的会面准备的。 “让哥,你真打算让他们运送这批货物?” 西门大壮有些疑惑地问道。 “当然不是,这只是个幌子。” 赵让微微一笑。 “我需要你做的,是在这笔生意中,尽可能地探查清楚他们的底细。最好能鸡蛋里挑骨头般,找个占理却又不那么重要的切口,使劲发挥一下!” 西门大壮明白了赵让的意思,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放心吧,让哥,我知道该怎么做。” 赵让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相信西门大壮的能力,更相信自己的计划。 两人又商议了一些细节,便准备出发前往镖局。 下午的会面比赵让预想中的要顺利。 刘峰和韩林显然对这笔生意非常感兴趣,他们几乎没有怎么讨价还价,就答应了西门大壮提出的条件。 “西门少爷,您放心,我 们镖局一定会确保您的货物安全送达目的地。” 刘峰信誓旦旦地说道。 “那就好。” 西门大壮点了点头。 “这是货物清单和目的地,两位镖头请过目。” 说着,他将准备好的假货物清单和目的地递给了刘峰和韩林。 两人接过清单,仔细地看了起来。 他们都是老江湖了,自然知道要仔细检查这些细节。 赵让和西门大壮静静地坐在一旁,等待着他们的反应。 两人都没有说话,房间里的气氛显得有些压抑。 过了好一会儿,刘峰和韩林终于看完了清单,他们对视一眼,眼中都露出了满意的光芒。 “西门少爷,您的货物我们会尽快安排运送,请放心。” 韩林笑着说道。 “好。” 西门大壮点了点头: “那我们就签了这份合同吧。”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合同,递给了刘峰和韩林。 两人接过合同,仔细地看了起来。 这份合同是赵让亲自拟定的,里面详细地列出了双方的权利和义务,以及违约的惩罚措施。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终于看完了合同。 “西门少爷,这份合同没有问题,我们签了。” 刘峰笑着说道。 “那就好。” 西门大壮已经提前签好了字。 赵让静静地坐在一旁,观察着三人的一举一动。 他的目光在刘峰和韩林的身上扫过,想要从他们的神情中看出一些端倪。 但两人的神情都很平静,看不出任何异常。 赵让心中 暗自冷笑。 他知道这两人一定有问题,但现在还不到揭穿他们的时候。 “西门少爷,合作愉快。” 刘峰笑着说道。 “合作愉快。” 西门大壮也笑了笑,站起身来,准备告辞。 赵让和西门大壮离开了镖局,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走着。 直到走出了很远,赵让才开口说道: “大壮,接下来就看你的表现了。还记得我给你教的那两个字吧?” “放心吧,让哥,我知道该怎么做。我一定会演的又真,又全!” 西门大壮拍着胸脯说道。 第三百一十一章 劫镖 “让哥,你觉得刘峰和韩林会不会真的把货物运送到目的地?” 回到别院,西门大壮突然问道。 赵让摇了摇头说道: “他们不会。这笔生意只是个幌子,他们真正的目的,恐怕是为了探查我们的底细。” “那你先前露头,已经暴露了自己,不是会很危险?” 西门大壮有些担忧地说道。 “放心吧,他们暂时还不敢轻举妄动。” 赵让淡淡地说道。 “而且,我们也不是毫无准备。” 说罢,赵让拿出一张地图,仔细地看了起来。 “大壮,你看这里。” 他指着地图上的一个位置说道: “这是刘峰和韩林的新镖局所在的位置,而这里……”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着: “这里是我们今天吃饭的那家小餐馆。” “这俩有什么关系吗?” 西门大壮疑惑地问道。 “你有没有发现,这家小餐馆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镖局的后门。” 赵让微笑着说道。 西门大壮仔细一看,果然如此! “而且,我还注意到了一件事。” 赵让继续说道: “那家小餐馆的老板,手上有老茧,而且走路时脚步沉稳,显然是个练家子。” “你是说,那家小餐馆是刘峰和韩林的暗哨?!” 西门大壮惊讶地问道。 “是也不是,说不好。” 赵让犹豫的说道。 两人又商议了一些细节,便各自休息去了。 与此同时,在刘峰和韩林的镖局内,两人也正在密谈: “你觉得西门大壮那批货物 有没有问题?”刘峰皱着眉头问道。 “应该没有问题。” 韩林想了想说道. “我看过他提供的货物清单和目的地,都是真实的。” “但是,我总觉得这件事情有些蹊跷。” 刘峰依然有些不放心。 “西门家族一直很少涉足江湖事务,这次为什么会突然找我们运送货物?” 韩林闻言也陷入了沉思。 确实如刘峰所说,这件事情确实有些蹊跷,但是他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要不我们去问问那位?” 韩林提议道。 “反正货物还没有到手,那位有足够的时间和手段去调查清楚。” “也只能这样了。” 刘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明天你亲自去办吧!” 好。” 韩林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第二天,韩林起了个大早,从镖局后门单骑快马而出。 他没有想到的是,有人却比他到的更早,并且已经在那处正对着镖局后门的小饭馆中吃完了早饭。 赵让见韩林的方向并不是向皇城中而去,心里有些失望,但还是在后悄然跟上。 以他现在三品大宗师的修为,想要在收敛气息的同时,跟上快马,已经不是什么难事。 何况韩林心中焦急,根本没有顾及身后是否长了尾巴。 他来到了城中一处不起眼的民宅前,轻轻地敲了敲门。 门很快就被打开了,一个面容阴鸷的中年男子出现在门口,冷冷地看着韩林。 “我家主人请你进去。” 说罢,他便转身向 内走去,韩林也跟在他的身后。 两人穿过庭院,来到了一间书房前。中年男子推开门,示意韩林进去。 书房内,一个身穿锦衣的华贵男子正坐在书桌前,手中拿着一本书,听到门响,他抬起头来看向了韩林。 “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他微笑着说道。 “见过东家。” 韩林躬身行礼道。 “不必多礼,坐吧。” 华贵男子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示意韩林坐下。 韩林依言坐下,然后开口说道: “东家,我和刘峰接了一单生意,但是有些疑虑,想请东家帮忙查一查。” “哦?什么生意?” 华贵男子感兴趣地问道。 “是一批货物的运送生意,但是雇主是西门家族的人。” 韩林说道。 “西门家族?那个天下首富?” 华贵男子皱起了眉头。 “正是。” 韩林点了点头。 “你觉得这单生意有什么问题吗?” 华贵男子问道。 “雇主提供的货物和目的地都是真实的,但是我总感觉这件事情有些蹊跷。” 韩林说出了自己的疑虑。 “西门家族一直很少涉足江湖事务,这次为什么会找我们运送货物?而且,货物的数量和价值都相当可观,但是他们却选择了我们这个小镖局,这让我感到很奇怪。” “确实有些奇怪。” 华贵男子点了点头,沉思片刻后说道: “好,这件事情我会派人去查的。你们就先接下这单生意,但是不要轻举妄动,等我的消息再说。” “是 。” 韩林应了一声,便起身告辞了。 刘峰和韩林在等待了数日后,仍然没有收到他们东家的调查结果。与西门大壮约定的发货时间已经到来,他们无法再继续等待下去。 “我们怎么办?”韩林看着刘峰问道。 刘峰沉思片刻,然后叹了口气说道:“我们不能违约,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希望这只是我们多虑了。” 于是,他们开始着手准备起程。货品清单并不复杂,都是西门大壮近期在皇城中采购的东西,但每一件都价值不菲。 从绸缎、珠宝到珍稀药材,无一不是精挑细选的上品。 路线也并不遥远,只是从皇城送到西门家族的老宅。 这一路上都有宽敞的官道,不经过深山密林,按理说应该十分安全。 但刘峰和韩林心中的疑虑并未因此消散。他们都知道,这次的任务看似简单,但背后可能隐藏着巨大的风险。 发货的日子终于到了,西门大壮带着一群家丁将货物送到了镖局。 他神色如常的与刘峰和韩林寒暄了几句后,便离开了。 刘峰和韩林仔细检查了一遍货物,确认无误后,便带领着镖局的镖师们出发了。 越走,刘峰和韩林心中的疑虑便如春雪般越积越厚,不止没有消融的迹象,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这条路,他们如同熟悉自己掌心的纹路般了解,每一次的崎岖、每一次的转折,都深深印在他们的脑海中。 往日,这条路上热闹非 凡,车马如流,人声鼎沸。 然而此刻,四周静得只能听见他们马蹄的嘚嘚声和车轮碾过石子的吱吱响。 似是整个世界都屏息了呼吸,等待着什么。 “风平浪静之下,必有暗涌。” 刘峰打破了这压抑的沉默。 他的眉头紧锁,仿佛能夹死一只苍蝇。 韩林并未回应,但他的双眼中闪烁着同样的忧虑。 两人都是在江湖中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手,这种异样的宁静,无疑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飘摇。 果不其然,刚刚走出不到百里,急促的马蹄声如雷鸣般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紧接着,近百名黑衣人如同幽灵般从暗处冲出,将刘峰和韩林一行人团团围住,眼神冷冽而狠辣,犹如饥饿的狼群盯上了猎物。 “留下货物!” 为首的黑衣人大喝一声,手中的长刀闪烁着噬人的寒光。 刘峰和韩林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了凝重。 作为前金钟镖局的副总镖头,两人经验和身手都不凡,但此刻的局势,却让他们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不过当他们目光聚焦在为首那人的脸上时,心头的震惊如潮水般汹涌。 那人锦衣华服,面容阴鸷,正是他们背后的东家! “你这是何意?” 刘峰的声音中透露出难以置信。 他们为东家卖命多年,虽然知道东家身份神秘,背景深厚,但从未想过他会对自己人下手。 “何意?” 那东家冷笑一声。 “意思就是你们已经没用了。 不过放心,身后的货物我一定一件不少的都跟你们一起葬了,让你们下去也能做个富家翁!” 刘峰和韩林心中一阵冰凉。 他们一直对东家忠心耿耿,却没想到最终会落得如此下场。 事已至此,他们也无路可退。 “为什么?”韩林带着几分颤抖的声音质问,这颤抖不仅因为愤怒,更因为心头的寒意。 “为什么?” 东家轻蔑地重复着,仿佛听到了一个荒谬的笑话。 “你们两个真是天真,难道真的以为我会看得起你们那微薄的忠诚?” 话音刚落,他冷酷地挥手下令: “上,一个不留!” 黑衣人如狼似虎地猛扑了上来。 刘峰和韩林虽然愤怒,但依旧保持着冷静, 不过双拳终究难敌四手,两人渐渐陷入了困境。 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清啸划破天际。 赵让如飞鸿般从天而降。 他手中的长刀闪烁着寒光。 似出水的蛟龙,直取东家的首级! 东家大惊失色,仓皇躲避,但脸颊还是被凌厉的刀气划伤了。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瞪了赵让一眼,眼中充满了愤怒与惊恐: “赵让?!” 赵让冷笑一声,手中的长刀再次劈向东家。 刀刃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声。 刀法迅猛而精准,每一刀都直指东家的要害,逼得东家狼狈地躲避着。 黑衣人见状,纷纷放弃围攻刘峰和韩林,转而围攻赵让。 但赵让身手敏捷,刀法精湛,所到之处,黑衣人纷纷倒下。 刘峰和韩林也趁机挣脱了困境。 虽然身上带伤,但此刻却战意盎然。 东家见大势已去,心生恐惧,转身欲逃。 但赵让再度飞身而起,长刀如闪电般劈向东家的后背。 东家只觉得后背一凉,接着便失去了知觉,重重地摔倒在地。 此刻刘峰和韩林也认出了赵让是当日跟着西门大壮一并来谈生意的年轻公子,但知道此刻,他们俩才知道原来这位年轻的公子就是最近名动皇城的赵让! “不必多说什么,好坏都不算了,我起码救了你们俩一命,对吧?” 赵让手腕轻抖,将刀锋上的血珠尽数抖落干净。 刘峰和韩林相视一眼,齐齐点头,韩林沉声说道: “赵公子说的是,此次确实是公子救了我们一命,这份恩情,我们铭记在心。” 二人也算是久经阵仗,当然知道赵让救他们一名,所图为何。 刘峰话锋一转,接着说道: “这位东家自从金钟镖局血案发生之后,就派人与我俩接触,但此人的身份我俩都不清楚。” 赵让点头称是。 他知道这两人没有说谎。 江湖中做事自有江湖中的规矩。 少问多做,谨言慎行,只要有利可图,对谁都好。 “他是不是以能拿回金钟镖局里面的那三千多万两库银为引诱?” 事到如今,刘峰和韩林刚刚渡过生死之危,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也点头承认下来。 “后来我们也听说这批库银已经被皇城兵马司扣押,还曾前 去对峙,但东家依然是那套说辞。” 赵让追问道: “哪套说辞?他依旧信誓旦旦的说,能帮你们把银子取回来?” 刘峰点头说道: “没错。他那口气,就好像皇城兵马司的府库通着他家后院一样,只要他想,随时能伸手拿出来!” 赵让笑道: “那时至今日,你们可见到一两银子?” 刘峰和韩林无言以对。 时至今日,他俩的确连一两银子都为见到,还险些死在这位东家手里。 “他当时说的是最近风声太紧,因此让我们先改换门庭,假装做做正经行镖生意。等风头过去,答应我俩的好处就会立马兑现。” 赵让听后冷笑不已。 这东家的画饼技术,倒是与他的武功一样“高强”。 只可惜,画的饼终究不能充饥,再“高强”也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一触即碎。 “你们就没想过,他为何要找上你们?” 赵让看着两人,眼神如刀。 刘峰和韩林面面相觑。 最终刘峰苦笑道: “想过,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那些银子若是当真去处,足够我俩逍遥十辈子都花不完!” 赵让闻言,不禁摇头叹息。 贪婪,总是让人迷失方向,甚至付出生命的代价。 赵让看着地上的东家,陷入了沉思。 这名东家以及他背后的势力,显然不简单。 他们计划周密,手段狠辣,若不是自己及时出现,刘峰和韩林恐怕已经遭了毒手。 但如何查证这名东家的身份以及他背 后的势力,赵让一时之间也想不到好的办法。 这时,刘峰突然开口说道: “赵公子,既然这位东家先前言语间好似和皇城兵马司很熟,现在反正也闹出了劫镖命案,我们不如直接上报皇城兵马司,看看他们的反应。” 赵让闻言,觉得这确实是个可行的办法。 既然这位东家敢如此嚣张,必然有所依仗。 先前与这两人的对话中,好似又和皇城兵马司关系匪浅。 现在闹出了劫镖命案,皇城兵马司于公于私,都无法坐视不理。 赵让轻描淡写地说道: “你们二人,带着这具尸体,去皇城兵马司报案吧。” 顿了一顿,又补充道: “记住,一定要找到蒋校尉,将此事详细告知于他。” 刘峰与韩林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却也没有多问。 江湖中人,最懂得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该闭嘴。 两人齐声应道: “是,赵公子。” 皇城兵马司内,蒋校尉正在处理一堆繁琐的公务。 最近皇城中发生了不少事端,让他忙得焦头烂额。 就在这时,刘峰和韩林抬着尸体走了进来。 “蒋校尉,我们有重要情况汇报。” 刘峰沉声说道。 蒋校尉抬头一看,发现是这俩人,眉头不禁微皱。 “什么事?” 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不悦和警惕。 显然对这两个不速之客并无太多好感。 但当他的目光落在那一动不动的东家身上时,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这是?” “此人试图劫我们的镖,被我们反杀。” 韩林简洁明了地解释道,同时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地说了一遍。 当然,他们隐去了赵让出手相助的部分,只说是自己奋力反抗,才将敌劫镖的歹人击退。 蒋校尉听着两人的叙述,脸色逐渐凝重起来。 第三百一十二章 烂摊子 他认识这个死人,而且很清楚此人的能量。 如果说此人看上的是西门大壮那批货物,蒋校尉是打死也不信的。 但此刻,这具尸体就躺在他的面前,由不得他不信。 “此事还有谁知道?” 蒋校尉沉声问道,目光如炬地盯着两人。 “回校尉大人,此事只有我们三人知道。” 刘峰恭敬地回答道,他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蒋校尉点了点头,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这件事情牵扯甚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你们做得很好,先下去吧。这件事情我会亲自处理。” 蒋校尉挥了挥手,示意两人离开。 刘峰和韩林告退后,离开皇城兵马司,直奔醉仙楼而去。 赵让和西门大壮已经在雅间里点好了酒菜,等着这两人归来。 两人推开房门,便看到赵让正负手而立,望向窗外的景色,听到推门声,他转过身来,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如何?” 赵让轻声问道,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一切顺利,已将那东家的尸体交给了蒋校尉。” 刘峰回答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敬佩。 他们知道,这件事情能够顺利解决,多亏了赵让的出手相助。 “赵公子,这次真是多亏了您,我们敬您一杯!” 韩林端起酒杯,向赵让表达了感激之情。 四人举杯共饮,气氛渐渐融洽起来。 “赵公子,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刘峰放下酒杯,看向赵让问道。 他们知道赵让是个 有主见、有智谋的人,所以都愿意听取他的意见。 赵让放下酒杯,平静的说道: “等。” “等什么?” 韩林不解地问道。 “等皇城兵马司的消息。” 赵让解释道: “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蒋校尉很快就会来找我了。” 四人又闲聊了几句后,便各自散去。 赵让独自留在雅间内,他静静地坐着,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没过多久,房门被敲响。 一个侍卫走了进来,恭敬地说道: “赵公子,蒋校尉有请。” 赵让微微一笑,站起身来,跟着侍卫离开了雅间。 来到蒋校尉的书房,赵让看到蒋校尉正一脸严肃地坐在那里。 “赵公子,请坐。” 蒋校尉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说道。 赵让依言坐下后,蒋校尉开口说道: “赵公子真是神机妙算啊。” 赵让没有说话。 他知道自己并不是神机妙算,但他也的确知道蒋校尉接下来会说什么。 “是你叫刘峰和韩林来皇城兵马司的吧?” 蒋校尉问道。 赵让摇头回道: “恰恰相反,这个法子是他们俩提出来的。我还真没想到!” 蒋校尉沉吟了片刻,似是在考量赵让言语的真实性。 但他很快就放弃了。 这样的事情真假又能如何? 如果对方铁了心要骗你,那你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去拆穿。 你尽可以杀了他,但就是拆不穿他的谎话。 “不过是我让他们直接找你的!” 赵让继续说道。 蒋校尉闻言心里咯噔一下。 一位赵让 当真这么神!竟然知道自己认识这名衣着华贵的东家。 “此人是宰相府的人。” 蒋校尉叹了口气说道。 “李盛林的人?” 赵让说道。 蒋校尉正色重复道: “此人是宰相府的人!” 赵让咧嘴一笑,说道: “好好好,我记住了,蒋校尉莫要着急。宰相府就是宰相府,无非是府里有个宰相罢了,但宰相府和宰相实则没有什么大关系!” 这般诡辩任凭谁听了都会嗤之以鼻,但蒋校尉却颇为欣赏般的点了点头。 他之所以强调宰相府,不就是为了把宰相府和宰相李盛林本人区分开来? 宰相府人多又杂,出个把混蛋无赖,拉大旗作虎皮的人,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毕竟那位宰相大人位高权重,成日里忙活的都是家国天下的大事,对府里的下人属于管教,也实在是情有可原。 但李盛林毕竟是李盛林,即便他的下人惹了事,也轮不到皇城兵马司来管。 “赵公子,此事颇为棘手,依你之见该如何是好?” 蒋校尉问向赵让。 “棘手?这有什么棘手的!有人杀了人,然后畏罪自杀,这事儿再清楚不过了,有什么棘手的!” 赵让撇撇嘴说道。 蒋校尉闻言一愣,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位赵公子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但细细想来,赵让的话也的确有些道理。 那东家既然已经死了,那就死无对证,他说他是自杀的就是自杀的,谁还能反驳不成? “ 但宰相府那边……” 蒋校尉还是有些担忧地说道。 “宰相府怎么了?宰相府就能不讲道理了?人证物证俱在,他们还能抵赖不成?” 赵让不屑地说道。 蒋校尉再次被赵让的惊人之语给震惊了。 这位赵公子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 但不得不说,他的这番话的确让自己安心了不少。 “那就有劳赵公子了。” 蒋校尉抱拳道。 “好说,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吧。” 赵让笑着说道。 宰相府。 李盛林坐在书房里,听着下人的汇报,脸色阴沉得可怕。 “你说什么?人死了?” 李盛林猛地一拍桌子,怒声问道。 “是,是的,大人。” 下人被李盛林的怒火给吓到了,结结巴巴地回答道,“而,而且皇城兵马司的人已,已经介入调查了。” “废物!” 李盛林怒喝一声,挥手让下人退下。 他本以为这只是一件小事,所以并没有太过在意。 但没想到这件事情竟然会闹得这么大,甚至还惊动了皇城兵马司。 这对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虽然现在他还不知道这件事情的具体经过和结果,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件事情绝对会对他的名声造成一定的影响。 而且如果处理不当的话,甚至还有可能影响其他方方面面。 想到这里,李盛林不禁感到一阵头疼。 他现在只希望这件事情能够尽快平息下去,不要再闹出什么乱子来。 就在李盛林烦心不已的时候,门外突然传 来了一阵喧哗声。 紧接着门房跑了进来,一脸惶恐地说道: “大人不好了!外面来了一群镖师,说是要找您讨个说法!” 李盛林闻言一愣。 找自己讨说法? 自己最近好像没有得罪什么人啊?更不用说镖师。 李盛林带着疑惑走出了书房,来到前院。 只见一群人气势汹汹地站在门口,为首的是两个身材壮硕的中年人,一身锦衣华服,神采飞扬。 “你们是什么人?来此有何贵干?” 李盛林沉声问道,虽然他不知道这些人的来意,但从他们的态度来看,显然不是来拜访的。 “你就是宰相大人?” 为首的两人上前一步,声若洪钟。 “不错,我就是李盛林。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 李盛林说道。 “我们镇远镖局的总镖头,想要来问宰相大人讨个说法!” 这人正是刘峰。 至于镇远镖局,是他刚刚才想出来的。 他与韩林的镖局,还并未确定名字。 情急之下,也只能想出来这么个四平八稳却又略显老套的名字。 不过这种时候,够用就行。 李盛林才不会多想他们的镖局叫什么名字,只要知道他们是镖局中人,还是总镖头,这就足够了! “你府中的人仗势欺人,抢夺劫镖,滥杀无辜,我们今天就是来讨个公道的!” 李盛林闻言眉头一皱。 看这些人的样子,显然是有备而来。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李盛林冷冷地说道,“如果你们没有证据 的话,就请离开吧。” “宰相大人这是不承认了?” 刘峰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纸: “这是那人的亲笔供词,上面写得清清楚楚,他是受宰相大人的指使,才抢夺我们的镖物,并杀害了我们的同伴。” 说着,刘峰将那张纸递给了李盛林。 李盛林接过纸张,扫了一眼,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这的确是那人的字迹,而且上面还盖有他的手印。 “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李盛林将纸张撕碎,冷冷地说道: “这只是他的一面之词,根本不能作为证据。” “宰相大人这是打算抵赖了?” 刘峰笑着说道: “没关系,我们还有人证。” 说着,他拍了拍手,只见一个瘦弱的身影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你!” 李盛林看到那个人,脸色骤变。 这个人正是那个死去的东家的小厮! “是是是,见到了见到了,嘿嘿哈。” 小厮有些痴傻,但还是尽力说道。 李盛林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 他没想到这个小厮竟然还活着,而且还被对方找到了。 好在这小厮脑子不好使,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不然这就算是铁证,可是个大麻烦…… “大人,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刘峰冷笑着问道。 李盛林没有说话,只是阴沉着脸看着刘峰等人。 他现在已经可以确定,这件事情是有人故意针对他。 但是李盛林也并不知道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 如果你们想要钱的话,我可以给你们。” 李盛林缓缓开口说道: “只要你们离开,这件事情我就当没有发生过。” “哈哈哈!” 刘峰闻言大笑起来: “宰相大人,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们了吧?我们镇远镖局虽然不是什么大镖局,但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岂会为了钱财而折腰?” “那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李盛林冷冷地问道。 “很简单。” 刘峰笑着说道: “只要宰相大人公开道歉,说自己御下无方,管教不严,并承诺以后不再做这样的事情,我们就此离去,如何?” 李盛林没有说话,只是阴沉着脸看着刘峰。 让他公开道歉? 这简直就是在打他的脸! 但他不答应的话,这件事情恐怕很难善了。 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而且人证物证俱在,他就算想要抵赖也抵赖不了。 李盛林心中权衡利弊,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 毕竟相比于自己的名声来说,道个歉又算得了什么呢? “好,我答应你们。” 李盛林沉声说道: “我会公开道歉,并承诺以后不再做这样的事情。” “宰相大人果然是个聪明人。” 刘峰笑着说道: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说着,他带着人转身离去。 李盛林看着他们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光芒。 这件事情,绝对不会就这么算了! 韩林带着一应人等,回了刚刚命名的“镇远”镖局,刘峰则去给赵让复命。 赵让 对于这件事情的处理颇为满意。 他并没有亲自出面,而是选择了在背后操控,让刘峰和韩林等人去前台表演。 这样的做法既能够保护他的身份不被暴露,又能够达到他想要的目的。 不得不说,这是一种非常高明的策略。 而李盛林虽然被迫道歉,但他心中却充满了怒火和不甘。 自己身为当朝宰相,位高权重,平日里只有别人向他低头道歉的份,哪里有过他向别人道歉的时候? 赵让看着刘峰,脸上露出了赞许的笑容。 “刘峰,这次你做得很好。” 听到赵让的夸赞,刘峰心中一阵激动。 他知道自己这次能够成功,多亏了赵让的指点和帮助。 “赵公子过誉了,如果不是您指点迷津,我等岂能如此顺利?” 刘峰谦虚地说道,同时表达了对赵让的感激之情。 赵让摆了摆手,示意刘峰不必过于自谦。 “刘峰,你有没有想过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赵让突然问道。 刘峰一愣,随即陷入了沉思。 他之前的确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赵公子,不瞒您说,我之前的确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刘峰坦诚地说道,“但是现在,我不知道我们该何去何从。” 赵让闻言微微一笑,说道: “刘峰,你可知我与金鲁的关系?” 刘峰闻言一愣。 他知道金鲁能坐上金总镖头的位置,以及金钟镖局能起死回生,都是靠着赵让,以及那位七皇子殿下。 但这话他却不敢说。 起码在没有清楚赵让的新意之前,他不敢说。 尤其是先前他们三个都是金钟镖局的副总镖头,为了那笔三千多万两的银子,打生打死,闹的不可开交,说是血流成河也不为过。 甚至还为了祸水东引,无端袭击了许多南宫家的产业和弟子。 虽然最后金鲁也没有得到那笔银子,但他刘峰韩林与金钟镖局,与金鲁之间,也几乎已经没有了转圜的余地。 刘峰不知道赵让突然提及金鲁和金钟镖局是何用意,所以只能含糊其辞道: “略有耳闻。” “那你们,可愿重回金钟镖局?” 赵让看着刘峰的眼睛,缓缓问道。 刘峰被赵让这个问题给直接问愣住了。 重回金钟镖局? 他们当初可是差一点杀死金鲁。 双方已经有了裂痕,如何还能回去? 而且就算他们想回去,金鲁也未必会收留他们吧? “赵公子,我们当初的确做得不对,但是我们也是被人蒙蔽,所以才会犯下那样的错误。” 刘峰有些尴尬地说道: “而且……我们现在已经自立门户,创建了镇远镖局……” “如果你们愿意,我可以帮你们和金钟镖局和解。” 赵让打断了刘峰的话,淡淡地说道。 刘峰闻言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激动的神色。 如果赵让真的能够帮他们和金钟镖局和解,那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赵公子,您说的是真的吗?” 刘峰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 “我赵让从 不说假话。” 赵让淡淡地说道。 得到赵让的肯定回答,刘峰和韩林等人都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他们之前虽然自立门户创建了镇远镖局,但是说实话,他们对于这个新创建的镖局并没有太多的归属感。 毕竟他们之前都是金钟镖局的人,对于金钟镖局还是有着很深的感情。 更不用说,金钟镖局这四个字,依旧是大威北境镖局中的翘楚。 如果能够重回金钟镖局,他们当然愿意! “赵公子,如果您真的能够帮我们和金钟镖局和解,那我们以后愿意为您效犬马之劳!” 刘峰一脸激动地说道。 “只要你们以后忠心办事,自然不会亏待你们的。” 赵让点了点头,淡淡地说道。 对于刘峰等人的投诚,他还是很乐见其成的。 毕竟他以后要做的事情还很多,需要用到人手的地方也很多。 不可否认的是,刘峰和韩林都是实力不错的高手。 刘峰已经够到了三品大宗师境的门槛,韩林也已是四品境大圆满。 这样的实力已经不算弱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们都已经走投无路,只能投靠于他。 这样一来,他们就会更加忠心耿耿地为办事。 “如此,你们便先回去吧。” “等待我的消息。” 赵让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 刘峰和韩林等人闻言,立刻躬身告退。 他们知道赵让是个言出必行的人,既然他已经答应了会帮他们和金钟镖局和解,那就一定会 做到。 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等待赵让的消息。。 赵让之所以会提出让刘峰等人重回金钟镖局,一方面是为了增强自己的力量,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给金钟镖局找几个得力的助手,顺带盯着金鲁。 谁都不敢保证,一个人永远都只有一个心思。 赵让和西门大壮都不可能一直待在皇城里,所以必须要找一些可靠的人来帮他打理这一摊子事情,并且互相制衡。 金钟镖局无疑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当然,赵让也清楚,想要让刘峰等人真心归顺,还需要一个相当长的过程。 不过这件事情并不着急,可以慢慢来。 现在最重要的是另外一件事。 那就是如何处置那个死去的东家的小厮! 死去的东家,定然在宰相府中都有不低的地位,赵让本以为可以从这名小厮口中了解一二,不曾想他却是个憨子……一问三不知! 赵让心中明了,这名小厮,怕是被人动了手脚。 “罢了。” 赵让挥了挥手,让小厮退下。 即便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赵让独自一人坐在书房中,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笃笃”声。他 宰相府与这件事的关联,似乎并不像他最初想象的那么简单。 那个死去的东家,在宰相府中究竟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就在这时,一阵更加急促的声响打断了赵让的思绪。 他打开门,只见西门大壮站在门口,一脸焦急。 “怎么了?” 赵让问道。 “让哥,那个小厮……他死了!” 西门大壮气喘吁吁地说道。 “什么?” 赵让的眉头一皱,快步走出书房,随着西门大壮来到了小厮的房间。 只见那小厮躺在地上,脸色青紫,显然是中毒而亡。 赵让蹲下身,仔细检查了小厮的尸体。他的脸色愈发阴沉,这毒,显然是极为霸道且烈性。 “有人来过?” 他抬头看向西门大壮,语气中带着几分寒意。 西门大壮摇头道: “让哥,我一直守在外面,没见有人来过。” “这毒,是何时下的?” 赵让心中疑惑更重。 若是在他们带回小厮之后下的毒,那下毒之人必然有极高的隐匿手段,竟能躲过西门大壮的耳目。 “不清楚,但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这样了。” 西门大壮有些惶恐地说道。他深知自己的责任重大,如今却出了这样的纰漏,心中自然是惴惴不安。 赵让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他知道,此时责怪西门大壮也无济于事。 显然是有人不希望他透露出更多的信息。 赵让沉声说道: “这个小厮的死,说明我们可能已经触及到了某些人的痛处。从现在开始,我们要更加警惕。” 西门大壮点头应是,心中却是暗自发誓,一定要查出是谁下的毒手。 赵让又看了一眼地上的小厮,心中不禁有些惋惜。 这个小厮虽然是个憨子,但毕竟是一条人命。 如今死得不明不白,实在是令人痛心 。 ———————— 夜幕降临,皇城中却并未因此安静下来。 宰相府中,李盛林坐在书房中,脸色阴沉如水。 今日之事,对他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他堂堂当朝宰相,竟然被迫向一个小小的镖局道歉! 这口气,他如何能够咽得下? “老爷,那刘峰和韩林等人已经自立门户,创建了镇远镖局。” 管家双手托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盏羹汤,低声说道。 这盏羹汤,看似平凡无奇,实则蕴含着不少深意。 它安卧在精致的瓷碗中,色泽深沉,散发着淡淡的热气。一眼望去,那羹汤的表面漂浮着几片翠绿的香菜叶,点点油花漂浮其上,仿佛在平静的湖面上轻轻摇曳的小舟。 汤底是浓郁的骨汤,长时间熬煮后的精华都汇聚在这一碗羹汤之中,每一口都是味觉的极致享受。 “镇远镖局?” 李盛林看都没看汤羹一眼,冷笑着说道: “真是好大的口气!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镖局,也敢与本相为敌?真是不知死活!” “老爷,我们要不要……” 侍卫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愚蠢!” 李盛林瞪了他一眼: “现在动手,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更何况,他们背后还有七皇子撑腰。你以为七皇子是傻子吗?” 管家闻言,顿时噤若寒蝉。 “不过李立的死,还真是个麻烦事……” 李盛林招招手。 管家立马会意,把汤羹放在他面前。 李立就是那名死去的 东家。 宰相府家大业大,光凭李盛林自己的俸禄,哪里支应的下去?自是得有些见不得光的收入才行。 府中的一应用度,起码有三成都出自李立所打点的生意。 现在他一死,那些无主之钱,不说其他人不知在哪,也不知咋办,就是那些经营多年的关系,也不是那么容易换个人就能续上的。 李盛林端起那碗羹汤,轻轻吹了吹热气,然后一口一口地品尝着。 这羹汤的味道,能够让他暂时忘却心中的烦恼。 “老爷,那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管家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个时候最好不要打扰李盛林的思绪,但他又不得不问。 李盛林没有说话,只是继续品尝着羹汤。 过了一会儿,他放下碗,缓缓地说道: “现在最重要的,是稳定住局面。那些生意上的事情,暂时交给其他人去处理。” “是,老爷。” 管家点头应道。 “还有,”李盛林继续说道: “派人去暗中调查一下那个镇远镖局,看看他们除了那两位以前金钟镖局的副总镖头外,还有什么背景。另外,也要留意一下七皇子和赵让的动向。” “是,老爷。” 管家再次应道,然后转身离开了书房。 就连管家都不知道,李立在皇城中一共有七十二处店铺。 包含酒楼,茶馆,赌坊,当铺,甚至还有只有女人才去的胭脂铺。 但这七十二个店铺,没有一家的东家是他李立本人。 也就是说,李 立想要掌控住着七十二家店铺,起码还需要七十二个人! 这七十二名东家,再去寻来打理生意的掌柜、伙计,怕是几百人都不止…… 这的确是一个烂摊子。 又烂又麻烦,几乎不可能有人能全然拾掇起来! 第三百一十三章 七十二张合同 更何况,这些店铺之间,还有千丝万缕的利益纠葛。 一旦处理不好,很容易就会牵一发而动全身,引起连锁反应。 这也是为什么李盛林会如此愤怒的原因。 李立经营这么多年,早就已经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利益网。 现在李立一死,这个利益网很有可能就会瞬间崩塌! 而一旦这个利益网崩塌,那么宰相府的经济来源就会断绝! 这是李盛林绝对无法接受的! 所以他现在必须要尽快找到一个能够替代李立的人,来稳住这个局面。 但是这样的人选又谈何容易找到? 不仅需要有能力,还需要有足够的忠诚。 “唉……” 李盛林长叹一声,心中充满了无奈和烦恼,再度端起了那碗羹汤。 李盛林想了半天,最终决定让自己的管家先出去顶着这个烂摊子。 此时最重要的是稳住局面,防止那些掌柜和伙计们因为慌乱而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你先去把那些掌柜们召集起来,告诉他们,无论如何都要先稳住店铺,哪怕暂时不开张也行。” 李盛林对管家吩咐道。 管家点头应是,随即匆匆离去。 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荣损与共,绝不能让这么大份产业在李立死后就此崩塌。 管家李海,是个身材矮小却精明能干的中年人,跟随宰相李盛林多年,深得信任。 虽然接下了这活儿,但他很清楚这件事的困难。 七十二家店铺的掌柜们,平日里都是直接与李立 打交道,与其他人甚少交往。 如今李立突然离世,他们心中肯定也惴惴不安,不知道未来会如何。 七十二家店铺,各有各的特色,各有各的规矩。 李立在世时,一切都是他亲力亲为,与各家掌柜单线联系,账目、货源、人脉,都是他一人掌控。 如今他突然离世,这些信息仿佛都随着他的逝去而烟消云散。 想要稳住这七十二家店铺,首先得建立起信任。 但信任的建立需要时间,而时间正是他现在最缺的…… 好在李立在世时,每个月会把这七十二家店铺的收支情况汇总成一本账册,送到宰相府来。 这些账本都在账房内存着,让李海还不算是彻底成了无头苍蝇。 李海独自一人走进账房,他的目光在那一排排整齐的账册上扫过,最终定格在一本月末账册上。 缓缓翻开,一行行字迹映入眼帘,那是李立的字迹,刚劲有力,一丝不苟。 每一笔账目,都记录得清清楚楚,无论是收入还是支出,都精确到了每一文钱。 李海看着这些账目,心中不由得对李立生出几分敬意。 现在李立已去,这些账目便成了他稳住七十二家店铺的重要线索。 他必须仔细研读这些账目,了解每一家店铺的经营状况,才能有针对性地采取措施。 李海忙活了一个通宵,双眼之中泛着疲惫的血丝。 随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他带领着宰相府里最精明的三位账房先生,直 奔行商司而去。 行商司,是大威王朝主管商业活动的部门。 尽管它掌控着王朝的商业命脉,富得流油,但在大威,商人的地位并不高。 因此,行商司虽手握重权,但在朝廷中的地位却颇为尴尬,常受冷落。 李海走在前往行商司的路上,心中五味杂陈。 作为宰相府的大管家,他深知与这样的部门打交道并非光彩之事。 但如今李立突然离世,宰相府的经济来源面临严重危机,他不得不放下身段,亲自前来求助。 晨光照在行商司高大的门楣上,李海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衫,迈步走了进去。 门内人声鼎沸,各色商人络绎不绝,都在为生意忙碌奔波。 李海微微皱眉,这种喧嚣和混乱的环境让他感到有些不适。 他气沉丹田,一声大喝,声如洪钟: “行商司掌司何在?出来答话!” 这一声大喝,让整个大堂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李海的身上。 大堂中的官吏们却面面相觑,显然并不知道这位张口就要见掌司大人的小个子中年男人到底是谁。 “掌司大人不在,有事先拿条,再排队!” 一个小吏头也不抬的说道。 李海眉头一皱,显然不满这种推诿。 他冷哼一声,傲然道: “我要见你们这里管事的,别告诉我你们行商司连个管事的都没有!” 李海的话语中充满了不屑与傲慢,仿佛他是这里的主宰,而非求助者。 就在 这时,一个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子的商人走了过来,他瞪大了眼睛,冲着李海吼道: “你这人怎么蛮不讲理?竟敢在行商司大堂喧哗,难道不知这里的规矩吗?” 李海瞥了那商人一眼,脸上露出不屑的神色。 “规矩?小小行商司也配谈规矩?这腌臜之地……!” 话语中透露出无比的狂妄,那商人被李海的气焰所震慑,一时语塞。 周围的商人和官吏们也开始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这人是谁啊?竟然敢在行商司这么嚣张?” “不知道,看不出……但皇城卧虎藏龙,咱也别当出头鸟” “哼,就算是有依仗又能如何,这里也是官家!真有本事,那还不是私下里就把事儿办了?还用得着亲自跑来一趟?也就咱们这种无权无势的,办点事才得跑断腿……” 后堂突然传来一声轻咳,接着一个身着青色长袍的中年人缓步走出。 他面容清瘦,眼神锐利如刀,正是行商司的掌司——沈青。 沈青走到大堂中央,扫视了一圈,最后定格在李海的身上: “何人在此喧哗?行商司虽然没什么地位,但也不能任由咆哮!” 李海见状,心中一凛。 他虽然狂妄,但也不是傻子,换上一副笑脸,不卑不亢的说道: “原来是沈掌司,失礼了。在下宰相府管家李海,有要事相商。” 沈青闻言,眉头一挑。 “既然是宰相府的人,那就更应该懂得规矩。有什么事 ,就请直说。” 李海欲言又止。 这样的事情,哪能堂而皇之的说? 怪不得沈青一把年纪,还蹲在行商司这种犄角旮旯,这也太不会做官了! 李海心中暗自腹诽,但面上却丝毫不露痕迹,只是微微一笑,拱手道: “沈掌司,此事颇为重大,且涉及一些私密之事,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青看着李海,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他自然知道宰相府的地位和影响力,也明白李海此次前来必定有重要事情相商。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转身向后堂走去: “请跟我来。” 李海跟随着沈青走进后堂,来到一间布置简朴的书房。 沈青示意李海坐下,然后亲自为他沏了一壶茶。 “李管家,现在可以说了吧?” 沈青将茶杯推到李海面前,淡淡地说道。 李海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然后放下茶杯,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来意向沈青详细说明。 随着李海的叙述,沈青的脸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李管家,此事确实非同小可。但行商司虽然负责商业活动的管理,却并不直接插手商铺的经营。你希望我们如何相助呢?” 沈青沉思片刻后缓缓开口问道。 李海闻言心中一喜,看来沈青并没有完全拒绝自己的请求,连忙说道: “沈掌司,我们希望能够借助行商司的力量,稳住七十二家店铺的局面。” 沈青皱起眉头沉思起来。他知道这样做虽然有些违 背行商司的原则,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先例。 而且如果能够帮助宰相府渡过这次危机,对于行商司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毕竟宰相李盛林在朝廷中的地位举足轻重,能够与他建立良好的关系,对于行商司和他自己的未来都没什么坏处。 想到这里,沈青抬起头,目光直视着李海,缓缓开口: “李管家,你的要求,我理解了。但此事关系重大,我需得仔细思量。这样,你给我些时间,我考虑一下如何?” 李海闻听此言,心中虽然有些失望,但也知道此事不能操之过急。 他站起身,深深一揖: “那就有劳沈掌司了。宰相府上下,都感激不尽。” 沈青也站起身,回了一礼: “李管家言重了。此事若成,对行商司也有好处。我自然会尽力而为。” 李海志得意满地回到了宰相府。 脸上的疲惫之色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自信和期待。 他大步流星地走进李盛林的书房,将此次行商司之行的结果详细汇报给了宰相。 李盛林听后,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之色。沈青的处理方式,既稳妥又不失机智,确实是个可造之材。 “嗯,沈青此人若能真心为我所用,日后必成大器。你这次做得很好。” 李盛林的话让李海心中暗自得意,但嘴上却谦虚道: “都是宰相大人教导有方,小人只是按吩咐行事而已。” 李盛林微微一笑,心中已有计较。若沈青真 能稳住这七十二家店铺的局面,他不介意动用一下自己的关系,将沈青提拔到一个更高的位置。 毕竟,朝中有自己的人,总比多一个潜在的敌人要好得多。 尤其是在这个风云变幻、山雨欲来的时刻,他更需要可靠的力量来稳固自己的地位。 “好了,下去好好休息吧。” 李盛林挥了挥手,示意李海退下。 李海躬身告退。 这次的任务完成得如此顺利,不仅得到了宰相的赞赏,还有可能为沈青铺就一条升迁之路,这对他来说无疑是双赢的结果。 刚刚回到自己的房间,准备好好睡一觉以解昨晚的疲惫时,李海却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他皱了皱眉头,心中暗骂一句,却还是迅速地起身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那三位账房先生。 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一丝惊慌之色。 “李管家,出事了!” 其中一位账房先生急匆匆地说道,同时将一摞厚厚的合同抄本递给了李海。 李海疑惑地接过合同抄本,翻看了起来。然而,随着他翻看的页数越来越多,他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 这些合同竟然是李立管理的那七十二家店铺的转让合同! “这是什么意思?” 李海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些店铺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全部被转让了出去? “李管家,这些合同的完成日期,是在李立死前三天……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刚才突 然来了个行商司的小吏,说是奉沈掌司之命送来的。” 账房先生解释道。 李海紧握着那份宛如千斤重的合同,心头升起一股难言的恐惧: “那位送合同来的小吏,此刻身在何处?” “他递交了合同之后,便匆匆离去,只说是还有其他的公务等着他去处理。” 账房先生恭敬地回答道。 李海的手指紧紧地扣在合同上,因为过度用力,指尖已经微微泛白。 他突然意识到,这件事绝非表面上那么简单。 从沈青那令人捉摸不透的态度,到这些突如其来的转让合同,再到那个行踪诡秘的小吏…… 他迅速转身回到书房,毫不犹豫地提起笔来,写了一封加急信件,派人以最快的速度送往行商司,请求与沈青会面。 而后,他独自坐在书房中,一遍又一遍地翻阅着那些合同,希望能从中发现一些线索。 合同上的每一条款都清晰明了,转让的手续也是一应俱全,他根本无法从中找出任何破绽。 李海开始怀疑,难道自己真的想多了,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 不久之后,信使匆匆赶回,带来了沈青同意会面的消息。 当他再次面对沈青时,他发现对方的神色依然如湖水般平静。 李海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沈掌司,这些转让合同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青轻轻一笑,回答道: “李管家,这些合同就是那些店铺的掌柜亲自签署的。七十二家店铺,也就是七 十二个掌柜,他们可能是出于某种特殊的考虑,并没有告知你说的那位李立。至于具体的原因,我就不得而知了。” 李海听后心头一震。 他开始怀疑李立是否真的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但当他想继续追问时,沈青却摆了摆手,说道: “李管家,这件事已经过去了。现在,这些店铺已经有了新的主人,我们也无法做什么,只能到此为止了!” 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和事是永远无法被完全看透的。 “沈掌司,既然事情已经无法挽回,我可否保留这些合同的抄本?” 沈青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当然可以,李管家请便。” 李海心中暗自松了口气。 些合同抄本或许是他揭开这一切谜团的关键。 他小心翼翼地收起合同抄本,向沈青拱了拱手,然后转身离去。 回到宰相府,李海直奔李盛林的书房。他将此次行商司之行的情况详细汇报给了宰相,同时将那些合同的抄本递了上去。 李盛林翻阅着合同抄本,脸上露出沉思之色。 现在并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关键是要想办法稳住宰相府的经济来源。 “你先下去吧,让我好好想想。” —————————— 镇远镖局内,刘峰和韩林二人正在喝酒。 自从搭上了赵让的线,这两人觉得安稳日子虽然有些无聊,但总比拼命好。 钱多钱少,日子照样过。 这样晒着太阳喝着酒,吃着火锅唱着 歌,多舒服? 突然,一个镖师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总镖头,出事了!” 韩林放下手中的茶杯,极为不耐烦的说道: “能出啥事啊?动不动就出事了出事了……” “宰相府的大管家李海今日亲自行商司,据说与一笔惊天产业有关!” 镖师说道。 韩林闻言一惊。 宰相府的大管家亲自行商司,可是极为稀奇的事情! 刘峰也是皱起了眉头,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沉声问道: “详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镖师喘了口气,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详细地说了一遍。 “全部转让了出去?” 刘峰和韩林同时惊呼出声。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 七十二家店铺,那可不是小数目! 而且,还是在李立死前三天就全部转让了出去,这其中必定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说……” 刘峰没有说下去,但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韩林也是皱起了眉头,这件事确实透着古怪。 如果说是巧合,那未免也太巧合了一些。 更不用说,李立当初可就是在他俩面前,被赵让一刀杀死的…… “只能去找赵公子了!” 刘峰想了想说道。 赵让今日并不在别院中。 青青一大早就约了她,去皇城郊外踏青。 刚好西门大壮也在,三人便一道出发,此时早已出了城。 城门外,青青的马车缓缓行驶在春意盎然的小道上。阳光透过车 窗,洒在青青那如玉般的脸庞上,映出一层淡淡的光晕。 双眸含水,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整个世界都沉浸在这温柔的春光之中。 赵让策马并行在马车旁,虽在与西门大壮闲聊,但目光时不时从青青身上扫过。 “让哥,咱们还要走多久?” 赵让侧头问道: “你是不是又饿了?” 西门大壮点点头。 他本来没那么饿。 但一想到马车后面带了根新鲜羊腿,还有两只肥鸡,一坛老酒,他就饱不起来,哪怕早晨吃了一碗面,十个肉包子,还有二十个抄手…… 第三百一十四章 多喝茶 赵让伸手指向不远处的小山丘: “看到前面那座绿意盎然的小山了吗?咱们就在山脚下的青青草地上野餐如何?” “好啊!” 青青欢快地应着,一边掀开车窗帘,那双明亮的眼眸中闪烁着如同星星般的光芒。 西门大壮一听到野餐,鼻尖似是已经能闻到烤羊腿那诱人的香气,整个人精神都为之一振。 不久之后,三人便抵达了那座小山脚下。 只见那里的草地如同翠绿的绒毯,几朵野花点缀其中,春意浓浓,让人心旷神怡。 赵让与西门大壮兴致勃勃地开始忙碌起来,准备野餐的一切。 青青则优雅地坐在草地上,双手轻轻托腮,安静而温柔地看着他们两人忙碌的身影。 火堆很快被点燃,羊腿和肥鸡被精心地架在火上,慢慢地烤着。 酒的醇厚与肉的鲜美交织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垂涎的香气。 西门大壮迫不及待地撕下一块烤得金黄的羊肉,大口地吃了起来: “嗯,真是太好吃了!” 他含糊地赞叹着,满脸都是满足与幸福。 赵让则微笑着将一块烤好的鸡肉递给青青,温柔地说: “尝尝看,味道如何?” 青青接过鸡肉,小口品尝,然后笑着点头: “真的很好吃!没想到你还有这般手艺!” 可惜这份宁静与美好并未持续太久。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原本和谐的氛围。 赵让微微皱眉,抬头望去,只见几名骑士飞速奔 来,他们身着鲜明的衣甲,气势汹汹。 “难道是冲着咱们来的?” 西门大壮疑惑地问道,一边挠了挠头。 赵让目光深沉地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很快,那几名骑士已经奔至近前。 为首的之人身材魁梧,面容刚毅,正是镇远镖局的刘峰。 刘峰一眼看到赵让等人,立刻翻身下马,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赵公子,我终于找到你了!”他气喘吁吁地说道,脸上满是急切。 赵让站起身来迎了上去: “刘镖头,看你这么着急,是不是出什么急事了?” 刘峰点了点头,神色凝重地将宰相府大管家李海亲自行商司,以及七十二家店铺被神秘转让的事情,详细地告诉了赵让。 赵让听后眉头紧锁,这件事显然透着古怪,而且必定与当朝宰相李盛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沉思了片刻后问道: “刘镖头,你是觉得这和李立的死有关?” 刘峰叹了口气道: “我也不清楚。但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件事绝不简单。所以我得到消息后,就立刻来找赵公子您商量对策。” 赵让赞同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对青青和西门大壮说道: “你们俩先回去吧,我要和刘镖头去办点重要的事情。” 说完他便翻身上马,与刘峰一同疾驰而去。 青青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担忧…… 西门大壮扛起未吃完的羊腿和肥鸡,嘟囔着跟青 青一起打道回府。 回到刘峰的镇远镖局之后,赵让当仁不让地坐在了主位上,却发现韩林并不在场。 不禁疑惑地问道: “韩林去哪儿了?” 刘峰摇了摇头表示不知情: “之前我说要去找你,他应该在镖局里才对啊。” 说完他便叫来一个趟子手,询问情况。 “回刘总镖头的话,” 趟子手恭敬地回答道: “小的之前一直在外当值,并未注意到韩总镖头的动向。” 刘峰挥了挥手让他退下,然后转向赵让说道: “赵公子,你觉得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宰相府的管家李海亲自去了行商司这件事,你确定吗?” 赵让严肃地问道。 “千真万确!” 刘峰肯定地回答道: “当时在场的人都看到了那一幕。而且李海一开始还非常嚣张跋扈,但是后来行商司的掌司沈青从后堂走出来后他就立刻收敛了许多。” 赵让皱眉沉思道: “这就有趣了。沈青这个人我听说过一些关于他的传闻。据说他是个极其精明,且刚正不阿的人物,那李海在他面前嚣张,自然会吃亏!” 刘峰点头赞同道: “赵公子所言极妙……只是这件事背后到底有什么深意我还真是捉摸不透……” 说到这里,刘峰不禁露出了困惑的神色。 “李盛林权倾朝野,他的管家却亲自去行商司,其中必定有蹊跷!而且七十二家店铺同时易主可不是小事!” 赵让分析道。 “最关键的问题是 ,皇城里有谁有这么大的能力,能够一口气吃下七十二家店铺?如果这些店铺都是为李盛林谋取私利的工具,那么他肯定会做得非常隐秘才对。宰相府用人最先考虑的,肯定不是能力,而是忠诚!” 赵让继续说道。 刘峰听着赵让的分析,不住地点头表示赞同。 他也实在想不出这个人能用什么理由,来让这些店铺的掌柜们心甘情愿地反水! 两人一时陷入了沉默之中。 目前唯一能看出线索的。就是那七十二张转让合同了。 但是合同的底单都存放在行商司内,赵让虽然听说过沈掌司的大名,但是与他并没有过任何交集。 再加上他本身并非官府中人,如果贸然上门要求查看底档,显然不合规矩! 西门大壮扛着羊腿和肥鸡大步流星地走在回府的路上,但心里却始终放心不下赵让。 在将青青送回府之后,立刻调转方向直奔镇远镖局而去。 镖局的大门敞开着,西门大壮一步跨入大门,就听到内堂传来赵让和刘峰的声音,他们正在谈论沈青。 “这个名字咋这么熟悉呢?” 西门大壮摸着下巴,思索着。 突然他眼前一亮兴奋地喊道: “哎呀我想起来了!沈青不就是行商司的掌司吗!” 心中一动,大步走到内堂,猛地推开门大声地说道: “让哥你说的沈青我跟他很熟啊!” 赵让和刘峰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看去却见是西门大壮,两 人脸上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大壮你说什么?你认识沈青?” 赵让急忙问道。 “认识咋不认识啊!” 西门大壮笑着说道: “沈青那老家伙能当上掌司,还是因为我家和他有些关系呢!” 赵让闻言双眼顿时一亮,他没想到西门大壮竟然和沈青有关系,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大壮,你能不能帮我们引见一下沈青?我们有些事情想要向他请教。” 赵让说道。 “没问题啊让哥,我这就去安排你们见面!” 西门大壮爽快地答应道,然后转身大步走出了镖局。 沈青为人正直、清廉。 想要用金钱或权力来打动他,是行不通的。 唯一能打动他的只有情义二字。 想到这里西门大壮心中有了主意。 他七拐八拐地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小巷,轻轻敲了敲一户人家的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中年男子探出头来正是沈青的家仆沈春。 “春叔是我大壮啊!” 西门大壮笑着打招呼道。 “哎呀是西门大少爷!快请进快请进!” 沈春热情地迎了上来,将西门大壮让进了屋。 屋内陈设简朴而整洁,沈青正坐在书桌前翻阅着卷宗。 看到西门大壮进来,他放下手中的卷宗,站起身来相迎: “大壮贤侄深夜造访有何要事?” 沈青温和地问道。 “沈叔叔实不相瞒,此次前来确实有事要你帮忙!” 西门大壮开门见山地说道: “我有一个朋友,想要查阅一些行商司的合同 底单。” 沈青闻言微微皱眉。 行商司的合同底单都是机密文件,非官府中人不得随意查阅。 但是看到西门大壮一脸恳切的表情,他沉思片刻后说道: “行商司的合同底单确实是机密,不过既然是你西门贤侄的朋友,我自然是要给些面子的。只是此事需得保密,万不可泄露出去!” “沈叔叔放心,此事只有我们三人知晓。绝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 西门大壮拍着胸脯保证道。 “如此便好。明日一早你便带你那位朋友前来吧。” 沈青点头说道。 “多谢沈叔叔!” 西门大壮拱手道谢后,便匆匆离去。 第二日破晓时分,西门大壮已然站在赵让的居所之前,一脸的急切与期待。 他的身影在清晨的微光中显得格外高大,仿佛一座山岳般屹立不倒。 两人碰面后,没有多余的寒暄,便匆匆踏上了前往沈青府邸的路途。 路途中,西门大壮满脸的自信,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让哥,你放心吧!沈青与我西门家有旧,他必定会出手相助。” 赵让并未多言。 世事难料,人情复杂,即便有旧情在,也未必能如愿以偿。 当他们终于抵达沈府时,却被告知沈青突然染病,无法见客。 这一消息如同冷水浇头,让西门大壮惊愕不已。 “这怎么可能?昨夜我们还谈及此事,他怎会突然病倒?” 西门大壮焦急地嚷嚷着,声音中充满了不解与困惑。 与西门大 壮的焦躁不安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赵让依然保持着冷静与理智。 他轻轻地拉住了西门大壮,声音低沉而有力: “大壮,稍安勿躁。沈大人既然称病,必然有他的难言之隐。我们此时不可强求,需知进退有序。” 西门大壮瞪大了眼睛说道: “难言之隐?他可是受过我们西门家的大恩,如今这点小忙都不愿帮?” 赵让叹了口气,摇头道: “此事远非你我想象的那么简单。沈大人身为行商司掌司,他的每一个决定都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我猜想,他今日称病,很可能是受到了更加强大的势力的影响,使得他不得不如此。” 西门大壮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 “比我们更强大的势力?你是说……宰相府?” “还说不好……” 赵让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沈大人虽然为人正直、清廉,但在此种情势下,他也难以力挽狂澜。” 西门大壮听后默然无语,他明白了赵让的弦外之音。 宰相府的势力如日中天,沈青虽然身居行商司掌司,但在权势的压迫下也不得不选择妥协…… 言罢,赵让转身向沈府的家仆问道: “你家大人可有留下什么话?” 那家仆愣了一下,然后低头恭敬地回答道: “我家大人确实留下了一句话,说是西门大少爷带着赵公子来访,一定让您二位多喝茶!” 赵让闻言微微一笑,拱手道: “多谢沈大人指点,赵某明白了。” 说罢,他转身对西门大壮使了个眼色,两人便告辞离去。 走在路上,西门大壮依旧愤愤不平: “这个沈青,真是忘恩负义!想当年要是没我爹帮他,他能坐上这个位置?!如今他却这般对待我们!” 赵让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大壮,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沈大人也有他的难处,我们不必过于苛责。”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 “况且,沈大人已经给了我们提示。” “提示?什么提示?” 西门大壮疑惑地问道。 “喝茶。” 赵让淡淡地吐出两个字,脸上露出深意的笑容。 西门大壮挠了挠头,一脸困惑: “喝茶?这是什么意思?” 赵让并未直接回答,而是转身走向了一家茶馆。 “跟我来吧,边喝边聊。” 两人落座后,赵让点了一壶上好的碧螺春,然后慢条斯理地开始沏茶。 西门大壮看着赵让的动作,心中虽然疑惑,却也耐着性子等待。 赵让轻轻将茶水倒入杯中,顿时茶香四溢,沁人心脾。 他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然后放下杯子,看着西门大壮说道: “大壮,你可知这喝茶的学问?” 西门大壮摇了摇头。 他向来喜欢大碗喝酒,对于这种细致的品茶之道并无多少了解。 赵让娓娓道来: “喝茶,看似简单,实则深奥。茶叶的选取、水质的好坏、水温的高低、沏茶的手法,每一个环节都马虎不得。而最重要的,便是这品茶的 心境。” “心境平和,才能品出茶的韵味。若心中烦躁,再好的茶也品不出其妙处。” 西门大壮听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那沈青让我们多喝茶,是什么意思?” 赵让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又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喝茶除了茶之外,还有什么要注意的?” 赵让反问道。 “让哥你不说了,还有心境!” “还有呢?” 赵让追问道。 西门大壮不知道了…… 赵让刚才说的时候,他听得很认真,因此还记住了一二。 但要是让他自己想出来,那真是太为难了…… “还有地方!” “让哥你是说……这个茶楼?!” 西门大壮压低了嗓音问道。 虽然他的嗓音即便压低了,也还是很大! “不,这个茶楼没什么特殊的。” 赵让摇头说道。 “那咱们为啥要来这喝茶!” 赵让瞥了他一眼,说道: “因为这家茶楼进,而我渴了!” 西门大壮瞪大了眼睛,一时语塞。 他忽然发现,自己与赵让之间,似乎总是存在着一种难以逾越的鸿沟。 这种鸿沟并非来自于武功或者才智,而是一种对于世事的洞察与理解。 赵让总是能够用一种近乎诡异的方式,洞察到事物的本质,而他,却总是后知后觉。 赵让看着西门大壮一脸茫然的表情,不禁微微一笑。 他并没有继续解释,而是站起身来,拍了拍西门大壮的肩膀: “走吧,大壮,我们该去办正事了。” 说完,他转身 走出了茶楼, 西门大壮虽然满心疑惑,却也只好跟着走了出去。 “大壮,你可知这皇城之中,哪家茶馆最为出名?” 西门大壮愣了一下,然后挠了挠头: “这个……我倒是不太清楚。” 要是问他酒肆饭铺,赌坊青楼,西门大壮能说出一串儿来! “你忘了那家开业的时候,连查缉司的人都去捧场庆贺的茶楼了?” 赵让反问道。 “让哥,你是说云海茶楼?!” 赵让点头微笑,仿佛已料到西门大壮的惊异,但他接着的话语,却让西门大壮如坠雾中。 “没错,但咱们先不去。” “为啥啊?” 西门大壮瞪大了眼睛,一脸不解。 他向来直来直去,对赵让的弯弯绕绕总是难以理解。 赵让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仿佛一只狡猾的狐狸。他轻轻拍了拍西门大壮的肩膀,道: “大壮,有时候,最显眼的地方,往往隐藏着最深的秘密。云海茶楼虽好,却非我们今日之去处。” 西门大壮挠了挠头,虽然还是一头雾水,但他知道赵让总有他的道理。 他也不再追问,只是默默地跟在赵让身后,穿街过巷,来到了皇城的一处偏僻角落。 这里有一家不起眼的小茶馆,门脸破旧,已经历了无数岁月的沧桑。 门前挂着一块破旧的木牌,上面写着“清风茶馆”四个大字,字迹已经模糊不清。 西门大壮看着这家茶馆,不禁皱了皱眉: “让哥,咱们来这儿干 啥?这地方看起来破破烂烂的,能有什么好茶?” 赵让没有回答,轻轻推开了茶馆的门。 门“吱呀”一声响,似是开启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门内是一个昏暗的小厅,几张破旧的木桌散落在四周,仿佛已经很久没有人来光顾。 一个老者正坐在角落里,闭目养神,仿佛与世隔绝。 听到门响,他缓缓睁开眼睛,看了赵让和西门大壮一眼,然后点了点头,示意他们随便坐。 赵让和西门大壮找了一张桌子坐下,老者走过来,拿起茶壶给他们倒了两杯茶。 老者的手虽然颤颤巍巍,但倒茶的动作却十分熟练,因为他已经做了无数次。 “两位想喝什么茶?” 老者问道,声音沙哑而低沉。 “就来两杯清风茶吧。”赵让说道。 老者点了点头,转身去了后堂。 不一会儿,他端着两杯热气腾腾的茶走了过来,放在赵让和西门大壮面前。茶香四溢,仿佛能驱散这昏暗小厅中的沉闷。 西门大壮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顿时眉头紧锁: “这茶……怎么这么苦?” 赵让却微微一笑,端起茶杯细细品味: “苦中带甜,回味无穷。这才是真正的清风茶。” 西门大壮不解地看着赵让,赵让却不再多说,只是静静地喝着茶。 两人就这样坐了很久,直到茶馆里的人都走光了,老者也收拾了东西准备打烊。 赵让才站起身来,对老者说道: “天香茶庄的茶,果然不同凡 响!” 老者闻言,重新审视了赵让一眼,缓缓说道: “公子谬赞了,什么天香不天香的,担不起这么大的两个字。” “不过在下对一件事倒很是好奇。” 赵让接着说道。 老者没有吭声,而是静静地看着赵让,等他继续说下去。 “云海茶楼的茶,据说也是来自天香茶庄。怎么天香茶庄的正统茶馆这么破落,而云海茶楼却日日高朋满座?” “亦或是,老丈觉得云海茶楼才当得起“天香”二字?” “公子,世间万物,各有其时。云海茶楼虽繁华,却未必能长久;而我这清风茶馆,虽看似破落,却自有其存在的道理。” 赵让闻言,双眼微微眯起,似是在品味老者的话语。 “老丈所言极是,但我仍想请教,为何同样是茶,却有两般境遇?” 老者摇了摇头,叹息道: “茶本无异,异的是人心。有的追求的是一时的热闹与喧嚣,有的则更注重茶的韵味与品茶的心境。人心浮躁,现在能静下心来品茶的人,本来就少之又少了。” 赵让听后默然许久,最后长叹一声:“老丈真是高人,赵某受教了。” 说完他站起身,准备离开,却又被老者叫住。 “公子且慢。” 赵让回头,却见老者从柜台下拿出一个小包裹,递到他手中。 “这是何物?” 赵让疑惑地问道。 “一点小心意,公子收下便是。” 老者微笑着说道。 赵让也不推辞,拱手道谢后接过包 裹,与西门大壮一同离开了茶馆。 两人走在皇城的大街上,西门大壮终于忍不住问道: “让哥,那老头儿给你的是啥玩意儿?” 第三百一十五章 老朋友 赵让走到街边,一个小贩刚刚出摊,在卖冬天最受欢迎的红枣羹。 现在天气一天比一天暖,想来很快他就不会再卖了。 赵让靠近这个小商贩并不是因为他想要喝红枣羹,而是他想借着摊子上挂着的精巧灯笼,看一看那名老丈到底给他了什么东西。 看摊子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小丫头。 也可能年级不小,但故意打扮的年轻。 不过赵让从脸庞上倒是看不出来,因为她个头也不高。 小丫头似是看出了赵让的心思,知道这个人不是要来买红枣羹的,而是来“借光”的,因此一把拉过自家摊子上的灯笼,将其护在身前,双眼直勾勾的看着赵让,抿着嘴角。 赵让见状,顿时明白了小丫头的意思,他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一枚铜钱,递给了小丫头: “小妹妹,借你的灯光用一下,这枚铜钱给你买糖吃。” 小丫头摇头说道: “我不买东西,我是卖东西的!” 说着指了指面前的红枣羹。 赵让没把法,只得改口说: “那你卖我一碗吧!” “三枚钱!” 赵让摸遍全身也没找到第二枚,西门大壮也是同理。 两人身上倒是还有不少银票,但他们俩根本都没有考虑。 因为这么小的一个摊子,这么小的一个姑娘,绝对是找不开他俩身上带着的银票的。 “行吧行吧,一枚就一枚,但只能卖你半碗!” 小丫头看了半天,似是理解了两人的“窘境”,很是不耐烦 的说道。 赵让和西门大壮要是再磨蹭一会儿,说不定就要耽误她的生意了! 尤其是西门大壮…… 往摊子前一站,就好比一座山! 其他人想凑过来不可能…… “多谢多谢!” 接过半碗红枣羹,赵让看也不看,直接递给了西门大壮。 对于吃的东西,西门大壮向来是来者不拒,一口就喝完了。 赵让也趁着光,看清了那老丈给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茶牌!” 赵让说道。 西门大壮喝下去的红枣羹刚到嗓子,还未全然咽下去,却也着急的问道: “让哥,茶牌是什么东西!” 赵让解释道: “茶牌你都不知道?你去那种大茶楼的时候,是怎么点单的?这不就和酒楼饭馆的菜单一样!” 西门大壮点点头。 这么一说,他就清除了。 不过赵让手中的这块茶牌不同以往,是茶楼掌柜的柜台前才会系着的木制牌子,上面往往写着这座茶楼最好的茶叶以及最受欢迎的茶点,下方落着茶楼的名字。 这块牌子上写着“桃花酥”,下面落着“云海茶楼”。 “云海茶楼?不就是咱们先前说要去的那家茶楼吗?” 西门大壮问道。 赵让点头说道: “不错,就是那家!但先前我不是说了,还不是时候?” 西门大壮继续问道: “那现在是时候了?” 赵让笑着说道: “现在是时候了!” 此时正是午后时分,茶楼里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赵让和西门大壮刚一进门,一个小 厮便热情地迎了上来: “两位公子,里面请!不知二位想要喝点什么茶?” “什么茶都好,但一定要吃桃花酥!” 赵让说道。 小厮点了点头,便去忙活。 不一会儿,端着托盘,再度来到桌旁。 赵让没什么喝茶的本事,只比西门大壮强一点,但也从茶壶嘴中逸散出来的香味里,知道这是一壶铁观音。 “桃花酥呢?” 西门大壮看只有茶,没有茶点,立马问道。 “客官,今天的桃花酥已经卖完了!” 小厮苦着脸说道。 “卖完了?” 西门大壮眉头一皱,他这暴脾气立马就上来了! 他们可是奔着桃花酥来的! 要是吃不上,岂不是白来一趟! “怎么可能卖完了!你们茶楼怎么做生意的,桃花酥都能卖完!” 面对西门大壮的质问,那小厮也是一脸的委屈。 “客官,这桃花酥制作起来很是费功夫,我们每天就做那么多。要是您想吃,明儿请早!” “明天?老子明天可没时间来这儿!” 眼看西门大壮就要发火,赵让连忙把他按下,把刚才老丈给他的那枚茶牌,轻轻的放在了桌上。 小厮见到茶牌,瞳孔一缩,连忙说道: “客官稍等!” 说完,他转身小跑着去了后堂。 不一会儿,后堂走出一个中年人,身材微胖,面带笑容,看起来很是和善。 他走到赵让桌前,拱手问道: “可是二位公子要吃桃花酥?” 赵让点了点头,将茶牌推了过去。 中年人 接过茶牌,仔细看了看,然后笑着说道: “二位公子,吃桃花酥,必得在有桃花的地方,还请移步!” 赵让和西门大壮对视一眼,然后跟着中年人走向了茶楼的后院。 后院中,有一片桃花林,此时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粉白的花朵簇拥在枝头,随风摇曳,仿佛一片粉色的海洋。 林中有一个精致的亭子,亭中摆着一张石桌和几个石凳。 中年人引着二人走进亭子,然后挥手叫来一个小厮,低声吩咐了几句。 不一会儿,小厮端着一个精致的木盒走了过来。 中年人接过木盒,打开盒盖,一股淡淡的桃花香扑鼻而来。 盒中放着的,正是几块色泽粉嫩、造型精致的桃花酥。 “二位公子,请用吧!” 中年人将木盒放在石桌上,微笑着说道。 赵让和西门大壮也不客气,各自拿起一块桃花酥品尝起来。 桃花酥外皮酥脆、内馅软糯,甜而不腻、香而不浓,仿佛将春天的气息都融入了其中。 二人吃得津津有味,不禁连连点头称赞。 “二位公子觉得如何?” 中年人问道。 “好吃!好吃!” 西门大壮边吃边说道。 赵让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这桃花酥的制作工艺颇为繁琐,需要选用新鲜的桃花瓣、优质的糯米粉和上等的蜂蜜等原料精心制作而成。而且我们每天只做限量供应哦!” 中年人笑着说道。 “难怪味道如此独特美味!” 赵让感叹道,“不 知这桃花酥的售价是……” “七十二张合同!” 赵让猛的抬头! 却看刚才和蔼敦厚,身材微胖的中年人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位身材挺拔,面容俊俏,眼神刚毅的江湖客。 面对赵让的目光,他没有丝毫躲闪,反而大大方方的伸手拿了一块桃花酥,放入口中,吃的很是享受! “果然春天就是该吃桃花酥,对吧?” 赵让没有回答。 他也吃不下了。 他的双眼死死地盯着这人拿起桃花酥的手。 这只手上有一大片赤红的胎记,似是比上次更红了!并且几乎包裹住了他的整个手掌。 “没错没错,是我,但先吃桃花酥!刚做好的,凉了就不好吃了!这么好的东西,别浪费!” 红手就这赵让的目光,不住的点头说道。 言语间,却是已经开始吃第二块。 一盘桃花酥总共只有六块,除却西门大壮下肚的两块,和赵让手里剩下的半块,其余三块都被红手吃了去。 “嗯,不错,没有浪费,除了你!” 红手在赵让对面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铁观音。 他的动作很慢,很轻,但却很有条理。 一个有条理的人,只要愿意,基本能做成世间所有的事。 茶还很烫。 倒出来后,红手并未急着喝,而是冲着赵让笑了笑。 “怎么这么沉重?” 赵让不知该以什么语气说话,也不知该以什么心情面对,只好淡淡的说了句: “你看起来心情很好!” 红手重重的 点了点头。 就像是一个小孩子的愿望刚刚得到了大人的满足。 这会儿,他和刚才那般有条理的模样却又一点都不沾边了。 “是因为那七十二张合同?” 赵让继续问道。 红手笑出声来: “哈哈哈,七十二张合同当然是值得高兴的,但还不仅仅是因为七十二张合同。” 事到如今,赵让已经知道在李立死后,为何那七十二家店铺的掌柜会骤然一起选择杯盘。 也明白了为何明明说好了要见面的行商司掌司沈青,突然称病不起。 更明白了自从迎春夜宴之后,为何自己每每查证的有点眉目,都会觉得仍旧棋差一着! “云公子是谁?” 赵让并未将这些时日积累起来的疑问挨着问个明白。 红手反而很是诧异赵让会问起云公子。 “不错啊,都知道云公子了!” 对于红手的诙谐,赵让只觉得是一种侮辱…… 他很清楚红手定然知道他的一举一动。 正是因为如此,这种明明知道,还偏要装着夸赞的样子,才更让人觉得恶心…… 赵让张张嘴,刚想动怒的说:明明是你让张宗告诉我们云公子的。 但一想,又是何必? 自己心高气傲的以为成了执棋者,实则在红手下的这盘更大的棋局里,执棋者也不过是枚普通的黑白子罢了…… “云公子,云公子是谁很重要吗?还是好好想想你自己现在的处境吧!” 红手似笑非笑的看着赵让说道。 赵让反问道: “我现在 的处境?我现在的处境怎么了?” “你难道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你会来这里,并且吃桃花酥的吗?” 这个问题赵让确实好奇。 从两人一进门,到后院来吃桃花酥,这一连串的动作都无比的自然,且并未觉得有任何不妥。 “从你们离开杯莫停,不对,应该说从你们还没去杯莫停的时候,就已经在我的掌握中了!” 红手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很是得意,就像是一个等待家长夸赞的小孩子一样。 但赵让却根本不想夸赞他。 “我知道你一直在跟踪我,但杯莫停是什么地方?” 赵让冷冷的问道。 “哦……忘了你不知道了。迎春夜宴举办的地方,你们叫它迎春楼?其实那地方本来叫杯莫停!” 红手解释道。 “你果然是皇家的人!” 迎春夜宴之前,红手曾带着赵让进入过一次禁宫的隐秘之地。 赵让见他对禁宫极为熟悉,如入无人之地,便知道他该当是皇家人。 只不过当时没有后来事,便也没有深究。 现在听他的口气,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 “嗯……该怎么给你说呢。” 红手皱起了眉头,用手托着下巴。 他不是在装着思考,而是真的在认真的想! “目前我能告诉你的,就是你所想不清楚胡的事情,都可以算在我头上!” 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红手才说了这么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赵让冷哼一声,很是不屑。 红手也不在意,继续说道: “李立是不是你杀的?” 赵让没有回答。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也是,除了你,应该也没人能杀得了他!” 对于红手的夸赞,赵让依旧不为所动。 “李季是不是我杀的……” 赵让这回有了反应,但却不是回答红手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 红手笑着说道: “哈哈哈,我知道,但不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我总觉得差点意思!” 对于红手这种近乎无赖的要求,赵让并不想满足他。 “不说是吧?不说我也知道,李季肯定是你杀的!但你本不想这么早动手,因为你还得留着他钓出他背后的大鱼。可惜他太着急了,如果你不杀他,他就会杀了刘峰和韩林,这是你所不允许的,我说得对吗?” 赵让没有答话,继而反问道: “那金钟镖局的血案,是不是你做下的?” 红手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 “是我做的不错,但却也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全是云公子一手策划的!” “云公子到底是谁?” 赵让再度问道。 “都说这不重要了!” 红手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金钟镖局完了,如今李立死了宰相府的也算是崩了,南宫家也因为金钟镖局的事自顾不暇,就剩下个白鹤山,也已经成了个空山门,这盘棋你已经赢了,还想怎么样?” 赵让说的很是诚恳。 他已经不想再被红手,或者说被红手背后的皇家牵着鼻子走了。 “哈 哈哈,谁说这盘棋我就赢了?再说了,谁说我在和你下棋了?明明是你一直在和我下棋啊!” 赵让眉头紧皱,他很不喜欢红手这种近乎无赖的说法。 下棋,本就是两个人之间的事。 “难道不是吗?你从一开始,目的根本就不在于迎春夜宴,就是为了把这些方方面面的世家势力,要么搞死,要么弄残!” 赵让反驳道。 “对,但也不全对!我的目的确实不仅仅只是为了一个迎春夜宴,但你要说我就是为了针对这些世家大族,那也不尽然。只能说他们挡了我的路,并且还不愿意让开,所以我只好把他们踢开了!” 红手说的轻描淡写,但赵让却听的是心惊胆战。 什么叫他们挡了路? 什么叫他们不愿意让开? 这天下难道不是你皇家的天下吗? 这大路朝天难道不是你皇家修的吗? 怎么他们走在上面,还挡了你们的路了? 但赵让没有问。 因为他知道,即便自己问了,红手也不会说。 他还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因此现在还不会说出自己知道的。 “行了,不说这些了。还是聊聊咱们俩之间的事吧!” 赵让眉头一皱: “咱们俩?咱们俩之间有什么事?” “当然有事了!你可是杀了宰相府的人,人命关天,难道还不算有事?除了你杀的人以外,还有那么多人都想要你死呢,难道还不算有事?” 红手说着,报除了一连串名字: “天丝玉帛阁,宰 相府,白鹤山……最后一个你说不行了就算是不行了吧,但前两个可还是如日中天!” 红手说的很是认真,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你想怎么样?” 赵让冷冷的问道。 “不是我想怎么样,而是看你想怎么样!” 赵让眉头紧皱,他很不喜欢红手这种把皮球又踢给他的行为。 “我要是不想怎么样呢?” “你要是不想怎么样,那我就帮你想想你能怎么样!” 红手的脸上又挂起了微笑。 “我要是不答应呢?” 赵让反问道。 “不答应?你觉得到了现在,你还有不答应的余地吗?从你踏进云海茶楼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由不得你了!” 红手说的很是自信。 “我就是什么都不想想!这些事,我也不会再管。他们想杀我,就让他们来杀我好了,没什么所谓。” 赵让已经打定了主意。 无论红手,或者他背后的皇家想做什么,说什么,他都不会答应。 他觉得自己已经做够了,不想再被这些所谓的江湖恩怨所牵绊。 红手听到赵让的话,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你真的想好了?如果你现在离开,那你可能会后悔一辈子的。” 红手的话中充满了威胁和警告,但赵让却不为所动。 “我已经想好了,我要离开,我不想再管这些事情了。” 赵让的话坚定而决绝,让红手都有些惊讶。 他没想到赵让会如此决绝,但随即又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 容。 “好,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就不再劝你了。不过,在你离开之前,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红手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而神秘,他靠近赵让,几乎是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 “你如果走了,你的老朋友请你吃饭,你可就要错过了!” 赵让听到这句话,心中猛地一震。 老朋友? 他的朋友就不多,每一个都是刻骨铭心。 赵让的心头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老朋友?在这江湖之中,能称得上是他的老朋友的,寥寥无几。他心中不禁猜测,红口中所说的老朋友,究竟是谁? 红手见赵让陷入沉思,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轻轻拍了拍赵让的肩膀,道: “江湖路远,世事难料。你既已决定离开,我也不再多言。只是,有些事情,错过了,或许就再也回不去了。” 赵让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红手的话中必有深意。 他站起身,向红手拱了拱手,道: “去留之事,我已决定,不再更改。” 红手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赵让离开了云海茶楼,心中却难以平静。他回想着红手的话,心中不禁对那位老朋友产生了强烈的好奇与思念。 他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去见一见那位老朋友,了却心中的牵挂。 西门大壮素来是个直性子,一腔热血,性格火爆。 他见红手对赵让咄咄逼人,心中早已按捺不住 ,觉得红手是在欺负他的让哥。 红手的话越是故弄玄虚,西门大壮的拳头就越是痒痒。 终于,西门大壮再也忍不住了。 他猛地站起身,一双铁拳紧握,直冲向红手。 红手却不慌不忙,微笑着看着冲过来的西门大壮,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切。 他轻轻一挥手,就化解了西门大壮的攻势,让后者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西门大壮不甘心,再次冲上前去,却被红手轻轻一掌推开。 如此三次,每一次都被红手轻松化解,让西门大壮在众人面前丢尽了颜面。 赵让见状,心中虽然对红手的行为感到不满,但也知道红手武功高强,西门大壮不是他的对手。 连忙上前扶起西门大壮,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冲动。 然后,赵让转头对红手说道: “我们之间没有恩怨,但我不想牵扯到别人,尤其是我的朋友!如果你有什么要说的,就直接说,不要戏弄我的朋友。” 红手见赵让如此说,也不再戏谑,正色道: “赵让,我并不是在戏弄你。我只是希望你能明白,有些事情,不是你想逃避就能逃避得了的。” 赵让闻言,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 扶起西门大壮,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云海茶楼。 两人走出茶楼,西门大壮仍然愤愤不平,不停地咒骂着红手。 赵让则默默地走着,心中却在思考着红手的话。 红手所说的老朋友,必定与自己有着某种深厚 的渊源。 但他实在想不起自己何时有过这样的朋友,心中不禁感到困惑和迷茫。 第三百一十六章 反将一军【一】 借着皇城那独有的喧嚣,以及窗外那如水的月色,柳千丝这位天丝玉帛阁阁主,缓步走出了他的府邸。 月色映照在他青衣如墨的身影上,透出一股难以言说的飘逸与神秘。 他的每一个细微动作,似是都蕴藏着某种深意,使得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夜幕下的皇城,石板路映照着皎洁的月光,仿佛一条银色的河流蜿蜒而过。 柳千丝独自走在这条古老的街道上。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微笑。 那笑容中,既有江湖人的狡黠,又透露出文人的儒雅与超脱。 这皇城的繁华与今夜的月色,都为他此次的出行增添了几分不同寻常的色彩。 今夜,他与南宫剑相约在“剑庐”酒肆。 这是一家位于皇城一隅的小酒馆,虽然不太起眼,却是南宫家在皇城中的产业之一。 酒过三巡,柳千丝轻轻放下手中的精致酒杯,眼神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他微笑着看向南宫剑,缓缓开口: “南宫兄,你看今晚的月色多美,如同我们二人之间这份难得的情谊。不妨趁此机会,说些知心话。” 南宫剑抬头,与柳千丝对视一笑: “千丝兄,你有何高见?” 柳千丝轻抿一口酒,神色淡然却又不失犀利: “高见不敢当。只是最近皇城中风波不断,那赵让频频动作,似乎正在酝酿着什么大阴谋。” 南宫剑闻言,眉头微皱,眼神中闪过一丝冷意: “赵让? 此人野心勃勃,一直觊觎皇城大权。他的举动确实让人不得不防。” “不仅如此……” 柳千丝继续说道: “赵让还勾结了七皇子元明空和首富之子西门大壮。他们三人联手,恐怕皇城将无宁日。” 说到此处,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忧虑。 南宫剑冷哼一声,脸上满是不屑: “他们三人虽有些势力,但我们南宫家也并非任人宰割的羔羊。只是…” 他顿了顿,眉头紧锁: “千丝兄,我有一事始终不明。那金钟镖局的血案,究竟是何人所为?外界纷纷传言是我南宫家所为,但你知道,我南宫剑绝非滥杀无辜之人。” 柳千丝闻言,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他沉思片刻后缓缓开口: “那血案确实离奇诡异,死者伤口整齐划一且深不见底显然是高手所为。但据我所知此事与你南宫家无关。至于真凶究竟是谁…我也还在追查之中。” 金钟镖局的血案就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始终压在他们的心头让人喘不过气来。 随着夜色渐深,酒肆中的灯火也逐渐昏暗下来。 朦胧中,两人的身影在墙上拉出了长长的影子,柳千丝忽然话锋一转,低声说道: “南宫兄那金钟镖局之事兵马司已经盯上了你南宫家。而且赵让那厮也已经查到了天丝玉帛阁交出的合同有古怪这事你怎么看?” 南宫剑放下酒杯,狠厉的说道: “赵让此人狡猾多端他既然能查到合同有假,必 然已经有所行动。我们得更加小心才是。” 柳千丝点头表示赞同: “确实如此。赵让此人阴险狡诈我们不得不防。不过假的终究是假的总有一天会被戳穿的。只是现在赵让与元明空、西门大壮联手势力越发庞大我们必须想个法子应对才是。” 南宫剑冷哼道: “元明空身为皇子却与赵让这种小人勾结在一起,真是丢了皇家的脸面!至于那西门大壮不过是个依仗家财的纨绔子弟而已,不足为惧。” “但他们三人联手实力确实不容小觑。而且赵让此人诡计多端,我们必须尽快查明金钟镖局血案的真相,才能摆脱兵马司的纠缠。” 柳千丝提醒道。 南宫剑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说得有理此事我会亲自去查查看,定要还我南宫家一个公道。” 夜色已深,剑庐酒肆的灯火在微风中摇曳,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却也更显得这两位江湖人的脸色坚毅。南宫剑的双眸闪烁着冷光,他紧握着手中的酒杯,仿佛要将其捏碎。 “不论是谁,敢陷害我南宫家,都要付出代价!” 柳千丝微微点头,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对南宫剑的信任与支持。 “此事非同小可,赵让那厮既然已经察觉到了合同的古怪,必然会借此大做文章。我们必须要比他更快一步,找到真相。” 南宫剑冷哼道: “赵让那小人,只会玩弄些阴谋诡计。但他忘了,我南宫剑也不是吃素的。 这次,我定要让他知道,陷害我南宫家的下场!” 两人的目光在昏黄的灯光下交汇,仿佛两把锐利的剑,直刺敌人的心脏。 白逸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突然出现在剑庐酒肆的门口。 他的脸色阴沉,双目中透露出浓烈的杀意。 对于柳千丝和南宫剑,今夜他打算做一个了断。 白逸缓缓步入酒肆,目光如刀,直刺向正在对饮的两人。 柳千丝和南宫剑同时察觉到了这股不同寻常的气氛,抬头望去,便看到了白逸那充满杀意的眼神。 南宫剑眉头一皱,他自然知道白逸的来历。白家也曾是有名有姓的大族,但近年来已逐渐没落。 这家“剑庐”酒肆,原本就是白家的产业,后来被南宫家收购。 白逸对此一直怀恨在心。 “白逸,你来这里做什么?” 南宫剑冷冷地问道。 白逸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目光更加阴冷地盯着他们。 他一步一步地逼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白逸,你若是为了剑庐而来,我劝你还是放弃吧。这地方早已易主,你现在这样,只会让自己更难堪。” 南宫剑试图用平静的语气,化解这场突如其来的冲突。 但白逸仿佛没听见一般,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柳千丝,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我今夜来此,不仅是为了剑庐。” 柳千丝闻言,放下手中的酒杯,轻轻地叹了口气: “白逸,我们之间的恩怨,并非如你所 想的那么简单。有些事情,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样。” “住口!” 白逸怒吼一声,打断了柳千丝的话: “你这个伪君子,少在这里惺惺作态。我今夜来,本就是想安安静静喝杯酒的,你不要逼我拔剑!” 柳千丝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带着几分无奈与宽容:“白逸,你若想喝酒,这酒肆里的酒,你尽可畅饮。但若是来寻衅滋事,只怕你会失望而归。” 白逸冷哼一声,脸上的怒意更甚:“柳千丝,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底细。天丝玉帛阁的勾当,你以为能瞒得过所有人?” 南宫剑闻言,眼神一凛:“白逸,你说话最好有证据。否则,休怪我南宫剑不客气!” 白逸却是不屑一顾:“南宫剑,你以为你南宫家在皇城中就能一手遮天?我告诉你,这天下还没有不透风的墙!柳千丝,你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我迟早会揭露出来!” 柳千丝神色不变,只是淡淡地看着白逸: “白逸,你若是有真凭实据,就请拿出来。若是没有,就请你离开,不要打扰了我和南宫兄的雅兴。” 白逸思量再三,还是咬紧牙关,寻了处空余的桌子,坐了下来。 他招手叫来小二,冷冷地道: “上你们这里最好的酒。” 小二应了一声,忙不迭地去取酒。 白逸独自一人坐在桌边,目光却仍旧不时地瞥向柳千丝和南宫剑。 酒很快上桌,白逸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似 是在借酒消愁。 但他心中的愁,又怎是这几杯酒能消融的? 柳千丝与南宫剑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疑惑。 他们不明白白逸今夜为何会如此反常。 但他们都清楚,白逸此刻内心必然经历着巨大的挣扎。 白逸连饮数杯,脸色微微潮红,他忽然抬头看向柳千丝和南宫剑,嘴角勾起一丝苦涩的笑容: “你们一定很好奇,我今夜为何会来这里吧?” 柳千丝与南宫剑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白逸的下文。 白逸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心中的郁结都吐出来: “我来这里,是因为我知道了一个秘密。一个关于天丝玉帛阁和南宫家的秘密。” 此言一出,柳千丝和南宫剑都是一惊。 白逸看到他们的反应,心中不禁有些得意。他继续说道: “你们不必惊讶,这个秘密并非我无中生有。而是有人特意告诉我的。” “是谁?” 南宫剑沉声问道。 白逸却只是笑而不答,他端起酒杯又饮了一口酒,才缓缓说道: “告诉你们也无妨。是一个你们都想不到的人。” 柳千丝与南宫剑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疑惑和警惕。 白逸此言显然意有所指,而且这个秘密似乎对他们极为不利。 “白逸,你若是知道些什么就直说吧。不必在这里故弄玄虚。” 柳千丝淡淡地说道。 南宫剑则很是不屑的说道: “还能有谁我们想不到?除了赵让,就是七皇子, 难不成还是西门大壮那个死胖子?” 白逸闻言,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笑容。 他缓缓放下酒杯,凝视着南宫剑,欣赏着他的愤怒与疑惑。 “南宫剑,你错了。告诉我这个秘密的,既非赵让,也非七皇子,更不是西门大壮。” 白逸故意顿了一顿,目光在柳千丝和南宫剑之间流转。 他很享受着这一刻的紧张与期待。 “是一个你们绝对想不到的人。” 白逸再次强调,脸上的笑容愈发深邃。 柳千丝眉头微皱,他感觉到白逸此次前来并非简单的挑衅,而是真的掌握了一些他们所不知道的信息。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 “白逸,我们之间的恩怨可以日后再算。但现在,我更关心你所说的秘密。如果你真的知道些什么,就直接说。” 南宫剑也冷静下来。 在这种情况下,愤怒和冲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紧紧盯着白逸,等待他的下文。 白逸见状,知道自己的话已经引起了他们的足够重视。 他不再卖关子,而是缓缓开口: “这个秘密涉及到一个人,一个你们都认识的人。”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看到柳千丝和南宫剑都露出紧张的神色,他才继续说道: “这个人就是皇城兵马司的蒋校尉!” 蒋校尉,这个名字在柳千丝和南宫剑的心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平日里看似忠厚老实的蒋校尉,竟然会与白逸 口中的秘密有关。 “蒋校尉?” 南宫剑语气中满是不解 “他与我们有何秘密可言?” “当初,你的手下青衣把合同交出之后,他就发现那张合同不对。现在,皇城兵马司已经知道了被裁去的那一寸纸上,到底写了什么!” 柳千丝的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他轻轻抿了一口酒,说道: “白逸,你以为知道这个秘密,就能威胁到我们?” 他的声音平淡,却透着一股不容小觑的威严。 南宫剑则是冷哼一声,脸上满是不屑。 “那蒋校尉若是真的知道了什么,为何不自己来找我们,反而要告诉你这个外人?” 白逸闻言,坦然的说道: “因为,他不敢。” “他不敢,为什么你就敢?!” 南宫剑质问道。 白逸笑了。他的笑容中带着几分狡黠与得意,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因为我与他不同。” “我白逸向来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们南宫家和天丝玉帛阁在皇城中势力庞大,蒋校尉自然不敢轻易得罪。但我不同,我无牵无挂,无所畏惧。”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轻轻放在桌上: “这是他让我交给你们的信,你们可以自己看看。” 柳千丝疑惑地拿起信封,拆开一看,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南宫剑见状,也急忙凑过去看。 信中的内容让他们无法再保持淡定。 “这蒋校尉的胃口倒是不小。” 南宫剑冷哼道。 柳千丝放下 信件,深吸一口气: “如今赵让那厮与元明空、西门大壮联手,我们本就已经处于下风。若是此时再让蒋校尉将此事捅出去,只怕我们会更加被动。” 白逸看着他们紧张的神情,心中不禁暗喜。 他知道自己手中的这个秘密,足以让柳千丝和南宫剑投鼠忌器。 “现在,你们知道了这个秘密的严重性。那么,接下来你们有什么打算呢?” 白逸故意问道。 柳千丝与南宫剑对视一眼。 绝不能让这个秘密泄露出去,起码不是现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白逸,你告诉我们这个秘密,想必也是有所图吧?” 柳千丝缓缓开口: “你就说你想要什么?” 白逸闻言,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我的要求很简单,只要你们能将剑庐酒肆重新归还给我,我就可以保证这个秘密永远不会被泄露出去。” 他的要求虽然简单,但对于柳千丝和南宫剑来说,却是一个不小的难题。 剑庐酒肆虽然不算是什么大产业,但毕竟是他们南宫家所有的。 若是就此归还给白逸,岂不是示弱? 但眼下形势比人强,他们不得不考虑白逸的要求。 南宫剑眉头紧锁,显然是在权衡利弊。而柳千丝则是沉思片刻后缓缓开口: “白逸,你的要求我可以考虑。但你也必须保证这个秘密永远不会被泄露出去。” “这是自然!” 白逸笑着说道: “只要你 们满足我的要求,我保证这个秘密会永远烂在我的肚子里。” 第三百一十七章 反将一军【二】 夜色渐浓,月光如水洒在皇城的石板路上,映出斑驳的树影。 柳千丝与南宫剑在酒肆中陷入了沉思,而白逸则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静静地等待着他们的答复。 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凝重,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感。 柳千丝轻轻敲打着桌面,这是他思考时习惯性的动作。 他的眼神深邃而坚定,仿佛在寻找着破局的方法。 南宫剑则是双眉紧锁,他的目光不时地瞥向白逸,在评估着这位不速之客的真实意图。 “白逸,你的条件我们会认真考虑。” 柳千丝终于开口,他的声音平稳而有力,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但我们需要时间来商量。毕竟,这不是一件小事。” 白逸闻言,笑了笑。 他并不着急。 “当然可以,我给你们时间考虑。不过,我希望你们能尽快给我答复。毕竟,这个秘密在我手中,对你们来说始终是一个隐患。”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话语中的威胁意味却是不言而喻。 柳千丝与南宫剑对视一眼,此刻不能示弱,更不能被白逸牵着鼻子走。 “白逸,我们会尽快给你答复的。但在此之前,我希望你能保守这个秘密。” 柳千丝缓缓说道。 白逸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当然,我也是一个讲信用的人。只要你们满足我的要求,我保证这个秘密永远不会被泄露出去。” 他说得斩钉截铁,仿佛是在发誓 一般。 酒肆中的气氛逐渐缓和下来,但柳千丝和南宫剑的心中依然充满了忧虑。 白逸的出现,无疑让原本就复杂的局势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三人又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后,便各自散去。 夜色中,皇城的街道显得格外宁静而深邃。 月光洒在石板路上,映出长长的树影,仿佛一条通往未知世界的路。 柳千丝与南宫剑并肩而行,他们的步伐沉重而坚定。他们知道,此刻的他们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 “千丝兄,你怎么看?” 南宫剑率先打破了沉默。 柳千丝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 “白逸此人狡猾多端,他的话不能全信。但那个秘密对我们确实不利。我们必须尽快想出对策。” “那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办?” 南宫剑问道。 柳千丝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南宫剑。 “我们有两个选择。一是满足白逸的要求,将剑庐酒肆归还给他。这样做虽然会让我们损失一些颜面,但至少可以保住那个秘密。” “那第二个选择呢?” 南宫剑追问道。 柳千丝透出一股决绝。 “第二个选择就是彻底消除这个隐患。”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南宫剑却从中听出了浓浓的杀意。 “千丝兄,你的意思是……” 南宫剑没有说下去,但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柳千丝点了点头,表示确认。 一旦那个秘密泄露出去,他们将面临更大的危机。 所以他必须做出选择,即使 这个选择可能会让他背负上罪名。 “我们若想动手,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南宫剑提醒道。 他并不是一个冷血无情之人,但在这种关键时刻,他也知道该如何取舍。 柳千丝闻言,轻轻笑了笑。 笑容中透露出一种成竹在胸的自信与从容。 “放心吧,我已经有了计划。” 夜色渐深,月光如水洒在皇城的每一个角落。 “千丝兄已有计划?” 南宫剑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惊讶,也有几分期待。 柳千丝轻轻一笑,摇了摇头: “计划尚在雏形,但我有信心。白逸虽然狡猾,但他也有弱点。” “愿闻其详。” 南宫剑目不转睛地看着柳千丝,他知道这位多年的挚友总有出奇制胜的手段。 “白逸此人,贪得无厌,却又极其自负。我们可以利用这两点来设个局。” 南宫剑听后,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此计甚妙,但需小心行事,以免打草惊蛇。” “这是自然。” 柳千丝应道: “此事还需好好筹划,不容有失。” 两人边走边谈,心中已有了定计。 而远方的白逸,却还沉浸在即将到手的胜利中,浑然不知一场针对他的阴谋正在悄然铺开。 第二日,剑庐酒肆内布置得颇为雅致,琴声悠扬,茶香四溢。 柳千丝与南宫剑亲自迎候。 一番寒暄,便入席共饮。 白逸心中得意,却也不忘试探: “两位当真决定归还酒肆?” “当然。” 柳千丝微笑应道: “只是,我们 还有个小小的请求。” “说来听听。” 白逸放下酒杯,饶有兴趣地看着柳千丝。 “我们希望白兄能保守那个秘密,并且永远不再提及。” 柳千丝的语气十分诚恳。 白逸哈哈大笑: “这是自然,我白逸也是讲信用的人。只要你们归还酒肆,那个秘密我定会烂在肚子里。” “如此甚好。” 柳千丝举杯相敬。 酒过三巡,白逸已是微醺。 他斜靠在椅背上,得意扬扬地看着柳千丝和南宫剑: “两位,这次你们能如此识时务,我很是欣慰。” 柳千丝微微一笑,散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寒光: “白兄手段高明,我们自然佩服。只是,这世间之事,往往千变万化,谁又能料到明日之事呢?” 白逸闻言,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 “柳老板,你太多虑了。如今你们已归还酒肆,我白逸自然说话算话,不会再生事端。” “如此便好。” 柳千丝轻笑一声,举杯再次向白逸敬酒。 喝完酒后,南宫剑拍了拍柳千丝的肩膀,笑道: “千丝兄,今日可谓大喜之日,我们与白兄冰释前嫌,何不继续尽兴一番?” 柳千丝点了点头: “南宫兄所言极是,今晚定要痛快畅饮,不醉不归。” 夜色中的皇城,华灯初上,繁星点点。 三人穿过繁华的街道,来到了那座名为“花间醉”的青楼。 这里早已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各色佳人穿梭其中,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南宫剑豪气 地一挥手,叫来了老鸨: “给我们安排个上好的雅间,再挑些佳人作陪。” 老鸨一看是三人气度不凡,就知道是多金又大方的主儿,顿时眉开眼笑: “好嘞,三位公子请随我来。” 他们被安排在了一个装饰奢华的雅间内,四周挂着精美的字画,桌上摆着精美的酒菜。 南宫剑与白逸已是迫不及待地落座,而柳千丝却站在门口,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不一会儿,老鸨便带着一群佳丽走了进来。南宫剑与白逸看得眼花缭乱,而柳千丝却目光如炬,直接走向了一位身着红衣的女子。 那女子容貌绝美,身材婀娜,眼中透着一股倔强与不羁。 柳千丝笑着向柳夫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柳夫人,别来无恙?” 柳夫人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柳千丝。 但她很快恢复了镇定,嫣然一笑: “原来是柳老板,幸会幸会。” 南宫剑与白逸见状,皆是一愣。 他们没想到柳千丝竟然与这位佳人相识,更没想到他会直接选中她作陪。 白逸打趣道: “柳老板好眼光,这位佳人确实与众不同。” 南宫剑也附和着笑了笑: “既然千丝兄已经选中了佳人,那我们便开始吧。” 柳千丝点了点头,与柳夫人并肩而坐。他们四人开始痛饮起来,觥筹交错间,笑声不断。 欢声笑语中,柳千丝与柳夫人之间的眼神交流却异常频繁而深邃。 酒过数巡后,南宫剑已是醉 眼朦胧: “千丝兄,你今日似乎心事重重啊?” 柳千丝闻言一愣,随即笑道: “南宫兄说笑了,今日是我们的大喜之日,我怎会有心事?” “哦?是吗?” 南宫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那我怎么觉得你和柳夫人之间似乎……” 此话一出,白逸也警觉地看向了他们两人。 而柳夫人则是一脸淡然地品着酒,仿佛并未听到他们的对话。 柳千丝闻言,神色微微一变,但很快恢复了正常。 他轻笑一声,道: “南宫兄说笑了,” 南宫剑闻言,哈哈大笑: “那今日更应痛饮,以庆合作之谊。” 白逸也笑道: “正是正是,来,我们再饮一杯。” 四人再次举杯痛饮,气氛愈发热闹。 一名小厮突然推门而入,气喘吁吁地说道: “外面…外面来了一群人,说是要找柳老板算账!” 此言一出,雅间内的气氛顿时凝固。 南宫剑和白逸疑惑地看向柳千丝,而柳夫人的眼中则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 “找我算账?” 柳千丝放下酒杯,问道: “可知是什么人?” “他们说是‘天香茶庄’的人,说是您欠了他们的债!” 小厮回答道。 千丝冷笑一声,缓缓站起:“天香茶庄?我倒是想会会他们,看看他们到底有何本事来找我算账。” 南宫剑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他深知柳千丝的为人,绝不可能是欠债不还的那种人。其中定有蹊跷。 白逸则是一脸好奇,他初入 江湖,对这类江湖恩怨颇为感兴趣。 柳夫人秀眉微蹙,她似乎知道些什么,但此刻却选择保持沉默。 柳千丝大步走出雅间,南宫剑和白逸紧随其后。他们来到客栈大门外,只见一群人正围在门口,个个面露凶相。 “哪位是天香茶庄的朋友?”柳千丝上前一步,朗声问道。 人群中走出一名中年男子,他冷笑着说道: “柳老板,你可算是露面了。我们天香茶庄与你素有生意往来,你为何迟迟不结清欠款?” 柳千丝皱眉道: “我与天香茶庄的确有生意合作,但每次交易都是钱货两清,何来欠款之说?” 中年男子哼了一声: “柳老板这是贵人多忘事。去年你从我们茶庄进了一批上好的茶叶,却一直未结清尾款。我们多次派人前来催款,你却一直避而不见。今日我们只好亲自上门来讨个说法。” 柳千丝面露疑惑,他确实不记得有这回事了。 但他清楚,此时不是纠结于此的时候。他深吸一口气,说道: “既然你们说我有欠款,那就请出示证据。若真有此事,我柳千丝定当双倍奉还。” 中年男子从怀中掏出一张泛黄的纸张: “这是当时的交易记录,上面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柳老板,你可要仔细看看。” 柳千丝接过纸张,仔细查看。 上面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但依稀可以辨认出是他的字迹。 他明明记得每一笔交易都是结清的,为何 会有这张欠条? 南宫剑和白逸也凑过来看了看欠条,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疑惑。 这张欠条似乎并不简单。 “怎么样?柳老板,这欠条可假不了吧?” 中年男子扯着嗓子高声说道: “三日内,你若不还清欠款,我们天香茶庄可不会善罢甘休。” 柳千丝深吸一口气,他知道此时不能慌。他抬头看向中年男子,缓缓说道: “这笔欠款我柳千丝认了。三日后,你们来取钱便是。” 中年男子哈哈大笑: “柳老板果然爽快。三日后我们再来拜访!不然的话,我们可就只能去行商司和皇城兵马司打官司了!” 说罢,他带着一群人扬长而去。 柳千丝望着那群人离去的背影,双眉紧锁。他心中清楚,这张欠条绝非表面那么简单。 “千丝兄,此事蹊跷。”南宫剑沉声说道,“这张欠条出现的时机,未免太过巧合。” 柳千丝点头,低沉的说道: “不错,此事定有蹊跷。我们需得小心应对。” 一旁的白逸却是面露兴奋之色 柳千丝瞥了白逸一眼,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白兄,此事或许与你想象中的并不一样。你若是想看好戏,只怕会失望。” 白逸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柳兄此言差矣,我可是对你充满信心。” 酒局散场,夜色已深。 白逸、柳千丝与南宫剑各自离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白逸并未如往常般回到七皇子元明空的府邸,而是 悄然转向了赵让所在的赵家别院。 月光洒在青石板路上,映出白逸修长的身影。 轻轻叩响赵家别院的大门,不一会儿,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一个家仆探出头来,见到是白逸,便侧身让他进入。 穿过曲径通幽的回廊,白逸来到了一间书房前。 他轻轻敲门,门内传来赵让的声音: “进来。” 白逸推门而入,只见赵让正坐在书桌前,手中拿着一本书,神色淡然。 “赵兄,今晚的计划进行得相当顺利。” 白逸笑着说道。 “那柳千丝和南宫剑定然想不到,这一切都是我们精心设计的局。” 赵让也高兴地说道: “不论如何,你家的剑庐酒肆,起码收回来了!” “不过今晚在花间醉却又两件事,不同寻常!” 白逸开始叙述先前发生的种种。 “柳千丝在青楼选了位佳人作陪?还姓柳,叫柳夫人?” 听着白逸的叙述,赵让不自觉的问道。 “正是。那柳夫人容貌绝美,气质不凡,与柳千丝颇为投缘。我看他们两人之间,似乎有些不寻常。” 赵让倒是认识一位柳夫人,绰号红海棠,是河边镇海城旱市之主。 当初因为龙帆会的侵袭,这位柳夫人为了保全自己孩子,不得不接受了条件,带着许多银钱,离开了镇海城,自此不知所踪。 赵让虽不能确定这位柳夫人就是那一位,但能入柳千丝眼中的女人,早已寥寥无几,尤其是在青楼楚馆这样的腌臜 之地。 但那位红海棠离开之前,可是带走了十辈子都用不完的银钱……哪怕是来了皇城,也足以尽享奢华,又何必委身于那青楼之地? 赵让眉头紧锁,沉思片刻后,突然开口道: “得去查一下这位柳夫人的来历。若她真的是红海棠,那此事就非同小可了。” 白逸点头应允,心中却是暗自惊讶。 他没想到赵让会如此重视这位柳夫人。 “另外,你说天香茶庄的人来要债?!” 赵让继续问道。 白逸点头道: “没错,那张欠条可能有古怪,但柳千丝还是认了下来,并且答应双倍偿还。” 柳千丝是个商人。 是个彻头彻尾,极为精明的商人。 他再看出了欠条有古怪的情况下,还要认下来,只能说明如果不认,所要付出的,远比这点金钱要多的多!哪怕是两倍的偿还也与之平衡! 赵让让白逸先去休息,他自己则去往上次和西门大壮一起去的简陋茶铺。 天香茶庄这个名字第一次听,是从查缉司张宗口中。 他说云海茶楼的茶,都是从天香茶庄中进的。 但天香茶庄极为神秘,连查缉司的地殿中都没有档案记录。 茶铺已经关门,那名老丈也不在店中。 赵让敏锐地察觉到店内有人。 他悄无声息地绕到店后,推开一扇虚掩的窗户,翻身而入。 店内一片漆黑,只有微弱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 突然,一道劲风袭来。 赵让身形一闪,躲过了这一击 。他借着月光看清了攻击者的面容,正是那位神秘的老丈。 老丈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冷笑一声: “好身手,没想到你竟能躲过我的一击。” 赵让微微一笑,拱手道: “老丈过奖了,在下只是侥幸而已。” 老丈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 “别谦虚了,能躲过我这一击的人可不多。说吧,你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赵让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在下赵让,想向老丈打听一下天香茶庄的事情。” 老丈闻言,皱起了眉头,最终化为一口叹息,缓缓说道: “我老了,熬不得夜。你若真有事,不妨找我的孙女谈谈。” 赵让心中一动,没想到这位老丈还有孙女,连忙拱手道: “多谢老丈指点。” 就在这时,从茶铺深处款款走来一个美貌女子,赵让一眼便认出了她,正是绿袖姑娘! 自从迎春夜宴结束之后,赵让就再没见过她。 他还曾花费大力气寻找过,也没有找到。 没想到绿袖姑娘就是这位老丈的孙女! 绿袖姑娘见到赵让,看出了对方的惊讶,随即露出微笑: “赵公子,别来无恙?” 赵让回过神来,拱手道: “绿袖姑娘,别来无恙。在下深夜打扰,实有要事相询。” 绿袖姑娘颔首,示意赵让坐下。 她走到茶炉旁,轻车熟路地煮起一壶好茶,茶香四溢,让人心旷神怡。 “赵公子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绿袖姑娘一边煮茶,一边轻声问 道。 赵让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在下想向姑娘打听一下天香茶庄的事情。” 绿袖姑娘闻言,倒了一杯茶,递给赵让,轻声道: “天香茶庄?赵公子为何突然对天香茶庄感兴趣?” 赵让接过茶杯,轻轻吹了吹,然后小啜一口,苦涩中带着一丝甘甜。 放下茶杯,正色道: “在下有个朋友与天香茶庄有些瓜葛,似乎陷入了一场风波之中。在下想多了解一些天香茶庄的背景,看看能否找到解决问题的线索。” “或者说,绿袖姑娘可知天香茶庄与柳千丝之间有何瓜葛?” 赵让试探性地问道。 绿袖姑娘摇了摇头,说道: “天香茶庄与柳千丝之间的瓜葛,我并不清楚。据我所知,柳千丝是个极为精明的商人,他在皇城中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赵让心中一动,觉得绿袖姑娘的话中似乎透露出了什么。 他继续追问道: “那姑娘可知天香茶庄背后是否有什么势力支持?” 就在这时,茶铺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一名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他身穿一袭青衣,手持一把长剑,眼中透露出一股凌厉之气。 赵让看向这名年轻男子,心中不禁生出一丝警惕。 年轻男子走到茶炉旁,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然后坐下。 他目光扫过赵让和绿袖姑娘,微微颔首示意。 赵让觉得这名年轻男子似曾相识,但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年轻男子笑着说道: “在下 是老丈的徒弟,也是绿袖姑娘的师弟!” 赵让闻言,心中一动。他没想到这位年轻男子竟与绿袖姑娘是同门,心中顿时多了几分好奇。 “在下赵让,幸会。” 赵让拱手道。 年轻男子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他目光转向绿袖姑娘,问道: “师姐,这位赵公子是何人?” 绿袖姑娘微微一笑,说道: “赵公子是我的朋友,他有些事情想向我们打听。” 年轻男子闻言,目光再次扫向赵让,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问道: “赵公子想了解什么事情?” 赵让深吸一口气,决定直言不讳,说道: “在下想了解天香茶庄的事情,以及天香茶庄与柳千丝之间是否有瓜葛。” 年轻男子摇了摇头,说道: “天香茶庄的事情,我不能多说。但我可以告诉你的是,天香茶庄的茶叶品质极佳,深受达官贵人的喜爱。” 赵让有些不屑的说道: “你们都把天香茶庄说的这么神秘,殊不知,茶庄的人都收债收到皇城里了!” 赵让的话音刚落,年轻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沉声道: “竟有此事?天香茶庄的人在皇城收债……这我倒是不曾听闻。” 赵让点了点头,继续道: “不错,就在今晚,天香茶庄的人找上了柳千丝,声称他欠了茶庄的债。但据我所知,柳千丝做生意向来都是钱货两清,从无拖欠。这其中定有蹊跷。” 年轻男子闻言,眉头紧锁,似乎在 思考着什么。 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天香茶庄的茶叶虽然品质极佳,但背后的势力却鲜为人知。至于他们与柳千丝之间的瓜葛,我确实不清楚。” 找让那个看着年轻男子紧锁的眉头,知道对方可能知道些什么,只是不愿意说而已,便转向绿袖,说道: “绿袖姑娘近来可是真忙,让我好找!” 绿袖故作诧异的反问道: “赵公子在找我?” 赵让点头道: “当然了!只是没找到罢了。” 赵让笑了笑,道: “姑娘可是忘了,上次在迎春夜宴上,姑娘曾答应过要告诉我一些趣事。” 绿袖闻言,脸上露出了一丝歉意,道: “赵公子,真是抱歉,近来确实有些事情缠身,未能及时赴约。” 赵让摆了摆手,道: “无妨,无妨。今日既然有缘再次相见,不知姑娘可否兑现当初的承诺?” 绿袖回道: “当然可以。赵公子对哪些事情感兴趣呢?” “既然姑娘和师弟都不愿意说太多关于天香茶庄,那我便换个问吧。” 绿袖说道: “赵公子但说无妨。” “云海茶楼!” “还有红手!” 绿袖似乎对赵让突然提到这两个名字有些不解。 她沉思片刻,缓缓开口: “赵公子,云海茶楼和红手,这两者之间似乎并无直接关联。不知赵公子为何突然提及他们?” 说话间,红手却是突然出现在了赵让背后,开口道: “咱们之间的关系,你还用得着从别人 嘴里问我?” 赵让闻声一颤,背后那阴冷而尖锐的声音让他背脊一凉,几乎忍不住想要回头去看。 背对敌人是大忌,他硬是忍住这股冲动,强自镇定道: “红手兄,深夜来访,有何指教?” 红手冷笑一声,身影渐渐显现。 他缓缓走到赵让面前,目光如刀,直刺赵让的双眼。 “指教?你倒好意思说。” 红手的声音冰冷而低沉。 赵让心中一紧,但面上却不动声色,沉声道: “在下只是想要了解一些真相,并无他意。” 红手冷哼一声,道: “真相?我不都说了,你有老朋友要请你吃饭,怎么就这么着急?” “先不说我连这位老朋友是谁都不知道……再者,你说是老朋友,那就是老朋友了?何况就算是真有个老朋友要请我吃饭,那夜不见得就会对我说什么。” 赵让回应的掷地有声。 红手双眼一眯,阴冷如冰: “好一张利嘴!既如此,那你今夜不妨跟我来,我倒要看看,你这张嘴能不能在阎王爷面前也如此伶俐。” 赵让面上不见一丝惧色: “既是如此,那我倒是要瞧瞧,这位老朋友到底要带我去何处。” 红手不再多言,转身便走。赵让紧随其后,两人一前一后,穿过茶铺,走入一条漆黑的小巷。 小巷两旁是高高的围墙,月光被遮挡,只能看见红手手中提着的灯笼发出的微弱光芒。 两人走了一段路,红手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赵 让: “到了。” 赵让抬头一看,只见前方是一座破败的庙宇,门窗皆破,墙上长满了青苔。 他心中虽有疑虑,但还是跟着红手走了进去。 庙宇内一片漆黑,只有红手手中的灯笼发出微弱的光芒。 赵让环顾四周,只见庙宇内供奉着一尊面目模糊的神像,神像前摆着一张破旧的供桌,桌上放着一壶酒和几个酒杯。 红手走到供桌前,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递给赵让: “这是你的朋友留给你的。” 赵让接过酒杯,轻轻一闻,只觉得酒香扑鼻,不似寻常酒水。他抬头看向红手: “这位朋友到底是谁?” 红手冷笑一声: “你喝了这杯酒,自然就知道了。” 赵让不再多问,一饮而尽。酒入喉中,只觉得一股暖流涌遍全身,头脑也变得清明起来。 没多久,他忽然觉得一阵眩晕,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立马出现了四个大汉,扛着一个类似棺材的大箱子,把赵让装了进去。 破旧的庙宇中回荡着沉重的脚步声。 四个大汉悄无声息地扛起那具棺材般的大箱子,一步步走向庙宇的后门。 随着脚步声的远去,庙宇内再次陷入了一片寂静。 红手轻轻吹灭了手中的灯笼,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地月光洒在破败的神像上。 第三百一十八章 反将一军【三】 月色如血,泼洒在皇城那斑驳的石板路上,宛如一幅残破不堪的画卷,映出李盛林扭曲而狰狞的面庞。 他的脸,仿佛被岁月雕刻过的铁石,皱纹深邃如同山间的沟壑,每一寸肌肤都烙印着权力的印记和岁月的风霜。 书房内,灯火摇曳,光影婆娑。 宛如他此刻起伏不定的心情,黑暗之中藏着难以名状的愤怒和疯狂。 “七十二家店铺,竟然就这么易主了!” 李盛林的声音低沉而恐怖,如同来自地狱深处的幽嚎,充满了无尽的愤怒和绝望。 他的双眼,像是被愤怒之火点燃的两团幽火,疯狂地闪烁着,要将整个皇城都吞噬在他的怒火之中。 他手紧握成拳,指节因愤怒而泛白,要将整个书房的桌椅都捏碎。 正当李盛林怒火中烧之际,书房的角落处,一道身影悄然浮现,正是柳千丝。 他身着一袭青衫,面容清秀,眼中却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微笑着看着李盛林。 那笑容中充满了不屑与嘲讽,仿佛对李盛林的愤怒和疯狂毫不在意。 李盛林冷笑一声,目光如炬,直逼柳千丝: “柳千丝,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你背后搞鬼吗?七十二家店铺易主,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 柳千丝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语气平静而从容: “李相国,说话要有证据。我柳千丝虽然是个商人,但也是个讲信用的人。我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 李盛林愤怒地瞪着柳千 丝: “证据?你以为我没有证据吗?天丝玉帛阁的事情,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你搞的鬼吗?” 柳千丝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恢复了平静: “那不过是一笔生意而已,李大人何必如此在意?”他的语气轻松而随意,仿佛对李盛林的愤怒毫不在意。 李盛林冷笑一声,目光中充满了不屑: “一笔生意?柳千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野心吗?你想要掌控整个皇城的商业,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柳千丝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李大人,你误会了。我从未有过这样的野心。我只是一个商人,只想做好自己的生意。” 李盛林愤怒地瞪着柳千丝,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柳千丝,我要让你知道,得罪我李盛林的下场!” 柳千丝微微一笑: “李大人,何必如此动怒呢?我们曾经合作过,难道你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挑衅和嘲讽,仿佛在对李盛林说:“你又能奈我何?” 李盛林冷笑着继续说道: “机会?你以为我还会给你机会吗?柳千丝,你等着瞧吧,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书房内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两人之间的对话就是一场无形的较量,充满了火药味。 柳千丝微笑着看着李盛林,就像是在看一个即将崩溃的疯子。 而李盛林则愤怒地瞪着柳千丝,心里想要将他碎尸万段。 李盛林 心中充满了怒火,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七十二家店铺易主的问题,更是他权力和地位的动摇。 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无法接受自己的权力和财富就这样被人轻易夺走。 心中无尽的怒火和怨恨要将整个世界都烧成灰烬。 然而,柳千丝却丝毫不为所动。 李盛林的愤怒和疯狂只是他自己内心的一种发泄,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离开了书房,柳千丝知道,李盛林的愤怒和疯狂已经到了极点,必须小心应对。 夜色渐深,柳千丝穿过皇城的街道,来到了南宫剑的府邸。 南宫剑的府邸位于皇城的一角,清幽而雅致。 柳千丝轻轻敲门,不一会儿,门便开了,南宫剑微笑着迎了出来。 “千丝兄,深夜来访,有何要事?” 南宫剑的声音温和而从容,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柳千丝微微一笑,走进了府邸: “南宫兄,我有要事相商。”他的语气中充满了严肃和紧张。 两人来到了南宫剑的书房,点燃了灯火。 书房内布置得简洁而雅致,墙上挂着几幅字画,书桌上摆着一盆兰花,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柳千丝将李盛林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南宫剑。 南宫剑听后,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 “李盛林此人,权倾朝野,心狠手辣。他一旦发起疯来,后果不堪设想。” 柳千丝点了点头: “南宫兄所言极是。我们必须想出一个对策,才能应对李盛林的挑战。 ” 南宫剑沉思片刻,缓缓开口: “千丝兄,我有一计,或许可以应对李盛林。 “他所图的,无非是那七十二家店铺的利益,以及偷漏税款一事不要败露。七十二家店铺同时易主,这样的事情,就算你我都难以搬到,可想而知与他作对的人,在皇城中一定有不亚于他的实力。” 南宫剑继续说道。 “所以第一点我们碰不得,碰了就是万劫不复,就是尸骨无存!” “咱们做第二点?” 柳千丝反问道。 南宫剑点点头: “正是!” “我们要的事皇城街面上的平衡,他只是想出口气罢了。宰相府不会因为这七十二家店铺就此垮台,但我们却能因为不太平从而少赚很多钱!孰轻孰重,想必柳兄也是能分得清的。” 柳千丝沉思片刻,说道: “不错!只要我们给李盛林提供一个发泄的由头,让他出了这口别闷气,那就行了!” 想让一个男人发泄的方法有很多。 可以是金银珠宝,可以是酒,也可以是女人。 南宫剑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千丝兄,金银珠宝和酒,李盛林都不缺。唯有女人,或许能让他暂时忘却烦恼。” 柳千丝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南宫兄的意思是?” 南宫剑缓缓开口: “让李盛林在女子的温柔乡中暂时忘却愤怒和疯狂,从而给我们争取时间。” “那位柳夫人……呵呵,若是不方便就算了,柳兄就当我没说。” 柳千丝眼中闪过一丝思索,他知道南宫剑的提议并非无的放矢。 柳夫人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不仅美貌动人,而且聪明伶俐,或许真的能让李盛林暂时忘却愤怒和疯狂。 南宫剑似乎看出了柳千丝的犹豫,他微微一笑,说道: “千丝兄,此事的确有些为难。但眼下我们别无选择,只能冒险一试。柳夫人虽然身在青楼,但我看得出她是个聪明的女子,也许她能理解我们的苦衷。” 柳千丝深吸了一口气,心中下了决心。 南宫剑的提议是目前唯一的解决办法。 他不能让李盛林的疯狂毁了整个皇城。 于是,他点了点头,说道: “南宫兄,我会去找柳夫人谈谈,看看她是否愿意帮忙。” 南宫剑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千丝兄果然是个有担当的人。我相信柳夫人会理解我们的苦衷,愿意帮忙的。” 第二日上午,柳千丝坐在书房中,手中把玩着一只精致的玉杯,眼中闪烁着沉思的光芒。青衣恭敬地站在一旁,等待着柳千丝的吩咐。 柳千丝缓缓开口,声音中透露着坚定与决断: “青衣,你去请柳夫人,就说我有要事相商,请她中午前来天丝玉帛阁赴宴。” 青衣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随即恢复了平静,恭敬地应道: “是,主人。” 中午时分,天丝玉帛阁内布置得雅致而精致,花香四溢,丝竹之声悠扬动听。 柳千丝站在门口,迎 接柳夫人的到来。 柳夫人身着一袭华丽的锦袍,面容娇艳如花,眼中却闪烁着警惕的光芒。 她微笑着向柳千丝点头致意,走进了天丝玉帛阁。 柳千丝微笑着迎上前去,将柳夫人引到了宴席上。两人落座后,柳千丝举杯向柳夫人敬酒,声音温和而从容: “柳夫人,今日请你前来,实有要事相商。” 柳夫人微微一笑,举杯回敬: “柳老板客气了,有何要事但说无妨。” 柳千丝深吸了一口气,将李盛林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柳夫人。 柳夫人听后,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 “柳老板,此事的确棘手。李盛林权倾朝野,心狠手辣,一旦发起疯来,后果不堪设想。” 柳夫人缓缓开口: “但我愿意一试,或许我真的能让他暂时忘却愤怒和疯狂。” 柳千丝闻言,心中充满了感激,却又觉得事有蹊跷。 红海棠柳夫人,曾经执掌着整个镇海城旱市的女人,怎么会这样好说话? 她若是有一颗公心,那天下人人都是圣人! 柳千丝眉头一皱,目光锐利地注视着柳夫人,似乎在试图窥探她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 “柳夫人,你的慷慨和勇气令我敬佩。但我必须坦诚地告诉你,李盛林是个极其危险的人物,与他打交道可不是闹着玩的。” 柳千丝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严肃。 柳夫人闻言,娇媚一笑,轻轻晃动手中的酒杯。 酒汤在杯中摇曳,就像她此刻的心 情,复杂而难以捉摸。 “柳老板,你我都是明白人,就不必拐弯抹角了。” 她缓缓开口,声音中透露出一种不言而喻的冷艳: “你今日请我前来,不就是想利用我来牵制李盛林吗?我既然敢来,自然有我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