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雪晴之冷面君上,你且一笑》 第1章 汝州城危矣 大晋末年,天下三分,群雄割据,逐鹿中原,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但是汝州城内,却已经一片愁云惨淡。命运之剑已经悬于刺史程岳眼前。 钦州危候割据一方,月前已经攻破只有百里的南下城,大军铁骑剑指南方中心南安,途中小小汝州城,兵力孱弱,几乎已经是危候的囊中之物,降城似乎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但这危候能否接受汝州受降,却成为横亘在程岳心中的难题? 原来危家曾与程家是世交,危母和自己妻子冯氏更是闺中密友,手帕之交,但自从钦州危老侯爷战死身故之后,两家便再无往来。15年前,危老侯爷征战西京,围困求救之际,汝州却因背后受敌,不敢增兵救援,导致危老侯爷身死西京,只余下一子,便是如今的西京霸王钦州危侯-危雪戟,从此两家便结了世仇家恨。 危雪戟,这几年便听其征战西京,战功累累亦生灵涂炭,行事作风,暴虐无常,令人闻风丧胆。 攻下西京之时,他将当年置于其父死地的西京守将王胆处以凌迟,全家无一幸免,并且屠城三日,名曰为父治丧。 想到这,程岳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如此残暴之人,固然不会因为汝州投诚,便放过汝州百姓,至少不会放过有着世仇家恨的程家这上百口人。”程岳一阵苦笑,深深叹气,“我死不足惧,但汝州百姓又何其无辜……” 这一声喟然长叹,让门外送汤水的少女,满腹愁肠更甚。 那少女端着食盘,在月光下身量盈盈,纤巧婀娜,十分美丽。那鹅蛋形的小脸上,两道细眉微微蹙着,一双杏眼明亮潋滟又夹杂着丝丝忧愁,那小巧的琼鼻和那红润饱满的小嘴,浑然天成,让这张脸更是让人眼神不禁流连,美得过目不忘。 程清念是程岳唯一的女儿,容貌出众,心灵手巧,无人不知,汝州刺史有这么一位掌上明珠。 那程岳更是对其宠爱有加,无论是处理朝堂还是家事均事无巨细亲自带着,十几年耳濡目染,这身量小小的女子,胸中却有一番不输男子的丘壑,在这乱世之中还能分析利弊,为其父排解一番忧难。 程清念今年年芳二八,早已经到了出闺阁的年纪,但是程父对其怜爱,觉得上门求娶之人无一能配上其女儿,婚事便有所搁置。 “父亲。”程清念推门而入,将托盘置于桌上。 程岳看着女儿进门,立即收起了愁容,“为父身体无恙,如何又费心炖了这药膳来?” “我知你愁烦南下破城之事,亦担心汝州成为下一个南下城。危家和我们的世仇难解,你怕他会迁怒无辜百姓。”程清念看着程父,一言道破。 其父亲的喜怒哀乐又怎么会逃过她的眼睛。 “前几日,我看你们在商量抗衡之法,或像南安求救,但那外戚王虢已经挟天子令诸侯,其野心昭彰,但却并无夺世之才干,西京大军攻来,南安还未正面交锋已如丧家之犬一般已欲弃城,南渡墨江退至临安,我们汝州也只是他们眼中牵制西京的一颗旗子罢了。”程清念又道,“虽然那危候暴虐无常,心狠手辣,但是女儿听说其手下军事长孙无延高瞻远瞩,是一个难得的有识之士,女儿觉得他一定会做出明智之选。” 程岳看着女儿一本正经,不禁笑了笑。 程清念愣了下,随即浅浅道,“女儿方才所想,父亲岂能不知。父亲是担心那危候不接受汝州受降?” 程岳闭目点头,但又随即摇头。 汝州要投诚,如果拿出足够的诚意,倒也可解,只是这足够的诚意…… 父女站着无言,那月亮东升,随即又被乌云覆住,让本不明亮的书房有添了一层暗影。 “念儿,为父累了,你也赶紧去歇息。”程岳语气温柔,但是话语中又仿佛做了什么决定一般。 第2章 绝不受降 南下城中,危军军师长孙无延呈上收到的汝州的降书,急冲冲往议事堂赶去。 程岳投城,这他早已预料到。如果能顺利不费一兵一卒便拿下汝州,对于长途跋涉,接连征战的危军来说也不失为一件幸事。 长孙无延不敢耽搁,看到君侯正在案上看文书,便恭敬将汝州的投诚书呈上。“汝州百里加急的书信,君上可过目。” 案上的男子一身盔甲,气宇不凡,但是周身散发着一股威严和冷漠,让人不好靠近。 他接过信卷,眼睛甚至没有瞟上一眼,将信卷扔到了正在房中燃气的火盆之中,那火苗瞬间舔噬信卷,化为一缕黑烟。 “小小汝州,我西京铁骑日内便可踏平,又何须其虚情假意的投诚?”他继续翻阅案上的书卷,漫不经心道,言语中充斥着一股自傲和不屑。 “君上所言有理,但我西京大军连日征战亦疲乏不堪,如能不战而胜, 不仅能壮大我等南征声势,大军亦能休养生息,岂不两全其美?” “先生所言极是,但是程岳与我有血海家仇,我又如何能容许他苟延残喘。”危雪戟一双眼离了书岸,与长孙无延目光交接,但眼底却升腾起一阵杀意。“且程岳这背信弃义之辈,安知投诚后会不会反水,届时我们攻南安,如若腹背受敌,我们南征便功亏一篑。” 长孙无延竟也无力反驳。但是心中的忧虑越来越浓,他自进入危侯旗下,已经五年有余,看着他从一个沉默寡言的少年一路征战四方,成长为如今人人闻风丧胆的西京霸王。他骁勇睿智善战仗义,战中愿意和将士同生共死,几次带着军队从绝境中杀出重围。但对于其他人却又冷酷无情,杀戮嗜血,尤其这几年愈发喜战,也更加嗜血,他心中似乎有养了一只猛兽,随时要撕破胸膛呼之欲出,只有不断的征战和杀戮,方能抑制和豢养心中这头野兽。 长孙无延不再言语,看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危雪戟,只知道多说无益,反正小小汝州也花不了多少兵力便可拿下,不由心底暗叹一声,他既说打便打吧。 汝州送去投诚书,但始终未曾回应,程岳和其下谋士、门客心中着实焦虑。 “看来这危雪戟,不会接受投诚!”程岳心中吃痛,想染必定要血染汝州,为其父报仇了。 他闭上眼睛,心中有想起那晚的想法。“如今之计,若想保汝州百姓平安,唯有拿出足够的诚意,献上老朽这颗项上人头……” “程大人……这”本端坐的门客被这话一惊,刚想说点什么,却又被程岳打断。 “这危雪戟始终觉得其父身陨乃我未曾及时出手增援,对我耿耿于怀,唯有我身死谢罪,或许才能不让他迁怒于汝州百姓和程家这上百口人,这也是现在最好的方法。” 程岳从座中站起来,对着坐在下首的一位门客吩咐道。“云和先生,你现在修书一封,表明我程岳愿意呈上项上人头,作为开城受降的献礼。如若不行,我们汝州即便螳臂挡车,城破人亡,也不惧一战。 “大人……”门客相顾无言,知道为今之际,没有更好的方法。 随即他又想起了什么,又将等候在门外的老管家叫了进来。“这几日,你便收拾起来,带着小姐离城,去找她的姑母。越快越好!” 老管家领命去通知小姐,原本安静的宅院忽然热闹起来,下人们进进出出已经忙着预备箱子打点东西。 程清念听到这忽如其来的消息,心中便不淡定。看来这降城似乎是失败了,那父亲让自己急速离城,难道是要正面与危军开战? 不,这绝对不行! 她嗓子忽然像是被烈火灼烧般刺痛起来。她又想起了前两天的那个噩梦,汝州城破,生灵涂炭,父亲战死,自己在敌军包围中跳进熊熊烈火中,那火苗吞噬自己的身体的每一寸,痛不欲生。 这个梦感觉如此之真,仿佛前世发生的事情一样,似乎又在冥冥中暗示着什么。让她不得不引以为真。 想到这里,程清念便提裙跑出去,房中正在整理的掌事女仆锦娘喊了一声,“小姐,你这会子又上哪里去?”也随即急忙赶出来。 那程清念此时便找来那日在议事堂的伺候的小厮打听, 那小厮也不敢隐瞒,一五一十说了,那程清念立于门前,听得脸色煞白。无论是父亲身死还是两面开战皆非她所愿。 她满腹心事回到房中,坐在桌前发呆。侍女看她呆呆,或许是看他不忍离开老爷,毕竟自夫人去世以后,他们两父女便没有片刻分离过,这次出远门有怎么能不伤感? 程清念,思索良久,便开始提笔写信,写完一张,又写另一张,几次停笔凝思,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等她写完,天色已经昏暗下来。锦娘也忍不住提醒,“小姐,该用晚膳了!” “锦娘,把那首饰匣子拿来。”程青念眉头紧锁。 锦娘不敢耽搁,急急进入内室捧了匣子出来。 她仔细挑选了一阵,边拿出一支沾了点陈年旧色的素簪子出来细细端详。 “小姐,夫人留下的这簪子是有些旧了,我明天就送去让他们磨一磨,亮堂些。”锦娘不禁插话道,这只簪子有点年头了,她大约摸记得是夫人还未出阁就有的旧物。 程清念将信件封了,将东西包了,便吩咐信使前去送信。 快马加急,千万不能耽搁! 第3章 十里铺见 三天之内,第一封信便来到长孙无延手中。 师兄亲启, 愚妹若秋知悉兄长正处南下,妹幸在附近,希望明日于城外十里铺,见一面…… 刚看到第一行字,那长孙无延便内心沸腾起来。 竟是师妹苗若秋的信件,想当年他们两个都师从逍遥谷,一个学治世之道,一个学习救人之术,学成后一别数十年竟从未谋面,心内不乏激动。 他又仔细辨认了下字迹,更是不疑有他,随即便向危侯告假。 那危侯素来尊重军师,不放心其单独出门,又拨了身边的几个亲随护送。 南下城外十里铺,这里便是南下城和汝州城的中间地带,往来人员都习惯在此处歇个脚,饮杯茶,竟然衍生出一个繁华的集市,茶僚酒肆应有尽有。 长孙无延心焦中跨步来到约定的酒肆中,刚想迈步上楼,眼前便出现一张笑意盈盈的俊脸。 “您便是长孙先生吧,小女子程清念拜见先生。” 长孙无延吃了一惊,私下搜寻,除了几个侍女,根本不见苦思的苗若秋的影子。 “恐怕要让先生失望了,我师傅云游四方,暂未归来。这份信件是小女子模仿师傅笔迹所写,只为请先生出来一见。”程清念恭恭敬敬立在那里,面带歉意将事情原委解释了一遍。 那长孙无延心道原来被这小女子戏耍,内心不快,但是又想到这是师妹的爱徒,又不禁眯着眼将女子细细打量一番。这女子也只十六七岁,看着气度不凡,又有倾国之姿,她说她叫什么来着,程清念,莫非是程家女子……他暗自揣度。 “先生,小女子冒以师傅身份约先生前来实在唐突,但也是被逼无奈。今日前来便是希望先生能够解救汝州上万的城民,劝说危侯能接受和降。”说着,程清念朝着长孙无延行了一个大礼,深深作了一揖。 如果说那长孙无延刚刚还沉浸在被戏耍的恼怒中,紧接着便被女子的话消除了恼意。看着眼前的美丽少女,且还是自己师妹的徒弟,他实在不忍拒绝那明眸眼中的期盼。他又何曾不想接受和降,少增杀孽又能让大军保全实力,无奈那危雪戟有时候固执如斯。 “程小姐,老朽亦劝说过,无奈君上早已下决断。”他无奈沉吟。 “先生,接受汝州投诚,于情于理都是更好的选择。那危侯如只是为报私仇,便迁怒无辜老少,弃千万将士安危不顾,我看这西京霸王也是目光短浅、徒有虚名罢了。”程清念字字落地,倒是听得那长孙无延心惊胆战。 如危侯听到小女子如此说,必然要暴跳如雷,拔刀相向无疑了。 “也不尽然,有些话以我的立场本不该说。但程小姐既是我师妹爱徒,我也算是你的师伯,也便多说两句。这世间人心善变,君上最不信的便是人心。况他与你程家早有间隙,让他如何取信你们危家?即便接受你们投诚,安知汝州会不会再次反水,届时这几十万军士的安危又该如何自处?”长孙无延想着应付下这小女子,便想言尽于此,早日抽身。 “师伯所言非已,西京大军所向披靡,但所过之处亦生灵涂炭。危候只知屠尽身后城池以决后患,却也失了这仁义之道,为天下人所诟病。且这西京大军屠得尽城池,屠不尽逆反人心。焉知身后不是天怒人怨,届时一夫奋臂,万州同声,西京大军即便骁勇,又该如何自处?” 程清念语气平缓,但字字铿锵,让在场之人忍不住凝神细听。 此话落入长孙无延心中,不若惊雷。这番话他也多次向危侯谏言,却被敷衍。同时,他也诧异这闺阁女子竟然有如此见识,心中更是升起一种知音之感,竟有点惺惺相惜。 “程小姐,老夫便受你之请,再去劝解一番。至于最后结果,老夫亦难预料。”长孙无延虽诧异自己如此之快答应下来。说完这番话,他也不再停留,下楼翻身上马。“程姑娘,就此别过。” “多谢先生。”程清念遥遥又施了大礼,“清念也不欲师伯为难,只只希望师伯晓之以厉害。如那危侯有所忧虑,小女子愿入西京为质,消除君侯疑虑。” 马背上的长孙无延微微一动,随后扬鞭远去。 第4章 一封故信 程清念回到汝州城后,便开始算日子,父亲一直催她尽快离城南去,但是她却找了诸多借口,迟迟不动身。 她一日一日盼着南下城来信,却迟迟没有动静。 这日,她看父亲忧思郁结,头痛难忍,便送了汤药前去。她正在与父亲说话之际,便有下人匆匆前来,说是南下城急件。 程清念心中一动,和父亲面面相觑。 程岳接过信件,却是密探来报,南下城中西京大军已经集结,欲将十日后直取汝州, 程清念仿佛被雷劈了一道,一瞬间脑子空白。那梦可能是未卜先知,竟然难逃那梦中噩运。 “这危雪戟誓要将我们赶尽杀绝,那我们汝州即便兵力孱弱也不惧一战。传令下去,巩固城防,清点精兵,全力迎战敌军。”程岳看到这个密信后,反倒是精神大振,既然退无可退,便只有背水一战。 程岳看着呆立原地的女儿,又柔声道:“念儿,你即刻出发,再也耽搁不得。” “父亲,我不走。虽为一介女流,上不了战场杀敌,我也可以在后方救死扶伤,我也要与这汝州城同生共死。”程清念一脸坚毅。虽然惧怕这命运安排,但是想到疼爱自己的父亲独自面对,她亦不忍心。 此后,形势一天一天紧张起来,城中不少百姓开始离城。卫兵天天巡视城防,晚间开始宵禁,城中显得格外安静。 程清念这几日忙着采购整理药材,也无暇顾及其他。虽然有时候还会心存侥幸,不知另一封信件是否已经到了千里之外的西京钦州。不知那位贵人能否顾念旧情,解开这个死结? 钦州,危夫人拿出那素簪子,一段前尘往事涌入脑海,那时候她还未曾出闺阁,与冯家的女儿冯媛是闺中密友,基本上到了无话不谈的程度。后来一个嫁去汝州,一个留在钦州,各自天涯,便再也没见过面了。一开始还通着信息,允诺结为儿女亲家,后来自己的夫君征战孤立无援,向汝州急信求增援,也没有等到援军,自程危两家隔着血海,她们两个从此隔着山海,再也不复从前之亲密了。 “夫人,何苦劳心费神看着这东西?”危夫人身边的嬷嬷预备收了书信,但却被她阻止了。 “阿辛,我和冯媛相识少时,那时候亲密无间,无话不谈,回忆起来竟然已经过了二十多年了,五年前,她因病走了,我也未曾去看她一眼?”危夫人暗自伤神,不禁咳了几声。 “夫人,程家与危家隔着血海深仇,少侯爷每每提起程家便咬牙切齿,你和冯家小姐,终究回不去了?”那嬷嬷唤作辛娘的默默叹气。 “其实,我心中倒是并未怨恨阿媛,身为女子除了后堂之事,其余事情也是鞭长莫及。况且已经过去了快二十年了,对我这个已经入土半截的人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唯有子叙,难以忘怀罢了。” “老侯爷去了,君侯伤心欲绝,病了整整一个月,这痛楚又怎么能轻易忘怀?这么多年,正是这仇恨让他熬过来的。”辛娘看着今日夫人状态尚好,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哎,只是这几年见他性子愈发冷酷,每天端着一张脸,毫无人情味,我怕这仇恨将他带入深渊。趁着我还在,也许时候了结下危家和程家的这段孽债了。”危夫人说着又忍不住咳嗽起来。“且这老夫人最近总提起要迎娶那姜女之事,我也甚头疼。” “夫人难道想让君侯娶这程女,这恐怕不妥,这女子素未谋面,亦不知其品性是否与君侯匹配?”辛娘有点诧异夫人竟会让君侯娶仇家之女。 “她希望以己为质,保汝州安然受降,便能看出来这孩子有格局有心胸,且那孩子是阿媛的孩子,相貌品行应该不会差的。”危夫人又端详了那束簪子,这是她赠与冯媛之物,如今她能为她做的,也只有如此了。“阿辛,要劳烦你跑一趟南下。” 第5章 奉命联姻 钦州与南下隔着上千里,信使快马加鞭,通信也要将近半月,辛娘危夫人的信件到达南下城中,危雪戟已经带领大军准备于日前开始攻打汝州城。只派出先锋部队佯装攻城,以探听虚实,却发现这程岳竟还有些手段,城防稳固,一时候竟然难以突破。 他正在军帐中与长孙研究作战图,却禀报钦州急信。 除非要事,母亲甚少来信。危雪戟下意识便是觉得母亲恐身体有恙,不敢耽搁,急急招了辛娘入内,拆了信件。但是越看脸色越难看,读完之后,黑着脸一言不发。 “君侯,信中之意便是夫人之意,夫人之苦心,望君侯能理解。”说完,辛娘便退出帐子。 危雪戟一双孔武有力的双手忍不住将信件捏成一团。然后猛地拍在案上,并倒是吓了长孙无延一跳。 “君侯,何事震怒?”长孙无延捡了桌上的信件浏览一番。 “母亲看是老糊涂了,竟然要让我娶仇人之女,结秦晋之好化干戈为玉帛。简直荒唐。” 危雪戟愤怒异常,无处发泄,拳头狠狠擂着桌案。 长孙无延心中暗叹,他这煞神竟也有他无可奈何的时候。 “其实夫人所思亦有道理。此前老朽便极力主张接受汝州和降,这是双赢之法。且……”他本想夸奖下那程女天姿国色,开阔豁达,不失为良配,但意识到不妥,又赶紧闭嘴。 “那君侯意下如何?攻或不攻?”长孙无延之前觉得有负那程女所推,有些愧疚,今日有人助阵,心中便有了主意。 “攻!大军兵临城下,岂有不攻之理!”危雪戟斩钉截铁。 “但是夫人的脾气,君侯也知道,到时候知道你违抗她的意思,架不住一哭二闹三上吊,夫夫人身体本就不好,也不知到时候能否接受这个刺激。”长孙无延若有所思摇摇头。 这危雪戟虽然在战场上冷酷嗜血,但是其母亲便是他唯一的软肋。事事无不顺从, “这……”危雪戟神情痛苦,仿佛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这接受汝州和降,我已经晓以利害,不必赘述。只是当年侯爷战死,与程家难脱干系。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忘记这国仇家恨?” “先生所言,便是子叙心中所想。”危雪戟听到长孙之词,心中一畅。 “不过今日听闻夫人主意,倒是让我茅塞顿开。”长孙无延卖了个关子。“我之前便听闻那程岳有个宝贝女儿,明珠似的捧着。听说求取之人多矣,但那程岳挑三拣四,迟迟不肯为女儿婚配。想来这个独女在他心中分量之重。如今要他舍女保汝州,岂不是比杀了他还难受?”长孙无延看着危雪戟眼神稍动,又趁热打铁:“且留得程女在手,便是留了程岳的命门,又何惧他乱动心思,所谓杀人不如诛心更甚,夫人这招倒是巧妙,佩服!” 危雪戟眉毛微动,攻打汝州的热血才刚刚沸腾,便被浇了一阵冷水。但是如果以接受和降为名将其女留在身边为质,能让程岳那斯提心吊胆,饱受折磨,倒是愿意一试。反正这汝州早已是自己嘴边的一块肉,只要自己愿意何时吃便何时吃。 危雪戟杀伐果断,此事心中有了决断,便不执着攻城,一声传令下去,大军就地驻扎,接受汝州和谈。 危雪戟一张指令下去,两方军队都瞬时如释重负,大家都欢欣鼓舞,唯有程岳承受锥心之痛,竟要将自己宝贝女儿亲自嫁给仇恨多年的危家。这简直将宝贝女儿往火坑里推。 程清念异常冷静,她自己一手促进了事件的发展。原来她只希望能够让危母看在母亲的交情下,劝阻大军进攻汝州。却没想到危母竟然要儿子娶仇人的女儿为妻,竟是出乎自己意料之中。 如今要解开汝州这个局面,自己嫁过去已经是最小的代价了。那日长孙先生前来和谈,她竟然都没有悲喜,便替父亲应了下来。 第6章 大婚之夜 三日后,汝州开城接受和降,黑压压的大军列于城外,骑着马列队最前面的男子,身披铠甲,威风凌凌,不怒自威。 随着城门打开,程岳带着城中守将,举着降书跪于军前。“汝州刺史程岳带领汝州诸将领,恭迎西京各位勇士,汝州城内金银财宝我已悉数呈上,供西京勇士自取,但万勿伤害我城中百姓分毫,我程某不甚感激。” 言罢了,危雪戟座下的一名武将,策马来到程岳跟前,取了降书呈给危雪戟。 危雪戟略略一点头,大军将士将手中长矛噔噔捣地,一时间那声音仿佛山崩地裂,让人不寒而栗。 在将领指挥下,大军迅速转换队形,整齐有序的进入城内,虽然早已经被叮嘱过不能在城内滥杀无辜,不能私自强取豪夺,但是大军气势逼人,让城中百姓都只敢缩于屋内,原本繁华的街市空无一人。 这边大军入城,气势震天。 程府内却一片肃静,一顶红色的马车停于府外。 按照约定,两方交接后,程女便将跟随军队先回南下成亲。 程清念一身嫁衣,端坐于房中,虽然时间仓促,程父还是将嫁妆备的丰厚,怕女儿受委屈。 只听门外一阵喧闹声响,她知道是接她的人来了。 “程小姐,请上车启程。”门外声音响起来。 带队将领,是个年轻小将,叫做谢三思,是危雪戟身边的亲随。 那程岳几乎是肝肠寸断,这女儿此去福祸难料,轻易不曾落泪的他不禁湿了眼眶。 “女儿拜别父亲。望爹爹珍重身体。”程清念深深跪拜,怕自己抑制不住,不忍心停留,在锦娘的搀扶下,手持扇面迈出门去,坐上马车。 随着小队侍从纷纷翻身上马,车夫驱马前行,只听到咕噜咕噜的车轮声,一队人马向着南下城驶去。 南下不过百里,本就快马加鞭,在驿站歇了一晚,第二日傍晚就来到南下。 程清念一行被带进将领驻扎的城守府中,安置于君侯歇息的南厢。 今日本算是君侯的大婚之夜,但是府中却没有任何装饰,丝毫感受不到分毫喜庆。府中所有事务均照常,就仿佛只是来了一队不相关的人罢了。 “大婚之日,怎能如此敷衍。”锦娘心中着实恼火,嘴里忍不住轻声抱怨。 “我们来时,便想过自己的处境如何,你又何必恼火,那些繁文缛节不过形式罢了,何必介怀。”程清念倒是坦然,淡淡安慰道。 刚刚安定下来,锦娘还有一堆东西要收,忙得不可开交。其他下人似乎更没有将这个名为婚娶,实为质子的夫人放在眼里,也没有殷勤服侍,空荡荡的房间只余下程清念一人。 此刻房中无人,她撤了扇子,将房中打量了一遍。简朴异常,除了桌子和床榻,仅有一些茶壶等杂物。只是在床前挂衣架上面挂着一柄剑鞘装饰华丽的宝剑,才略微彰显出主人显赫身份。床上的被褥,都似乎有些时候,沾染着男子的气息,不甚好闻。 程清念坐在床上看着这些东西出神,那个叱诧风云的、冷酷无情、残忍暴虐的男子,究竟是怎么一副模样?可以想见的,绝不会是自己曾经幻想过的,诗情画意、谈吐儒雅的翩翩君子。 正想,便听见门外有声音,彭一声合上门, 她赶紧持起扇面,余光便看到一个魁梧的男子穿着寻常衣服似有些踉跄走近身来。 那男子手上还握着酒瓶,近身便闻到浓烈的酒气。军中几个兄弟都道今天是君侯的好日子,便给君侯灌了点酒,那危雪戟正逢心情不爽,便又多喝了几杯。 他目光凛凛,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看到扇面遮挡着脸,不耐烦一把拿过掷于床上。 让他意外的是,扇子后面却是有一张赏心悦目的脸,尤其那杏眼含着一泓水,仿佛山间的幽潭似的,一双眉毛微微蹙着,似害怕又防备。但是想到这是程岳的女儿,心中又是一阵厌恶。 但是这份情绪,丝毫没有外露,他仍是冷着那张脸,目光中透射着寒意。随后又兀自发出一阵冷笑:“这程岳将你送到这里,想必你是有一番伺候男人的本事?” 他欲意折辱她。 但只听那女子抬起眼睛轻轻道:“父亲只叮嘱我好好侍奉夫君,要与之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说的好听,夫君,呵呵,你不配,在我眼里你不过是汝州的呈上的质子罢了。”他灌了一口酒,忽地抬起手捏住程清念的下巴,抬起她的脸。 “君侯说如何便是如何,小女子来此不过也是望两军不要徒增杀戮,尽力消弭两家恩怨。”她被迫抬起脸,只能硬着头皮与那双漆黑阴鸷的眸子对视。 “消弭恩怨,笑话。程岳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背信弃义,见死不救,置我父亲于军中身死,这仇恨能一笔勾销。”他眼中顿时杀意四起,一把甩开程清念,根根手指在她的脸颊上竟然掐出了显眼的红印。“既然你说要替你父亲消弭恩怨,那我即刻杀了你好告慰我父在天之灵。那恩怨才算两清。”他唰的一下,抽出佩戴在身边的剑,直指程清念的面门。 刚被摔在床上的程清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利剑指着门面,身上不禁已冒了一层冷汗,惧得全身不能动弹,但还是强忍恐惧佯装冷静道:“君侯杀了我方能解心头只恨,程清念甘愿受死,只是希望将军还是遵守诺言,放过汝州全程百姓。”说着她咬着唇,闭上眼睛,等着那一剑落到身上,那睫毛因为害怕微微颤抖着。 搜的一下,剑风划过脸庞,头上的凤冠被剑打落下来,她的乌发也随之散落,她害怕恐惧、但却拼命止住了喉咙中的那身尖叫,作为程家女儿,即便死了也应该保持体面。 “哼,杀了你想得太美,留在这里慢慢折磨你,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危雪戟提着剑出去,门外的婢女婆子都吓得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唯有锦娘担心小姐安危,奔向房间。此刻,程清念仿佛卸了防备一般,双腿一软,瘫坐在床上,手还是因为害怕在微微颤抖。 “小姐,小姐。”锦娘略带哭腔,“走,我拼了老命也要带你回家。” 程清念强忍住眼泪,心中纵有有千万的委屈,但是唯有她在这里,汝州才能保全,她唯有在这里受尽委屈,也许程家人会好过一点。 “锦娘,我没事。我只是有点饿了,你去给我拿点吃的。”她艰难挤出来一点点笑容,安慰锦娘。只等房内无人,却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抖动如筛子。 第7章 刚至钦州 不过自此2天,危雪戟便在没有出现过。程清念犹记得初次见面的恐惧,自然希望不见他更好。 第三日,其实按照常理是回门的日子, 但是程清念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想着将此事揭过。 但是一早就出现一个彪悍的军将。 “清夫人赶紧收拾行李,即刻随我启程。”他略微作揖 程清念心觉不可思议,他竟然派人送我回门。“将军,我们是启程去汝州?” “夫人,君侯让我送你回钦州。”那彪悍军将简单说了,便不再赘述。 程清念心中失望,但便乖乖应允,让人收拾东西了。 这名彪悍军将唤作李邑,那日领了命要将夫人送回钦州,心想着虽然军情紧张,但是君侯新婚燕尔,怎么舍得将那倾国倾城的夫人马上送回钦州。钦州路远,此行要个把月,届时等自己回来,估计南安都攻下了,自己可不是白白错失建功良机,心中便有些愤懑。一路上自然对了程清念铁青了脸。 从南下到钦州,早已是危候的地盘,此行沿途城池,知是危候贵客,安排无不周到。一路顺利,越往北西走,景色便和南方不同,越发萧瑟。 这日程清念在马车里,撩着帐子,欣赏这在南方从未见过的开阔景色。看着看着,看到草丛里面仿佛躺着一个人。她再三确认,便更确信那是一个女子。 “李将军。” “夫人,又怎么了?”李邑一路上虽然嘴上客气,但是心中着实不耐烦这女子,与之不屑多言。 “将军,我看那边草丛似有一人。” “夫人何须大惊小怪,在兵荒马乱的时候,路上经常有饿殍死尸,我们也要一个一个去看么? 夫人还是尽快回钦州为好,这种闲事还是少管。”李邑一脸不耐烦。 “李将军,烦你停一停,我便去看一眼,如果这个人还能救一救,那也便是我们的功德一件。” 程清念睁着那无辜的眼睛,请求道。 那李邑虽然不情愿,也停下车,程清念差遣一名婢女下了马车,向着那荒草堆查看 “小姐,是个女孩子,还有气。” 程清念听此,赶紧下车查看了女孩,这孩子也就12-13岁左右,双目紧闭,瘦得脸颊都凹进去了。 “不知是哪家的孩子,忙着逃难,看着生病就撇下了。”李邑一脸淡漠地说道,这世间的悲剧他见得多了,心肠也硬了,似在陈述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 但是这件事被程清念听起来,心中不禁感慨其身世可怜,便铁了心要将这孩子救起来。 一向听话的她,竟然向着李将军磨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将那孩子抬上了马车。 程清念幼年侍奉在母亲身边,后来府中请来了一个医术高超的江湖郎中苗若兰,看她聪明伶俐,便收了她为徒弟,习得一身医术。 有了程清念的诊治,这女孩子竟然一日好似一日,在驿站休息了半个月,竟然好全了。程清念让她离去自去寻父母。 但那女孩竟然抱着她大腿不松手,只道自己不知亲生父母是谁,只是一道又一道被转卖,后来自己生了病,买主觉得累赘,便将她丢在了路上。如今她只认姑娘为主子,以后会尽心尽力服侍姑娘, 程清念也深觉得这孩子身世凄惨,便不顾反对将她留下,娶了一个名字就叫长乐,取自安康长乐之意。 离开南下已经二月有余,程清念一行终于来到钦州。撩开帘子,看着这巍峨的侯爷府,程清念心中不禁生起一种悲壮之感,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这里何尝不是。 被人领进府中,她便去拜见危夫人。 走进层层的院落,来到一处厢房,刚刚入门,只闻到一股浓浓药味。 那榻上坐着的便是危夫人,身材消瘦,脸上却带着浅浅的笑意。 “程清念拜见夫人。”她跪下行了大礼 “何以行如此大礼,赶紧起来。”危夫人语气甚是温柔。 “清念只是替汝州百姓谢夫人之大道仁义,让全城百姓免遭兵祸。” 那危夫人将程清念扶起来,安坐在对面,看到程清念不免好好打量了一番:“好孩子,你有这格局和胸襟便是我儿的福气。”随后又向辛娘道,“你看这孩子的眉眼真是像极了她的母亲。” 程清念脸微微红着,不敢多言,只感觉这危夫人温柔可亲,又提起自己的亡母,眼中竟有些隐隐的热泪。 “好了,你也累了,早点去安置休息。刚刚祖母这边也来话了,她身体不适,今日你不必去拜见了。”随后问辛娘,房间是否备好。 辛娘笑着答道,“按您吩咐的,霁川阁早已经换新了,房中君侯的东西搬至旁边的小书房了。这就带着少夫人去休息。” 程清念又行礼退出,然后被带到房中。长途跋涉数月,来钦州的第一晚上,她竟然睡得格外香甜。 第8章 初见太夫人 相比其他世家,君侯府其实还是人丁单薄的。老侯爷身后只余下一子,便是危雪戟, 除了危雪戟便只余下危母和其祖母。 危母居于东厢房,祖母年岁见长,居于后花园的南瀹堂。 几年前,这老太太一心想让自己侄孙女虞姝嫁入侯府,却没想到危夫人却一再推诿,老太太便将这侄孙女接到了身边养着,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两人日久亦能生情。奈何这虞姝却是一个娇生惯养、骄横跋扈的主,倒是让阖府上下都受尽了她的脾气,这危夫人更是态度强硬,不同意这门婚事,才这样搁置下来。 等到知晓了危雪戟娶了程清念,老太太也是发了好大一通脾气,那虞姝也是哭得梨花带雨,委屈了好几天。不过这虞氏倒是想得开,自觉虽然那程女先入门,但是程女身份特殊,必定不为危雪戟所重视,自己做个侧室也无妨,山高水长,荣宠在谁以后也未可知? 后来虞姝听说程清念被送回来,也正是中了她的猜想,也是喜不自禁。只是没想到这程女便已经到了钦州。 这日,虞姝正坐在老夫人房中,姑侄两人正在说笑,便听得外面有侍女通报,说是汝州的少夫人来了。这老祖母瞬间变了脸色。 “晦气。好好的大家闺秀不要,偏偏让雪戟娶这降臣之女。饶是我说破了嘴,也不得用。”老太太沉着脸色道,“不见不见,就说我身体不适,暂且将她打发了。” 坐在一旁的虞姝得意地放了手中的茶碗,故作委屈道:“姑祖母,也不知道这夫人被这程家灌了什么迷魂药,还能让雪戟哥哥娶了这仇人之女,我想想这雪戟哥哥也真是可怜!。” 被虞姝这么一说,这老太太脸色更为难看,“哼,不管如何,我这南瀹堂断然是容不下这女子的。” 第二日,程清念亦不敢懈怠,早早梳洗一番,便又去向着危夫人请安。 这次危夫人觉得程清念已入了府中,到底还是要见一见祖母,不然显得没有礼数,便让辛娘带着程清念去拜见。 南瀹堂环境清幽,紧紧挨着后花园。南瀹堂内养着各色各样的鸟儿,刚一进入园中,便听得鸟儿叽叽喳喳的叫着。 刚进入屋子,便看到一个头发半白的老人和一个年轻的女子正在用着早膳。 “新妇程清念拜见祖母。”程清念行了大礼。 但是这老夫人却和那女子自顾自用着膳,聊着天,全然当程清念没有进来。直到锦娘出言提醒,那老夫人才稍稍将清念打量了下。 “你便是汝州来的那女子。”老太太觑着眼打量了下眼前女子,”果真长着一张狐媚脸,不仅能勾了男的,还能将女的魂也勾了去。” 这老太太越想越生气,当日自己那聪明儿媳竟然让子叙娶仇人之女,她说一万个不同意,明明自己的侄孙女,虞姝,这般花容月貌,善解人意,奈何自己这儿媳却怎么都不同意这门的亲事,娶了别家的名门闺秀还好,居然娶了仇人的女子,真是可恨啊可恨。= “不过既然入了这危府,今后便要恪守妇道,孝敬长辈,少耍那些个不能见人的狐媚手段,不然我端端饶不了你。呃呃呃呃……”那老夫人啪一声放下筷子,以示威严。却没想到口中塞着的吃食,竟然卡在了喉咙里。 屋中的人皆是一惊,只听那屋子中的年轻女子扯着嗓子尖声音喊道,“老夫人噎住了,快拿水。” 众多侍女拿了水给老夫人,又是敲背又是顺气,但吃食还是卡在喉咙中,下不去。此时那老夫人已经翻起了白眼。 尖锐的声音再次响起来,“快快,愣着干嘛,去请郎中?” 看着大家手忙脚乱,本还在垂腰聆听训诫的程清念亦上去帮忙,看着那老夫人已经被卡住,翻起了白眼,便将她从后背抱住,用力捶击腹部,才将那喉咙中的异物控出来。 那老太太这才咳咳咳咳嗽了出来,但是她刚刚得救,嘴上又开始哎呦哎呦叫个不停,“都是你这扫把精,一来就没啥好事,定是可克我,我的老命竟然差点搭上。” 全然忘了刚才程清念的施以援手。 这一闹,老太太饭也没心情吃了,训人也没力气训人了,直说要去床上躺着缓一缓。 辛娘见状便带着程清念回了夫人的房内,又将方才之事尽数说了。 那危夫人听后,不禁皱眉。“说来不怕你笑话,这侯府中的老祖宗,行事不太体统,你切勿放在心上。”然后又抚着程清念的手道:“没想到你还竟精通医术!” “只是我母亲生前身体不太好,我经常侍奉在边上,久而久之后来跟着请来的江湖郎中学了些许皮毛而已,谈不上精通。”程清念轻轻答道。 “既然你精通医理,那需得替我诊治诊治,这郎中的药总是开着平安方,不温不火,始终不见效。”夫人说笑。 程清念答了是,这日后便天天担起了这管顾夫人身体的职责。每天把脉问诊,来得殷勤。 这日,她正在给夫人开了方子,想着夫人肺内郁结,便研制出药方意欲疏导病灶,开些外排这药。 众人正在说着,府中家丁前来报信:君侯已直取南安,此次南征大胜而归,不日即将回程。 听闻此消息,府中众人皆是喜气洋洋,只有程清念心中百转千回,西南均已被危候所占,他问鼎天下的可能极大,向危候投诚,也算是选对了倚靠吧。但是想到那危雪戟不日将回程,她心中恐惧,想起那晚的恐惧,简直难忘。 不过就算回来也要差不多两月,至少还没有那么快能见他,才让程清念有点安慰。 这两个月中,她没事便去危夫人处,开药调理,日子也是过的波澜不惊。老夫人素不喜程女,上次事情一闹,更觉得这女子克自己,能不见就不见了。 程清念也乐得清闲。 这日,程清念给危夫人送药之时,听到花园中似有人在训诫小婢女。便停下听了一听,原是觉得那婢女今日送来的燕窝不够好,怠慢自己,没想到小婢女私下抱怨了一句,“只不过寄在这府中,还真当自己是未来的少夫人。”引得那虞姝大发雷霆,拿着藤条抽打这小婢女。 “就你们也敢在背后嚼着主子的舌根,今日我便拔了你们的舌头。” 那几个小婢女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那姜虞姝穿着一身桃红襦裙,肌肤雪白,衬得人娇媚,但是这说话行事倒是歹毒。 几个年长的婆子说着便要给婢女行刑,程清念着实不忍。 “何事如此喧闹?” 几个婆子看是新进的夫人,便有所收敛,但是那虞姝仗着自己背后有老太太撑腰,压根没将这汝州的质子放在眼里。 “这女婢妄议主子,我只不过略施惩戒罢了。”虞姝漫不经心对程清念道。“你觉得有何不妥?” 虞姝心想,你才入府几日,便端起夫人架子来管我的闲事?自己就是汝州送上来的人质,也看自己配不配。” “表姑娘说得对,嗯,做错事确应惩戒。”程清念倒向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过是想提醒姑娘一句,夫人每月逢一五就要在家中福堂焚香为出征将士祈福,叮嘱府上不能见血杀生,我是怕姝姑娘此行与夫人有所冲撞,引起夫人不快。” 那虞姝一听,一时间竟找不到应对之词。又自知危夫人一直不喜爱自己,幸好有老夫人一直护佑自己,才能在这个侯府长住,不好发作,按捺住了性子。 “既然夫人的吩咐,那我暂且饶过她们,下次再犯,我绝不姑息。”说着便悻悻然走了。 那两个小婢女也是大赦一般,对着程清念磕头如捣蒜。 “回去吧,以后记住谨言慎行。” 小婢女退去以后,锦娘贴上程清念耳边道:“我听府上的人说,老夫人一直属意这侄家女儿,想撮合她与君侯的婚事,奈何一直没有得到夫人的应允。看她那骄狂的样子,想必早已经把自己当作这里的正经主子了。” 这虞小姐因有这老夫人撑腰,原来阖府上下也把这虞小姐当作板上钉钉的少夫人,这虞姝也自当是府中少夫人一般,成日里颐指气使,挑三拣四,下人对此怨言颇多。如今却没想到毫无预兆空降了一个少夫人,姿容清绝,待人又和气,教养极好,不少受过怨气的下人经常背地里说些悄悄话膈应膈应那虞姝。 程清念轻轻叹一口气,原来这般,怪不得这老夫人和虞姝一直对自己不善。这 君侯府中也并没没有看上去的安宁和睦呢? 第9章 房中初见 危府霁川阁。 程清念躺在床上辗转,距离自己到钦州已经三月有余,自己到了这里,为了避免嫌隙,从不敢向汝州去信。如今天气渐冷,不知道父亲的身体如何? 想着想着便进入了梦中。 此时,危雪戟正带着小队人马快马加鞭进城了。这次南征之后,他提早半月出发,快马加鞭回程。抵达府邸已是丑时。 路寒风重,守门的家丁看到有人拍门,开了门洞往外一瞧,只见一队人马风尘仆仆,带着霜露立于门前,仔细擦了擦朦胧的睡眼,竟是自家君侯,忙不迭开了大门。 “侯爷您可回了,我去禀报夫人。”小厮正要拔腿。 却听见裹着玄色斗篷的危雪戟低声道:“不必禀报,今日太晚,别惊扰了夫人。” 说着将缰绳丢给小厮,自顾自往常驻的霁川阁房走去。 他稳健的脚步声惊扰了守门的小婢女,开门一看便看见自家君侯异常疲惫的脸。 还未来得及作声,便听到他阔步来到内屋,宽衣解带的声音,随后便是两声惊呼。 危雪戟回到房中,竟觉得房中有股子淡淡的香气夹杂着一点药草的清香,让这个房间显得有点怡人。日夜兼程让一向坚毅的他也生出几分困倦。 他也不曾点灯,便一如往常脱了外衣,大咧咧往床上一躺,没想到却压住一个软乎乎的身子。有人? 就在同时,一个人几乎失声从床上弹起来。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色,他只见那睡榻上的半坐的女子披着头发,显出飘逸出尘,一双杏眼睁得老大,惊恐地盯着自己。 他这才想起,这便是自己送回钦州的程家女。他警觉瞟了四周,好好好,自己房内的陈设都不见了,自己的卧榻如今成了别人的闺阁。母亲,到底谁才是你的亲孩儿? 睡意正浓的程清念本来还做着梦,忽然被一块巨石压得喘不上气,一睁眼便看到一个男子在床上也是吓得大惊失色,不禁失声尖叫。待神魂稍定,看清楚,那男子魁梧,眉目凌厉,不是那危雪戟又是谁呢?他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还半夜出现在自己的房间,真是可怕。比白日见鬼吓人多了! 待到双方看清彼此后,两人便是大眼瞪小眼,似都在询问,你怎么在这里? 那尴尬的场景未持续多久,只听危雪戟声音沉沉的,似有不快:“我的东西都收去哪里了?” “原是君侯回来了,妾刚一时失态。”程清念带着尚未清醒的倦音,坐在床上扯着一半的被子,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毕竟是自己抢占了他的厢房,只回答道:君侯之物夫人让尽收于房后的小书房了,这这是夫人的意思。“ 哼,又想到阖府上下,谁敢动自己的东西,也就自己的母亲,这程女估计是万万不敢的。 危雪戟似乎无处发火 程清念看着他立着不动,又自觉自己鸠占鹊巢实在不妥,试探性问道:“君侯可要歇息,我即刻让去置办新的被褥,说着就要下床。 他快步迈出房间,朝着那小书房走去,只留下一句,不必!语气依旧不善 快步来到书房,和衣在床上躺了。此刻他心中竟然说不清滋味,深更半夜回家,房间竟被人占了,只能在书房凑活一晚上,换做以前早就暴跳如雷了,但是今晚看着着女子睡意朦胧的一副乖纯模样,又实在发不出火气。 长途跋涉,身体本就累极,危雪戟刚躺下就朦胧睡去,但是忽然听见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似有人靠近,征战沙场多年养成的警觉,他即刻脑子清醒。偷偷拔出腰间匕首,他一个鲤鱼打挺,顺势钳制住来人的肩膀,将匕首抵在黑影的脖子上。 “君上……我只是怕你受凉了……”她略带着浅浅的哭腔,显然是被吓坏了。 危雪戟定睛一看,原来是程清念拿着一床毯子,想要给他盖上,没想到却变成眼前这副剑拔弩张的场景。 他收了匕首,冷冷道,“没事不要进书房!”说着拿过被子囫囵躺在床上睡了。 程清念轻声道是,轻轻退出房间去。 经过这一番折腾,程清念彻底失去了睡意,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直到了天亮。 说好至少回来还要2月有余,没想到君侯带着小队亲兵独行,提前半月便已经回到钦州,没想到和他的第二面竟然是这样的情况下相见。 程清念一向通透,不会自寻烦恼,她想着既然已经嫁到钦州,她必然要将生活过好,也必须竭尽全力真心以待,化解两家的怨恨,也能保汝州无虞。 她一向不信命,只相信事在人为。想到此,只见窗外天色微微发亮,天亮了。 第10章 决不能是她! 第二日,她早早梳洗,命丫头备上了洗漱并拿来衣物候着。 听到小书房有了动静,便硬着头皮上去问了一句,“君上是否要换洗”。 危雪戟却视而不见,自顾自洗了把脸,套上外袍便大步迈出书房的门去。 危母也刚刚起来,便听得小厮禀告,君上昨晚便到了,心里不禁大喜,要马上出门迎接,便听得有人步履匆匆赶来。 只见危雪戟大步流星迈进门来。 “叙儿。”危夫人看见儿子归来,拉着儿子的手,不禁热泪纵横,“出征半年有余,你终于回来了。” “母亲,儿子不孝,不能在你身边服侍,还劳得你整日担惊受怕。”平日里冷若冰霜的危雪戟掀袍跪在危母面前。 “为娘看看,你可有受伤。”危夫人拉起他转了一圈又一圈,确认身上没有半点伤痕才抹干眼泪。 平日里面凶神恶煞一般的危雪戟竟笑着,配合着转了一圈又一圈。“儿子的命硬着呢,谁能伤了我?” 看着母慈子孝的画面,整个屋子的下人也跟着高兴。都向着夫人道恭喜。 这边确认好儿子完好无损,危夫人擦干泪,忽然想起了什么:“叙儿,可见过你媳妇,怎么就你一个人过来了?” 提到这个,原本脸上还有笑容的危雪戟瞬间黑下脸来,原本喜气洋洋的屋子似忽然蒙上一层阴影。本来咧着嘴的下人一下子被危雪戟的沉着的脸,吓得噤声。 这简直是阎王脸,说变就变。 “母亲,你让我娶着这程女是万不可能的。送到钦州来,也不过当作一个质子拿在手上,权当让那程岳老贼也尝尝至亲离别的滋味。她留在这府上可以为奴为婢,但绝不可能是危家的少夫人!”危雪戟沉着脸说道。 “你这是什么混账话,你们不是在南下已经成亲了么?你不是回信说一切按照为娘的意思办。”危夫人一把甩开儿子的手,气得捂胸。 “我们一没拜天地,二没拜高堂,怎么算得了成亲。你让我娶谁都行,竟会想着让我娶了这仇人之女,母亲又如何对得起父亲在天之灵?”危雪戟冷冷站在屋中,恨声道。 “混账东西,连我的话你也不听了是么?”危夫人抬手就开始捶这个不孝子,”不孝子,你看看你现在着整天冰冷无趣的样子,我要的是儿子,不是带兵打仗的傀儡。好不容易你找的一个媳妇,你就这样对我?” 从刚才的母慈子孝到这个画面,屋内众人都不禁咋舌。 危夫人一边打一边念叨,抬起手也只能打他的胸,这点力道对他这个征战沙场的人来说更是毛毛雨,他便站着一声不吭受着。 危夫人打着这个冷铁,看他纹丝不动,毫无波澜,马上抽回了手,换了一招。 她马上捂着胸倒在了椅子上,卖力将眼泪往外挤。“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有这么一个冷心冷肺的儿子。我说的话也不听,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危雪戟微动了下眉头,很明显这招比较管用。 “程家这门婚事,是我和清念的娘还未出阁就定下来的。中间虽然发生不少事情,但是这段时间我时时梦到她,想来危程两家的恩怨也是该有个了断。我自觉时日无多,便想要了却这一桩心事,你这逆子怎就如此冥顽不灵,我还是趁早去了算了,哎,呜呜呜……”危夫人越说越伤心,原本硬挤出的眼泪,到后面似乎变成了真情流露。 危雪戟紧了紧眉头,看着母亲伤心欲绝的模样,要死要活的样子,着实有点招架不住。 “母亲!” “别叫我母亲,我哪能当你危侯的母亲,做得了你危侯的主,罢罢,我自去了吧。”危夫人几乎捶胸顿足,仿佛马上要了此残生。 旁边的一群老嬷嬷也围上来,开始劝解起来,屋子里面一片乱糟糟的。 “母亲,这程女你想留在府上随你便是。”危雪戟最终还是无奈开口道,但是想要我与之相敬如宾,这辈子估计是无望了。 说罢,便抽身离去。 “你这逆子,你你你……”危夫人一口气被憋住,眼睁睁看着那块冷铁快步迈出屋子。 “夫人,您别急啊,身体要紧,来日方长。“辛娘一边替她捶背,一边劝解。“这饭要一口一口吃,这结要一个一个捋,如今他松口让她留在府中,便有余地。我看那程家小姐聪慧大度,一定可以化解少侯爷心中的结。” 危夫人听了,只能轻轻叹一句,来日方长。 危雪戟出了危夫人房中,不禁呼了一口气。又快步向着难走,准备去拜见祖母。 还未走到房中,便看到祖母已经坐在堂中等他,看见他不免热泪盈眶。 那姜虞姝得了侯爷归家的消息,今日也是精心打扮,娴静站在一旁。 危雪戟与祖母闲话家常之后之后,循着礼数问候姜女。“表妹,这段时间有劳你照顾祖母。” 姜虞姝眼中隐隐有着热泪,捻着帕子回礼。娇声道:“能照姑祖母,是我修来的福气。自表哥南征之后,我天天替表哥在佛前诵经祈福,希望你能安然归来。也幸得佛祖垂怜,才让我心想事成。” 说着不禁拿出手帕抹泪,看着她这娇柔无处的模样,真真让人我见犹怜。 危雪戟却只是略略一点头,淡淡说一句,多谢表妹,便再也无话。 拜见之后,危雪戟便称有事要处理,向着祖母告退。 他刚迈出门来,只见姜女也急急跟出来,一声娇娇的“表哥请留步”,让危雪戟停了步。 “何事?”危雪戟立与门外,虽然还是穿着沾着风尘的旧袍,但是那伟岸的身躯,凌厉的眉眼难掩俊朗,如同一棵笔直的墨松矗立,英伟逼人。 让眼前衣着锦裳、头上珠翠华丽的少女也有片刻的晃神。 姜女低着头娇羞道:“我只是向表哥道一声恭喜,表哥寻得良人,佳偶天成……” “佳偶天成……”危雪戟身边的气息瞬间沉了,原本波澜不惊的脸上,微微皱眉,隐隐不快。早上刚闹了一出,现在听得这个更是不胜厌烦。 危雪戟略带一些嘲讽,冷冷道:“一个质子而已,哪里担得起恭喜!” 眼中不快已经呼之欲出,也不等人回应,便转身离去。 但这句话落在姜女耳中,却让她不禁心潮澎湃。 “我就知道,表哥对她没有丝毫情谊,不过是迫于形势罢了。”顿时心中又燃起了熊熊希望和斗志,表哥必然是她的,危家的少夫人只能是她。 第11章 管一桩闲事 程清念被危雪戟无视之后,也便开始来到危母处请安,把脉。 还没进门,就听得里面又是哭又是闹的,将里面的情况猜得七七八八。眼看着危雪戟出门,便拉着丫头掩身躲了。 随后又装作无事一般,进了危夫人房中,请安,问诊。 看完诊后又准备亲去熬药。却被半躺在床上的危夫人拉住。 “好孩子!那冷铁回了,可让你受委屈了。”危夫人眼中关切。 程清念正欲回答,危夫人悠悠叹口气道。“他这性子我知道。执拗又暴躁,毫无怜香惜玉之心。但是人心总是肉长的,你性子柔善,以后凡事你多担待着些。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子叙这孩子向来吃软不吃硬,要顺着毛捋才行,你也要有点子女人的手段才行。这颗心总能捂热的。” 一番话,说的程清念面红耳赤。只能诺诺答是。 这女人的手段是什么,倒是让程清念心中捣鼓。 今日,她在危夫人房中尤其磨蹭,皆是怕再回到房间,便碰上危雪戟这魔王。 但是磨着快到了中午午膳,怎么都该回去了。 往常这危家的午饭、晚饭都是各自分开。老夫人喜爱软食,便小厨房自作一份。危夫人身体不好,喜食汤膳,也经常自己用膳。因而程清念在的这段时间也是一人在房中用餐,如今这危雪戟回来,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排,如果要与他两人对食,也真是一件酷刑。 想到此,程清念便在院中闲逛,磨磨唧唧不肯回房。 天气不错,她们看着园中的景致,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危府中东南角。这里有道小门,过去便联通着危家旁支的家眷住处。两处府邸的花园连着。 平常这门都是紧闭的,今日却看到这个门开着,不禁进去欣赏下这小园子里的景致。 长乐贪玩,跑着去追鸟雀,一会却听得她着急忙慌跑回来。 “小姐,那边有男的打女的,打得可凶了。”长乐拖着哭腔,显然被吓坏了。 本想着不该多管闲事,但在府中光天化日打人,无论如何,这闲事还要管一管。 绕过假山,真看得到一个男子又扇了那女子一巴掌,那女子一个趔趄摔在了地上。 “看我不打死你这个妒婆。也不照镜子看看你的样子,还当自己是正经的夫人,管起大爷我的事情来了。”说着,又要上手。 “锦娘,我们去那边看看。”程清念故意提高了声量,带着丫头们朝着那边走去。 听到有动静,那男子收了手上。本来想着溜之大吉,被人抓包打女人总是有失英明。 但是前面只有一条道,走过去便是和大家径直撞了面。无奈,只能捋顺了袖子,挺了挺腰,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看着那女子还倒在地上,又狠狠使了一个眼刀。惧得那女子连忙爬了起来。 待能看清来人,只见一个美人带着四五个丫头,朝着自己走来。那女子身姿纤纤,穿着一身浅鹅黄的长裙并上衣,面容姣好,杏眼樱唇,竟比这园中的景致更夺人几分。便不禁迷了眼。 “来人是?” “少夫人,这是园中的管家,危大爷。”身边的玉秀走过来轻轻道。 危家香火不旺,嫡出一脉唯有一个危雪戟。危雪戟的太祖只有一个庶弟,庶弟一脉,便到了危崇这里。危氏宗族因人丁稀少,往来也较为密切,这个远房的危崇也便兼着侯府的管家之职。这危崇好色又好弄权,他仗着侯爷外出打仗,夫人身体孱弱不管事,老夫人昏庸无能,便掌了这危家的大权,府中上下无不尊称他一声大爷。 “原是少夫人,危某有失远迎。”那男子听了丫头的话,忙不迭作揖,觑眼笑道,“本来早该就向少夫人请安的,您来的时候刚好去庄子收租,可就耽搁了。这段时间,少夫人住得可还舒心,有什么缺的只管吩咐在下。” 紧接着,那女子又上前行礼。“妾身,危李氏月娘见过少夫人。”声音怯怯的,脸颊红红的。 程清念微微屈礼。“危大爷不必客气。今天我只是过来看园中景致罢了,不必多礼。” 危崇眼珠子滴溜溜在程清念身上打转,心中却不禁揶揄,真真是一个美人,怪不得能让咱侯爷大军压城也不惜退兵和谈。换做我,碰到这么一个美人,也是扛不住啊。 这斯好色荒淫,稍微看见个可人一些的女子都神魂颠倒,更何况看见这难得一见的绝色,口中便失了分寸。“夫人若真是好兴致,不如我给夫人领着四处参观参观。”这外男邀约女子本就唐突,更何况这堂兄与弟媳,更是不妥。 程清念眉头一紧,略有不快。却只淡淡说道,“危大爷打理这府中事宜,想必也是忙碌的打紧,我就不给大爷添麻烦了。只是刚才我在园中听得有人惨叫,怕不是这园中有猫猫狗狗跑进来吓着了人。大爷即身负这府中管事之责,便不该有容得这院子有畜生作乱,扰了夫人、老夫人的清净。” 程清念一番话,既留了余地,却也敲打了危崇。听得那危崇胸口紧了一紧,心虚看了一眼身旁的李氏。 “少夫人所言极是。我全记下了。在下还要向夫人去汇报下庄子的情况,且退了。”他连忙恭谨退了。 那李氏也行了礼,准备走了。 却被程清念叫住,递了一方帕子。“你这嘴角都流血了,怎么都该上点药才是。” 李氏眼圈一红,低道了一声谢,便扯了帕子跑了。 看着这女子虚弱的步子,程清念不免有点担忧,是不是要随时倒下。 回到了霁川阁,却看到下人们都在书房里搬东西。 “你们这是做什么,我们夫人的房子也能你们随意进出。”锦娘不禁有点生气,扯着带头的奴才便是一顿训。 “哎呀,姑姑,我们也只是听四海大人的吩咐。”那奴才也是一脸委屈。 这时候走出来一个清俊的青年,穿着一身青衫,脚步稳健。他面无表情走过来,略施一礼。“君上说要搬去霁川阁的客楼里面,我们正在收拾东西。”说完就进入房间开始整理一些重要的书籍文件。 听此,程清念倒是松了好大一口气,心情愉悦回了房间。 但是这动静一闹,府中下人也不禁窃窃私语起来。“这君上刚回来就要搬出去,恐怕这新夫人以后的日子不好过。”“我听说,这君上压根不想和她成亲。”“就是一个和亲的质子,看来这危少夫人的位置迟早要换。还是那姜家姑娘希望更大一些。”…… 连带着下人的私语,奴才们服侍的心也涣散了不少。 第12章 木匣风波 这日丫头竟然打了冷水来洗脸。 程清念这手刚一入水便一个激灵。 “怎么是冷水?” 唤作阿秀的丫头一贯伶牙俐齿,“每日烧冷水也费了府中的柴火,我们做下人的也是为府中着想,能省则省了。姑娘也别这么娇气,这天气也不算冷,我们也是天天冷水洗脸,也不这么过来了么。” 程清念还未沉了脸,阿秀自顾自迈出门,嘴中还呢喃:“还当自己是主子呢,挑剔得很。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 中午,锦娘盯着桌上送来的清粥咸菜,扯住了送餐食的一个妈妈。 “姑娘,莫不是拿错了,今日的饭菜如此素净?” “哎呦,姑姑,就算是夫人、老夫人也不能一天天的鸡鸭鱼肉啊,吃点素净的餐食有利于身体康健不是?” 说着,扭着腰走了。 “小姐,你瞧瞧,自从君上搬走之后,她们就这么怠慢?都是仗势欺人的狗东西。”锦娘气急,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生了闷气。 程清念却坐过来,舀了粥,吃了起来。“自古形势比人强,我们忍忍吧。” “夫人疼你,我们去告诉夫人。”锦娘抹了一把泪,她从小到大愣是没见过小姐受此委屈。 “不急。今日说完,那明日呢,我们又不能天天找夫人诉苦,到时候反而惹得她烦厌。且忍着,这账以后再算。” 这几日危雪戟去巡营帐,又回到宗庙祭祀,过两天长孙大人带的大军班师回朝,还有不少事情忙碌。 此刻忙完回到霁川阁的客楼,也是夜深人静。 一切都都是按照原来书房安置的,他习惯性的去书格上去取一个乌金沉香匣盒。打开匣盒子,却见到里面的东西有些杂乱,又想细找那片陈旧的纸笺,怎的竟然没了影子。 “四海!”他登时黑了脸,指节分明的手不禁握了拳。 四海跟随多年,绝不可能私自动这些东西。 他一把摔了门便朝着主楼走去,一脚踢开了门,程清念百无聊赖正就着烛光看书,被这响声惊得几乎掉了书册。 “那沉香木匣,你动了!”他眸子灰暗,只有烛光跳动,那深沉的声音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她努力回忆了下,之前的书房却有这么一只木匣,雕刻得格外精美。虽然好奇,但是她也从未动手揭开过。 “未曾动过。”她起身答道。 “这东西一直放在屋子里,除了你,还有谁能动?”他冷哼一声。 ”回君上,这匣子我见过,却从未打开,我虽不才,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这个道理我也知道。”程清念轻声道。 “未曾打开?那你承认你动过这匣子了。” 那日看着丫鬟扫灰时候,差点将匣子掸下来,便上前扶了一把。这个程清念无法否认。 他厉声道:“你的脏手如何能够碰这东西,看时不会觉得心虚愧疚么,半夜不怕被人追魂索命么?” 程清念看着他咄咄逼人的模样,也生出了些脾气,竟不甘示弱。 “君上,笃定是我动了东西,可有证人,可有物证?如果君上全凭借喜恶定案,这西京辖下,也不知道有多少冤魂呢?” 危雪戟脸色越发深沉,眼神像要杀人一般。如果能射出箭来,估计程清念已经被射成刺猬。 “好一副伶牙俐齿,你们程家的人,不仅背信弃义,还卑劣下作。”他冷眉毛横对,冷笑几声,“我这手上确实有不少冤魂,那么冤枉你一个也不多。四海,将她带去暗室关着,什么时候认了错才给我放出来。” 他一字一句,四海应下。 他周身散着一股子戾气,吓得旁人不敢吱声。 “君上,我们小姐真的没动过,你真的冤枉她了。”锦娘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叫屈。 危雪戟不着一眼,迈进院子里。他周深的气息融进黑沉沉的夜里,仿佛这夜又格外冷了一些。 “程小姐,对不住了。”四海继承了主子的冷脸,不到必要时不开口,言语中也没什么情感。 程清念随着四海走,两人沉默不响。 “林大人,这盒子里是什么东西,对你们君上竟然如此重要?”程清念开了口。 四海不响。 “这东西没收起来,放在架子上看来也不甚值钱,但却对君上如此重要,那么必然是老侯爷旧物了?”她自顾自说着。 四海沉默。 “既然是老侯爷旧物,你们怎么就不问夫人?偏生笃定是我拿了的。”她暗自笑了笑,仿佛在自嘲,“你们侯爷未必不知道,只是这火气不好向夫人发作罢了!” 四海眼神微动,还是没有说话。 “哎,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真是仆随主便。”她故作轻松叹了一口气。 一眨眼,便来到暗室。一开门便是一股子陈旧的灰尘扑面而来,惹得程清念连着打了几个喷嚏。 “程小姐,你就安生待着吧。”四海关了门,转身便走。 这光秃秃的暗室,真的是家徒四壁,地上仅有一堆稻草。她拍了拍灰尘,抱着腿坐在稻草上,呆楞着看着一点透进来的月光。 “爹爹,太难了,女人真的真的怕是受不住了。”她默默垂泪,指尖被寒意浸湿,一点一点凉了下来。 锦娘着了慌,但是天色太晚,夫人的门房怎么不让她进去。 次日一早,她便是跪在了东厢房的门外。 辛娘看见地上跪着一个人,真是唬了一跳,知道原委便托着她来到夫人处。 听了原委,危夫人恨恨骂了一句混账,“他这东西是我拿走的,这是逼我呢。” 说着扶着辛娘便赶去了霁川阁。 危夫人这人看着十分虚弱,但不知怎么每次对付儿子却总是看起来精力充沛。她追着自家侯爷打的时候,府中的下人都避之不及,生怕自己因为看到这一幕被侯爷灭口。尤其是她揪着侯爷的领子,带着少夫人去道歉的时候,霁川阁服侍的丫头奴才都无故消失了。 第13章 谋害夫人? 关了一晚上,但程清念总觉得这一晚倒还是值得很。这段时间院子中的丫头变得恭谨起来,伙食也好了起来,最重要的危雪戟也去巡营房,没有再找自己麻烦,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这几日,府中众人也是特别热闹,再过两三日就是庆功宴,听说南征大军已经回城,回城当日受到城民的夹道欢迎,场面声势浩大。这府中也要筹备庆功宴,邀请主要将士饮宴。 这日她准备去危母处请安,遇见了前来请安的李月娘。她脸上含笑,人清瘦的很,仿佛随时要被风吹走一般。身边跟着一个丫头,看起来十分凄苦的样子。 “少夫人安好。”她声音依旧是怯怯的。 后来程清念才知道她便是危崇的正妻。危崇恶名在外,没人愿意把女儿许给他,他便瞧上了母家势微的李月娘。李家贪图他与危府的权势,便将自己的女儿推进了危崇的火坑,听说动辄就打骂,喝了酒更是近乎凌虐她,经常府中听得阵阵告饶和哀嚎。府中之人要么惧怕危崇,要么想要巴结危崇,饶是闹出大动静,大家也竟将府中的夫人、老夫人一并瞒了干净。这侯爷不管府中内院,定然也是不知的。 “算起来,我该叫你一声嫂嫂。”程清念对眼前的女人有些许恻隐之心,但又无能为力。“嫂子几日不见,为何清瘦的如此厉害?” “哦,呵呵,我就是摔了一跤,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轻减了几分罢了。”李月娘尴尬笑笑,那笑容却带着酸,让人看着说不出的难受。 “我略懂医术,我给嫂嫂把把脉。”程清念去握她的手臂,刚掀起来袖子来,便吓了一大跳。上面遍布淤青伤痕,简直触目惊心,一条手臂竟没有一处是好的。竟不知这样的日子她过了多久。 “啊,我这是前阵子摔了,才落得这一身伤。”李月娘收了袖子,转过脸去,轻声辩道。 “这这简直太过分了……嫂子为何不告诉夫人去?我不信还没有王法了。”程清念气急,准备扯着她去向夫人禀告。却不想拉着她的伤口。 “哎呦。”李月娘往回一缩,一脸惊惧:“少夫人可别冲动,这状告不成,夫人大不了斥责他一番,于他又有什么干系;而我一旦去告了,我这条命怕是没有了……” 说后,她抹了抹泪,“这都是命,我认了了!” “嫂嫂怎么如此说,命是死的,人才是活。命是最玄乎的东西,我不信命。命不该如此,我们不该想想如何逆天改命么?”程清念心中起伏万千,但看着眼前纸片一般的人还是不忍再说下去。 看着她惊恐万分的样子,最终改了口,柔声道:“别的且不说,明日有空,我给嫂嫂送点药去,病总该先治好。” 这边话还未讲完,便听得院子里急声寻她。“少夫人,少夫人……” 李氏是入豺狼窝,但是这厢程清念的处境着实也不比李月娘乐观多少。 危雪戟正在书房,却忽然听到夫人房中伺候的一个老嬷嬷着急忙慌的跑过来。“君侯,夫人不好了!夫人……” “夫人怎么了?”危雪戟拧着眉毛,跨步出门,着急向着东厢房赶去。 “夫人今早服药后,吐血了。”那嬷嬷小步跟着。 危雪戟一听心中一惊,加快脚步向着东厢奔去。 来到房中,看到母亲已经昏迷不醒,床前地上一滩黑血,甚是触目惊心。 “郎中呢?”他声音低沉,似乎压抑着恐怖的怒火:“你们是如何伺候的,怎么会如此?” 众人皆不敢作答,生怕引起君侯的盛怒。 “郎中已经在路上了。夫人早上还是好好的,胃口也很好,还吃了大半碗粥。”也只有在夫人贴身伺候几十年的辛娘尚能接话。 “那怎会如此,还有吃过什么东西。” 几个婆子你看我,我看你,说不出话来. “夫人只喝了少夫人送来的汤药,但是这汤药夫人已经服了月余,今日才出现异状。”辛娘不敢隐瞒。 忽的,危雪戟那幽深的眸子一暗,如寒潭一般,让人不敢直视:“她人呢?” 短短几个字,竟让人不禁汗毛竖立,胆战心惊,不由担忧起那程女。 “已经去请少夫人了。”下人怯怯答道。 恰逢此时,程清念也正急忙忙走进东厢,只看到一屋子人站在屋内噤若寒蝉。 她一抬眼便对上了一双阴沉狂怒的双眼。不是危雪戟是谁? 随即,脖颈便被一只强有力的手钳制住了,力气之大,几乎随时要将脆弱的颈骨折断。她呼吸困难,双手去掰,丝毫不动。 “你给我母亲服了什么?说!”一字一句,那阴沉的声调有些瘆人的恐怖。 一屋子的人刚才是噤若寒蝉,现在便是呆若木鸡,大家大气都不敢喘。 程清念双手并用,才将脖颈间的手松了松,方能艰难出声。“杀人放火尚能容许犯人辩驳几句,君侯疑心于我,我便只能认罪伏诛,连一句辩解都不能有过?” 程清念眼睛因为窒息,瞬间充血,合着那眼中打转的泪水,那种绝望的眼神,让人不禁生出一丝怜悯。 危雪戟听此不由松了劲道。 “如我想要谋害夫人,早就可以动手,何必等着君侯回来才动手,我断不会愚蠢到此。就算君侯也杀我,也至少让我看一眼夫人,我方能死个明白。”程清念努力忍住眼泪不掉下来,强装镇定。 听此,危雪戟才彻底松了手,程清念一个踉跄,幸得锦娘扶了一把,才没有摔倒。 程清念即刻跪坐在床边,抬手给夫人诊治了下,只觉得脉息倒也稳健,又看下地下的一滩黑血,便明白这月余的外排之方调理有了些成果,或许是药剂过猛,一下子吐得太猛烈,才导致危夫人气短晕眩过去。 “夫人无碍,吐出这胸中淤积,倒也是好的。”程清念将夫人手臂轻轻放回,又嘱咐人将自己留在房里的药包拿来,要替夫人施针。 但是房内却无人敢去拿药包,这君侯黑着一张脸,随时要杀人的模样,除了他开口,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无碍,吐血昏迷不醒,你竟觉得这无碍。”危雪戟沉着一张脸,眼神中颇为不信任。“你到底是何居心?” 他漆黑的眸子含着怒意,步步逼近。 “君侯自然是不信我,那边等郎中过来。”程清念站起来,退至一边,那令人胆寒的目光直直射过来,竟也不理会。心中只道:这危雪戟疑心甚重、刚愎自用,让人恐惧生畏,真真是个活阎王。 等了片刻,那郎中提着药箱子也急急赶到了。细致诊治了,也只说夫人脉象平稳,却无大碍。等休息足了,自然会转醒。这时一屋子人才仿佛松了一口气。 危雪戟听了郎中之言,一颗暴怒的心才生生被按下。 未及半个时辰,只见母亲悠悠转醒,躁怒的心才彻底平复。声色严厉嘱咐大家要照顾夫人,才迈出门去。 临了,他不由扫了一眼程清念,她今日穿着一件浅色的齐胸襦裙,只见那雪白的脖颈上,赫然有一道酱紫色的手印,仿佛一只鬼手还掐在那柔弱的脖颈上,有些触目。自觉刚才不分青红皂白,下手着实有些重。但想到这女子是程岳之女,便又生出一股铁石心肠:原本这程女就是质子,如今受点委屈又能如何? 想到这里,危雪戟,便走得更加理直气壮的模样。 看着这活阎王出门,程清念以及一屋子的婢子都仿佛松了口气。 但是此时程清念倒是在无暇顾及刚刚差点被掐死的险境,心中只升起一丝淡淡的疑惑。自己开的方子,自是减轻了分量,减弱了药性,怎么竟催生如此大的反应?莫不是有人故意动了手脚?总之今日之事,来得蹊跷。 回去路上,程清念拧眉毛思考, 锦娘也出言提醒:“小姐,容我说一句,我们给夫人治病吃力不讨好,万一有个万一,君侯便拿我们试问,如今又有人故意陷害我们,我们难逃干系。我觉得夫人这病不治也罢了。” 程清念道,“且不说医者仁心,夫人于我们有恩,自当尽力医治夫人的顽疾。且我们这边无依无靠,在若失了夫人的倚仗,只怕更加艰难。” 从此便对药剂更加上了心。 第14章 庆功夜宴 这几天时间过的飞快,大军得胜归来,侯爷府的庆功宴已经忙开了。 刚好便定在重阳这一日。 程清念坐在梳妆镜前,锦娘给她把头发盘成高髻,佩戴上纯金牡丹样头面,两边簪上飞凤流苏簪,合着身上的暗红色镂金牡丹花锦服,显得尤为端庄雍容华丽。 “真真是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夫人送来这套衣服可真好看,今日庆功宴上,我们小姐肯定是艳压群芳了。”锦娘像是欣赏自己的一件满意的作品一般,将程清念打量了一遍。 “这胭脂还能在红点……” 顶着比头还重的首饰,拖着那曳地的锦袍,程清念转了一圈,一脸愁容。“这也太隆重了,一个宴会怎么搞的我要去拜堂似的?” “夫人良苦用心,说这是你作为少夫人的第一次亮相,可马虎不得,早早就送来了这衣服。听说原来裁缝送来的,都不满意退回去了……”锦娘一边说着,一边又给她加重了胭脂,更衬得她美目盼兮。 锦娘絮絮叨叨,程清念只好依了她们。 她穿戴整齐去见危夫人的时候,夫人确实高兴极了,对她咔咔一顿夸,说她这一身要比九天瑶池仙女更盛几分,尴尬得她想要赶紧挖洞躲进去。 总之,夫人嘱咐了,今天她必须惊艳全场,昭告天下,我们这危家的少夫人是人间仙品,给侯府君上长脸。 听得程清念差点喷出一口水。 请安之后,她路过后花园,她这一身锦衣珠翠相当惹眼,大多数下人们偷偷看一眼,又低下头,默默感慨一句,少夫人好美! 却也有胆大不怕死的,一路目光追随,到最后竟按耐不住心中最龌龊不耻的念头,主动现出了身影,拦在那佳人前面。 “少夫人,危某这厢有理了。” 危崇假惺惺行礼,但是那眼睛却已经将程清念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了一遍,只见她今天香腮晕红霞,峨眉入云鬓,红衣衬得人儿更是人比花娇,顿时这魂也飞了一半了。 “危大爷好。”程清念步履未停。 “哎,夫人等等……”这危崇鬼迷心窍,一个闪身将程清念拦住了。 这样的举动,很无理。 “危大爷有何事?今日夜宴,你身为府中管事,不在前面忙,来这后院干什么?”程清念烟眉微蹙,几乎是责问了。 这危崇自从那日见了程清念以后,便整日的魂牵梦萦,千思万想。又苦于这是侯爷的人,也只能脑中意淫一番,也不敢有别的想法。但是,那日听得全府都在议论,侯爷将新夫人关了禁闭,竟然有点喜不自禁。自觉侯爷并不看重这少夫人,甚至是厌恶的,再加上她本来就是汝州来的一个质女罢了,除了夫人维护一些,也没什么背景,心中暗不见日的阴暗欲念竟然重新升腾起来。 他一定要得到这程女! “我准备向夫人禀告宴会的事宜,长孙先生带来一个朋友,但是这人一无军衔,二无战功,如何安排他的坐席让人犯难?这不看见少夫人了,想着少夫人聪慧过人,便想着或许同少夫人探讨一番,或许有个结果?”危崇贤嘻嘻说道。 “长孙先生为君侯重视,他重视之人必定为君侯重视。当然是以贵客待之。”说要程清念迈步前行,却不想那危崇伸手又拦了一步,心中实在放不下与美人相处的片刻机会。 这副情景,着实是无理加上放肆。众人皆是一惊。 程清念历色道,“放肆。” 锦娘等也上前护住了她。 “哎,少夫人何故如此紧张,只是先前听闻夫人进了侯爷的禁闭室,特关怀夫人是否身体无恙,谁能想到侯爷竟然如此铁石心肠,怕夫人是受惊了。”他轻浮的眼神又扫了个遍,十分猖狂…… 危崇这番话说得十分露骨,但是身边的丫头无不垂头充耳不听,她们一直都是惧怕这大爷,也没想到这爷竟还能将主意打在少夫人身上。 “大爷属实多虑了,两个小夫妻闹矛盾罢了,俗话说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 哪里就让大爷想到此去了……我们侯爷对我们女君好着呢,今日宴席,非要让我们女君穿着这身去呢!大爷的手莫不是太长了,还能管起侯爷的事情来了!” 锦娘横在前面,朝着那人翻了一个白眼,开了路,让程清念走。 “那是那是,在下唐突了!“他脸色阴沉,尴尬一笑,恭敬目送着背影离开,却咬牙暗道:你迟早要落在我的手上。 今日宴席大开,一道道珍馐如流水搬上桌子、席下歌舞升平、美女如云:席间,征战沙场的军士正高谈阔论、推杯换盏。 等到危雪戟和程清念先后入席,顿时热闹的宴席忽然平静下来,男的身着黑金云纹织锦大袍,头上束着着墨玉,剑眉星目、墨眼深邃、面容英朗,呈的睥睨天下之姿态:女的身上的华服,珠翠已是耀眼,但远远不及那倾城面容,明如皎月,晦如星辰,美目顾盼,巧笑倩兮,一颦一笑皆让人不禁为之忧喜,看得人为之一怔。台上那一对,果真是龙章凤姿,天造地设一对佳偶。 坐在下首的长孙无延含笑首先站起来,捻着杯子,向着两人敬酒。“老朽,敬君上和女君一杯?” “先生客气,先生劳苦功高,助我军无往不胜,理应本君敬先生。”危雪戟说罢,端起酒杯饮得一干二净。又道:“今日宴会,不分你我,不分尊卑,大家势必尽兴,不醉不归。” 一出此言,席上人人皆举杯共庆。 程清念也拿起杯子饮尽,却被烈酒激得咳了几声,脸上起了红霞。 “女君酒浅,不如喝我们从南方带来的这个果花酿,这个酒滋味甘甜,好入口。南晋女子平时里好饮此酒。”长孙先生细心,便让侍女将酒呈上。 程清念道了谢谢,尝了一口酒,果真入口甘甜,没有什么酒味,仿佛果汁一般,又透着浓浓百花香。 接下来的席面上,她想着自己以果酒代酒已经稍显没有诚意了,别人来敬酒,都毫不推辞,一杯饮尽。 无意间又发现危崇时不时投来的鬼祟目光,更是觉得恶心却又无可奈何,又不免喝了几杯压压火气。 却不想,这酒因好入口,总是不免饮多了。但这酒一旦喝过了量则后劲十足,醉人力道也毫不含糊。 没一会,她头稍稍发晕,再加上头上巨重无比的冠子和凤钗,更是压得头疼。 “锦娘,我们出去走走。”趁人不注意,她扶着锦娘来到后院的一处亭子里面。 看了下私下没人,她扯了头面,又拔了凤钗,散了头发,才感觉松了一口气! “小祖宗,这怎么能拿了?这披头散发的样子被人看到成何体统?”锦娘一阵埋怨。 “那你便去将这个回房放了,给我取了平日里用的那套簪子,这压得脑袋生疼,再带下去我这脖子非断了不可。”她想着四周无人,又松了松脖子。这时候宴会正酣,谁会往这边来呢? “我便在这里等着。”她揉了揉太阳穴, 顷刻,她靠着朱红色栏杆,脑子已经开始懵懂,呆呆看着塘中粼粼波光发呆,却被一声音打扰了清静。 “女君,可还认识在下。” 程清念揉了揉眼睛,好生熟悉的一张脸,一席白衣,明眸皓齿,脸上含笑,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 她摇摇脑袋,“哎,这谁来着,想不起来了。” “我曾在汝州教了你半年琴,也算你半个师傅,你竟然不记得了……”他假装遗憾的样子。但是看到她这醉得懵懂无知的样子,又不禁失笑,一直以来见到她都是规规矩矩的样子,却不想出来透口气,见了她醉后的样子。和宴席上端庄华贵的样子全然不同。 那姜姝虞今日穿了一套流彩暗花云锦宫装,本想着压过这程女的风头,却没想到宴会大家都翘首以盼看看这少夫人的模样,等到见到之时,又发赞其天人之姿,生了闷气也离了席。 不想走到后花园,却看见凉亭中一男子女子,单独相处,真是吃了好大一惊。看见那程女卸了朱翠,散了头发,更是喜不自禁,这等私会外男的无耻之事竟然也干得出来。必须让表哥知道她的真面目。 一小腰一扭,马上就准备回去告诉表哥,让人抓奸在床。但是又转念一想。 我揭露了这等丑事,表哥不会迁怒我吧? 便回去找了一个小丫头,说太夫人有急事找君上去后院小亭…… 危雪戟不想扫了大家的兴,便一人抽身来到凉亭,没有看到太夫人,却看见一个人抱着柱子自言自语。 月光皎皎,那人脸色坨红,一双美目微微蹙,摘了头上的凤钗朱冠,一头素发,口中喃喃自语,显然是醉了。 “你一人在这里做什么?”他眼神冰冷,心中有点不耐。 “看月亮呀?”她抱着柱子,手指着月亮,璨然一笑。 危雪戟“……” “你知道我是谁么?” 她虚着眼,将脸凑近:“知道呀,你不是赫赫有名的危雪戟?” 看来醉得还不算厉害。 却听得那边说个不停. “我和你说,他这人可凶了,会关人,掐人,还会拿剑吓唬人,还不给饭吃…… ”她露出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 危雪戟脸色铁青,眼刀十分煞人。 简直胡说八道,什么时候不给饭吃了。让她一人在这里失足掉进池塘里淹死算了。 危雪戟转身欲走,却又听那人一本正经道:不过他平定四方,让西晋个州停了战事,百姓少了兵祸,也算是个大英雄。” 不知什么击中,他心头一缩。没想到她心里竟然是这么认为的。 回头看那人双手依然抱着柱子,她闭眼脸贴着柱子:嘟囔着,锦娘,你是重了,我怎么抱不动你了,你怎么这么冷,我帮你暖暖…… 那坨红的脸在月光下格外分明生动起来,与平时规矩的大小姐全然不同,呢喃间充满着孩子气,让人生出几分难以言喻的感觉。 “回去!”他忽的软了心肠,准备伸手去拉。 那人却猝不及防回身蹲在地上吐了起来。 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气息。 他皱眉呆立,心情复杂看着脚边专心呕吐的女子。 他平时里最讨厌的两种人,聒噪的人,酒后失态的人,今晚她两者兼而有之,但是他却狠不了心肠一走了之。 危雪戟还没来得及搞清楚自己心中的复杂状况,却发现衣袍下摆被人扯住了。 她吐完,又随手扯了一块衣袍擦了擦嘴巴. “你做什么!”他顿时炸了锅,只觉得太阳穴的青筋突突地跳。平时碰到这么一个无理之人,他早就一脚踢飞了。但实在觉得,对女人动手,实在不是大丈夫所为。火再大也只能忍了 算了,这种人还是失足淹死算了。 他刚想抽身,那人却晃晃悠悠站起来耍酒疯了。 “爹爹,你怎么来了?女儿真的好想你呀?”她猝不及防扑过去拦腰抱住危雪戟,脑袋抵着他下巴。竟然抽抽噎噎撒娇起来。“我好难受啊,头疼的厉害!想你也想的厉害……” 危雪戟一脸茫然,呆住了,沙场上刀口舔血有经验,今日碰到这一个人又哭又撒娇的,真的没辙。 他蹙眉抿着薄唇,不耐烦用手去拨她捆在腰间的手,好不容易拨开,又看那人泪涕横流,可怜巴巴。 “爹爹你别走,不要留我一人……” 一边说一边还把眼泪鼻涕擦在他身上, 危雪戟“……” 他无可奈何,只能任其抱之哭之。但是不知怎么的,那个软软香甜的身子,贴着自己的时候,却感觉温香如软玉,虽心中烦的紧,但全身肌肉无比受用,不自觉放松下来。 那女子拥着他,竟然也沉沉睡去。 流云拂月,他脸色的神情晦暗不明,悲喜难辨,眼神朔如晨星。前庭笙歌喧闹,人声鼎沸,这里两人一亭仿佛割出另外一方天地,他顿时觉得这样似乎也挺好的,如果她不是程家女儿,他也愿意做个好丈夫,尽力呵护……但没有如果。 “小姐”……有人寻来, 他小心将睡沉了的人靠在柱上,一跃身便隐了。看到锦娘将她扶走,才回了席。 “有意思!”一人隐在林中,浅笑道。 第15章 中看不中用? 刚回席上,却有一人前来敬酒。 “久仰君上大名。” 那人一身白衣,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握着酒杯的手都显得特别优雅。 长孙先生介绍道:“这是云澜郴。” 云澜郴,出云十八州州守之幺子。但是他一贯不喜欢掺和政事,只醉心琴棋书画搞学问,琴技和书画在江湖上很有盛名。 云澜郴是长孙先生的忘年交。这次他来专程看长孙,主要是受到程岳拖,女儿此去钦州,已经半年有余,丝毫没有消息!他也不方便出面,就托了云澜郴。 “其实我和君上还是有些渊源,君上新过门的少夫人,云某在她幼时,还学过半年琴,也算有师生之谊。”他笑道,“按照这个辈分算起来,我也该叫的你一声徒儿了。” 云澜郴这人性格风流不羁,不喜欢世俗规矩 只喜欢吟风弄月。他曾说世上皆赞规矩之人,但是这世上规矩之人行不规矩之事不少,也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罢了。 见了一派沉稳无趣的危雪戟自然也不忘揶揄了一番,占点口头便宜。 危雪戟历来对这种人有所不屑,但是他以长孙先生的朋友来此,不想扫兴,只淡淡道:“只半年便罢了,不知是先生技艺不精,还是学徒天姿愚钝?” 云澜郴一噎。 危雪戟略一颔首,冷着脸便抽身走了。 在南厢,有人却彻夜难眠。 当晚,姜姝虞原以为府中铁定能闹出一些动静,却没想到今夜没听到什么消息,听得下人打听来,说少夫人已经回了房,不免有些恨。 如此不知廉耻的人怎么能够嫁给表哥呢?老天真的是太不公平了,她这种人为何能轻易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自己苦求多年却爱而不得,真是天意弄人。 秋风渐起,钦州的冬来的有点早。 程清年揉揉额头,没想到昨晚竟然喝醉了。但是昨天却做了一个好梦,仿佛回到了汝州和父亲身边。 想到这里,悠悠叹一口气,也不知什么时候呢? 这时候,却听见锦娘和人吵架。她房中无人,自己穿了衣服,理了理头发,走出门去。 却看见那个叫做阿秀的丫头,带头已经和锦娘厮打起来。 “你们做什么?”她轻眉怒嗔, 大家才分开了。 “少夫人,他诬赖我偷东西。”阿秀倒是恶人先告状。 “那你说这东西哪去了,明明只看到你进了小姐的房间,这东西转眼便没了,你说不是你还有谁?”锦娘也气急。 “虽然只有我一个人进去了,也只是进门扫洒一番罢了,也是做错了。天道不公,究竟是我们人微言轻,被人轻践了去。”她坐在地上撒泼打滚哭起来。 “你说的是什么首饰?” “就是夫人就留给你的金丝手钏。” “哦,这一件小事也值得大打出手。”她轻描淡写道:“这种首饰也不值得几个钱,哪至于闹成这样?” “小姐……”锦娘一听也急了,却被程清念一个眼神按了回去。 “她认真想了想,笑吟吟道;“我觉得肯定是冤枉她了啦,这个小东西也值得冒风险?要知道这府中丫头犯了盗窃,肯定是挨府中训诫的。话说,侯府威严,对于盗窃的又该如何处罚? “必然是仗责四十,驱逐出府。”下面有人答道。 “府中规矩如此严苛,我觉得阿秀肯定是不会拿的。” 听此,那阿秀倒是理直气壮了。“听听,还是少夫人英明,有些人就会倚老卖老欺负人。” 就在以为这热闹告一段落之时,都只道这少夫人好拿捏,心中也暗自庆幸。还没发现她已经冷了脸色。 “不过阿秀,你既然负责我这房中的扫撒工作,便要在其位谋其政,今日出来之时可有将房中书桌上的那对汝窑花瓶擦一擦。” “少夫人,当然了,我啊里里外外都擦了一遍,擦得十分仔细。”阿秀十分不明就里答道, “放花瓶的桌子可有擦?”她冷了神情。 “那是自然……” “哦,放在花瓶有一支金丝八宝攒珠凤凰钗,那你自然见了,我刚看了怎的就不见了。”她冷了神情,“这是夫人下聘时来的御制的首饰,这东西丢了我可担待不起,必须要禀报了侯爷,让人好好查下才行。” “夫人冤枉啊,我真的没有拿?”她哭起来。 “大家都听见了,那镯子那些个小东西,我只道你没拿。但是你说今天只有你进了房间,还将那花瓶桌子擦得仔细,这东西不是你拿的,那金钗是自己飞了?” 阿秀惊恐万分。“夫人,小的真的天大冤枉,比窦娥还冤。” 那夫人特制的金钗她却是不敢动的。也只敢动那些个小东西。 “你既然说自己是冤枉的,我便让人查一查你的身子,搜一搜你的屋子便不是清楚了。 你既然说要公道,那你觉得我这样处置你可还公道?”她云淡风轻,但不怒自威。 "少夫人……"她却实在没有反驳的理由。 "锦娘,还有你们几个,带进去搜身,查房!” 她对着几人命令到,又故作轻松地安抚到:“秀姐姐,也请放心,今日只要查了,这金钗丢了也便是我自己承担,绝不与大家为难。” 几个人急冲冲驾人,带去房间搜身,却发现床铺里面包着不少金银首饰,正准备今天悄悄拿出去卖了,没想到被抓个正着。 再带出来之时,啊秀便是脸色惨白,吓得一个劲磕头求饶:“少夫人,少夫人,饶命!” 她脸上带着薄怒:“现在人证物证俱全,你怎么抵赖?我这人不是菩萨心肠,你既然要公道我便给你公道,一切便让夫人按规定处理,以儆效尤。” 说着锦娘和几个家丁将人拖走。 霁川阁客居二楼,却有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这场热闹。 抿成一条线的薄唇不经意弯了弯。 窗外热闹散去,竹子随风摆动,传来沙沙声音,他将这不常开的窗关上。他轻轻抿了一口茶,茶气袅袅,那双漆黑的凤目氤氲了些水汽,少了平常的锐利和冷漠。 只听那侍茶的四海说道:“这女子倒不是看着这般不中用。” 第16章 雨中跪罚 这是整治理阿秀之后,后宅便安生了几日。 但是这段时间最让程清念烦厌的是,有几日总会碰到那危崇装模作样来请安。 这是她特意绕了一条路走,又被那人偶遇到了。 “少夫人!”看着他猥琐的嘴角便心中不免恶心。 冷着脸看着他惺惺作态。 “夫人,在下特意送了不少汝州的名花名草,可还喜欢?” “危管家有心了。” 听她有了反应,他倍受鼓舞,又不免更近了一步。语带暧昧道:“名花赠佳人,这是在下的荣幸。” 程清念依旧冷着脸,十指不禁握紧!这段时间,他倒是越发的猖狂了。她也想过如何隐晦告诉夫人,但是在这事情上,总归是女子名声多受牵连,她身份特殊,更不应该横生枝节。还是要另寻他法? “少夫人,既喜欢,在下能否讨个奖赏?”危险崇的嘴角咧到了耳根,笑起来活像一只活蹦乱跳的耗子。 “就是想问少夫人讨上一副药,治一治我的病?” 他装模作样揉了揉自己的胸口。 她凝眉不语。 “相思病!”他轻轻补充道。 噌一下,程清念几乎怒火攻心,但是脸上却神色不减,正色道,“医者仁心,这是自然。不过我看管家这病倒像是癔症。这病不好治,整日的胡思乱想,百日做梦,时而还会如恶犬乱吠,确实棘手。哪日等我闲了,自然是要好好研究下解药!” 说完便自顾自走了。 这指桑骂槐的话,听得危崇气得变了脸色。“你你……以后别落在我手上。”他狠狠低声道。 此时来了一个眼生的妈妈来请程清念,说是太夫人有请。 来这里以后,其实和南厢那边的交集颇少,今日这请来的古怪。但是长辈有请,也不得不应下。 她刚进门却被一声喝,“还不跪下!” 说着便被人一脚踢在膝盖上,按在地上。 恰逢此时,一个傲松般的身影也迈进门来。紧着眉,黑目带着星星点点的疑惑。 “今日我把叙儿也叫来,这事必然要查清楚。叙儿,如果她犯了错,你定不能偏袒……” 他保持一贯的神情冷漠,仿佛不关己事,迟迟才应了一声是。 “你可认错?”老夫人仿佛得了尚方宝剑一般,质问的底气更足了。 “孙媳妇不知错在何处?望太夫人明示。”女主一脸错愕。 “庆功宴席那日,有人看见你和一个外男私会,可当真有此事,你若从实招来,还能轻饶,若是还不悔改,绝不姑息!”老太太坐在大堂太师椅上,脸色铁青,显然震怒万分。 “孙媳妇不才,也知礼义廉耻,绝不敢私会外男。” 她跪在那里,不卑不亢。 “你还狡辩,明明有人看到你和一个男的在亭中卿卿我我……”老夫人气的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对这种不知廉耻的行为,表达了最由衷的厌恶。 “请问老妇夫人,不知是谁看见了,既然看见了,当时不直接抓个现行,现在才来问罪!我愿与那人当面对质…我不能蒙受这不白之冤。”她声音坚定,字字铿锵,在场之人都不免信服了几分。 老夫人一噎。 听此,那姜女心中一虚,她假意在老夫人面前无意中提起,又将此事添油加醋说得令人遐想,惹得老夫人盛怒。本想置身事外,现在不得不挺身而出。 “那不是大庭广众之下,给你留了颜面。再怎么说你也这危家的人,我给你留的是表哥的颜面。那日我明明见你们在亭子里,鬼鬼祟祟,还能做什么好事不成。”她余光扫了一眼,看着危雪戟毫无反应,胆子又大了许多。 “表小姐,那人身高几何,长得什么模样,穿什么衣服?" "额,额,天太黑,我没看清!" "好一个没看清,没看清便能红口白牙污人么?" “那你去过亭子没有?” 她竟然无法反驳,留下一串难耐的沉默。 “你不说话,这可是承认了!”老夫人心中一喜,以为她要认了。 “我去过亭子不代表我做过?衙司办案也要讲人证物证俱全,老夫人单凭一面之词就能定人的罪?我没有做过的事情,为什么要承认。”她抬起头坚定如许,背挺的笔直,看起来柔弱却坚韧如蒲草。 “伶牙俐齿,嘴巴硬得很,给我掌嘴!好好惩戒下。” 说着,来了一个老妈妈对着女主啪啪扇了两巴掌,她细白的脸上瞬间留了两个掌印,有些触目。 “太夫人,如此是想屈打成招?”她艰难正了正身子. 老夫人被她说的哑口无言。 此刻那姜女在旁提醒:今日强行定她的罪有些牵强,但是行为受人指责已经是不端。先给她点颜色瞧瞧再说。 “既然你不承认,这事暂且不论。但是你行为不端,遭人非议总是事实,你给我跪在门外,什么时候认了错方可起来。” 危雪戟皱了皱眉毛,总算将今日情形梳理了大概。吃瓜吃到自己身上了。 那天卿卿我我,搂搂抱抱的,可不就是他自己么?自己算不算外男? 不过他这人冷心冷肚,今日打定主意不开口。沉着脸看戏。待看到她被扇了巴掌,死水一般的眼神忽然像被投进了一颗石子,荡起些许涟漪来。将带着心中不知为什么一怔,升腾起一丝难以言喻的东西。 但是涟漪很快散去,死海重回寂静。 待他走出门,只见她笔直的跪在门前,身影倔强。 他头也不回,径直回了房间。 回到自己房中,这心却不知怎么的,始终沉不下来。 他拿起笔,准备批阅文书,看了半天,都没有翻页。提壶倒茶,茶水溢出来浑然不觉…… 他今日心中的躁郁来得莫名其妙,却越来越沉重,将自己扼得难受。不自觉总是让他脑中想起来那个柔弱倔强的背影。 越想越烦躁。 他一把挑了挂在墙上的剑,双足一顿,跃身来到院子中舞起来。他手持长剑,手腕挽出剑花,随风起势,那剑舞的越来越快,像一条银龙围绕着他上下翻飞,左右盘绕。他似乎将心中躁郁顷数注入到剑中,银龙过处,剑气凌厉,呼呼生风,周边的竹叶被剑气削的簌簌落地。 乘风落地,稳稳收剑,收气吐息。心中痛快不少。 他畅步回去,洗了澡,换了汗湿的衣。刚走出来门,见到原本干燥的地上,开了一朵一朵小花,抬头一看天,竟然开始淅沥淅沥下起雨来。 那雨水激得他心中一紧。那节节分明的手竟不自觉蜷了蜷。他呆呆望着前方,眸子仿佛寒潭一般深沉,又似上面弥散着一层淡淡的薄雾,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几时了。” 四海看了一眼自家主子不寻常的神色,“已是日跌了,” 三个时辰了。 原本想着将她抛诸脑后,但是这三个时辰,脑中却处处是她。 肯定是心中过于愧疚了,毕竟今日之事,明知她是冤枉的,还是袖手旁观。必然是愧疚了,除了愧疚还能是什么。既然是愧疚,那补偿了便是。 想到此,他急步走进雨里。 “君上,我们去哪里啊?”四海忙不迭带着伞跟了上去。 南瀹堂外,程清念跪在雨水中。衣服已经湿透了,雨水淋的有些睁不开眼睛,双脚已经失去了知觉,每次她要倒下时候,就有人贴心的扯起来让她继续跪。 时不时,老夫人会想起她来似的,出来喊上一声, “认不认罪?” 她莫不吭声。 锦娘急得去找了夫人,却道今天夫人去穆家赴宴去了。又去客居找君上,却被四海拦在门外。四处求告无门。他们这是算好了时间。 程清念抬头看看天,黑压压这么一片无穷无尽,那雨如千万滴眼泪,将整个天地都笼罩在悲伤里面。 她感觉心里也塌了一个大口子,那难过,委屈,疼痛,都到了极致了,如洪水滔滔,延绵不绝,仿佛将要将她吞噬,从双脚,到腰部,到脖子,一点一点,将她淹没了…… 此时,有一双手将她拉了一把。 她茫然抬头看了看。 他撑着一把伞,挺拔,伟岸的身姿,将她遮了起来,像在这个雨的世界中,硬生生劈出一处天地来。 他沉黑的眼睛看不出情绪,那薄唇永远抿成一道线,不是他又是谁呢? “不必跪了。”他一手将她拉起来。声音淡淡的,也像被雨浸湿了般,难得有点软软的。 他刚一松手,那人却又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抱歉,站不住了。”她虚弱道。 他看着她湿透的狼狈模样,又看到膝盖的衣裙透出淡淡血色。眸中一沉。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他今日都不像自己了,竟然也会生出那种悲悯的情绪来! 他将伞扔给四海,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她也是一惊,顺势箍住他的脖子。 他抱着她,四海城撑伞,三个人,在这滂沱的大雨中的,显得格格不入。 等到南厢的人发现,他们已经迈出了月洞门,融进这漫天的雨中了。 她浑身冰凉,睫毛因寒冷微微抖动,脸上血色全无。却依然忍不住打起精神问道:“今日你为何救我?” 也没指望他会回答,她晃晃悠悠准备闭上眼睛。 却听那人道:没做过的事,不必受罚。” 他眼睛盯着前方,眼中不知是不是蒙了一层水雾,少了往日的冷漠。 “你信我?”她茫然睁着大眼睛,盯着那人清晰的下颚角。 “嗯,”他这一声很轻,但是像有无数的小钩子一样,将她心底委屈的情绪勾起来。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滚下两颗热泪来,接下来的滴下来的珍珠越来越多 。 她无声落泪,偶有那珍珠落在他的手背上,每一滴都在心里拂起一层水晕。 他想开口,却说不出话。唯有一路沉默将她送回了房间 第17章 半夜进贼 漫天的雨没有收住的意思。像是有无尽的悲恸诉求说不完。陆陆续续下了好几天。 一场秋雨一场寒,天气仿佛一夜之间入了冬了。细细的雨丝慢慢变成了飘在空中的雪,只是一碰地上就化了。 北风萧瑟处,园中没了绿意,那些个送来的南方花朵都耷拉着脑袋,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 程清念比这花也好不了多少,这一病都好多天。好几次烧到糊涂了,好像自己回了家,说起了梦话。 看的锦娘眼泪直流。 自从出了这事之后,愿意来院中的人服侍的人更少了。谁愿意来伺候一个不被君上待见,又被老夫人不喜的人呢?尽管有夫人照拂,但是夫人那羸弱的身子,又能照顾她几日? 丫头都不太尽心,还要背后嚼舌根,锦娘索性都撵走了。只剩下一个叫做芷双的丫头,这丫头平常话不多,做事也还勤快。 炭不够了,让长乐去取,她去磨了老半天,却直接空着手回来了。 “管事处不让给,说我们这里的炭火份额用足了。” 她红着眼睛,带着哭腔。 “才烧碳没多久,怎么就没了?”锦娘急道。 “说就我们少夫人矫情,天气还没怎么冷就开始烧炭,府中再有钱,也架不住这样的开销。”长乐小脸红红的,气呼呼说道。他们就是故意不给我们。 “别告诉小姐,免得她伤心。”锦娘叹气。 想着长乐是个孩子,他们或许故意捉弄 。没想到自己去取也碰了一鼻子灰。 她愤怒得没有走远,便听到他们在房中小声笑谈。 却听见几个人坐在当中哄着碳火,说道:“大爷嘱咐了,这东厢房的炭就是不能给。” “大爷是个啥意思,大爷的心可不是一直挂在………嘿嘿嘿。” “那花容月貌的,怎么舍得!” “你就不懂了吧。一个人吃惯了大鱼大肉的,你给他端上再好的菜,他也未必领情。一个人每天饿得面黄肌瘦的,你给他一碗粥,他都千恩万谢。这驯服女人啊,也是这么一个道理。”那人得意的说道 。其他几个也纷纷附和,大赞高明。 锦娘听得心中一凛,这危崇之狼子野心真的超出自己的想象。 她这满腹心事,心事重重回了房间。 看着小姐虚弱的样子,又将话咽了下去,不想平添担心。便将此事瞒了。 房间窗门紧闭,但冷风从缝里钻进来。 程清念不自觉打了一个喷嚏。 直到盆中的炭火快灭了,锦娘才慢慢添上一块。 “怎么了?”看着她小心翼翼侍弄炭火的样子,不禁笑道,原来在家就是顶好的苏秀做的衣服也不见你格外珍惜,说不要便不要了,今日怎么一块碳火都要计较起来了。 现在的光景哪里能和在府中相比锦娘轻叹气,她也不过长了女主8岁,但是看起来心事重重。“我们在这里受了多少委屈,如今去要点炭火也千难万难的。还不是要省点用。” “这是怎么回事?” 她眉头一皱,咳嗽起来。 锦娘一五一十说了。程清念咳得红了脸色,手中不自然捏紧了拳头。 “那人脏得很,这是逼我们去求他呢。” “还有多少碳火?” “现在我们三个下人房子都断了火,也只有主屋升了,不过也仅够今天晚上的吧。长乐他们冷得在屋子里直跺脚。”锦娘如实答道。 “都将他们带到这里来,这样炭火能省着用。大家都别冻着了。明日我来想办法? ” 四个人躺在床上,有了炭火,很快能暖和的睡着。 屋外寒风肆虐,听得到呼呼的声音。 程清念思绪万千,再加上白天睡得多了,盯着黑夜迟迟睡不着。 忽然闻到一股异香。 跟着师傅在药炉久了,她的嗅觉特别敏感。 迷魂香! 她连忙捂了口鼻。又悄摸着将一屋子的人推醒了。 “有贼?”锦娘还没在自家房子遭贼,顿时吓得哆嗦。 但是平日里不声不响的芷双,却是表现出异常的镇定。 “你们去躲起来。”程清念几乎腹语,将锦娘,长乐推进床底。 “你去门背后,到时候截住他。” 芷双迈着极为稳健、轻盈的步伐,顺手抄起来案上的花瓶,悄无声息躲在了门口的阴影里,像一只夜行的猫。 程清念在枕头底下抽出一把匕首。这把匕首,她从汝州出来就随身携带了。 她又佯装睡着。 时间一分一秒,外面却迟迟没有动静。 她心噗通噗通跳跳不停,紧张的手心冒汗。 外面的人似乎在等待迷魂香让人睡得更沉,却不想里面的人此刻清醒异常。 过了足足一刻钟,方听得到有人拿着刀,伸进门缝,将那门内的插销一点一点拨开。 门开一缝,迅速合上,闪进来一个黑影。 便径直朝着床前来。 程清念的心怦怦怦,感觉要跳出嗓子眼。 手中紧紧握着刀。 那人看她睡的老实,喜不自禁,伸手便要去掀被子。 霎那间,刀光一闪,只听得吱啦一声,布料撕裂的声音 。 那黑影哀嚎一声。滚身下床,朝着门口跑。 刚跑到门背后,“哗啦”一声,又被一个花瓶狠中脑袋。 芷双顺势便扯开嗓门大喊,“来人啊救命,抓贼啊。” 夜深人静,这声嚎显得格外刺耳。顿时感觉整个院子包括客院都骚动起来,亮起了灯。 那贼人也吓得抱着头鼠窜至外面,似乎有了接应,很快消失在沉黑的夜里。 这府中出了贼是大事。护院是危雪戟从军中调来的,也不敢怠慢,又将院子里里外外搜寻一遍,又派人把守院门,今晚这院子才重新归于平静。 她心绪不宁。 那一双眼睛、还有那声哀嚎,便已经猜出是谁了! 这人贼心不死,自己如果不能将他一招致命,以后必然后患无穷。 但是自己身单力薄,又如何能够? 她正苦思,便想起了李月娘那张愁苦的脸。 今日之遇,她决定不能再坐以待毙。绝不能再任人为刀俎下的鱼肉。 “小姐,可看到那人!”芷双端着一杯茶来。 女主看了一眼芷双,摇摇头道:“可惜没看清脸!” 她抿了一口茶,隔着氤氲的水汽将对面平平无奇的丫头打量了一遍,刚才她的举动太镇定了,哪里像个府中的丫头?她又是谁? 第18章 将死之人 也不知是不是心中憋足一口气,她的身子也全然好了。 雪霁云开。 她带着药去找李月娘,看门的小厮却说,今日夫人独自去花园了。 最近这天气已经开始飘雪,园子里面也没有什么好景致,压根是鸟飞绝人踪灭的情境。她弯弯绕绕寻了一大圈,却也没见到有人在花园中闲逛。正纳闷间,忽然听得那偏远处的东北角“咕咚”一声,仿佛什么大石头滚落水中。 她循着声音过去,只见湖中有个人在水中扑腾。那人只是下意识在水中扑腾,没有发出一声求救的声音。 沉沉浮浮,终于露出半张垂死的脸,愁眉舒展,竟仿佛解脱一般。不是李氏又是谁? 但是这湖水又冰又冷,她和锦娘、长乐三人也只是干着急,不敢贸然下去。 只能把大家身上的腰带和身上的披帛接起来,扔到她手上。 那溺水的人,下意识抓住了绳,三人一起将她拉了上来。 咳咳咳,她被控出了水,意识也逐渐清醒过来。 “怎么是你少夫人?” 她目光呆滞。 “你们为什么要救我?”她凄然痛哭起来。 “为何这么想不开?”程清念将斗篷披她身上。 “哈哈哈”。她忽然疯了一般的笑起来,“为什么想不开?” 她拨开了湿漉漉的衣服,目之所及,只看到里面均是一片淤青浮肿。又捞起袖子,两条手臂仿佛是被红铁烙过一般,红肿溃烂不堪。 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 程清念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她悲怆地摇头,“我在这个世上生不如死,死了方能解脱,你不是救我,救我便是害我。” 她显然被震惊到了,竟然有人能做出如此禽兽之事情,有人竟然日日身处地狱…… “那我说,如果有比死更好的方法呢?” “有什么法子,除非他死了,不然我能有什么办法……”她怆然笑了笑。 “那就这么办,如果有人要死,为什不是这种渣滓去死。”她面若菩提,说出狠话来让李月娘不禁一愣。 “杀了他,怎么可能,怎么……” “他不该死么?作恶多端,虐待发妻!” 她语带质问。 “不可能,我做不到……” “怎么不可能,你连死都不怕了,这世上还怕什么呢?”程清念沉声道,“你不为自己讨回公道,谁能为你讨回公道?” 她猛然一惊,仿佛醍醐灌顶。 这两年,他非打即骂,有一点不顺意,自己便是那个出气筒。后来他又纳了好几房妾室,他冷落自己不要紧,那几个妾室也欺负自己,在府中但凡不顺意,吹吹耳边风,让危崇对自己拳打脚踢,全然没有一点做人的尊严。母家又全倚仗危崇,对此置之不理,自己如今可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你,你要我怎么做……”她哆嗦,也不知道怕,还是冷。 她看了一眼湿漉漉,冷得瑟瑟发抖的李月娘。 “你先去换了衣服,我们从长计议。今日之事,只说不小心失足落水。明日我们小花园见面。 ” 长夜苦寒。李月娘坐在房中,如一棵苍老的树!其实她也不过二十二岁,这四年时间的摧残,几乎磨灭她生的气息,仿佛一个垂暮的老人,毫无生机可言。 “怎么不可能,你连死都不怕了,这世上还怕什么呢?”言犹在耳! 她看了看房中暗淡的烛光,半灭不灭。如果今日不是碰巧,她便已如这残烛,已身死灯灭。 但是我想死么?她闭上眼睛,就恍恍惚惚看到一个男子的身影,隔着纱窗道,月娘,你等我回来,我便去你家提亲。你等我!她羞红了脸,但是心中充满了雀跃。 未及半年,千工花轿,红罗帐暖,鸳鸯交颈卧,身旁是他人。 她忽然起身,决然的拿起剪刀,剪掉了烛火的心,光线忽然亮了起来,摇曳的烛火在眸子里面,仿佛重新注入了希望。 我本来就是死了的人了,再死一次又能怎么样! 窗外天渐渐亮了。 第19章 筹办花房 “你想要我怎么做?”李月娘用帕子掩了嘴角。 两人假装偶遇,结伴去夫人处请安。走在了前面,丫头落在后面。 “我要他的账薄,他这几年在侯府中饱私囊的私账。”程清念走在前面道。 李月娘忽然想道,重要的东西他都是藏在自己的书房中,因为书房他不准府中的人进去。 说着便到了东厢。 危夫人见到两人很高兴。 “脸色好多了,前段时间你受委屈了。我已经惩戒过那姜氏了。”她握程清念的手说。“老夫人的的脾气你也知道,听风就是雨。我们做晚辈的只能包容。” 程清念低头答道:“晚辈不敢委屈。” 又转头向李氏道,你也过来了! 三个人用了茶,又闲话家常,这时候却听得外面的丫头嚷道:“哎呀,下雪了!” 一房的人都兴致昂扬,站在窗边看天落下一大片一大片雪来,如飘絮般满天飞舞。 “叙儿前段时间就去巡营,也不知道带够衣裳没有,这雪一下,怕是回来的时间又要往后延了。”危夫人牵挂道。 听到这个人,她又想起来雨中的情景来,心中有一丝温热,脸上不禁一红,这不经意飞起来的红云被危夫人敏锐捉住。 夫人不禁莞尔一笑:“那日是他带你回来的,我也倒是稀奇,他这么一个冷心的人怎么管起闲事了?这样看来,看来你那日的委屈也没有白受。” 程清念脸色越发红了,大家看她害羞的紧,便转移了话题。 廊中放着几盆兰花,在雪中被冻得蔫不拉几的,几片叶子东倒西歪的。 “这冰天雪地的,那院中的花,怕要冻死了。”锦娘道。 大家看了那几盆兰花,耷拉脑袋,时不时被风又吹得东摇西摆,在风雪中显得楚楚可怜。 “这南方的花,太过娇弱,总也养不到明年。”危夫人摇摇头。 “这花,必然要放在暖室里面才行。我们那里虽没有这里这般冷,爱惜花的人就会把花搬进暖室,这样即便寒冬也能看到百花盛开的景致来。” 程清念顺着夫人的话接道。 “嗯,这倒是好主意,她家的前阵子也听说在各处院子里买回来好些花花草草,也该一并管护起来。过年的时候能看到百花盛开,也好好添些喜气。” 夫人听她这么说,更是喜不自禁。就想喧人下去重新搭花房出来。 “倒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我看那东北角有几处空房,能否将花都迁到那里,每日里烧了炭火,便是再好不过的暖房。”她笑道,“我在家中也喜欢侍弄花草,如今我在府中也没什么事,这事能否就由我来办?” “好好,你办事我更加放心。等花开了,到时候我们也能邀请了城中的夫人小姐,开个赏花会。”夫人高兴,精神也看着好了不少。 程清念应下了。 等来雪霁天明,花园东北角便热闹起来,府中的家丁忙忙碌碌开始搬了花。满屋子的绿意,那空房子也开始有了几分生气。 程清念看来看去,却觉得少了什么一般。 府中的一位老家丁换作何伯,捋了捋胡子笑道,“少夫人,缺了块匾额,这处也该有个名字。” “竹色溪下绿,荷花镜里香,便叫做竹花境如何?”她缓缓道。“老先生,以后这花房便由你来照看如何?” “老奴领命。” “你们都下去忙吧,我进去看看。”她一个人进了花房,在花中兜兜转转才找出来那一盆不起眼的绿色小植株来。那寒碜的样子比野草好不了多少。谁能知道这是珍贵无比的桅娓花么,既能救人性命,也能毒人于无形。 但是这花喜暖惧寒,十分不容易种,带来的几颗种子,也就这一盆的存活下来。她轻轻放回原处,和其他名花异草比起来平平无奇,没有人能注意到也是好事。 第20章 风雪归城 北风霸气凛冽,一连带来好几场大雪。也就半月有余,便是一片冰雪琉璃世界。 几个人裹雪携风而来,马匹呼出厚厚的热气,在空中凝成一片片白雾。 谢三思扫一扫斗篷上的雪, “爷怎么回事,明明可以等雪停了再出发。却这么着急,难不成是想家里的美娇娘。” “我劝你这张嘴还是少说话,不然像上次一样,罚你在营中刷马厩!” 四海瞟了他一眼。 三思闭了嘴。上次说了什么来着,就被罚了做一个月苦力,好像几个兄弟问他去迎亲,新夫人可漂亮。 他只说,虽没看到正脸,看那身段,应该不输月宫嫦娥。不知怎么就传到君上耳朵里。 他看了看,前面的人,专心策马疾驰,丝毫不能耽误的样子,怎么看就是去见心上人的样子啊。 脑中一想,随即把这个想法吞进心中。“少在君上面前提那人!”他拍了自己脑袋一下。 半日不到,已经到了府邸。 危雪戟刚换上常服,坐在书案上的。便有一人闪进来。步伐轻盈,轻功卓然。 “可有异况。”他并不看来人,拣起一本书,目光落在书上。 “也没有和谁有交集,也没有去过别的地方。只是夫人说想弄个花房,便让她去管理了。”来人如实禀报,“只是那日程小姐院中,进了一回贼人。不过她机紧,拿刀逼退了,也未曾有什么闪失。” “进贼了?”他沉黑的眼睛离了书案,带着点好奇和疑惑? “当场没有抓住,第二天危大爷将人抓住了,说是惯偷,喜用迷烟。审问时候也发现那人身上有被匕首划伤的痕迹,说是铁证如山,审完便将人处理了。” 芷双答道。 他食指和拇指捻了捻, “被匕首伤了,你伤的?” “没有主子吩咐我不敢暴露。 是被少夫人伤的。她床头有一把匕首用来防身。” 芷双解释道。 “匕首……防身……”他浓眉渐沉,冷哼一口气。 看来这匕首原来可是为我准备的?我倒是小看了她,竟有如此胆量。 他未曾出声,来人不懂她的意思,恭敬站着。 他沉默了一会,转眼看了看窗外空空的院子,眼中晦暗,“这事蹊跷,你给我好好查一查,那边继续盯着!” 来人轻声退了。 他披了大袍,迈步出门。本来准备是去东厢。 半道上,看到东北角闲置的厢房上,明晃晃写了竹花境三个大字。 这就是她张罗的花房了。 三间空厢房已经是别样风光,一扫之前的颓丧。花花草草,盆景树木将这里扮成一个小森林的模样。在里面兜兜转转,绿意影影绰绰中,看到一抹桃色。婉约秀丽,亭亭而立,呆呆盯着一处平平无奇的盆景发呆。 她听见脚步声,抬起头。 那人一袭黑袍,周身还裹着外面带来的冷气,剑眉墨目,面容英肃。看起来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她连忙行了女子礼。“君上” 但是那人一直站着不说话,目光盯着她发呆的那盆花。 她心中一紧。莫不是他也认识? “没想到君上能够如此快回来,怕是路上奔波辛苦了。”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朝着他十分明媚嫣然笑了笑,“君上,可有用膳? 听她说话,他的眼睛才离开了那盆花。 身处这暖阁,又看着她一脸嫣然笑意,竟然生出一些春暖花开的美好之感。 “不曾。”他竟生出一丝羞赧,抿了薄唇,将目光移了移,恰好又落在那盆花上, 女主心中一急。他难不成真的认识? 她立马上前一步,用身体将他的目光隔开。 “君上,你身上还有雪。”她硬着头皮,十分殷勤替他掸了掸肩头的雪。 两个人的距离陡然拉近到只有一臂距离。 他瞳孔微微一缩,目光很自然落在她红扑扑的脸上,可见那尖尖的鼻子冒着小汗珠,泛着珠光。光看着便感到细腻的触感延伸到了心里。他别过脸,鼻尖已经萦绕一股女子的甜香,花香中有一股子清新的药香。 她也觉得这样忽然有些失礼。又往旁边退了退,没注意到边上的一个小盆,脚下一滞,一个趔趄, “啊”,她几乎栽倒。 千钧一发之际,却被人长臂一伸,稳稳捞了回来。 长臂扶着柳腰,四目交接,一个杏眼圆睁,樱唇微张,带着无限讶异;一个星目如深潭,看不见情绪,隐隐约约中有风吹过,寒潭起波澜,带出星光点点。 在这个暖如仲春的暖阁里面,气氛着实有些暧昧,两个人手上都不禁微微沁出汗水。 一个飞快松了手,一个立马正了身子。 “君上既然还没有用膳,我去吩咐厨房准备!” 她略微一低头,逃也似的出了房间。 他看看空空的臂弯,拧眉不解,自己刚刚为何下意识将她接住? 自上次将她从南厢房带出来,自己的心绪就乱了不少。 时而烦乱无比,时而挠痒难耐,时而无端生气…他临时改了主意,去巡营,心想逃得远远的,心中的这股邪气便能消了。 确实如此,军中事务繁忙,根本没有喘息的机会。这一忙就过了半月有余。 冬至已至,大家都已经准备过冬了。 他也到了忙无可忙的时候。三思、四海,也眼巴巴等着啥时候能跟回去。 等他下定决心准备回城,心里却又急不可耐。任他路上风雪再大,他也没有松口在驿站里面多停留一宿。 他苦思这段日子的异常缘起何消,拖着步子回到了客居。 房中已经备了膳食。 四海,三思等在桌旁边。 他们三人日常在营中,没有这么多规矩,也是一块吃饭的。 大家坐下吃饭,有丫头托着一盘点心送进来。 “还有点心,哈今日的厨房怎么整的如此细心?” 谢三思迫不及待拿了一块,尝了起来,“好吃好吃……君上你也尝尝。” 四海也拿了一块,吃起来,看这点心新奇,不禁问道,“厨房做的,这叫什么点心?” “这叫做汤包,是少夫人让我拿过来的。说是感谢君上出手相救。” 这么一说,其他两人均一怔,这东西咽下去也不是,吐出来也不是,看着自家主子,狼狈的很。 他还是沉着脸吃着饭,淡淡道,“不吃饭,看着我做什么?难不成这东西有毒?” 两人鼓着腮帮,摇摇头,将东西咽了下去,暗地里面面相觑,怎么回事?往日少夫人这个称谓是房中禁忌,今日提了也没看到主子炸了,倒是新奇。 大家闷声吃饭,没人再去动那点心一块! 这时候忽然有筷子去夹,四海一个眼刀给三思。如果眼睛能说话,大概就是:你不要命了,还敢吃? 三思不明所以。 四海再定睛,惊的筷子差点掉在桌上, 君上夹了一个汤包,毫无表情吃着。 “看我干什么?” “君上……这东西,” “这东西你们不是已经试过毒了么,没毒怕什么!” 他极为淡定的吃着, 四海…… 三思…… 这君上到底是的什么心思? 第21章 拜访穆府 君侯归家,阖府上下都喜气洋洋的。危夫人病体似乎都痊愈一般,整个人精神也抖擞起来。 临近冬至,危夫人便决定备了家宴,将邀请城中的达官贵胄和危氏旁系的亲戚参加。 这几日危夫人每日忙上忙下,张罗着各项请帖、宴席、戏班子等诸多事宜。程清念初来乍到,对这流程也不甚熟悉,只能在危夫人下面打打下手,帮忙撰写请帖、誊写名单等小活。 她正在桌上誊写名单,身边跟着的便是自己半路上捡回来的长乐。 “小姐,我听说府上的老嬷嬷说这钦州城里,每逢佳节城里可热闹了,城中例行举行庙会,城中的长街挂满了五颜六色的灯笼,街旁均是贩卖各色小食和小玩意的小摊贩,还有变戏法的、画糖画的……别提多好玩了,真想去看看。”长乐仰着脸看着门外,一脸期待的样子。 “你光看看就够了?”程清念浅笑道,拿着一根手指戳着她的脑门:“我看你是惦记这街上有什么好吃的吧?” “小姐,我们都来钦州许久,至今还没出去逛过呢。”长乐仰着脸,故作遗憾的样子。 “是呀!”程清念也略带一点遗憾的轻轻叹一口气,不过她身份敏感,贸贸然出门怕引起君侯不快,徒增误会而已,还是作罢。 此时却听见门外传来危夫人的声音。“倒是我大意了,你来这么久,应该去城里走走瞧瞧的。”夫人被辛娘搀着入了门,笑吟吟道:“那就烦你替我跑一趟给城中穆府送帖子,一路上你们也能瞧瞧赏赏钦州的风物。” 程清念也不敢推辞,“多谢母亲。” “我让戟儿陪你去,在外也好放心。” 程清念刚刚雀跃的心,一下子被浇了冷水,看着他这张臭脸,什么兴致都没了吧。 但是看着夫人觉得安排妥当的满意样子,程清念也不想扫了兴,规规矩矩应了。 程清念带着锦娘和长乐,登上了管事备好的马车,竟没有瞧见危雪戟的身影,心底有些雀跃。 这小小事宜,怎好劳烦君侯大人呢?哎,甚好甚好。程清念心中窃喜。 马车在门外等了一刻钟,程清念抑制心中欣喜,假装遗憾道:“君侯怕是有事耽搁,来不了了,我们还是先出发吧,免得耽误正事。” “是!”车夫扬鞭,马车缓缓前行。 刚没走几步,便听到这边门口管事大叫,“夫人停一停,君侯来了。” 程清念刚还诧异中,便看到一个魁梧的身影掀帐进来,黑着脸坐在车上。 四个人的车厢显得有点拥挤,锦娘和长乐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许是气氛太压抑,锦娘借口出去透透气,扯着长乐一溜烟坐到了车厢外。 程清念和危雪戟坐在车厢里,整个车厢,只听到马车前行的声响。 危雪戟一副臭脸坐着一动不动,程清念这样尴尬地坐着,这静默的气氛有点难熬,便首先打破了僵局:“君上,您口渴不,这边有沏好的茶,要不要来一杯?” 程清念斟了一杯,放到了他身前的案几上。 危雪戟不为所动,紧闭着嘴巴准备将这副沉默贯彻到底。 “君上,这边是我从汝州带来上好的蜜饯,你可要尝尝?”程清念笑吟吟拿出蜜饯。 危雪戟冷冷地看了程清念一眼,依旧没有说话,索性佯装闭着眼睛养神。 看着他一副不识好歹的样子,程清念也来脾气,吃力不讨好,索性也闭了嘴,不去理会,掏出一本话本子,手指拈着蜜饯,边吃边看得津津有味。 但程清念不知,这副闲适的样子却被那佯装睡着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那幼白纤细的手指,拈着琥珀色的蜜饯,送到那红润的唇边,光看着不禁让人口中生津。那张无暇低垂的脸庞,那长睫毛时不时眨巴一下,偶尔抬头的时候,便露出那双潋滟的明眸……见惯刀光剑影,过惯了刀口舔血的日子,危雪戟竟觉得这场景显得过于安谧和美好了。他十几岁就随父出征,他身上背负着整个钦州,背负着危家军几十万将士,死里逃生有之,生离死别有之,但是这几十年的岁月中却从未和一个女子在马车中,如此闲散度日,心境竟然浮动着一丝松快。 马车骨碌骨碌向前驶去,这厮松快竟然让他松了绷紧的神经,闭目养神的危雪戟沉沉睡去,从未睡得如此沉。不知多久,还在沉睡中的危雪戟,却被人唤醒,“额……君上,穆府到了。” 危雪戟一个鲤鱼打挺起来,竟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马车的软垫上睡了将近一个时辰,程清念还贴心地给身上还还盖着毯子,不禁老脸一红。居然这样睡着,简直有辱自己的英明威武。 他一脸懊恼地准备下车,却被程清念拦住。 “作甚?”他言辞严厉,如果不是程清念看他刚在车里睡得像个猫一般,此刻想必又要被他唬倒。 “君上,你还是擦一擦嘴边的……口水。”程清念讪讪递过来一方帕子,眼睛也不敢直视他的脸。 危雪戟一囧,这才意识到,刚刚睡得太沉,哈喇子都流了出来。麻利用袖子一擦,飞似的下了车,大步向府中走去。只余程清念在车厢里努力憋笑。 穆府作为钦州府中举重若轻的家族之一,一直跟随危侯征战至今,在城中也是很有民心与威望。危侯要亲自送拜帖,也可见其地位了然。 穆老将军早已在府中恭候多时,其夫人见了君侯带了女君来,也是殷勤招待。虽然早早听说君侯娶得的是汝州城主之女,却没想到是这么一个天仙的人物,今谈话中又觉得这女子的气质涵养出众,更是周到备至,邀着程清念喝茶,又赏了花园。对她带来的小丫头也是爱屋及乌。 直到下人通报君侯准备回府,才将她送了出来。 程清念出来之时,只见危雪戟于马车外,显然心情比来得时候好了很多,一身藏青色的常袍,显得他魁梧英俊。 她走到身边,低低唤了一声君上,便扶着锦娘的手上了马车。 本想撩开窗户和穆夫人道别,倒是看着那穆夫人一脸热络拉着危雪戟耳语,只隐隐听到一句,“你小子,好生福气!” 危雪戟竟然在穆夫人面前露出一丝羞赧的表情。 程清念有些疑惑,对谁都冷若冰霜的危雪戟,对着穆家竟然有不同,也不知何缘故? 回程之时,危雪戟却在没有回马车,也不知是不是刚刚觉得丢脸丢大发了,索性翻身上马,跑在了车子前面。 路上天色已暗,钦州最热闹的长街,竟华灯初上,小摊林立,人流如梭,一派繁华热闹。程清念和长乐撩着帐子探着头,欣赏着长街上的繁华,很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哇,小姐,你看是糖画,还有糖葫芦。”长乐眼睛盯着不远处的一处围着人的路边摊子,眼睁睁看着摊子由远到近,然后又被甩在马车后面,她眨巴着大眼睛一直追随这摊子,显得尤为可怜。 程清念看着长乐眼中的光逐渐暗淡,心中有着少许不忍,其实今天本来说好自己可以带着她逛一逛,但是鉴于危雪戟在,程清念亦不想横生枝节,便心中做算。这时候竟不知哪里有了勇气。 “君上。”程清念撩开帘子,向着马上的英姿勃发的男子道,“可否稍等一会,容我们下去买点东西。”她目光炯炯盯着危雪戟。 看着她一脸期待的样子,他没有作声,双腿一夹马腹,拉紧了的缰绳,胯下的马匹停住了脚步,算是默许了。 “谢谢!”程清念脱口而出,理了理裙子便带着长乐下了车,朝着那卖糖画的小摊子跑去。 “老板,来2支糖葫芦,一支糖画。”程清念拿了东西,递给了长乐。 那长乐笑得合不拢嘴,急不可耐得舔了舔糖画。 “好咧,小姐,三文钱。” 程清念一摸口袋,竟发现将钱袋子忘了带。 这是多久没出门了。 正想着如何厚着脸皮去借点钱,但是此时那危雪戟却忽然策马小跑过来,停在小摊前,掏出一小块碎银,扔在了小摊的手中。 “哎呦,爷,哪里要这么多啊!”那老板喜出望外。“我这里也找不出这么多钱啊。” “不用找了。”危雪戟面无表情道,又策马回去。 “啊,这可使不得,要不姑娘,这些你都拿去。”他又客气地拿了许多糖画,塞在了她们的手中。 危雪戟来这一出,倒是让程清念格外吃惊,两个人手上被塞得满满当当,回了马车。 其实,危雪戟看着程清念带着那小丫头的样子,不知道为啥好像撞了心中最柔弱的部分,也不知是为啥,或许是刚从穆府回来,或者是看了穆伯母。 十五年前,他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带着3岁的穆仁芝上街,这个小小的糯米团子就喜欢跟着自己,嘴里嚷着哥哥。那时候他对身边的孩子都很不耐心,那天他刚要去逛元宵灯会, 穆仁芝吵着也要去,跟着这个小屁孩多丢脸啊,在路上他甩掉了这个麻烦包,想着跟着的侍从会把孩子带回家吧,却没想到等大家都回了家,那侍从也没有带着穆仁芝回来, 他被父亲打个半死,但是穆伯母哭得红肿的眼睛,他永远记得。如果她还在世上,应该也是这么大了吧! 他收了收心绪,策马回府。 第22章 冬至宴丑闻 竹花境,每隔一段时间,都能有一场偶遇。 “这段时间他可有动手?” “我按照你说的,告诉他和你投缘的很,他巴不得让我来做个说客。这段时间对我恭敬有加。”李月娘假装看花,轻轻道。 “账本可找到了!” “我借机去了一趟书房。那里的柜子锁着,我打不开。明日我在去探一探。” 她身上没有添新伤,精神也好了不少。 “我们什么时候动手?”说这句话,李氏十分决然。 她很淡定地拿起水壶浇花,一边悄悄拿出一包药,“冬至宴会那日,你想办法将药下在他酒中。” 李氏手抖了一抖。“毒药?” 她嫣然一笑,“你是不是想多了,只不过是让人欢愉的东西罢了!” 麻石散中加入一些合欢花粉,让人有幻觉,还能催情,容易使人乱了规矩罢了! 李氏将东西藏于袖中,便匆忙离开。 冬至夜宴,请的都是宗族亲戚和城中世家。 这几日天气虽冷,但阳光灿烂,不失为一个好天气。 到了晚上,府中红灯笼高张,客人纷至沓来,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轮到换衣服,她问锦娘,“可曾打听了?” “今日如穿粉色的宫裙,倒也是很合时宜的。”说着便拿出一件粉色衣裙。她换上了这束腰宽袖宫装,更显得腰肢曼妙,亭亭玉立。那娇嫩粉色也衬得人粉面含春。 她们刚走到前厅,便和姜虞姝撞了一个正着。 她上下打量了一遍,又看了看自己这一身粉色宫裙,此时也来不及去换了,恨恨说了一声:“晦气!”便入了席。 她也快步走到席位上,看到君上正坐在上首,冷着脸,凝着眉,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君上,客人来了你不去招呼下?”她没话找话说了一句。 他将目光移向她,打量了一番,又沉默的侧过脸去。 “要去你去!” 活像一个暗自赌气的小娘子。 一个人前来拜见。“家主,我是太爷的外侄的小舅子,算起来我叫你一声大伯。” 嗯,他点了点头,脸色很沉。 又来一个满是胡须的老人,:“家主,我是太奶的外孙的女婿,合着辈份我叫你一声叔叔……” “噗。”程清念正准备喝茶,差点喷出来。 就是君上,碰到认亲戚这事,也很无奈。 偷瞄他一眼,只见他脸色铁青,正盯着自己这边,目光不善。 她收了笑,漫不经心用余光找到了李月娘。她们距离不远。目光交汇处,两人都定了心神。 程清念正想着今日如何躲酒,刚有一人前来敬酒,刚想拒绝,没想到危雪戟一把将她杯子夺了,沉声道:你喝茶。” 她心中一诧,立马从谏如流。 来客笑道:“家主,对夫人真是关爱有加。” 他眼一瞥,心却道,不会喝酒还不老实一点。 酒过三巡,大家脸上都有了醉意。 程清念目光又似有似无的落在了李氏身上。只见她点了点头。 危崇灌足了黄汤,已经在席上洋洋自得、高谈阔论起来。李氏拉都拉不住。“爷,你醉了,妾身陪你出去走一走?”她温柔道。 “切,我没醉。谁说老子醉了。”危崇摇摇晃晃站起来,“你他妈的也要管我?” “妾身不敢,只是今晚我……”她对着他耳语一番,听得他心痒难耐。危崇脑子已经混乱不堪,一看那粉色衣裙已经离了席,想到有佳人相会,更是急不可耐,踉踉跄跄出了大厅。 李氏不放心,怕他走错路,一路娇声提醒。 “你最近是越发温柔了,嘿嘿嘿,今日事成,我会好好疼你。” 李氏翻了一个白眼。就让这温柔刀,送你上路。 他一路跌跌撞撞来到了南瀹堂附近。果真看见一袭粉色裙裾,袅袅走在前面。 药效发作,只看到前面的人已经转过身来,妩媚一笑,向自己招着手…… 他浑浑噩噩,向前扑去,“美人,美人,我来了!” 拉住美人的玉手,那美人将他往上一带,他顺势环住细软的腰肢,浑身都酥软了一般。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今日真是死了也值了。 那美人在他怀中嘤咛,更是兴奋不已!一把扯了腰带……此时却没想到头上一阵吃痛。 “谁,谁敢坏了大爷的好事。”他迷迷糊糊,眼中只看得那人影重重叠叠,像是来了无数人。 “来呀,让你们瞧瞧我的厉害!”他还不服气,又拉出架势准备大干一场,却被人猛的一脚踢飞了,接着又被大家架起来揍得昏死过去。 ……………………………………………………… 次日,危大爷吃了酒,大庭广众下轻薄了姜虞姝的事就不胫而走。这冬至宴,闹出了这么一桩丑闻。 那姜虞姝已经哭得肝肠寸断,要以死明志。“姑祖母,你一定要替我做主。不然我是没脸苟活在这个世上了。”她几乎声声泣血。 老夫人也是异常生气,龙头拐杖狠狠杵地。“喝了混酒,就没了正形,竟然做出这等天理不容的事,你放心,看我不打死他。” 危崇醒来,已经浑身是伤,关在暗室里面。 “放我出去!”他依旧霸道。 “大爷,我们也没法子,君上说将你关着。等事情查清之后才放你出去。”下人答道。 “放屁,我犯了啥事。”他实在想不出来。 “你昨晚轻薄了姜小姐……”下人诺诺答道。 “什么……”他匪夷所思,昨天明明不是去见的程女么?怎么变成了那姜小姐了。 他一脸恼怒,昨日酒喝得太多了,喝糊涂了……哎! 还没一刻钟,就有人来提他,驾着他去了祠堂。 只见危雪戟作为家主端坐中间,两边都是宗族长辈。 “危崇,你可知罪!”一位长辈开口道。 “今日之事,弟子我犯了大罪。”。他遥看了一眼家主,知道自己逃不过,少不得要低头。 “你既然认罪,便准许家主请了家法,杖责四十。”一人开口道。 “念他是初犯,还是从轻发落吧。”有人说道。 大家拿不下主意,唯有听家主指示。 危雪戟沉眉,他本就不喜危崇,如果放在往常,直接打死算了。但是他的胞弟,危俊正替自己守着南临等地,若是动了他怕动乱了南临的军心。 “念其初犯,那就杖责二十,以示惩戒。”他沉声道。 待从祠堂出来,那危崇已经脸色煞白,臀部的裤子已经渗出点点血丝,哎呦哎呦叫着,疼得几乎要死过去。 府中的人,拿了软床板将他抬了回去。受了这二十仗,没有个把月休息,都缓不过来。 危夫人恨铁不成钢。好好地,闹出这事来。马上就是年节了,没有这危崇打理,怕是要乱套了。 正烦闷呢,只见程清念进来请安。 “这不就是人选么?”她笑了笑,“迟早也要交给她的,不如早些历练历练!” 程清念听说要她协理管家,也是一愣。见推辞不过,便应了下来。 这几日,一摞一摞的账本便送进房中,看得她两眼昏花才稍微理出一些头绪来。 幸好,这管家下面还有好几个管事,能帮助协理一些事情,也不至于出了大乱子。 姜虞姝自从此事之后,一蹶不振,伤春悲秋。 如今自己的名节有损,成了笑话,又有何脸面呆在这里? 她想了想,垂了泪水:自己与表哥,有缘无份罢了。 “云娘,把东西收了,我们即刻启程!”她吩咐道。 “姑娘,你对着君上一往情深,可舍得回去?”云娘四十几岁了,是她的教引嬷嬷,跟了她多年,看着自家小姐的颓丧样子,实在心里难受。 “不回去,再让人看笑话么?”她颓然道。 虽然阂府上下都知道表哥不喜欢那程女,但是自己又能如何?再加上大家现在议论纷纷,又有什么脸继续留在这是非之地? “如今,非常之时,当用非常手段,必须得逼上一逼自己,拿下君上的心才好。”云娘说道。 “什么非常手段?”她似懂非懂。 “傻小姐,你痴痴等这么多年,有什么用?”云娘苦口婆心,“按照我的意思,就是要逼着君上认了你。你和君上有儿时之谊,又有血缘之亲,当然不是那程女能比的。到时候这少夫人,还不是你的!” “如何逼他?总不能把刀架他脖子上吧!”她瘪嘴。 “傻小姐,我上次听到我的一位老友提到一味西域奇药,夜交藤,男子吃了,对面前之人情有独钟,与之欢好。届时,生米煮成熟饭,何愁君上不认?” 她羞红了脸,不说话。毕竟也是世家小姐,这种事还真有点干不出来。 “如果不成可怎么办?” “我的小姐,怎么能不成?到时候只要你主动一些,哪个男子能受得了?” 姜氏不言语。 “你既然怕,那还是算了吧,我们还是回家吧!”云娘假意去整理。 姜虞姝急得拉住她,“云娘,我做还不成么?” 第23章 一剂夜交藤 晚膳刚过,南瀹堂这边邀着危雪戟来品茶。 老太太陪着做了半个时辰,精力便有些不济,便去休息了。 堂中便留了姜氏和危雪戟。 “没事,我先走了!”他喝完了茶,便准备出门。 “雪戟哥哥!”姜氏娇弱地唤住他。 他回头疑惑地看着她。 “过两日,我便准备回家了。”她站在灯下,泪眼盈盈,看起来可怜见的。 “那日之后,面对着满府非议,我已经无脸再待在这里了。”她抽抽噎噎落起泪来。渴望着对面之人能宽慰几句。 危雪戟难得换了一副表情,开口道:“这里无人敢非议你,且安心留着。” “就算我留在这里,又有什么意思呢?始终不过一个外人罢了。”她擦了擦泪,一脸幽怨地看着危雪戟。 他皱了眉,只感觉这房中的炭火烧得太暖,有点喘不过气来。 “你是我的表妹,怎么是外人?别胡思乱想了。” 他已经极富耐心地安慰道,说着便准备出门。 “表哥,你别走!”姜氏看着他迈出门去,着了慌。 本想着这夜交藤能马上起了作用,却没想到他的意识还是清醒如初。可还有什么理由能把他留住? “我头疼。”她手上按着太阳穴,装出一副痛苦的样子。 "难受就去找个郎中来。”他直言道。 "……”姜女被怼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本指着他能怜香惜玉,扶一扶自己,到时候就水到渠成了。 这一包夜交藤的量,不是说分分钟能让男子意乱情迷么,怎么这么久了还不起作用?这东西莫不是骗人的? 最终留无可留,姜氏毕竟是闺阁中的女子,拉不下脸去扑倒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危雪戟走出了这院子。 他阔步来到院中,只觉得身上微微发热,明明寒冬腊月的天气,怎么竟有几分春天的味道? 路过东厢,看到烛光还亮着,便走进去问安。 进了房门,看到程清念忙着服侍,十分妥帖,哄得母亲喜笑颜开。 他口干舌燥,不知怎么的目光就不自主被她吸引了。注意到她今日一身浅粉绣着合欢的莲裙,心中不禁泛起涟漪,无意间瞥见她斟茶时候露出的一节玉臂,这身上也越发燥热起来。 眼看着身体越发难受,便匆匆告了安出来。 “你也跟着去了,我这边也没有什么好忙的。”危夫人也推了程清念一道出来。 女子刚一走进,他鼻间全是女子身上的清甜香味。今日真是古怪,这嗅觉也灵敏多了! 危雪戟抿着唇一言不发,脚下生风,很快就将程清念落在后头。他怕,那种女子的气息让自己越发口干舌燥,意乱情迷。 他回了客居,忙不迭在浴室,浇了两桶凉水,又连着灌了两壶凉茶,才稍微抵住了一些燥热。 但随着药效不断显现,他全身潮热发红,那胸膛有着一股子火气随时要涌出来,这下半身紧得发疼,浑身上下竟然止不住抖起来,头上、身上都是豆大的汗珠。 看着情形,四海也慌了神,连赶着要谢三思去找大夫。 四海三思一直跟着主子多年,见过他枪林箭雨中闯过来的,哪怕受再严重的伤,疼得厉害也闷声不吭,今日必然是突发什么恶疾,严重如此。 三思拔步就要去外面请郎中。 四海想到天色晚了,恐怕请大夫也来的不及时,急道,“快去把程小姐请过来,让她先给主子瞧瞧。”” 程清念听闻君上罹患恶疾,又见这谢三思难得着急的样子,也不敢耽搁。来不及换寝衣,急忙罩了一件斗篷,圾着鞋便匆忙赶去。 却见到那人上身半靠着床榻,赤着身子,浑身是水,显然又冲了几桶冷水。浑身上下氤氲着水汽,眼睛腥红,喘着粗气,看着也着实吓人。 她伸手探了探额头,滚烫。 “君上可有服食什么东西?” 略凉的手一激,危雪戟一个激灵,那麻酥的感觉如电流激得身体一颤。 伸手去拦触在额头上的手,但是指尖一触那冰肌玉骨,又是一阵酥麻战栗。 疯了,真的是疯了。什么东西感觉已经控制不住,要从身体冲出来。 危雪戟抬起猩红的眼睛,那眼神仿佛看着一个猎物一般,随时要将人吞吃入腹。 程清念也不免有点害怕,连连退了几步:“君上,我去叫人帮忙。" 话说这便转身欲退。 还没迈出门,便听得一双手哗啦从她后边将门合上。她一惊急忙转身,那具巨大躯体极速将她抵在门上,双手撑在她脑袋上方,将她困在里面。 “别去。”他咬牙艰难出声,双手青筋暴起,显然是难受极了。 “但是……” 他猛吸一口气,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一般,猛地用力,一把将她一整个扯过来,拦腰抱起。 他闷哼出声,一阵急行,两个人双双跌进床帐里面。 程清念脑袋中炸了烟花,羞得满脸通红,身体无意识抖得厉害……任的再怎么无知,也知道今天要发生什么了。 看着眼前人一片怔懵,蜷成一团,吓得不行,危雪戟又咬牙切齿补上一句:“我不碰你,你帮我!” 气息越来越急促。 “啊,怎么帮?”她睁着无辜的眼睛,一脸懵懂。 危雪戟低沉骂了一声,该死。 扯起她的手。 一阵山呼海啸过后…… 程清念脸色如血,太过震撼了,整个脸一阵白,一阵红,简直是被刷新认知。羞愧的拔腿就要跑。 危雪戟一把扯了回来,锁眉毛狠厉道,“继续!” 这这这……还能更无耻一些么。 程清念欲哭无泪,又无可奈何。 大半个时辰过后,, 任是手都搞酸了,却丝毫不见动静。 她抬头撇了撇嘴,一副有点有心无力的样子。 他半靠床上,脸上红热消了大半,薄唇紧抿,目光也涣散了一些。 两人忽的对上目光,都不免红了脸。 一双亮眸迅速躲进长睫,脸上飞过红云。 危雪戟别过脸,余光瞥见那女子青丝如瀑,长睫低垂,耳唇滴血,那白瓷一般的脸上像是晕染了傍晚天边最好的红霞,一片云蒸霞蔚。寝衣领口露出纤细的脖颈并锁骨,锁骨处显出两个浅浅的窝,盛住了那流连的目光。 喉头一紧,周身血液忽的全部灌进胸腔里,刚刚清明一些的神思再次灰飞烟灭。 他眸子一暗,手上发力将人一带,顺势将人压在身下…… “你怎么……”程清念又气又急,隐隐带出哭腔来。 “换个法子。”他沉着声道。 他眸子蓄了火,气息又粗又急,着急扯了领口,俯身去品尝那片锁骨,唇舌舔舐,牙齿浅磕,触感冰凉如上好的和田玉。随后那细密的吻又攀上脖子,沿着脸颊,落在耳廓上,延绵至耳垂上,又尽数被人吞入口中。 唇舌湿润,气息扑在上面,酥麻得身下之人十魂跑了九魄。 “嗯,别……”她嘤咛出声 他从谏如流,将她扳过来,露出一片光洁细腻的后背,那湿软的唇舌头又落在后背上,沿着那节节分明的脊骨往下走,舔舐浅咬,钻心蚀骨。 程清念难受极了,眼睫一片湿漉,又不敢吱声,手指紧紧扯着衣服,不让人继续往下拨。 “你明明说不做什么的……”她头埋进被褥里面,语中带着羞意和恼怒。 这还像话么,得寸进尺,简直简直是禽兽… 危雪戟闻言顿了顿,剩下几丝的清明支撑神识。 本想无耻答道,男人的话,骗人的鬼,你也能信?? 想想又或许过于无耻,禁声不语。 但是身下着实烧得难受,血气汹涌,就像溺水的人怎么能放弃一丝向上攀的机会。 他艰难将唇舌移开,依旧扑在女子身上,扯直了蜷缩的腿,挤进她的大腿根,薄薄的裤子依旧能感受那细嫩的肌肤的触感。 他舒服得想要叹一口气,随后又俯身去寻她的香肩,啃咬吸吮,留下片片红痕。 程清念被压得浑身发疼,不禁挣扎了几下,却激起了危雪戟的征服欲。 他将她压老实了。 窗外星光式微,流云拨月;罗帐内,骤雨急收,情欲弥散。 直到所有的清明神思冲破天灵盖,他仿佛将魂都泄了出去。 门外,谢三思带着郎中急冲冲来了,却被神情古怪的四海拦在门外。 “你这是做什么啊?赶紧的,废了老大劲才把郎中从床上薅起来的!”他正要推门而入。 “不需要了!”四海拦着门,不让他进去。 “你说不需要就不需要了,君上都那样了,不让郎中看看,我不放心,让开。”他再次准备推门。 四海白了一眼,抬脚便走。“今天你要是进去了,明日被主子活剐了,别怪我没提醒你。” 三思刚想推门,但一想到君上黑沉沉的脸色,不禁一哆嗦。想想还是罢了,别去自找麻烦,最近君上喜怒无常得很。少去招惹他为妙,自己这颗脑袋还是放在自己脖子上比较妥帖。 心想便送了郎中出门。 第24章 以此要挟 春光渐尽,雨住云收。 他背对着人,露出一个后脑勺,反倒是受了委屈的模样。 程清念躺在床上,浑身酸痛。不过她自从和亲那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而且今日也是形势所急,倒也是情有可原,她也没那么矫情。 两个人沉默无言,不一会房间便响起均匀的呼吸。 程清念想他已经睡着了,便扯了云被将他盖好,又自己轻手轻脚下了床,稍稍整理了一下,又披上斗篷出门去了。 床上的人睁了眼睛,看着那门合上。本以为她会哭哭啼啼,却没想到她倒是没事人一样。想到这里,又不禁有点生气,她怎么能对此毫无反应? 随即奇怪今日怎么会如此把持不住,又后悔自己竟然碰了仇人的女儿。但是一想到那个香软的身体,尽管浅尝则止,也不禁回味无穷。想到这里浑身的血液又沸腾了一遍。 他脑中翻来覆去想这些问题,由于已经折腾了大半夜,很快便累得沉沉睡去。 次日,他清早沐浴后便将四海唤了进去。 四海领了命,带着护院便将姜虞姝周边的人都捆了去。还没用刑,那云娘吓得瑟瑟发抖,尽数招了。 四海呈上剩下的半瓶夜交藤的时候,危雪戟的脸色黑沉沉的,又露出了在战场上的嗜血狠厉的神情。 “这该怎么处理?”四海小心翼翼的问。 “姜氏遣送回家,永不许再入府中。她下面的人处理了。”他捏着瓶子仔细端详。 是这个东西才让自己把持不住?还是自己本就对她生了不该生的心思?明明那么难受的时候,他满心的渴望也只是对她而已! 一想到这里,他心里一阵慌张,继而浑身一冷。 快步来到宗氏祠,这里烛火摇曳,一片寂静,满目的牌位如一双双眼睛盯着他。 他跪父亲牌位前,重新咀嚼了一遍13年前的痛楚,才让慌乱的心稍微定了一些。这刻骨仇恨,怎能被私情抹杀,不然愧对九泉之下的父亲。 程清念竟睡过了时辰! 锦娘今天格外高兴,一早上就备了一些红枣桂圆汤,说给她补一补。 “等小姐有了小君上,相信一切便好了。”她乐观得很,接着又神秘的说,姜氏今天被送出府了。她下面的人都没了。 程清念正喝着汤,停了动作。听此豁然开朗,昨晚果真是她下春药,才让那人如此失常。 她不喜欢姜氏,自然也不会替她哀叹一番。但是听到下面的人都没了,心中一惧。 下面的人又何其无辜呢? 如果是我犯了他的忌讳,他应该也不会对自己身边的人手下留情吧。 想到这里陡然生出一种兔死狐悲之感。 虽然身体酸疼,她还是去了花房。 果不其然,已经有人在了。 “这个月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想要打骂也有心无力。这两天才能下得床来。” 李氏这张脸,这些日子不见,倒是明媚起来,像是变了一个人。她看了看四周,轻声道,“那账本我见到了,前段时间庄子里面的一个管事来找他,他不方便动,便给了我钥匙,让我去柜子里取的。” 听到这里,程清念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几日他没有疑心你?” “不曾。只说自己喝了糊涂酒,他对你的心思不纯,自己哪里敢说出去呢?”李氏很是笃定。 她也说不上哪里不对劲,想了想道,“账本暂时别拿了。” “为何不拿?在他身边的每一刻都无比恶心,我恨不得早点了断了他。”李氏咬牙切齿。“两日后,他要出一趟门,我必然把账本给你。那时候你就替我杀了他!” 她说完,头也不回走出门。 这几日显得特别漫长,院子里空落落的。 君上日日在府衙办公,夫人没有必要都是不出门的,老太太一个人独居在南边这段时间郁郁寡欢。 年节马上到了,这府中倒是显得格外安静。 她在花房,这里暖气十足,花认错了时节,已经冒出来花骨朵。有些已经含苞欲放了。 她在花房里等了大半天都没见到她的身影 她从来不失约。 忽然她生出一些不好的预感来。 “锦娘,你去打听打听?”她有些焦急,正在吩咐锦念。 “别打听了,你还是直接问我吧!”那人一瘸一拐走进来,嘴角扯着一抹阴险的笑容。 她心中一沉,往后退了一步。 “我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原来是你们两个联手害我。”危崇狠狠盯着程清念。 “你让她来偷账本?然后想去揭发我?真是异想天开,你们也想和我斗。” 程清念无心听他说话,冷着脸问道:“你把她怎么样了?” “哈哈哈,你们还挺姐妹情深。怎么你想知道?”他眯着眼睛又凑近了一步,“她怎么样取决于你的表现。” 他凑近闻到女子的香味,不禁深深吸了口气。“如果你嘿嘿嘿,我倒是能留了她一条命。” 程清念心中一阵翻江倒海,也只能忍住,李氏这条命她要保住。 “好,我答应你!” 听到这话,那危崇倒是一愣。没想到她答应的爽快。 “你放了李氏,以后也保证不动她,我便答应。” 她一脸正色道。 “果真?”他喜出望外,眼睛笑成了老鼠。 这李氏对他本来就不重要,抓到她偷账本的时候原本就想打死算了,但想到能用她威胁那程女就范,才留了性命。 “哎,你早点听话不就行了,还不是落我手上。” 他伸手就要去搂,却被她一闪身避开。 “只有我见过她安然无恙,才能说后面的事情。” “好”,危崇笑了笑,叫了小斯将李氏带进来。 她身上有些伤,但至少还活着。 “怎么样?”危崇打量着眼前的美人,恨不得将她马上拿下,实在碍于这花房外面还有不少家丁,而且这段时间侯爷在家,才按耐住了。 “好,明日晚上我便在这里等你!”她嫣然一笑,看到李氏后,她便放了心。 “你若不来又怎么办?”危崇看了看,又不放心。 “她不是还在你手上么?”她看了看李氏。 “也是。”他得意一笑,带着李氏离去。自己如今抓住了她的把柄,还怕她逃出掌心去。 紧跟着,她和锦娘也出了花房,她脚才感到有些软。 ……………………………………………………… 第25章 危崇死了 这日大早,花房中一声尖叫划破了侯府的寂静。 整个府中的人都传,危大爷死在了花房里面。 花丁进入之时,发现有人扑在桌上,嘴角含笑,还以为是睡着了。一推那人身体僵硬,才发现了异常,不禁发出一声惨叫。 府衙来报案,查了半天,只是是大爷喝了酒,误入了花房,由于花房中碳火旺盛,再加上窗门紧闭,中了碳毒。 这在冬天是很常见的意外了。 但是这事发生在侯府中,却不太寻常。 程清念依礼要去看望危崇的亲眷。 李月娘穿着丧服面无表情。 直到两人目光交汇,她才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不过一切都好了,没有危崇,她是府中的当家主母,日子应该好过很多。但是未来就是困守在这一方院子中么? 回去的路上。 她满腹心事走在路上,却碰到了刚刚回来的危雪戟。 自从那天夜交藤事件后,他就天天跑府衙。尽量避免与其见面。 因为她就像一剂春药,看见她总是让自己无端乱了心性,便想起那晚上的欲生欲死,销魂蚀骨。 两个人打了照面,但是只有一条道,只能一块走了。 两人沉默不语,这条路显得格外长。 “你在想什么?”看她情绪不似平常,他难得开口道。 她也显然没料到他会说话。“君上,我是在想那危李氏今后会如何?” “自然是替其亡夫守孝。”他简短答道。 “啊,她也才双十年华,这样对她来说太残忍了,难道就要一生都呆在这里守活寡么?”她忽然有些激动。 他看了一眼她,冷声道:“危氏的女子贞烈,哪个不是如此?有什么残忍不残忍的。” 她察觉到自己今天话太多了,便闭嘴了。但是心里却鄙夷道:这府中女子的命运真够凄惨的。还说什么皆是如此,难道女的生来便是为男的守孝的不成? 他看她鄙夷不语的神情,心中有点恼火。 但是一对上她刚抬起来的眼睛,喉结不自觉一滚。仿佛看见那晚她的嘤咛,眼睫上的泪水,脸上的红云,那窈窕身姿,依然历历在目。 分道扬镳,他心烦意乱回了客居。 危雪戟揉了揉额头,最近出的事情太多了。 “最近,他府中有什么异常?” “其他倒还好,就是她的正室听说犯了错,之前一直被关着。”四海答道,不过她一直不得宠,在这府中一直不被待见。” “那花房还有什么情况?”他的眉毛皱成一团。 “也没什么特别,就是在大爷身边看到一个香囊。而且是个女子的香囊。不过大爷风流成性,有香囊也不奇怪。” “继续再查,对危俊那边,只说是喝酒不慎,中了碳毒。劝其节哀。”他仔细看了那个香囊,里面只是寻常的檀香,也没有什么特别。便将这个香囊收在案上。 四海出去,只听见一阵轻盈的脚步声。 是芷双。 “昨晚她可出门过?” “昨晚,少夫人一直在房中。未曾踏出半步。”她老实答道。 “她可和危崇府中有相熟的?”他眼睛还盯着那个香囊。 “和李氏时而请安碰到了会打个招呼,但算不上深交。” 芷双顿了一下,不过…… 他狐疑的盯着她。 “不过,危崇到少夫人这里倒是来得十分殷勤。”她说完迅速看了一眼书案上的人。 “殷勤?”他声音淡淡的,但是自己能感觉到喉底已有怒意翻滚上来。 没想到,危崇竟然还存了这样的心思。 “之前我也当是谣言,不过前段时间君上让我查查那日府中进了贼人的事情,我倒是发现一些蹊跷。 那被危崇处置的贼人唤做陈大,其家里人一直告状叫屈,说他们家儿子是冤枉的,但都被他压下来了。 我看这事不简单,查了下,进贼那日陈大在赌坊中输了30贯钱,所以他不可能来到府中。危大爷如此匆忙处置,嫁祸他人,我怕他是贼喊捉贼。”芷双分析道,那日府贼人恐怕正是危崇。” 她又迅速看了一眼君上,只看得一人周身都散着一股子阴沉和戾气,说不上的压抑。他眼睛死死盯着自己书案,眸色看起来波澜不惊,但下面已经波涛起伏,汹涌异常。 他竟然还有这样的胆子!竟敢觊觎她…… 想到她,怒意又翻江倒海起来,好一个程清念,危家的人都被你拿捏了去。 府中本来决定要给危崇风光大葬,忽然被府中管事叫停。说是君上吩咐,一切从简。 但是这从简太简单了,才停放了三天的棺椁,就被匆匆下了葬。倒是比普通人家的治丧更简陋一些。 原本风头一时无两的危大爷,竟然是如此下场,是大家没想到的。 第26章 妒火中烧 他的怒意,也波及程清念。 想着之前中了春药,自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但是这段时间他对自己的态度又变得恶劣许多。 正月里。 穆夫人带着穆公子来府中做客。 这个穆公子又叫仁远,只有十三四岁,已经出落得一表人才。今日他穿着白色对襟锦袍,外面是月白暗花披风。看起来清俊利落。 危夫人在堂中待客,待程清念带着丫头上了茶点,房中怎么不知只剩下穆公子了。 “她们去说些体己话,便将我撇在这里了!” 穆小公子无奈努努嘴,做了一个鬼脸。 程清念不禁被逗得一笑。 “早就听说雪大哥带了个如花似玉的嫂子回来,这下可见到了。”他说得坦然,倒没有让人难堪。“我以为他这个人要孤独终老呢,整天那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居然还能成亲也是奇了。” 程清念笑了笑,“你倒是不怕他?” “是吧,人家都说大哥很凶,但是对我是极好的,从没有发过脾气。有什么好东西都先想着我,”他嘿嘿一笑道,“可能就是我性格特别讨人喜欢吧。” 程清念看着他一副洋洋得意很欠揍的样子,觉得挺可爱的。 看到她笑了,他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嫂子你长得真好看!” 这孩子如小太阳,灿烂又温暖。 两个人正端坐着说话,此时门帘一掀开,进来一阵彻骨的寒意,是那人周身带着的。 危雪戟摘了披风,脸色晦暗,看起来心情不好。 “你怎么过来了?伯母也来了?”但是他对着穆仁远开口的语气,有着一些刻意的柔和。 两人闲聊一会,穆夫人便带了穆仁远告辞。 客人刚一走远,他便一把扯了她的手往霁川阁走。 “干嘛?”她有些疑惑,挣扎不过,便顺了他的意。 他薄唇抿着,眉头锁着,脸上怒意横生,脚下生风,走得极快,好几处将她拉得差点摔倒。 一直进入房中,他也不曾放手。 她一阵心虚紧张。 “你就这么耐不住寂寞?这么快又找到新的。” 他怒目而视。 “什么新的旧的?我又做错了什么?”她一脸莫名其妙! “祸害了危家的还不够,现在又盯上了穆家的人,你以为这全天下的男子都能被你玩弄股掌之中么……” 她顿时红了脸,心里又咯噔一下。难道他知道危崇的事情了? “你们程家的人,果真水性杨花,不知廉耻。”他眼睛盯着她的涨红的脸。 她正纳闷,又听他沉声道。“你刚才不是爱笑么,现在怎么不笑了?” 原来是看到她和穆公子在一块。她简直无语至极。他这是做什么,活像一个吃醋的小媳妇。 “君上,你这样,我会认为你在吃醋!”她抬起眼睛, 看了一眼危雪戟。 一语绝杀。 他恼羞成怒,整个脸又黑又红,她知道她在说啥? 噎了半天,他才挤出一句,“你以为你是谁?” 他的目光中电光火石,心中本就有火气,又被她的反驳惹得怒意滔天。 “既然不是,君上又何必在意,我和谁说笑,和谁交好。于君上有什么关系?我只要恪守本分待在这里,让你安心不就够了么?”她目光炯炯。 安心?他怎能安心?这段时间他喜怒无常,患得患失,全是拜她所赐,还说于他有什么关系。 他眸子幽暗至深,心中怒火中烧,猛地一扬手将她身子扣过来,对着她饱满唇就用力咬了下去。是惩戒更是宣泄! 她闷哼一声,瞳孔一缩,双手去推。 “君子动口不动手?” 正好动口!他咬得更加凶狠,直至有了一丝甜腥,才放开她,然后舔了舔唇。 “危雪戟……”她怒得直呼其名。她唇上染得嫣红,脸上血色更甚…… 看着她这一副恼怒的样子,不知怎么的,才觉得心中畅快一些! “记住,你这个人,你这条命都是我的!你最好安分守己,不然我让汝州程氏全族好看!” 他说完,便阔步迈出门去。 “简直是疯子!”她擦了擦唇上的血。心里却担忧, 危崇的事他还在查! 桅娓花,这不是密不透风的墙。 那日晚上,危崇进了房间,他没注意到桌上正放着那么一盆不起眼的花。这花晚上以鲜血为引,就可以散发极强的毒气,这气味可以很快让人失去意识,类似醉酒的模样。杀人于无形。 那日花房的炭炉中又被浇进大量的水,煤炭未曾全部燃烧,更容易产生煤炭毒气。由于动弹不得,危崇没有一个时辰就一命呜呼了。 但是这危崇被发现的太早了,花房一直也被查封着,那盆花杀人于无形的花还一直放在桌上。就好比凶器依然放在桌上。 但是现在贸然跑去那里,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 还是要伺机而动。 第27章 慈云寺温泉 一晃好几日。 夫人让危雪戟和程清念去慈云寺中为她的生辰去请平安符。 夫人也存了私心,明明之前听得人都同房了,怎么忽然又变成这水火不容的模样,便借着请平安符,让两人多多相处。 本来这慈云寺中,一日便可往返,但是如今雪大路陡,怕是赶不及。 天还未亮,程清念便被锦娘叫醒了。 门外备了两顶半新不旧的马车。有点城中富户的感觉,低调中透着奢华。 她睡眼惺忪登上马车,却见到那个人已经端坐在车中,车上放着一张小案,前面堆着一些文书。 她也闹了脾气,没有往日的虚与委蛇,刻意讨好,上了车便开始闭眼睡觉,眼不见为净。 这么赤裸裸的忽视让他有些许难堪,面露不悦。但一看到她唇上还未消除的齿印,有些讪讪的心虚。 车咕噜噜向前行驶,程清念头靠在软垫上,这么一晃一晃很快就睡着了。 她不知怎么就又到了花房中,这里伸手不见五指,忽然看到有个人拿着一盏灯走过来,她一个劲问,你是谁?你是谁?等到走近了,灯一照,竟然是危崇? 他咧着嘴,红着脸,笑的诡异。 她几乎吓软。往外跑,跑着跑着,忽然被谁抓了一把…… 她睁开泪眼婆娑的眼睛,却看到危雪戟俯过身,抓着自己的手臂,费力将自己叫醒。 她哆哆嗦嗦爬起来,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才平缓了情绪。 他很鄙夷地看着她,一个梦都能吓成这样,真是没出息。不过手上却实诚地递过来一杯热茶。 她低着头喝了热茶,忽然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来。 车内一阵尴尬。 一早上她就没吃啥东西,上了车又睡觉,现在回过神来才发现已经饿得前胸贴肚皮。 她正想去外头寻锦娘,那人却从案下推出一个点心盒,丢给她。 她道了一声谢,打开迫不及待打开吃起来。 他眼睛看着文书,余光却将她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这段时间,他所有的情绪都被她一颦一笑调动起来,自己无论怎么反抗和逃避都是徒劳。今日他本就不想来,但是前一夜,他几乎一夜没合眼,翻来覆去,等着天亮。就像小时候父亲说带自己逛大集, 兴奋得睡不着。 他暗自叹一口气,最近自己是中邪了!但看到另一人吃得正欢,心中不禁黯然,只有自己一人异常罢了。他眉心皱了皱,才将自己的心按在了文书上,尽数批阅完,马车也到了慈云山。 此行本来就是轻简,程清念也只带了锦娘和芷双。 危雪戟这边也就三思,四海,并其他几个护卫。 不过考虑到天色不早,少不得在寺中留宿,明日再出发。 为了迎接贵客,寺庙也是尽数谢了客。 慈云山上,温泉负有盛名。大家舟车劳累,少不得要泡一泡温泉缓解疲乏。 寺庙管事本为君上、夫人安排了一处大房。但是侍从说要两间房,顿时犯了难。下等房是有,但是带温汤的上等房就那么一处。这可如何是好。 这时候下面的人灵机一动,临时将旁边一间房的花坛推了,硬生生清理出一条小路来,连到了私人温汤里。 不过他们怎么不想想,两人不想住一间房,难道想泡同一个池子? 入夜,山上明月皎洁,星星近得仿佛可以摘到一般。四周都是高树密布,白雪掩映,房后的私汤水气蒸腾,仿佛仙境一般。 程清念看着这景致极美,又有暖汤泉解乏,心里也很高兴,披着袍子走出了房门。 此时温泉里正有个人,隔着氤氲的水汽看到一个身影缓缓走来,不一会又消失在树木的黑影中。 他抹了一把脸,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 但那个纤细的身影又从树影中出来,影影绰绰,直到池子那头,缓缓褪下外衣…… 他呼吸一滞,满目春光。 外面很冷,她伸出腿试了试温度,然后迅速将肩膀没进温泉里,轻轻吐了一口气。 池子说大不大,刚才在池那边隔着水汽压根没注意到池子里面有个脑袋。她刚入水,简直吓一跳,发现危雪戟一动不动靠在池边,垂着一双满是水汽的双眼看着自己。 “你你……你在这里?为什么不说话?” 她蹭的面红如血,双手抱着胸,将身子又往下沉了沉,只露出一颗头。 月很明,水更清,一切都是徒劳。 “因为我好奇。”眸子掠过那晃动的水影,微微侧过脸,将脸上的红云尽数掩藏,“好奇谁要来偷看我洗澡!” 程清念“……” 明明自己占了便宜,还要叫屈!怎么会有如此厚脸皮之人。 她咬着唇,回过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却不料那人哗啦一下,从水中站了起来准备上岸。她的目光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他身上。猿臂蜂腰,身材健硕,肌肉匀称,下面更是英姿勃发…… 霎那间她从头红到脚,像被烫红的虾一样,迅速别过脸,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站在那里,打量了下她窘迫的样子,轻轻冷哼一声:“又不是没见过!” 迅速上了岸,穿了衣服,抬腿便走。 天知道他在水里多待一会,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但后半夜,那具明晃晃的身体还是入了梦来。 她站在水里,那头青丝缠在身上,仿佛一个魅惑的水妖!他将她一把拢在怀里,迫不及待去吻那张湿润的唇。她四肢如藤蔓一般纠缠在他身上,媚眼如丝,樱唇微张,任他肆意索取。 尤嫌不够。 他在身后,掐着她的腰肢。 整个人随着水流摆动, 池中水波汹涌,脚下一池春泥。 有一股热意袭来,他骤然转醒。 今夜注定不成眠 第28章 下山遇刺客 回城。 危雪戟正襟危坐,眼下乌青。 始作俑者上了车,看了看他的脸色,不禁说道:“君上可是认床,昨晚没睡好?” 他一看到她,又便想起昨晚的春光旖旎!便又撇了头,一副傲娇的样子。 这几日没下雪,路上好走很多,下山比上山快许多! 程清念手上抱着拿着一个盒子,里面就是请来的平安符。她十分虔诚地托在手上,看得人手挺酸的。 “放在案上就好了。” 他发话道。 “主持说了,盒不离手,才能表示虔诚之意。”她一本正经。 “这种胡话你也信?”他无奈皱皱眉头。 “宁可信其有 ,不可信其无。既然请了平安符,心诚则灵!”她倒是虔诚。 马车已经行到山腰。 忽然车速倍增,马车的人被震得一个趔趄,盒子差点脱手。 “四海!”危雪戟语带怒意。 “主子请包涵,外面有不少脏东西!我们先过去他,让三思先料理了!”四海镇定道。 危雪戟眉头一震。“有刺客?” “嗯,十来个,不足惧。”四海专心驾车。 程清念一听刺客,不眠心头一缩,惧得手不自觉捏紧了盒子。 不免担心道: “那锦娘她们会不会有事?” “程小姐放心,有三思护着。”四海应声,车驾得飞快,路过一块大石她被震得扑进也很雪戟怀中。 她无心在意疼痛,只听得后面已经杀声渐起,紧接着兵戈交接,她看了一眼危雪戟,他却仍然端坐着,脸色不太好看,但丝毫不见半分紧张。 她看着他,不敢说话! 这时候车已经停下,听见外面已有刺客追来,四海飞身出去迎战!与黑衣人缠打起来。 她猫在车厢里,想着如果有刺客进来,她该如何应对! 看了看这车中,唯有那个书案有点分量,伸手就搬了书案举在胸前,预备刺客进来就给他当头一案! 那人被她举动惊到了,太阳穴青筋跳了跳,皱眉道:“你这是做什么?” “打刺客!” 她柳眉轻拧,眼神决然,一副破釜沉舟的样子。 “我在这里,还轮不到让女人来打刺客。”他冷哼道! 这种事也要争?她简直无语! 四海一人牵制住两人,还有一人趁机冲向马车。就在掀开帘子那一刹那,危雪戟一脚将那人踹飞,弹到乱石上。 他飞身下车,用脚挑起一把刀,入了乱局。 危雪戟带的人都是武艺高强,身经百战的,没几个回合黑衣人已经落了下风,再加上危雪戟加入,不少人已经开始落荒而逃。 一个原本逃走的黑衣人,忽然发现了马车上还有人,感觉发现了破绽。带刀冲上了马车,程清念尖叫一声,砸出一张岸几。 危雪戟顿感不妙,三两下将人解决,又飞奔回到马车上。 黑衣人正举刀朝着程清念落下,他从背后将人扯下马车,又飞起一脚将人踢开。几个黑衣人感觉这里尚有便宜可占,密集向这边攻来。 他一手护着程清念,一手施展刀法,手起刀落,多人被斩下。 其中一人想着他紧张程清念,便拿刀直取她门面,逼得危雪戟一个回身,将他刀接住。另一边的黑衣人,趁机拿刀朝着危雪戟刺过去,幸得他回防及时,脚下用力将人踢开,但是刀子还是在肩膀上割开一道伤口。 啊,她几乎惊叫一声。 其他人都以为出了什么事,赶紧解决手上的麻烦,赶来支援。 黑衣人基本上解决,几个逃下山去。 “君上!。”三思四海都围过来,查看自家主子的情况。 程清念围着他眼泪直掉的样子,一度以为自家主子伤重到要归西的样子。 嗯,怎么说呢!战场上看肩射穿肩膀也没看到他如此虚弱过! “必须快点进城。”她让他们将危雪戟安置在车里。 马车加速前行, 她去扒衣服,他目露异色,侧着躲了一下。 “我看下伤口”。她剥了一个肩,露出伤口来,伤口不深,但是流着黑血。 中毒了! 这里入城,少说3个时辰。到时候怕中毒更深了。 她看了一眼,吐了一口气,低下头去吸伤口上的毒血。 他瞳孔一震,只感觉那唇瓣柔软,触着伤口微微发痒,如电流一般触得全身发麻。 他痒得稍微挣扎了下, 她抬起头来,“疼了么?” 她语气温柔关切,让他不禁皱眉违心点了点头。 她将毒血吐了,用水漱口,又掏出一个随身的小药包,仔细上了药,又将衣服扣好。 反正接下来,他皱皱眉,就有人问他疼不疼;轻哼一声,就有人贴上来喂水喂药…… 他闭着眼睛靠在软垫上,享受着她全方位的呵护,心想如此受伤也还不错。 马车回了府,她柔声问道:“你可还能走,我让三思四海扶你可好!” 他极为痛苦的皱眉,勉强道:“我自己试试?” 三思,四海简直都没眼看!这还是他们驰骋沙场的君上么?他说梦话的声音,都比现在声音粗。 但是他们不敢说,看着少夫人搀着人高马大的君上,一步一步往里面走,都不禁摇摇头,少夫人还是太单纯了。 这几日,程清念衣不解带照顾危雪戟。给他斟茶递水,嘘寒问暖,毕竟这一刀是替她受的。 等到情况稳定些了,她去主居换洗,躺在床上的人中气十足的喊来四海。 “这伙人可查清楚了?”他依旧半靠在床上。 “君上,还在追查中。他们身上都带了一种烟草,也就益阳那一带有。” “你继续追查,这些人潜伏在城里难免有后顾之忧!还有就是危崇的事情,怎么样?”他目光如炬,这几日被照顾得无微不至,简直神采风扬了。 “属下还在查,我们觉得可能与李氏有些关系,她一直被危崇虐待,危崇死对她受益最大。但是还没证据。”四海答道。 “嗯,知道了。她去哪里了?” “程小姐去了主房,拿东西去了!” “嗯!” 四海觉得,这几天主子的心情格外好。只见他看了看自己的绷带,不知道为啥嘴角竟浮现出一丝微笑。 四海简直大惊失色。 妈呀,千年铁树要开花了! 第29章 有人入局 危雪戟养伤之余。 长孙先生来信,南临守将申请回城为其兄守丧。 危雪戟眉毛沉了沉。 危俊此人历来心思细腻,对于他哥哥的死估计是不会善罢甘休。 危俊此人,也算是一个将才。他从进入危家军,在几场战役中屡立奇功,很得侯爷赏识。后来危雪戟临危受命,也是将他视为军中柱石,一直委以重任。南临等地,是西京与南安的交通要塞,因而也是派了他驻守。 这些年下来,南临城池稳固,他功不可没。但是也豢养出了一支效忠他的精锐来。 但是他这人自负,素来喜我行我素,当初只有老侯爷尚能压制住他。对危雪戟也经常阳奉阴违,甚是让他头疼。 没有多久,危俊已经回城。 危俊回到府中,危崇的一个小厮被带了进来。 “二爷,你总算回来了?”那人冲上去抱着危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你要为大爷做主啊,他死得冤枉!” “大爷到底是怎么死的?”他正喝着茶。 “大爷那日晚上心情甚好,他说要会佳人,然后人就没了。”这个小厮心虚抬头。 “佳人?”他抬起头,目带询问! “嗯,是侯府的少夫人,大爷很是痴心那女子…” 危俊听此,忽然砸了杯子,怒道:“哪家的女子没有,偏生不要命去动他的人?” 小厮被砸得闪躲不及,溅了一身茶水。 “还有那日去花房,还命我带了夫人去。他们在里面说什么没听见。”他诚惶诚恐道。 李氏,那个唯唯诺诺的女人。 李氏正坐在院子里绣花。自从危崇死后,她便闭门谢客。 大家都道她,因丧夫心如死灰。皆赞她贤良贞烈。 但大家不知道,这样安然的日子,她渴望了多久! 这日,这院中的安寂被人打破。 “嫂子有礼!”危俊走进院中,看了看她手中绣的荷花不禁赞叹了一番,这绣工果真是巧夺天工! “二爷,今日来有何事?”她手上不停,掩饰心中恐惧。 “我只听哥哥身边之人说,那日你和哥哥去过花房,且和府中少夫人见面,便想着问问嫂子情况?” “那日我们不过是路过花房,看到少夫人侍弄花草,便闲聊几句罢了!” 她手捏着针,镇定道。 “哦,果真是这样?”危俊眯了眯眼睛。 “不然呢?二爷以为如何” 她低头道。 “不过随口问问,大哥去的突然,我怕是怕被人所害,想要调查清楚罢了。我听说你之前进入书房,被大哥责罚,请问嫂子是因为何事?” “我被你哥哥责罚的还少么,有时候我也想问问,到底自己做了什么事。”她眼睛盯着他,忽然笑了一笑,让人看得一阵头皮发麻。 “不管如何,如果我查出来有人害死我哥哥,我绝不姑息。”他言语中带着狠厉,然后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此时,李月娘腿软了软,栽倒在地上。 入夜,万籁俱寂,天寒地冻。 霁川阁客居却是暖意融融。 程清念给危雪戟一勺一勺喂药。外人看来当真是情意绵绵,无限缱绻。 “君上最近还有哪里不舒服?”她看他身体好的差不多,也该搬回去了。 他揉揉额头,略带虚弱道,“有时候还会头疼!” 她又替他诊脉,难不成毒入了脑中? “不过,也没事,都是小病,死不了人。”他嗓音带着一点沙哑,却刚好能勾起了她的愧意和同情心。 他看着她凝眉的样子,心中不禁得意。再次安心理得接受她的忙进忙出,细心照顾。 这时候四海忽然敲门进来。 程清念知道他们有要事商量,很识趣的退出门去。 “君上,那危俊今天去找了李氏。但是没有什么动作,也只是疑心罢了。”四海说道。 “李氏家里还有些什么人?”他道。 “她只是个庶女,家里对她并不重视。据我所查,嫁给危崇似也非她所愿。她原先已经定好了母家的表哥,后来被危崇抢娶了来,对此她对李家心存怨念。”四海说道, “既然这样,你应该知道如何让她开口?” 他手上捏着一方帕子,上面绣了一朵腊梅。正是程清念刚刚给他擦汗的。 四海领命出去。 又一夜,李氏正在绣花,这段时间她心慌意乱,只能靠绣花转移注意力。 这时候房中一阵烛火摇曳,竟然走出来一个清俊的青年。 她紧张,想要出声呼喊,却被人点住穴道,发不出声音。 “夫人,我们君上要见你!”他彬彬有礼。 她茫然无措,无可奈何,点点头。 她被带到一处隐蔽的暗室。那里一张书案上,危雪戟面容沉静,看起来异常威严。 “妾身,拜见君上。”她行一礼。 “我想知道,危崇是如何死的?”他看着她,让人心里不禁发毛。 “不是说,中了炭毒么?”她垂下头,低声道。 他继续看着她,“危俊可来找过你?你应该很清楚他也在查这件事,而且已经怀疑到了你!” 李月娘不禁颤抖了下。 “这件事本来我也不想管,但是他牵扯到了我的人。我想你不会不知道?”他沉了眼,才抑制了满目的怒意。 她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君上,妾身不知你是什么意思!” 他忽然从案上扔出来一个香囊,“这个东西是你的吧!我让人比较过你的绣品,都是一样的运针,你为何也去过花房?” 她指甲掐着掌心,“君上,这是我的,不过前几天就不见了。可能是丢在花房了。” “你是打定主意不说了?”他淡声道。“我听闻危俊已经带了你们李家的人过去问话,李家之人全都未曾帮你分辩半句。想来,你已经成为李家的一个弃子了。但凡危俊查出一点蛛丝马迹,我想你应该不会有好下场。” 她眉心感觉有了一丝冷意。 “前几日,我倒是遇见一人,唤做陈云仓的,不知你可认识。”他继续说道,“不过我看他的境况不太好……” 她原本暗沉的眸子忽然亮了一亮。“他 怎么了?” “之前因为抢亲,被危崇废了一条腿?现在他无以为计,穷困潦倒,前几日我倒是机缘巧合碰到了他。” 她心一沉,哪有这种机缘巧合?如果他以家人为要挟,自己可能都不会有半分动摇,但是他,她已经负过他一次,又怎么能再害他一次? 她无力闭上眼睛!这就是命吧! “君上,这危崇却是我设计杀死的。”她茫然笑了一笑,有点如释重负。 案上之人目光森森盯着她。 “我在这里,每一天都生不如死,如果我不杀他,死的就是我!”她平静道。“他死后的这段日子,是我府中最快乐的时光了,没有侮辱谩骂,没有拳打脚踢,我也知足了。” 房中人都感受到了她的无奈和窒息。 “他就是我杀的,与其他人无关。”她平静一笑,更是决然。 她忽然起步狠狠撞向墙壁,幸好三思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住。但是头上还是肿了一片。 “我不需要你的命,我只要真相。”危雪戟冷冷看着她。“你一切如实说了,我保你无虞!” 她面露疑惑! “夫人,危崇死的时候,你被关在府中。你怎么可能去设计杀人?你一但畏罪自杀,才会引得危俊穷追不舍,揪出后面的人,我想你这是弄巧成拙!” 四海耐心劝说她。 危雪戟露出一副没有耐心的样子,“你死了于我毫无用处,危俊也不会放过你的家人!危崇的死我不在意,我想知道的就是真相而已。” 她最终迟疑了。 再怎么说,她是君上的妻子。 他不会害她! 四海嘱咐几句,将李氏秘密送回。 密室内,危雪戟的脸色比死了还难看。 他恨不得将危崇挖起来鞭尸三百。既然已经明目张胆如此程度。 但是很让他溃败的是,被她算计的感觉。 “她的步步为营,她的算计是从哪一步开始的?建花房,算计姜氏……”他坐在案上一动不动,她究竟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心思…… 四海提醒,时辰已晚。 他沉步回到客居, 程清念在房中等着,支着手等在桌子上。等着等着,不免睡着。 他冷冷看了一眼那人,心中似乎有场大雪下过,冰凉冰凉的。 她感到有人回来,擦了擦惺忪的睡眼,笑道:“君上,你回来了,今天晚上的药还没喝呢?” 他抿唇不语。 许久,他才冷声:“你有什么事要对我说的?” “嗯!什么事?”她目带疑问,心中惴惴不安。 他眼神复杂,看了看她,并不接话,径直上床睡觉。 第30章 夜探月娘 这段时间,府衙忽然接到一桩又一桩状告危崇的案件。强奸民女,抢占田产,冤人清白,致人重伤…不胜枚举,桩桩件件均是罪大恶极。 城中人对危崇本就敢怒不敢言,如今这些案件一出来,都是推波助澜,传得尽人皆知。一时间,危崇乃至其胞弟危俊可以说是声名狼藉。 为了平息民愤,危雪戟更是对府衙下了命令,必须将所有案件彻查,将危崇一群人彻底清洗了一遍。 特别是危崇的几个亲随,平常狗仗人势,在城里作威作福,作奸犯科,当然首当其冲。 危俊也知道此事肯定是有人授意,但是无奈全是事实,也毫无办法。 这个年节,城中百姓看足了戏。 一眨眼到了二月。 忽然阂府上下都说,李月娘疯了! 程清念喝汤的手抖了抖。 “她们说,李氏说是半夜看到危崇变成厉鬼回来了,惧怕得疯了!一个劲地说不要打我,不要打我!十分凄厉。又说是自己杀了危崇,一会又说危崇要杀自己……”锦娘十分同情地说道。 “你随我出去一趟。”程清念压制了自己紊乱的心绪。 她刚出了门,就被三思拦下。 “程小姐,君上吩咐了,这段时间你还是不出去为妙!” “为何不能出去?”她诧异,君上不是已经去巡营,何时下的吩咐?” “走之前就下了命令。”三思有些不好意思,一段时间和程清念相处,已经很是熟络。他对这个少夫人其实挺有好感的,脾气温和,待人也极为亲和。 “君上可有说缘由?”她紧追不放。 “少夫人,我们君上从不和我们说啥缘由!你还是听他的话吧,免得又惹得他大发雷霆,我们也跟着受罪。”谢三思无奈答道。 她知道这几个侍从对他们君上言听计从,绝对没有可能出门了。这是变相被禁足了。 程清念想了想,那日他的反应,心里有点害怕。 再过几日,她又听说,疯疯癫癫的李月娘被关了起来。 她心急如焚,一定要出去看看! 月夜,她换了一身家丁衣裳,让锦念躺在自己床上,从后门悄悄溜了出去。 从东北角那个小门来到了李月娘的院子。 下人都说,这李氏近来发疯得厉害,已经被危俊下令关在自家院中。 院子静悄悄的,外面乱糟糟的,也没人看守,看起来像是一处废弃的残垣。 她担心地推开了大门,只看到一处厢房亮着烛光。 凑近窗户看了看,李月娘散着头发,坐在一个角落一动不动。 程清念推门进去,唤她。“月娘!” 她茫然看了看,又自顾自开始喋喋不休。 “月娘,是我呀,你不认识我了么?”她上去试图唤醒她,她却害怕得喊起来,“大爷,别打我,别打我……” “月娘,明明是新的开始呀,你会有新的新生活呀,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心酸得落下泪来。 看她哭,李月娘又忽然停下,伸出手帮她抹泪。 程清念愣了,呆呆看着她。 那人把手指放进嘴巴里:“呵呵呵,好甜呀!” 她心情复杂,轻轻叹气,看起来真的是疯了! 此时,外面仿佛有人进来。她连忙从侧门匆匆出来,朝着连着侯府的小门走去。 夜黑人静,草丛中有动静,她警惕地回过身去,却看到一只大猫蹭的跳上墙头不见了。她刚松了一口气, 一回头整个人便撞上一个宽阔的胸膛。 她吓一跳,刚想出声,便听得那声音沉沉道:“是我!” 黑暗中的那人,只露出一个剪影,但还是无比凌厉。 她弱弱喊了一句君上。不知怎么的,原来恐惧害怕的心,竟然感到一丝踏实。 他随即扯了手臂,快步将她带到了霁川阁里。 他冷眼看了看她今天的古怪的装束,“你当真没有话对我说?” 她低着头,一言不发。 “你去见李月娘做什么?”他死死盯着她! “相熟一场,看看她罢了!” “你是准备不说实话了么?”他继续看她,漠然一笑。 就是这样一个人满嘴谎言,满心算计的人,对人能有几分真心呢?想到自己前段时间的所作所为,真是可笑至极。 “危崇的死是不是你设计的?”他不再准备浪费时间。“大家都以为危崇是中了炭毒,但实际上他却是被一盆花夺取性命。你以为世上认识此花的人,少之又少?但是不巧,本君身边刚好有人认识。” 这时候四海拿出来那盆桅娓花,放在桌上。 她的心猛然漏跳了一拍。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危雪戟。身上那凌厉的气势,感觉百步之外能杀人于无形。也许是前段时间的相处,竟让自己生出几分信赖的错觉。 “你知道李氏为何变成这样?”他神色冰冷,“她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你再掩饰也是徒劳。” “你对他做了什么?”她眉心一凛,身上顿时凉了一半,她不会无缘无故疯了,是被他逼的。 “只是让她说了实话而已!”他声音中没有什么情感。 “既然你都知道了,又何必再问我!”她心灰意冷,一种无力感遍布全身。 他侧着身,不说话。 如果是其他人,他根本不屑于这个答案,让危俊查下去便好,他也能做个顺水人情。他不清楚自己这苦心设这个局究竟为了什么?只是问她要个答案? “所以今天这一出,也是你故意安排的,就是为了揭穿我?”她声音淡淡的,带着倦意。 他依旧没有回答。 “你为什么杀他?”他缓缓开口。 她仿佛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看着他都懒得解释了。“他该死!” “你还想隐瞒什么?”他看着她,原本活色生香的一个人,仿佛被抽干了灵魂一般。看着她这样子,心里顿时皱成一团。 “这对君上大人不重要。李氏受的苦,我的处境,对君上重要么?”她眼中水色微动,但还是没有哭出来。 “就算知道危崇恶贯满盈,但是你依旧会留着这个对你有用之人,你需要危俊镇守边关,需要他料理侯府。他做的恶,有一半是你的过错。” 居然说他为虎作伥,他本该恼怒,却生不出火气。眼神复杂的看着她。 她说的没错,其他人受的苦关他什么事,只要危崇对他还有用,他依然还会留着他,纵容他。 “君上,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么一切都由我来承担,李氏已经够可怜了,你放了她吧!”走到今天这一步,她不是没想过。真的走到这一步,倒是比自己想象中要轻松一些。” 危雪戟并不看她。只淡淡说道,“放不放由我说了算。轮不上你做主!” “你为什么非要赶尽杀绝,你难道连一点点怜悯之心都不能有么?”她听到他这样说,有点绝望。 “不能。” 他冷冷道。今日起,程氏禁足院中,不能踏出一步。对夫人这边,只说她随我出去巡营。 四海等人纷纷答是。 她面露诧异之色。刚想说点什么,他已经离了房中。 第31章 情深不自知 二月春寒料峭。 她被关在房中已经半月有余。 百无聊赖,只能绣花、抄写佛经消遣。 这日她正在抄佛经。 芷双送来一盏银耳。“少夫人,歇歇吧。” 她停了笔,看着她! “你怎么还在这里?如今我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可以监视的?” 芷双一脸无辜,“夫人你说什么呢?” “那日我去看李氏,不是你告诉君上的么?”她放下笔,正色道。 芷双呼了一口气:“夫人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就进贼那晚吧,你镇定得不寻常,才有所怀疑。后来,我去看李月娘,这么快被君上知晓,应该就是你透露无疑了。” 她仔细打量了芷双,她看起来很瘦,似乎分分钟能被一阵风吹倒,但是那双眼睛却透着一股坚毅。 “看来我要去向君上领罚了!”她自嘲般笑了笑。 “受罚?” 她挑眉。 “嗯,任务失败,都需要受罚!”她一本正经道。 程清念不禁笑了笑,这丫头倒是实诚过了头。 “你假装我不知道就行了,我又不去他那里告状。” 看着她面带疑惑,她又说。“我去告状于我没有什么好处,于你也没什么好处,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我为什么要做?” “那日是我去告密,你不恨我么?”她垂着眼睛。 “各自为政罢了!反正他早就知道了这事情,你说不说都一样。”她悠悠叹气。 芷双眸色微动。 她坐下来眯着眼看了一眼外面的日头,多少天没出去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有几日,能多聊会天也是好的。 “你会武功?你来这里前做什么?” “杀手!”芷双轻轻说。 她眉头挑了挑,看着她难以置信。“杀手?” 她点点头。 看着她瘦弱的样子,这个反差真的有点太大了。 不过程清念很是敬佩的看了看她。 “那你杀的都是什么人?” “都是君上让我杀的人。”她有点漠然道。 “哦,那什么时候君上让你杀我的时候,你下手利索点,别让我太疼。” 她想了一想,笑着说道。 “少夫人,君上不会杀你!”她抬起头看了看她,“你与其他人不同的。” 她漫不经心道,“有什么不同,他人是棋子,我是质子,就是这么点不同吧。都是他的工具而已。” 芷双想了想,没有反驳。 两个人正说着话,锦娘匆匆忙忙进来。 “李月娘死了!” 她猛然站起来,心一沉,手指很无力的蜷成团,又抓不住什么东西。 他果真是没有一丝怜悯之心,还以为前段时间的相处总有那么一点交情,果真是自己想多了。 ,“月娘,对不起,终究没能帮到你!” 她微微仰头,眼泪没有流出来。 李月娘的院中。 危俊看了看李月娘僵硬的身体。披头散发,蜷在地上,气息全无,像是被惊吓而死。 他本想审问李月娘,以此为突破口,她却疯了。危崇的几个亲随都抓了,案件的关键人都没了。 再加上外面沸沸扬扬的流言,和此起彼伏的民愤,大哥这桩案件再查下去,似乎已经没了什么意义。 能将这一桩桩事连起来的,还有谁呢? 他狠狠在桌上擂了一拳,简直是欺人太甚! 如此步步紧逼,难道是已经察觉了什么?想到这里,他有点害怕,此地恐怕不能久待。 “将她扔去乱葬岗!”危俊吩咐道身边人,“整理东西,即刻回南临” 危雪戟在营帐中,这段时间,他的脸格外黑。 四海走入帐中, 他一般都不来打扰君上。 “君上,李月娘的事,属下都办妥了!” 危雪戟抬了抬眼睛,“一切办妥了?” 四海将事情事无巨细汇报了一遍! 他漫不经心听着,忽然没头没脑问了一句:“她如何了?” 四海知道主子说的是霁川阁里的那个。 “没出过门,每天绣花,抄经。李月娘死了,芷双说很是伤心了一阵,这几天都病着!” 他面无表情的听着。 四海轻道:“主子,你预备如何处置她?” 他跟随危雪戟多年,深知他最怕身边的人有了额外的心思和算计的,这是他的大忌。 按照以往,这个程小姐已经是凶多吉少了。怎如今君上如此优柔寡断? 他闻言不语,这几日他脑中翻来覆去都是那个人。怎么处置她,他也想有个答案!不是没有杀她的念头,但是很快就会被否决, “她病了?”他恍然听到了什么,又问了一遍。 “伤心过度,这几日又碰到倒春寒,得了风寒。情况不怎么样!” 他心里被什么挤了一下,忽然到那日她被抽干了魂的样子,像一片要从树上飘落的树叶一样。 心里却道,她不是精通医术么,死不了! 晚上,那人又扰人清梦。 她很落寞站在那里,脸色苍白!忽然她拔出一把匕首,朝着自己刺来,被他闪身躲过。“君上,这一切就让我来承担吧!”她决然笑了笑将匕首插进胸膛,血溅到他的脸上。 “别……”他一声惊呼,将自己吓醒了。 她会死?不,没有我的命令,她不敢死。 今日,他自起来后,脸色格外不好。正在闭着眼睛养神,忽然问三思,“下个月是夫人的生辰,东西都准备好了么?” “哦,准备好了,是一尊白玉观音,这是长孙先生让人用上好的白玉雕琢的。估摸着现在已经到了城里了。”三思答道。 “明日回程去看看!”他闷声道。 “哈,君上我办事你放心,这能有什么闪失,不用你跑一趟……” “就是你办事才不放心,君上要去看便去看,话太多……”四海踢了三思一脚。 哎,君上要看的,哪里是观音? 霁川阁里,她已经烧了几天。 半夜灯灭,却恍惚看得一个身影。 再仔细一看,只见帷幔飘飘荡荡,原是风吹进了房中。 她咳嗽了几声,又沉沉睡着。 床前那人就在黑暗中这么看着她的睡颜,深情而不自知。 每隔几晚,那个人都会悄无声息进来。坐在那里,看她沉沉睡着。 她本就瘦,这么一病,下巴很是分明,她露在外面的手腕,看起来不堪一折。他心道,这么一个人居然会杀人,脑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兔子急了,龇牙咧嘴咬人的画面,不禁失笑…… 他将她手放进去,轻轻叹气,然后从窗户跃出去……自从遇见她之后,他叹气的次数都多了! 第32章 生辰之劫 过半月,是危夫人的生辰。 这段时间,危雪戟无论如何都要回府中了,程清念说是被带去巡营,自然也被解禁了。 今年生日如何操办,夫人亲自发话,今年不仅要施粥,还说要带着着程清念去,在粥棚旁边加一个诊舍,为城中穷苦百姓解忧。 往年生日,他都会跟去施粥,也算是为母亲行善积德、广纳福报。这日他存心与她保持距离,便主动说自己府中还有些文书要处理,不便同行。 这日恰逢集市,大街上热闹非凡。危府搭的粥棚、药舍前几乎被挤得水泄不通。这边派过去保护的亲兵,一时间只能被派去维护秩序。 那边老夫人亲自施粥几个后,便坐在内屋休息。 程清念坐在屏风后,把脉、开药方,写得手腕竟有些微微酸痛。 忽然听见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声响,群人受惊惊叫中作鸟兽散,几个乔装的刺客竟然混进了队伍中来,当他们手持利刃便向着安置老夫人的内屋杀去。 亲兵反应及时,与刺客兵刃交接,几个刺客势单力薄,很快伏诛。 但是一名刺客却已经在众人慌乱中冲进内屋。 等众人冲进内屋,看着那刺客将刀架在老夫人脖子上,大家的嗓子都提到了嗓子眼,动也不敢一动。“这屋子已经被团团围住,你束手就擒,或许还能饶你一命?”带领亲兵的谢三思心中之紧张,今日这老夫人折自己身上,万死难辞其咎了。 “这老太婆在我手上,你们动一下试试。”此刺客叫嚣,将手中的利刃晃了晃。“去把危雪戟叫来,老子要见他?” 那危夫人本就体弱,被这么一惊吓,十魂早已经飞走了九魄,脸色煞白,几乎要昏死过去。 “听这位壮士的吩咐,速速去请君侯。”程清念从人群中走出来,“只是壮士,我看老夫人身体孱弱不堪,经不得你如此胁迫恐吓,再下去怕是支撑不到君侯来此。” 那刺客迅速瞧了一眼这老太婆,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也知道那女子所言非虚。 “你想干嘛?” “希望壮士放了老夫人,我甘愿为质。”程清念上前一步。 “你这女子好大口气,你凭什么代替这老太婆?” “就凭我是危雪戟明媒正娶的君侯夫人!”她冷静说道,竟一步一步向前逼近。 看着女子步步逼近,这刺客反倒是慌了手脚。且拖着这么一个半死不活的老太婆行动着实不便,又看着眼前柔柔弱弱的程清念,竟然觉得这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不禁应允。 他果断一把将危夫人一把推开,又一把将程清念拽了过来,拿着利刃紧紧抵住她的脖子。就在顷刻间,众人忙不迭将老人扶住,此时夫人似乎还残存了一些意识,唤一声“清念”便昏了过去。 程清念被他驾住之时,鼻腔里面便有一股特殊的味道。 “赶紧叫危雪戟过来。”那刺客驾着程清念往里屋退去,将门合上 刚才顷刻间,他已经瞥见屋外竟然已经站满了弓箭手。稍有不慎,自己便被射成刺猬。 众人不敢上前,只敢停在外屋对峙,等君侯来, 程清念和刺客进了内屋,他四顾打量着内屋,房子3面无窗,只有一张简易的卧榻,旁边有一张小桌子,上面放着一套茶具。正是躲避的一个良所,内心便有一丝松懈。 “壮士,外面层层包围,我想你全身而退是不可能了,不如束手就擒,我愿向君侯求情,保你无虞。” 程清念说道。 “全身而退,我今日便没想到全身而退,我全家都被那狗贼所害,我今日宁愿粉身碎骨也要将他拖入阎罗地狱。”刺客恶狠狠道。 对峙经半晌,危雪戟还未来,刺客已经有些不耐烦。 和他独处,程清念觉得那个味道越来越清晰。却又想不出来。 也许是太过紧张,那刺客热得不禁扯了扯衣服。 程清念瞟了一眼、心中一惊。 脑中几乎砰的一声炸了。 是炸药! 他并非要等危雪戟来谈什么条件,只要等着危雪戟来,便点燃身上炸药,届时所有人都跑不掉。 她身上冒出了冷汗,此时只希望危雪戟在来得越慢越好,大家至少还是安全的。 刺客拿刀抵着她的脖子,躲在门口,以便他随时窥探门后, 程清念心急如焚,但也不敢丝毫表现出洞悉这一切的样子,她必须要先发制人,才能救起所有人。 这时候,她想到自己的荷包里面,放了麻石散,这是极好的止疼药,也是极为厉害的蒙汗药。因为自己略懂的医术,经常会带上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趁着那刺客目光全放在屋外之际,她偷偷伸手拿了一小包那麻石散藏于掌心。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他似乎有点着急,怒骂危雪戟如此拖沓。 “壮士,他在府衙,一来一回少则半个时辰。”她答道。 他才稍稍安定一些。 “壮士,我有些口渴,能不能给点水喝。”她又道。 “你这娘们打什么主意?” “我能打什么主意?我父亲为保城池将我到了这里,如今平白无故要身死,竟然想喝杯水都不能够如愿,我也够惨了!”程清念梨花带雨哭了起来,看得那刺客倒是紧张起来。 她泪眼婆娑,哭得稀里哗啦,竟然有了几分心软。 “行了行了,你去倒水!”他换了姿势,用刀抵住她的腰。 “谢谢壮士,呜呜呜……” 她一边擦眼泪一边去桌旁边倒水,假装看下茶壶里面有没有水之际,将掌中的一整包麻石散倒了下去。 紧接着,她又拿着杯子,倒了半杯水。 她倒水之时,刺客的眼睛警觉地盯着她,丝毫没有松懈, 程清念心中打鼓,是不是被发现了,只能假装镇定道,一脸无辜,:“壮士,你要喝水么?” 他一直盯着她,不说话, 程清念举着杯子一饮而尽,紧接着又准备倒第二杯。 形势紧张,那刺客口中早就饥渴难耐,但是又怕那女子耍什么花招,看她咕嘟咕嘟饮下水,心中也变卸下防备,谨慎取过她用过的杯子,满满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 似不解渴 ,直接提起水壶灌了打半壶才尽兴。 喝水之际,他亦不忘拿刀抵着程清念的腰, 麻石头散药力发作得特别快,没一会,程清念只感觉眼前已经出现了重影,刺客似还是正常如斯。如果让他提前察觉,便是功亏一篑。 她借着捋头发之际,从头上拔下一根短簪,拿着尖锐的一头,死死抵住掌心,钻心的疼痛,让脑袋似乎有清明了一些。 随即,刺客身上的麻石散也开始发挥效力,他不时摇摇头,揉揉眼睛,一副想睡的模样。他似乎还未察觉到异样,自己为了筹谋复仇计划,已经好几晚未曾睡过,只是有点困倦罢了。 紧接着,又看到眼前的女子变成了一个,两个,三个,桌子、房子开始晃动,这是地震了? 此时他才似有所悟,完了,这是被下了蒙汗药,他拼尽全力想要去捉眼前的女子问罪,却被她推开了,他不可置信自己的手脚怎么如此无力,软绵绵的竟然抬不起来了, 他想要拨开衣服,去拉响怀里的炸药同归于尽,又被那女子紧紧攥住,随后两个人便双双跌落在地上,一阵桌椅翻倒的声响,惊动了外面的亲兵。 破门之时,他们看着那刺客竟然已经服软在地上马上上前拿下,而君侯夫人亦倒在地上,神识不清,但是口中有喃喃说着什么。 谢三思正要俯下将其扶起来,却被人一把拉开。力道之大,几乎跌到。 “谁啊,你奶……” 只见自家君上一把将人抱起来,又将脸贴了过去,只听到:“他身上有炸药……” 他一惊,“此人身上有炸药?” 大家皆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去解那刺客的衣衫,只见周身缠满炸药,这威力足以将这些小院子炸平。如果被引爆,大家都是粉身碎骨,必死无疑。 危雪戟眼中的神色难名,他抱着程清念翻身上马,朝着危府中疾驰。 “快去叫郎中。’他几乎嘶吼,紧紧抱着她极速穿过庭院,来到她的房中。 刚把他放下,却看到那袖子被染成了红色,顺着血迹看到手中抵着在掌心的簪子,已经插入掌心半寸有余。 他吸了一口冷气。 见惯鲜血的人,此刻却觉得这血迹异常触目惊心。这只纤细的手沾染这鲜红的血液便觉得心痛。 他将簪子从她紧握的手中取下,看着那苍白的脸色,心里竟然有了一种不知是怜惜还是心疼的东西,在胸口翻滚起来。 此时,下人带着郎中进入房中,郎中诊了脉,看了伤口。 “君侯放心,少夫人这是误食了麻石散昏睡过去,吃点解毒汤,睡几个时辰便可醒来。手上的伤口也只是皮外伤,敷药包扎下即可。” 第33章 多情似无情 相见争如不见,多情何似无情。 有些动心,一旦开始,便是覆水难收。 他呆呆站在窗前看着榻上之人,那天他抱着她,满身鲜血,失魂落魄。想着骤然失去她,心中情难自已! 他曾想,她不是程岳女儿该多好。 如今他心道,只要她今后与那边毫无瓜葛,她便是姓程又如何。 有人进来,原是危夫人。 “她如何了?”她关切问道。 “没什么大碍,您不用担心。”他声音低低的。 “那就好!多亏得她机灵,我们大家才逃过一劫。”她絮絮叨叨念道,阿媛有个好女儿,我们危家能娶到她是我们的福气。” 他闷声不语。 她又看了一眼儿子,蔼声道:“戟儿,对爹娘来说,你过得好一切便好。她是个好孩子,你好好待她。” 他没有接话,回头看看那人,心中却应下了! 她似做了一个长梦,才悠悠转醒。 不真切的看了看房间,看来那刺客没有得逞,自己也没有炸成碎片。 幸哉! “嘶”!此时手上倒是传来一阵巨疼。 “别动”那人压着嗓子,一副疲相。 她没有听话,抬起手来看看,被绑成了一个粽子。 她已经两月有余未曾见他,整个人不知怎么的瘦削黝黑了几分,看起来颇为憔悴。他眸子带着一倦意,掩了原来的冷漠,整个人看起来倒是柔和不少。 容颜易改,心却难变。 她想起了李月娘的死,心里不禁一颤。 侧了脸,不看他。 难得他没有生气,只说:“我去叫大夫来。这个药喝了。” “不必,我没有什么事了。”她低着声音。 “最好没事,不然劳得大家都忙前忙后。”他盯着她,自己守了一晚上,没有一丝感激,还给了自己一个后脑勺,他不免有些生气。 “我本就苟活于此,一条贱命,不敢让君上劳心。”她声音冷漠的很。 “起来给我喝药!”他命令道。 “我不喝!”她带点哭腔,依旧露出个后脑勺。 他的火气,不知怎么,蹭一下就被她点着:“即便是贱命,也该我来做主,你说了不算!” 他将她一把扯了起来,一手端了药,就往她嘴里喂。 她被呛得眼泪直流,咳得不停。 他才讪讪停手。 此时下人闻声进来,他放下药碗,黑着脸出了门。 回来路上,他不禁有点懊恼,明明只想哄她吃了药,怎么又变成这副剑拔弩张的样子! 到了中午,她起来用膳,却发现那个人已经坐在桌上。其实她来这么久,这竟然是他们第一次单独吃饭。 两个人各自有心思,餐桌上异常沉默。 她胃口不好,吃得极慢,又吃得极少。 他眼睛余光看着她,心中却不禁鄙夷:这要放在军营里,估计连汤都喝不到。吃得这样少,怪不得瘦成那样,手臂一折就能断…… 他实在看不下去,舀了满满一大碗鸡汤,蹭的放在她面前,生硬道:“吃得这么少,身体怎么会好。把这个给我喝了!” “我喝不下!”她皱眉。 他忽的沉了脸:“矫情,好好的鸡汤喝不下,军营士兵里没了补给,想要给口水都难……今天不喝了,不许走!” 看着他霸道的样子,她又红了眼睛,拿过鸡汤一勺一勺喝起来,可是没喝两口就激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看着又是一阵错愕。 看了一眼程清念,留下一句,好好吃饭,便迈出门。 审讯室内,五花大绑的胡荣被一阵刺骨的凉水激醒。 他一睁开眼,便看到危雪戟一脸杀气地坐在前面。 “危雪戟,你这狗贼,今日算你命大,不然老子我粉身碎骨也要拉下下地狱,为我们益阳胡氏一族报仇。“ 危雪戟微微蹙眉凝思,这是才想起这便是年前益阳胡思懋的余孽。之前那胡思懋几次假意投诚,危雪戟一怒之下,攻下益阳,并胡氏一族男丁全部处斩,女子被充妓。 “哦,原来是胡思懋手下蝼蚁未清。”危雪戟波澜不惊淡淡说了一句。 胡荣仿佛被这轻描淡写的样子刺激到,“危狗贼,如果老子不是被那小娘们下了药,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忌日,你神气什么!要不是那小婊子…………”随后又污言秽语骂起程清念。 “要怪就怪这小婊子,老子今日被这小娘们算计了,才落得如此境地。老子我死不足惜!” 危雪戟那黑色的眼眸中杀意就在这一瞬间被点燃,刷的一声,危雪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拔出腰间的佩刀,之间一阵血柱喷出,胡荣的头颅如皮球一般滚落到墙角。 审讯的几个亲兵亦目瞪口呆。 “将这厮头颅悬挂于城门,以儆效尤。” 第34章 重归于好 入夜,她躺在床上,想着最近发生的事情。 此时锦娘走进来,一边将她将床帐放下。一边轻声道:“小姐,我们别和君上置气了。君上这两天一直守着你,想着和你多相处,你倒好一次又一次将他推开。再下去怕是失了君心。” 她沉默不语。 锦娘悠悠叹气:“危崇的事,我想如果不是君上护着,我们估计也是凶多吉少。李氏的死你不该怨君上。小姐,你别忘了我们当初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她已经闭上了眼睛。 对呀,当初来这边是为了什么?为了汝州,为了程家……如今,能靠着这副皮囊博取他的几分欢心,对大家都是好的。 锦娘正准备出门,却听得床上之人轻轻道:“明日你给我准备一碟合欢酥! 锦娘知道她听进去了,高兴去张罗了。 次日。 危雪戟正在处理从加急文书! 密报说危俊最近和南境那边的人来往密切,十分可疑。 他眉毛微微皱着,有点恨自己当时不够当机立断,让他有机会生了异心。 正愁眉不展之际,却听到有人进了门,打断了思绪。 心里一阵恼意,刚想抬头斥责下人几句,却看到来人拿着一盘点心和茶水,立于案前。 她一身湖水蓝的裙裾,在这三月初的天光里,让人迷了眼。最近清减了几分,行动处更似弱柳扶风,比病西子更胜三分。 “你来做什么。”他前两天在主居受了不少气,再加上危俊的事情,正有无数的气撒不出去?四海三思最近饱尝了自己喜怒无常,恨不能跑得远远的。 却没想到,她竟来了! 她轻声说道。“这是新制的合欢酥,君上可要尝一尝?” 他皱眉,转过头! 现在知道来哄我了?哼! “不想吃!” “那君上喝茶不?” “不喝!” “那就先放着,你饿了再吃!”她也没有生气,轻轻退出去。 他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有点失落。 到了晚膳,他还在黯然惆怅,却听到锦娘来请他吃饭。 饭桌上依然沉默,两个人各自夹着菜,筷子却不由自主夹到同一根青菜。他迅速伸回了手,她停下筷子看着他,然后将菜夹到了他的碗里。“君上,你多吃点!” 不知怎么的,听到她声音软软的,知她愿意服软哄自己,他心里像是遇到春天一样开了花,暖意融融的。 “嗯!”他应了一声,胡乱将菜夹到嘴里,怎么青菜还能吃出一点甜? 一个刻意讨好,一个有心修好,自然是水到渠成,重归于好。 这两日,他天天去主居吃饭。看到主居软菱纱帐、柔花温玉,不论是铺了藕粉床褥的拔步床还是雕了海棠的精致黄梨木妆台,无不在昭示着这是间女儿香国。室内熏着一丝清甜的幽香,清淡好闻,是她身上独有药香味,置身于她的房中,仿佛无孔不入般将他包围。 等到晚上回了客居,他看到简单的被褥,粗简的茶具,桌上案上除了笔墨纸砚都是光溜溜的,床边挂着几件没有浣洗的常衣,一股子汗味。不自觉皱了皱眉头,这还是人住的地方么? 他又嫌弃看了一眼床上的被褥,人家盖的锦缎,我盖得这是抹布么? “这房子也太破旧了!” 他将书卷掷桌上,面无表情道。 三思,四海皆疑惑盯着他。“不会呀,君上,这都是新置办的,房中也是特意修整了的。”三思如实答道。 危雪戟狠狠剜了他一眼。 他连忙噤了声。 三思、四海出来,面面相觑。 “君上怎么了?你说军中营帐他从没抱怨过一句苦,如今怎么如此矫情了!”三思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四海瞟了一眼灯火尚明的主居,若有所悟。 次日下午,三思和四海两人也不知道闹了什么矛盾。这一架打得天翻地覆,差点把客居的屋顶掀翻了。 程清念到时,危雪戟坐在漏风的书房里,看着跪在地上认错的两个人,默不作声,脸色沉黑。 吧嗒一下,屋顶一滴水落在他额头上,众人皆是一惊,害怕他发起雷霆之怒。 程清念看胆战心惊看了看屋顶上透风的几个大洞,都替他们两个捏把汗。 “君上……”她刚想开口劝解。 “你们弄成这样,准备今晚让本君住在哪里?” 程清念“……” 不该先问问打架的原因么?都说君上治人之严,看来对他们倒是宽松! “君上可以暂宿在主居小书房”。四海抬起脸,露出两个乌青的眼。 三思嘴角肿着,也抬头看着程清念,一脸少夫人救我的样子。 她想了想,倒也只能如此,总不能为这么点小事又闹得惊动夫人,兴师动众。 “君上暂且先去小书房将就下,明日就吩咐人尽快将房子修缮好。”她看着危雪戟道。 “嗯!”他勉强应了。 三思,四海等一阵手忙脚乱,将东西腾挪到了小书房。邀功似的让君上去过过眼。 危雪戟看了看这狭窄的小榻,又看了看主房那华丽的大床,不禁皱了皱眉头! 他沉了沉眼,走出了房间,“你们看着办!” 三思,四海看着那张异常扎实的黄花梨木贵妃榻,心里叫苦不迭,愁眉不展。君上,怎么竟给我们出难题! 三思苦着脸,内力注入掌心,徒手对着那张花梨木贵妃榻脚一阵劈砍。四海也脚下发力,朝着那硬挺的床脚一阵猛踢…… 两个人使劲全力,才听得那榻“咔咔”两声,断了两条腿,“哗啦”一声塌了下来。 程清念闻声而来,看着这床一阵沉默。 “估计是太久没用,床脚被虫蛀空了!”三思偷偷揉了揉快劈裂的手,心虚道。 “嗯,这种木头做的床质量不太行,还得用红木的才行!”四海龇着牙,一瘸一拐走出门去。 危雪戟躺在那张千工拔步床上,心里极其满意。 又大又宽敞,又香又软! 闻着这满屋子的味道,闭上眼睛,便是她在水里明晃晃的身体!脑中还记得她肌肤细腻的触感……血气也涌了上来。 程清念洗漱完,一步一挪地来到房中。她穿着厚厚的外袍,脸色通红。 他不禁催促:“熄灯就寝!” 她磨磨唧唧爬上床,躺在了里面。 他们两个成亲,也就仅有那一次形势所迫,点到即止,还未真正行过周公之礼。 今日宿在一起,她也知道意味着什么! 绫罗软帐,美人香! 危雪戟直起身来,目光炯炯,满满的欲望呼之欲出! “君上……”她刚想说。 危雪戟拦腰将她搂了过来,急不可耐去寻她的香唇。 “君上,今日不行……”她急了,推开他。 他以为她不愿,登时黑了脸,脸上渐渐显露出郁色来,准备掀被就走。 她却拉了拉他的衣角,满脸窘迫:“今日我来月事了,那个不行……” 他也是一愣,原是这样。 脸上郁色一扫而光,重新将她收在怀里,把脸埋在她的发间,发出几声沉闷的笑声。 不知为什么,他听她讲这些女儿的心思,竟觉得特别欢喜,仿佛他们就是一对寻常的小夫妻,你侬我侬。 只听他柔声道:“好,今天我什么都不做!” 他一诺千金,吻了吻她的额,便拉着她睡下。 人间四月天,晚上的风里都是浓浓春意。 他看着枕边人安稳入眠,血气方刚的年纪哪里睡得着。信誓旦旦做了一回君子,他现在脑中只剩下后悔。 实在热得受不了,只能浇了两桶冷水,才把火气压下来,熬过了一夜。 第35章 战事再起 “君上。” 天色刚亮,四海便来叩门。 说是军中出了大事。 程清念来不及梳洗,先伺候着他穿好衣裳。 他看着她睡眼惺忪,又十分乖纯的模样,不禁心动。 将她扯过来,指尖插入她的发丝,吻住她的唇。趁她不备,舌头磕开贝齿,与里面的香舌纠缠一番。 她还不及反应,他已松开了她。 “等我回来!”他眼中有星光。 这一等就过去了三天。 益阳胡思懋等余党联合南临的守将危俊,以扶持南安王室旁支后裔王皓讯为名,喊出匡扶正义,复兴南安的口号,举旗起兵,已经将南临周边的几个城收入囊中,也有宁死不屈的守将被残忍杀害。 原本平定的西南境又起兵祸。 府衙中议事堂,军师长孙无延并诸位将领都被召集起来。 “君上,我与危俊尚有几分交情,不如让我以和谈之名去探探虚实?”一名守将建议道。 “此人异心昭彰,去了有何用?不如一战!”有人接道。 大家各执一词,气氛十分紧张。 长孙无延看了看危雪戟,“君上以为如何?” “战!”他扫了堂上诸将。“危俊倒戈相向,这次我若不将其严惩,以后怕是西京各地纷纷效仿,此一战,只许胜,不许败。” 他声音响彻大堂,主战将领纷纷附和, “南临之地背山面河,有天险,易守难攻,贸然出兵不妥,还是要从长计议。”长孙无延捋了捋胡须。 不过大家基本上已经达成一致,这仗要打。 经历大半年的休整,大军再次集结。沙场点兵,群情高涨。 危雪戟骑在马背上,振臂一呼,下面万军同忾。“诛危俊,夺南临!” 大军不日将启程向南临。 钦州城,君侯将亲自率兵进攻南临的消息不胫而走。 至于一族兄弟如何反目,兵戈相向,坊间也是有诸多传闻。 有人说,危崇被君上所杀,危俊这是要给他同胞兄弟报仇雪恨! 还有人说,危俊看上了李月娘,把人逼疯了,败坏了伦理,被君上用了家法,心里生了嫌隙,才起兵谋反……众说纷纭。 那日下午,程清念也多少听到了一点消息。匆匆来到危母这里。 只见夫人正跪在佛龛前,虔诚祝祷。 “母亲,这是真的。大军要去攻打南临。” 她站在那里,有点后悔,如果不是自己动了危崇,危俊可能就不会反叛,西南边境也不会再起战事。 “危俊作为宗族子孙却背叛危家,他肯定要清理门户,不会放过他的,按照他的脾气,肯定是亲征了。此去估计又要半年有余了。” 危夫人被扶起来。 “每次他出征,我都要天天佛前祈祷,保佑他平安。如今多你一人在家为他祈福,我相信他此战一定平安归来!”夫人和蔼地看着她。 程清念点点头,他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此次大军去南临,必然要经过汝州,如果能让他们给父亲带一封家书也未尝不可。她来这里,为了避嫌,从未向汝州去过家书,或许能托三思帮自己带一封家书,君上应该没有疑虑。 而且如果他不能顺利拿下南临,届时危俊联合南安余军回攻,必然又累汝州等地。也需要提醒汝州必须广纳贤才,勤于练兵,方能在这乱局中有立足之地。 她回到房间,提笔写了一封家书。 这边刚装好信件,逆光中,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推门进来。身着铠甲威风凛凛,眉目凌厉不怒自威。 “君上!”她连忙跑过去,满脸的关怀:“大军真的准备即刻出征么?” “嗯,还有两个时辰就走!” “两个时辰?那你东西也都收拾好了?怎么还有空过来!”她都替他着急。 “还有事没办!”他眼神望进她的眼中,像是在期待什么! “什么事?” 她眼中疑惑,细想一番。忽然红了脸! “只有两个时辰了!”他忍耐了好几天,已经到了极限,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现在?白天?”她满脸通红,但是也乖得出奇,丝毫没有反抗。脑中登时冒出来一个词,白日宣淫! 他将她抱到床上,就急着扯自己身上厚厚的盔甲。 她看着他不便的样子,便直起身来,耐心将他解开。 厚厚盔甲落地,没了束缚,危雪戟裸着精装的上半身,坐在床上将她抄起来放在腿上,搂着她盈盈一握的腰,唇齿霸道侵入她的唇中,用舌头撬开紧闭的牙关,四处攻城略地,感觉满满的香甜。 她紧张得抵了一下,却不想那舌勾住她不放,胡搅蛮缠,只能乖乖就范,任他索取。 他显然不满足于此,湿软的唇游走到耳际,舔舐着耳廓,让人不禁酥麻。 手上不停,解了衣裳。 只见玉峰秀丽,满目风光。 他的眸子一缩,满眼的意乱情迷,欲火中烧。 他急不可耐。 怀中之人,浑身发颤,不禁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别这样……”她语带恳求。 但是那人初尝滋味,怎肯善罢甘休。 她觉得自己都要晕过去了。 他短暂放过她。 双手将她从衣服里面剥出来,放在床上。 她赤裸裸的呈现在他眼前,像是一具完美的玉雕。 他眼底猩红,被情欲迷了眼睛。 她被炙热的目光烫着,极为慌乱的缩成一团。 他眉毛动了动,眼前的景象被破坏,似有不满,抓住她的两只脚踝 她羞耻的将头埋在被间。仿佛自己看不到,他就看不到。 目光一寸一寸向下走, 体内的欲望已经在叫嚣, 细细密密的索取,直至恹足。 身下人初尝人事,清明殆尽,只剩下支离破碎的呻吟。 春风一度,风光旖旎。 缱绻过后, 她脑袋搁在他肩上。心里想着趁着兴致,求一求他或许有用。 “君上!” “嗯!”他闭目养神,声音还带着情欲后的沙哑。 “此行南去,我想让你帮我捎一份家书!” 听到家书二字,他眉毛动了动,显出一些不满。 “只是报个平安罢了。自从来钦州近一年时间,我从未去信,希望君上能帮我捎信……”她急得支起身子,从被沿露出半边皎月来,照进他迷离的眼中 “好……”他不知被什么勾了心神, 无心再想其他。 眼中又燃起了欲火, 又是一场春雨淋漓。 他出得门来,精神百倍。 她四肢百骸,被拆过一般。 第36章 城中时疫 大军日夜兼程朝着南临出发已经月余。 还没到南临,周边四城,基本上没有怎么抵抗,就开城投降,被尽数收回。 西京大军气势大增。 但是南临危俊依靠天险,困守在城中。 眼看靠山要倒了,南安王室的王皓讯已经早早跑路。益阳胡思懋下面本就没有几人,也不愿意折在此处,也是趁着大军压城之际,溜之大吉。 危俊起兵,本想着危雪戟借着清洗危崇之名义,可能对自己动手,所以提早暴露了。那时候被胡思懋花言巧语说动了心,意气风发,尽管时机还没成熟,但是想着有了南安一派支持,便索性放开了手开干。 却没想到,如今却只剩自己孤家寡人一个,困守孤城。 他喝着闷酒。想到凄凉处,不禁摔了酒杯。 天险难攻,但是城中补给不足,最多熬不过两月。 程清念这段时间便天天跟着夫人祈福,抄经,为大军祈福。 这日,她便替夫人城去城里一处寺庙取九龙会,为清明节祭祀做准备。 她车行至城中,便听见一阵不同寻常的喧闹。 “娘娘!娘娘!救命!” 接下来又听得士兵将人拖走的声音。 “何事?”程清念掀开帘子,看到几个士兵拖着一老一少准备离开。 “娘娘救命啊,救救我们吧……”那少年看到有人探头出来,又大声呼喊起来。十分凄厉,看起来受了很大的冤屈。 “等等……”她叫停了士兵。 等到问清了来龙去脉,程清念也是不由皱了眉头。 春日里面在城中起了三花豆疫。零零星星的并不多见。 这时疫容易传染,重则致人全身溃烂而死,死状十分恐怖。 城北平民聚集的地方,有一日无端被扔进两具全身溃烂的尸体。城北之平民均有可能感染时疫。因而城中府尹刘开便下令封禁城北民居,不准出去。 但是由于缺医少药,城北百姓开始动乱,想要冲破封禁,已经和把守在外的官兵起了多次冲突。 而当时在外面,没被封禁的居民,回不了家,又担心家中老少,求告无门。这日,他们看到一顶华丽的马车,又有侯府亲兵开道,便想着定是贵人,想着拦一拦车,碰一碰运气。 程清念带着人来到府衙。 刘开倒也是实诚。 “君夫人,不是我们不作为。只是这城中大夫,谁愿意进得这城北诊治?但是如果放任城北千名百姓出来,导致时疫肆虐,怕后果更为严重。”刘开本就头痛欲裂,大倒苦水。 程清念也点点头。 城北百姓不能放出来,就需要举全城之力,往里面运送物资和药物,才能让他们安心度过疫期。 “刘大人,现在君上带领将士在前方征战,如我们不能护住后院安定,给前方将士徒增忧虑,便是你我的失职。”程清念面带沉色。“如今君上不在城中,你可愿协我共渡这道难关!” 刘开称是,一切听女君指令。 她思索一番道:“现在我要你办两件事,其一是将城中大夫都召集起来,并问清楚之前是否得过三花豆疫,届时带他们来见我。其二,加紧登记、采购城北百姓所需药物、粮食、衣物,缓解城北百姓之急……” “女君,这我不是没想过,但是衙中哪有那么多银两去置办东西……”刘开无奈道,“现在衙中帐上只有百两银子。一时间也筹措不到这么多银两……” “如果先以侯府之名赊欠钱款,写好账目,立好字据,届时让商户来侯府兑现。你觉得可行否?”她沉吟道。 “以侯府之威信,当然可以!”刘开豁然开朗。 “那就这样去办。”她点点头,急步出门。 回到侯府,她将事情都禀告了危夫人。 夫人点点头,“这事你放手去干,钱财之事你不用忧心,我们危家为一方君主,自然要守一方城民。” 她心中感动。 准备工作还在做,城北的暴动已经升级。上千名百姓走出家门,不少人抬起大树桩开始撞击被封锁的大门,有人在拆卸围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大家看到一个女子踏上城外的一处高台。 “各位父老乡亲,药物,粮食马上会运进来,接下来我们已经安排了大夫进来为大家诊治,大家稍安勿躁。”她用尽全力,呼喊出声。 “你算什么东西,我们为什么要相信你?”“对,你以为你是谁?”百姓纷纷附和。 “我程清念是君侯夫人,我以君夫人名义保证,今日下午天黑之前,会带着大夫进来,为大家诊治分发药物粮食,请大家信我。”她掷地有声。 骚动的人群安静下来。 “你们就再等一下午,届时我也会进村,有我在这里,朝廷的人怎么都不会弃大家于不顾!”她朗声道。 带头的人看着她异常认真的样子,不禁说道:“就再等一下午!” 她咬着唇,感激地看了看大家。 府衙中,上百名大夫已经被召集起来。 程清念走出来。“今日请诸位过来,相信大家心里也知道为了什么?救死扶伤,悬壶济世乃是医者天职,今日便想拜托各位,去城北赴救百姓。” “夫人,你说的容易,那三花豆疫凶险,虽说得过一次的人显有再犯的,但是也不能保证的,这不是让我们去送死么?”一人嚷道。 “没错,时疫凶险难料,我难保证大家平安。但是我师傅教导我,凡大医治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蚩;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所为医者仁心,当是如此。我程清念也师从医门数年,亦不敢有辱师命,今次也将与大家一同赴难。” 她慷慨激昂,“当然今日去不去,全凭大家自己的悬壶之心,并不勉强。去者,我们许以银钱百两,绝不亏待大家。” 她一番话说得这些大夫一个个都面面相觑,后来听到君夫人也要去,自感堂堂大丈夫不去简直丢脸,便纷纷报名参加。 刘开站在一旁,听得惊出一身冷汗:“女君,你当真要去?万一有什么闪失,我怎么和君上交代?” “我也得过豆疫,不必过于担心。而且我不去,城北百姓心不定。”她沉吟道,你既怕我有闪失,就要全力做好粮食,药材供给,万万不能出差错。” “在下领命!” 天黑之前,程清念带着上百名大夫浩浩荡荡进入城北。 上千名百姓看到她果真带着药物,食物,大夫进村,大家都不禁对这个小女子十分信服。 当队伍慢慢进来城北,她才发现锦娘和芷双也在队伍后头 “你们得过痘疫么,贸贸然进来,有多少危险?”她急着道,说着就去捋她们的手臂,看了看。“还有你,这也是你的职责所在?”她秀眉倒拧。 锦娘说道,“你一个人进来,我也不放心啊。” 芷双也点点头。 “好了,锦娘你随我进来,多个人多份力量!”她当机立断:“芷双你回府中帮我守着。” 一行人将空闲的房子整理出来作为医馆。又安排人将衣物粮食分发下去,整个城北才稍稍安定下来。 第37章 贵人相助 危雪戟正驻守距离南临不足50里的一线城。 此战比预想的顺利。 今天月亮格外简洁,看着看着不禁映出那嫣然的脸来。 他又想起什么来,抽出一封信来,信笺上有淡淡的香味。 字迹秀丽,寥寥数字。 父亲大人: 睽违日久,未悉近况,拳念殊殷。 吾甚幸,夫人待我如亲人,君上亦然,女儿在钦州一切安好,请勿挂念…… 看到君上亦然四字,他心中吹进十里春风,春暖花开…… 看完便将信收起来,压在桌上一个匣中。 不过她是她,程家是程家,那一点血脉联系,扯断也罢,免得今后徒增烦恼。 四海急冲冲进来,“君上!钦州城中有时疫,少夫人进了疫区。” 他噌的站起来…… 他蹙眉看完了府尹刘开传来的快报,心脏像被捏住一样,心中的怒火难以抑制,但又不得不强压下来,这种无奈的感觉让他倍感挫败。他紧了紧手中的纸,“她这个人……” 明明这样一个柔弱的人,看着床上多搓磨两下就要晕过去的人,怎么就这样不省心,偏什么样的龙潭虎穴也敢去闯,真的不要命了!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便着人备马! 长孙无延坐在帐中。南临困守城中,曾想强攻快取,如今君上离营,就只能再给南临一点苟延残喘的时间。 原本听君上说要回趟钦州,他当然是出言制止,这种关键时候。但是看他一脸坚决,知道劝说也无用。只能顺了他的意思。好在现在军情倒也可控,去个十来天也不打紧。 但他还是好奇,君上这冷心冷眼的人,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她竟如此上心了?师妹这个徒弟,真不是一般人! 钦州城。 程清念带着大夫日夜忙碌,已经连轴转了好几天。站起来之时,眼睛都冒着金星。 七天疫期满了,没有发病之人,便可放出村去。 经过14天的隔离,大部分康健的城民安然出村。只剩下几百个得了时疫的百姓。 但是大家的情况很糟糕,不少人皮肤已经溃烂,村中哀嚎声不绝于耳。特别是不少得了疫情的孩童,伏在母亲怀中,哭得嗓子都哑了。 如今城中大夫只能开点汤碗以慰藉病人,实际上却无法真正帮他们解除病痛。 程清念看着这满目疮痍心中不禁心中怆然!如果师父在的话就好了!已经让刘开快马加急各州,张贴寻人启事,不知道师傅可有看到? 正在出神之际,却远远看到禁封门口有一阵骚动。 “不让我进去,我偏生要进去怎么样?”一个30出头的女子,硬生生往里面闯。 “嘿你这妇人是听不懂还是怎的,里面有瘟疫,你还往里闯,怕是不要命了!”一个守卫说道。 “你小子少管老娘闲事……”说着又要硬闯。 “师傅!”程清念极为欣喜,声音中都带着兴奋。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来人正是医术超群苗若兰。 “我说徒儿,听说你嫁给了这西京的君侯。但是你这君侯夫人当得倒是让我大开眼界啊!” 她上下打量了她,不禁打趣道,我倒是第一次见你这样落魄的君侯夫人,啧啧啧……” 这可不?她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自己,素衣上血迹点点,头发也未曾打理,看起来着实狼狈极了。 “师傅,你就别打趣了我了,赶紧来给大家看看病情。”她打心底高兴,有了师父在,悬着的心就掉下来一半。 “哎呦呦,你看看,你当了君侯夫人,我这福还没享到,倒是先干上活了!”她不满挑了挑嘴角。 “师傅……”她笑道。 苗若兰其实对这个徒弟是相当宠爱的,要不然也不会打破自己不收徒弟的规矩。这么多年来也仅有她这么一个弟子而已。看到了寻人启事,也加紧赶来钦州为她助力。 “好吧,好吧,还有多少人?” “城里还有百余人情况比较严重,我们现在的汤碗只能稍稍缓解痛苦,对病情毫无帮助。”她带着人把情况都介绍了一遍。 苗若兰漫不经心点点头。 “好啦,我知道啦!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先去吃饭!” 程清念也知道自己的师傅性格不羁,行事古怪,倒却是一个有着仁者之心的大医者。她一定会会全力以赴救治这些人的。 “这病呢,我只能最多让他们坚持10日,这些年我游历江湖,发现对三花豆疫有些奇效的芨芨草。这些草只在出云一带,比较难寻。”苗若兰喝了一口酒,呼了一口气。 “出云么?” 程清念想了想,出云自己还有一位故人,云澜郴。 或许找他有用。 她让外面的守兵将侯府中的芷双找来。让她带人和书信即刻去出云,找云澜郴帮忙,务必将芨芨草带回来。 她选的芷双,一是身边也就她一个武功高强的人,脚程更快,二是她还是相信危雪戟挑人的眼光,他的手下办事可靠。 芷双领了命令,迅速出发。 有了苗若兰在此,暂时稳住了疫情,病人的情况没有继续恶化。大家都翘首以盼等着芨芨草来救命。 芷双果真可靠,不过10日,便带着药物回程,不过队伍后面还跟着一个身穿白衫,手执折扇之人,风流倜傥,好不逍遥。那人便是云澜郴。 有了特效药,时疫散得很快。 城北百姓欢天喜地,更是奉程清念为仙女菩萨,众人纷纷叩首跪谢程清念众人。 城北这场劫难,才算过去。 程清念也终于放出城来,她十分敬重的向云澜郴行了一大礼。“清念替城中百姓叩谢先生!” “不必,你知道我最讨厌这些虚礼!”他摇了摇扇子,一副嫌弃的样子。 又觑眼睛打量了下程清念,揶揄道:“今日这样子和那日贵不可言的样子可差了太多,你这君侯夫人没当几天,怎么就沦落成这样子。” 程清念不禁疑惑,“先生,你什么时候见过我?” “庆功宴那日我也来了,只是你那夫君看着不善,就没来找你,怕给你平添麻烦。” 他看着她,笑得特别坦然。 程清念听了,感激地笑了下,确实如此。 程清念这段时间日夜操劳,站在日头下,没说一会话,便觉得头昏眼花,两眼一黑。 幸得站在近处的云澜郴将她接住。 这副场景,落在千里迢迢,快马加鞭赶回来的危雪戟眼中便别有意味。 他急匆匆来到城北,还没走近,便看到这么暧昧的一幕。顿时怒从心生。自己的日夜兼程,披星戴月,担惊受怕都显得那么可笑。此刻,她却和故人笑得如此亲厚,居然还投怀送抱。 他捏紧了拳头,最终还是转身离开,朝着府衙走去。 第38章 再起波澜 待程清念沐浴更衣见到他已是傍晚。 他阴郁地坐在房中。 “君上?你怎么回来了!” 她怀疑自己眼花了。 他脸色阴郁,抿唇看了看她。 “云澜郴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看着他不善的表情,也猜不透他的心思,只能如实答道。 “出云有治疗时疫的药,我曾在先生门下学过半年琴,想着也有师生之谊,便写信让先生帮忙。没想到先生仁心,亲自将药物送了来!” “他倒是热心,亲自送了药来!出云的东西,其他人求都求不得,到你这里倒是轻松,书信一封人家就上赶着给你送来,果真是师生情谊深厚?” 他一字一句,他狐疑地看着她,目光耐人寻味。 出云十八州,倚靠天险和瘴气,几十年来自成一体,无人敢犯,相比较乱世中的中原,当真是一片世外桃源。云家作为出云的君主,威望极高。如今出云竟然平白送上这样一份人情,哪能让人不奇怪? 程清念抿了抿唇,她倒是真没想这么多。 “先生今日出手相帮钦州,是他的宅心仁厚,这恩情只能往后慢慢还了。” “你确定他只是想帮钦州,而不是另寻他想?” 他阴郁地扫过她的脸,这些天他朝思暮想的脸。 “君上,你这是什么意思?”她不解地看着他。 “他帮得哪里是钦州,他是朝着你而来!你心里难道不清楚么?” 她闻言睁大了眼睛。 “那你又准备如何还?今日便在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日后是准备以身相许么?你们程家的人当真会知恩图报?” 他扯了扯嘴角,嘲讽道。 她的眼神一点一点黯下来。 千辛万苦终于将时疫平息,却没想到得到的是他这般的冷言冷语,还有无端的揣测。她心里委屈至极,难过至极。 她从不奢望他们两个人能够心意相通,但想着两个人各取所需,和平相处便好。他在外征战,她排除万难,会替他守好城。但是他疑心如此,真是让她伤了心。 “危雪戟你作为一方君主不会想着知恩图报,倒是用自己的龌龊的心思去揣测别人?不会为人所不齿么?” 她冷着声说道。 “龌龊?”他眸子里蓄着火,将她拽过来。 一股子沐浴的清香扑面而来。 他正有一肚子怒意无处发泄,异常粗暴地将她推到床上,凶狠的扑了上去。 她被压得生疼,心中也是怒不可遏,伸手甩了他一巴掌。“危雪戟!你做什么,你放开我……” 这一巴掌很重, 他嘴角出了一点血丝。 舌头舔了舔嘴角,血的味道让他更兴奋。 他扯掉薄薄浴衣,完全不顾身下之人的哭喊,十分强硬的攫取…… 毫无准备,生涩犹如第一次 她浑身颤抖,冒出豆大的泪水。 等到清明恢复,他眼神复杂地看着床角的那人,惨白的脸色,紧闭的双眼,心里还是有了一丝的愧疚。 他穿上衣服,惶然地逃出门去。 府衙中,正在彻查城北抛尸案。 这一查就查到了危俊的奶娘张氏儿子身上。 危俊与张家亲厚,帮衬不少,一直帮他在打探城中消息。危俊知道钦州城中,有人发了豆疫,便出了这么一个损招,想着让危雪戟后方大乱,届时在前线占得先机。 次日,府衙率人举家将张家端了。 刘开正想问问君如何处理,危雪戟眼皮都没抬。 “全部凌迟处死。” 刘开打了一个冷颤。 处理好事情,危雪戟便不再停留,即刻准备回到一线城。 临走时,他想到昨日的荒唐,想起那人惨白的脸色。 本来回程路上,他本来有一肚子的担忧九转回肠,有一肚子的思念想要倾诉,他想她,担心她……但是那日一见她那从未见到过的轻松笑容,还有倒在云澜郴怀中的样子,那漫天的醋意将理智都浇灭了。 他看了眼背后,她还是没出来相送,终带着一丝遗憾翻身上马。 第39章 汝州探亲 望府楼 钦州城最好的酒楼。 云澜郴点了一桌子酒菜,却只拿着杯子喝酒。 月朗星稀,刚适合回忆往事。 那年,他游历到了汝州。和汝州城守相谈甚欢。程岳十分欣赏云澜郴的才华,便邀他给自己女儿程清念教授琴艺。 那时她不过十三四岁,就能看出是个出挑的美人。 他素爱容貌媸妍,对程清念更是厚爱几分。 但是她在琴艺方面天资极差,一首曲子学了好几天都学不会。恼得他经常拿着戒尺教训她。 不过她也不抱怨哭闹,依旧晨昏定省般勤奋练琴,还是弹得一塌糊涂。 后来他实在没了耐性,委婉表示自己即将启程,才将此事了。感觉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临走的前一天,他回去取落下的琴。走到琴房便听到有人在弹,最后一堂课刚刚教的《广陵散》,感心动耳,有知音之感。 一曲末了,丫头说,“小姐你弹得这样好,为啥都假装弹不好,还被先生训?” 只听她轻轻道:“假装弹不好,先生看我愚笨,才会知难而退。这样我可以和苗师傅去学医术啦!比起弹琴这娱人之技,我更喜欢学救人之道。” 他站在门外,不禁自嘲,原来自己都被这小丫头骗了!又有点钦佩她小小年纪便有如此觉悟! 一颗小种子顺势种下。 后来听说她联姻去了西京,自己心里是有些失落的。自己特意去西京,也不过是看她过得好不好。有些事好像慢了一步,就落下了很多了! 她素来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那么如今她在这钦州城,是她想要的么? 他举起酒杯,对着月亮遥遥一敬,有些惆怅的饮下一杯酒。 霁川阁中,程清念最近对什么都兴致寥寥。 “戟儿回来的时候,你们两个人是不是又闹矛盾了,他是不是又给你气受了?”危夫人问她。 她脸色一红,只是摇摇头。 “这个孽障,你帮他解决了这么大的事情,他还是给你气受?这口气我帮你来出。”危夫人佯装生气。 “你看你过来已经快一年了,怎么也该回趟家看看你父亲。他孤身一人在汝州,肯定对你也是牵挂的紧。现在南下时局稳定,南临那边又有那孽障在,你刚好南下看看你父亲。” “回汝州?君上定不会同意。"她抬起头,不禁诧异。 “有我在,不用怕他。你只管放心去。”危夫人拍拍她的手。 危夫人算盘打的巧妙,男女之事,有时候很奇怪,不是东风压了西风,就是西风压了东风,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他这人就是口是心非,到时候看到这房中人去楼空,他才会懂得什么叫做珍惜。 有了危夫人的授意,程清念满心雀跃的向着汝州出发。她身边的人不多,长乐年纪太小,她还是依旧带着锦娘和芷双。 芷双指了指自己,有些难以置信。“我也去么?”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大家都有了感情。芷双武功高可以保护自己,更重要的是有她这个眼线在,危雪戟知道了总归能放心一些。 在路上,她一路盼望着,一路盼望着,经过跋涉,终于回到了朝思暮想的汝州,看着熟悉的风物,不禁热泪盈眶。 她此行来的突然,也没有提前修书告知,待下人通报程岳之时,他惊得打碎了手中的茶碗。 父女相见,格外情深。 “真的!是真的!”他老泪纵横,竟没想过有朝一日还能见到自己的心头肉。 这几日,程清念回来,躺在自己原先的房子里,只感觉梦一般。 怎么不是梦呢,当初去的时候已然是做好此生不复相见的准备的。 那些个原来伺候她的丫头都回来了,还有城中的闺友徐祈愿等也少不得要见上一见。 在这里,没了步步为营和谨小慎微,她心情格外放松,睡得格外香甜,吃得也格外多了。 但是偶尔也会听父亲说一说南临的战况。西京军原本想着守株待兔,困守南临,等到他们弹尽粮绝之时。后来不知怎么的,换了战略,已经开始攻城了。南临周边已经被切断了后路和援军,西京军又是攻无不克,其实胜负没有悬念,只是早晚的事情。 又过一段时间,传来消息南临城破了,但是叛徒危俊跑了。 这些事程清念零零碎碎听了,却并不放在心上,那日之后,她真的有点累了,能逃避几日便几日吧。 因而在汝州城的时间,她倒是过的十足悠闲。 还找了机会,特意与父亲探讨了一番如何广纳贤才,加强城中防卫兵力之事。 程岳听了不禁皱眉:“你和君上之间,是不是还有嫌隙?” 她摇摇头。 “如今我们依附西京,可以保一时安虞,但是以后的事,谁也说不清。我只觉得,在这乱世之中,我们有了实力才能有立足之地,即便是和谈也有筹码,让人不好小觑。” 程岳点点头,从今之后便开始广纳贤人门客,多纳贤言,巩固城防,加强兵力。 第40章 人去楼空 相反。四海和三思的日子不太好过。 南临城破了后,才发现城中挖了一条秘道,通向河的那边,才让危俊这厮逃跑了。 战事平息。 危雪戟有个习惯就是要提前先行的。 但是这次他却带着大军,慢慢朝着钦州走。 他满腹心事的样子,真不像是打了胜仗的样子。 “君上,我们马上就要到汝州城了!”四海给他遥遥一指。是不是需要停下来休整一下? 他看了看远方的那座城池,她出生和长大的地方。 不过也是曾经他想要踏平的地方…… 他将视线调整了下,还是看了看远处。 “继续前行!” 这一走就半个月有余。路上他一直在纠结如何重新面对她。 他迈入府中的时候,不由的紧张起来。“船到桥头自然直,见到再说吧!” 他鼓起勇气迈进了房门。 却发现房中空空,被褥收了,妆奁空了。 “少夫人去哪里了!”他脑中一空,像有一颗大石咕咚一声滚进心里,压得沉不住气。 “少夫人一个月前就走了,去了哪里我们也不知道!夫人没有和我们交代过。” 小丫头答道。 “她逃了?自己那日不过气了点,她竟然就逃了……”他心里不由生出一股无力的怒气,但是又不知道往哪里发。他脸上有些薄怒,看着让人害怕。 “君上,兴许夫人知道!”小丫头看着他又要发作的脸,忙不迭说。 他眼中忽然闪过一道光,迈着长腿快步向着东厢房走去。 “母亲!”他的声音中带着急切。 “回来了,好好好!”危夫人由衷高兴,拉着他好好问了一番话。 说到了危俊逃了,她悠悠叹气。 “许是老天,不想看你们一族同胞相残,你也不必赶尽杀绝,让他听天由命吧。” 他轻答是。 接下来母亲这一番东拉西扯,就是不说她,让他不由得着急。 “好了,你累了,今日好好休息,明日为娘再给你接风洗尘!”危夫人打发他走。 “嗯?”他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母亲。张了张嘴, 但实在不好意思出口问,只能憋红了脸,站在原地! “傻站着干嘛?你还有什么事?”危夫人内心暗笑一阵,挑眉道! 你小子也有今天,不说就憋着,活该你着急。 “儿子,是想问……”他垂着眼睛,一阵窘迫。 ”母亲身体如何!” “好着呢!”她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还有什么想问的? 他额上冒出一些细汗,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 “儿子还想问下,她去哪里了?” “你说清念啊,送回汝州去了!” 她捧起茶杯,语重心长。 “这段时间,为娘知道了一个道理,就是强扭的瓜不甜。你对她整日里也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如今想明白了,送回去了,你也能眼不见为净。大家一别两宽,各不相关也好。你不喜欢她,我们也不能让人家姑娘的大好年华蹉跎在这里!” ‘送回去了!’他心里忽的像是坍了一半似的,感觉周身血液忽的停滞了。 “这下顺了你的意了!”危夫人冷眼看着儿子,故意道。 “我看城中的张府,李校尉家都有适龄的女子,到时候与你相看,保准找一个让你称心的女子!” 他失魂落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底没了生机。脑中只有那几个字反反复复回响,送回去了,送回去了! “戟儿?”危夫人看他沉默不响,又使出了杀手锏。 辛娘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铺在桌上。 “我们也别耽误了清念,你把这份和离书签了。” 和离书!他闻言不自觉上前看了看,只看到上面和离书三个大字十分晃眼,像把刀一样直扎心窝。 他闭了眼睛,攥紧了拳头,心情说不清什么感觉,失落,悲怆,愤怒,无力……反正心里已经是乱糟糟的一锅粥,眼底不由有了血色。 危夫人看着他这被抽干了魂的样子,不由的心软。 “你既然心里有她,何必总是折磨她。如今知道后悔了?”她看着他这样子,冷哼一声。 “这次她在城北的疫情里面出了多大的力,冒了多大的危险,你不仅没有一句感激,还让她受了委屈,我也看不过去了。这点教训是你应得的。” 他失魂落魄的站在那里,低着头,垂着眼,一声不吭。 “罢了罢了,你既不签,就去把她接回来,好好哄哄她,疼疼她。”危夫人终于心软道。 此时,他的眼眸里面才出现了一些亮光,仿佛重新活了过来。 他从东厢出来,经历了这上天入地的波澜起伏,算是明白了一件事。 听到她回去了,自己心里当真比死了还难受。比起跟她服个软,好像也没那么难了。不就是给她道个歉,服个软,本君侯能屈能伸,算不了什么大事! 他往马厩走, 三思四海皆是不解。 “君上,我们干嘛去呀!” 他脚步不停,“去汝州!” 去汝州,接她回来! 第41章 擦肩而过 危雪戟出门之际,程清念已经在了回程路上,走了小半的路程了。 她知道,这段时间偷得浮生只是暂时的,接下来该面对的还是要继续面对。 苗若兰在她临走时问她,待在这里你过得可好,如果真的不好,我带你走! 她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无论如何,他们两个人因着这乱世,已经攀上千丝万缕的关系,逃都逃不掉了。 行至曲州,一队人策马狂奔,与她生生擦肩而过。 危雪戟一行快到了南下城,去驿站换马。 “小的拜见君上!”驿承认出了危雪戟。 他牵出三匹快马!“你说这个南下驿,最近是吹了什么风,尽遇到侯府的贵人。” “还有哪个侯府的贵人?”四海不禁问道。 “两天前,从汝州去钦州的,说是侯府的人。具体是谁,小的也不知。” 驿承回忆了下。“车里是个极俊的小姐。” “啊!”危雪戟一行人惊呼。 必然是少夫人了! 问清了方向,他们又调转马头,朝着钦州方向奔去。 幸好马车行的慢,他们骑马疾驰总能赶上。 一路上危雪戟都沉默寡言,眉头就没下来过。除了吃饭就是赶路,三思四海几个饶是军营里摸爬滚打出来的都有些受不住。但是君上仿佛不觉累一般。 但是大家追了一路,都没有见到少夫人的人马。 南下,曲州,见下城,再往下就是玉州了。 “君上,我们是继续往前走么?”三思道。 “他们只会走官道,马车走这么几天,不可能这么快。他们可能还在后头。”危雪戟难得说了话。 因而大家又往回奔。 但是很遗憾,还是没有见到车队。 此时,距离见下城不足2里,天空已经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只能在见下城停脚了。 危雪戟骑在马上,心里说不清滋味,他觉得天意如此,不想让自己见到她罢了。他颓丧得很。 一行人策马来到一处客栈。 危雪戟站在门口看着漫天的雨水若有所思。 此时的雨已经如泼下来一般。 却见得两辆马车从雨帘中缓缓驶来。 “君上!你看!”四海失声惊呼起来,遥遥一指。 他抬起颓丧的眸子,只看到行在后面的那辆车上,半边帘子掀起来,露出一张俏脸来,抬头看这漫天滂沱的大雨。 他心底一酸,眼中氤氲出一些水汽,终于! 他们如今隔着雨帘,中间蹚过的却是千山万水。 待马车行到近处,地上已经蓄满了水。 车上的人下来都湿了鞋袜。 程清念正掀开车帘准备下车,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君上!” 她一脸诧异,怎么都没想到在这里能看到他。 他还是那副冷冷的表情,眉头永远沉着,薄唇抿成一线,但是他瘦了,下巴更加锋利,上面有着轻轻的胡渣,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他没有说话,伸手就将她抱下来。 她似都来不及抗拒,他已经将她抱了起来。 这么多人!他在做什么! 客栈的人纷纷侧目! 程清念一阵窘迫,立马将头埋在他胸口,将脸遮住。 感觉到她的贴近,那抿成一线的唇有了一丝弧度。 快步将她抱进了客房。 “你放我下来。” 他很识趣的松了手。 那人刚下来就退了一丈远,十分疏离。 “君上,你怎么在这里?” 他打量了下这个这张脸,脸上长了些肉,气色也好了不少,唇不画而红,眉不画而翠,更显得这张脸明媚生动。看起来回家的日子应该是很舒心了。 “母亲说,让我来接你!” 他浑身湿透站在那里,声音也柔和不少,看起来像一只温顺的大狗,让人不禁想去揉一揉他的头。 程清念很快将这个念头打消,他才不会是什么温顺的大狗,再不济也是一匹伪装的狼,随时能吃人的那种。 “那有劳君上了!我想歇息,君上请自便。”她话中都是疏离。 他的心被揉皱一般,黯然退出房去。 三思四海看到自家主子失魂落魄出来,知道是被少夫人下了逐客令。 危雪戟穿着湿衣服,叫了酒,就在房中自顾自喝起来,看起来落寞的很。 “少夫人也有点过分,我们跑了大老远来,对着君上也没啥好脸色。”三思愤愤不平。 “君上衣裳也不肯换,再这样熬下去,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住。”四海不免担忧。 笃笃笃。 程清念开了门,四海恭敬站在门外。 “少夫人,你去劝劝君上吧。衣服也不肯换,这几天滴水未进,又喝了这么多酒,哪能这么作贱身子!” 她闻言一愣,刚想拒绝。 “我们跟着君上那么久,就没见过他这么颓丧过。他这一路找你找得,你都不知道多么辛苦,马都跑死了好几匹……我们君上为你做了那么多事,你就不能发发善心怜悯下他?” 四海说到激动处,不禁红了眼。 她叹了一口气,进了隔壁的房间。 他身上散发着酒气,已经有些醉了,但还是一杯接一杯的喝着。 她将桌上的酒撤了。 他抬起熏红的眼,你来做什么? 程清念看着他有些无奈。 他撇了头,抬起下巴,一副孩子气的模样。 “你不是都要走了嘛,怎么又回来了!你是不是也要去签那和离书?从此一别两宽,互不相干。” 程清念肯定他醉了,胡言乱语起来。 “什么和离书?”看他这样子,很难不软了心肠。 “不要签!”他忽转过来,眼神仿佛在祈求。 “好,不签!”她随口说道,又柔声哄他。 “君上,我们把衣服换了,会生病的!。” 她准备去拿衣服,他将她拉住。 “你别走!” 他眼睛红红的,不知道是醉了还是清醒。 “嗯,你换了我不走!” 他忽得高兴起来,晃晃悠悠自顾自去换了衣裳。回来看到她还站在那里,嘴上咧着笑。 她恍然,他笑起来多好看,为什么总是蹙着眉头,一副对全世界都不满的样子。 他晃晃悠悠走过来,被凳子绊倒,摔了一个大跟头。 “君上!”她将他扶起来。 “你醉了,你去睡觉!” “你陪着我,我就睡!” “嗯,我不走!” 夜深了,他枕着她的腿,沉沉睡着。 她不知自己怎么就软了心肠,抚了抚他的额间,将眉头抚平。 第42章 玉州遇险 一路上,两人依旧沉默不语。 程清念这个人有点倔脾气,她有自己的想法,有时候她认定的事情很难轻易改变。譬如她对他的想法。自私,冷漠,冷血…… 一旦有了想法,就不自觉想着避开他,疏远他。 危雪戟几次想要开口,都被她拒人千里的眼神给退了回去。 车至玉州。 “老板,全部上等房给我们腾出来!”三思去了前台。 “哎呦,我的爷,其他房间都有人住进去了,最多只有三间房了!”店老板无奈。 "最近是我们玉州的上巳节了,现在的客栈里都是人,有房间就不错了。我瞧着你们也就这么一些人,大家都挤一挤哈!” 老板自顾自给开了房间。 程清念和危雪戟不自觉看了对方一眼,尴尬! 她先走回了房间,他忧思深重地跟在后面。 关上门,只有两个人相顾无言。她觉得这沉默有些难耐,就准备出去呼一口气。 他攥住她的手。 “你还在恼那天的事?” “君上,我不敢!”她垂着眼睛。 “那日我做得不对,你莫再生气了!” 他叹一口气,看着她,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君上,木板上敲了钉子,即便把钉子拔了,也会留下痕迹。人做的过错也是如此,即便是已经被人忘却依旧会留下痕迹。难道因为你是君上,做了错事,便能轻飘飘一句道歉就可抵消么?因为你是君上,大家都应该无端受着你的雷霆之怒?” 她眼中有幽怨之色。 他没法接话,这十几年没有谁会问他这个问题,除非真的活腻了。 这时候三思、锦娘等来敲门。 “最近是上巳节,有庙会,爷要不去逛下?” 他刚想拒绝,但是听她说了一句好。 玉州其实离钦州不远,因而这一带也相当繁荣。 她和锦娘、芷双等走在前面,大家一路逛一路买倒是其乐融融。 危雪戟被她几句话搅得心烦意乱,哪里还有心情逛庙会。 这时候大家看到一个灯谜摊,都纷纷上前猜灯谜。 “有面没有口,有脚没有手,虽有四只脚,自己不会走!” “我知道我知道,这是桌子!” “四面不透风,里面刺骨寒。打一字。” “这是图,哈哈哈!" 大家都猜出来了,只剩下危雪戟拿着一个谜面愣在那里。 大家都围上去解。 舠舟远逝,斜雁分飞。 大家着实想了一阵, 却听到程清念笑道,是刀。 大家看了看,恍然大悟,直呼少夫人厉害。 大家又欢欢喜喜往前走。 街上暗处,却有一双幽深的眸子,盯着喧闹处的一行人。 程清念刚回到房间,寒光一闪,被一把利刃抵住了脖子。 “不许叫!”那人声音低沉。 她抑制住恐惧,将声音咽了回去。 “你是谁?” 来人正准备带走她的时候,落在后面的危雪戟正准备推门进来。 他推了她一把,示意将他支走。 “你不要进来!” 他脸上阴郁,听此只觉得她还在生气。 正准备走,又听里面的人说道。 “如今你既然已经有了心上人,我们便舠舟远逝,斜雁分飞。不必再来找我了!”她一副被情伤的样子。 他眉头一皱,不禁疑惑。 刀! 他冷道:“你执意如此,便不要怪我无情!” 脚步渐远。 那人松了一口气,架着程清念从窗户离开,刚逃到马厩。 便发现后面整个院子竟已经被人包围。 火光一照,显出一张瘦削阴险的脸来。 “危俊!”危雪戟盯着他。 “没想到你这条丧家之犬,竟然还敢往钦州跑。束手就擒吧,你跑不了!” “你们谁都不许过来,不然我就杀了她!”他将刀抵在她脖子上,已经透出隐隐的血迹。 “都将武器扔了!给我退后。” 众人皆止住了呼吸。 危雪戟点点头,大家照办了。 危雪戟脸色阴沉。 “你这个叛徒,你究竟想做什么,不妨直说?” “我想做什么,我就是不想让你好过。我是叛徒,你又是什么?你为了这个程家女,残害同族的兄弟,你又是什么好东西!哈哈哈,也不知侯爷地下有灵,作何感想!” 危雪戟的脸色更沉了,眸子扫过都是一片死寂。 “快,给我准备一匹快马还有银两!”他觉得不能再拖延,吩咐道。 四海将东西准备了,正准备上前。却被危俊叫住。 他相当谨慎。 “你们都给我退到五十丈远。你把东西给我拿过来。”危俊朝着瘦弱的芷双说道。 危雪戟瞟了芷双,点点头。 芷双垂着眼睛捧着东西一步一步走过去。 危俊将程清念甩上马,正准备翻身上马之际,一柄飞刀从他胸前贯穿。 鲜血四溅,他低头看看了那个血窟窿,吐出一口血,便倒了下去。 程清念看了看芷双,真不是吹嘘啊,确实是一等一的杀手。 大家都围过来。 危雪戟将她从马上抱下来,却没有松手,径直去了房间。 将她放在床上,看了看脖子上细细的刀口,垂下来几滴血,像带着一条红线。 “我自己来!” “不想留疤,就别动!” 女子历来看重容貌,程清念也不能免俗,也就乖乖听话。 他皱眉,取了点伤药涂上去,然后开始包扎伤口。 “你不去看看危俊?” 他自顾自忙着,“他们会处理的!不用你操心。” “芷双她会武功?” 她虽然知道,想着不要让芷双受罚,假装诧异,故意问了一问。 “嗯,你不是看到了么?”他看了看,觉得包的不好又拆掉重包。 “好了,那今日我去谢谢她,她救了我!”她着实被他摆弄的有点烦了,想要下床。 他一把按住。 “那你谢我就好,她是我的手下。”他看着她的眼睛,说得认真。 嗯?程清念噎了下,这种话也说得出来,有时候他真的蛮厚脸皮的。 她刚想甩过去一句,真是谢谢你。 却听他柔着声音道。 “那我们两清了,之前的事情,你不许恼了。你之前问的问题,这十几年来,都没人问过我,我也未曾想到。你说有些伤害一辈子都不会消除,那我也想问下,果真是一辈子也弥补消除不了的么?” 他顿了顿,感觉这一辈子都未曾有这样的耐心。 “那日我是气疯了,自然是错了。而你生起气来,不遑多让,偏生拿着话激我,你就不能多哄哄我?” 他望着她的眼睛,难得的柔和。 她想了想,和他也算是几次经历过生死大劫。今日一遭,又差点被劫走,无论是什么愤怒、怨怼已经不值一提。 她又感觉他异常炽热又带着柔意的目光,不禁眼带湿意点点头。 前尘往事尽消。人总要学会往前看。 今夜,他理所当然就歇在她房中。 他在包扎之时就发现,她这段时间长了不少肉,胸口也丰腴了不少,显出圆润的弧度。但她身上有伤,自然约法三章。 又是难熬的一夜。 第43章 幽州来客 幽州朝着钦州方向,一辆马车徐徐行来。 马车上的女子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 她一身劲装,如果不是长途跋涉有点疲劳,此刻她定然是骑在马上,跑在最前头。 “还有几日能到钦州?”她坐得有点久了,伸了伸懒腰。 下人答道,也就两三日。 来人正是幽州守将秦朗之女,危夫人的侄女,秦书语! 从名字中,就可以看出来父母寄予厚望,希望她知书达理。但秦书语确是一个喜欢整日舞刀弄枪,动不动就嚷着要上战场杀敌的假小子。 如今,十六岁的秦书语已经到了出阁的年纪,但无奈在幽州城内名声太大,秦父不得已便托了自己的妹妹帮她择一门好人家。 于是便撵了她来钦州。 待进来钦州,她一拍大腿,这钦州来对了。 比起幽州那边塞地方,钦州可太繁华了。 都说富贵迷人眼,站在这人来人往,喧闹的大街上,她真的感觉钦州真是富贵得一塌糊涂了。 “我们先在城里玩两日,再去君侯府。”她很快做了决断,容不得下面的人插嘴。 她寻着人流,便来到望府楼。 听着店小二源源不断的报出的菜名,小手一挥,将所有的菜都上了一遍。 不一会,店小二跑上来抱歉说道:“公子,本店招牌花雕烧鸡没了!您要不你明日再来!” “没了!”她略带遗憾。这可是望府楼的招牌菜呀! 正吃着,便看到一白衣之人,手执摇扇,带着一波人入了雅坐。 秦书注意到他,主要是这人太俊了,丰神俊朗,姿态飘逸,脸上带着七分戏谑,三分不羁,幽州可没有这般俊俏的男子。她喝了点酒,有点飘飘然起来了,哈这钦州来得还不赖。 她正喝得美,却听到小二喊道,“花雕鸡来喽!”然后堂房将菜送进了雅间。 “什么?!我点就没了,人家雅间点怎么有?” 秦书心头的火蹭的上来了,这不是欺负我这个外地人么? 她蹭一脚踢开房门,“好你个势利眼!这鸡不是说没有么,怎么他这就有了!” “哎呦,公子,哪能啊!云公子这席好几天前都订好了,这菜自然也要给他留着呀!” 店小二连忙叫屈。 “哼!”这秦书平常也不是如此的蛮不讲理,但是酒入肠中,便是酒精的过错。她平常又是被娇惯的主,绝不能让自己受半点委屈的。 她一脸不信的表情,霸道十足。 “我只知道先来后到。他既没到,这鸡就是我的。” 雅间之人捏着扇子,颇有意思的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她颀长秀丽,浓眉大眼,高鼻薄唇,眉宇间尽是英气,倒是和身上的男装十分相衬。 “这……”店小二也是为难。 “这云公子是店里的贵客!小的真的为难!” “他是贵客,你们就知我不是?要钱嘛,本公子有的是!”她掏出一沓子银票拍在桌上。 那方正闹得不可开交,只听坐在那里半晌的云澜郴开了口。 “无妨,她想要便给她。”他风轻云淡抿了一口茶。 店小二如获大赦,将鸡捧到了秦书语的桌上。 “这还差不多!” 她将银票收回怀里,又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 “本公子从不吃这嗟来之食,诺,这银子给你?绝对购买10只鸡了。” “不必了,这钱还是姑娘留着买胭脂水粉和衣裳钗裙吧!” 云澜郴虽然大方让了鸡,但是对这个蛮横的假小子还是没啥好感。不禁出口讽刺道。 秦书语被识破了身份,有些恼怒,又不好说什么,憋了半天,只说出一个你,便愤愤地回到位置上,将那个花雕鸡大卸八块来泄愤。 秦书语在街上逛了好半天,才在暮色四合中进了府中。 危夫人早将自己旁边的房间收拾出来了。 如今看着比自己还高的秦书语,笑道:“岁月不饶人呐,我们的小语都长成大姑娘了!” 秦书语大大咧咧笑了一笑,“我娘肯定帮我生错了,本来是个俊俏儿郎,无奈成了一个姑娘。” 房中一人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秦书语看了看,竟还站着一个天仙似的人正微微含笑。看她这模样长得,感觉自己长得着实有些潦草。 “这是你的表嫂,程清念。你表哥巡营去了,过两日才会回来!” 两个人年龄相差无几,自是相见甚欢。 这几日天天相处,两个人感情也更加融洽。 程清念在这里几乎没有朋友,而秦书语又是胸无城府的人,相处起来也格外轻松。 园中小亭。 “你为啥要嫁给我表哥呀?我从小看他横眉冷眼的样子就害怕,他一开口我就心惊肉跳,不是训人就是在骂人的路上。你嫁给他,真是好好一颗白菜被山猪拱了,真是可惜了!” 她手中漫不经心吃着糕点,口无遮拦。回头又看见程清念柔弱的身体深表同情,觉得自己那黑面煞神的表哥两个手指都能把她捏死。 “这事说来话长!刚开始有一些害怕,但是我想着他如今能够庇护西京各州百姓安定,也不失为一个好君主。后来也没那么害怕了。” “他有没有欺负你?我自小就知道,他这个人对别人没啥好脸色。有一次,我在幽州不小心打碎他的东西,他就板着脸训诫。” 说到这里,她就有种往事不可回首的样子。 “欺负?”她仔细想了想,除了刚开始,后面他对自己也还算不错,就是晚上的时候,自己都哭着求他了,他总是置若罔闻,一个劲搓磨自己……,这算不算欺负?想着想着,她红了脸。 很快秦书语对这个话题没了兴趣。望着天上的大太阳打了一个哈欠。 “有点无聊,我们要不去外面逛一逛?” 程清念来钦州也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一是为了避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还有就是她在这里确实没啥朋友,想要逛也没人陪着逛啊。 “嗯!”她眸子也闪过一些雀跃,反正危夫人让自己多陪陪书语,也算自己的任务之一。 第44章 长长见识 两妙龄女子走在前头,后面跟着一大群护卫,引来大家纷纷侧目。 秦书语一看后面的一群人就觉得厌烦。 “他们跟着,还有个什么逛头?去去去,都给我滚。” “没人跟着也不妥当!你既然不喜欢,让他们跟在后面不露面便是了!”程清念道。 下面的人乖乖领命,退得好几十丈远。 她们两个说说笑笑,逛得尽兴。走着走着便看见一幢看起来灯火通明的豪华建筑,上面明晃晃“鱼跃楼”三个大字被照得熠熠生辉,迎来送往好不热闹。 “这是什么地方?”程清年问了句。 “这是青楼!鱼跃鱼跃,使人愉悦嘛。” 秦书语摆出风月老手的熟稔之姿说道,“里面的女子角色也是各不相同,分出三六九等,大家各取所需。有些人一掷千金就为叫花魁一面,一晚上斗酒就能花了好几十缸的酒呢!反正青楼就是达官贵人的销金窟。” 程清念听得一愣一愣的。 “要不我们也进去开开眼界!” 秦书语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其实她也没去过,自家老爹管得严,她这种世家小姐哪有机会去呀。如今天高皇帝远的,谁管得着自己呀! “走走走!” 秦书语推着程清念走,看了两个人的装束,又觉得不妥,走进了一家衣裳铺。 程清念刚也被她说得起了好奇心,竟也跟了上去。 远远跟在后头的守卫,哪里知道刚从铺子里出来的两个翩翩公子就是她们呢。 “哎呦,哎呦,公子快快里面请?”老鸨金玉露扭着腰肢,看着迎面走来两个极为俊俏的公子,热情招揽。待走近一看,却看出是两个穿着男装的俊俏小娘子。 “哎哎,小娘子,这可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呦!” 她觑着眼睛,打量了来人,一个秀美中透着一股英气,光彩照人。旁边那个,丽若春梅绽雪,神如秋蕙披霜,两颊融融,霞映澄塘,双目晶晶,月射寒江。比这楼上的花魁还要俏上几分。 “你看看这个,再说我们能不能进?” 秦书语掏出一大摞银票,在手掌上拍了拍。 那老鸨瞥了一眼就知道手上的银票都是大额的千两银票,眼睛不禁一亮。 “哈哈哈,来此即是客,公子快请快请?” 两人被一众莺莺燕燕围带着进了屋子。里面一股子香氛气息,熏得成清念头昏脑涨的。 “快上酒菜,公子你们有什么要求呢?”老鸨眯眼笑道。 秦书语和程清念面面相觑,她们鬼知道有什么要求,就是见见世面而已。 “那就把花魁叫来我们看看!”秦书语想了想道,就先这样吧! 老鸨也看出两个人身份不凡,不敢造次。先让人上了酒菜,又找了几个清官人陪她们。至于花魁嘛!还在贵客房中,还需要等上一等。 门外一个小丫头正端着果子进来,一不小心被门口绊了下,果子滚了一地。 “你这个臭丫头,这么点小事也做不好!” 老鸨上前就给了不轻不重的一巴掌。 那女孩子在地上一个劲求饶。“妈妈,妈妈饶命!” 程清念看了一眼那女孩,模样清秀,脸色苍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于心不忍。 “妈妈,无妨!你别罚她!” “哎呦哎呦,还是公子大人大量!”老鸨笑吟吟的,转头却恶狠狠轻道,“红儿,如果你这月家里再不来赎,下个月就给我接了客!” 两人在房中听了好一阵曲子,也被哄着喝了一两盏酒。 但是迟迟不见花魁出来,秦书语又犯了老毛病。她们轻视怠慢自己想法又开始作祟了。 “我倒是要看看,花魁是不是真的没空?” 她说着就要挨个房间找。 程清念拉她都拉不住。 连着看了几个房间,都看得几个酒色之徒正伏在姑娘身上索欢。两人不禁捂了眼睛。“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骂声此起彼伏。 秦书语踢门进来最高等的厢房中,看到一个衣着华丽的美丽女子正在给人抚琴。定是花魁无疑了。 她又看了座上之人,竟然就是望府楼的那个俊俏公子。 她皱眉,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外面光风霁月,里面也是污糟得很。 云澜郴瞥了一眼来人,不禁一诧。 怎么又是她?阴魂不散。 “这位公子,怎么抢完烧鸡又要抢人了?”他眯了眯眼睛,有点不满。 但是他瞥见后面站着那人,更是惊掉大牙。 程清念只能囧着脸,走到他跟前,恭敬行礼。“参见先生!” “危雪戟这方面倒是心宽的很,也能纵容你来这地方,这倒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他悠悠抿了一口酒。看得那人脸色通红。 “吓唬谁呀你?你这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谁说这地方就你们男人来得,我们女人就来不得?你们能来找乐子,我们就不能来消遣消遣?” 秦书语显出不满,拉着程清念就走。 云澜郴恣意笑了笑。 “说的也是,既然你们也来找乐子,不妨大家同乐!玉琅姑娘,还不挑些好曲子听听,你们也都过来,好好让她们也见识见识!” 秦书语不甘示弱的留了下来,程清念也只能坐了下来。 这时候又进来不少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簇拥着云澜郴哄着他喝酒,他揽着女子细软的腰肢,一派放浪形骸模样。 两个人就在那里,低着头,红着脸,真是窘得很。 没一会,大堂里面不知发生什么事,原本闹哄哄的大堂在一阵骚乱后,丝乐声,谈笑声戛然而止。包间里的人不禁出去张望。 程清念一看,已是一惊。她认得,那都是侯府的守军。 她拉着秦书语赶紧走。 刚想走出门,便看到危雪戟周身气息凛冽,让人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阴森森盯着自己。 “表哥,你别怪她,是我要来的。” 危雪戟一个狠厉的眼睛将秦书语的话按了下去。 程清念知道此事确是自己理亏,堂堂君侯夫人,去逛青楼传出去也是少有的丑闻。只能心虚地站在那里,等着他处置。 “回去!” 他声音轻却怒意滔天。 第45章 甘愿受罚 秦书语被送回了东厢房。 程清念跟在危雪戟后面大气都不敢出。 霁川阁里,他看着她的装束,心里就来气。 “你去那里做甚?” “刚好到了那里,有点好奇,就想着去长长见识!” 她咬着唇,低着头,自知自己理亏,也不辩驳,乖乖等着责罚。 她也后悔的要命,怎么就没拉住书语,反而被她蛊惑去了。 他看着她认错态度尚且良好,怒意消减几分。 “哦,那你可长了什么见识没有?”不禁冷笑道。 “就喝了点酒,听了曲子,看下花魁娘子。” 她也知道他肯定不喜云澜郴,便将事情隐了。她最近也摸透他的脾气,看了看他带着薄怒的脸,还是乖乖认错得好。 “君上,今日之事,确是我做得不对,到这类烟花之地已是大忌,还吃酒,听曲,我想想也后悔得紧。你要罚我,我也认了。”她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起来可怜的样子。 他今日巡营回来,却不见她的身影。又听得守卫回来说,两个人跟丢了,不禁着了急。 却没想到两个竟去了青楼。 他对她的定位大体是个循规蹈矩之人,却没想到她竟能做出这离经叛道的举动来。 当时又急又怒,看着她平安回来,其实怒意也就减了几分,他看着她竟然如此快认了错,心中的气也去了一半。 只是他沉着脸看着她极为别扭的打扮。 她赶紧自觉去沐浴更衣。 最近天气渐热,他一看到她穿着薄寝衣,垂着湿发出来,眼睛直勾勾的。赤裸裸的情欲就挂在脸上。 她有点不敢靠近。 他迈开长腿,一把将她攥过来,放在了桌上。 她羞耻得想要逃下来。 却被他按在桌上,身子卡住她的腿牢牢不能动弹。 “在这里不行,不要在这里…去床上!”她哀求。 他扯嘴笑了笑,“你不是说甘愿受罚?” 桌子摇摇晃晃,进程还未过半,就看她泪眼汪汪,委屈至极。 前几次他都是怜惜她身子,不敢过分贪欢。今日他想着惩戒她,势必要吃饱餍足才作罢。 他嫌弃桌子施展不开,又将战场搬到床上。 罗帐中的春浪一浪高过一浪。 她呜呼的哀求又变成细碎的呻吟。 “不是说长了见识,怎么一点都没长进?” 他乐在其中,折腾了一夜,着实好好“惩戒”了一番。 她沉沉睡着,他抚着她光滑的后背,他自知对她身娇体软贪恋得很,食髓知味,难以自拔。 想到这里,心中竟然有几分沦陷的感觉,让他不敢深想…… 后花园中。 秦书语看了看程清念红肿的眼睛和眼下的乌青。 “表哥罚你了!” 她还不谙人事,一派天真! “没有,没有。”程清念支支吾吾,这怎么说出口。 这段日子,波澜不惊,却是他们两个难得的好时光。 小书房中,他批阅文书,她研墨添水,颇有红袖添香,岁月静好的模样。 他心情好时,将她拉到怀里,自己闭目养神,让她读文书,他再捏笔批上寥寥数语。喝茶时不禁心生逗弄,一把揽过她的腰身,将嘴中的茶水渡给她,弄得她娇喘不已、怒目而视,他看着她这恼羞成怒的样子,着实喜欢得紧。 天气渐热了,暑热难消,出门的人都少了。 这日她正坐在他怀里,给他一字一句念文书。 他揽着腰肢,伸手解了她的衣衫,附上雪白的绵软。 “你,你能不能正经一些?”她气急。 “不能!”他眯着眼睛享受手中的触感。 "君上!”她语中有了些慌乱! “怎么?尤嫌不够?”他嘴中不正经,却也支起身子去看她手中的文书。 大抵是有一伙人借着盘龙岭天险,占山为王,这几年已经形成敢于和官府抗衡的势力了。这盘龙岭的山贼时常在周边烧杀抢掠,让周围一带的百姓人心惶惶、苦不堪言。上书之人也是希望君侯让人荡平盘龙岭,以绝后患。只是让谁去? 程清念知道这盘龙岭距离汝州不过两百里,汝州城很难袖手旁观。 她一双眼睛灼灼盯着她,似乎想从中找一些答案。 危雪戟看完后不动声色。 “你先出去!让四海进来。” 他从刚才的色迷心窍到一脸正气切换得很快。 她感觉出他的讳莫如深,仔细整理了衣服走了出去。 但是她垂着头,满腹心思的样子倒是都落在了他的眼中。 这日,苗若兰来到侯府找程清念。她之前说是去寻十分稀奇的药草,消失了好一段时间。 她这几日忧思深重,看到她来不免高兴。 “师傅,你可见过师伯?”她忽然想起来,他们师兄妹倒是擦肩而过好几次,而且自己之前以师父书信欺骗长孙先生的事情有点过意不去。便想着凑着他们两人见一面。 “不去不去,这老匹夫有什么可见的?”苗若兰说他便一股子嫌弃。 “你和师伯?”她现在也略懂一些人事,竟发现师傅脸上一抹难以言说的微妙。他们两个?怪不得师伯接到她的信竟不顾军情,千里奔赴。 “其实,我是有求于师傅,想让师傅帮我向长孙先生打听下汝州的事情。”这也是她的不情之请。那日之后,危雪戟便去了营中,自己想问问不到。 她将前因后果说了,苗若兰沉吟半晌,答应了。 “我这是为了你,可不是为了见那个老倌!” 苗若兰回来的时候看起来心情不错,脸上红晕娇俏,像是吃了回春药。 但是她也带回来一条让程清念寝食难安的消息,确实,君侯预备让汝州出兵剿灭盘龙岭。听说盘龙岭大当家冯自易是个极为难缠的角色。 冯自易! 她隐隐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此时她心里压得透不过气来,盘龙岭盘踞天险,易守难攻,此行可谓是凶险。这可如何是好? 她心想,要不自己去撒个娇,去求一求君上?不知道会不会有用? 这两夜可谓是恍恍惚惚,愁肠百结。晚上睡不着,她溜达到了危雪戟批阅文书的地方,看着墙上挂着的西京地形图发呆。 脑中忽然蹦出了一个粗犷的汉子来。冯自易! 第46章 围剿盘龙岭 两年前,汝州城里,出了一桩极为隐秘的丑闻。 城中的徐护军家的闺女徐祈愿跟一名府中护院私奔未遂。 因为徐祈愿与程清念私甚好,她郁郁寡欢的时候,自己去陪她才听得她私下说了几句。 她那情郎便是自家的护院,两个人定了终身,私奔还没逃出府呢,就被抓住了。 冯自易几乎被打半死,徐祈愿以命相逼才留了他一条命。那情郎也是扬言,要闯出名堂,再迎徐祈愿入门。 前段时间她回汝州,见到徐祈愿形销骨立的样子,也知道她还未走出情伤。 她豁然开朗。 第二日,她盛装打扮了一番。带着锦娘、芷双去了衙门。 危雪戟看到她来,并不感意外。 她甚少涂脂抹粉,今日描眉画目,更加显得眼波流转,樱唇娇俏,乍一看更是惊为天人。 不过他还是没有表露半分! “你怎么来了?”他淡淡问一句,手上并不停。 “我是想着君上很久没回府,怕是这边的换洗衣服不够了,想着送点过来。还顺便带了一些点心来,君上忙时可以垫一垫肚子。”她更是贤淑地站在一旁。 “嗯好,东西放下吧,我这边还有事要忙,没事就回去吧。”他点点头,并没有看她。 她放了东西,似犹豫了很久。终于开口。 “君上,你是否派了我父亲去围剿盘龙岭?” 他冷峻地看了她,点了点头。 “君上,你能不能……” “不能!”他沉了脸打断她的话。 他不否认自己喜欢她,但是喜欢归喜欢,这大是大非前,依旧没有商量的余地。 让程岳去攻打盘龙岭,虽存了几分报复私心,但放眼当下,真没有比他更合适之人。周边几城都是要塞,动一子而牵全身。也唯有汝州尚有余力。 “盘龙岭必须要有人去攻打?因着你的关系,你父亲不去,那其他人会作何想?觉得本君是个色令智昏的人么?”他颇有意味地看着她。 出乎意料,她点了点头。 不知为什么,她的乖顺,让他颇开心,语气柔和了些。 “你回去吧!今晚我就回去!” 他这段时间存心躲避,怕她到时候胡搅蛮缠来求自己。 “君上,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她对上他的眼睛,里面水光潋滟,甚是美好。 “我是想让君上准许,我父亲去招安盘龙岭。都说先礼后兵,招安不成,再去围剿也不迟。” “招安?”他扯了扯嘴角,异想天开。 她又将冯自易和徐祈愿的事情尽数告知。 “君上,冯自易不过是想出人头地,只要你许以重位,再以赐嫁徐祈愿为条件,以他们两个的感情,我想这是有可能的!” 他沉默半晌。 “君上!”她眼睛充满着期盼,不禁又靠近了他几步。 身上那一股淡淡的香气沁人心脾。 他身子顿时紧了紧。禁身多日,差点破防。 “好,我会将此信息传递给你父亲。” “谢谢君上!那我就不打扰君上了。” 没想到她说完就撤了,只留下鼻尖淡淡的香气,倒是让他有了点淡淡失落。 不过七日,消息已经传到汝州。 程岳将招安信即刻送去了盘龙岭。 不日,盘龙岭当家的冯自易修书邀请程岳上山和谈。程岳不顾门人劝说,执意独自上山和谈,以表虔诚。 整整五日,山下大军已按捺不住! 冯自易亲自将程岳送下山来,表示盘龙岭愿意接受招安,为西京效忠。 盘龙岭众人,被拆分分入各州军中。冯自易被授汝州护军副职,并不日迎娶徐祈愿。 盘龙岭山匪不费一兵一卒被瓦解。亦被百姓称颂。 “哈哈哈哈,君夫人真是个妙人!”长孙先生听闻了来龙去脉,不禁赞叹道。 危雪戟听闻,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眉宇间隐隐有一丝骄傲。 翌日,他回到府中,看到她和秦书语正在聊天。秦书语正在吐槽她见的相亲对象。 “那个什么李公子,瘦不拉几,看着就不是长命的。还有那个督军,黑不溜秋,脑袋大脖子粗,就是一个莽夫。你说,姑母找得都是什么人呀!也就那个什么沈容确,看起来正常一些。” “你看上沈公子了么?” 程清念听到这个名字,想起了沈家。其实沈家是西京里面最有实力的一个世家了。当时老侯爷在时,沈家手握多州兵权,实力可以与危家争锋的。但是沈家放弃了兵权,愿意向危家俯首称臣。 但是西京多州,还是认主的,以沈家为亲,沈家地位在西京自然也是独一无二。 “那是矮子里面拔高子,也就那样吧。反正我不想嫁人,嫁人有什么好的。你看看你,每天被表哥管得,他一皱眉,你就不说话,管得像个小猫一样的。你能不能争气一些,我母亲还有我姑母,在他们的丈夫面前都是说一不二,驭夫有素的。” 秦书语继续她的清醒发言,程清念听了也不免点点头。如果不是因为降城,这辈子她会跟着师傅浪迹江湖,行医救人去! 危雪戟听得青筋直跳,黑着脸回了房间。 四海上来提醒,少夫人,君上回来了。 秦书语不知道怎么的,特别怕危雪戟,知道他回来了,马上借口溜了。 程清念回了霁川阁,却看到他沉着脸坐在房中。知道情况可能不妙。 “君上,你回来了!你怎么了,可是盘龙岭之事不顺利?” 她想来想去可能就这个缘由。她也不免流露出一些担忧的神色。却听到他道。 “以后少和秦书语厮混在一起。好的没学来,尽学些离经叛道之事。” 他隐隐有些咬牙切齿。 程清念知道他听到了她们的聊天了。脸上一囧,不禁红了脸。 他皱眉看着她的样子,没再说话。天气一日热过一日,她穿着齐胸浅绿纱衣,露出白皙的脖颈部和锁骨,下面是白色裙裾,在这夏日看起来格外清爽。 他目光停留在她的锁骨上。喉结不禁一滚。 一把将她抄了起来。 她羞红了脸。“君上,你做什么,现在还是白日?” “你不是想驭夫有素么,本君教教你怎么驭夫!”他一本正经,说起下流话来脸不红心不跳。 她被扣住腰肢,骑在上头,羞愤欲死。 白日房中,传出一阵阵娇喘和低吼,让人羞红了脸。 第47章 赌场闹事 秦书语出了门,百无聊赖在街上走着。 表哥回来,程清念是不敢再找。上次青楼的事情一出,表哥的眼神每次看到自己就像要杀人一样。 走着走着,就看到花街旁边有人哈三幺五,原来这是一间赌坊。 秦书语来这里就暗自赌誓,要把幽州城玩不到的都玩一遍才好。看着这赌坊,便来了兴趣。 她原本只是站在那里看看,看到有人翻出精彩的牌面不禁喝彩几声。 看着看着,手也痒了起来。过过眼瘾哪里成啊? 她是个新客,又是个小姑娘。刚进来赌坊中的人就盯上了她。 看着她要自己上手更是乐不可支。 “大大大。”秦书语大声叫着,那骰子一开,果真是大的。她喜不自禁,将桌上的银钱都收了过来。 她不缺钱,但是赢钱的感觉总是好的。 她又叫着开了几盘全中了。她心想,看来老天爷眷顾新手啊,又压上钱开始赌起来。 可是刚尝一点甜头,接下来几盘都输了。她不甘心又将所有银票压了出去。 果不其然,满盘皆输。 这时候她才觉得不对,定是被他们出了老千。“肯定是你们出了老千!你们这家黑店!” “姑娘,话不能乱说。你有证据么?”赌坊老板慢悠悠走出来。 “哼,不然怎么会次次这么巧?我之前明明看到出来的是三,一眨眼就变成了六,肯定是你们耍了手段。” 她秀眉倒拧,气势倒是不输。 “你先拿出证据来?不然我们就不客气。”赌坊老板露出凶狠表情。 秦书语看他们人多势众,一把抢回来自己的银票,就准备撤。 “本小姐不玩了。” 但她这点三脚猫功夫,在这些地痞流氓里面讨不到好处。她很快被大家团团围住。 “这小娘们,细皮嫩肉的,让我们兄弟也享福享福。”“哈哈哈,说的也是!” 那些人露出来面目,浪言浪语起来。 “快放我走!你知道我是谁么?说出来吓死你。我可是秦府的大小姐,是侯府的至亲。” “哟,我好害怕呀!” 这时候,秦书语脸色惨白,才感觉害怕她成天无法无天,只觉得自己厉害无比,从没想过皆是人家迁就她。如今在这里,她这个大小姐啥也不是,就是他们砧板上的鱼肉。 “你们别过来!” 她真的怕了,眼里已经噙着泪水,手指不自觉发起来抖来。 砰一声。门被踢开。一道白影立在逆光里面。 “哦,原来你秦大小姐也会怕呀。我还以为你等巾帼英雄,女中豪杰自然是没什么怕的东西。”他戏谑道。 秦书语抹了一把泪,才把人看清。是云澜郴。“云澜郴,他们欺负我,快打死他们!”她激动得眼泪和鼻涕都下来了。 云澜郴很嫌弃地看了一眼秦书语。他一个飞身就将几个小喽啰给踹飞,等着赌场老板冲上来,他甩出折扇将人拍了下去。随后又一个潇洒转身,撩开长摆,两个人应声倒在脚下。 秦书语看到他潇洒不羁的身影,有一刻愣神。真他妈太帅了! 云澜郴解决了这几个虾兵蟹将,一把将地上的秦书语拉了起来。 此刻,她像个孩子一样,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发髻散乱,脸上还带着点伤。他素来怜香惜玉,拿了丝帕递给她。 “你可真够狼狈的,把脸擦一擦。” 秦书语接了丝巾,心中骤然一暖。眼中氤氲出一些水汽来。 “还不走,怎么的,还想留在这里?”他看她呆立那里,漫不经心道。 “我,我腿软了。”她瘪着嘴,又仿佛要哭出来的样子。她这个大小姐,哪里经历过今天的事情,腿刚在打斗的时候又受了点伤,现在觉得动一下都疼得要命。 云澜郴:“……” 他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算了,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谁让我云澜郴是出了名的怜香惜玉,护花使者呢?” 他那张俊脸朝着秦书语粲然一笑,他那多情的凤眼映入秦书语的眼中,流光溢彩,她不自觉脸上微微发热。 云澜郴抱着秦书语出了门。准备往侯府去。 “不不不,别送我回侯府。我不回去?” 他眉毛一挑。“不回去,你去哪里?难不成跟我回去?” “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我这样子回了府中必然要被表哥责罚的。要不恩公你就收留我几晚上?” 她恢复了一点神气,眼睛骨碌碌转了下。现在搞得这么狼狈回去,不仅丢了秦大小姐的名声,更重要的是以后表哥肯定不会轻易放我出来了。不能回去?绝不能回去! “不可能!” 她盯着云澜郴。可怜巴巴的样子。就是云澜郴这个万花丛中过的人,也受不了这样的眼神。 “就两天!” “太好了!恩公,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以后肯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她挂在他脖子上的手,差点把他勒死。 “秦大小姐,报答归报答,别以身相许就行。你把手松一松,你想勒死我?” 云澜郴勾了勾嘴角。这个女子倒是有趣! 晚上,秦书语特意叮嘱了人给侯府的少夫人送了口信。 程清念一听,大吃一惊。 但是她也不敢惊动大家,叫了车夫将她送到了云澜郴的别院里。 却看到了作威作福的秦书语。 她躺在榻上,嘴上叼着香蕉,好不悠闲。 “清念!你都不知道,今天有多凶险,如果不是恩公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看到她来了,抱住了程清念,忽然就委屈起来。 “没事了,没事了,以后这些地方万不能再去了,也别恼护卫跟着烦。你和我回去吧!” 程清念拍拍她的背。 “不不不,清念,我不走!” “为什么?” 她脸上浮起红云,露出一抹娇羞。 “ 回去又要挨骂,我先躲躲风头,而且我还没报答恩公呢?我在恩公这里先住两天,你回去帮我找个借口,说我去找朋友了,过两日再回来!” 程清念:“……” 前阵子还不是一口一个浪荡子,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么?现在就一口一个恩公了。 第48章 沈容音其人 侯府东厢。 辛娘给危夫人递了一封拜帖。 “夫人,沈小姐明日想入府拜见。” 次日,沈府千金沈容音身着一身白色的苏绣流云锦衣扶着丫鬟的手踏下马车。 她发髻梳得简单却又不失精致,那头上的的玉簪一看就价值不菲,两侧各簪着海棠样式流苏钗。脖子上是一个白玉项圈,上面是一颗价值连城的翡翠 那张鹅蛋脸秀丽无比,美丽耀眼,让方圆百里的鲜花都要艳羡。眉目流转间带着一点不食人间烟火的倨傲。整个人端得就是世家闺女的派头。 她穿过重重院落来到危夫人房间。朝着站在门口迎接的辛娘微微颔首,走进房间。 “臣女参见夫人。”她落落大方,笑颜如画。 危夫人含着笑,摆了摆手招她过去。 “多时不见,出落得更漂亮了!” 两个人寒暄了一番。 沈容音便让丫头奉上了礼物。 “夫人,这是百年人参,极为难得,我父兄特意命人寻来的:这个是上好的鹿茸鹿胎,特意从雪山上猎来的,给你补身子用的。” “你这孩子,人来了就好,何必这么客气。 危夫人说着就让人将东西收了, 下人此时将茶上来了。 沈容音端起茶杯,微微顿了下。 “夫人,这可是明前的龙井?” 危夫人略笑了笑,是。 她轻轻啜了口茶:“怪不得,这茶味极鲜,就是入口带着一点涩。不如我之前得的一款雨前一片青,品着比这茶还甘甜些,到时候我给夫人送点来尝尝。” 危夫人放下茶盏客套道:“你这孩子有心了。” “夫人喜欢便是这茶的福气。我看今日冲泡的水,也是去年收的雨水了,我这倒还有不少去年梅花上扫的雪,封在坛子里埋在地下,泡茶极好,到时候也一并给夫人送来。” 危夫人听了,拉着她的手:“你这孩子心细,也不知道这玲珑心肝怎么长的。谁能把你娶了去真是好福气。” 两个人略坐着说了一会话,沈容音便告辞了。 辛娘回来,却听到危夫人道:“阿辛,那时候我欲为戟儿择这门亲事,也好给他在京中平添些助力,你如今看怎么样?” “沈小姐的家世相貌人品自不必说,均是一等的。但是我瞧着还是少夫人面善些!” 辛娘圆滑说道。 “你们那,巴不得主子都是个好相与的。不过也如你所看,沈小姐自进来这屋子,身上的架子就没下来过,又是说茶叶,又是说茶水,处处要彰显他们沈府的不凡和讲究。” 危夫人抿了口茶。看着院子里远去的背影。“阿辛,知道我是怎么改变主意的么?” 她记得,那一年簪花宴,邀请了好些世家小姐前来相看。沈容音作为西京最尊贵的小姐自然在其中。 她姗姗来迟,却没想到和一个籍籍无名的商人之女撞了衫。她登时就撂下脸走了。后来那女子回去路上被人掳走,失了清白。那女子家里没有大的权势,只能不了了之。后来那女子就上吊自杀了。 这事没有证据说是她做的,同样也难以证明不是她做的。不过也因此危夫人有了顾虑,才将讲亲的事情冷了下来。后来程清念来信,她也没想到竟在她们两个里择了后者。 “夫人,我倒是觉得少夫人来了之后,君上变得又些人情味了。他们两个现在的感情好着呢,天天蜜里调油似的,想着再过段时间就有小君上了。” 辛娘笑道。 危夫人听了也高兴。“清念是个知道进退的,有她在了,最近他回来的日子也多了!也愿意一起吃饭说说军中之事。你去把那个送子观音拿去给她,希望早点给危家添个孩子。我也好承欢膝下!” 踌躇在路上,沈容音今天还是有点失望的。 她没有看到最想看的人。程清念。这个名字让她在心里记挂了一阵。 她出生就被算出来带有极为贵重的命格,说是此命生来大不同,凤凰飞入罗帐中。 她作为沈家嫡女怎么会不贵重呢,这是京中除却君侯的第一大世家,位极人臣,手握重权。不出意外,她还会是整个西京最尊贵的女子,嫁给君侯,共赴天下。 但这一切忽然就戛然而止了! 哪里冒出来的一个降城之女,忽然夺了她的尊贵和荣耀,让她这段时间都郁郁不得欢! 她心里是气的,但是又要装出不在乎的样子,没有娶到自己,是危家的损失!那程清念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也让她好奇。 她一肚子的失望,这时候却见到一男一女两人前后走来。 那男子气宇轩昂,眉宇冷峭。竟然是君上! 她顿时来了精神,收敛了神色,恢复了往日的倨傲,不禁挺直了背。 “臣女沈容音参见君上。” 她不卑不亢,有理有节地行了礼。试图引起危雪戟的注意。这样一个世家贵女,到哪里都要引起人家几分在意的! 却没想到,危雪戟略一颔首,就走过去了。走过去了! 她一阵尴尬,此时又对上了一双晶亮的美目。 “沈小姐好!” 女子微微顿了下,见君上回过头来寻她,一颔首也急着向背影而去。 沈容音站在那里愣了很久。 那人不会就是程清念吧? 她感觉心里有什么在崩塌,她最引以为傲的容貌,先是被无视,接下来又被人碾压。对,她不得不承认,那确实是勾人摄魄的脸。 她那纤长的手指嵌进掌心里,有了疼意! “小姐?这就是那个程清念?一副狐媚惑主的下贱模样。怪不得毫无声息就嫁给了君上,必然是魅惑君主,暗度陈仓了呀。”跟在后头的丫头月砂评论道。 她很快恢复了平静。 就算程清念嫁给君侯又如何?没有了沈家,他危雪戟能不能坐的稳这个君位! 不嫁给危雪戟,她也会成为这世上最贵重的女子,再不济还有南安和东晋,这天下是谁的,还不一定呢? 想到这里,她心中澎湃!这就是我的命,出来就定好的! 第49章 报恩 危夫人说曹操曹操便到。 危雪戟带着程清念来到了东厢。 “何事这样着急?”危母看了一眼两人。一个怒目薄嗔,一个低头不语,又像是闹了什么矛盾的样子。 “你说秦书语昨晚住在哪里?”他狠狠瞪了她一眼。 程清念出门回来,就被他给撞上了。本想为秦书语掩饰几句,没想到那人沉着脸道:“你去江云郴别院做什么?” 是的,自己的一举一动无不是在他的眼皮底下。 她也知道,他对江云郴总有一股子的敌意,怕又引火烧到自己身上,激起他的滔天怒意,也不敢替秦书语遮掩了。 “大概就是书语遇到了危险,被云先生救了,现在宿在先生的别院里面。我让她回来,她说要报恩后才回来。” 她无奈说道。 “这小语也真是荒唐,我们给她张罗择婿,她这样和一个外男纠缠,传出去名声尽失。戟儿,你去将她给我带回来!” 危雪戟本来也懒得管这事,所以想着禀了危夫人就好。他看了看站在旁边的程清念,想到家里又有人要与那个油头粉面,徒有其表的浪荡公子扯上联系,心中就暗自不爽。 在马车上,他抿唇沉目,程清念知道他这是有点生气,要不要哄一哄?又怕他晚上兽性大发,不由换了一副特别温柔的语气。 “君上,书语为人仗义,古道热肠,对这等救命之恩自然是非常重视的。才会如此,到时候我们给她晓以利害,她必然会听话的。” 他沉默不语,过一会,才侧头去淡淡问一句。 “在你们眼中,那云澜郴就如此有魅力?让你们一个个趋之若鹜,神魂颠倒?” 她明显感到一股子酸酸的味道,这人看似瞧不上云澜郴,怎么处处又将云澜郴做比。看着他醋醋的表情,程清念自觉要哄一哄他。 “先生丰神俊朗,自然是不少姑娘的梦中情郎,但清念觉得男子还是阳刚威仪一些,看着更加可靠些!” 程清念自己说完不觉得老脸一红,这话太违心,太不要脸了。明明自己之前幻想的夫君不就是谦谦君子的模样么? 阳刚威仪……这不是点着自己的名字么?他一听心里高兴起来,看着她面晕红霞,肯定她这是娇羞了。 他心中云散日朗,嘴角不觉含了笑。凑过脸去,气息交缠。 “那你觉得本君可靠否?” “咳咳,可靠!可靠!”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点头如捣蒜。 他心情大好,伸手扣住她,一口含住她的发红的耳垂,用湿软的舌头轻卷,直到那人受不了这痒意,将他微微推开。却听他在耳边下流道。 “那本君自不会让夫人失望,今晚还需夫人好好领略下本君的‘可靠’!” 程清念哪里被这样撩拨过,面色赤红,心中恼怒,觉得自己次次被拿捏,竟起了一丝反抗之心。 “君上自是可靠之人。但是我觉得人活一世,还是别时时指望别人的可靠,还是要自己靠自己得好。” 她刚怼完身子就往角落缩了缩,危雪戟听此眯了眼睛。听出她的反抗之意,隐隐有切齿之声!想了想这马车中,还是作罢! 刚说完,马车就来到云中别院。 这段时间,秦书语像一剂膏药黏在云澜郴身边。 “恩公,你去哪里啊?”一大早云澜郴出门便被秦书语缠住。 “有事!”他不耐烦的说道 “恩公,我随你一起,说不定还能帮上你的忙呢?” 秦书语扯着他的胳膊晃来晃去,云澜郴自问道,自己这是捡回来一贴膏药么? “秦书语!” 一声厉声响起,大家都吓了一跳。 “表,表兄!”秦书语像是老鼠见到了猫。 “跟我回去!你和他厮混一起算什么样子,要我飞鸽传书给舅父将你带回去么?” 两人这副拉拉扯扯的样子落在危雪戟眼里,自然是一派怒意滔天。 “我不回去!就算我爹来了,我也不回去,恩公救了我,我还没好好报答呢。” 秦书语心虚看了一眼程清念,轻声道。 “你回去吧,我不需要你报恩!”云澜郴现在都后悔在花街见到她了,不然也不会看她进了赌坊,心有不安又折回去。所谓眼不见为净,大抵如此。 “不不不,救命大恩怎能不报,这不是我秦某人的做派。恩公,上刀山下火海,九天摘星,下海捉鳖,只要我办得到,我就帮你去办?” 秦书语一字一句,说得格外真诚。 “你既要报恩,我让府中送千万金银给他不就行了!何必如此费劲!” 危雪戟到底听不下去了,不就一次偶然相救,搞得如此上纲上线。 “君上!” “表哥” 两个人齐声,颇有责问的意味。 危雪戟心中不爽,好好好,你们都向着云澜郴。 云澜郴的面色也是青白,扯起来嘴角道! “本就是偶尔为之,本没想到要回报,也没想到姑娘如此心诚。我云某素嫌弃金银财帛俗气,铜钱腥臭,姑娘既然要报答,我便收了你做一年女使,端茶倒水,沐浴更衣如何,贴身伺候如何?” 他挑衅般看着危雪戟,嘴角露出一丝讥峭。 “云澜郴,你别欺人太甚?”危雪戟顿时也黑了脸,剑眉倒竖,语中含冰。 此时秦书语这个武的,朗声道:“我就做恩公一年女使,回报恩公救命之恩!” 程清念简直无语,两个人都是气话,怎么她就当真了。 “表兄表嫂,你们回去吧,我现在是恩公的人了,等我报完恩,在回去给你们一个交代吧。” 秦书语对他们两个一本正经说道,全然没注意到危雪戟的脸色有多难看! 程清念知道这情形再发展下去,不敢想象,便拉了危雪戟道:“这事还需慢慢商量,书语你随我先回去,再不济也要收拾一点行囊,这样贸贸然过来,先生也没有准备。” 秦书语只听进去收拾行囊,便同意先和大家一起回去。 “先生,如此我们先走了!今日确实冒犯先生了,先生请勿见怪!” 临走时,她又恭敬施礼,她一直将他当作自己的老师尊敬,不敢怠慢。 危雪戟看到她嘴里,恭恭敬敬的先生二字,心里又是一阵恼火。她每次喊自己君上,却不如那先生富有敬意。 他越想越是醋意横生,深更半夜,他忽然坐起来,将半梦半醒的程清念扯起来, “以后不准喊君上!” 程清念揉揉眼睛,又是发什么疯。 “叫我夫君!” “夫君?”话语未落,便被人接在唇中,又是一晚雨疏风骤! 第50章 归来 秦书语刚回去就被禁锢起来。危雪戟可不容她下面的人乱来! 但是秦书语的性格是不撞南墙不死心的,月黑风高的时候,她翻墙跑了。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危夫人说,由着她闹,已经禀了她父亲,到时候让他爹来处置吧! 入了七月,穆府中迎来了一个好消息,走丢了十四年的嫡小姐穆仁芝被找回来了。 “恭喜夫人,恭喜老爷。小姐找回来了。”管家跑得气喘吁吁,就跪在门口,掏出来一个白玉蟠龙佩来。一看就是极好的成色。 这本来是一串双佩,白玉蟠龙,凤凰 卧霞,一红一白,是穆家的传家宝。 穆夫人接过玉佩,内心酸涩翻涌,手也不禁抖动起来:“可是真的,我的芝儿回来了?” “是的,我们当铺收到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来当玉佩,我们留了心。她说这是她自小带着的东西,实在走投无路才将东西当了。我们打探了家世,背景,也都大致相符。”管家如实禀报。 听此,穆夫人手掩着面,喜极而泣,“人在哪里?快快带进来!” 一个衣着简朴的十七八岁女子被带进房中来。面容清秀,眼睛又透出点机灵,看着很瘦弱,她紧张得绞着手,仔细一看,一双手粗粝得很,能看出生活的十分艰辛。 女子看着一屋子的人,心中又感叹这府中的繁华,虽然具体不知发生何事,但是这期间那些人对她恭敬客套有加,自觉来这里肯定是不赖的事情。 “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生辰何时?”穆夫人泪眼朦胧将女子打量了一下,脑中不断与十四年前的孩童对比起来。眼睛,鼻子,嘴巴……越看越还真有几分相像。 “我叫陆红,现住在玉州,我是个孤儿,不记得在哪里出生,也不知道生辰几时。后来被陆家收养了,后来养父母死了,我和哥哥陆青相依为命。” 女子垂着眼睛,声音轻轻的,三言两语便勾勒出一个凄惨的身世。让在座的人不禁唏嘘起来。 “可还记得以前的什么事?”堂上的老爷问道。 她又摇摇头,“后来生了一场大病,小时候的事情都记不起来了!” 穆夫人听得更是感觉肝肠寸断,千回百转,这十几年,这孩子在外面不知道受了多少苦。 脑中还想着,身子便已经扑过去,我的儿,我的儿的叫起来。 屋子里的人都淌了泪,那女子开始自是一惊,后来才反应过来,原来她们将自己认做了这府中的小姐。我是小姐? “小姐,这府中的小姐!真的太不可思议了,我这是做梦么!”她脑子轰隆炸了烟花,简直不可思议。 但是那个美丽的尊贵夫人,正搂着自己一口一个“我的女儿”哭得伤心。那站在一旁的俊俏贵公子,满脸喜悦叫着自己姐姐。堂上那个威武的将军,怜悯而慈爱地看着自己…… 她狠狠咬了一口自己的唇,吃痛!这竟然是真的。她忽得流出泪来,抑制不住满眼睛的泪水流下来!喜极而泣。 我有家人,有家了,关键还是这尊贵的将军府。再也不用在外面辛苦讨生活,再也不用受人欺负…… 陆红和穆夫人抱在一起,哭得稀里哗啦的。直到众人将她们分开,才平静下来。 q穆府掌上明珠失而复得,惊动了整个钦州。 侯府刚收到消息,各种赏赐和礼物已经如流水一般搬进府中。 还托人传来消息,君侯届时会亲自前来探望小姐。 陆红坐在华丽的闺房中,看着这些珍珠,翡翠,如意,首饰……这么多稀世珍宝就那么随意的放在自己的桌上,她一边走,一边抚,仿佛置身梦中,但是手上东西的触感真实地告诉她,这是真的。 她是将军府中的千金。失而复得的明珠。 这时候门被扣响,一个婆子探进身子来。 “小姐,你的义兄也来了!” 一个黝黑瘦高的青年进了房间。 “红儿,你是将军府小姐?”他看了一眼房中女子,已经换上了一身苏绣锦衣。虽然还没有换了发饰,但看起来到底和之前的穷苦形象大相径庭。 “红儿,你怎么会是将军小姐……” 她奔过去抓住他的手臂,没让他说下去。 “你也不敢相信?我到现在仿佛还在梦里!老天眷顾,让我找到了家人。兄长,现在我找到家了,我定会也让你也就在这里,无论我是谁,你都是我的兄长!” 她紧紧攥住他的手,眼神闪着光芒,又带着点祈求似的望着他。 青年看了看眼前的女子闪烁的眼睛,又看了看房中的奢华,没有说话。 “你就是陆青?”穆夫人恰逢其时的进来。 陆青行了一礼。 “快快情起。这么多年,多亏有你在身边照拂芝儿,应该是我谢谢你。” 穆夫人眼中热泪点点。 “母亲,我们之前无依无靠,到处漂泊。哥哥去干些苦力,我就是去当当下人丫头。全靠以此为生,哥哥对我很好,我发过誓,他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陆红垂着泪,红着眼睛,说得十分深情,让人动容。 对于穆府来说,多个人添双筷子罢了。她本来就打算将陆青留下来。如今又听得她在外受了这么多苦,自然是事事要依着她。 “那是自然,你是芝儿的哥哥,便是我的亲孩儿。我早就让人将府中的厢房收拾出来了,孩子你就安心住下。” 穆夫人眼中含泪,怜悯中透着慈爱,说得十分真挚。 “谢谢母亲!”陆红喜笑颜开, 又连忙推着陆青赶紧给穆夫人磕头。 “红儿……”陆青还是稍有点不自在。 “哥哥,我不再叫做红儿了,我叫做穆仁芝。以后你叫我仁芝。” 是的,我才不要当什么红儿,我现在是穆家大小姐了。 陆青跪下磕头。“谢谢夫人!” “哪里这么见外,你叫我伯母就好。”穆夫人连忙上前将人扶起来。 此时,陆红脸上露出一丝真切的喜悦。 第51章 初见 穆仁芝这几日已经适应了府中的生活,有人端茶倒水、沐浴更衣,穿不完的绫罗绸缎、用不完的锦衣玉食。 这样的日子真的太美好了! 这日,穆夫人笑吟吟地说,你的雪戟哥哥来看你了! “哪个大哥,我还有大哥么?” 穆仁芝有点窘迫。 穆夫人知道,她走丢的时候不过四岁,哪里还能记得清楚这些事。 “雪戟哥哥就是君侯大人,你小时候最喜欢赖在他身边,总是要跟着他。小小年纪还说要嫁他呢!” 穆仁芝红了脸,但是脸上闪烁着一股难以置信的光芒。 “我和当今君上还是青梅竹马?”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和这西京最为尊贵的男子,竟然是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天哪,这穆仁芝是什么天之骄女啊! “你好好梳洗打扮下,君上很快就要到了!” 穆夫人慈爱地帮她顺了下头发。 这日,一顶华丽的马车停在了穆府门口,众人将这位贵客迎接了进去。 危雪戟一身黑色织金的袍子,看起来气宇轩昂、威仪无双。他冷峭的脸上,今日不知怎么的带着一点柔意,看着倒像是换了一张脸一样。 房中走进来一个怯生生的女子,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面容清秀。 他蹙着眉将眼前的人将十几年前的孩童对比了下,眼中虽有点失落,但还是十分和善地说道:“你还记得我么?” 危雪戟的气势太强,让穆仁芝有点不敢直视,但是听到他这么柔和的声音,她壮起胆子上前行礼。 “雪戟哥哥!” 他脸上露出一丝柔和的笑容,感喟道:“你回来了真好!” 这么多年,他就是将穆仁芝的走失怪到了自己身上。如果不是他的不耐烦,如果不是他的不懂事,她也不会被那个心怀不轨的守卫带走了。 这十几年时间,他也经常午夜梦回,看到那个可爱软糯的小团子不断的哭喊着的场景。如今,她回来了,他的良心也可以稍安一些了。 看到君上对仁芝的情谊大家都是喜气洋洋的。 穆仁远眼睛溜了一圈,看到君上只身前来。便问道:“大哥,嫂嫂怎的没有来?” 听此危雪戟心有不悦,却没在面前表露出来,只淡淡道。“她有事。” 大家坐下喝了茶,不多久,危雪戟便起身要走,大家都站起来起身相送。 穆仁芝这时才敢正视他的背影,高大魁梧,气宇轩昂,威风凛凛,高贵冷峻,如高耸入云的冰山,让世人仰首。 这世间最尊贵的男子便该如此。 而她便是这个男子心中独一无二的白月光,她想到这里,有些窃喜,有些雀跃。 今日去了穆府,又去了府衙中处理公务,回来已经不早。 回到霁川阁中,只见她正坐在桌前,一心一意地核对账目。认真得都没注意到危雪戟已经站在她身后。 “母亲让你管中馈,不是让你深更半夜还挑灯夜读,看花了眼!” 他扯了扯嘴角,略带一点戏谑。 “哦,君上你回来啦?你现在腹中饥饿么?” 她站起来揉了揉眼睛,确实眼酸得很。 她长发如丝绸垂在一侧肩膀上,夏日的风中带着一点缱绻吹过,撩起她细碎的发丝,让他心里微微发痒。 他伸手将她揽过,轻轻在耳边发问。 “怎的又叫君上?不是让你唤夫君?” 今日的他的语气和往日不同,带着一种难得的放松与柔和。那磁性的声音像一把钩子,让人不禁耳红心跳。 “夫君!”她看着他的眼睛,不由得又低下头,羞涩尽数躲在长睫下。 “今日有没有想我?” 他眼神追着她的眼睛,温柔而又执着的想要一个答案。 “恩!想!” 她也不敢让他失望。他这人真像危夫人所说是属毛驴的,要顺着毛捋才行。这也是她最近根据不断的实践得出来的经验。 她眼睛亮亮的,神色柔柔的,让他心内欢喜。他俯身含住她的唇瓣,香甜得像是夏日里的蜜瓜瓤。他轻轻敲开贝齿,又捉住那条香软的小舌头,用牙关轻咬,又卷进嘴里,仔细品茗。 这段时间,他在这方面到底也是积累了一些经验,知道怎么样撩拨她的兴致,让她快速的接纳自己。 他的吻又深又长,直到她憋红了脸才放开了她。 “恩,夫君,你今日似乎很高兴?恩,因为穆府的穆仁芝找回来了!” 她手臂还挂在他脖子上,笑着问他。 他点点头,他小的时候,弄丢了一个小女孩,他为此自责不已,如今她终于回家了。 还有一件事。 北境重城,渝州已经准备投诚西京了。出了渝州,便是大漠荒烟,真正的西出阳关无故人。 东晋和西京一直都对渝州势在必得,此番渝州向西京示好,让历来崇战的危雪戟也不由得高兴了几分。 他准备亲自带人前往去和谈,以表虔诚。 渝州城的天险,是它的苦寒。这里气候寒冷,到了冬天泼水成冰。 普通士兵在这里鏖战几天尚可,但是一旦战程拖延几日,士兵必然是受不了的。可以说,想要凭借军力将此城拿下十分不容易。 “夫君,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就定在后日一早。我到时候与长孙先生等一同前往,此行至少要两月有余。” 他沉醉的看着她的脸。 以前他感觉两个月时间不算什么。但如今他贪恋着她的柔情似水,贪恋着她的身娇体软,想着要分离两个多月,觉得挺难熬的。 “夫君,你此行一定会心想事成。” 她笑起来,露出一排浅浅的牙齿,很是好看。 今晚两个人也是格外放松,说的话也格外多,颇有点柔情蜜意的感觉。 夜实在深了,程清念推着他去屏风后面洗澡。 “你不帮我你洗?”他脸上带着明晃晃的调戏。 她将毛巾一扔,就跑了出去,明明白天都是一脸正色,怎么到了晚上就是这副色痞模样? 里面“哗啦哗啦”一阵水响,很快没了动静。 她以为他洗完了,就拿了寝衣过去让他换。 刚把寝衣放在架子上,划拉一下,她被人拥进了浴桶中。 她满脸是水,薄薄的衣衫都贴在身上,美好的身材一览无余。 他看着她这副样子已经失了魂魄,红着眼睛就扑过去。 清凉的水刺激着两个人微热的肌肤,让感官更是灵敏得要命 水流激荡, 他意犹未尽,拥着神女一次次共赴巫山云雨。 第52章 渝州 策马往北走,天气越来越凉爽,天地越来越广阔。 危雪戟带着长孙先生等一行往渝州疾驰。这个和谈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双方都很重视。 去年冬天,渝州的冻灾格外严重,百姓颗粒无收。今年春天,渝州遇到了百年难遇的雨涝,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 渝州守将李子宁是一个为民的好官,想着西京富庶,自己以献城换取西京施以援手。更重要的,东晋趁着城中天灾人祸,这段时间已经虎视眈眈,蠢蠢欲动了。那么他还不如卖西京一个人情。 危雪戟一行风尘仆仆、急行千里。后面粮草大军也已经缓缓朝着渝州赶来。 长孙无延看了看危雪戟,内心有点高兴。这是他没想到的,看来无论和谈成与不成,今年渝州的百姓都不会饿肚子了。 危雪戟一行至离渝州不足200里的城山关,气氛忽然紧张起来。 众人皆感到周边危机四伏,有一阵阵杀气扑面而来。 三思,四海等人拉停了马,均拔出了佩剑和腰刀,准备迎战。 一声长啸,四面八方已经出来许多的黑衣人朝着他们涌过来。 顿时,城山关附近风云突变,兵戈相接。危雪戟等人全力迎战,不多时空气中便弥漫起一阵阵血腥味。 三思四海善了后,四海擦了擦脸上的血,拨开一个黑衣人的衣服看了看。 “君上,我猜是东晋的人。袁其恒那个老贼,估计是怕了我们顺利到渝州,才想起派人刺杀。” 危雪戟看了看,又拨开一个刺客头领的衣领,也没发现什么特别。只看到腰上有一枚特别的璎珞。 四海将东西扯下来,放进了袖中。 还是没头绪,危雪戟点点头,现在还是西京的地盘,除了东晋还有谁敢。 李子宁是一个重诺之人,危雪戟刚到渝州,他便已经出城迎接。随着后面的粮草大军抵达,更是感怀君侯大义,交出兵符,誓要为君侯共谋大业。 此行和谈顺利,相关的将领留下来接手城内相关事宜。危雪戟和长孙先生等轻车简行先启程了。 临出城,收到粮食的百姓竟自发为侯爷送行。“谢君侯!”“多谢侯爷给我们送来的粮食!”“君侯就是我们的大恩人!” 一个女子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孩童。站在人群最前头,对孩子说“快谢谢侯爷大人!” “谢谢大人”孩子奶声奶气说道,十分可爱, 危雪戟看着这些平民,难得伸手抱了抱孩子,神情也柔和来。“都回去了吧!” 一晃已经快两月。他在回程的路上归心似箭。总觉得那个人在等他。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每个晚上他都想念枕间淡淡的药香味。 “君上了是想念女君了?”长孙先生一副过来人的样子。 他骑在马上,极为坦然的笑了笑,算是承认了。 “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也才半年不到,君上竟让老夫有些不认识了,变得更有人情味了。” 长孙策马跟上,几个人行程松快,不知不觉到了汝州地界。 “嗖”一下,一支暗箭射来。 三思、四海、长孙,危雪戟都紧握缰绳。 “刺客?” “有多少人?” “我估摸着有四五十?” “君上,我们大部分兵力都留在渝州,只有二十个护卫?” 这时候射来的暗箭越来越多,大家挥刀躲开暗箭。 树林中杀声四起。黑衣人从四面八方冲出来。 短兵相接中,两边都已经杀红了眼睛。 危雪戟挥舞长剑,招招见血,他又恢复了战场上的嗜血狠厉,越杀越勇。 林中的树叶上,点点斑驳,均是沾染了了血迹。 但是林中的风声没有停歇,黑衣人一波倒了,又接上一波,似乎以车轮战法想要将危雪戟一行覆灭。 危雪戟手下的个个都是杀将,之前势均力敌,黑衣人根本占不了上风,如今多出一倍的死士,着实也让大家棘手。 “君上,怎么办?人实在太多了?”三思抹了一把脸上的血。 正在思考间,一柄利刃直扑向危雪戟。 有人扑过来,接下来便是利刃穿破胸膛的声音。 “君上!小心” 危雪戟看到便看到一柄利刃已经插在三思的胸口,他吐出一口血,倒在地上。 危雪戟的瞳孔一缩, 迅速将手中的剑掷出去,将那刺客一剑封喉。 “三思!” 这时长孙先生也持剑围过来,几个危家军形成一个包围圈。 长孙看到远处枯黄的两米多高的荒草。心里有了主意。 “君上,引他们去草场!” 四海等顿时明白! 危雪戟率先突出重围向着草场飞去。黑衣人也开始鱼贯追去。 这枯黄的草原有一人多高,人进去就看不见了。走在里面枝蔓将人缠住,黑衣人只能一边砍草一边找人,仿佛玩起了躲猫猫。 四海用哨响召来马匹,大家将马上的酒都尽数倒了出去。 火折子一扔下,干黄的枯草便噼里啪啦燃烧起来。这草引火极快,一下子整片草原瞬间就燃起来了熊熊烈火!落在里面的黑衣人都想要往外冲,但是还没跑出去已经引火烧身。有几个冲出来的,也被守在外围的四海一刀毙命。 接下来,整个草场里面都是哀嚎声,不一会又没了声响,只闻得到一阵阵皮肉被烧焦的味道。 “君上?”四海正四处寻找君上,却发现君上抱着他奄奄一息走来! “你这臭小子,给我挺住!”四海眼圈红了。 “放心,我才不会死!”三思勉强一笑,气若游丝。 他伤得太重,刀子擦着心脏而过,万分凶险。 “三思,你给我本君活着,听到没!” 危雪戟攥紧他的手臂,厉声道。 “是,君上……” 三思终是支撑不住,闭了眼睛。 “三思!!” 这时候长孙先生已经过来,从怀里掏出一粒护心丹让其服下。拿起来他的手臂来寻找脉搏。 “还有脉搏!但是护心丹只能暂时护住他的心脉。我们要尽快回到汝州,需要找我师妹!还能有一线生机!” 第52章 选择 咚咚咚! 深更半夜敲门声急促,侯府的门房刚挪开插销,就被外头的人撞开了! “我嘿……” 刚想出声便撞上了自己侯爷面有焦色的脸。 不一会,整个侯府都躁动起来。 程清念赶到时,躺在床上的谢三思闭着眼睛,脸色苍白,气若游丝。 她再看一眼危雪戟,从未见过的颓丧和衰败。眼中是秋风扫过的彷徨和经历过寒冬的恐惧。 她知道,三思、四海这几人和他看似主仆,但实际上是共赴生死的兄弟。他怕…… “我师父很快就来了,她医术高超,能起死回生,一定可以救三思……” 她看着他的样子,心中涌起一阵心疼。 他忽的将她搂住,头埋在她发见,闻着淡淡的药香味,慌乱,恐惧的心才感到一丝踏实。 此生,他遭遇过很多生离死别。十几年前,父亲战死,他临危受命;数年前,他和王胆在西京一战中,身负重伤差点丧命…… 他从未将自己的脆弱公之于众,但是今日看到她,心中泛起无数的酸软和无奈。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自己软弱很多,无用很多。 霁川阁客居中灯火辉煌,苗若兰和程清念几乎忙了一宿。待到门开,大家一窝蜂都围上来。 “暂时死不了,但情况不好!我该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就看他自己如何挺过去他。”苗若兰揉了揉太阳穴,开门见山。 那一刀擦着心脏而过。虽然已经将重要的经脉都接上了,但能不能活过来,她也不知道。就看这小子的命硬不硬。 危雪戟看了看三思,神色复杂的走出去。 “查的怎么样?”他声音沙哑,脑中都是三思扑过来的一刹那。 “君上,我去查了这个璎珞,这种结法在汝州一带流行,那些人坐得太干净,旁的一点都没查到。我恐怕刺客来自于……”四海垂了头,他知道少夫人之于君上的重要性,如今查出来这样的结果,他也十分心痛。 “这伙人其他痕迹都没落下,只留下这个,我又怕是故意而为之。所以我详细查了下汝州最近的动向,程岳不断的广纳贤良,巩固城防,确实很可疑。” 林四海看了一眼自己的主子。 他的脸色死沉死沉的。那张脸就像是一个黑潭,不起波澜,但是里面幽深至暗,让人不敢凝视。看一眼,里面的幽深恐惧足以将人吞噬。 “再去查,如果是,我会亲自将它踏平。” 他的声音淡的很,但是一字一句敲在心上,都刮起一阵飓风,让人不禁打了冷颤。 夜已深了,他端坐在房中看着半明半暗的烛火。影影绰绰。 只要她愿意和程家撇清关系,我依然可以爱她惯她,她不过是被迫生在那里而已。他这样一厢情愿的想。 “夫君!”她托着一碗粥进来,脸上是满满的担忧。 “这几日你都没有吃什么东西,这样会把身子熬坏的。这里有一些粥,你多少也要吃点!” 她的声音轻轻浅浅,听起来柔情似水。 他抬起眸子,用颇为复杂的眼神看着她,似乎想要将她看清。 那目光的注视让她不适,她面带疑惑对上他的眼神。 “我与程家,你会选择谁?” 他看着她,面无表情。 “选择?为何要选择?我不解君上的意思?” 她隐隐有些不安,这会和刺杀有关系么? “四海查出来这批刺客来自汝州!”他字字泣血。 “不可能!爹爹不会!” 她下意识说道。 “君上,我爹爹他没有理由要杀你,没有理由要背叛西京!” “没有理由么?也许怪我夺走她的女儿;也许是想着趁我杀他之前先下手为强;也许是嫌弃危家军死得不够透彻,势必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他的声音没有什么情感,像一把刀子一样,猝不及防,将他们两个的关系就这样血淋淋剖开。 程清念脸色惨白,眼睫脆弱得抖动,像两只垂死的蝴蝶在挣扎。 想开口,但又没有什么有力的话语。只是一味自己觉得不会,他依然不会信的。 看着她这副样子,他不由得有点心疼,不由软了一些语气。 “只要你与程家再无瓜葛,此事便与你无关,你依然是君夫人,享受着荣宠和尊敬,是西京最尊贵的女人。” 她站在那里,眼神中有一丝讶异,也带着一丝无奈。 “只要你愿意,只要……”他不由握住了手指,忽的有点怕,似乎能感觉到她的选择。 她沉静地没有说话,一动不动。 君上,我没得选,我不能枉顾这几十年的养育之情,也不能抛弃对汝州的故土之思。程家世代守护汝州,我生来是程家女,护着程家和汝州便是我生来的命运而已。 房中是死一般的静默。 他心如死灰,惨然一笑。 “程清念,我以为至少我能在你的心中有几分位置。浓情蜜意之时想你至少会有几分情动。却原来只是我一厢情愿,原来只是一场笑话。” 她复杂地抬起一双满是惆怅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耳边不禁响起来缱绻之时,他不禁唤她念念!念念!让她面红心跳。 每当此时,她便将自己的唇狠狠咬上一口,疼得清醒过来。自己绝不能沉沦在这柔情的陷阱里。 她以为两人左不过见色起意的一场逢场作戏,却没想到他倒是当真了。 “君上,我不信我父亲会做出这等弑君叛国的事情来。如果是真的,我自会给君上一个交代,会给三思一个交代。” 她的声音很轻,但能听出其中的坚毅。 “你如何交代?身死谢罪?你的一条命赔不起。如果是,我自会杀了程氏一族,踏平汝州城。” 他盯着她字字句句,眼中杀意四起。 她眼中闪过一丝惊惧。 他看着眼前之人,想着曾经的缱绻,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她垂着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牙齿紧紧咬着唇,沁出一丝甜腥。“如果是真的,如果是真的……” 她不敢深想。 他合上眼睛,心中带着无与伦比的倦意。 书房里,只留下一室的冷意,只有桌上的那碗红豆粥,尚有几分温热。 第53章 回生 自此,危雪戟没有踏足主房半步,宿在客居里,守着谢三思。 谢三思日日高烧,生死难料。 这日,程清念轻手轻脚走进房中,却没想到还是将书案上的人惊醒了。对上他冷漠的眼,她不禁一颤。但还是留下来了。 那夜回去,她想别无他法。只有竭尽所能将他救活,兴许还有一丝商量的余地。谢三思必须要活下来。 这以后她晨昏定省般过来照顾三思,亲力亲为,周到细致。 晚上就查遍典籍,寻找药方。 几天下来,白净的眼下有了乌青,刚养起来的几两肉又消耗殆尽。他终是看不下去了,离了房中,眼不见为净。 刚出门就听到穆府的人来了。 穆仁芝站在堂中等着,远远看见那个器宇轩昂的身影大步走来。 她不禁微微发了怔。 “参见君上!”她一身藕粉色绣着莲花的绸缎长裙,头上攒着流苏对簪,额边还有攒着一朵粉花,看起来人比花娇,娇美可人。 她本是一个聪明伶俐的,入了这穆府中,她事事适应,日日欢喜,短短几个月时间便已经有了大家闺秀的样子。 “何必如此见外,还是以前那样称呼听得比较舒服。” 他略略一笑。 她简直受宠若惊,心中却升腾起一阵难以形容的兴奋。尤为享受他对她的独一无二。 “是,雪戟哥哥!我听说你遇刺受伤,心中担心才来看看你!” 说这话的时候,她脸上不免有一丝娇羞。 “不用担心,我无事。” 他言语中带着一点对穆家人难得的柔和和耐心。 “雪戟哥哥,这是我给你带来的玉子酥,我还记得你最喜欢吃。” 她端上来一盘子点心,看起来十分精致可口, 这段时间她旁敲侧击家人,打听关于君上的事情,不断充实自己以前的记忆,也是颇为用心。 “难为你记得?” 他低头看了一眼点心,想起小时候的一些趣事,心中不由地松快了些。 “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很调皮,那一次为了玉子酥与我争抢,然后还受了伤!” 他拿起一块点心,期待着她的回答。 她心中慌了慌,这事自己哪里还记得? “雪戟哥哥,我小时候大病一场,很多事情都忘了。” 她低着头有些忧伤,有点委屈,有点遗憾,刚刚能激起那人的怜悯和同情。 他没再说话,玉子酥入了口,总不似以前的味道。 客居中,程清念拿着医典问苗若兰。 “师父,这本古籍中记载积血草对重塑经脉有疗效,是不是可以试一试?” “恩,可以说有奇效!不过这东西也有奇毒。经脉没塑起来,人先毒死了。”苗若兰漫不经心道。 “有没有可能将它提炼得没有毒性?” 程清念有些失落,还是没放弃。 “在一本书上好像看到过?哪本书来着?” 这段时间,锦绣、芷双都觉得少夫人有些疯魔了。白天照顾病人,晚上翻典籍,现在又在房中开始炼药了。房中整天咕噜咕噜冒着药气。 这天,她灰头土脸抱着一罐子黑乎乎的药汁来到客居。看着她满脸烟灰的样子,都吓了一跳。 “这是提炼过的积血草!我已经在小白鼠上身上试验过了,没毒。”她又将古籍中提炼方法复述了一遍。 苗若兰搅了搅这药,若有所思。 危雪戟也不由凑过来,冷眼看了看。“这东西能喝?” “徒弟,人和白鼠终究不同,老鼠没事,不代表对人没毒。他这条命比老鼠都脆弱多了,禁不起试!” 苗若兰苦口婆心。 “师傅我知道!所以我准备自己试一试!” 话说着,她已将黑乎乎的药汁倒在白瓷碗中,仰头就准备喝。 苗若兰连忙将她拦住。 “哎哎,你这丫头怎的这么固执。我这么说不是让你自己试。如果有毒,到时候神仙也救不回来。” 危雪戟听此,太阳穴青筋直跳,微不可察看了她一眼。 “可是师傅,没时间了!”她站在那里,很无助的样子,咕哝了一声。 如果不把他救了,危雪戟还不把汝州踏平了!如果三思死了,程家人估计都要陪葬。 大家都还在揣测她的话,只见她捧着药碗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啊~”大家一下子呼吸停滞。 危雪戟脑中咚一下,感觉心中擂上一拳,身子不禁一晃,下意识伸手想要拦。 那药想必很苦,她喝完苦得龇牙咧嘴。然后很挤出来一个苦涩的笑。 苗若兰知道徒弟的固执,便不说什么了,观察了一天无事,就把药给谢三思服了。 这几日她天天炼药,尝药,每次苦得心尖发颤。 他看在眼里,故作淡定,始终闷声不响。 四海进来书房。 “君上,探查来汝州确实有异动,和东晋往来从密。” 他攥紧了拳头,耐了心听下去。 “奇怪的是,程岳已经久没有露面,一直是他的侄子程步春在料理各项事务,我打听过了,程岳之前也并没有说身体不适。” 危雪戟的神情一下子深邃起来,他凝眉想了想。“明日我们出发去南下。” 有了积血草的加持,昏迷了快一周的谢三思睁开了眼睛,朦朦胧胧便看到一个仙女站在床边。 我这是死了么,这肯定是天堂啦!只有天堂里只有这么漂亮的仙女。 我替君上死了,去了天堂还有这么美的仙女姐姐相陪,也是值了!又不禁仔细去看那仙女姐姐的脸,心内陶醉。 “你醒了?”仙女几乎要哭了! 仙女凑过脸来,脸上带着泪花。 能让仙女为我哭,真是死而无憾了!他又仔细看,只是这仙女怎么这么像少夫人! 少夫人!他一下惊醒了! 过一会,整个客居里都热闹起来了,有人哭有人笑! 谢三思想要支起身子。 危雪戟按着他的肩膀不让他起来。眼底有些湿润。“好好养病!” 四海背过身擦了擦泪:“臭小子!害得我前面的眼泪都白流了!” 第54章 智取 天边刚露鱼肚白。 危雪戟、四海刚到门口,便看到两人笔直得候在门口,脸上的表情隐在晨色中。 “君上!”她声音中带着一丝惆怅和浓浓的倦意,看似一夜没睡的样子。 他冷漠地看着她。两个人有着难耐的沉默。 当得知他要奔赴汝州的时候,心里又开始不安起来。她在桌上坐了一整夜来复盘整个事件,实在想不通父亲刺杀的原因,这样做对汝州没有一点好处。父亲不可能这样! 那是不是还有一种可能,他是被迫的呢?那父亲此时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想到这里,她忽然豁然开朗。一定是了,! 那君上去汝州,是不是也知道了一些蛛丝马迹?不然凭他的脾气,不把自己这个程家人生祭了出气。 “锦娘,我有一张汝州的城图放在哪里了。” 她开始翻箱倒柜起来,拿出一张发黄的图纸。这张图是她出嫁时,临时起意带上的。本想以后回不到故土,带着这做个念想也好。 她将图铺在地上,又将自己熟知的几个布防都做了标注。 接下来又画了一张程家的地形图,将程家几个隐秘的出口都做了标记。 此时,程清念走近他的身,便感受一股子凌冽气息。 她知道,那天他着实被伤到了,生点气也是应该。 她将包好的两卷纸塞在他手上。 “这是什么?”他不置一眼。 “君上,这是汝州的城图,还有一张是程家的地形图。你兴许用得上。” 只能赌一赌了。兴许父亲的命, “你这是想给程家赎罪?” 他心中灌进来一阵凌晨寒气。 “哼!”他冷哼一声,翻身上马,一溜烟便只留下一个黑点,然后消失在晨光里。 轻衣快马直到南下城。 南下城的守将李邑将自己打探来的情况都一一汇报了。 这段时间指挥调动城内各方的都是程岳的堂侄子程步春。程岳好端端就生病了,已经好几个月没有露面了。 “君上我们准备怎么办?”李邑半跪在地上,一副等候差遣的模样。 “汝州的城防图呢?” 李邑正准备去寻找,便看到君上自顾自拆起一个竹筒,抽出两张纸来。 他冷眼扫了扫,城防图也就罢了,那程家地形图画得确实是花了一些功夫的,图文并茂,就差把程家有几个狗洞都标注出来了。 他扯了嘴角笑了笑。正准备收东西,只见那竹筒咕咚一声掉在地上,又滚出来一个东西。 四海上前拾起来呈上,原是一枚平安福。 危雪戟蹙眉看了看,心里不知怎么的,流过一阵暖流。 “这是给我的?” 但随之他又将这个念头打消,怎么会! 但是手却很自觉地将这枚平安符收进袖中。 次日,危雪戟等乔装进了汝州城。 城中布防还算宽松,但这程府中却高度戒备,一旦有人靠近,便开始驱赶人。 危雪戟确定,程岳被软禁了。 现在正是与渝州和谈的关键期,贸然派大军攻打汝州,必然会引起人心揣测,认为西京是过河拆桥,兔死狗烹。 所以必然不能强攻,只能智取了。 “今日开始,士兵要换了常服,混进城中。每次进城人数不超过百人,不能引起他们的注意。”危雪戟又吩咐四海夜探程府。 多亏了程清念的地形图,他入了程府游刃有余,不一会就看到被囚在房中的程岳。 夜深人静,四海现身,略一抱拳。 “程大人!” “咦,你是哪位?你怎么进来的?”程岳不解。 “我是谁不要紧,程大人被困在这里悠闲度日,殊不知外面之人借你的名字,已经犯下滔天大祸了,行刺君上。” 四海悠悠开口。 “是我轻信了程步春,我不同意与东晋勾结,那程步春就趁我不备,勾结了一群人将我囚于此。” 程岳简直气急攻心,身体不禁晃了晃。 行刺君上,那念儿是不是又要受苦了? 他急得咳起来。 “壮士,麻烦你将此信给冯自易护军,他看了就有素了!” “好,我就替你跑一趟。” 过了三日,三百多名的南下守军悄无声息进了城。冯自易接到密信,带了几十名亲兵,也正朝着城里赶来,以汇报军情为名入城,程步春没有理由不批准。 程步春没想到,冯自易刚进了城,就杀进程家,将程岳劫持了出来。 程步春想着他势单力薄,不成气候,召集了已经投诚几百名军士围剿冯自易等人。 但是没想到,忽然城里就冒出来一队军不像军,民不像民的人来。人数之多,让自己猝不及防。 没有两个时辰,自己的守军就死得死,降得降。自己也被活捉。 等到自己被带至府衙,只见程岳已经肃着脸坐在堂上。 “堂叔饶命,堂叔饶命!我再也不敢啦。”他叩首求饶,痛哭流涕。 “这次你犯下如此滔天大祸,累及汝州和程氏一族,这次我绝不姑息,来人,将他拖下去!” 他处置完人,又下了堂,向君上请罪。 “老夫治人不严,特向君上请罪。我愿自请辞去刺守之职,请君上准许。” 他跪在地上。 危雪戟坐在案上,神情冷漠。 他原以为看到这人,会怒不可遏,如今平静的很。这人垂垂老矣,瘦骨嶙峋,一副不长命的样子,就算自己不动手,也活不了就好。 “你不想干了,还要累得本君抽调其他的人过来。你既然觉着这差事累,便好好提拔你下面的人,找几个得用的。” 程岳微微有些吃惊,他倒是觉得危雪戟和外面相传的狠厉倒是不太相符。 “还有一事,你给我好好查清楚,本次的事情,谁才是始作俑者?他既想用汝州这把刀杀本君,本君自然要用你将这债讨回来。” 他长指轻磕桌面,若有所思。 “是,老夫领命。君上,我还想问下,念儿她是否安好?” 他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 危雪戟眉头微动,有些许不悦,他不愿意将她与他扯上关系。忽然站起来迈开长腿,径直走了出去。只留下程岳惶恐地站在那里。 “少夫人很好,大人放心!”四海有些不忍,临走时轻轻安慰道。 第55章 妄念 投其所好。 穆仁芝一直都知道这个道理。 侯爷不在,她就去讨好夫人,老夫人。 这日她去看危夫人之时,恰好遇到了程清念。 程清念对上那张脸时,有一瞬间的诧异。这张脸她记得,鱼跃楼中,打翻了果盘,被老鸨教训的那个姑娘。 但是她很快将这丝惊讶掩进笑容里面。只暗暗心道,看来她在外面受了不少苦。 不过显然,穆仁芝没有认出自己来。 穆仁芝对侯府的所有人都热情亲厚,唯独对程清念淡淡的。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这个君侯夫人有些没有由来的敌意。 后来穆仁芝想了想,大概是因为这个女人拥有了太多东西,美丽的容貌,良好的家世,还能够嫁给君上。这个世界的好处怎么都被她占了? 她想,如果自己早点出现,是不是有可能她会坐上那个位置。雪戟哥哥对自己如此特别,毕竟在整个西京,谁能这样叫他呢? 想得多了,便滋生了妄想。 “伯母,你尝一尝这点心!”她正端着点心来孝敬危夫人,却被上茶的小长乐不小心泼了一身。 “呀,我的衣裳!这是上好的苏绣。”她惊呼出声。 危夫人见状斥责了长乐几句。 但穆仁芝的脸色还是垂了下来,微不可察地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小长乐 长乐惧得身子一缩,呲溜就跑了。 “妹妹,我那里还有几身新衣裳没穿过,你先拿去换着。小心这茶水将里衣打湿了!” 看着穆仁芝脸上有郁色,程清念打了个圆场,便拉着她来房中换衣裳。 这是穆仁芝第一次进来霁川阁,看着这华丽的房间,雕栏画栋,轻纱罗帐,兰芝芬芳……忽感觉自己的闺房倒是简陋得拿不出手。 “你且等等,我去拿衣裳来。”程清念去了旁边的房间。 穆仁芝看着桌上的精致的妆奁不禁一阵手痒。拉开第一层是金银手钏手镯:第二层是各类簪子、发钗、步摇:第三层,是数不清的各类耳饰:第四层,便是胭脂水粉并一个小罐子药丸。那药丸看起来很眼熟。 但是她被一大盒子精美首饰闪瞎了眼,满心满眼都是这些个东西。看了许久,才恋恋不舍才关上。 穆府府女儿再尊贵,终究抵不过这侯府中的女人啊! 她忽然冒出来一个想法,为什么自己不能做君侯的女人呢?小时候她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如果不是自己不在,这位置轮得到她么? 满复愁念的离开了侯府,刚进来穆府,便撞见了陆青。他依然还是习惯穿着粗布衣衫。 “红儿,你回来了?又去侯府了?” “嗯,”她没什么耐心。 “好端端,整天跑侯府干嘛!侯府的茶特别香,还是点心特别甜。” 陆青觉得她已经变了。 他们相依为命的时候,红儿假装卖身葬父,陆青就在外接应,时机一到带着她一起逃出来。 那时候两个人日日胆战心惊,赚得都是亡命的钱。 之前卖到妓院的时候,两人几次计划逃跑,都被意外打乱。鸨母日日逼着她去接客,自己着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幸好她在青楼里遇到一个跑货的行商。那人是个老实巴交的,看到红儿眉清目秀,身子干净,便想着赎了她带回去好好过日子。她才跟了他离开了青楼,没过两日,他们便卷了行商值钱的东西逃了出来。 这块玉佩便是那行商那里偷来的,根本不是她自小带着的。 这段时间他在这里锦衣玉食,但是日日胆战心惊,生怕被戳穿,到时候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如今陆红能在穆府享受荣华富贵还不够,偏生又盯上了侯府,是不是太贪心了? “你!你瞎说什么!我的事情你还是少管为妙。”穆仁芝微微发怒。 “我是怕你自食恶果,难道你不知道……现在这提心吊胆的日子,还不如以前的日子过得舒坦呢!” 陆青也有些发火。 “够了够了,你还真是个穷胚!好好的日子不过,偏偏怀念以前的苦日子!” 她心里一阵怒其不争,郁郁地回了房。 躺在床上,她满脑子是那珠光宝气的首饰盒,是那绫罗绸缎堆砌的香闺,是那隐于心间,不敢诉之于口的妄念! 想着想着,那置于第四层的小药瓶不知怎么就跑到她脑中。那瓶药分明就是避子药嘛! 她在青楼待过,伺候过的姑娘不少,要说风月场里什么见的最多,便是姑娘们各色各样的避子药了。 身下一躺,黄金万两!青楼的鸨母可舍不得让姑娘落了孕,断了财路。那些姑娘们接了客,自己先不忙别的,就要端着避子药先送过去。 如今,君上不让她有孕,看来对她的情谊也不过那样了。 她打听过,君上娶她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对她也不见得有几分真心。 想到这里,她一扫郁闷,心情舒畅了不少。 她站起来,对着镜子自我欣赏了一番。虽然比不得倾国倾城,但好歹也是眉清目秀,娇俏可人。青楼中也不见得都是貌美的姑娘能得到恩客眷顾,重要的是男人的心! 想明白了,有了目标,穆仁芝往后的日子,得空就往侯府跑。 得知老夫人不喜程清念,穆仁芝往南瀹堂去得更勤了。 老夫人自从失了姜氏,着实也是萎靡了一阵,过上了深居简出的日子。如今有了这穆仁芝主动来讨自己的欢心, 她也受用得很。 第56章 情陷 小轩窗,正梳妆。 每日晨起,她便会问锦娘和芷双,君上可有回来? “少夫人这是想君上了?我想应该快了!” 锦娘接过梳子,打理好一缕一缕青丝,挽上去。 镜中之人愁容满面,心乱如麻。 “他会不会?……不会不会!谢三思活过来了,不会对父亲动手。” 时不时又会浮现出那张盛怒的脸。“我以为情动的时候,你或许会有几分真心?” 每每想到此,便是胸闷气塞、心情郁结。 "噔噔噔“,一道颀长的身影,跑进房间来了。 那人眼泪乱飞,哭得花枝乱颤,看起来着实可怜。正是坚定要做云澜郴女使的秦书语。 “你这是怎么了?在云中别苑受了委屈?”她正一脸疑惑。 “清念,他……呜呜呜!” “他欺负你了?”她一愣,先生看似风流,但还不至于乱来。 “他说我是个男人……呜呜呜……婆呜呜呜;烦人……呜呜呜……精……呜呜呜,他说……呜呜呜……” 她哭得断断续续,声嘶力竭。 程清念从没有见过她这副样子,她平常没心没肺,大大咧咧,没想到这几句话就能激得如此。这个他莫不是云澜郴。 “平日里也不是没人说过,我看你倒是全然不理会;怎么他说,你就生气伤心到这地步?” 程清念眉心微皱,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我我我……呜呜呜……他怎能如此对我……” “你是不是对先生动了情?” 秦书语止了哭泣,茫然睁眼,张了张嘴,没有反驳。 一开始,她是真的奔着报恩去的,相比较救命之恩,做一年的女使有什么大不了。端茶倒水算个球的难事? 但是她没想到,面对那样一张脸,面对那样一个人,那样一个风流恣意的情场老手,是怎样一种危险? 即便他对她已经是处处收敛,但是朝夕相处中,他不经意流露出的那些笑容和行动,便已经足够将她撩动得心神荡漾。 她在感情上懵懂未知,全然不知自己深陷其中,也不会拔足自救,便看着自己一日日沉沦下去。 后来,她想时时看见他,想时时陪着他,看到他身边环绕一众莺莺燕燕,会不由自主的生气。 他不是没有察觉。自知自己对谁都可以留情,但是知道对她不能! 她这个人单纯又较真,至情至性,都说他处处留情,他却比谁都知道,哪些人碰不得,伤不起。 他冷言冷语要将她赶走,故作放浪地故意激怒她……但是这女子,却像一剂膏药一样,扯不掉。 “恩公,恩公! 你的茶!” “恩公,你的扇子!” “恩公,你要去打架么?带上我!” 她鞍前马后,乐此不疲。 他不禁有些怒!这人是不是有点傻?听不懂人话! 那日,洗尽炎光。 他拥着鱼跃楼的姑娘进了房中。 她幽怨的目光隔了好远依然黏在自己背后,让自己的脚步都不自在起来。 他看着身下的美人意兴阑珊,但是看到门外闪过的身影,心想总要把戏做全。 “春宵一刻值千金!”他缓缓脱了衣服。 那人一脚踢开了门。 “云澜郴……你……!” 她一双杏眼蓄满秋水,脸上带着薄怒,整张脸因愤怒而通红。那脸上的失落,幽怨,伤心……是他从未曾在那张脸上看过的。 她那张脸,在他的印象中,一直是天真无邪,明媚灿烂的。 “这位妹妹,难道也要一同和奴家来服侍公子么?”榻上的姑娘,媚眼如丝,声如黄鹂。 “牡丹姑娘说笑了,这就是我下面一个女使罢了!像她这种男人婆,麻烦精,哪里比得上你这样娇软的美人儿,本公子又怎么会瞧得上?” 他手指扯过美人的一丝头发,绕在指尖,情意绵绵。 “你怎么还不走,当真还要在这里欣赏我们享受鱼水之欢,春风一度?” 看她还不走,他放出大招,翻身将人压在身下,引得下面的人娇声连连。 秦书语看着眼前的活春宫,面容如血,贝齿咬唇,眼中陡然落下豆大的泪珠来! 最终不堪忍受般逃了出去。 此时,云澜郴直起身来,呼了一口气,终于将她赶走了。 但是一想到她那双剪水秋眸,眼中含泪,道不尽的委屈,神情复杂起来。 秦书语呆呆坐在房中,她很少有这么安静的时候。 程清念说,你能忍受他流连花丛,处处留情么?能忍受他的朝三暮四,依红畏绿么?他本就是那样的人,不会为你改变。如果你走这条路,注定是充满艰难坎坷,布满荆棘的。你还不如早早断了这念想! 她本想不再自寻烦恼。但这世间唯有情之一物,说不清、道不明,剪不断、理还乱。 她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来他救她的场景,一身白衣,丰神俊朗,如天神下凡,英雄救美。她被抱起来的时候,眼中是冒着星星的。 做女使的时候,他那双多情的眼睛会盯着她,“你当真要做我的女使,那就先伺候我沐浴吧。” 她是未出阁的女子,红着脸哆哆嗦嗦给他更衣。刚解开外袍,他便叹了一口气,将她放了出去。“笨手笨脚的!” 打架之时,她刚吃了一点亏,就被他上前掩在身后。“你们敢动我的人!”他折扇一收,眉眼一改温煦,凌厉起来。她在后面,感动得一塌糊涂。 ……这种种,如今想起来又添了心烦。 前面的十余年,她是被娇惯的大小姐,从不知道愁为何物?这几天,她这心里又心酸又委屈,流了不少泪,倒真是尝尽了愁滋味。 “姑娘!姑娘!云中别院来人了!”屋外一个妈妈前来通报。 “啊!”秦书语,抬起茫然的眼睛。 “恩公受伤了?” 第57章 来信 云中别院。 云澜郴脸色苍白,裸着上身,坐在床上,肩上的刀伤还在淌血。 大夫正在上药包扎,所幸伤口不深。 秦书语冒冒失失撞进来,倒是把屋子里的人吓一跳。 她满脸的关切,焦色都写在脸上。 “恩公……你怎么样了?” “你回来做什么?”他面露不悦,原本柔和的脸上难得露出来冷峭的表情。 好不容易赶走的人,怎么又跑回来了? “你受伤了!我看看重不重!” 她说罢上前,就俯身去看伤口。 她眼睛还是红肿的,还带着点哭后的浓浓鼻音,声音听起软软糯糯,让人无法抗拒。 “到底是谁伤的?”她看了一眼,心疼地眼泪又吧哒吧哒掉下来。 他皱皱眉头,原来也没发现她是个哭包呀?但是有人为他伤心流泪,哭得如此情真意切,但让他心中感觉到一股子暖意。 “青楼为抢一个姑娘,和人结了怨,被那人报复了。” 他瞎诌了一个故事,那人听了眼中的光黯了一黯,郁闷得走出门去。 其实今日,他和御风,刚准备来花楼听曲喝酒。 却没想到一群平民打扮的人 ,脸上蒙着黑布就冲上来。 云澜郴刚开始,想着可能是有过节的人前来寻仇罢了。 但是那些人出手之狠厉,让他不得不开始认真应付。 但寡不敌众,他一不留神就受了伤。幸好跟在后头的御风等人及时赶来,才解了自己的困境。 他本想活捉一人拷问拷问,却没想到那些人看到形势不妙,竟咬破嘴里的毒药自尽了。 这群人看样子便是豢养的死侍。到底是谁和自己有如此深仇大怨? “公子,是不是危雪戟动的手?”亲随御风猜测道。 “他这人自负得很,不屑于动这下作的手段。而且我死在钦州,对他没好处!” 云澜郴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对谁有好处,那谁就有嫌疑。如果届时出云和西京动了干戈,谁可以坐享渔翁之利?” 御风恍然大悟。 “原来是东晋的人!不过公子,如今我们也没有证据,难道就吃了这个哑巴亏么?” “哼,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忍气吞声可不是我的风格。想让我们出云吃亏,袁其恒你想得太美了!传令出云各州,禁止买卖芨芨草,尤其是来自于东晋的客商。” 云澜郴前段时间,还探得如今东晋军中也闹起来了三花豆疫。如今他们正紧缺药材。没了芨芨草,看来东晋最近会不好过。 话说完,刚想躺下来,秦书语又闷声进来了。 “你进来做什么?”他挑了挑眉头。 “我在这房中候着,等待恩公差遣!” 秦书语一双眼透着真诚,她本来有些圆润的脸上最近清减了几分,显出一种楚楚可怜的动人来。 是不是之前做得太过分了?云澜郴不禁叹了口气,不去理会她,自顾自躺下。 但是他脑中想着事情,没有睡意,但是房中却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 那人已经伏在桌上沉沉睡着了。这几日,秦书语夜不能寐,没想到在这里竟睡得格外沉。 江澜郴相当无语:“说好的差遣呢!” 这几日,程清念都已经望穿秋水了,差点化身府中的望夫石了。 她太想知道,他去汝州如何了? 这时却看见门房的小厮小跑来门外通报,说有给少夫人的信。 “有信!是不是君上来的信?” 她又惊又忧,颤抖着打开了这封没有署名的信件。 陌生的笔记、寥寥数语。 “清念。 展信悦颜。此去经年,依然难忘。你说事在人为,当时自是不信。如今我能苟活于世,平淡度日,已心满意足。遇你乃吾一生之幸,自当一生铭记。腹中孩儿也问你安好!” 程清念看得热泪盈眶,脑闪过一阵轰隆的雷声,有天崩地裂之感,接下来浮现起李月娘那张脸来。 她简直不敢相信,怎么会,怎么会! 李月娘,她竟然没有死! 天上挂着残月,李月娘的尸体被胡乱扔在了乱葬岗。 待到了抛尸人离去,林中蹲守的人便将她抬了出来。 一剂解药下去,浑身冰冷的李月娘悠悠转醒。 “月娘!你醒了!”一个浑厚却又熟悉的声音响起来。 浑浑噩噩的李月娘在昏暗的月光下,寻到一张熟悉的脸。 “云仓表哥!”她一下子涌出来热泪,这个世间她并无留恋,唯有他一人而已。 他将她拥入怀中,炽热的胸膛,让她有了起死回生的惊喜。 “我们已经错过很多时间了,往后我们不再分开了。”陈云仓抱着怀中微冷的身体,感觉到从未有的踏实。 她原本就是他定好的妻子,却没想到造化弄人,被危崇抢了去。如今相见,他瘸了腿,她身死一回。不过幸好,他们跌跌撞撞又在了一起。 此时,一个清俊的青年牵出一辆马车。 “这是给你们准备的!主子说,危俊心思细腻,你们好自为之。” 李月娘诧异得张了张嘴,她记得这个青年,那晚他神出鬼没地在桌上放了一瓶药。只留下一句话,君上说,看你的选择! 继续疯下去还是死?这有什么好选的。她本就对这个世界没有什么留念。 李月娘很平静地笑了笑,将这药一饮而尽。 程清念将信看了一遍又一遍。 不知怎么的,心中郁结得喘不上气来,不禁闷得脸上一阵发红。 能让李月娘还活着,又能将此事隐藏得天衣无缝,还有谁能办到呢? 她不禁后悔,自己一直误解他了。 可是他从不为自己辩解,也不屑于辩解。明明他救了自己,又救了月娘,他却从未和自己说过。而自己却为他招来南临动乱这样的麻烦。 她越想越愧疚,不禁伏在床上闷声哭了一阵,心中才纾解了一些。 她之前认定了他冷漠自私,即便两个人耳鬓厮磨,她心中总带着一些疏离和被动。如今,心中充满了后悔。 不过幸好,她从不是一个自耗之人。 如今这误会消除,她便心想,等他回来将一切好好说清楚,好好补偿他。 第58章 讨好 月色溶溶,树影摇曳。 程清念还趴在窗子上当望夫石。 她微微有些失落,看来今天他又不会回来了。 正准备上床,却听见院门外一阵嘈杂。 不多时,一个高大的身影阔步迈进院中,风尘仆仆,看起来十分疲惫。 她甚至来不及穿好鞋子,第一时间跑了出去。 “夫君,你回来!” 她气喘吁吁又无比欣喜的模样,让他有一刻的心动。但很快一闪而过。 她高兴得是汝州无恙,他们程家无恙罢了。 想到这里,他依然冷了面容,没有说话,径直走进了浴房。 等到他洗完澡出来,她还是一副送他进门的姿态。 一身纱衣,一头素发,站在那里。 “夫君!谢谢你!”她的眸子里染上了烛火的光辉,暖意融融的样子。 她已经向四海打听过了。大家都平安无事,那个堂家表兄竟做出刺杀君上,勾结外敌的事情,自然就不值得同情。 李月娘再加上汝州的事情,此时程清念对他的印象全然不同了,竟还觉得外界对他着实有几分误解,君上这个人真是太仁慈宽厚啦! 他心中却还是赌气,我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你一句谢谢? 他不想搭理,预备上床睡觉,却不想那人竟然从背后圈住了自己腰身。 软软的身子贴了上来,惊得身上的肌肉跳了一跳,仿佛流过一阵电流一般。那清浅的药香味把人包裹起来,开始蛊惑人心。 “你做什么?”他顿时哑了声音,不知道是因为疲惫还是因为她突如其来的主动。 “夫君,谢谢你!我从来都不知道你做了这么多!我收到了月娘的信,她没有死,这一切都是你做的对么?”她的声音娇软带点哭腔,又带着真情实意,听来像是一剂媚药。 那软语让他口干舌燥,想要扑上去吮吸她的湿润的嘴巴。但是他忍住了。 这次危雪戟倒像是打定了主意,想要晾一晾她。 自己那时候问她选谁,她竟骗都懒得骗一下自己?他的愤怒和委屈,哪里能被这点主动给击败了? 他吸了口气,狠了狠心,才将她的手臂一点点拨开。 “本君很累了!”他说罢僵硬地躺在了床上,思绪万千。 他明明很想要她,但是他心中还是不能将那日的事情一笑而过。他在意她的选择,在意她心中是否有自己。 她的眸子闪了闪,有点失落之色,他似乎还在生气。不过也正常,君上的气能消得这么快就不是君上了。 吹灭了蜡烛,一夜无语。 次日清晨,两个人去见了危夫人。 “幸好你及时赶回来了,不然都要错过你生辰了?” 危夫人笑盈盈的,本想着提议将生辰好好庆祝一番,却被危雪戟拒绝了。 程清念倒是头一回听他的生辰。 她如今一门心思想要赔礼道歉,便在脑中思索着,需要好好备上一份生辰贺礼才行。 该送什么呢? 锦娘说了,送双合脚的鞋子吧,君上到处奔波,有双合脚的鞋子很重要! 这段时间她得空便跟着锦娘纳鞋底,做鞋面,但是这东西生手做起来颇为不易,她那双玉葱一般的手,经常被扎的滚出血珠子。 “幸好离他的生辰还早,还有时间可以多做几双,到时候择一双看着像样点的送给他。”她心里这样想着。 但没想到这几日他自己的态度倒是越发冷淡了。很长时间没有宿在房里,一有空就跑去衙门了。自己有时候去衙门看他,也被他一口谢绝。 程清念的心里不禁一阵阵失落,委屈极了。 “都说女追男隔层纱,少夫人你呀还需再主动一些。”锦娘看出她的萎靡。 “主动?赔礼道歉了,也去府衙找过了,他不想见我!”她蔫蔫的,像是被霜打的茄子一样。 “俗话都说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恩,,少夫人你知道么,这关键是就是要在床上下点功夫!” 锦娘意有所指。 芷双顺势点点头,然后顺势掏出来一件纱织的寝衣来。 程清念不明所以,接过来看了看,那衣服薄如蝉翼,唯有重要部位绣着几朵桃花,欲盖弥彰。 这也能叫衣服? 她的脸蹭的红了,一想到自己穿着这衣服站在她面前的样子,这不是明晃晃的邀约么!这也着实在过于羞耻了。 “你们这东西哪里弄来的?” 芷双抬了抬眼睛,有些不好意思道:“有时候杀手要完成任务,我们也会用下美人计的!” 程清念:“……” 不行不行,我还是好好给他做几双鞋子吧。说着将这羞耻的衣服就把胡乱藏到垫被下面,真是有伤风化! 危雪戟这段时间,确实忙得脚不沾地。 渝州的事情刚刚才安定下来,又出了汝州的事情。听说云澜郴差点在钦州出了事情。 这桩桩件件都指向了东晋。 袁其恒这个人是出了名的小心谨慎,最近的行事倒是大胆果决起来,这背后难道是有人鼓动? 他正在和长孙先生议事,又听到四海来通传,少夫人来了! 自从汝州回来以后,自己日日冷着她。却没想到之前冷心冷性的她倒是主动贴上来,又送衣服又送点心,殷勤得很。 “说本君很忙,让她回去吧。”他冷声道。 长孙看出一些端倪,临走的时候,以过来的身份语重心长道。 “君上,这是和夫人闹脾气了。有时候倒懂得适可而止啊,过犹不及满时候你就后悔啦。” 长孙先生走出了门,危雪戟坐在那里若有所思。这些日子,他都没碰她,着实难受的紧。有时候兴致来了,脑中惦记那娇软的身体,自己纾解了几次,但总归隔靴搔痒,远远不及那活色生香的身体来带的蚀骨滋味。 她会闪着泪珠委屈巴巴求饶,也会像个小猫一样轻声叫唤,有时候也愿意轻摆细腰迎合自己…… 想到这里他不禁浑身燥热。 他忽然顿悟了,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矫情了!这段时间到底是熬她还是熬自己啊?自己生气有个卵用,还不如狠狠报复在她身上去,让她求告无门! 他气势汹汹踏出门去! 回到府中,他刚踏入房门,下人说,少夫人去府衙还未归来! 自己都归了,她还未归来! 第59章 误会 危雪戟回到侯府,心中有些恼怒,说着去府衙,这又去哪里闲逛了! 正在生气间,丫头说穆小姐来了。 “雪戟哥哥!你回来也不来看我?” 穆仁芝笑盈盈走进来。她今日打扮得别致,金粉比肩,雪白色绸裙,看起来比海棠娇嫩。 “嗯,最近事情很多!” 他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她究竟去哪里了? “雪戟哥哥,你的生辰快到了,这是给你的生辰贺礼。我一拿到这个就先提早送给你了。”穆仁芝打开盒子,亮出来一柄剑来,锋芒毕露、青光闪烁,是把好剑。 穆仁芝这段时间费尽心思投其所好。知道危雪戟生辰到了,便费尽心思想找一样合意的礼物。 无意间看到自己父亲收集的这把宝剑,便软磨硬泡向她老爹索了来。然后借花献佛似的献给了危雪戟。想要讨取他得欢心。 危雪戟是个崇武之人,看到一把好剑自然是爱不释手。 “多谢你!还记得我的生辰!”他柔和地看了看穆仁芝,露出一抹笑意来。 穆仁芝心里雀跃起来,脸上起了一丝红晕,眼眸里面流露出那种倾慕,十分炙热和直白,想必任何一个男子看到,也能明白她的心意了。 但危雪戟不是普通的男人,他的眼睛光顾着欣赏宝剑,全然没发现穆仁芝不同的神情。或者他从未将她与男女之情联系起来。 此时,穆仁芝听到外面有声音,又看到月门附近有倩影徐徐靠近。 她不动声色,心中顿生一计。 “那雪戟哥哥,无事我就先走了!” 她假装要走,正要迈出门的时候,脚步一虚浮,被门槛一绊,整个人几乎飞了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危雪戟下意识去接,但是人已经拉不住,又看到门外的青石板,如果脸朝下磕到,估计要削去半边皮肉。 他下意识将她往怀里一裹,翻滚了几下,才卸了撞击的力道,两个人双双倒在石板上。 恰好,程清念脚步不疾不徐就停在了门外。 她看着躺在地上,抱在一起的两人,眸中的光淡了淡。 “雪戟哥哥!你没事吧!”穆仁芝感受到自己的身躯被这有力的臂膀护住,心中得意,一颗心简直欣喜地想要跳出来了。 但是她起来的时候,马上换了一副表情。“念姐姐,你别误会。都是我不小心!” 穆仁芝起来,揉揉肩头和手肘,一副娇柔的模样。她垂着眼睛,眼中满是惊慌无措,活像一朵楚楚可怜的小白莲。 她这么一说,原本没有误会也要变成有了误会。 其实她本想激得程清念最好能当场发作,一阵撒泼打滚,让危雪戟厌恶:然后自己再挤出一些委屈的泪水,博取男人的同情。 毕竟青楼的姑娘们经常这样干,屡试不爽。 但是程清念看着两人,沉静的笑道:“怎么会呢?仁芝妹妹!是不是你想多了?你身上可有受伤?要不要带你去上点药?” 呃,一记重拳仿佛打在棉花上,倒是让她没了主意。穆仁芝答了一声没事,又看了看危雪戟的有些肃然的表情,只能讪讪退了。 程清念回了房间,面上虽不动声色,但是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她不难猜出来,今日的事情可能是穆仁芝刻意而为,既不早一步,也偏不晚一步,偏偏就在自己来的时候就发生了。 但是她同样也发现了,穆仁芝在危雪戟心里的地位是全然不同的。 青梅竹马,心怀愧疚,失而复得……这每一个词背后都能衍生出无数的情感……她心里顿时有些难过,有些嫉妒! “不,程清念你在想什么!在嫉妒什么!”她咬了咬唇,红唇上留下一道白印。 来这里,她做好了接纳一切的准备。唯有一样,她从没有生过妄念。即便是两人身心交融、抵死缠绵之时,她也从未有这样的念头——想要他心系自己一人! 嘶,她自己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多么可怕的想法。她紧了紧手指,将这种想法倾数抛出脑中。 此时,危雪戟也跟了过来。刚才虽是一场误会,但两人这样相拥倒地,也是相当不妥的,还被她尽收眼底。 “咳咳咳!”他进了房中,心中想她此时心中误会,生了醋意,自己要好好哄一哄她。 “夫君,你将穆妹妹送走了么!” 她嫣然笑着,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样子。 “今日之事,你莫误会!” “看来是君上误会了。我没有误会,君上不是见死不救的人!” 她脸上透着真挚和信任,如果是别的相公看了,定然觉得自己的妻子贤惠。但是危雪戟看她这样子,怎么看怎么别扭。 “真的不会?”他心中有了一丝不快,浮在脸上的是不动声色的失落! “难不成君上是想我误会?穆妹妹在外面受了很多苦。即便她和君上有心,我也只会替君上和妹妹开心。” 程清念内心混乱,胸中有气,脸上却端着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此时她自顾自掩饰自己的内心,还哪有余力去揣测危雪戟心中所想。 这句话落在危雪戟耳中,格外刺耳。一个妻子会想着让夫君去寻他人,这不是赤裸裸地告诉他,她压根不在乎他么? 他脸上的郁色,如夏日里的风暴一般凭空卷来,吹散了他本想重修旧好的心绪。他十分复杂的看了一眼她虚情假意的脸,一腔的失落洒落一地。 “程清念,你真是好地很!” 他迈着略带怒意的步伐走出门去。 直到他走出去,她才觉得心中郁气翻滚,堵得心口疼痛,悄无声息落下两行泪来。 该生气么?该嫉妒么? 不不!他以后还会有许多女人,不是穆仁芝,还会有李仁芝,张仁芝……那时候天下初定,他定然不会轻易动汝州了,自己也就不用被困在这里了! 危雪戟,我这颗微不足道的心还是留给我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