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劫我的魔丸夫君》 第1章 梦中初相遇 楔子 云烟缥缈处,九重天之上。 天君的九公主晏晏正怡然自得的坐在蟠桃树下,品着一盏桃心酿,蟠桃三千年一开花,五千年一结果,这桃心酿自然更是难得,满打满算要等上个九千年。 这样的酒,又好喝又好醉,几杯下肚,晏晏顿感微微熏然,抬眼远望,只觉得瑞光煌煌。 蟠桃园里缓缓走来一个男子,他高大而挺拔,狭长的丹凤眼,斜挑入鬓,一对冰蓝色的眸子,眼瞳实在是透亮,笔墨都无法描绘出来澄澈而又似深海一般包容。 鼻子如山脊般高挺,脉络利落而延伸至下,勾勒出薄厚适中的唇型,若一片霞影瑟瑟的春江。 “真好看啊!”晏晏醉迷着眼,原本一手撑着额头,也忍不住坐起,笑盈盈的打量着那男子。 他一袭玄袍,原本如凛冬般酷烈,却在一眼见她之后,挑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晏晏正好奇间,那男子竟欺身而来,半跪在她面前,垂着眼和她对视的时候,突然倾身,点水一般在她眼眉间吻了一下。 “你是何人?”晏晏眉眼舒展,她抬眼看向男子却并不生气,“胆大包天!” 那男子没有回答,只是毫不避讳的看着她,再一倾身,竟在她朱唇之上印下一吻。 “你是哪里来的浪荡子,为何不说话?”她好奇的伸手过去,只伸向他冰玉似脸颊,触手之下,那皮肤果然若冷玉生凉,叫她酒后燥热的心,都清冽起来。 这一舒爽,晏晏便变本加厉,一只小手从他的脸颊之上滑过下巴,挺立的喉结,然后又轻巧的探进他的衣襟,按在了他的胸口,男子的身体一凛。 晏晏却带着天真的蛊惑,明媚一笑,“你既然亲了我,我总要收回一点利息吧,叫我凉凉手。” 男子挺起身,看着她那张丝毫不染尘寰的脸,轻轻叹了口气,终于低声道,“我见过你的,果真,还是你。” 晏晏微微眯眼,猫一样靠在桃树干上,慵懒道,“你晓得我是谁,还敢轻薄于我?” “我晓得,你是天族的九公主晏晏,亦是战神扶光的未婚妻子。” “果真是个大胆的狂徒。”晏晏伸出白皙的小手拍了拍他的脸颊,“难道才沉睡了万年,战神的威名,已经不被你这个小男仙放在眼中了吗?” “我来见我自己的未婚妻,不算狂徒,若说轻薄,你方才已经跟我收了利息的。”男子那一双湛蓝的眸子深深的望过来,眼神中闪了闪,却又归于幽深。 晏晏眯着眼睛凑近他,“你不要以为你生的比旁人好看一些儿,就来冒名顶替,我可是见过战神的。” “那你说,他是什么样的?” “在一个大冰块里,隐隐约约能看出是个人形。”晏晏仔细回忆。 “我初次见你,你还是个桃子。”他略凉的长指勾起她的下巴,“那时没舍得吃了你,如今果然长得更好了。” “你生得也不错,“晏晏拨开他的手,却拉住一缕他的长发轻轻抚摸,”头发也很好,很少有男仙的头发像一匹缎子一般顺滑乌黑,我晓得你是在我梦中,不如我多收你一些利息可好?” 话音未落,晏晏便被男子ya倒在龙须席上,席上原本落着薄薄一层粉粉白白的桃花瓣,幽香四溢。 他俯身下来时,一头漆黑的发丝铺开,挨着晏晏的脸有些痒,她也不知为何今日如此大胆,毫不扭捏的撑起身子去剥他的衣裳,他将晏晏的手拿开,微微笑了一笑,他在她上方,眼中烧起一团热烈的火。 “你多收了我的利息,日后可就与我纠缠不清了。”他在她耳畔低语,那团火一下子引到了她的全身。 她云雀似得在他唇角轻啄了一下,“你在我梦里,不要太嚣张。” 男子的唇不由分说落在她的唇上,研磨如许,又转而深入探开她的齿贝,晏晏不愿露出青涩之气,加之桃心酿似乎在某种微妙的情绪牵引下,更加叫人心酥身软。 他一身肤色冷白,像极了晏晏方才饮酒的白玉杯,却不并不娘娘腔,她的手从他突出而坚硬的锁骨,一直向下,经过他xiongfu时,顿感肌理分明手感极好,只在胸口到腹部有一道极深的伤痕,这人当真有一副好身材! 晏晏思及此,醉意朦胧,上手便调皮的一掐。 男子在这一掐之下,便不再婉转徘徊,陌生的触感令晏晏心中一惊,可是不足以敲醒她脑中的浆糊,只觉得这人有一身致命的吸引力,只能跟着他浮浮沉沉,颠倒众生。 今日经过蟠桃园的风,就这么带着侵略的意味,攻城略地地裹挟着柔嫩的桃花。桃树枝丫轻轻晃动,满地落英缤纷,无人知晓着一场欢爱的来路,只有桃花铺得遮天蔽日,叫人欲罢不能。 等晏晏醒过来时,她手里还攥着空空如也的酒杯,如那人瓷白的皮肤,她低头细细一嗅,龙须席上亦无另一个人身上的草木清香,明明那般清晰的缭绕在鼻翼间,可睁开眼睛却发现又是一场春梦了无痕。 突然她在枕边发现了一束剪下来的青丝,顿时她脸色一烧,难道方才不是梦吗?那人故意留下了她夸赞的头发吗? 她正怔楞间,天际边祥云缭绕处,一位白衣烁烁的俊美神仙踏云而来,便是九天星主洛济,他手上拿着一份命簿子,上下颠一颠,朝她一笑,“小殿下,天君有令,要你陪战神扶光下凡历劫,名簿在此!” 晏晏接过簿子,大略一看,只觉得这一册薄薄的卷轴,比自己一身的反骨都重,“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惨的命簿子,凡间最狗血的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晏晏抖了抖手中的卷轴,“十七弑母,与后母私通,未婚妻被抢,十八岁弑父杀兄,强占兄嫂,几乎自灭满门,登基之后杀大臣,担心宠妃出轨,将她杀掉用肋骨做成琵琶,便弹便哭便思念死鬼宠妃,最后疯癫而亡。。。这是你写的?” “咳咳!”洛济看着一脸铁青的晏晏,“我哪有这个本事给战神写名簿子,扶光的一枚灵识被妖尊解音骗走,是以毫无慈悲之心,天意安排,也非全不合理。” “这厮根本无可救药,当真是狐狸捉刺猖---叫我无从下手。”晏晏拍拍自己的头。 “也不尽然,”洛济道,“小殿下下凡之后,只要使出浑身解术叫他将一腔真情全部倾注在你身上,一日不能没有你,自然他那灵识便会被吸引回来。” “叫他爱上我?” “正是!” “他正因失了灵识才没了慈悲之心,如何又能单单对我一人动心?” “小殿下,你要相信自己啊!” “滚吧!” 洛济见晏晏脸色不善,便要溜之大吉,谁料晏晏又叫住了他。 “我听闻你与战神是好兄弟,你可能给我形容下他的相貌?” “他的相貌。。不那么合理。。。” “怎的?” “竟然比我还好看一些!” “你快滚!” 突然天际之间一大片瑞彩祥云,云头中间站着一个青衣秀气的仙官,遥遥便向着晏晏躬身行礼,转瞬已经落在晏晏面前,叩拜在晏晏脚下。 “小仙乃是沧元宫战神座下禾满仙官。”禾满一脸的肃穆端凝,甚至因为激动嘴唇还有些发抖,“小仙得知殿下愿护我家战神历劫,特来致谢!” 晏晏脸一垮,“我,答应了吗?” 禾满一愣,抬头看了一眼一旁的洛济,洛济却面无表情的往后一退。 “我虽同你家战神有婚约,可终究,没那个情谊吧。”晏晏手里攥着那把青丝,缓缓道。 禾满依旧恭敬的揖了一礼,“战神曾与小仙说过,殿下可以有自己选择,绝不勉强殿下,”他从身上掏出一物,向前一递,“战神沉睡之前,曾言无论婚事成否,都将打神鞭赠予殿下。” 那打神鞭金光耀眼,晏晏接到手中,却一刹那间闻到了那梦里才有的草木清香。 “罢了,我随他走一趟,也算不负前期了。”晏晏看着打神鞭,轻声道。 禾满应声跪倒,突然他身后重云中出现了数不清的金银铠甲的战士,他们一齐跟从仙官的脚步,叩拜在晏晏脚下,山呼之声遮蔽了九重天界,“战神旧部,谢公主殿下厚谊!” 第2章 再见缚灵塔 历来哪一代皇朝禁宫都会有一些说不得的灵异事件。 大荒国也不例外,且青出于蓝,才第二代王朝就已经有了相当惊人的素材。 大荒国第二代君王名为祁高帜,纵观杳杳人间千万年,他也是一位排名靠前的残暴变态君王。他后宫在册的嫔妃便有五千有余。 经过跟五千个老婆的不懈耕耘,他一共才得了九个儿子,最后活下来只有区区四位。 最小的九皇子,名唤祁欢,便是大荒国重紫宫中最强鬼故事的主角。 他的母妃沈绿珠,原是大梁贵妃,因有个绝色的美名在外,便被大荒的祁高帜惦记上,不惜发兵五十万,活活灭掉了向来爱好和平偏安一隅的大梁。 但是沈贵妃对大梁君王情深义重,誓死不从,干脆跳下城楼殉情。 谁知这一跳,竟然没死,只是摔坏了脑子,从此与幼童无异。 即便这样,祁高帜依然将她据为己有,两年之后沈绿珠生下了九皇子祁欢。 生产的当日,天空惊雷阵阵,有铁蓝色的闪电几乎要撕裂天空。接生的嬷嬷也大惊失色的奔出宫殿,只说娘娘产下了妖孽。 祁高帜当即将此事交给了大荒国师吴心处理。 吴心在掖庭之后建起一座缚灵塔,将痴傻的美人沈绿珠和她的孩子丢了进去。 诡异的便是,自此之后无论是什么天气,只有缚灵塔周围永远是阴云密布,并时时传来隐隐闷雷之声,一些宫女内侍若是独自经过此处便会神秘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自此,缚灵塔的诡异传说,成了重紫宫最讳莫如深的禁忌,到如今已是17年有余。 而此时,缚灵塔的对面,正站着两个人,遥遥观望,便是蟠桃公主晏晏和九天星主洛济。 晏晏周身的仙气已经尽数敛去,如今除了样貌不变外,看起来已然是一个正常的官家小姐装扮。 缚灵塔是国师吴心亲手指挥督造,通体铁黑色,每一层的飞檐上都挂着黄铜所制的铃铛,就像是一个邪恶的法器很突兀的插进地里。 周围荒草丛生,即便是大暑天中午经过这里,也会看到天上阴云滚滚,冷风吹得遍体生寒,尤其那铜铃一响,便如摄魂般令人心惊肉跳。 更不要说,此刻是凛冬。 晏晏一个激灵,不由自主的缩缩脖子,恨不得将自己完全掩藏在狐裘披风中。 “谁能想到,一代天族战神,下了凡竟然能落魄成这个德行。”她有些嫌弃的打量着缚灵塔,“若要我拿一个乞丐的命格去换他的,那我也是不愿意。” “但是好歹后面,也是一代君王啊!”洛济见她怕冷,适时开启仙障罩住她。 “一代,比他亲爹更残暴更变态的君王?”晏晏回头看看他,“别麻烦了,此刻替我遮点雨雪,可后面的苦还需我自己亲自吃。” 洛济笑笑,“能挡多少就挡多少,小殿下强大一些,自然要站最前面。” 晏晏翻了个白眼,洛济掐了个决,两人直接无声无息落在了缚灵塔最高一层。 晏晏一个没站稳,衣袖一抚,碰响了上面的一个铜铃,顿时“嗡”得一声,铜铃发出一种令人烦躁的振频。 “这是什么?声音如此恼人?”晏晏向上看去,“看来是有些故意摄人心魄的鬼伎俩在上面,星主大人,”她瞟了一眼洛济,“净化吧!” 洛济却向她做了个“嘘”的手势,果然旁边的窗倏然打开,一个年轻男子的身影出现在窗前,这里连稀薄的月光也没有,只有房里微弱的烛光打在他脸上,晏晏心中不由一跳。 他有着与她梦中的那人一般无二的稀世玉人似的脸,唯一不同的那一双瞳仁竟是湛湛的冰蓝色,完全不见深海般包容的气息,里面充满幽寒的冷,也如冰封一般毫无生气和情感。 这双晏晏又一次看到的蓝色瞳仁,便是他妖孽之子的如山铁证。 此刻,他谨慎的向黑暗处望去,不知是天然来的直觉还是什么,他的目光在晏晏和洛济的位置停留了好一会,连晏晏都怀疑他是不是能看见他们两人。 他的一头黑发极长,目测起码要到小腿,只是简单的束在身后,大约是这17年也未曾修剪过。 然后他又眯起眼睛,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檐上的铜铃,便转身回去了。 “哎,不应该啊,”晏晏倒吸一口凉气,“这铜铃的声音定然是加持了一些扰乱心智的邪术,可观战神的眼眸一清二白,面相也是俊。。。。。城府颇深,难道说这铃声对他来说毫无影响吗?” 洛济忍着笑,一边净化了整座塔的铜铃,一边一本正经道,“不愧是我洛济的好兄弟,不但意志极为坚定,生得又极为好看。” 晏晏没有搭理他,只是凑近了窗子,舔了下手指,轻轻捅开了窗纸,向里面望去。 等眼睛适应了屋内昏黄幽暗的灯光后,就会发现里面很简陋,可能说简陋都是夸赞了,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墙角处铺着一片稻草,想来便算是床了,上面还有一条辨不出颜色的被子。 室内虽然破败,可是地上却整齐的摆了很多了不得的东西:一把摊开了的引线,还有一堆虽破旧但结实的圆肚铜器,还有一张泛黄的白布中散开着攒了不晓得多久的火药。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味道,祁欢则穿着破旧又不合体的衣裳,全神贯注的坐在地上,摆弄着眼前的器物。 “这是?”晏晏轻声诧异。 “火器!”洛济无需张嘴,声音便传进了晏晏的耳朵,“看这手法,不愧是九重天的战神啊!这样简陋的材料,他都可以做出如此精良的火器!”说罢他的声音因激动竟还显出一些哭腔,“我上次见他做火器大约还是三万年前!” “别激动!”晏晏抚了抚自己的下巴,“让我看看,他做火器是要干嘛的?” 她手腕一翻,一卷命簿子便出现在她手心里,展开一看,冷汗就下来了,“他要炸死太子,然后亲手杀死他母妃!” 第3章 妖孽显真形 “没错!”洛济拍了一下手,“战神就是因为此事的发生,导致日后在变态的路上一去不返,小殿下你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要阻止战神弑母!” “这还要你提醒?”晏晏又看了看命簿子,“今天似乎就是除夕夜啊?那岂非就是明天。。。” 话音未落,整个重紫宫绽放开了绚丽的烟花,几乎耀亮了天际。 除夕夜,也是大荒国君祁高帜的生辰,这位君王花钱的手法当真有一种散尽家财的快乐。 令晏晏和洛济也一时看花了眼,这时黑塔下面来了一小队司礼监的内侍,每人手里都还捧着用红布盖的礼器,想来是想要在此处走个捷径。 他们到了黑塔不远处也放缓了脚步,显然也是对此处十分忌讳。在管事不断的催促下才不得不继续准备穿越铁塔,直接进入掖庭。 突然晏晏身旁的窗户里又闪过一个人影,灯花抖了几抖,便听得有人在里面细声细气的吟唱 “冬寒腊尽,风霜清零,和气渐入东风,岁杪将迎春临, 此时,金谷制酒,炙桔引香,与卿结万岁好。” 阴冷的塔楼里,怪异悠长的女声反复念叨着这半阙新年词,间或夹杂着抑制不住的尖声大笑,让这座黑塔更显得恐怖骇人。 下面的一小队内侍,全部像是被粘在蜘蛛网上的飞虫一般,全都定住不动,向塔楼上看过来,就在此时,那七层之上的窗户忽然被一股巨力冲开,一个瘦骨嶙峋的女人猛然出现在窗前,披头散发,遮盖了大半张脸,只隐隐觉得是惨白一片。 内侍们不约而同往后退了一步,然而那个诡异的女人竟然忽得探出了大半个身子,似乎是看到了他们。 她不动,塔下那些人谁也不敢动,就好像被眼镜蛇盯住的兔子,除了瑟瑟发抖什么也不能做,那女人却头一歪,那惨白的脸上露出一张血盆大口。 连晏晏都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发出一阵渗人的笑声,紧接着她的手猛地向天空一抓。 “呱!”晦暗的天色中又传来令人吓破苦胆的怪叫,铺天盖地的乌鸦如一层黑色的云呼啸而来,直奔着黑塔而去。 不晓得谁喊了一句,“女妖要吃人了!!!” 这一声喊出来,一队的内监哪里还能顾得上手中的礼器,十几个人顿时拔腿奔逃,那些名贵的祭祖瓷器瞬间落地都被丢在了雪地里。 人走光了之后,祁欢在塔下出现了,不紧不慢的翻捡着他用的上的瓶瓶罐罐。 “为了炸死太子,他真是用心良苦。。。”晏晏咽了一口口水,又看向了屋中的怪女人。 “嘿嘿嘿嘿,你们吃啊!你们吃呀!本宫赏赐你们的!”那女人在窗边说道。她脸上此刻露出了天真的微笑,凑近了看才晓得脸上的惨败和嘴唇的猩红都是画上去的,此刻她正疯癫癫的把馊了又捻成碎末的饽饽渣滓往外扬着,满心欢喜的喂着那些乌鸦。 “这就是沈绿珠吧。。。”洛济叹息道,“她是真的疯了。” “昔日大梁第一美人?”晏晏看看手中的命簿子,不由得摇摇头。 这时祁欢重新走进来,强行用沾了水的抹布在她脸上一顿乱擦,那些油彩便掉了,只剩下一张浮肿苍白的看不出本来样貌的脸。 “啊啊啊啊!”她挣扎着想要从他的钳制里逃掉,竟然一低头咬住了他的手腕。 “嘶。”他觉得一痛,却只是低低叹息,然后一把将她推开。 “你这个疯子!”他咬牙看着女人,眼神中深渊般的阴冷,“你这样活着,也很痛苦吧,没关系,明日就好了,虽然我的苦难是因你开始,可我不介意结束你的苦难。” 他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自己的母亲,就开始继续收拾自己的火器,突然那疯女人在他身后嘿嘿傻笑,“小欢儿,你在这里呢?叫娘好找啊!” 她拍着一个看不出颜色的破布娃娃,眉眼中竟是缱绻的母爱。 祁欢挑起一抹冷笑,不过他早就习惯了,这就是缚灵塔恐怖传说的内核,一个顶着妖孽名义的疯女人,还有她的妖精儿子。 他的手捏紧罐子的边沿,骨节分明的手指捏好最后一个火炮的封口,冰冷残酷的笑意又从他唇角溢出来,既然上天入地早就没有活路,那只有靠自己强行开辟出一条路走。 “他已经开始变态了,再不下手,怕是来不及。”洛济皱着眉道,“也难怪,在这样的地方长到17岁,换了谁也会变态。” 晏晏顿觉压力倍增,一下子忘记了自己此刻是个凡人之身,不由得轻叹出声,“哎~麻烦啊~” “谁?!”祁欢的声音自房中传出。 他一下子推开窗户探出身,这个距离,刚好和晏晏的脸对个正着,只因有洛济的仙障在,他看不到而已,可晏晏却真实的感受到,他的唇贴到了自己的唇上。 那张唇不似自己这般柔软,有着干涸裂开的伤处,不但冰冷还深深的抿出一股肃杀。 不同于战神的英挺,只有野兽般的警醒。 晏晏不由自主的全脸发热,只好僵硬的转头,用手捂住嘴。顾不得看到一旁洛济忍俊不禁的表情。 祁欢开着窗看了半晌,却并不见任何人影,窗外还是只有朔冷的北风和乌鸦。 “我就知道,”他哂笑一声,“这个地方,连鬼都不会靠近一步。” 他回到室内,从干草铺下面拉出一套内侍的衣服换上,然后盘腿坐下,闭上眼睛,呼吸微慢,此时他的心里正在预演明天的步骤。 清晨太子祁祥便会代替皇帝去祭天,从东宫去中和殿,每一条路此刻都细致并且立体的呈现在他脑子里,哪怕是一个狗洞,都在他心中被反复丈量过。 一炷香后,他蓦然睁开眼睛,收拾了火器快速的离开了黑塔。 除夕夜,重紫宫的护卫都会着眼于帝妃朝臣汇集的地方,羽林卫都是打了十二分精神贴身保护人间至尊和达官显贵们,那些宫中不大起眼的小路小巷,便少有人过问,东宫到中和殿原本都是宽敞的宫道,按照仪仗的速度,单程走过去最快也要半个时辰。 但是出了东宫不远便有一片梨园,从中穿过去大约能节省一刻钟的时间,这一刻钟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对于一向金尊玉贵的太子来说,在这寒冬的初一早上能晚起一刻钟,也太重要了。 所以近几年凡是太子祭祀的时刻,穿过梨园走一个捷径,成为了宫中心知肚明的规矩。 祁欢迅速的摸索出火器,放在一边,用带来的铁铲利落的挖起坑来,他深色的衣着也融进漆黑的夜里,满园梨树此时无花无叶,干枯一片,所以司礼监会刻意避开这样不吉利的景观来放置宫灯,梨园此刻便是漆黑一片,不过祁欢那冰蓝色眸子确实异于常人:在黑夜中行走便如同白昼一般,无需任何灯火。 谁能想到此时此地,伸手不见五指的梨园中,一只手不轻不重的拍在了他的肩膀上,“喂!” 祁欢一惊,他整个人的动作都停止了,那种僵硬感一下子漫过了他整个脊椎。 他猛地一回头,手里的铁铲划着风声而起,一道白色的身影似乎一下子便飘到了他的右侧,“莫怕莫怕,我就问个路!” 一个与他差不多大的女孩子清冷冷的站在旁边,穿着一件白色的狐裘,脸上似笑非笑,倒是仿佛天上的落雪攒出一个人般。 第4章 风雪中承诺 祁欢在晏晏面前,第一次流露出有些错愕的情绪,他甚至不记得低下头,掩藏自己的脸。大约他 晏晏扬扬下巴,“喂,跟你说话呢!” 絮雪纷飞中,他突然弯起嘴角,露出一抹谦卑的笑容道,“敢问贵人要往何处?”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晏晏冷笑一下,细节还顾得上呢,心理素质真的不错了,于是她以一种玩味的口吻道,“我想问问你,哪里去是天堂路,哪里去是地狱门?” 顿时,两人之间又出现了短暂的沉默。雪花比方才大了一些,他们虽然只不过几步之遥,却也不能很清晰的看清对方脸上的表情。 结果祁欢非但没有出现晏晏以为的恼羞成怒,反而笑得更真诚了一些,尽管他带着内监的大帽子,可也遮不住自来的唇红齿白。“贵人想来是吃醉了酒,这万寿佳节又逢除夕,万不可作此不详之语。” 他突然轻轻抬起头,向晏晏的身后望去,“身后的姐姐们,可是来迎贵人的?” 晏晏很自然的回头顺着他的目光向后望去,而祁欢的袖中瞬间滑出一把匕首,毫不犹豫的冲上前从后面制住晏晏,手中的匕首横在了她的颈上。 祁欢的动作冷硬果决,他想要第一时间就把这个斜刺里杀来又不知来历的女子杀掉,可是这个女人却毫无惊恐之色,反而淡然还带着一丝令他困惑的笑容。 祁欢的手就顿了顿,满心的疑虑浮了起来。 晏晏察觉他停了下来,反而道,“若论杀人灭口,你的速度可不行。” “你不怕?你究竟是何人?”祁欢这一次没有刻意变声,倒是一副清越的好嗓音。 “我怕?我怕你此时不动手,便再也来不及了。”晏晏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 两人背对着梨树,絮雪纷纷,晏晏的笑轻飘飘的,让原本夹着她脖颈的祁欢仿佛是抱着她的情人一般,祁欢皱起眉,显然他对眼前的状况心怀疑虑。 他回头看了一眼埋火器的地方,心中又是一阵狂跳,深深的恐惧感越来越沉的压在他胸口。 他像是一条蛰伏了太久的毒蛇,容不得这一口咬不住猎物。他右手捏紧了刀柄,想直接动手杀掉晏晏。 谁知不远处灯火通明,突然来了一队煊赫的仪仗。似乎是从东宫而来,引路太监的身影已经隐约可见,听着声音,竟然是当朝谢皇后的仪仗。 此时动手,无异于在皇后眼皮底下杀人。 祁欢一急,抽刀欲跑,可左手腕猛然被人狠狠的钳制住,他一转头,竟还是那女子,只见她此时面无表情,只是手上的力道不断加大。 “嘶!”祁欢不由得低声抽气,眼见晏晏不放手,他只能低声威胁,“放了我!” 晏晏却毫无表情,“我告诉过你,你是来不及杀我的。倒是你,现在知道怕了?” “我不怕死。”祁欢回过头,他紧紧盯住晏晏的眼睛,月光之下,他的冰蓝眼眸,泛出疯狂的光芒,他咬牙冷声道,“大不了一起死在此处,皇后陪葬,不冤。” “如果不用死呢?”晏晏依旧是清冷冷的面容,就像是站在悬崖边上,问,你想上来吗? “想活的话,你要先答应我一件事!” 祁欢今夜这是第二次露出错愕的表情,“你说吧,什么事?” “下次见面,我要你做任何事你都不能拒绝。”晏晏气到翻白眼。 “任何事?”祁欢道。 “不答应你就死吧!” 皇后的仪仗越来越近,脚步声近在咫尺。 祁欢看了她一眼,“好,我答应你!” 晏晏松开抓住他的手,翘起小指勾住了他的小指,“拉钩了,同我拉钩若要反悔,就是天雷伺候。” 祁欢露出对天雷不屑的表情,但还是伸出小指勾住她细柔的小指,说道,“好,有何不敢?。” “一言为定!”晏晏轻笑一声,伸手一拉他,竟然同他一起跪在了路边。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而谢皇后的仪仗,刚刚好过来,宫灯阵列排开,恰好照在两人身上。 谢皇后是祁高帜的原配皇后,她高傲的微微仰头,端坐于凤辇之上。 她的额头很高,因着长久蹙眉,眉心中间有着一个隐隐的“川”字,眉眼大而粗犷,一见便是欲念很深的面相,祁氏皇族大抵都是高大挺拔,肤白貌美,谢氏的容色与自己的丈夫相比,毫不出彩,可她却是留在他身边最久的女人,胸中带着数十年如一日养成的深渊似的城府,掌握着后宫绝对的权利。 祁欢只瞄了一眼,便垂下了眼皮,疯狂压制着眼中的恨意,而皇后的车辇也不偏不倚,刚好停在了他们俩的身边。 皇后缓缓下辇,她身着朱红色凤纹礼服,头戴龙凤花钗冠,上缀大小花二十四株,与皇帝天平冠的旒数相同,威风八面,可见一斑。 “你怎敢跑到这儿来?”皇后的声线长而缓慢,充满着威压,祁欢闭上眼,只觉得大势已去,他袖中的刀光一闪,就想要最后一搏,只要将她拽到火器处,也算不亏! 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听到一声轻笑,“娘娘怎么还追了来?臣女这就回去了!” 他身旁的女子,正满含笑意的抬头,语气中充满了娇憨,“劳累了娘娘,是晏晏的不是!” 皇后竟难得的笑了笑,因为不常笑,而显得有些不自然,“你这丫头,满肚子的鬼心眼儿,不好好看烟花,竟跑到这黑灯瞎火的地方,万一磕了碰了,你父亲岂不要责怪哀家?胡闹!” “我爹爹哪里敢责怪娘娘?左不过是要嚷嚷着打断晏晏的腿罢了!”女孩子银铃般的声音响起来。“届时只怕娘娘心疼,他又打不成!” “你这个猴儿!贫嘴的很!”皇后身边的掌事女官佐秋连忙将晏晏扶了起来。 “大小姐顽皮,倒叫娘娘好找!”她笑盈盈的看着晏晏说道,下一秒却犀利的落在了祁欢身上,狐疑道,“你是何人?这梨园何时也安排了内监?” 佐秋这一问,谢皇后的脸也转了过来,眼神漫漫的扫过祁欢。 祁欢只觉得呼吸一滞,谁知晏晏笑呵呵的从身上掏出了一只漂亮的夜明珠,在黯淡的梨园中散发出流光溢彩的光芒,令谢皇后也不由得微微惊叹,“好生别致的珠子!” “娘娘,我母亲一定要臣女亲手交给娘娘,母亲说,宫中的路阴霾漫漫,娘娘走的很辛苦,便希望这夜明珠时时照亮娘娘脚下之路。” 皇后接过珠子,挑了挑眉,表情倒是和软了许多,道,“到底是自家嫂嫂知疼知热。” “所以,娘娘倒该赏赐这小内监!”晏晏甜甜道,手指指着夜明珠道,“都是晏晏的不是,今日下午贪玩走到梨园,竟将这样贵重的宝物丢了,晚宴时分方才发现,晏晏便亲自来寻,可夜晚不辨方向,多亏了遇到这小内监,才总算找到了这宝贝,不然晏晏这两条腿只怕父亲和母亲,要一人打断一只了!” 这一番话也哄得皇后笑出了声,不疑有他,大袖一挥竟然真的赏赐了祁欢,随后拉着晏晏一同上了凤辇,“你太子哥哥一会也到哀家宫里,你们许久不见,多说说话儿。” 皇后的仪仗逶迤前行,晏晏回头看了一眼,却刚好对上祁欢投来的目光,两下一碰,祁欢如同被烫了一般低下头,晏晏则轻笑一声,回过头去。 皇后临走时吩咐,留几盏灯挂在梨园。 第5章 太子施逆行 皇后的仪仗渐行渐远。 便有几个专门留下挂宫灯的内监,祁欢略一思量,便从方才皇后的赏赐之物里跳出一枚银子,塞给一位年轻内监。 那内监见状,大喜过望,祁欢便问道,“敢问哥哥,那位贵人究竟是哪位?” 那内监眉开眼笑道,“好兄弟,可见你平日不总在贵人跟前伺候,那可是皇后娘娘亲外甥女,骠骑大将军谢之成的嫡女谢晏晏,才从瀚海边疆回来的!” 祁欢暗暗纳罕,便又笑道,“哥哥自然见多识广,不知这位谢家小姐,可成婚否?” 那内监便又道,”现下待字闺中,可满宫里谁人不知,皇后有意将此女许配太子殿下,自然日后是一等的贵人,兄弟,你今日算是讨得个好彩头!” 祁欢在回去的路上一直思索着晏晏的目的,她既然是谢家嫡女,为何却不在谢皇后面前拆穿他?反而有向他示好之意?她要他答应什么呢?她究竟有什么目的呢? 目前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位谢小姐并不是全心全意向着她的姑母。 头上是还在爆开的烟花,他没有抬头,却浅浅的低笑,管她呢,事情到了这一步,便是箭在铉上不得不发,重紫宫此刻的璀璨,是预示日后的破败啊!这里他每一位血亲,都欠着他一条命,都要慢慢还回来才是。 晏晏的凡间人设确实是相当不错的,睁开眼睛就是大荒国最强外戚家的嫡女,甚至能横扫当朝三位公主,只因她的姑母就是谢皇后。 因谢晏晏自幼随父母在瀚海边关镇守,是以皇后也是多年未见这个外甥女,只听闻也跟着自家弟弟舞刀弄棒,是个也能领兵震慑瀚海的铁娘子。 谢皇后心中本有些不满,生怕外甥女过于强势,日后太子不好驯服,谁知见了真人,倒是生得冰攒雪簇,讲话又是活泼得体,并不似自己那个乖张的弟弟,思及此,皇后满意的拍拍晏晏的手,嘱咐道,“你太子哥哥哪里都好,只脾气急,须得你日后多多忍让才是。” 晏晏心中一万个白眼翻过去,心道,“若不是我,你那宝贝儿子明天一早就要被炸上天!” 她正要回话,正前方太子的仪仗便明晃晃的过来了。 此刻大政殿的夜宴堪堪结束,太子大约也是回东宫,两下相遇,太子竟犹豫了一下,才下辇来拜见皇后。 太子祁元昊从名字上看,他便是自幼得到了凌驾于众人之上的宠爱,自他之下,诸皇子名讳皆是单字,只有他有“元昊”二字,寓意广袤无垠的寰宇,初开太平天下。 似乎这一份深厚的寄望,都倾注在这位二十四岁的太子身上。 远远观望,他也拥有祁氏皇族挺拔出众的身形,但是近看他更肖似他母后,额头极高,看起来高傲威严,只是眼底有些虚浮的暗色,彰显出一些横生的暴虐和欲念。 太子恭敬行礼,眉眼间有些心虚的模样,晏晏冷眼旁观,却见谢皇后的嘴角向下压了压,眉间也愈加紧蹙,似乎有什么令她着恼的事情。 可是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漫声道,“这会儿晚了,太子快快回宫去吧。” 太子赶紧低头谢恩,并靠边注目着母后先行。 谢皇后的凤辇缓缓经过太子的车辇,要经过还未经过之时,车辇上猛然掉下了一张琵琶。在鸦雀无声,只有车轮滚动的御道上极为突兀。 众人皆是一惊,谢皇后摄人的目光终于还是投向了对面的车辇。 果然,帘子掀开,一个穿着明艳华丽的女子惊慌失措的从车辇上滚落下来,筛糠般的跪在凤辇之下。 谢皇后的声音一丝情感也无,“何人?” 太子几步奔了过来,一下子站在了女子前面,倒是保护之意。 他攒起一脸的笑意,故作轻松道,“回母后,这是今夜在大政殿献舞的舞姬,儿臣近来常有一些宴饮,总无合适之人撑撑场面,儿臣见她还可,是以带回东宫。” 皇后露出一个冷笑,拖长声音道,“她,可撑场面?” 太子连忙道,“母后未见她舞霓裳曲,怕是天下再找不出第二位!” 谢皇后冷笑了一声,她脖颈上围着的赤狐围脖随着她的笑声,凛凛的震动着,然后她冷声吩咐道,“打帘子!” 一旁的佐秋连忙一挥衣袖,凤辇四边的帘子齐刷刷掀开,将谢晏晏整个儿都暴露在太子的视线中。 “本宫倒无所谓,你这个舞姬摔了琵琶,怕是吓坏了你表妹!”皇后的声音不高不低的响起。 太子抬起头,只看了一眼便觉得身子酥倒了半边,露出了令晏晏立刻反胃的表情。 他的样貌并不能说丑陋,可是流露出的表情却足够变态。他晓得母后将太子妃的位置一直留给这位表妹,自然是为了舅父手中的天下兵权,哪怕表妹生得惨不忍睹,他也会将她娶入东宫,只是万没想到,满面虬髯黑如煞神的舅舅,竟能生出这般绝艳的女儿。 见太子看得呆住,谢皇后又轻咳一声。 太子如梦初醒,连忙对着晏晏道,“不知表妹在此,竟叫表妹受惊,都是孤的不是!” 他侧开身,露出了跪趴在地上的舞姬,又亲手捡起了地上的琵琶。 “都是你这贱人不好,冲撞了表妹!” 他手起琴落,竟用琵琶一把砸死了舞姬,她重重落在白雪覆盖的地砖上,一片猩红迅速蔓延,可怜这小鹿一般惊恐的女子,还未看清谢晏晏,就已经成了琴下亡魂! “哎!”晏晏惊呼出声,却已然来不及了,她伸出的手,一下子被皇后握在手中,对方柔声道,“你放心,你太子哥哥身边不会留着不得体的人伺候,他是个懂事的!” 晏晏的震惊几乎已经难以控制,“可这舞姬,并无过错啊!” “魅惑君上,便是大罪!”谢皇后瞥了一眼雪地上的尸首,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 “没错!”太子不悦的看着诸人,“还不快将这贱人的尸身抬下去,免得脏了表妹的眼!” 月光投在雪地上,晏晏看着那舞姬华美的衣裳瞬间失去了色彩,如同她来不及告别这个世界就瞬间枯槁的身体一般,被人用一卷破席抬走了。 她看着身边还在言笑晏晏的母子,就好像看到了悬崖边上,魔鬼的笑容。 深夜,梨园。 “现在我们要挖出来至少四个火雷,”洛济抱着手臂,盯着掩藏的非常好的地面看,“不然明天那个太子铁定要被炸上天。” 晏晏没出声,脑子里还是方才御道上枉死的舞姬,“大荒有这样的储君,不如被炸上天的好。” 洛济伸手掐诀,轻轻一挥手,手中就多了四个火雷,“那你为何要救那个太子?本来命簿子上他也是殒命于此,算是个注定,你不是平添麻烦?” 谢晏晏蹙眉,淡淡道,“我不是要救祁元昊,只不过是祁欢,若是还以成功的杀了一个人做命运的开头,那日后想要掰正就难了。” 随后她盯着洛济手中的火雷,又补充道,“依我看,你一下子取出四颗委实有点多,再放回去两个吧。” 洛济愣了一下,“不是不要他的命吗?” 谢晏晏冷笑一声,“放心,太子命硬,多一个教训而已,哪里就死了呢?” 第6章 梨园杀太子 “还有一事。”晏晏抬起头,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 “何事?”洛济问道。 随后两人又来到了掖庭后面的无梁殿,无梁殿是宫中当做冷宫的一个所在,平日荒僻无人居住,那舞姬的尸首也就暂时存在了此处,待清晨开了宫门才会有人专门处置。 “我觉得你有些意气用事。”洛济看看地上的舞姬,“她虽不幸,可是命数如此,你若用了法术救她,不怕节外生枝吗?” 晏晏蹲下身,那舞姬尚能看出生前颇有风姿,只是临死之时,表情还带着惊恐,不由得心中怜悯,“若非我今日在场,谢后也不必非要她的性命,到底是因我而起。” “大荒已呈末世之相,君主没有了仁爱之心,导致民不聊生,战乱四起,便要迎来一个终结,日后这样的事还有很多,你个个都要救的话。。。。” 晏晏却不耐烦的拉住他的袖子,“若是神仙什么都不做,那还有脸受什么香火?你快些配合我就是,谁问你意见了!” 说罢,她从袖口中拿出了一枚翠色欲滴的小草,喃喃道,“此乃蘅芜草,生于瑶池蟠桃树下,今借其灵魄归于汝身,全汝性命,重塑仙体!” 洛济无奈,轻点眉心,放出星光之力,将蘅芜草打入了舞姬体内。 顿时霞光腾腾,舞姬在柔和的光晕中长舒一口气,眼角尚有泪痕。 “下面是你的活儿了。”晏晏看了一眼洛济,“将她带出禁宫,随便她想去哪里都好。” “你不等她醒来吗?这蘅芜草也是天上地下的稀罕之物,你就这么给了她。”洛济歪着头,看着舞姬不断红润的脸色,果真是仙家珍品。 “切。”晏晏冷哼一声,“我堂堂天族公主,难道还图一个凡间女子的感谢?大可不必。” “你这样嘴硬心软,在凡间可是会吃亏的。”洛济提醒道,“我不能随时在小殿下身边保护,日后只怕都要你自己处理。” “说完没?说完快走!” 这一夜除了守岁的人,还有人在苦心布局,也有人在苦心破局,一夜匆匆,东方既白。 清晨,才近卯时,太子的仪仗便出了东宫。 宫中嫔妃与其他三位皇子都已经在御道前恭敬站好,朝臣们盛装以待,次第往后。 谢晏晏是得了皇后特许,随同父母一同参加祭礼,她轻轻瞟了一眼,还并不熟悉的骠骑大将军谢之成,确是一位满面虬髯,立如金刚的宿将,倒是威风八面,煞气满满。 她正想着,谢之成竟也回头瞟了她一眼,还攒出一个可以称为活泼的笑容。 晏晏全身一凛,仿佛门神朝自己笑了一笑。 她名义上的母亲,则站在她身边,徐氏夫人此刻低眉顺眼,目不斜视,可以当得是个礼仪的典范,似乎对女儿和丈夫的亲切互动毫不知情。 祁高帜与皇后是直接去中和殿的,迎接太子的队伍中最尊贵的是余贵妃,后面跟着季淑妃,尹婕妤等人,右侧为首的是四皇子祁冀,然后是五皇子祁止和七皇子祁殷。 四皇子祁冀在祁欢的命簿子里颇有个名号,晏晏眯起眼睛扫过他的脸,他此时刚及弱冠,相比起高傲威压感极强的太子,他倒是一副翩翩贵胄皇子的模样。 在这样的场合,他的表现可圈可点,比起祭祀还要找捷径的太子,祁冀确是皇子中第一个到的,看在群臣眼中,倒是一个表率。 他极为肖似他的母亲余贵妃,言笑和煦,举止得宜,只是不经意间收起笑容,便会透出丝丝阴狠。 这是皇宫暴力团伙的主要首脑,枉死在他手中的宫人只怕也没有数计,团伙中有高大生猛头脑不甚灵敏的五皇子祁裕,还有嚣张跋扈的七皇子祁珍。 命簿子写着:四子冀,见欢生嫉,引众折辱之,欢险命丧。 可见祁欢是被他们狠狠欺负过的,看来还险些死掉,当时不过都是十二三的孩子,如何狠毒至此呢?晏晏冷冷的想,果然大荒国来日危机四伏,这些子孙的现状着实令人堪忧。 晏晏环顾一周,现在只差祁欢的位置了。 他一定来了,只是会选择一个更有利的围观位置。 谢晏晏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前排几个托着礼器的司礼监内监的身上。 “果不其然,胆子够大啊。”她在队尾看到了一个看似不起眼的身影,那小内监深深的低着头,端端正正的捧着托盘,真真是又规矩又不起眼。 可那张刻意隐藏的俊脸,可逃不开晏晏的眼睛。 祁欢此刻看似面容平和,嘴角却不易察觉的轻轻上扬,可以想见,对他来说,今天是个好日子。 所以,他会一反从前的谨慎,选择站在最危险的地方,只是为了享受最好的视角,这个险在他看来太值得冒上一冒。 长长的钟鼓声响起,太子的仪仗如期进入了梨园。 与此同时“轰轰轰,嘭!”的炸裂声此起披伏,在清晨庄严的皇宫大内,显得更加突兀震撼。 四处腾起了滚滚烟尘,耳边都是尖利恐惧的呼喊声,来自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贵人。 祁欢不仅弯起嘴角,他逆着哭喊奔逃的人流一步步朝着梨园走去,烟雾没有消散的意思,反而越来越大,大得连周遭的声音都小了很多,似乎都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祁欢心下微微觉得奇怪,但是步子还是往前走去。 突然,一个微凉的女声在烟雾中响起,“哦,又见面了?” 祁欢浑身一紧,他轻轻扫视一周,却看不到任何人影。突然,晏晏穿着大红羽缎披风悄然出现在雾中,与他相视而立。 祁欢眯起眼睛,是一副起了杀心的模样,口里却道,“谢大小姐,安好。” 谢晏晏盯着他微动的袖口,也觉得自己出现的太快,忘记做出一个害怕的模样,只好强行干巴巴的说道,“我被吓得不轻,还好遇到了你。” 然后她便哑住了声音,真尴尬啊,最后想说的那句“救救我”完全说不出口啊! “你害怕?”祁欢牙缝中蹦出这几个字,这个女人怪异的厉害,竟然第二次如此云淡风轻的站在他的七寸上。 晏晏身边的烟尘和恐惧仿佛都被她隔绝与九霄云外,她就像是在烟花三月踏青而来,正巧遇到他一样。 “你,你能过来一下吗?”她向他伸出手。 “我若说不能呢?”祁欢站着不动,只是危险的看着她。 “哎,你还记得吧,上次我们拉钩的,再见面,我教你干嘛你不可拒绝。”晏晏完全放弃了表演害怕,还是威胁来的更自然一些。 祁欢顿了顿,依然没有动。 “你若是不遵守诺言,”她面无表情,“我可以代替天雷惩罚你,你也打不过我、” 祁欢想起上次在梨园,这个女子确实一身怪力,无法挣脱的感觉,无奈,他走上前,一手扶住她的手,不耐道,“你要作甚?” 晏晏却反手在他胸口推了一下,顿时,祁欢整个人觉得头晕目眩,只觉得分不清头和脚的位置,心脏咚咚咚的猛烈跳动,几乎要跳出胸膛一般难受。 第7章 幻境见绿珠 就在他觉得胸腔即将要爆裂之时,一阵悠扬的琴声骤然响起,似乎有人漫不经心,轻拢慢挑,那琴音流水一般灌进了他的头颅。 下一个画面,竟然回到了黑塔的顶层。 祁欢扶了一下额头,前面站着的疯女人一下子回过头看他,面上似乎带着欣喜的表情,他不自觉的动了动,只觉得右手里攥着什么东西。 一低头,竟然是他藏匿许久的匕首。 祁欢一阵恍惚,他已经回到了塔楼吗?看来太子已死,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突然他的疯娘温和的笑着走过来,“欢儿,你回来了?” 她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就好像从来都没有疯过一般。 “欢儿,你愣着做什么?看看娘亲给你做了什么?”她温柔的笑着,转头去拿什么东西。 祁欢却又一阵眩晕,等他再睁开眼睛,却是一处雨雪霏霏的宫阙楼阁,庭院深处遍载梅花,虬结疏落,暗香浮动。 图片 他懵懵懂懂,冥冥迷迷的向前走,只见前面一处宫门虚掩着,门上悬了副巨大的八宝镶珠帘,寒风拂过,吹得五色帘微微掀起来,叮当、叮当,伶仃作响,也释放出了里面熏然的暖气,直烘得近处的梅花褪去霜寒,生出一抹奇异的娇媚。 他穿过了八宝珠帘,里面暖香缭绕,兼有冷梅清芬,便见窗边桌案后坐着一位美人,那女子穿着月白色的绣着青鸾纹样的裙衫,外面罩着一件白色的狐裘外氅,她乌云瀑布般的黑发垂泻在厚厚的锦缎垫子上,正在桌前认真写着什么,衬得那堪堪露出的一截皓腕白玉藕似的。 似听闻了他进来的声响,女子倏然抬首,原本清淡若皎月的脸,对着他粲然一笑,仿佛明月的光辉只为他而耀。 这一眼看过去非同小可,祁欢却不由得心中一跳,对面这美人,竟是谢家嫡女谢晏晏的模样。 他一时恍若隔世般,对方却已经迎上来,那双盼顾生姿的大眼睛里,满满都是他一人的身影,“君上来了?”她仿佛就是另一个人,把他也当做另一个人。 他皱着眉,本欲问她究竟是要搞什么鬼,谁知出口而出的却是,“写着什么?恐劳了神。” 美人听了他的温柔问候,便看向桌案上,他随着她她的目光,见精巧的仙鹤镇纸压着的彩霞金粉龙纹纸上,赫然用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写着:“冬寒腊尽,风霜清零,和气渐入东风,岁杪将迎春临,此时,金谷制酒,炙桔引香,与卿结万岁好。” 祁欢骤然一愣,这不是他娘每个除夕夜念得词吗? “君上,”她立在他身边,一双小手自然的挽上他的手臂,“这是前日你为妾所做之词,妾今日有暇,便默了下来,想着写熟练了,便配在君上的画像上。” “画像?”祁欢狐疑的重复了一遍,见他这般,美人便指着右边的墙有些调皮的笑道,“之前是几处着色叫妾好生纠结,所以只能藏着,如今总算是完稿,可以到君前献丑了!” 他还没从她娇憨可人的模样里回过神来,便随着她春葱似的手指看向了右边的墙壁,却见墙上挂着一幅画卷,上面画着一位穿着银白色锦龙袍的男子,黑发半束,收进龙纹紫金冠中,皮肤亦是冷白如月,斜挑入鬓的凤眸,似天生多情,弯一弯便喷薄欲出,倒是那山脊似的鼻梁来挡了一挡,显得卓然不群,一下子拉开了与常人的距离,他的唇色偏红,微微一抿,似笑非笑,叫人不舍远又不得近。 这一副神仙的相貌,却大有妖精的吸力。 祁欢眯起的眼睛,骤然又睁大,他不可思议的走上前,伸手抚上这画,那衣饰纹样极尽细腻,那男子的表情栩栩如生,可见作画人也是饱含深情,连一处皱褶,一处眉弯也费尽心血。 “这是,孤王?”他张开嘴,却不自觉地吐出“孤王”二字,瞬间只觉得冷汗冒出来,紧接着他觉得一阵眩晕。 “君上?”他的手一下子被一只微凉的小手紧紧拉住,然后一股清冷冷的不知是何种花的香气充满他的胸前,美人满眼担忧的站在他身边,他的呼吸已经能纠缠着她的呼吸。 甫一抬头,却见桌边的铜镜里,他自己的容颜,那眉眼,那鼻梁,那嘴唇。 这画中人,竟然是他祁欢! 他一时愣在原地,那美人却将他按坐在一旁的软塌上,又为他倒好一碗茶,“这是妾自己研究的五谷八宝茶,最是熨帖脾胃,妾已经将配方交予太医,日后君上务必日日喝上一碗,待到春暖花开之时。。。便可痊愈。”她强行克制声音中的一丝哽咽,复又坐在他脚边,靠在他的膝盖上,瀑布般的黑发,也顺滑的铺满他们的周围。 祁欢只觉得自己的心中被疯狂弥漫的酸涩和悲伤侵袭着,忽得,他的手抚摸着她的头,似乎有另一个人替他说,“若是绿珠不在,孤王的病大约就不会好了。” 祁欢惊骇,万没想到,此刻他面前的谢晏晏就是他娘亲沈绿珠,而他,竟然变成了梁国君王孟裳。 “休要胡说!”沈绿珠抬起头,她莹白的小手伸向他,在他脸颊处反复摩挲,她眼睛里始终带着笑,像是哄小孩一般哄他,“君上还有一国的百姓要守护,怎能不珍重自己的身子?” 他也配合他低下头,将她揽在怀中,绿珠身体娇软,馨香扑面,令他觉得自己心中生出一种陌生的悸动,这叫他感到一种失控般的不安,满心的不理解,甚至是抗拒,可是都没有用。 他就好像进入了一出规定好剧情的话本子,只能跟着既定的剧情走下去。 “我不想将你献给祁高帜。”他一字一顿的说道,声音低沉。 怀中的身体一顿,随即更紧的搂住他的腰,两人明明坐在堂皇华美的宫殿中,却又像是在风雨飘摇的海上孤苦伶仃的相拥。 孟裳也越来越用力,像是要将绿珠强行扣进自己的身体,融进自己的血肉。 “君上。”她声音有些颤抖,小手用力推他,好不容易挣开他的怀抱,一双妙目深深的凝望他,“咱们不是说好了吗,此事不过是权宜之计,你平安无事,才有机会将妾夺回来啊!” 见他低着头默不作声,她轻叹一声,站起身走到他身后,用手轻轻拆开他的头冠,将头发也放下来,十只葱管似的手指插进他的发间力道适中的按摩。 她稳了稳心神,又笑盈盈道,“妾出身不显,亦称不上什么贤妃,却能独得君上之爱,已然是泼天之幸,如今到了妾回报君上和大梁的时候,妾是极愿意的。” 她的声线稳当,表情温柔,没有如何大义凛然的辞藻,仿佛只不过是要出个远门而已。 祁欢看着她淡定的目光,心中不自觉的抽痛起来,他甚至觉得自己眼眶发热发酸,他情不自禁的仰起头,想要把眼泪憋回去。 第8章 美人与英雄 孟裳依然没有说话,绿珠无奈,便起身走到墙边摘下了画像,轻轻卷起来。 冷不防孟裳突然到了她身后,声音低沉道,“你拿它做什么?” 绿珠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即轻笑道,“君上好生小气,这副像就叫妾带走吧,算是,给妾留个念想儿。” “你带走我的画像,却什么都不留给我?”孟裳一把将她的身子转过来,面向自己,祁欢只觉得胸口像是被烈焰灼伤一般难受。 “绿珠,”他双手紧紧抓住她的手臂,“你带了孤王的画像去,祁高帜又会作何想?你早存了死志,还在这里一本正经的跟我说什么权宜之计?” 孟裳的力气很大,甚至碰掉了她身上的狐裘,绿珠一时愣住,带着被戳破的心事,她连忙垂下眼,“妾。。”她终于有些慌乱起来。 “孤王晓得你的心,你却如何不晓得孤王的心?”孟裳声音低沉,恨不得此刻将心也剖给她。 “君上,”她只好含泪仰头,“我与你已经做了夫妻,彼时要妾慷慨赴死,也死而无憾了,若有来生,妾定等着君上,你我再做一对平凡夫妻!” 祁欢看着此时面前谢晏晏的脸,见她鸦羽般的长睫,挂着泪珠轻轻颤动,像是振翅欲飞的蝴蝶,她明明柔弱如斯,却好似绽放出温暖守护的力量,将他护在身后。 他一时之间有些凌乱,这种感觉他似曾相识,到底是他的娘亲沈绿珠,也曾这般守护过他? 还是面前的谢晏晏,那日在梨园,一言不合,便将他挡在身后? 到底是谁,曾叫他如斯温暖过? 倏忽间,他的唇落下来,封住她的唇。 怀中的女子,一阵轻颤,便迎合着他的吻,一双小手搂上他的腰,他听见孟裳在她耳边,用气声道,“什么今生来世?你如何肯信这些幽冥之事?今生我都护不了你,你还要信我的来生吗?” “可,可我梁国的黎民百姓,妾。。。。”绿珠忍不住在他肩头泪洒潸然。 “是呀,”他捧着她白玉似的小脸儿,长指经过她润滑的红唇,“你心中替我装着大梁的江山,臣子,百姓,可是谁心中又装着你呢?这些时日来,孤王的御案上雪片一般的奏折都没有断过,都是要孤王将你献给祁高帜,一时说你是妖妃祸国,一时又劝你作明妃大义!” 孟裳嗤笑一声,“满朝文武,百千豪强,却在事到临头时,只顾推一个女人入狼口,以求自己的周全!” “君上!”绿珠眉间微蹙,她看着他渐渐雪白的脸色,心中升起忧虑,“莫要动气,君上的胃疾。。。” “只有你关心我的胃疾,”孟裳将她拉入怀中,“绿珠,旁人看着你我是君妃,实则不过是世上最孤独的两个人,祁高帜还没有兵临城下,他们就疯狗一般要我交出我的妻子,献给我的仇敌,那些匹夫,不过欺我!可他们太过天真,如祁高帜那般阴狠奸险之人,眼见大梁唾手可得,哪里真的会因你而退兵?” “什么?”绿珠惊疑不定的看着孟裳,手指尖变得冰凉,她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终于她说道,“妾也不在乎旁人,可是君上怎么办?祁高帜真的会如此无耻吗?” “绿珠,你还不明白吗?我若将你献出去,不过就是徒留骂名耳,你是我妻,从前一见倾心,叫我如今如何能舍?若当真时不与我,那你我便死在一处好了!从此沧海桑田,又有何惧?” 一道惊雷此刻从天边划过,闪电耀亮了他脸上的执拗,他几乎红了眼睛,她一边伸手抚着他的脸庞,一边叹息,“你何苦如此为我?” 孟裳没有答话,只是深情相对。 祁欢只觉得心如擂鼓,从前孟裳这般爱绿珠吗?像个傻子一般,宁可豁掉江山和自己的命,也要守护她。 如果他的父亲是孟裳,那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 他看着眼前的绿珠,心中却当她是谢晏晏,她此刻的温柔强大和他初遇时完全不同,他记得她清冷淡然,说几句话就开始不耐烦,又擅长演戏,在谢皇后面前做出那一副乖巧的模样,到底那一副模样,才是她的本来面目? 不管她是什么模样,此刻是在他祁欢的梦中,他可以把她揽入怀中,可以对她倾诉衷肠,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受,他看着她没有涂唇脂依旧娇艳欲滴的唇,没再犹豫,一手扣住她的头,抚摸着她柔润的长发。 就如同孟裳一般坚定的吻了下去,以舌尖撬开她的牙关,吮吸她的美好和不安,她迎合着,哪怕自己几乎无法喘息,依然接纳着他愈加狂野的索取。 天色渐黯,屋檐上的琉璃辟邪兽久经风霜亦不曾改变,似乎还能守护这座皇宫到天荒地老,可宫室里的君妃,却似来日无多。 良辰逢美景,万事转头空。 灯火重重中,他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大步走进内室,将她狠狠压在床榻上,然后他的吻细细密密的落在她的脸上,唇上,耳垂上,好像不用力触碰她,她就随时会消失一般。 祁欢一阵神思慌乱,可是他很快投入进了角色,美人的眼波软成出岫的云烟,也似秋水一泓。 他攥住她那不盈一握的纤腰,叫他整个人都烫了起来,这一刻他似乎又变成了祁欢,他支着手臂,看着她因动情而红霞满面的模样,像个妖媚娇柔的妖精,她毫无抗拒,反而伸出玉臂,不轻不重的揉磨着他。 他一把将她四处点火作乱的小手压在两侧,问出了祁欢想问的一句话,“可以吗?” 她愣了一下,随即轻轻一笑,竟然一口咬在他的肩头。 良夜又逢末世人,珍惜今宵记得我。 又一阵烟雾腾起,宫殿,锦绣之中的晏晏,都消失不见。 一阵琴音又响起,充满了金戈之气,又悲壮凄凉。 祁欢再一睁眼,他竟然身披战甲,胯下战马,正在城门处领兵厮杀。 到处是尸山血海,原本青色的草地变成褐色,城墙上燃起簇簇火舌,好像要吞噬一切。 玄衣铠甲的军队高高的竖着大荒的旗帜,黑云一般裹挟着朔风,压倒似的在红色铠甲的大梁军队里碾压。 他耳边都是呼呼的风声,那些喊杀声似乎弱了下来,只剩下他胸口剧烈的心跳。 他银色的战甲已经有几处焦黑,肩头上还有一处冒着发黑鲜血的伤处。 孟裳突然捂住腹部,只觉得一阵紧似一阵的剧痛传了过来,觉得呼吸愈发不能顺畅,身上冷汗淋漓,湿透了里衣。 接下来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他拿下捂嘴的白帕,上面已经被血染红了一般。他呆了呆,自知自己病况不妙,又兼中了毒箭,只怕。。。。 他慌乱的仰头,看见城墙之上一抹红色的身影,正关切的注视着她。 祁欢感到孟裳的心中被悲愤和不甘所淹没,所有的内忧外患,逼迫与反抗,当真是时不我与,乌江别抱吗? 他仰着头想对她喊话,想要叫人护着她走,哪怕给她一匹马,叫她速速离去,可是终究用尽力气,却跌落马下,就此身亡。 大荒成王,也就是祁欢的亲爹祁高帜纵马而来,一刀砍下了孟裳的头颅,耀武扬威的拎在手上。 “陛下!”耳边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祁欢倒在地上,看着城楼上面正站着目光沉痛的绿珠。 “美人,那大梁的昏君如今成了寡人刀下的亡魂,哪里配有你这样的美人相伴?你若是从了寡人,金尊玉贵,皇后也给你做得!”祁高帜志在必得的向绿珠喊话。 而绿珠站在楼上,即没有痛哭流涕,也没有恐惧害怕,只是抬头看看被浓烟与烈火染红的天空,良久她轻笑一声,“今生来世,绿珠相陪。” 一代美人,纵身而下。 第9章 引魂结魄琴 祁欢眼前一黑,他此刻算是从孟裳的视角中剥离出来。 冥冥之中,他清晰的听见他亲爹冷酷的声音。 “抬回去,给寡人把她救活!” 琴音铮铮,似乎倾诉着无尽的悲情哀恸,世间的苦,如流沙缠身,也如附骨之疽,越是想自拔,越不能自拔。 祁欢飘在半空中,见到了国师吴心。 他穿着玄色道袍,青面凸目,长着一副獠牙,笑起来邪狞恐怖,却偏偏很喜欢笑。 当他看到锦绣榻中不省人事的绿珠时,甚至笑出了狂喜的感觉。 这一瞬间,祁欢的头变得非常痛,想要裂开一般,直到一阵琴声又驱散了这痛苦。 吴心道:“陛下,贫道有一种秘术,能重聚娘娘的魂魄,只是凝聚后生前身后事通通忘记,恍若新生的来到人间,陛下可愿意一试?” 祁高帜大喜过望,连忙道“此术甚好!道长快行来!不知此术可有名称?” 吴心嘿嘿一笑“倒也没什么名称,不过此后的娘娘,便不再算是人,而是,魅。” 后来的场景,就像是走马灯一般出现在祁欢的面前,也许是因为没有了孟裳的视角,也许,这本来就是阴灵不散不放心绿珠的孟裳的视角。 绿珠后来清醒,但是已成为痴儿,祁高帜还是将她收入后宫,可是一个痴美人又能获宠多久呢?直到一年多后她有了身孕。有了孕的绿珠变成一个普通的妇人,失去了惊人的美貌。 谢后便动了心思,只因宫中不在乎多一些五颜六色的嫔妃,但是再多一位皇子实在大可不必。 于是她私下召见了吴心。 冬日,绿珠诞下了九皇子祁欢。 可生产之时重紫宫却黑雾弥漫,怪风朔朔,甚至谢后的鸣凤殿还走了水。 于是绿珠本是妖魅的流言如同喷薄的激流一般流遍了整个重紫宫。 当时只有十岁的太子,他指着沈绿珠对祁高帜说道,“父王,儿臣看到是蝶妃方才驾着云来鸣凤殿放火,企图烧死母后和儿臣!” 然后吴心幽幽道,“魅终究是魅,产子之后,妖性突显,只怕不是吉兆,终究我大荒的天下要紧,何愁美人焉?” 祁高帜大手一挥,“沈氏与逆子,交予国师处理!” 于是重紫宫最荒诞的建筑“缚灵塔”从此出现,只是为了囚禁一个痴女和婴孩。 吴心带着满嘴獠牙的笑意,成为了太子太傅。 祁欢捏紧了拳头,却无可奈何,他头脑中总是不断地想起在大梁的宫中,那对有情人抵死缠绵的模样,他们奋力抵抗,可是又命运雨打风吹去。他看着晏晏模样的绿珠,在面前如失去养分的花般迅速枯萎,抑或自从她跳下城楼殉情那一刻,便已经死去了。 他又看到一些片段,绿珠是如何疯疯癫癫的把他紧紧抱在怀里,本能似的往他嘴里塞满那些馊了的饭菜。他风寒发热,他娘亲把手插进雪地里,冻得通红再给他降温。 他的存在本该是她一生中最大的耻辱。 然后所有的画面消失了,眼前又是烟幕重重,祁欢又只能听到自己的擂鼓般的心跳。突然,眼前有一处光亮,慢慢在他眼前不断扩大,一直到包围住他之后,才觉得温暖柔软。 再一睁眼,他竟然被他娘亲搂在怀中,“欢儿。”他娘轻声唤着。 17年以来,祁欢头一次觉得眼眶微酸,他蹙起眉,茫然的审视着自己此刻的感受,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个冰凉俏皮的女声又出现,仿佛就在他耳边清清楚楚的问道,“祁欢,你有没有后悔你的决定啊?” 他猛然一愣,“你说什么?” 那声音不急不缓道,“你此时弑母,可会后悔?” 可还没等祁欢做出回答,他手里的刀竟然有了自己意识般动了。 毫不犹豫的,以最大的力道,刺进了沈绿珠的腹部。 祁欢的瞳孔无限放大,他的手中被喷溅的鲜血所浸满,而眼前的绿珠口中渗出鲜血,却还对他尽力露出最大的笑容。 “你!”祁欢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在看了沈绿珠悲凉的前半生后,他还没能好好想一想,可是就真的杀了她。。。 又一阵烟幕升起,完全吞噬了绿珠的影像,祁欢不受控制的伸出手,可是却什么都摸不到。。。。 与此同时,缚灵塔内。 谢晏晏手持古琴,正在破败的桌前淡然的弹奏,这废墟囚牢一般的黑塔,似乎因她的存在,而成了一处别致的风景。 此时她的对面,正坐着神思清明的绿珠。 “此琴名曰结魄,天人失魄而入魔,凡人失魄则疯癫,如今我将你的魂魄重结,送还体内,你可保持两个时辰的清明,只是你的神魂受损太久太重,只怕两个时辰之后,亦是魂飞魄散的结局。” 绿珠的容颜亦随着神志而恢复,绽放出从前的美貌,她含泪下拜,“多谢仙子,两个时辰,已经尽够了。” 谢晏晏则流露出复杂的神色,“其实你并不比如此,人人皆有定数,祁欢的路自有他的走法,他和你不同,只是借了你的腹。。。。” “既借了我的腹,便是我的孩儿。”绿珠目光坚定,她遥遥望着梨园的方向,“这孩子性子里有他生父的暴虐,还会耍阴狠的计谋,不算是什么好孩子,可皆因从小到大,没人对他好过,仙子,只要你对他好一点点,他一定会记在心里,一定会听你的话,任你驱驰,能不能求你,帮我照看他一些?” 谢晏晏挑挑眉,看着眼前满目祈求的女人,心中倒不以为意,心想,你不说,我也是要贴身照顾这位大神的,哪里敢求他的回报? 于是她笑一笑道,“你放心,我应你便是。”随后她又问道,“我以为,你会憎恨祁欢,毕竟他是你一生中最大的耻辱。” 绿珠的目光似乎回到很远的过去,“草木烧我,可草木无辜,火也无辜,终究人也无辜,不过是万物因势利导而已,因缘际会,他成了我的孩子,我便要疼惜他些,不然他就太可怜了。” 晏晏顿了顿,手中的琴音又流泻下来,“有你这样的娘亲,祁欢的命簿子总还不算太差劲。” “斗转星移,偷天换日!” 第10章 初入将军府 “娘!”祁欢再次醒来的时候,口中唤着他娘亲。 睁开眼睛的一瞬间,有一只温软的小手一下子捂住了他的嘴,微微定神之后,他看清面对面的一张雪玉无暇的小脸儿正是谢晏晏。 “嘘!”谢晏晏做了个禁声的动作,随即勾唇一笑,低声道,“你有什么话小声些问我,若将她们都喊来,反倒不便。” 因在幻境中经历了一番爱恨生死,祁欢的神情茫然,似乎一时间不知置身何地,是梦是真。 晏晏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烧,她手上好闻的香气包围了祁欢,令他恍然一抖。“祁欢,你的脸如何突然这般红,可还有哪里不适?” 听她如此称谓,祁欢才全然收回心神,也收起了眼神中那一丝温情,又回到从前的冰冷。 他审视着谢晏晏,她还是那般似笑非笑,只是眉眼间倒是没看出不耐烦,可是就跟身下的床一般不真实。“我怎会在此处?”他呼的起身,却又因为床的柔软,几乎栽倒。 “你慢些儿!”谢晏晏一副楚楚的狐狸状,对他循循善诱重新植入必要信息,道,“九殿下竟都忘了?多亏了你,太子才捡回一条命啊!” 骤闻此言,祁欢看起来十分淡定,只是谢晏晏在这其中看出了隐隐的狰狞,她晓得他此刻心中定然已经转了九九八十一道弯了,只是强行硬绷着不外露罢了。 “你方才说,我救了太子?”祁欢努力平稳自己的声线,重复这个重点信息。 “是啊!”谢晏晏尽量让自己露出一种带着感激的笑意,“咱们都是托了九殿下的福!才没有被炸上天!” 在她的描述下,当时便是这么一番情境。 沈绿珠在梨园爆炸前一刻闯进了中和殿,毫无阻碍的落在了君后二人面前。 她恰如一个妖魅的模样,可也是极端美丽的妖魅。 祁高帜尽管残暴多疑,可对绝色的女人向来无法抵抗。 沈绿珠说,“妾虽为魅,可与陛下有姻缘未了,故梦兆太子有难,不顾一切也要来相告。” 话音未落宫中便响起巨大的爆炸声,祁高帜大惊,谢后更是几乎晕倒。 沈绿珠却吐出一口血,直言已遣儿子去救护太子,而她因泄露天机,将就地身死。 临终前唯一请求便是给自己的儿子一个应有的名分。一个女人在最美时死在一个男人的怀中,便可以事半功倍。 晏晏说完之后,两人相对凝视,一个惊涛骇浪,另一个装模作样。也许是故事本身就很荒谬,也许生活本来就很荒谬。 谢晏晏并不担忧,因这一切虽然都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可一切又似乎没有偏离轨道。 祁欢垂下眼,掩藏住了他眼底的风起云涌,晏晏支着头,颇有耐心的想,总算是开了一个好头,他不会难以接受,最重要的是令他避免了弑母,让他看得到一直被忽略的母爱,他就不会在以后的路上越来越变态。 她越想越觉得开心,就差没有一条尾巴来给她摇一摇,祁欢却在此时抬起头,他依然是淡定的,“太子,无事?” 他问的问题很关键。 “无性命之虞,但右腿保不住。”谢晏晏如实相告。 祁欢的脸上一瞬间闪过一丝惊喜,可也是转瞬即逝,“那陛下准备怎么处置我?” “跟我混咯!”晏晏漫不经心道。 “跟你?”祁欢皱眉。 “嗯对呀,现在你不但是整个大荒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见宫中此时正乱,你也受了轻伤,所以便让我爹奏请陛下,将你先带回我家养伤。” 谁也没想到宫中祭祀会出现如此大乱,更没想到拨乱反正,救下太子的会是一直关在缚灵塔长大的妖孽之子祁欢,祁高帜要彻查这一桩恶性大案,谢后则更急于抓住凶手为自己的孩子报仇。 祁欢的身份就变得轻不得重不得,恰好此时骠骑大将军谢之成奏请将九皇子带回将军府暂住,君后心中都很满意,既能保证他的安全,又能加以监视。 祁欢苏醒的第二天,谢晏晏就安排人大张旗鼓的将他送回将军府,还将他两条手臂用纱布包得严严实实,祁欢自己晓得,两条胳膊不过是有些淤痕而已。 自从他醒来,晏晏会不时感受到他探究的目光悄悄扫过来,她当然晓得以他多疑的小心脏,此刻一定是想破脑袋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拔刀相助。 不过她不急,偏要给他留一点悬念,好像驴子头上的萝卜一样,不然他怎么会一直乖乖的跟在她后面呢? 大年初四,他们回到了将军府。 此时谢之成与夫人徐氏已经迎在门口,礼数周到。 府中陈设古朴大气,朗阔轩敞,庭中多芭蕉让人一见便心中豁然开朗,倒是看得出一名宿将该有的胸襟和气魄。 谢之成常年镇守瀚海,生得黑面虬髯,亦如夜叉一般,可是他却是大荒的皇亲国戚中难得对祁欢毫无滤镜的人。 他打量了一下祁欢,然后中气十足的说道,“九殿下看着着实体弱,能救下太子委实不易,日后若是想要上战场,绝对不行!” 祁欢的眼睛微微一眯,晏晏便大咧咧一拍他笑道,“别瞎捉摸,我爹可没有怀疑你,只是你确然看着病病殃殃,要多吃些饮食方好!” 徐夫人见状,连忙叱道,“你们父女浑说些什么,没一点样子!晏晏回京都的这些日子,都跑野了心,今日回房,给我抄经书试卷!” “娘亲!”晏晏立刻咧了嘴,倒是祁欢看得一个好奇。 “不许回嘴!”徐夫人转而瞪了谢之成一眼,威武的将军也缩了缩脖子,连忙假装看外面的风景。 于是徐夫人才转向祁欢,表情仪态都是命妇中的满分级别,她亲切又不那么亲近,温和却又带着一丝疏离的笑道,“九殿下莫要见怪,外子与小女常年戍边,难免口无遮拦,殿下是天潢贵胄,只需安心住下,您不顾己身,救下太子,吾等自然不敢怠慢。” 祁欢笑着应下,徐夫人便又问了一些他的喜好,又安排了府中宽敞朝南的悦星阁给他居住。 他本以为会迎来一场问询,毕竟这是谢家,在徐夫人说他救下太子的时候,他就已经准备好应对各种质疑,可是说完这些家长里短之后,徐夫人就请他回房休息,旁的事只字不提。 第11章 套路换真心(上) 众人恭送了祁欢回房后,谢将军也要携夫人回去,临走之前谢将军还在不住夸赞晏晏临危不乱,又知恩图报,不愧将门虎女,颇有乃父之风! 他开怀大笑,胡子都抖了几抖,直到被徐夫人不动声色的一把掐在腰眼儿上,方紧急收住笑,悄悄退到了夫人身后。 徐夫人则伸出手指戳了女儿的额头一下,狠狠道,“你这不晓事的小冤家!原本这事毫不与咱们家相干,你偏偏要做这个出头鸟,怂恿你爹将那烫手的山芋抱回家,你那妖婆似的姑母本就对咱家虎视眈眈,如今要是在九皇子身上抓了我们的把柄,可怎么好?你难道真要乖乖去嫁给那个无能太子吗?” 徐夫人口气虽厉害,可是后一句声音压低,言语间竟然对谢后与太子深恶痛绝,而谢之成听了妻子的激愤之言,竟然也是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倒是叫晏晏心中一暖,想来自己投身这一家人倒是当真不错。 这么想着,她倒是不自觉的流露出一丝笑意,徐夫人顿时觉得心惊肉跳,她一把薅住女儿的耳朵,“小冤家,你别是。。。看上了那九皇子?为娘瞧着他,年纪虽不大,可城府颇深,一丝儿也叫人猜不透,经了这么大的事,换了旁人早就傻了,可他偏无事人一般,连礼数也无错处,叫人称奇,可你瞧瞧你自己,随你爹一根肠子从头到脚,这般人物,你哪里能驾驭得了?” 听到这里,谢将军也忍不住小声凑近女儿说道,“闺女,找男人呢,还是要找你爹这般的,身体好,能打架,怕老婆,有这三点,你这一生才安稳,那种小白脸儿,虽生的比旁人强些,也多是个银样镴枪头,没用的!” 他这话说完,又被徐夫人掐了一把,两口子推推搡搡的离开了。 晏晏掩唇一笑,反身回到自己房内,房中亦不似通常贵女闺阁布置,倒是大气古拙,很似她在瑶池时住的那间草庐,晏晏颇为满意,直接倒在床上舒服的长叹一声。 还没等她睁开眼睛,头上方便传来一个慢悠悠的声音,“恭喜小殿下,旗开得胜!” 晏晏睁开眼,便看到洛济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笑呵呵的看着她。 她便忍不住得意的说道,“如何,祁欢既然没有弑母,又在幻境中体会了母爱,可见不会变成一个凶残的变态了!” 洛济呷了一口茶,不紧不慢放下杯子,“殿下是做的很好,可是这才是一个开始,要想收回战神的灵魄,你还有好多事情要做。” “还有什么?他现在留在将军府,我自可每次引他来听我弹结魄琴,慢慢编织,总是可以结好的!”晏晏刚说完,又看了看那边厢欲言又止的洛济,“不对,你特地跑来一趟总不会是为了夸赞我,这些时日,你只要一出现,便要带来诡异的消息,说罢,别卖关子了!” 见她倏然坐起,又有些不耐放的意思在里头,洛济连忙道,“小殿下真是冰雪聪明,一下子就猜到我的意思,当年战神因灵魄被拘,因而失去慈悲之心,所以我们逆推一下,若是想要收回灵魄,也可以从帮他找回慈悲与爱心入手。” “你看祁欢那个样子,连徐夫人都说他小小年纪,城府深不见底,他不杀别人就很好了,你还指望他能怜贫惜弱,爱护花草吗?” “他若是一直如此冷漠,那么变成凶残的变态,也只是时间问题,他的灵魄也不会聚合,除非,你叫他爱上你。” 晏晏一个惊呆,她蹙眉起身,坐在了洛济面前,“我是不是,落在了你们的陷阱里,什么下凡来帮忙助攻,我当真傻,若是真的只是陪伴这么简单,这天族能救战神的人也太多了,原来你们要我,牺牲色相!!!” 她的手已经抓住了他的领子,洛济连忙赔笑,“小殿下,从你能见到战神真身之时,便注定只有你能将他从黑暗的冰川中拯救出来。” “别跟我煽情,你这个骗子!我要回天宫去!”晏晏站起身就要向外走。“你既然是他的好兄弟,不如你做个女儿身去同他谈情说爱,他怕是还很喜欢!” “其实当初战神为了不坏你的真身,是以拒绝天后服用蟠桃,选择了沉睡,可是”洛济大声道,“魔神解音要回来了!” “嗯?”晏晏转头看他。 洛济衣袖一挥,空中出现一副画面,在魔界的灵走峰之上,金色的符咒摇摇欲坠,下面的魔族使徒,跪地匍匐,期待魔神来归。 洛济道,“看到了吧,魔神的封印即将破除,解音回来一定是要找扶光复仇的。”他又叹了口气,“我晓得为难了殿下,也不是叫殿下一定付出真心,哪怕骗一骗他也好,叫他觉得自己是被人爱着的,他才会晓得去爱旁人。” 洛济很少有如此正经的时刻,晏晏一时听了倒觉得心中过意不去,又重新返身坐下来,“哎,你也不必说的那么惨吧,我,我也没说真不管他。” 洛济唇边又划过一抹笑意,他从怀中掏出一盒芙蓉糕,“祁欢如今生得也不错,殿下也不见得吃亏啊!” 晏晏白了他一眼,拿了一块芙蓉糕,没好气道,“你说的啊,骗也可以!” 可是说的容易,如何骗那个小变态的心,晏晏也没有头绪。 她回想着她父君是如何日日费尽心机给她母后送花的,可是印象中她母后不久就被送得烦了,勒令她父君爱护花草。这不是什么成功案例。 她还想起她三姐清瑶公主,当时偶然路过了丛云山,便一眼看上了刚刚修成人形的应龙族的小皇子,她当下就按落云头,正好落在刚睁开眼还茫然无措的小皇子面前,信誓旦旦的告诉他,她是他命中注定之人,是以在此等候,既然他终于化形成功,这就随她做一对鸳鸯,四海八荒,勇闯天涯。 她三姐就这般简单的拐带了应龙小皇子,听闻两人现在还是萍踪侠影,恩恩爱爱。蟠桃脑袋的晏晏的从这个案例中悟到了一丝颇为清晰的恋爱养成脉络。 所以,在祁欢刚吹熄了灯火,准备睡觉。 一个黑影咻得从窗户翻了进来,他刚要做出反应,晏晏一纵身就上了他的床榻,将他扑倒在床上,又伸手捂了他的嘴。 她感到祁欢整个人都僵硬了,瞬间也觉得自己好像个深夜见色起意的狂徒,她有些不自在的把手松了松。 “莫吵,我是来带你去玩的!” 第12章 套路换真心(中) 祁欢脸上浮起一串问号,“你要带我,去玩?” 晏晏立马感觉到自己确实表现得委实过于亲密,她转而坐直身体,一本正经道,“对,我是要带你去玩的,不过也要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帮我抄一抄我娘罚我的经书。” “哦,我可以不出去玩。”祁欢直接拒绝。 晏晏好奇的盯着他,“带你出去玩你都不愿意?莫不是这些年被关傻了?” “万一你带我出去,要害我怎么办?此处好歹是将军府,大约也有大内的人盯着,你总不好下手。”祁欢冰蓝色的眸子盯着她,戏谑一笑,然后两手交叠躺在了枕头上。 “我要害你,还需要如此大费周章?在梨园不更好吗?”谢晏晏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他。 突然她面前一黑,天地便掉了个个儿,祁欢竟将她扑倒在床上,看似亲密,却又一只手紧紧扣在她的脖子上,“说,你到底为何要帮我?梨园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的眼神幽深,动作中带着威压,他是一直在心中怀疑的。 晏晏被压住,连连伸手指了指他的手臂,祁欢一愣,便松开了一点,“咳咳,你问我话,又是偷袭我又要压着我的脖子,真是没礼貌!” 她漆黑的长发铺满了床,眼睛也点漆似的晶亮,“因为你在梨园救了我啊,所以我才会帮你,你以为我像你一般没有良心吗?” “我真的,救了你?”祁欢大概怀疑人生了,他的剧本规划里大约从未有过救人的设计。 晏晏支起头,想起前因后果,不耐烦道,“那不然呢?若不是欠了你的,我干嘛要管你?” 祁欢闻言立刻垂下了眼,晏晏便觉得失言,倒是戳了他的伤痛之处,她连忙梳眉调息,凑到他脸边,气声道,“哎,好了,别的不说,我谢晏晏说管你,必是管你到底的,谁也别想越过我伤你!” 祁欢抬起眼,似乎有一些闪亮的东西一瞬而过,他别开眼,“伤我的人,大约都比你以为的要多很多。”他的声音似乎隐隐带着一丝无奈。 “好了,你先跟我出去玩,谁欺负你,我就把谁打回他姥姥家去!”谢晏晏温软的手伸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她喜气洋洋的模样,令身边的他有些不知所措。 一刻钟后,两人已经来到了京都青龙大街后面的夜市。 相较于严肃端庄的青龙大街,后面的夜市可以说画风绮变,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大的茶楼、酒肆招牌林立,张灯结彩,里面时不时传出大荒正流行的曲调,还有人推杯换盏的劝酒声。 小的茶摊,小吃摊,馄饨摊也是排码得整齐有序,哪怕还是春寒料峭的时节,看着有十分的人间烟火气,自然还有买胭脂水粉,手工杂货的,一眼望过去,直排到街尽处的江边上。 “啊!”谢晏晏惊喜的站在街市上,一把扯住祁欢的袖子,“你看,花枝招展,喷喷香的人间,多美好啊!” 祁欢似乎也被这夜市的氛围震惊到了,他表情略有茫然,身上月白色的长衫,外罩同色的纱袍,翩翩佳公子似的站在街边,引得花楼酒肆上下的姑娘,频频投来热切的目光。 “哪里来的这般俊俏的郎君?” “郎君,这里瞧!奴家在这儿呢!” 更有大胆的,直接往祁欢的身上抛粉香粉香的荷包,想搏郎君一顾。 晏晏连忙伸手遮住祁欢的半张脸,拉着他逃离这是非之地,一边惊道,“这凡间。。。哦大荒的女子当真热情如火,你记得下次出来要低调一些!” 无故被埋怨不低调的祁欢眨了眨眼,“她们给我丢荷包,你不高兴了?” 晏晏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一问,心中纠结了几纠结,想到自己人间大爱的任务,又想想她三姐,连忙粲然一笑,直盯着对方的眼睛,“啊,当然不高兴,你现在是我的人!” “你想得美。”半晌,祁欢冷淡的回应。 晏晏并不在意他的反应,她三姐说过,追求喜欢的人,对方的拒绝也是一种值得玩味的甜蜜。 虽然三姐没说追求不喜欢的人,拒绝还算不算甜蜜。但是晏晏想,只要抱着享受的态度,一切都可以甜蜜。 她坚持扯着他的手,两人一前一后匀速前进,倒没有看到身后的他露出一抹极浅的笑容。 晏晏像只活泼的小猫,拉着祁欢冲入人群中那些五彩斑斓的摊子。 她也是难得来人间一趟,一会看看这个一会摸摸那个,兴奋的不得了,刨去自己的喜好,她尤其会关注祁欢喜欢什么。 看到他拿着一个小孩子玩的小葫芦挂坠左看右看,边顿时打开了慈母心肠,想着祁欢一定是从小没有任何玩伴和玩具,如今才会对这些不起眼的小玩意爱不释手。 思及此,她大手一挥,“老板这几个葫芦都包起来,我都要了!” “老板,这几个木头小车都包起来,我都要了!” “老板,这几个拨浪鼓都包起来,我都要了!” “老板,这几个面人别包了,我都拿走了!” 祁欢看着自己莫名多了好几袋子小玩具,简直有些哭笑不得。 晏晏倒还贴心的对他道,“这些面人糖人,虽看着也能吃,但是他们用的不晓得什么颜料上色,恐吃了要闹肚子,你且拿在手里玩玩就好!”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祁欢翩翩公子的模样,此刻两只手都拿着面人。 晏晏则笑道“没关系,你不是小孩子,我也可以宠你啊!” 她手里拿了一只奶白色的糯米团子,一把塞进他的嘴,“这个好吃,你且尝尝!” 祁欢眉头一挑,白色轻软的糯米团,一经咬开,里面便是香浓滑腻,奶香四溢的馅料,他似乎从未吃过这样的东西,黏黏的周旋在嘴里,半晌才咽了下去。“嗯,不好吃。”他故意斜睨着晏晏,瞧她一脸殷切期待的目光,他就开始别扭着说不出好话。 他垂着眼吃东西的模样,莫名叫晏晏想起在梦里见到扶光的模样,他从前那般威风,叫四海八荒也臣服,可如今却沦落得一个糯米团子也吃得这般入神。 一下子又掐到了她心里柔软的地方,她又拉了他的手,“来,我带你去吃更好吃的!” 第13章 套路换真心(下) 晏晏选了一家酒肆,恰在江边有着极好的景致,江中能看着小桥画舫,风清月白,来往行人,周围是红灯次第高挂,灯影漾着人影,歌声借着水音,令人不自觉的便想要停留一刻。 晏晏瞧着酒肆上面的酒幌,上书着“神仙留”三个大字,更觉得极为妥帖。 她一下子点了十几样的吃食,“我方才听说,这里的蟹黄小包子极好,还有龙凤香团,我看着那葛根猪骨汤很香,你且尝一尝!” 祁欢看着快要码不下的桌子,“你确定我们两个能吃得下这么多?” “能!”晏晏将一大碗汤推到他面前,“你太瘦弱了,只怕身体不行,须得多吃些!” 祁欢看着面前小山一样的各色食物,不由得皱了皱眉,微微凑近了她一些, “我哪里不行?” 晏晏干笑了一下,然后给他布菜,“老板说这时候的虾极好。”她极快的剥好一只,就着自己的手,递到他的嘴边儿,“尝一只!” 祁欢下意识的往后退,晏晏却不为所动,继续将虾肉又递了一次,半推半就间,祁欢张嘴吃掉了这只虾,虾肉甜软多汁,好吃的不真实,就像此刻坐在他对面的姑娘,也言笑晏晏,叫他觉得不真实。 她的手指纤长如玉,碰了他的嘴唇,便觉得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你不舒服吗?为何脸这般红?”晏晏看着祁欢的脸,好奇的问。 她又准备伸出手摸摸他的额头,却被他闪电一般躲开了。 没事,只要她不觉得尴尬,也就没什么尴尬,毕竟这个小冤家从小都是在泥泞里长大,如今给他高床软枕,势必也不习惯。 这时恰好一阵香味钻进了她的鼻子,“哎,这味道!”她眼睛瞬间亮了一亮,祁欢好奇的循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原是老板打开了一坛酒,这酒清香四溢,一时觉得像是花香,又似草木香,倒是好闻得紧。 “老板,这是什么酒?”晏晏连忙问道。 老板憨厚的一笑,不由得带了一些得意,“姑娘好眼光,这可是本店的招牌,我家祖传的手艺酿的神仙留,任你走遍大荒我家也是独一份!” “来一坛!”晏晏连忙叫道。 “姑娘,”老板笑道,“此酒烈得很,连神仙吃了,今夜都要留下,我劝你和郎君一人一杯足矣!” “莫要瞧不起人,”晏晏兴致好得很,”今日就要一坛,看看我是留下的神仙,还是能飞走的神仙,” 于是两杯淡淡胭脂色的酒便摆在了两人面前,祁欢淡淡道,“我们本就是偷跑出来,如今还要饮酒?” “怕什么?”晏晏毫不在意,“就这一小坛子而已,无伤大雅,今日日子不错,有春江明月,有佳肴美酒,来,干杯!” 她的杯子与他的碰了碰,便一饮而尽,酒甜香而洌,入口甘美回味醇厚。“好酒!”晏晏的眼睛又闪亮了一些,又看到祁欢还端着杯子,“你怎不饮?” 祁欢见她喝下了,才将酒堪堪挪到唇边,谁知被晏晏一把抢了去,又一饮而尽,“如何?”晏晏不满的看着他,“瞧我也饮了,难道谁会大费周章给你下毒不成?” 祁欢顿了顿,突然直直看向她,冰蓝色的眸子里又充满狐疑,“你为何,要对我这般好?你想在我这里得到什么?不如现在告诉我,也许我们可以合作。” 他的眼神冰冷又带了猎豹一般的警醒,他似乎在努力打破“祥和温柔”的幻境,丝毫不想让自己沉迷。 借着烈酒的劲,晏晏在心里盘桓了一下,她终于发现跟她三姐钟爱的小应龙相比,祁欢是一只在死亡线上挣扎过的小野兽,他不会相信别人会对他付出无缘无故的爱,所以她三姐那种真命天女的说法完全是不成立的。 于是她斟酌着他的分寸,又倒了两杯酒,“你也很辛苦吧?” “什么?”祁欢喝下了这一杯酒,许是从未喝过酒,他冷白的皮肤一下子激起了一层淡淡的红晕,他忍了忍,终于还是被呛得咳嗽起来了。 倏忽间,一条绣着玉兰花的手帕递到了他面前,他没接,而晏晏则干脆倾身过去,替他擦了擦脸颊边的细汗,她的袖子拢着她特有的香气,占据了他所有的感官。 “我说你,这样也很辛苦,不但没喝过酒,也不敢喝吧,”晏晏声音稳稳的,带着真诚,“你怕自己不清醒,怕一不留神就没瞧见,有人陷害你,是不是?” “我也都习惯了。”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难道一辈子都过这种,防不胜防的日子吗?” “有话直说。” “我是不想嫁给太子的,”晏晏突然说道,“你也晓得我那姑母的心思,可能不久之后就会搞一个什么相亲宫宴,装模作样的给我一只花一把玉如意,将我许配给太子,我自小便讨厌他,如何能跟他做夫妻?” “嫁给太子你竟然不愿意?那可是太子妃,离你姑母的位置也就一步之遥。” “他除了是个太子之外,几乎没有优点,况且我爹娘本就不愿做个箭靶子似的外戚,若有机会,我们还是愿意回去瀚海,去过牧马放羊,天高海阔的日子。” “所以,”祁欢似乎找到了重点,他微微眯起眼睛,“你想让我帮你杀掉太子?” 晏晏愁得直翻白眼,“不用那么麻烦吧,我换个人嫁一嫁不就好了吗?” “你是说?”祁欢终于抓到了真正的重点。 “嗯,你我成亲,你意下如何?”晏晏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向一个小变态求婚,而且还是用谈生意的方式,分斤掰两,表明利害。“你虽是皇子,可惜并无背景,日后成婚,只怕也是要受制于人,你我成了婚,好处有三,一,你曾救过我,我必不会欺你;二,只要你不伤天害理,我家会成为你的助力,不再被姑母威胁;三,我亦不用嫁给太子,可谓三全其美!” 祁欢听过之后,轻轻冷笑,“听起来是个好主意,可是你是谢后的外甥女,你的婚事,哪里是你自己能做主的?” “你先说你答应不答应,答应之后我自己有我自己的法子!”晏晏又饮了一杯酒,转而站起来,狐狸似的坐在了他的旁边,“你别把成婚这事想得太过严肃,其实还有旁的好处,你还不晓得。” 瞧她腮边如红荔新绽,双眸微觞,又笑盈盈的,连祁欢一时也觉得目光难以移开,听她说起好处又觉得十足的勾人,便勉强轻声道,“还有何好处? 第14章 敕封九皇子 晏晏帮他倒了一杯酒,“你瞧你就像草原上的狼一般,活得委实辛苦,你就不想有个地方,是你能放松的,不用你费脑子周旋计算,你病了有人喂药,天寒了给你添衣,若是你偶然来了兴致,还可以来找我吃酒,一醉方休也没什么,若有旁人想欺负于你,我一定会护着你,在我倒下之前,无人敢伤你!” 祁欢蓦然发觉,她在说一个“家”,他从没有一个家,她说的那些他都没有体验过,也不知真假,可是他莫名的因她的描绘而觉得喉咙发紧,他有些走神,似乎看着她活色生香的模样,便可以暖和一些。 “你说这样的日子好不好?你要不要答应?”晏晏的挑挑眉,见他盯着自己不说话,便低头看着杯中水影映出来的自己,“再说,你虽生得好看,我也不差吧,堪堪相配!” 祁欢有些恍惚,初遇她时清冷如霜,谁知还有如今明艳娇媚之色,他想起在幻境中他作为孟裳曾与她肌肤相亲,他不由得仰起头,喉结不由自主的滑动了一下。 “问你呢,为何不答话?”晏晏觉得自己的头沉沉的,便伸出手撑在他的肩膀处,歪着头,就等他的一句话。 谁知还没等他做声,她便觉得眼皮愈发沉重,一下子朝他的怀里扑过去。 她以为他又会下意识的躲开她,谁知他竟稳稳的托住了她,她有点满意,但又有点失落,然而没等她失落多久,便听到他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道,“好,与你成亲便是。” 她后来便迷迷糊糊,没想到这神仙留竟真的把她这个神仙撂倒了,她只记得祁欢将她背在背上,稳稳走过小桥。 她似乎还迷迷糊糊说了一句,“小魔星,你除了把我放在背上,也得将我放在心里才是。” 半晌祁欢的声音传来,“酒鬼,想得美。” 第二天清早,谢晏晏睁开眼睛的一刹那,立刻回忆起昨夜胡乱说的醉话,简直恨不得扒开一条地缝钻进去,恨恨的想着如果洛济此时敢来找她的话,一定要将他打上一顿出气。 羞恼之后,困意就来了,可还没等她重新躺好睡个回笼觉,徐夫人便冲了进来,将她从被窝里拉出来,说是宫里来了圣旨,对祁欢的封赏来了。 晏晏倒是一愣,没想到圣旨来的这么快,于是他们一家带着祁欢跪得整整齐齐聆听圣训,祁高帜将沈绿珠直接追封为左皇后,当年的妖魅事件直接定性为为国出家,情操高尚。祁欢恢复九皇子的身份,赐住含章殿,并给了价值不菲的私房钱。 这说明沈绿珠对祁高帜来说,影响还是颇大,也或者说祁高帜对于这次刺杀太子的事件极为不满,势必要对各方势力敲山震虎一番。 谢家也因主动照顾祁欢而得到了不少赏赐。 圣旨的最后是令祁欢伤愈之后回宫与君后相见,并令谢晏晏也陪伴入宫。 晏晏不由得微微侧头看了一眼祁欢,竟发现对方也正在不动声色的看她,如今太子虽右腿不保,但是性命无碍。 自然下一步,谢后便要巩固太子的地位,联姻自然是最好的选择。若是有了谢家的兵权,那太子之位依然是无法撼动的。 昨晚刚刚撩了小变态,宫里的大变态就把联姻提上了日程,真是神速。 谢将军和徐夫人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层,自然想要跟着一起入宫,但是被晏晏拒绝了,理由是全家一起去,如果真的能拒婚成功还好,若是激起谢后的强横,不能成功,那就连一点余地也不剩了,不如她自己先去插科打诨一番,回来再从长计议。 谢将军则浓眉倒竖,怒目金刚般的站在门口,“老子大半生为国尽忠,膝下唯有这一个丫头,若是硬要拉你入宫配给那个瘸子,老子哪怕是反出京都,也不能答允!” 徐夫人连连捂着他的嘴,示意不要用他的破嘴招惹祸端。 谢晏晏回到自己房中,宿醉的感觉其实没那么重,只是让她觉得身体很软,很需要好好泡个澡,于是她就沉浸在浴桶中,摊开四肢,长舒一口气。 她想起了祁欢命簿子里的下一个要命的设定,他回到宫中之后,为了寻找支持,便想法设法做了谢后的样子,并与之发生不伦之恋,然后一步一步谋夺祁高帜的江山。 谢晏晏倒吸一口凉气,对于喜欢哪一种类型的姑娘,她还不晓得祁欢有没有什么执念,要是他完全是为了卖身投靠还好说,如果他真的喜欢谢后那一款怎么办? 谢晏晏不由得拿了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然后拿起眉笔在额头间比划了一下。 正想着,从窗边一下子飞进一团黑影,晏晏轻轻侧头,一把接住,握在手里竟然是一本书卷,仔细一看,竟然是抄的规规矩矩的《金刚经》,且还是与她字迹相类的簪花小楷。 晏晏心中颇为感动,这小变态还是挺够朋友的!于是她笑嘻嘻的对着窗外道。 “祁欢,你偷看我洗澡?” “你还有良心吗?”外面传来一个不冷不热的声音,“我预备后日回宫,怕你抄经抄到黑眼圈,看起来更配不上我!” “。。。。”晏晏沉默了一下,试探性的问道,“哎,要不然我熬得老一点,你会不会觉得更好看?就是那种自来就有抬头纹的姑娘,你看了是不是更心动?” “你是不是昨夜喝坏了脑子?” 一转眼到了祁欢回宫的日子,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来,竟然像是事先说好一般,都穿了紫色的衣裳,倒是显得像极了新婚的小夫妻。 两人都是按品大妆,是以也不方便回去重新更换,徐夫人皱着眉,眼看着他们又一前一后上了同一辆马车。 马车辚辚驶在朱雀大街上,奔着皇城而去,谢晏晏和祁欢两人一边一个各自靠着窗,祁欢头上戴着颇为精致的玉冠,当真是一派天潢贵胄的美姿仪,紫色的宽袖垂落下来,手臂撑在额头边。 “今日大概就要有一个说法了,我看你好像什么都没准备,”他看着车窗外,眼眸微敛,声音淡淡飘过来。 “天机不可泄露,回头你只要看眼色配合我就好。” “我真不明白,”他抬头看看天色,“你明明可以嫁到权利的巅峰,为何要过什么牧马放羊的日子?” “我也觉得你很奇怪,你从未想过权利的巅峰快乐吗?” “让所有人都怕我,我才能笑得出来.” 第15章 扬鞭惩恶兄 马车进入了重紫宫,直接在承运门下车,司礼监的太常侍刘沐已经等在此处相迎,刘太常乃是天子近臣,如今他能亲身来接,也说明祁高帜对这次会见的看重。 而祁欢下车之际状似无意的露出了袖中被纱布包裹的手臂,刘沐连忙伸手相搀,满口里:“九殿下劳累,老奴这就引您去拜见陛下。” “有劳刘太常!”祁欢笑容温润,不知何时双颊又苍白了一些,看起来颇具病容,但举止谦和,哪里还有一丝在将军府时冷情酷烈的模样?谢晏晏在他身后撇撇嘴,怪道之前嫌她准备不足,他自己倒是给自己加了好多戏,这只狡猾的小狐狸! 两人继续向甘泉宫而去,经过太液池附近,却见前头有几人作纠缠状,隐隐有年轻女子的哭声传来。 谢晏晏与祁欢对视一眼,他们略略停下脚步,仔细一瞧,前面三个锦衣玉冠的男子,恰是四皇子带着六七皇子,正笑嘻嘻的扯着一个小宫女絮絮纠缠,小宫女吓得面色如土,满脸是泪。 四皇子凑到她耳边,表情阴阴的说了什么,随手又用手里的扇子向着小宫女胸前的衣襟里挑,小宫女的脸又瞬间胀得通红,可是她左右都被六七皇子所钳制,便如雏鸡落在夜枭的爪下,几乎连眼泪也流不出来。 谢晏晏心中一阵翻涌,想起之前亲见太子以琵琶击死歌姬一事,顿时柳眉倒竖,她举步向前就要阻拦,却被一只大手猛然拉住,她蓦然转头,发现是祁欢拉住了她。 祁欢的身体似乎进入一种极为僵硬的状态,他的脖子也梗着,目光凛凛的看向四皇子祁冀,像一只竖起背毛的狮子,在晏晏看来他的姿态竟还带着一丝莫名的恐惧在。 她蓦然想起命簿里所记,祁欢大约也是几乎死在祁冀手中,但不知是何事,晏晏正思索着,祁欢拉住她的手突然又紧了紧,这时他方才将目光转回头投在她身上,目光复杂,用很轻的声音对她道,“他们是畜生,你不要过去。” 晏晏连忙用另一只手拍一拍他的手背,低声安抚道,“无事,我训过的畜生多了!” 祁欢依然不肯松手,似还在用眼神警告她。 那边厢走在前面的刘沐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幕,他亦停住了脚步,心里狠狠呸了一声,直叫晦气,祁姓皇族自来便流淌着变态暴戾的血脉,到了祁高帜这里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巅峰,自然他生下的这些儿子,也不遑多让,折磨宫女打死内侍的事,每天都有发生,已经到了畜生见了都要汗颜的地步。 若放在平常,刘沐自然不想管这些琐事,可是今日老变态抻着脖子在甘泉宫等着见小儿子,且又跟着谢家嫡女,若路上被他们三个小变态耽误了时辰,那才是他活够了! 于是他梳眉调息,浮上大内总管最标准的笑容不慌不忙的迎了上去,向着三人轻轻施礼。 “殿下们今日下学早啊,”刘沐笑着,似乎只是路上偶遇了三位皇子。他一眼也没有看向受惊的小宫女。 四皇子祁冀晓得分寸,他见刘沐主动迎上来,便晓得是有要事,果然向他身后一看,瞧见了谢晏晏和祁欢。 他的眼神看到祁欢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惊讶、不屑、玩味交织在一起的情绪,然而再看到谢晏晏时,他的眼神中闪过惊艳之色,须臾间恢复到英气勃勃,谦和贵气的四殿下形象,他几步到了谢晏晏身前,“原是谢家表妹,是为兄唐突了!”他笑呵呵的,便像一条毒蛇般滑腻恶心。 未等谢晏晏做出反应,祁欢却长身一揖,“皇兄安好!” “哦,是九弟!”祁冀拖长了声音,他手中的扇子不急不缓在掌心里轻轻一敲,“我记得九弟小时候小得像只猫儿,不想长大之后竟生得一表人才。” 他转回头,六皇子祁裕和七皇子祁珍也笑道,“是呀九弟,好久不见啊!”。 “谁能想到,”祁冀声音有些戏谑,“猫也能救主!不白养!” 六七皇子立刻跟着哄然大笑起来。 祁欢默不作声,他只是低着头,唇角处漫过一丝冷笑。 “好吵。”突然清朗的女声响起,谢晏晏抬起头,眼神中丝毫没有笑意。 三个皇子愣住了,连祁欢也转头看她,她却毫不在意的拢拢衣袖,高昂着头,本就高挑的身姿,更如一泓秋水名剑一般,“臣女自幼随父南征北讨,眼见父亲在瀚海抗击匈奴是如何的殚精竭虑,边城的将士儿郎们虽饥餐但壮志不渝,心心念念的都是保家卫国,护住我大荒的一草一木大好儿女!未料到甫一回京,就瞧见而殿下们在宫中肆意欺凌宫女,草菅人命!“ 谢晏晏直白的批判令气氛顿时冷凝下来,可她毫不在意,绣眉一挑,周身似乎散发着惊人的气场,“难道京都的锦衣玉食,反不如边城的风餐露宿?大荒百姓的恩养,到了京都便一文不值?若传出去,恐怕寒了所有戍边将帅及天下万民之心!” “你!你!”祁裕被这从未有过的当头指责气得七窍生烟,他伸出拳头威胁道,”别以为你是女子,我便不敢揍你!” “哦,正好”谢晏晏向前一步,扬起白玉似的下巴,冷声道,“小女不才,自进京之后,便有些疏懒,正好可以与殿下们过上两招!” 她伸手在腰间一抽,一支金色长鞭铮铮然扬起,啪的一声落在青石板路上,砸得太液池中的水翻溅起滚滚的浪花,在场的众人无不觉得耳膜为之一震,这一鞭若是打在人身上,只怕也不是皮开肉绽那么简单。 刘沐吓了一身的白毛汗,万没想到这个谢府嫡女,当真是将门出身,从前便听说,她一人一骑也能荡平朔野,如今一言不合竟然敢对着皇子们扬鞭子,然而她的靠山是谢后,自然也是一位得罪不起的祖宗! “谢小姐息怒!”刘沐满面堆欢的迎上来,“小姐莫忘了陛下和娘娘还在等着您和九皇子,若说想和殿下们过招,日后自有机会!” 他便说便余光扫视那三个皇子,可见一时也被她的鞭子所震慑,无人敢开口,便又笑道,“小姐放心,余下的事老奴自会料理,那小宫女也一定妥善安排!” 谢晏晏方收起来鞭子,她右腕轻轻一抖,鞭子便如同活物般听话的绕回她的腰间,她经过祁冀身边的时候,挑衅似的露出冷笑,轻声道,“坐井观天的废物!” 祁冀的瞳孔猛地放大,片刻却笑起来,他忽然转头对着谢晏晏道,“妹妹这性情,为兄当真喜欢,在妹妹面前,天下的女人又算得了什么?” “哼。”谢晏晏头也不回的离去,祁欢跟在她身后,微微皱眉。 半晌,到了甘泉宫门口,祁欢准备先进去,谢晏晏则要先去凤来宫见皇后。 “为何要故意惹怒他们?”他轻声对她道。 “我说了,在我面前,谁也不可以欺负你啊!”她毫不在意的笑了笑。 “你管好你自己吧,笨蛋。”他便转身准备离开。 突然他的袖子被拉住了,他一回头恰好对上她明媚的笑颜。 “我还会管好你的!” (树太:有人保护的感觉是不是很好?再强大的人也需要被保护的感觉吧,放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守护者。) 第16章 你舞我凌乱 身残的皇太子祁元昊与谢家嫡女定亲的消息,就如长了翅膀一般传遍了皇宫大内。 虽然谢后一直将谢女看作是太子妃的人选,但是偏在太子受伤之后,连国君亦应允了婚事,可见祁元昊远远没有失去圣心。 各宫主位们恨不得都去漪澜殿看看热闹,毕竟余贵妃是太子受伤的第一时间就行动了,满宫里邀买人心,谁知还是被皇后死死挡在前面。 不过漪澜殿并没有诸人想象的那般哀鸿遍野,相反,还是余贵妃还亲自出马欢欢喜喜的张罗着晚上的宫宴。 余贵妃圆滑世故,便如她的漪澜殿一般,虽不如皇后能独据一宫,可是论着奢华富丽,依然为众妃不能企及,所以她在此时亲手操办宫宴,众人也一时不知她是真心降服皇后,还是要与之分庭抗礼。 所以今日夜宴,宫中众人倾巢而来,衣香鬓影,十里红灯,映得金砖玉瓦也迷离起来,散发着阴谋蛊惑的味道,令人趋之若鹜。 宴席上,各宫妃循位份大小,次第坐好。谢晏晏被安排在皇室子弟中间,左边是祁冀,右边则是祁欢,宫中亦有两位公主,不过因生母不显,是以还没有谢晏晏的位置靠前。 谢晏晏换了一身水蓝色的长裙,裙身上缀着星光似的珍珠,直显得整个人也散发着柔和的光辉,她坐在桌案前,无比仔细的剥着面前的松子和核桃。 实则她默默的听着对面季淑妃与尹婕妤的对话。 “那便是妖孽生的九皇子祁欢了?”季淑妃乃是七皇子祁珍之母,以貌美而跋扈见称。 “姐姐小声些,那是先皇后。”尹婕妤以袖掩唇提示道。 “怕什么,”季淑妃撇撇嘴,“不过生得比人好些,看这体格儿,别是个痨病鬼!” “自打生下,便没见过生人,早就废了。”尹婕妤笑盈盈的给季淑妃添酒。“姐姐不必在意,如今不过是王上的一个花瓶儿罢了。” 说罢两人咯咯咯笑成一团。 谢晏晏秀眉轻挑,大约人人都是这么看待祁欢吧,他此时正露出迷茫的笑容接受旁人的敬酒,这也正是他想要别人看到的吧。 另一件被频频祝贺的大事,便是太子定亲了,谢后此时心情很好,深刻的抬头纹似有松动之意,倒也算是难得的随和。 神奇的是祁冀和余贵妃的心情也很好,他们竟毫无失望之色,依然是一副欢欢喜喜的模样,祁欢侧头看了看,眼睛微微眯起,想来有诈。 他看了看谢晏晏,正巧对方把一方包了东西的手帕递给他。他接过来打开一看,竟然都是剥好的核桃仁和松子果肉。 这时谢晏晏的声音传过来,“上面的核桃衣我也仔细摘了下去,不然入口便苦涩,你可放心吃,多吃这些,对脑子好!” “哦,”他用极轻的声音道,“原是未来的太子妃,来照顾我这个无依靠的幼弟来。” 谢晏晏似噗嗤一笑,“不错不错,皇嫂和小叔的风流韵事!” 祁欢一口酒险些喷出来,他看着谢晏晏对着他笑得梨花带雨,一转脸又变得端庄文静,不由得也轻轻挑起唇角。 就算她要把天捅个窟窿,大不了也陪她走一遭便是。 他微微仰头,这座暮气沉沉的宫殿,把它掀开才好! 祁冀身着粉银色的锦袍走了过来,鲜亮的颜色倒是显得他唇红齿白,孔雀一般,作为宫中着装风格最为大胆的皇子,他的目光既自信又自恋。 祁欢不由得多看了几眼他的衣服,便刚好和他的目光交汇。 “九弟,喜欢四哥这身衣服吗?”祁冀款款上前,言语态度故作亲密,却又带着明显的轻慢,甚至在祁欢面前旋转了一圈。 祁欢立刻露出赧然的笑容,“弟从未见过这般好的衣料。。。。是以。。。。是以。。。”,然后轻轻垂下头。 “原来,九弟从未见过,这种衣料啊!”祁冀揽上祁欢的肩膀,故意放大了声音,顿时引得周围的嫔妃与皇子一阵窃笑。 “这不值什么,你若喜欢,哥哥立刻安排!”祁冀拍了拍手,一个小内侍上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件朱红色且镶着璀璨宝石的衣裳,在宫室的灯光之下,顿时如赤色的银河一般流光溢彩。 众人见了都啧啧称奇,祁欢更是露出迷惑不解的目光,“四哥,这是?” 祁冀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此时却向着祁高帜一拜,“启奏父王,儿臣听闻先皇后善舞,曾因一曲《破阵》名动天下,可惜未能亲见。” 祁高帜的眸色暗了暗,沈绿珠确实不但生来绝色,也在旧梁以翩若惊鸿的舞姿闻名天下,可惜自到了他身边,便是一个痴儿,是以无缘见过她的舞姿。 祁高帜心中微微不悦,就好似吃了人参果,却没尝出滋味,祁冀见状又道,“九弟自幼与先后一处,儿臣私心想着,九弟如此相貌,也许只有他能将先后风姿展现出来。” 谢晏晏倒吸一口凉气,心道,这厮真的不是一般坏啊! 谁知昏聩的祁高帜深以为然,连连道,“老四言之有理,小九快穿上这身衣裳,叫朕也了此遗憾。” 祁欢骑虎难下,他的脸胀得有些红,在所有人都不屑的目光下,显得孤立无援。 晏晏心中一凛,她晓得他大约十有八九分是在故作姿态,可是他就像是一个优伶,每天站在戏台上,对面台下的质疑和嘲笑,时间久了,根本分不出是做戏还是真的碰到了他的伤口。 如果此刻沈绿珠看到,会心疼得哭出来吧? 谢晏晏倾身而起,笑着行礼,“王上,既是要九殿下一舞,如何能没有好乐相伴?臣女自幼习得古琴,原为殿下献丑!” 祁欢顿时转头看她,目光中闪过惊讶,随即又垂下眼帘。 谢后微微皱眉,可祁高帜却已经拍了大腿:“不愧是国舅带大的闺女,好,准奏!” 于是祁欢和谢晏晏一同来到后殿换衣服,祁欢眼中平淡,推门前阴阳道,“你一个太子妃,何苦与我一个戏子为伍?” “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啊!”谢晏晏笑容可掬的回应。 祁欢顿了顿,不由得回头,“你当我,是你兄弟?” “我是你爹!” (树太:好吧,下一张才是大招~我明天还来更~小宝们不要捉急~~哈哈) 第17章 合欢漪澜殿 祁欢与谢晏晏再回到正殿,都是朱衣黑发,气势惊人。 祁冀献上的朱衣如星河灿烂,可衣裳若是过于华美,就会无形中夺去人的气势,尤其是男子很难将镶珠累玉的衣裳穿出应有的璀璨,若被衣服压制,人就立刻不伦不类。 可祁欢生生压住了这件嚣艳的锦服,他肤白若雪山冰凌,狭长的丹凤眼,轻轻一挑,令人顿生高处不胜寒之感,可眼波偶一流转,却又似春风一荡,漾起湖面层层涟漪。 他的鼻梁如山脊般高挺,嘴唇似翘非翘,生生将这一身红衣穿到了夕阳孤烟的大漠,攒出一片苍茫悲怆的氛围,谢晏晏便无端端想起战神扶光,战而无敌,可何处慈悲? 座下的嫔妃公主,无不将视线顺着他的鼻梁经过他棱角分明的下巴,速度快一点,便好像要擦燃烧死在他的喉结处。 此时,他却不经意似的仰头,瞬间攒出雷霆万钧的气势,右手展开一把白色的纸扇,做出了振翅欲飞的动作。 而谢晏晏也是一身朱色衣裙,却古朴大气,毫无珠饰,堪堪端坐在一张古琴边,梅似雪,雪似人,都无一点尘。 她纤长的手指一拨,《破阵》之乐潺潺响起,祁欢张开双臂舞动起来,他的舞步似乎踏着天罡北斗,他本是天上鸿雁,见人间战乱疾苦,心下怆然,于是鸿雁化为将军,在黄沙大漠中率众厮杀。 可以战止战,以杀制杀,到头来还是血染黄沙,遍地枯骨,谁人胜负? 将军眼看黄沙掩盖了满目疮痍,也将自己的利剑化为白扇,可是血溅在心中,又有何人能抹去? 琴声铮铮然,开始穿云裂石,金戈铁马,后来又似大漠孤狼,无所皈依,令人忍不住潸然泪下。 祁欢与谢晏晏的合奏可说是天衣无缝,令人拍案叫绝。 这不是沈绿珠的《破阵》,却叫人眼中只剩下充满杀戮与破碎之美的祁欢。 一曲既终,祁高帜连说了三个“好”! 祁冀与余贵妃对视了一眼,虽恼怒,却也不动声色。 “小九当真是惊世骇俗,不愧是左皇后留给寡人的沧海遗珠!”祁高帜激动地几乎落泪,他一把拿起桌案上的酒壶,向着刘沐砸了过去,“这才是舞,寡人叫你寻天下的乐师造我大荒乐府,你看看你找来的人?都是废物!” 刘沐慌忙跪下,连连称罪。 倒是余贵妃微笑出言,“王上息怒,也别难为了刘太常,小九是先王后所出,自然天赋异禀,寻常的乐师如何比得?” 祁高帜这才不做声,余贵妃又道,“方才是冀儿一句话,倒叫我们都开了眼,冀儿,还不快敬你九弟一杯酒!” 祁冀便又走过来,他身后跟着的宫女捧着三杯酒,“九弟!”他哈哈笑着,“叫四哥开了眼界,又能亲闻谢妹妹的旷古琴声,四哥实在开心,喏!”他一指身后的酒,“我们三人满饮此杯!” “四哥客气。”祁欢轻声道谢,以他对消息机关的熟识程度,一眼便能看出那酒壶是一只藏刀壶,只需扭一下壶把便可以倒出不同的酒水。 “多谢四殿下,”没等祁欢做出反应,谢晏晏却率先将对着的祁冀那一杯酒端在手中。 祁冀愣了一愣,忙道,“妹妹手里这杯,我沾了嘴,我们换一换!” 他伸手就来拿酒杯,这边晏晏也松了手,“哗啦”一杯酒全洒在了晏晏缀满珍珠的裙子上。 众人都愣了一愣,祁高帜不悦的目光扫过来,“老四,今天找茬找够了没?” 谢晏晏捕捉到祁高帜眼中闪过的精光,他并不昏聩,昏聩只是他的一张面具,他看出了祁冀对祁欢的为难,却放开绳子叫他咬一口,可若是咬多了,他又要收回绳子,勒一下他的脖子。 他在面具后面聚精会神的看着这些儿子的举手投足,他给他们画地为牢,叫他们互相撕咬,互相算计,然后他再从中看看如何均匀的打压。 世上有谢之成那样的爹,也会有祁高帜这样的活爹。 祁冀顿时脸色发白,甚至没留意祁欢的袖子动了动。 “无妨,四殿下也是一片好心。”谢晏晏爽朗的重新端起酒,大大方方的带领两人饮下。 然后告假去后面的宫室换衣裳。 随她梳洗换装的两名漪澜殿的宫女,原本规规矩矩的跟在她身侧,可待她进入内室之后,二人借故拿东西,便走的一个也不剩。 晏晏冷笑一下,不慌不忙的拆开了头发,菱花镜中她看着自己,黑色的长发流泻下来,经过她白玉似的脸,也浮起一丝不易觉察的惊惶。 恰在此时,窗棂却被人轻轻叩响,晏晏一凛便来到了窗前,她利索的推开窗,手一撑便跳了出去,窗外便是几十株堪堪结出骨朵的玉兰花树。 祁欢还穿着那身朱红色的衣裳,半靠半坐在树下,不知为何他的眼圈泛起一层潋滟的粉红,比之方才在殿中献舞还要勾人几分。 “你这是怎么了?”谢晏晏有些心虚的走近他。 对方抬起头望着她,目光似乎不如平素那般凉,“你是何时发觉祁冀在酒壶中下药的?” “哦,那很早就发现了。”她坦诚相告。 “所以你故意碰洒了酒,也看见我当时换了酒杯?” “看见了,你动作当真麻利!” 祁欢低下头,右手还扶住了额头,似乎有些微醺不胜酒力的状态。 “你,你现在觉得如何?”晏晏轻声问。 “谢晏晏,你真令我刮目相,这就是你的准备?”祁欢冷笑几声,一把将谢晏晏拉到自己身边,几乎贴上他的鼻尖,晏晏原本白玉似得脸颊,泛出红晕,苹果一般,顿时激得祁欢的脸,也弥漫出红色。 “你把下了媚药的酒换给我喝了?”他咬牙切齿,却又在她通体的芬芳中抑制不住的迷乱。 晏晏的长发垂下来,遮住了她大半张脸,葱管似得手指也在袖口处捏成了拳。 “这就是我的办法,”她干巴巴的开口,心中也盘桓着自己一个堂堂的天族公主要不要做到这一步,可是已经答应了要救他,要得到他的心,首先就只能与他做一对夫妻。 “谢后虎视眈眈,匆忙定下了我们的婚事,那边祁冀又狼子野心,想要用药抢先得到我,可谓前门拒虎后门进狼,所以我喝不喝下那杯酒,其实结局又能有什么区别?”她继续强撑着跟他分析。 却觉得祁欢的呼吸已经越来越重。 “所以。。。我只能出此下策,我。。。我对你颇有好感,感觉,感觉你也并不讨厌于我。。。那。。。” “我从未见过像你这般名门贵女。。。千方百计。。。”他越说越觉得呼吸急促,便将头扣在膝盖上。 她叹了口气,继续瞎编自己的处境,“你别恼,其实我与你本无区别,对于他们来说娶我便如娶了一枚虎符,值钱的是谢家和谢家的兵权,哪里是我这个人呢?”说到此处她挠了挠头,最初不过是求爱,如今火速变成求欢,别说祁欢,连她自己也觉得离了个大谱。“若你当自己是个戏子,那我也不过是个物件。。。我早说过,你我堪堪相配。” “你,你实在不愿意。。。”她看着一动不动的祁欢,“现在可能还可以反悔。。。” 她话还没说完,整个人被一股大力抱了过去。 (树太:这就开始了!船戏来啦~以前我比较抗拒写这里,后来发现反人类的是我自己~) 第18章 合欢漪澜殿中 “谢晏晏,是你算计于我,”祁欢的声音暗哑下来,“你给我记住了!” “你又不吃亏,既答应了娶我,那你就好好从了我就是。”晏晏被他抱在怀中,硬着头皮戏谑的说。 可是当祁欢真的用力抱住她,陌生的男性气息一下子充盈了她所有的感官,她便有些慌乱起来,只觉得他的体温不断的攀升,他修长的手指在她后腰处不轻不重的摩挲,引得她不由得一阵战栗。 她原本心里想得很好,若是他真的动情难耐,便一个手刀把他劈昏过去,待药性过了,自己再躺在他身边,等他一睁眼,这笔糊涂账就算是做成了,日后再说日后的盘算。 于是她的手也佯装攀上他的宽肩,实则悄悄在手上蓄力,可突然祁欢的手却已经抚到了她的脸颊,他束发的玉冠不知何时也滑落下去,两人的长发纠缠在一处,铺满了两人的朱衣,他微微侧头,眉梢眼角泛着桃色的春意,令人不能直视。 “趁我还明白,我还有一事要同你说清楚。”他轻咳了一声,强行抑制着身体中的巨大冲击。 谢晏晏收了手劲,惊讶道,“这个节骨眼儿,你还这么多事要交代?” “你看着我生得好,那不过是表面而已,”祁欢勾起一个笑容,三分无奈七分清冷,“既然你预备了跟我坦诚相见,我总要先给你验验货,免得你后悔给我下药。” “验货?”晏晏露出一个了然的神情,随即安抚道,“啊,若是你身体。。。有隐疾,其实我可以接受,和睦夫妻的相处之道,都贵在一个亲如兄弟。。。你别有负担,总之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日后你我成婚,也必不会有第三个人晓得,你且放心便是。” 看着晏晏信誓旦旦的模样,祁欢几乎觉得心口疼,他嗤笑一声,几下扯开了腰带,朱红色的锦袍顺着他的宽肩落下,白色的里衣也被都开一点,露出了深陷又分明的锁骨。 谢晏晏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这是,开始了吗?” 她的声音因带着不确定,而显出软糯的温柔,祁欢深深的呼吸一下,他毫不犹豫继续扯开了自己的衣襟,整个上半身便暴露在了谢晏晏眼中。 谢晏晏轻轻的捂住了嘴,那是怎样一副身躯呢?宽阔的肩膀,窄细而精壮的腰身,他的身体也是冷白色,勾勒着流线型的肌肉,在月光之下,闪耀着寒洌的白光。 可是那白色的皮肤上,布满了蜿蜒狰狞的疤痕,有的像是被烈火焚烧过,有的又像是裂骨之后形成了蜈蚣一般的痕迹,还有一些鞭痕,刀伤,更可怕的是还有野兽的抓伤,那本该美好若天神的身体,却被毁坏的像是一片残破,无法抻平的布。 “看到了吧。”祁欢直视她的脸,似乎想要看到她每一丝情绪的变化,他的声音放得很慢,“这就是祁冀带着老六和老七对我做的,也许所有宫里人都害怕缚灵塔的妖精,可是他们是不怕的,因为他们早就晓得,我们根本不是妖精。” “这些都是,什么时候?”谢晏晏蹙眉,她的手伸出来想要碰触他,却又堪堪停在半空。 祁欢却无所谓的笑了笑,他仰起头,看着天上的月亮,“什么时候都有,我记事之后?或者还没记事的时候,他们束住我的袖口和裤脚,将烧红的炭,受惊的猫,都扔进我的衣服,就如你今日看到的小宫女,你预料不到他们会对她做什么。” 一阵冷风吹过,晏晏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不仅仅是十七载的黑塔囚禁,还有哪些难以言喻的欺凌,才让这个本该风华正茂的青年,在地狱和人间的交界痛苦徘徊。 “你,觉得恶心了吧?”他终究还是垂下头,自嘲的一笑,半晌,他的声音又暗哑了一些,“谢晏晏,我怕是无法再自控,你都看到了,我便是这般残破不堪的人。” 他顿了顿,晦暗的眼神中却又突然燃起精光,他抬起头,盯着她的眼睛,“你晓得宫里的媚药叫什么名字吗?” 还在震撼中的谢晏晏没有反应过来,只是疑惑的看着他。 “大荒国特有的媚药,名曰慎血胶,以少女经,血入药,手法极为阴毒,你若是只想将我击昏,而不与我。。。我醒来之后,必然血脉爆裂而亡。” “这般狠毒?”晏晏愣住。 “嗯,”他微微侧头,露出有些疯狂的执拗,“现在这个选择权只能交给你,你若是别有计算,或是嫌弃于我,那你此刻便速速离去,我不怪你,日后你如何搞定太子和祁冀,也都看你自己,但若是此刻,你与我解毒。” 他正色看着她,虽然不是深情款款,可却掷地有声,“那你我便结为夫妻,一生不要背离。” 谢晏晏被他这般金钟似的盟约惊得心口乱跳,他似乎在用生命跟她交付一个投名状,他早就看出她怀有别心,反而故意随着她的脚步,宁可将自己置于绝地,来要她一个承诺,要么血脉相连,从此同命,要么就此离开,她一生背负他的人命。 他是有何等的心机和胆魄,竟让一个天族的神仙也束手无策? 他们面对而坐,一个赤着上身,呼吸沉重,另一个手心冒汗,冷静全无。 终于,祁欢动了,他似乎想要拉起自己的衣裳,谢晏晏长叹一声,广袖一伸,将祁欢紧紧抱住,她的心跳瞬间天雷地火,引动了他的心跳。 “我,没有觉得你恶心,”她嗫嚅着,突然想到什么一般,连忙道,“我也不是同情你。。。。” 祁欢的长指却已经捏住她的下巴,“那么,是你想好了,是吗?” “你呢?你也想好了吗,也许你日后还会遇到你喜欢的女子。”她的瞳仁如琉璃一般璀璨。 “不会有别人,从此,你便是我的命。” 他不再多言,侧头吻了过来,碰触了她柔软若花瓣的嘴唇,下一刻毫不犹豫的撬开她的齿贝,他的舌尖探了进来,勾住她无处安放的舌头。 一寸寸往内, 欲念横生,祁欢带着铺天盖地的侵占性,让人忍不住跟着他一道沉沦。 他的手轻轻扯开她的衣襟,一口咬在她的锁骨上,晏晏方因刺痛而清醒,“别,”她满面通红,小手推着他的胸口。 “嗯?”他沉沉又含糊的应一声,嘴唇又向着锁骨之下探去。 “不能在这里。”她终于说出来。 他的脸埋在她的肩窝,低笑一声,“好。” 他将自己的锦袍包裹在她身上,又将她打横抱起,纵起轻功,往另一处厢房而去。 第19章 合欢漪澜殿下 那一处厢房有什么装饰,是不是适合初次体验,晏晏一概没有留心,她只晓得她被放在一张宽大的床榻上,下面是织金钩花的锦被,颇为松软,她光裸的背躺下去,触而升温。 接下来就是祁欢出现在她上方,眉眼愈加浓丽,他唇角凝笑,看上去显得轻佻又浪荡,她却一把勾住他的脖子,抬起上身,一口咬上了他的喉结,他的瞳孔缩紧了一下,唇便覆盖了下来,带着凛冽的气息, 却又莫名显得滚烫。 祁欢在这方面有点无师自通,他的手仿佛带着电流, 不断给晏晏的身体升温,她白玉似的脸颊逐渐泛起一波波的红晕,晏晏轻声嘤叮,似有些承受不住般的挣脱,可又瞬间被他扯了回去。 晏晏的手腕被他抓住, 固定在她头的两侧,此刻,她已经一片空白,只有祁欢在她身上不断的燃烧,似乎全部感知,都被眼前的这个男子占据,又没什么可以借鉴的经验, 只能被动地承受。 他像一匹孤绝的狼,看起来那么危险,可没人晓得他受过多少伤,有多少次濒临死亡,此刻他深深的注视着她,像是在黑暗中捕捉到了一点光亮,晏晏不由得睁开眼睛,呆呆盯着他漂亮的眉眼,鸦羽般的睫毛,山脊似的鼻梁,那双湛蓝的桃花眼竟染上了她看不太懂的情意。 他的鼻尖点着她的鼻尖,他似乎是笑了声,带着低沉而又性感的喘息声,“别偷看。” “你知道,是我吗?”她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声音颤抖。 他的手掌往上抬,带着难耐的表情,拂过她的眼,“是你,也只有你。” 龙凤交颈,烈马在月色下狂奔,他们狠命纠缠,方知色授魂与。 一直到了云开雨散之时,累极的晏晏似乎听到他说,“我从未信任过任何人,谢晏晏,今日你我将身为契,从此同根同命,你万万不可骗我。” 谢晏晏闭上眼睛,靠在祁欢的身边沉沉睡去。 而漪澜殿那边倒是闹出了极大的动静,谢晏晏出去换衣裳大约半个时辰之后,祁冀就寻了个借口也出来了,他轻车熟路的来到了后殿,便有之前的宫女迎上来,指着沁芳阁道,“四殿下,人就在里面。” 祁冀满意的点点头,甚至不忘了伸手摸一下宫女的脸蛋儿,“此事做得周全,日后本殿自然将你也放在身边。” 宫女羞涩一笑,又有些担忧道,“谢家小姐进去之后,倒是一点动静也无。” 祁冀大手一挥,“正常,此药名为悍妇娇,哪怕她是只母老虎,也要乖乖的任我揉圆搓扁!” 话音未落,他便迫不及待的向着阁中走去,边走边想着谢晏晏那张清丽无双的脸,心道,都说祁欢那小杂种的娘生得好,可这谢晏晏何尝不是人间仙品? 想着她举着鞭子英姿飒爽的模样,还有着红衣弹奏胡琴遗世独立的模样,祁冀的心就痒痒的不能自抑,他想征服这样的女人,把她的鞭子抢过来,让她成为自己的禁脔! 可是,他走遍了沁芳阁,里面却空无一人,找了三圈之后,祁冀的冷汗便流了下来,他了解祁高帜,虽然谢后强势,率先定夺了太子与谢晏晏的婚事。 但若是今夜他与此女成就好事,那祁高帜也不会觉得他弟夺兄妻,大逆不道,祁高帜一向漠视他们互相争夺,如果他能争夺到谢晏晏,那便就是他的女人,未来的储君之位,他便等于迈上了一只脚。 可是他不能把谢晏晏搞丢,名将嫡女,未来太子妃,在漪澜殿不翼而飞,生死不知,那祁高帜真的不介意将他的脑袋按到地上,给谢后与谢之成泄愤。 于是整个漪澜殿人仰马翻的搜寻谢晏晏,然后方才有人发现祁欢也不见了,终于当晚祁高帜大发雷霆,勒令余贵妃与祁冀,若找不回二人,便提头来见! 因为没想到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大内的搜救主力一门心思的严查宫门来往,甚至还安排了人下太液池进行打捞。 这反而令就在漪澜殿小厢房颠鸾倒凤的谢晏晏两人,得到了充分的休息,一夜妖精打架,亦不影响过后的酣眠,等刘沐拍门进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两人刚悠悠转醒。 这一消息,不啻于一盆水倒进了本就沸腾的油锅,整座重紫宫都在惊叫。 宫中接连出事,首先是太子被行刺,接下来太子妃亦被暗算,谢后得知后怒不可遏,几乎砸掉了凤来宫所有的瓷器。 祁高帜依然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他倒是冷笑着说了一句,“老四精明的过了。” 这一句话将祁冀推倒了万劫不复的境地,在祁高帜眼中,太子出事后,老四母子是最为活跃的,整天合纵连横,不但拉拢嫔妃皇子,甚至在外结交权臣,明目张胆的觊觎太子之位。 然后便是他主动在漪澜殿设下宫宴,席间每每挑衅无辜又倒霉的九皇子,逼着人家跳舞,谢家小姐看不下去,陪着弹了一个曲子,算是给九皇子一个台阶下。 紧接着谢小姐就出事了,丢了整整一晚,发现的时候竟然和九皇子睡到了一个被窝,这个太子妃自然是大势已去了。 这么一看,祁冀若说自己是无辜,那便找不到更加可疑的人了。 谢后巨大的怨气完全对准了祁冀母子,可是因祁高帜还没有什么动静,又不肯见人,只好苦苦压抑。 结果三天之后,甘泉宫突然传来两道圣旨,第一道:九皇子祁欢人品贵重,自幼随先皇后清修,后临危救下太子,可谓忠孝两全,是所有皇室子弟的好榜样,特此授亲王爵位,加封:东靖王。 第二道:太子重伤之后,身体亦不明朗,需要静养固原,经太医诊断不适宜马上成婚。但皇室十分喜爱谢家嫡女,思来想去,便许给左皇后留下的九皇子祁欢,年岁相当,琴瑟和谐,王上乐见其成,余下大婚事宜依然交给司礼监与钦天监,挑选黄道吉日,天家娶媳。 (树太:打完收工!哈哈哈哈哈哈哈 ) 第20章 利益共同体 这是两道叫人意料之中也意料之外的圣旨,宫里人人都心知肚明,太子与四皇子明争暗斗,没想到谢府嫡女落在了原本围观都挤上不前的九皇子祁欢口袋里。 为了安抚谢家,祁高帜又给祁欢赐下了本朝皇子辈第一个亲王爵位,这个处理办法虽然没有明着褒贬任何一方,但是谢后与余贵妃双双告病不出了。 明面上风平浪静,暗流依旧涌动不息,漪澜殿一夜之后,谢晏晏就暂住在凤来宫的后殿,祁欢则住在含章殿,两人亦不再方便见面,各自安居。 很快,余贵妃的处分结果下来了,理由是因筹备宫宴多番疏漏,罚奉一年,闭门自省,褫夺协理六宫资格,也就是说不能再承办大型宫宴。 祁冀封琅琊郡王,令三月后出京就藩。 谢晏晏听了还是很开心,郡王比较亲王爵位低俸禄低,以后跟祁欢面对面遇上,他还要拆一块脊梁骨,跟祁欢问安。 她高兴之余觉得需要甜点锦上添花,于是唤了宫女来,徐徐点了一份牛乳蒸酥酪,一份莲蓉相思酥,外加一份樱桃饆饠。 宫女听了几乎掩藏不住惊讶的表情,这位表小姐痛失太子妃之位后,不哭不闹,平静从容,现在更是心情愉悦,胃口大开,着实令人震惊。 谢晏晏看出小宫女的讶异,便敛敛得意之色,做出端庄沉重的模样道,“如今姑母正是艰难的时刻,我虽不能分忧,亦不要给长辈增添烦恼,是以哪怕毫无胃口,也要吃上一吃,还要捡平素喜欢的吃,方教长辈安心罢了。” 小宫女露出恍然大悟的钦佩表情,“表小姐虑得周全,奴婢这就去准备!” “嗯,”谢晏晏转而在手上撸下一只赤金虾须镯,递给了小宫女,“我进宫匆忙,劳你这些日子勤谨服侍,这小玩意儿望你不要嫌弃罢了!” 小宫女大喜过望,连忙行礼谢恩,谢晏晏随即道,“方才我点的茶饮,劳你也送一份去含章殿,给九殿下,嘱咐他也以身体为重,才能为长辈分忧。” 小宫女却道,“此事怕是不妥,奴婢闻得一个时辰前,皇后就召了九殿下来凤来宫叙话。” 此话一出,谢晏晏觉得头发丝儿也一麻,难道命簿子里的乱论之爱还是没躲过去吗? 等祁欢从凤来宫正殿出来,恰好走到一处爬满绿藤的墙垣,便被一把扯住了衣襟,他的眸光一冷,正要出掌反击,却见扯他的正是一袭素衣的谢晏晏。 他不由得拉下她的手,勾起唇角道,“你为何总是喜欢突然冒出来?” 谢晏晏冷下脸,“你可是觉得我来的不是时候?” “确实不是时候,”祁欢坦诚又不解的看着她,“你我现在有了婚约,按理不该见面。” “你还知道道理啊!”她仰着白玉般的小脸儿,指责道,“你不要看着我长得好像比你小一点的样子,其实我。。。。心里非常的成熟,就好几万岁那种,只是我暂时还没长抬头纹而已,你不要以为长得老的女人,就很能帮你,我也不差啊!” “你在说什么?”祁欢忍不住笑了出来,他很少笑,一旦笑起来便觉得冰川消融,春风拂面。 “你难道也想来当我娘?” “当娘?”晏晏一愣。 “对,谢后今日与我说,想要将我认为养子。” “啊。。。养子。”晏晏长舒一口气,“那你答应了吗?你觉得她对你,什么感觉?” “当然要答应,难道以我现在的实力,还能说不吗?” “那。。。也要有所为有所不为啊!” “你拿君子的标准要求我?”祁欢笑得眼尾处微微泛红,随即拍了一下晏晏的头,“你放心吧。” “我有何不放心?”她蹙眉转过身。 “我不晓得你如何看出来的,”祁欢很坦诚扳过她的身体,“我对谢后是有过攀附的想法,她若是对我有意,我也不会拒绝,左不过戴绿帽子的是祁高帜,因为我什么都没有,没有权力说不。” “你还真坦诚。”谢晏晏翻了个白眼。 “但是现在我与你有盟誓,人人都看得出鹬蚌相争,我从中得利,既然有你做靠山,我便不必对她过于假以辞色。”祁欢的眼神倒是难得认真且正经。 “你还挺识时务的,分析起自己占便宜的事头头是道。” “我是很有契约精神的,我们是利益共同体,在这一点上我没必要欺瞒你,”祁欢想到什么又忍不住笑了笑,轻声说,“不过你就保持这样很好,别搞出什么抬头纹,我可吃不消。” “。。。。。” 三日后,这场闹剧尘埃落定,谢晏晏便在祁欢的陪同下出宫回家,谢将军与徐夫人则已经早早守在宫门口。 一见了谢晏晏,连平素端庄持重,一丝衣裳褶儿也不乱的徐夫人也眼圈含泪,她几步上前,将晏晏的手握住,上下打量着,顿了好一会,方平复语气,“我儿,你可委屈?” 晏晏心中一暖,她想起她的天后亲娘,也是对外宝相庄严,然后悄悄的护短,便如徐夫人一般,满心里只是她是否委屈。 她摇摇头,反握住徐夫人的手,报以安抚的微笑。 祁欢此刻虽是亲王之尊,可是依旧向着谢将军夫妻行礼,可谢将军的脸色却不能更黑了,根根虬髯都炸开,好似都要随着他的怒火喷发出来。 他一步上前,指着祁欢骂道,“你个黄口小儿,你还在我谢家暂住之时,我夫妻哪里对不住你?如今竟算计我女儿到这个地步!” 谢之成骂着似乎不能解恨,冲上去一拳打在了祁欢的胸口,“我谢家并无争名夺利之心,只求偏安一隅,唯有这一个女儿乃我夫妻命脉,岂容你随意践踏?” 祁欢被打倒在地,口中溢出血迹,谢晏晏连忙上前拦阻,“爹爹息怒,此事不怪祁欢!” “你!”谢之成一把拉过闺女,堂堂七尺壮汉,杀伐决断的将军竟然飚出眼泪,“你这个小冤家,你小时候再泼天的淘气,哪怕将房顶掀个窟窿,爹都不曾弹你一指头,如今!!!” 谢晏晏还未开口,不远处又传来一个戏谑的声音,“对啊,堂堂谢府嫡女,竟然落在了一个妖孽之子的手中!可悲可叹!” 众人一瞧,来者竟然是新封的琅琊郡王祁冀,他此刻穿着一身辣绿色锦袍优哉游哉的走过来。 他冷笑这看倒在地上的祁欢,目光中带着强烈的嫉恨,他手里的折扇一伸,刚要出言,突然一个簸箕大的拳头凌空而来,狠狠打在他皮光柔滑的左脸上,他难以自控的往后退了二三十步,跌到后又连着翻了好几个滚,眼见辣绿色的锦袍完全滚成灰绿色,才堪堪停住。 脑袋里翻江倒海一般,口鼻中五味杂陈,一时连哼叫都发不出来。 “别以为老子不晓得是你做的好事!!!”谢之成如一尊煞神一般立在宫门口,冷声道。 第21章 祁欢吃醋了 谢之成在重紫宫门口连打了两位王爷,然后扒了上衣风风火火闯进宫中负荆请罪,对着祁高帜一顿撒泼打滚,意思天家遇到难事,太子负伤,老臣原是好意将九皇子带回家里照顾,还遣了家里唯一的闺女忙前忙后的陪伴,结果进了宫反而受了委屈。 老臣是个莽夫,若不是王上重用,不过是个匪类,所以老臣一生都感恩王上知遇之恩,王上意之所动,老臣剑锋所指,绝不皱一下眉头,可膝下这唯一的闺女也是老臣的心头肉,心疼得失智,打了自家姑爷和郡王,以下犯上,求王上给老臣一刀,便不要怪罪臣女! 谢晏晏在回将军府的路上还在担心,倒是徐夫人宽慰道,“你爹那般性情,若是遇到你委屈的事,毫无反应,天家反而疑心,此时叫他去闹上一上,王上反而觉得你爹始终是个能打仗的傻子,并非和谢后一心,反而会叫我们自在一些。” 谢晏晏深以为然,徐夫人在马车上安排了各种细致的点心和茶水,又恢复了井井有条的端庄态度,令谢晏晏觉得有这样的娘亲在,那个龙头一般的爹爹,才有了方向。 果然不多时,宫里又传来了旨意,谢之成只得了一个殿前失仪的罪名,被罚奉半年,琅琊郡王倒是因为狂妄自大,不睦手足,被禁足三个月。 那就说明在他离京就藩之前,是不太容易出来作妖了,谢晏晏心情很好,却在此时洛济骤然从窗口跳了进来。 晏晏放下手里的桂花糕,“你不能走门吗?” 洛济尴尬的一笑,随后向着窗口一指,一个年轻女子正站在外面,微微垂着头,给谢晏晏行礼。 “这是?”晏晏倒吸一口凉气,拿手窝成喇叭状,对洛济道,“你在凡间有了相好?” “你倒是仔细看看她。”洛济边摇头便道。 晏晏这才细细一打量,见这女子倒是也生得眉目如画,脸若银盘,眉心隐隐有轻盈的仙气散发出来。 “蘅芜草!”她诧异的看看洛济,“她是那日的歌姬?我不是叫你安置于她,你怎将她带回来了?” 洛济看了一眼外面的女子,她便主动说道,“是奴求着这位大人带奴来见小姐,感谢小姐再生之恩!” 随即便跪下给晏晏磕头,晏晏连忙叫她起身,谁知这姑娘眼泪盈盈的就是不肯起,“如今只求小姐收留,奴愿为小姐当牛做马!” 晏晏有些为难起来,她平素并不需要贴身侍女照顾,毕竟她带着一身不能说的秘密,可是这女子确然生得细皮嫩肉,叫她自去谋生,也是前途未卜。 她瞪了一眼洛济,“这点事你都做不好?” “我能如何?总不能带回我家!”洛济摊手无奈。 正说话间,谢之成的声音从府门那边传来,似乎正往她这边过来。 晏晏便只好对女子道,“既有此缘分,你便留下吧,若是日后你想离开跟我说一声即可,我身边也没什么规矩,不必你日日跟着,就在房里打扫吧。” 女子立刻磕头称谢,晏晏便又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在乐府时也无正式名字,因是师傅收来的第十三个徒弟,便叫个十三娘。” “嗯,那我帮你取个名字吧,”晏晏看了看她,“便叫蘅尔,可好?” “蘅尔多谢小姐!” 晏晏转而对洛济道,“你还不快走,我爹要进来了!” “哦!”洛济本想掐诀遁走,可眼见蘅尔在场,便只好退到窗口,一个闪身跳出窗外。 恰在此时,有人推门而入,竟是谢之成与祁欢双双到来。 祁欢的眼风便往窗边扫了一眼,却又无事般的收回了目光,倒是一旁的蘅尔初次见到祁欢的风采,不由得露出惊讶的表情。 谢之成并未发现异常,只是满脸写着不愉快,但是还是对晏晏道,“女儿,王上吩咐,小王爷与你的婚事要提早办一办,但是东靖王府还未修造,小王爷还是暂住咱家。” 他又转而对祁欢道,“小王爷虽与小女有了婚约,又同住一个屋檐,但是还请王爷谨守分寸,莫要闹出什么闲话。” 然后他便又带着祁欢离开,祁欢临走之前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晏晏。 于是半个时辰后,两人在屋顶相见了。 “祁高帜怎会将你放来我家?”晏晏好奇的看着他,然后又看看他颧骨边的红痕,“我爹今日可打疼了你?” “不疼,只是红了一块。”祁欢挑起一个笑容,“谢将军委实很有分寸,他打祁冀那一下才是极厉害的,但是看起来倒没我严重。” 晏晏边点头变笑,“不愧是我爹啊!” “至于为何会来你家,”祁欢的微笑又凉了几分,“祁高帜虽给了我一个王爵,可是如今祁元昊倒了,祁冀又快被撵出京,总不能叫人把希望放在我身上吧,不如就势,干脆将我送到你家做个上门女婿,叫旁人死心罢了。” “祁高帜到底属意谁来继承他的江山呢?”晏晏坐在屋檐上,好奇的天上的星星,“他对每一个儿子似乎都防着,不知何人能叫他满意继承这江山。” “你说对了,他谁都不信。”祁欢坐在她身边,“也许是血脉的关系,我看着他那张脸,便能读出他几分意思,祁高帜不想把王位让给任何一个人,他只想自己永远统治下去。” “他以为他是神仙了?”晏晏不屑一顾。 “别小看他,他总有办法找到一些奇人异士,”随后祁欢顿了顿,“你不也是吗,总搞一些神神秘秘的事。” “我?” “今日从你窗子跳出去的是谁?”他的脸倏然凑近她的脸,“别告诉我,是我看错了。” “哦,那个是,应该是你看错了,房里只有我新收回来的丫鬟蘅尔。”晏晏吓了一跳,心中暗恨洛济动作太慢。 祁欢半晌没做声,只是看着她的眼睛拖长声音道,“丫鬟?” “啊,蘅尔确实比较特别一些,她跳舞跳得很好的,”晏晏绞尽脑汁的瞎编,“生得也不错,正巧你如今也住在府里,我可以把她让给你,平素看看歌舞也好!” “不必。”对方十分生硬的拒绝了她。 “祁欢,”谢晏晏眨了眨眼,用手拉住他的袖子,“你这个态度,莫不是吃醋了?” 祁欢蓦然转过脸,两人彼此对视,他的眼睛很亮,湛湛的冰蓝色也倒映出星河,“谢晏晏,你现在有了我,旁的男子便不要走得太近了。” “你这样要求我,可是心里有我?”她的瞳仁里似乎有一片更新的世界,流光溢彩。 祁欢叹息了一下,“这是我第一次相信人,不想失望。” 突然,他的脸色一白,捂着胸口就是一颤,晏晏愣了一下,上前搭上他的脉门,“你这是练了什么邪门的武功?” (树太:寄言小儿女,何处觅闲愁,拉扯开始!) 第22章 郎君不解意 谢晏晏探了一下祁欢的脉搏才发现,他的体内有一股刚猛的内力,却搭错了经脉,所以他能催动较强的武功,却也要受到很强的反噬。 能挺到这个时候还没有走火入魔,已经算是个奇迹。 “谁教给你这些心法?这样催动内力,你只怕早晚要变得疯疯癫癫,甚至瘫痪不起!”谢晏晏震惊的看着他,手下则将他身上的要穴快速封住。 “无人教我,我自己学的。”祁欢的眼神很平静,任由谢晏晏将他扶回了自己的卧房。 她先是吩咐丫鬟们去抬水灌满了浴桶,然后翻箱倒柜的挑了很多草药,细细的碾碎了,用白布袋子装好,扔进了浴桶,因为谢家是武将世家,常有伤筋动骨之事,所以谢家的浴桶下都带着可以直接生火的装置,受伤的人便可以自己调节水温,帮助运功疗伤。 很快蒸腾的房内热气腾腾,祁欢看着谢晏晏忙前忙后的准备,挽起的袖子下面是白生生的手腕儿,在灯火之下,愈发盈盈闪光,他不由得看得有些发呆。 “看够了没?”不知何时,她已经插着腰站在了他面前,笑盈盈道,“是你自己脱,还是我帮你脱?” 祁欢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自己的衣裳,认真道,“这一会儿,手臂委实用不上力。” “实在不行,你就穿着衣裳泡吧。”她好整以暇。 “嗯,其实慢慢脱,也可以。” 祁欢进入浴桶之后,晏晏才进去给他调整水温,“我说你啊,最好告诉我你师父是谁,我才好帮你想办法疗伤。” 她等了等,也没听到浴桶里人说话,便低声自语道,“还是这般不信我。” “缚灵塔下面有一条我挖了很多年的地道。”突然祁欢的声音传过来,“最开始用勺子挖,后来我发现当年建塔的匠人在塔顶遗下了一把铁尺,有了它之后就更顺利一些,我每次挖通一个地方,就会在那里尽量找一些能用的东西带走。” 他顿了顿,很多轻描淡写说出来的往事,却教人闻之沉默,“后来我就顺利的挖开了藏经楼,在那里找到了一些武功的秘笈,还有一些兵法,我就悄悄带回去,连夜誊抄下来,在天明之前送回去。” “你身上的功夫,都是自己这样学的?”晏晏惊讶的看着他。 “是的,不然谁会教我呢?”他露出自嘲的笑,“虽说我的方法可能错了,但是至少也让我在祁冀他们的欺凌下活了下来,如果不是有意外发生,我大概也能杀了祁元昊。” “你应该感谢意外,不然你此刻大概也比祁元昊强不了多少。”谢晏晏迅速起身,她坐在祁欢的身后,“我现在要帮你疗伤,将你错乱的经脉调整过来,你也跟着我一起呼吸,我重新教你心法。” 祁欢却突然转过身,他又一次露出了戒备的神色,就像是一只受伤的狼,他沉默着,湛蓝的瞳仁里写满了抗拒,想也没想,他一掌劈开了她伸过来的手,晏晏没有料到,又是坐在浴桶之后的板凳上,这一掌,直接将她打倒在地,木舀儿里的水全部泼在了她的头上,身上。 这一掌似乎打掉了房内所有的空气,两人都被定住了一般,彼此无言。 谢晏晏趴在地上,看着自己的手臂生生擦掉了一块皮,原来擦掉一块皮还真的挺疼的,她咬咬牙坐起来,心里一时委屈,一时愤怒,想她好好的天族逍遥公主,不知造了什么孽,要来这里拯救这个小魔星,她已经尽最大能力细心周旋,无比体贴他的敏感多疑,甚至与他有了实打实的夫妻之实,可是他对她呢,依然是嘴里亲近,实则从来没有放下对她的提防。 她从未对任何一个人如此用心,也从未被任何一个人如此拒绝,就算她走了个捷径去要他的真心,也不必这般打击她吧? 想想她的三姐,之所以被天族人人称道的情圣,大约也是从没遇到过这般难搞的对象。 思及此,她恨不能现在就跳起来骂他一顿,然后拿着这个木舀儿狠狠的抽他一顿,可是一眼又看到他身上此起彼伏的伤疤,不由得仰头长叹一声,把盈到眼圈儿的泪水全都逼回去。 “既如此,你自己泡吧,也可以缓解疼痛,我先回去了。”她捋了一下濡湿的长发,快速走到门口,才将将打开门,却被一阵夜风吹出一个喷嚏,谢晏晏这才愣了一下,回头低声道,“这是我的房间,还是你泡完之后回去吧。” 突然,她被揽进一个滚烫的怀抱,祁欢还带着满身的水迹牢牢地抱住了她,“是我不好,你别生气。” 他不吭声的时候她似乎还能佯装无事,可他这般贴着她的耳根放缓了声音道歉,她的眼泪便被涌了出来,亦没有了方才的理智和清醒。 她用力推他,他却不肯放手,“你既不信我,为何不让我走?我待你掏心掏肺,你却防贼一般!” 看着她飞快闪动的樱唇,他终于吻了下去,他的唇也是滚烫,烫得她蓦然瞪大了眼睛,愣了一下才一把推开他,“你还敢占我的便宜!” 他却露出一个讨好的笑脸,“你别气坏了自己,实在不成,你打我便是!” 结果晏晏刚要伸手,他却又长眉一挑,“你打我没关系,可今夜你给我用的心思,怕是辜负了,我若是受了伤,你还不是要为我操心?” “你以为我欠了你的?”她没好气的瞪他。 “我真的希望你欠了我什么,”他扳过她的肩膀,“从我生下来,只有你一个人待我好,说起来,现在是我欠了你的。” “那你还不听我的话?” “不是不听,只是我地狱呆的久了,反不知如何应对你的好,你给我些时间,叫我慢慢适应可好?”他说的真切,她也不由得低下头,一时无言。 下一瞬,他将她抱起来,一起泡进了浴桶。 “你这是做什么?”她的衣裳经过这一会的折腾,也扯得乱了,他又根本没穿上衣,两人身体相贴,又是无比暧昧的姿势。 “我是见你衣裳湿了,怕你冷。。。”祁欢声音变得低哑,长臂轻轻揽住她的细腰,“帮你暖一暖可好?” 第23章 收获阴隧镜 水温不断的蒸腾起来,祁欢的身体又笼罩着谢晏晏,他的吻轻轻落在她的脸上,又贴近她的耳垂,然后他暗哑的气声随着他的吻一并流淌出来,“痛吗?” 谢晏晏有些茫然,“嗯?” “上次,痛吗?” 谢晏晏感觉血液唰得冲到了头顶,这个小变态又在说什么了不得的话?可她刚要推开他,却被他一下吮住了脖子,“我记得上次你也哭了一哭,”他的手从容不迫的滑到她的领口,有些粗暴的剥开她的领口,滑入她贴身的纱裙,“不过一日,又要叫你哭了。” 他的吻顺着脖颈一路逡巡,她能感到他不断攀升的温度,晏晏觉得自己像是被架在一口大锅上,文火武火交替的烹熬着,熬得她每一寸都筋酥骨软,祁欢的动作却愈发细腻,今夜他的行为全然在她意料之外,她攒出声音来想要拒绝,刚模糊的叫一叫他的名字,唇就被封住。 他的吻很凶猛,噬咬舔吻,像要将她吞进肺腑,偏偏将人引得如此情动。 她压抑着喘息,却被他牢牢掐住,忽然他却将头埋进她的颈窝,身体突然冰冷了一下,接下来便失去了意识。 晏晏连忙清醒过来,一手搭上他的脉门,一手凝结真气,徐徐向他体内输入,祁欢的身体真的很弱,多年的不见天光与营养不良都在摧残着他的身体,加上他毫无章法的修习那些古书上的武功,奇经八脉凌乱不堪,皆因他有一念执着复仇,才强行催动这些修偏了的内力为他所用,迟早会引发反噬。 但是反噬来得如此突然,也是奇怪。晏晏从身上取出一只白瓷瓶,然后倒出一颗小还丹,给他送服下去,蓦然想到他在宫宴上中的诡异春药慎血胶,若当真是万千少女血所练,如此大阴之物,大约也是激发了他体内乱窜的真气,提前爆发出来。 这一次伤得如此之重,若不是有她在,只怕轻则致残,重则致命。然而就算是小还丹也只是能保住他的性命,至于那些武功,必须要全部废掉,再重新打通经脉,重塑真气,这其中的苦头,还是要祁欢自己来承受。 晏晏心中不由得升起将祁冀捆起来,再喂一壶慎血胶,然后挂在城门上三天三夜的想法。 她转头又看向祁欢,他此刻平静的躺在床上,面色已经好了很多,只是不晓得做着什么梦,眉头时不时就会拧在一起。 晏晏便拿出结魄琴,坐在床边,轻轻弹奏起来,五彩光晕宛然流出,琴声若流水一般温存的抚慰缭绕着他。晏晏也有些意外,她从前并不晓得自己的琴声中有了这么多情感,似乎不只是以音律引魂结魄,而是生出了疗愈安抚之力。 这一晚,整个将军府乃至周围的邻居都睡得非常好,大约连一个梦也没有做过。 自然更无人能得知谢晏晏这一晚的去向。 祁欢睡着之后她越想越生气,觉得对付祁冀这种人,如果明刀明枪,简直是对这个混蛋的羞辱,于是她直接潜入了皇宫,一路来到了祁冀居住的永延殿的屋顶上,准备念个五官搬家咒,让他失去五官几天,先尝尝她的手艺。 今夜无风,月亮很大,晏晏着手掀起一片瓦片,刚要往里面看,余光却突然瞥到不远处有一簇烟,腾腾而起,直上直下,散发着诡异的阴郁之气。 晏晏一凛,那正是凤来宫的风向,这奇怪的烟似乎是妖族的法术!她腾起身体几步到了凤来宫的房檐上,果然此处悲风盘旋,隐隐传来一股燃着的奇异香氛,甜腻而带着死亡的味道,便是这种香引来了四处的怨念,便纠缠的如黑色发丝一般,进入了正殿。 晏晏蹙眉,拆开一角瓦片,向内看过去。 谢后端坐在凤座上,目下是躺在藤椅上的太子,他一脸忧愤又一脸期待的看着大殿中央的一个人。 那人紫色道袍青黑面庞,脸颊干瘦无肉,一咧嘴满是獠牙,生得诡异之相,如今正站在一个祭台前面,祭台上摆着三牲祭礼,朱黄纸符,桃木剑,还有一盆不知是什么动物的血,他手里还拿着一只奇怪的铜镜,另一只手拿着一只香炉,那些怨气便是被这铜镜吸引而来。 晏晏略一沉吟,这就是命簿子里所说的国师吴心了吧,原觉得他的手段阴狠非常,没想到他竟然会是妖族中人! 她凝神观察那枚铜镜,只见其表面模糊凹陷,对着殿中灯火月光尚不清晰,吸纳怨气之后,反而变得光可鉴人,铜镜周身纹饰古朴,雕着一只人面鸟神的动物,极为怪异。 晏晏突然想到传说上古太真君在混沌初开之时,曾造两枚神镜,“夫燧取明火于日”,是说太真君制镜中淬火所用“阳燧”取自于太阳,那“阳燧”便是特制的凸面铜镜,此镜人照则身影倒现,用手掩心照镜,可以照见五脏肠胃,一览无遗,可知疾病之所在。 而在“十一月壬子夜半铸”的凹面铜镜,则成为专门用来承接月夜露水的“阴燧”,此镜照人成像都只有一只眼;正面照人跟别的镜子一样,反面照人则人影憧憧,能将周围的阴灵全部吸引到此。 后来因阴隧镜不好驾驭,被太真君封禁保存,但是传闻后来遗失不知去向。 可见这吴心手中所持应就是这枚阴隧镜,没想到转转摸摸,这镜子竟然到了妖族的手中。 这时谢后突然道,“国师,太子果真能重新站起来?” 吴心嘿嘿一笑,露出满嘴的獠牙,“皇后放心,这阴隧镜乃是臣师门至宝,从未失手!” 于是他拿着在祭台上吸收够了怨气的镜子,转而对着太子照过去。 那镜子顿时亮如白昼,太子在炽烈的白光中浑身一抖,瞬间镜子又黑了下去,黑得幽深恐怖,深渊一般,一股黑气在半空中编织了一个人形,渐渐往太子的方向飘过去。 突然,一声昂然的鸡鸣,响彻重紫宫,吴心与谢后双双大惊失色,从未听过有这般嘹亮的鸡鸣,就好似在耳边炸裂一般,几乎直接将天幕吼开,让黎明提前到来。 阴隧镜最怕天明,被这炸裂的鸡鸣一吓,瞬间吸收的怨气四散而去,它又恢复到擦也擦不出来的模糊铜镜,看起来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太子失去阴气扶持,一下子便绵软倒在藤椅上昏了过去。 谢后震怒,吴心狠狠的捏紧拳头,“何人坏我法术!伤我阴隧宝镜!” 谢晏晏则已经笑呵呵从屋顶上起身,往远处而去,此刻原本还有一个时辰才会天明,可是太阳似乎真的被方才的鸡鸣叫醒,竟隐隐冒了头。 她心里得意,虽不好使用法术对吴心直接干预,但是对付这些宵小之辈,晏晏还是有自己的办法,那一声也不能说是鸡鸣。 而是她初成仙体时,在昆仑山上学来的凤凰鸣叫,穿云裂石,百兽臣服,天下太平,这一声鸣叫,保管这阴隧镜也是十年八载恢复不来! 她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刚才阴怨之气四下奔逃,她便抓了一小簇,她对着初生的太阳俏皮一笑,“这样的好物,也不要浪费才是。” 第24章 盗回阴燧镜 谢晏晏回到永延殿的屋顶,轻轻掀起瓦片,正看到祁冀从床上起身,一脚踹翻了宫女端来的水盆,宫女吓得抖如筛糠,他看了便执过浸了水的手巾狠狠的抽向宫女。 “我叫你个妖孽敢欺我!敢跟我作对!我叫你死!” 他疯狗一般暴打着地上匍匐的宫女,让屋顶上的晏晏厌恶不已,她不再犹豫,摊开手心,那一团黑色的怨灵迅速向着祁冀而去,转而进入了他的身体,祁冀一下子顿住,整个人僵在原地,下一刻口吐白沫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看着下面又乱成一团的场景,晏晏满意的拍拍手站起身,突然一片星雾扑面而来,洛济宝相庄严的落在她面前,他的前额还发着光。 “哎,吓我一跳!你怎穿得如此讲究?”晏晏诧异的望着他。 “原来是你?”洛济也吃了一惊,下一刻一脸恍然大悟的问道,“方才那凤鸣是你叫的?” “不才正是本殿下。”晏晏得意的晃晃脑袋。 “上面听闻这一声凤鸣都严阵以待,特叫我来看看,是不是有昆仑山的凤凰私下凡间,”洛济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小殿下,你不可胡乱使用法力!这一声凤鸣可能会给人间带来巨大的影响呀!” “凤鸣能有什么影响?你不看看妖族的人也在人间吗?”晏晏便把吴心和阴隧镜的事说给洛济听。 洛济皱眉道,“想来是妖族也看了扶光的名簿,他们蛰伏于此,大约同你一般也是替换了原来的人物,伺机杀死祁欢,不令他恢复元神,啊~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你快点说吧!” “妖神解音应当是回来了!”洛济露出一个忧虑的表情,“只是他也许比祁欢还要羸弱,所以不能让祁欢收集回元神,成为扶光,那他就太危险了。” 晏晏一屁股坐在屋顶上,冷笑连连,“就你们镇日将这个命簿子当命根子一般揣着,竟也叫妖族看了去?到底是妖族太强,还是你们道法不精?” 洛济叹口气道,“因解音有扶光的元神,是以他能读到一部分扶光的命簿。” “这就是又给我添麻烦吧?还要找那个解音是不是?可他除了羸弱之外,还有什么特点,总不能如此大海捞针!” “只能大海捞针,谁叫我们没有解音的元神。。。。” “。。。。” 晏晏深呼吸一口,“要我查找也可以,你去给我弄一件东西。” “小殿下请说。” “吴心的那枚阴隧镜。” 虽然要增添寻找解音的任务,但是晏晏觉得能因此得到阴隧镜还是划算得很,因她发现自己的结魄琴目前结不到祁欢的一丝灵魄。 也是难为了结魄琴,有魄才能结,没有便只能干瞪眼。 但是有了这面夜里可以照阴的阴隧镜,或许能召唤来一些线索。 思及此晏晏觉得颇有信心,于是快速回到家,转而便去了祁欢的院子,刚要推门,正好听到祁欢的声音传出来,“吃食放下,你出去吧。” 他的声音冰冷又拒人于千里之外,晏晏好奇是谁进了他的房间,惹得他这般不快,于是便在窗边轻轻推了一个缝,便看到蘅尔正在床头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摆着精致的饭菜,脸上维持的笑容里充满了尴尬。 “王爷,您好歹吃一些,不然身子受不了。”她继续尝试问了一句,语气中充满了温柔,几乎可以拧出水来。 “出去。”冷硬如石,郎心似铁。 晏晏临走时吩咐过蘅尔来照料祁欢,然而祁欢明显丝毫不领情。 于是她便推门而入,蘅尔见了她,连忙行礼请安。 晏晏摆摆手,蘅尔便端着托盘出去了,此时祁欢却依然脸朝里躺在床上,小冤家啊!晏晏心想着,便来到床边便坐边说道,“你又闹的什么脾气,蘅尔好意来给你送饭,你怎不吃?” 他不做声,只是躺着不动。 晏晏叹了一口气,“你昨夜才疏通经脉,元气损耗,若不吃东西。。。。” 她话还没说完,却被他一把抱住,只觉得一阵天地倒悬,便躺在了他身边,却见他里衣敞开着,露出精壮的胸口。 “你去了哪里?”他的狭长的凤眸微微挑起,声音微哑。“因何叫旁人进来?” “啊?”晏晏一时反应不过来。 “我说你,昨夜废了我的武功,今日便叫外人来看我!”他凑近她的脸,两人近在咫尺,晏晏下意识的侧开脸。 “我替你出去打探一下情况,再说蘅尔又不是外人,是我贴身的侍女。。。” “她怎不是外人?”他捏住她的下巴,“除了你,我此刻不信任何人,也不想见任何人!” “你。。。这是在撒娇?” 他不由分说重重吻住她的唇,他的吻总是霸道的,拆骨噬血,要将她吞下去一般,她向后躲闪,他却不允,一手撑住她的后脑,将她拉向自己。 晏晏本来好好的衣裳也被他拉开,直到她情急之下,轻咬了一下他的舌尖,方趁他一愣,逃出他的桎梏。 两人都喘着气,身体虽拆开了,可眼中丝丝缕缕的情丝尚在纠缠,只是当下的两人都还没有意识到情不知何时已起。 晏晏揉着自己几乎被他咬肿的唇,到更显得一张俏脸儿玉雕也似,“此时你身体不稳,不可以。。。再说我还有正事与你说。” “何事?”他微微眯起眼睛,唇角挑起,撑起头,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拿起织金的软枕挡在两人中间,像一只严阵以待的小猫咪。 “我潜入了凤来宫。”晏晏略想了想便决定如实相告,“见到了吴心。” 祁欢的眼神一凛,直接坐起身,紧紧拉住她的手,“你怎如此鲁莽?吴心那人是有妖术在身的,你纵然武功了得,也不见得能斗得过妖术!” 晏晏心中一暖,连忙回握他的手,将去凤来宫的始末说给他听,最后道,“放心,我没事的,倒是太子如今倒真的不能站起来,吴心那件宝物也被我破了!” “你是如何破的?”祁欢挑了挑眉,“你也会妖法吗?” “额,”晏晏连忙道,“从前在瀚海,我有位修行的师傅,他教过我一些五禽戏啊,还有叫我模仿鸡鸣之声,便可震开邪祟,我从前都是练着玩,没想到当真是有用的!” “金鸡辟邪,”祁欢若有所思道,“也是这个道理。” 晏晏生怕他细想,连忙从腰间拿出那阴隧镜,“你瞧,就是它,我将它带回来了!” 第25章 凤鸣惹祸端 祁欢就这晏晏的手,仔细看了看这镜子,便道,“看着是极古的东西,花纹这般怪异,既然是吴心的物件,想必邪门,我看不如砸了!” 晏晏连忙往后一缩,心道这可是上古宝镜,你若是砸了,只怕扶光醒来都赔不出一个一模一样的。 “物件都是中道的,本无好坏之分,只看人如何用它,只是人心有分别,倒把镜子也分了善恶。”晏晏笑道。 “你说的倒也玄妙,”祁欢也没多想,伸手拿过镜子,“我且照一照,便知如何。” 晏晏本是将镜子的背面朝上,因她也没用过,所以并没有打算马上给祁欢用,谁知他一下子夺了过去,就照了正面。 还没等她出言阻拦,镜中寒光暴涨,顿时映出白骨如山的画面,祁欢整个人瞪大眼睛,似乎被里面的场景震慑住,晏晏连忙想用衣袖遮挡,可镜中的白骨似乎有了觉察一般,释放出大量的黑雾,喷薄而出,一下笼罩住祁欢的身体,谢晏晏顿时惊出一身汗,那些似乎是万年前大战中残留的怨气,还没有来得及净化。 这些怨气通过阴隧镜,遇到了祁欢,瞬间感到了隐藏的巨大灵力,不由得加速想要进入他的身体,晏晏眼见这般却苦于不能使用仙法,那怨气只吸收了一点点祁欢体内的灵气,便扩大了一杯,开始向整个房间蔓延。 无奈之下,晏晏只能再次气沉丹田。 便听得一声凤鸣直冲九霄,跟之前在凤来宫那一声隐忍的叫声相比,这一声当真能将南天门也吼得抖三抖。 顿时将军府上空涌来了七色祥云,更有前赴后继的百鸟前来朝拜,一时间仙乐飘飘,香风阵阵,一条闪亮若银河的彩虹一端搭在将军府上,一端无限延伸,穿越了祥云。 如此异象,引得全城百姓都来观看,一时间啧啧称奇。 几个书生模样的人,便在府前兴奋的议论起来。 “这谢将军不愧是国柱!竟然能引来百鸟朝凤!” “兄台有所不知,我听说谢家唯有一位小姐,凤鸣之相女主极贵,这异象定是应在这位小姐身上。” “小弟我也听说了!那谢家小姐刚刚许配给了新封的东靖王,便出现这女主贵的天象,莫不是说这东靖王才是万众所归的。。。。” “贤弟,慎言慎言。。。。” 这些消息便如燎原的野火,一路烧进了重紫宫。 谢后一掌拍在紫檀木的书案上,双目悬立,眉间纹路深若沟壑,怒声道,“什么凤鸣谢家,预兆新君!放肆!给哀家彻查!” 可不等谢后的谕旨传出重紫宫,祁高帜却已经先一步派了几百号的金衣卫去了将军府,奉旨将祁欢连带谢晏晏一起带回重紫宫。 当下八风乱动,四面楚歌,京都的各方势力都格外安静下来,彼此不动声色,实则做好了储君易主的准备,一触即发。 另一边,在将军府的乐融院中,谢晏晏将才刚苏醒过来的祁欢扶起身,靠在软垫上,她看着那枚阴隧镜,叹口气道,“果然不该用这等仙物助你,反倒引来了祸事。” 祁欢却颇为淡定,“我猜很快宫中就会派人来帮我们带走。” 谢晏晏神色复杂,人间的剧本牵一发而动全身,她本以为可以寻个捷径快点找回祁欢的灵魄,谁知竟搞出这么大动静,如今倒是把祁欢手无缚鸡之力的放在了阳光下,等着人宰割。 她咬了咬嘴唇,立刻拉住祁欢的手,耳边却已经响起了大门外金衣卫往里闯的嘈杂声。 “祁欢!”她的眼神忧虑又坚定,“若是。。。你不必管我,都推在我身上即可!” 祁欢的凤眸一敛,目光中传来深深的震动,他反握住她的手,他的手本来很冰,却因为她的手温热如许,而渐渐生暖,“你记得我们的契约吧?” “那不重要,你不能有事!”谢晏晏小声道,门外的脚步越来越近。 “谢晏晏,你信我吗?”他在她的耳边轻语。 她却露出困惑的目光。 门嘭的一声被踢开,金衣卫冲了进来,瞬间将两人分别控制住。 兵荒马乱中,他投来的目光却带着安抚。 祁高帜站在寝殿的窗边负手而立,唇边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刘沐恭敬的站在他身侧,随时等待着他的命令。 “刘沐,”他唤了一声。 “老奴在呢!” “太子现今如何了?” “皇后娘娘一直悉心照料,老奴。。亦不得近前,只听闻国师将轺车改了改,给太子殿下出行乘坐,现已可在凤来宫里略放放风。”刘沐斟酌着词句,谨慎道。 “寡人这位御妻着实是只母老虎,”祁高帜伸手逗了逗窗边鸟笼里的鹦鹉。“可惜呀,母老虎只晓得护着崽子,事必躬亲,却叫那崽子不得成长,不过庸碌尔。” 他又随口道,“吴心,哪里是无心呢,寡人瞧着心思倒是愈发重了。” “你方才说老四今日突发了羊癫疯?”他漫不经心的打开笼子门,用手逗弄那鹦鹉,鹦鹉却似怕他一般,不断的向后缩着身体。 “回王上,确有此事,听闻四殿下晨起发了怒,责打宫女的时候突然发病,想来激怒攻心,倒是这会儿还未醒来。” “哼,”祁高帜冷笑一声,“如今朕的儿子们,花样是愈发多了起来。” 刘沐连连赔笑,“只要王上千秋万岁,任何花样儿又有何惧?” “倒是老六老七,从来上不得台面,日后做个闲王也罢了。”他又继续点评道,“只是季淑妃心大,到底是豪贵世家出来的,只是脑子到底强不过性子,季家历经两朝,倒有些拿大,寡人有兴趣折腾折腾他。” 他一把拔下鹦鹉胸口的一片毛,鹦鹉顿时惨叫一声。 祁高帜顿了顿,“还有小九,你怎么看?” 刘沐笑道,“九殿下虽除了相貌人品,旁的样样不及人,可运气倒是极好的。” “嗯,刘沐,”祁高帜转身看他,“知道寡人为何独独中意你?” “老奴只待王上赤胆忠心!” “很好,寡人的人只能听寡人的,就你还算拎得清,你倒说说看,寡人这几个儿子,何人配继承寡人的江山?” 此话一出刘沐却只是微微一顿,便似惊讶般笑道,“老奴不过是个阉人,哪里能答王上这般问题?依老奴的见识,只怕要摇卦问问老天爷才晓得!” “哈哈哈哈哈哈,”祁高帜一阵大笑,“寡人要谁生死,要谁荣辱,老天也管不了!” 他猛地一用力,掐断了鹦鹉的脖子。 随即他拿了绢布擦擦手,对刘沐道,“你下去守着,任何人不得进来一步。” 刘沐答允,恭敬退下。 半晌,一直到听到不到任何声音了,祁高帜才漫声道,“出来吧,你可听清楚了?” 祁欢从屏风后面绕了出来,他整个人木着脸,眼神下垂,缓缓慢行。 屏风之后则是被五花大绑堵住嘴的谢晏晏。 祁欢仅走出屏风几步,便似再也走不动了一般,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却正好眼前就是被掐死的鹦鹉身体,“父王。”他只唤了一声便再也没有声音了。 “你听了寡人的话,作何感想?寡人倒是没想到连你也学会搞这些愚蠢的西洋景来!凤鸣谢家,就能预兆你坐寡人的位置?” 他伸手过来,一把掐住祁欢的脖子,瞬间祁欢的脸变得赤红,“寡人给你王爵,不是让你肖想不属于你的东西!” 祁欢的脖子发出咔咔的声音,忽然他猛地一松手将祁欢扔在一旁,转头抽下墙上悬挂的宝剑,利剑出鞘,一下子劈开了屏风,他的剑尖便指到了谢晏晏的咽喉处。 “谢家这个女儿能做皇后?”他嘿嘿一笑,“活的还是死的?” 第26章 金殿险惊魂 就在祁高帜的剑又向前一寸时,祁欢的声音响了起来,“父王且慢!” “嗯?”祁高帜回过头,青黑色眼底带来一重密密的阴翳。 谢晏晏此刻真想将这变态老昏君一脚踢飞,可是她不能,她只能按兵不动任由他用她威胁祁欢。 而她心底也好奇,生死一线,祁欢要如何应对。 想起临入宫前,他在她耳边轻语,“一切有我,不可轻举妄动。” 他可以选择要她死,撇清自己的干系,反正他从前的生命里没有她,他也杀出了一条血路。 谢晏晏不知自己是什么心情,是期待他能如自己所想心有转变,亦或心疼自己的努力付诸东流,还是害怕他一直以来也不过同她虚与委蛇。 祁欢的表情很平静,湛蓝的眸子里似乎没有任何情感,谢晏晏同他对视了一眼,他却轻轻垂下眼,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谢晏晏觉得仿佛是沈绿珠回来了一般。 那双眼睛还是湛蓝色,可变得饱含深情,他此刻也眉尖微蹙,明明是男子棱角分明的面庞,却生生看到了从前那位绝代佳人的风姿。 “父王,儿臣可以取消与谢小姐的婚约,但求父王手下留情。”他的声音似乎也染上一丝女音,在甘泉宫明暗交错的光影中,令祁高帜产生了绿珠回来的错觉。 “绿珠?”他转回身,剑也“咣啷”一声掉在地上。 “谢小姐是个好心人,曾经在漪澜殿为儿臣解围,可若非她执意出头,只怕。。。也没有后来的乌龙事件,叫她失身与儿臣,不得不结了这门亲事。”他声音有些发抖,顿了顿又道,“儿臣自知配不上谢小姐,然而。。。事已至此,儿臣又只能为她终身负责。。可谁知。。” “何人说寡人的儿子配不上旁人!”祁高帜有些怒意,此刻他突然觉得绿珠临终前也是这般风露清愁,一肚子说不得的委屈模样,莫非也是死得不明? “儿臣有自知之明,何用旁人来说?”祁欢的眼中有些惶然,“儿臣文不成武不就,连这身体也。。。除了父王的疼爱,儿臣还有什么呢?即便娶了谢小姐,只怕生不假年,也难护她许久。。。” 说罢祁欢面色一片惨然,似乎承受不住般跌坐在地上,“儿臣自中了那迷情药之后,身体便。。。莫说谢家小姐,只怕连父王的恩情,也难报答!” 祁高帜走过来,一把掐住他的脉门,这般一试,竟发现脉象虚弱已极,虽不至于命悬一线,可也不是长命之相。 想起绿珠死前殷殷温柔,只为托付这一个孩子,他便惊怒交加,“老四和余氏竟如此害你?!你为何不与寡人说!” 祁欢惨然一笑,“父王,儿臣不晓得是谁下的手,又岂能乱说?父王愿意认回儿臣已经是儿臣泼天的福气,余下的不过是儿臣福薄命趸,受不起罢了!” 他一眼看向谢晏晏,眼中含泪,“原本儿臣到了谢家也是忐忑,可谢将军夫妇待儿臣如亲子一般,平素叫儿臣多吃多饮,还说有机会要带着儿臣也去看看边塞的牛羊,只是儿臣这身体都辜负了而已,这样的人家,儿臣不忍伤害,父王若是难消疑虑,便杀了儿臣,放了谢小姐吧!” 说罢他一个头又重重磕在地上,身姿不断颤抖,哀恸已极。 便如祁高帜这般一个喜怒无常的恶魔,此刻也愣在原地,谢晏晏恨不得想要挣开绳索给祁欢颁个奖才好,这般的演技,这般的情感,便是当年的妖神解音听了,也要落一把热泪吧? 最重要的是,绿珠的声音表情和他此刻被废掉武功的身体,彻底打消了祁高帜的疑虑,他不会觉得一个如此羸弱命不久矣的儿子会费尽心机搞什么凤鸣之事来争储。 果然他一挥手,竟低头去扶祁欢,“小九,起来说话。”祁欢这一抬头,又是沈绿珠的楚楚之色,祁高帜深深的看着他的眼睛,心中一软,“你像你母后,心中有情义,很好。” 祁高帜顿时向门外喊道,“刘沐!” “老奴在!”刘沐利索的走了进来。 “去把寡人的披风取来,给王爷穿戴起来,今日风凉,莫要伤了我儿。”祁高帜的声音异于寻常的温柔,“再遣太医院,安排所有的太医都去将军府为王爷看诊,若有人敢轻看怠慢,立刻摘了他的脑袋!” 刘沐的余光颇为惊讶的在祁欢身上扫了一下,便立刻领命而去。 大殿里,祁高帜又转头一把捏住谢晏晏的下巴,“娶她可是好兆头,小九若放了手,这只小凤凰可就再也没机会飞回你手上。” “寡人对你们的婚事没有异议,谢家丫头!”他唤了一声。 谢晏晏被捆在椅子上,只能抬头看他。 “你回去同你爹娘说,准备着带着小王爷去看看边塞,好好圆了他的梦,日后寡人的恩赏必不会少!” 此刻的祁高帜又深深的望向窗外,他的目标重新投回了身边那几个儿子身上,如果不是小九做的,那最有可能的就是太子,他身边有吴心,自然轻松可以搞出什么神迹出来,看来皇后等不及了。 祁高帜露出残忍的冷笑,没有人能撼动他的王位,他不给,谁也不给。 谢家的马车急匆匆被带进禁宫,过不多时竟然又顺利的离开了,走到宫门口时谢后的人来了一次,却被刘沐挡了回去。 刘沐毫不含糊,抬腿上了马,一路护送马车,这位代表着君王的宦官又一次利落的表明了立场,他会贴身保护着祁欢,任何人不得妄动。 谢晏晏坐在远处,似笑非笑的看着祁欢,祁欢的视线先扫了扫外面金衣卫和司礼监的人,然后伸出长指在嘴唇上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随后他放开声音道,“小姐今日受惊,都是受我之累,我这厢,”他骤然压低声音,“你还好吗?”又放开音量,“给小姐赔礼了。” 他看起来是如此孤立无援,就在这架说保护也好说监视也好的马车上,可他又淡定的控制了整个局面,像是一个四两拨千斤的侠客。 晏晏心中一暖,便也学他大声道,“王爷不必多礼,“随即声音放小,”算你有良心。“ 又放大声音,“小女,心中感念!“ 两人相对一揖,又相视一笑,哪管周围群狼环伺,如履薄冰。 第27章 化险又为夷 到了将军府门口两人下车之际,却刚好瞧见谢后身边的佐秋一只脚刚好迈出门槛,她瞄了一眼祁欢,眼中流露出不屑的神色,冷笑一声道,“奴婢倒是来的不巧了,原说娘娘要见一见殿下,谁知奴婢脚程慢扑了个空,想来殿下如今身价倍增,奴婢也是够不上了。” 祁欢垂下眼,佐秋平素也傲慢可一向不大说话,她此刻的态度便带变了谢后的态度,于是祁欢连忙退后一步,正正经经对她一揖,“姑姑说哪里话,欢儿不敢,只是父王紧急召唤,欢儿不知母后遣了姑姑驾临!” 祁欢的这一句话用词极度谦卑,甚至将佐秋的到来称呼为驾临,他本就因病弱而脸色苍白,在一旁扶着他的谢晏晏此刻也是面色不佳,两人显得惶恐惊惧,一下子将佐秋的几句牢骚话上升为谢后的专横与跋扈上。 刘沐听了虽不动声色,可是心里一沉,于是上前笑颜道,“劳佐姑姑白跑一趟,老奴便代王上给姑姑陪个罪吧!” 他这话虽和蔼至极,可是却带着九分刺,在这大荒土地上,谁敢能承受王上的赔罪呢? 佐秋这才觉得情势不对,冷汗便从脖子上渗出来,她连忙堆起笑容,就要下拜给刘沐请罪,可彼时祁欢轻轻捏了一下谢晏晏的手。 谢晏晏手指猛地弹出两枚珍珠,一枚打在佐秋的膝盖上,一枚打在佐秋的咽喉处,一击即中后珍珠顿时化为粉尘,随风而散。 可此时诸人见到的场面,便是佐秋面无表情的受了刘沐一拜。 佐秋觉得自己的汗已经滴下来了,可是她的膝盖却像是钉在地上一般动也不能动,连带喉咙也发不出丝毫声音。 刘沐自然也很惊讶,他万万没想到佐秋会舔着脸受他一拜,他难得因为愤怒气红了脸。 谢晏晏此时便发挥了她的作用,她一个眼风,蘅尔立刻出现在门口,“快,佐秋姑姑似乎有什么不适!”晏晏的话似乎是在为佐秋开脱。“你快将姑姑扶上马车!” 蘅尔立刻带着丫鬟们将佐秋扶上了马车,而佐秋倒是一句话也没说。 祁欢走到刘沐身边,低声道,“太常莫气,佐姑姑,也是奉命行事。” 刘沐冷笑一声,“老奴倒是不知,如今宫里谁的命能打过王命了!” “太常,皇后身边有储君,终究,她有来日可依。” 言下之意,你跟着老国君,你是否有来日可依? 刘沐咬咬牙,心中却是一阵震动,祁欢此时适时的伸出手扶了一下刘沐,“太常是明白人,忠义无双,小王一向敬重,今日就扶太常蹬车,只愿天冷路滑时,能予一臂之力。” 刘沐愣了一下,虽没回话,但是并没有拒绝祁欢的好意,他蹬车之后,给祁欢行了一礼,便往宫中驶去。 “你觉得他被打动了吗?”谢晏晏走到他身边。 “他的心早就动了。”祁欢捻着右手的中指和食指,意味不明的笑。 “你怎么晓得?” 祁欢将手指给她看,两个手指尖白了一块,“看见了没?”他嘲讽的笑,“咱们这位太常大人委实还不老,只是为了叫王上以为他老了,才故意将头发涂白。” “他不想让王上因他壮年,而对他心生猜忌?”谢晏晏有些震惊。 “聪明,正是如此,所以他更加会在意以后王上不在了,他的后路在哪里。” “你觉得他会选你?” “嗯,起码我看起来是最容易被他掌握的。” 谢晏晏一把拉住他的耳朵,“你这个小魔星,心思那么重,日后怕也要算计到我头上!” 祁欢咧了一下嘴,“你怎么说动手就动手,倒是你这般刁蛮,若不是我,谁敢娶你!” “有的是,我可是凤凰贵命了!”谢晏晏心想我这命比凤凰也不差了,倒是便宜你一回。 “想都别想,凤凰有主了!”他突然霸气的拉住她的手臂,眉眼中绽放着闪亮的光芒,“谢晏晏,我祁欢便是唯一能停你这凤凰的梧桐树。” 这一次凤凰的风波,看似并无后续,但是暗中的波澜确是不小,一个月后,与谢后太子走得近的臣子便有一些被查出了问题。 但是动静并不明显,呈到京兆尹桌案上的都是一些虚虚实实的罪名,似乎君后之间开启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 祁冀渐渐地能从床上起来了,可祁高帜对其十分厌恶,甚至不愿意见余贵妃一面,每天按照三顿饭来遣人去漪澜殿申斥,并下旨令祁冀早早离京。 五皇子祁裕,七皇子祁珍则都得了郡王爵位,一位是西宁郡王,一位是北静郡王,暂时没有令二王就藩的旨意。 这样祁欢便不那么扎眼了,加上他体质孱弱恐天不假年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飞遍了整个京都城,他的存在就更加不那么引人瞩目了。 众多世宦勋贵们反而不再艳羡谢晏晏,原本她地位卓绝是要做太子妃乃至于未来皇后的人,谁知一套乌龙闹下来,她不但要嫁妖孽之子,甚至还是个不久于人世的病秧子,从贵人一夜之间成了一个预备役的寡妇。 于是晏晏在各种名媛们的聚会中便成了一个不可多得的笑话。 徐夫人则略有些忧心,她不止一次拉着晏晏的手一边摩挲一边叹息,眼神中的担忧好像泄洪一般浇在晏晏的身上。 看着一向坚强如铁的母亲,如今明显愁成了一块谁都能扎一下的豆腐,晏晏心里也觉得愧疚,谢之成夫妇两个也不止一次询问女儿的态度,谢之成依然想着不如就霹雳乾坤刀一横反出京都。 徐夫人则有自己的想法,如今姻缘已经是定了,也是闺女命中该有一劫,不过谢家的丫头无论泼在哪里,都还是姓谢的,谁若是敢待她一丝不好,总要拆了对方的皮补上这一丝才罢! 可是想起祁欢的身体,徐夫人不由得又忧心忡忡,无论如何寡妇能不做就不要做,她又筹备期各色的补品,争取在大婚之前,让姑爷的脸色看起来红润一些。 谢晏晏阻止了几次便不再管了,任由祁欢一个人面对殷殷劝汤的徐夫人。 不知不觉,两人大婚的日期便要到了。 第28章 清河有崔氏 离大婚还有三日的时候,祁欢便回去重紫宫居住,接亲时也要从宫中往谢府迎娶。 祁欢走的时候,谢晏晏还在徐夫人房中聆听教诲,原本昏昏欲睡的她在看了徐夫人列出的嫁妆单子之后也是虎躯一震。 这是一个将军能拿出的嫁妆吗?只怕是半个大荒的财帛都被她娘转手给了她,她满面狐疑的看了徐夫人一眼,徐夫人却拉着她的说,“放心吧,虽看起来不多,但是亦不能过于张扬,便是这些,为娘也只登记一半在公账上,余下那些为你打册令造,那些田庄店铺等,你心中有数就好,连你郎君亦不可多言,为娘还要告知你一些要点。” 晏晏咂舌不已,这些财帛加不动产,只怕日后祁欢有心造反都是绰绰有余的,谁知徐夫人都拎着耳朵告诉她,家里给的这些地契店铺田产,那些有暗桩,那些有私兵都安排的明明白白,谢晏晏这才恍然大悟,她爹的毛躁真的只是表象,他说要拿着霹雳乾坤刀横扫京都城那绝非是一句不经大脑的蠢话。 只要谢之成有这个想法,他可以随时制霸京都。 徐夫人则殷殷道,“你这个丫头,虽聪敏,可性子实了些,为娘很早就教给你,我们作为女人,实则不比男人差,甚至运筹帷幄之时远胜他们,只是你要把握住你自己这颗心,无论何时要放在自己身上,你可以把心暂借给男人,却不能完全交予他,你要懂得驾驭,而不是驯从,否则便是金山银山予你,也是兵败如山倒。” “那娘亲,你也不将心交予爹爹吗?”晏晏瞪大眼睛问。 徐夫人坦然一笑,“我与那厮已然过命半生不可分离,他的军情大师从不瞒我,每每还要问过我的意见,远胜于他身边的军师,你除了驾驭他,还要欠他,左欠一件右欠一件,他便离不得你了,然后你便可以让他也欠你一些,常日以往,肉炀在锅里,便不可分离。” 谢晏晏不由得佩服不已,只觉得如果大荒的一国之母是徐夫人的话,只怕这个国家也能扭转乾坤。 当她优哉游哉走进自己的春沐院时,院中则是一片静谧,将军府不拘小节,是以她的院子里金贵的花草并不多,反而高大乔木多些,还种着番茄菜蔬,精巧有致,倒是一番山水田园之色。 亦不用下人时时照料,是以此时丫鬟们都在阴凉下做着细巧活计,院中只有蝉鸣鸟叫,极为空灵安静。 她正要挑帘子进去,边刚好瞥见蘅尔正在偷偷的绣她后日的大婚礼服。 那种眼神,波光潋滟,温柔羞涩,似乎是给她自己绣的一般,她骤然联想到蘅尔自打见过祁欢之后,殷勤备至,红袖添香的模样。 谢晏晏心中咯噔一下,是吃醋了吗?她心中一个念重重打过来:蘅尔怕是喜欢上了祁欢。 她觉得自己应该如常的走进去,蘅尔已经定下来是要跟着自己做陪嫁丫鬟了,陪嫁丫鬟替主分忧做了姨娘之流的也是不胜枚举。 可是此刻她却笑不出来,她也不明白她为何笑不出来,原本这个亲事就是个权宜之计,甚至她是连哄带骗把祁欢弄到手,那么此刻有别的姑娘看上了祁欢,不也挺好吗? 祁欢拥有一群莺莺燕燕乃至一片后宫不也是挺正常吗? 为何她会觉得心中堵得说不出话来。 谢晏晏不能直视蘅尔绣嫁衣时那甜得牙疼的眼神,转身便离去,一股邪火在晏晏的中心烧了起来,久久难以平息,她越想越觉得祁欢那副模样,随手便给人留下风流好撩的姿态,既不安全也没有契约精神!活脱脱一个蓝颜祸水! 于是好容易熬到夕阳西下,她又一次踩着屋檐往含章殿而去。她一心郁愤,只晓得驾驭轻功,也没想到看着前路,直到差点撞到一个人的后背,才堪堪停下身形。 她心中一顿,赶紧环顾一下四周,没错啊,这就是含章殿的屋顶,为何会有人也在这个屋顶之上? 对方缓缓转过身,是个青年男子,身穿淡绿色的长衫,倒是和屋顶的琉璃瓦看起来浑然一体,黑色的长发束在冠中,眉目浓丽,近似一点女相却又棱角锋利,是位生得很有攻击性的美男子。 谢晏晏只觉得心中剧烈一跳,似乎有一股杀气向她袭来,可是周围什么都没有,连这个男子看起来也是毫无武功的凡人,她不由得握了握拳,有些狐疑的望着对方。 “你是何人?”她问道。 对方却凝视了她很久,他的眼神很大,瞳仁比黑夜还要深沉,似乎透过她看到另外一个人, 半晌他轻轻一笑,“姑娘夜来一袭玄衣,私闯禁宫,倒来质问我是谁?” “我先问你的!看你打扮也不是宫中侍卫,怎会一人出现在屋顶?”谢晏晏不动声色的靠近他,想着一个手刀先劈倒他。 “先别动手,东靖王妃!”男子不慌不忙的盯着她的手,似乎解析了她全套的动作,又惊心动魄的喊她王妃。 谢晏晏愣了一愣,“你如何晓得我的身份?” 对方又笑道,“在下晓得王妃,全因方才与王爷在此处饮酒!”他指了指屋檐下面。 随即他的手指也掀开了一处瓦片,谢晏晏向内一瞧,只见里面横七竖八的坐着很多的青年才俊,酒壶酒坛空了好多,还散落了一地的文章。 周围自然还有歌舞,舞姬歌姬一路的红香绿玉,摇曳流连,当真是一副风流才子醉花图。 一眼便能看到祁欢一手撑着额头,凤眸半寐,脸上也有熏然之色,左右还有歌姬为他斟酒。 谢晏晏看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狠狠克制住把整片屋顶掀翻的冲动,正在这个当口,那男子又笑道,“在下本以为王爷与谢家嫡女的婚事不过是一个过场,没想到小姐已经如此在意王爷了吗?” “你究竟是什么人?专在此管闲事吗?”晏晏有些失去了平素的稳当,她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含章殿内的场景。 “哦,忘了自报家门,在下崔仙,来自清河崔氏一族,是今次科举的探花,今日与各位同年进宫谢恩,却刚好遇到东靖王入宫,王爷在音律上的造诣令我等痴迷,于是便有这含章殿一宴。” 自称崔仙的男子扯起唇角,露出颇为神秘的笑容,明明也很好看,却莫名让谢晏晏觉得压力很大。 “我与东靖王的事不与你想干,我劝你今日也莫要多管闲事。”谢晏晏横了他一眼,便准备离去。 “小姐要走吗?”崔仙的称呼从王妃变成了小姐,口吻中却充满了蛊惑,“你不想看看,你不在的时候,王爷是怎样一个人?” 第29章 清河有崔氏中 谢晏晏神色复杂的抬眼看了看崔仙,对方依旧是如沐春风的模样,就像是一条蛇站在流沙边,问她敢不敢踩上一脚,蛇还笑呵呵的,似乎一切都不过是无伤大雅的玩笑。 谢晏晏直觉上并不愿意顺着崔仙的意图,可是心里却似乎有一种引力,她不断的劝说自己,祁欢性子不好,多思阴险,不辨真假,可是对她谢晏晏却愿意以命为契,将刀柄交在她手中,尤其在甘泉宫那日,祁欢果断的选择了她,就是她对他已经植入深刻影响的铁证。 怎好在今日却不肯全信他? 可是崔仙又轻轻一笑,就差没有一条蛇尾巴给他摇一摇,“有时,我们的眼睛是会骗人的,你看到的意中人,和他在别人眼中,其实是两个人。” 谢晏晏沉默,她蹲下身体,就着那瓦片的空,向着殿内看去。 祁欢轻轻的睁开一只眼,看着眼前这些还未有确定功名的朝廷新贵们,还在放浪不羁的快活着,唯独不见那崔仙的人影。 清河崔氏,地位卓绝,连祁高帜也都让其三分颜面,他们崔家轻松便能扶植起一代王朝,又在坊间有着极清正不阿的名气,如一棵已经具有通天之势的巨树,连祁高帜这般的虬龙也只能攀附着树身步步为营。 祁欢又垂下眼,这崔家最新一代的家主人选便是预备落在崔仙的头上,他微微敛目,只觉得崔仙对他似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敌意,可与他交往之际却是磊若光明的性子,有些捉摸不透。 祁欢的唇角轻轻挑起,越是华容道,才越有意思呢。 正在思索间,有宫女近他身侧,悄然耳语,祁欢听罢,便随着宫女走出了大殿。 宫女驾轻就熟,七绕八绕间,就将他不动声色的带进了凤来宫的后门,然后宫女将他让进一间厢房,便退下了。 祁欢倒是从容,不急不缓的走了几步,去欣赏隔着内室的一面赤金打造的屏风,上面竟都是精美雕画的锦绣春宫图。 用色大胆,姿势多样,这样又精美又放肆的装饰似乎和端肃严正的凤来宫格格不入,祁欢心中不由得一阵冷笑。 果然屏风之后,一阵脚步声响起,略有迟疑但是又带着期盼一般,帘笼轻扬,一道红色的身影从屏风后面闪了出来。 灯火刻意调了黯淡,可还是一眼便能看到,正是披着长发精心铺了妆的大荒皇后,谢臻。 她额上深重的纹路似乎在今夜淡了一些,面上漾着柔媚的光华,她这个模样若是冲进甘泉宫,非要给祁高帜看,也许祁高帜在不想立刻得罪她的情况下,愿意牺牲自己一夜。 可是她面前的却是年少俊美的祁欢,好像母鸡扑在了孔雀的脚边,画面辣得令人不忍直视。 但是谢后终究是谢后,她毫不犹豫的抓住了祁欢的手,“从前那老贼常日思念你母亲,每每令哀家心寒,但自见了你,哀家倒是深得那老贼的体会。” 她的手指从祁欢的胸口划到了他的下颌处,流连在他精美的线条中,“人的权欲到了顶,也不过如此,若是身边没有你这样的人相伴,那才是高处不胜寒。” 祁欢的长眉一轩,流露出一个邪魅的笑意,他不动声色的拨开谢后的手,“留在你们的身边,也太不安全了,看看我娘就晓得,宠物的命运,到头来还不如娘娘这面赤金的屏风,即便不摆了,母后也舍不得丢。” “你这般人物哪里是宠物?”谢后声音一软,“哀家岂会如那老贼一般绝情?你若是从了哀家,哀家现下便手书圣旨,待那老贼一死,太子登基,你便是摄政王,这江山也自有你一半,你我长长远远恩爱在一处。” 她自己说到恩爱处,便飞红了老脸,如她所说,站在后宫的巅峰半生有余,可寡旷也有半生,如今见到祁欢,竟似不能抑制一般,便向他腰身搂去。 祁欢却在此刻又躲开了她的手臂,谢后扑了空,便向前倒去,祁欢右手一揽,将她扣在了屏风上,他面上带着风流的笑容,衣衫也松散开,可见精壮的胸口,他的笑容总是随意的就能把人心撩到半空,“母后现在就写?” 谢后捂着胸口道,“自然马上!”她刚要转身,却又道,“你还要应哀家一件事才好。” “母后的条件有点多啊。” “谢晏晏,不能留了。”谢后一手抓住他胸口的衣襟,将他拉近自己,“她惹了太多事,次次都少不得她,哀家晓得她一心不愿嫁给元昊,既如此留她有何用呢?” “她是母后的嫡亲侄女,难道母后舍得?”祁欢的眼神似乎没有变化。 “是你舍不得?”谢后的眼神陡然犀利,“哀家晓得,她年少貌美,又对你多番救助,你待她动心了?” “动心?”祁欢的声音很淡,透出一种似是而非的寂寞感,“动心于儿臣而言,太过奢侈,谁能保我安享富贵坐拥江山,我就对谁动心。”他笑着看了看自己的衣襟,“只不过,你杀了她,儿臣在旁人眼里岂不是孤家寡人了?”祁欢的笑容依然没变。 “放心,哀家自然会在你房里放一个听话的王妃,人物哀家也物色好了,是南州知州家的嫡女,名唤李宛海,也是一位绝色的美人,必不叫你吃亏。” “哦?绝色美人?”祁欢的下巴几乎贴在了谢后的耳畔,“那,可有娘娘这般火辣,这般风骚?” 在这之后的场面,真的不能再看下去了。 谢晏晏慌不择路的扣上了瓦片,她蹲在原地半天没动,只觉得头很重,里面回荡着讨厌的嗡嗡声。 “真没想到,”崔仙的声音突然从后面轻飘飘的传来,“东靖王竟是个胆大的风流人物。” “你到底有何目的?”谢晏晏转过身,她的目光变得沉郁不耐烦,“今日你看到的这一幕,足够我将你灭口十几次了。” “小姐抬举在下了,在下最多能让小姐灭口一次,然而对小姐来说未尝不是一个损失。”崔仙款款的模样,反倒叫谢晏晏觉得讨厌。 她腰间的神鞭一下子挥出,缠上了崔仙的脖颈,她右手一紧,崔仙便涨红了脸,几乎说不出话,“以我的手劲,不过再用一成力,就能要了你的命,你觉得你对我有多重要?” 鞭子一松,崔仙便单膝跪在地上,他喘了半天的气,方才稳下来,随机他却笑道,“你的如意郎君此刻想要了你的命,大约能保下你的,只有清河崔氏了。” (树太:不要对男主失望哦~) 第30章 清河有崔氏下 谢晏晏冷笑一声,精巧的眉倒竖起来,“我自己挑的郎君若靠不住,你就靠得住了?我跟你在屋顶上站这么一会儿,都觉得你很欠揍,我会依靠你救我?” “这才是你的本性吧哈哈。”崔仙丝毫不恼,他依旧是眉目浓丽,笑起来清润中却带着攻击性,“很好,你本就是天之骄女,原该有这般气势。” 谢晏晏却走近他道,“我不晓得你心里有什么意图,我还是劝你不要打祁欢的主意,不然我还是会一鞭子把你抽到天边去,我说到做到。” 崔仙却道,“你觉得他值得你维护吗?他此刻的心只怕比我要黑上许多,这堂堂的凤来宫此刻也不知颠鸾倒凤到了什么境地,祁欢这种人是没法救的,就像是一枝长在泥潭里的藤蔓,他已经是泥潭的一部分了,如何能让你带去泉水里养?” 他转到她面前,又是那种似曾相识的笑容,“在下对姑娘一见倾心,姑娘若是愿意下嫁在下,剩下一切摊子,姑娘都不必管,这权欲红尘想来也不是你心中所愿,在下可以陪伴姑娘,做一对神仙眷侣,我知今日,有些唐突,但是我有的是信心和耐心,等待姑娘转圜。” 谢晏晏原垂着头,后来忍不住嘲讽笑道,“我竟不知清河崔氏,也要学着自己坐天下了吗?谢家女儿原没什么好,唯有我父亲的兵权,和那莫名的凤凰叫,才将我推到风口浪尖,你要娶我,怕也是存了这个心思吧?” 她横眉冷对他的笑容,“凡间的婚姻太过儿戏,不过是你们这些争权夺利之人桌上的一盘棋罢了,崔公子样貌极佳,不若一步到位去将军府给我爹爹做小,然而我倒担心以你的资质斗不过我娘亲。” 她倾身欲走,临走前又道,“别忘了,不许你动祁欢!他纵然不是什么泉水里养出来的,难道你就是吗?” 佳人纵起轻功,燕子一般消失在屋顶上,只余崔仙依旧款款从容,他的声音不高却似风语般还是灌进了谢晏晏的耳中,“在下有的是信心与耐心,只等姑娘转圜。” “无耻!”谢晏晏心中暗骂。 她一边走一边想着当日在漪澜殿祁欢对她说的话,“现在这个选择权只能交给你,你若是别有计算,或是嫌弃于我,那你此刻便速速离去,我不怪你,但若是此刻,你与我解毒。” “那你我便结为夫妻,一生不要背离。” “不会有别人,从此,你便是我的命。” 果然都是骗人的吗?她觉得头很疼,可是抓着线头捋一捋,她又何尝不是在骗他呢?所以到了如今她到底有没有资格指着鼻子骂他忘恩负义? 这是谢晏晏到了人间之后,第一次觉得身体沉重,头脑发昏,再回到自己的春沐院的时候已经是头重脚轻,浑身绵软不堪。 进了门时便忍不住的栽倒,好在一直守在房里的蘅尔将她堪堪扶住。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蘅尔也是大惊失色,从未见过自幼习武,看着神采奕奕的小姐有过这般苍白衰弱的时刻。 “无妨,”谢晏晏边躺上床,便吩咐她,“夜里风寒,我看了一会儿月亮,想来是受了风,你叫人煮一些姜茶来便是,这么晚了不必去搅扰夫人,我睡一觉便会没事了。” 蘅尔连忙应下,又吩咐人煮茶,又是给谢晏晏准备汤婆子,倒是忙成一团。 谢晏晏靠在软枕上看着蘅尔发呆,这个姑娘看着柔弱,但是果真是温柔又细腻,鞋底子落在地上一丝也不响,模样既好,又会服侍人。 比她这个小姐会做的多了,她觉得头有些胀,恰好蘅尔也将自己的手放在她的额头上,顿时蘅尔惊疑不定道,“小姐的额头很烫,发了烧,让奴婢给你按按经络,许就能退热。” “你还有这番手艺?” “奴婢是苦人家的孩子,一卖到了乐府,自然要学着服侍好师父,才有的出头,不过是些粗浅的手艺。”蘅尔的手便抚上了晏晏的肩头。 当真,她的手又绵又软,手法娴熟,轻重之间又极有分寸,晏晏却依然心里燃着一团火似的灼热难受,她看了看蘅尔突然道,“蘅尔,你是否也喜欢祁欢?” 这话叫蘅尔烫了手一般跳起来,直直跪在谢晏晏面前,“小姐,奴婢不敢!” “喜欢一个人,分什么敢不敢?喜欢就是喜欢吧。”晏晏若有所思道。 蘅尔跪在床边,有盈盈泪水旋转在眼眶中,“小姐,姑爷那般人物,奴婢当真不敢肖想,只不过夫人说了,将奴婢带去给小姐陪嫁,日后在小姐不便之时,可以帮着服侍姑爷,仅此而已,奴婢不敢奢求,只求在小姐和姑爷身边留一立足之地,奴婢不晓得这是不是喜欢,只给奴婢一丝丝念想便好。” 她柔弱堪怜,只怕没有什么男人能抗拒这般如水红颜,谢晏晏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似乎自语一般,“一丝丝念想?也能撑过这一生吗?” “蘅尔,我不是要怪你,追究你,只是我真的不懂,一份感情该有多重?给对方多少,给自己留下多少,如果对方不收,我还能不能拿回来?” “小姐,你在说什么?” “无事了,睡吧。” 也不晓得睡了多久,当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祁欢正坐在她的床边,好看的凤眸透着笑意。 她有些惶惑,以为自己大约还在梦中与他计较,才会有所梦幻,谁知祁欢的手已经伸过来,拉住她的手,“你竟然生了病?我以为你这个女战神不会生病的。” 谢晏晏下意识的往后一缩,挣开了他的手,动作一大,竟然微微带了眩晕,祁欢眼疾手快到底还是将她扶在了自己身边。 “还热吗?”他的手微凉,扶在额头上的时候,令她忍不住浑身一抖。 “你怎么会回来的,不是,在宫里住吗?”她声音有些生硬。 “你生了病,我有些不放心,而且,”他笑呵呵的,仿佛他们真的是一对如胶似漆的未婚夫妻,只分开一下子,都会舍不得,迂回相看。“我还想约着你去夜市呢。” “明日,就是大婚了。”谢晏晏看着他的眼睛,“今日跑出来私会,你不怕不吉利吗?” “我本就是个不吉利的人,你不是也捡回家了吗?”他的唇轻轻靠过来,却又被她侧脸躲开。 第31章 两两生嫌隙 “你怎么了?今日对我生疏的很。”祁欢长眉一挑,手指轻轻抬起了晏晏的下巴。 “没啊,我才受了寒,怕过了病气给你。”她轻轻叹了口气,又扭开了头,似乎他的手指烫到她一般。“明日大婚,我们总不好双双生病。” “我倒不在乎,我替你分担一点,你快些好,明日才会惊艳满京师。”他似乎看出她兴致不高。 “漂亮难道当饭吃?”晏晏突然顶了一句,祁欢微微皱眉,似乎在思索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是满心的盘桓纠结,终究缠得她不知从何说起,她只好淡淡道,“不是说出去逛逛吗,走吧。” 今日的青龙大街更加热闹一些,祁欢身形高大,他颇为细心的扶着谢晏晏的手臂,一直将她护在里面,还会轻轻将她的风帽拽一拽,生怕她再吹了风,谢晏晏心想,若是昨夜她没有溜进皇宫,也许真的会被他感动的不行。 他们还是去了上次的摊子,也还是坐在了相同的位置,吃食与上次有了一些分别,祁欢点了一些清淡的小菜,甚至还有一锅煮得咕噜噜的猪肝粥。 谢晏晏看了看桌上的吃食,不由问道,“酒呢?” “你这样还要吃酒?”祁欢诧异的看看她,但是还是吩咐了店家,拿了壶米酒。 “神仙留你便不要想了,免得明日你醉得拜不动堂。”他笑着为她倒了一杯。 谢晏晏呷了一口,米酒清甜润肺,只是不能消愁,她望了一眼江,手便被祁欢握住,他依然好脾气的看着她,殷殷问询,“你今日一直不开怀,我自认得你都是你笑我板着脸,谁知你也有这般郁闷的表情,晏晏,你到底怎么了?” “你没听说过新婚也让人恐惧的事吧?”她将筷子轻轻扣在碗边,自嘲一笑,“我在瀚海的时候,认得一个姐姐便是如此,她和她郎君成婚之前,也是找到我长吁短叹,很是忧心。” “为何忧心?她不喜欢那人?不想与他成婚吗?”祁欢的眼睛微微眯起。 “也并非如此,”晏晏直视着祁欢的眼睛,那冰蓝色的瞳仁里,此刻倒满满都是她的模样,“只是凡人的一生寿数尚不过百,一下子全部交予另一个人,难免患得患失,生怕深情错付,所托非人啊。” “你也有这般担忧吗?”祁欢有些不解,“我以为我们是有默契的,因为我们都需要彼此,所以才会在一起。” “需要吗?我对你来说也许也没那么重要。”谢晏晏看着他,“你我定亲时各怀心事,是否成婚之后也会再因别的需要,而横生变故?” 祁欢端起酒杯,饮下一杯酒,“谢晏晏,一辈子的事,我没法承诺你,永远都不横生变故,可我祁欢可以对你说,自我们结盟以来,我的心意确实未曾变过。” 他认真的迎上她探寻的目光,“我们之间也许有比你姐姐和她郎君还紧密的关联,也许比起那些女儿家一心期待的感情,来得更加稳妥。” “嗯,你这一番话倒也坦诚,”谢晏晏垂下头,不再看他的脸,“那我再问你一事,那日你中的情毒当真是慎血胶吗?” 祁欢迅速的眨了一下眼睛,谢晏晏精准的抓住他有那么一瞬间的惊讶和错愕,可是很迅速的他压制了脸上的表情,下一秒他也垂下眼,意外的没有迎来他的反驳。 “所以,那一日,如果我们没有发生什么,你也不会爆裂而死,是不是?”她问到最后,声音变得很轻,好像被风吹走了一般。 “我不是怀疑,才去打听的,”谢晏晏觉得自己的声音发紧,“只不过那一日你我的风流韵事大约流传得很广,于是好些消息从漪澜殿里流出来,自然我也听说,余贵妃和祁冀手里能碰到的药,不过就叫个悍妇娇,慎血胶这样国宝级的春药,只怕只有祁高帜才有。” “是我故意那般说的,”祁欢的身体微微向她倾斜,“那时候,我什么都不能确定,你虽没有加害我的举动,可是以我的当时的境地,我不敢全然信你,你也许不信,我当时,并没有真的想要对你如何,只想确认你真的有意与我结盟,可后面。。。。是我情不自禁。” “情不自禁?”谢晏晏冷笑一声,“以命相契什么的,果然只有我一个傻子信的,在你那里原不过是情不自禁!” “晏晏,我并非有意欺你,可自从我们在一起之后,我便一心将你看作妻子,绝没有起过一点背弃你的意思!”他抓住她的手,指骨分明的青筋暴起,连她也觉得入骨的疼痛。 “好,就当那一次我时运不好,偏赶上你抓救命稻草的时候,那我再问你,”晏晏抬起头,重新对上他的目光,心中挣扎了一下,便道,“昨夜,你可还有事瞒着我?” “绝无隐瞒!”他直视她的眼睛,连她也恍惚了,这种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人,竟然可以拥有丝毫不动摇的眼神。 她径自站起身,便准备离开。 后面的祁欢一把拉住她的手臂,“你怎么?” “滚!”她双眸烈火一般燃烧,整个人却释放出一种不可侵犯的冷漠,烫得祁欢不由得松了手,只能看着她的身影迅速而决绝的消失在江边。 “我对你,真的没有变过。”他轻声自语。 隔日便是东靖王娶亲的正日子。 宫中十里红妆一直铺就到将军府的门口,东靖王祁欢身穿红色锦袍从宫中骑着宝马良驹走出来,成为了大荒史上最为鲜艳的一笔。 无论是贵族女子还是平民女子都还记得这么一夜,东靖王就像是万千少女梦中的情郎一般走过朱雀大街,带着有些急切的表情去迎娶他的新婚王妃。 谢晏晏一身的穿戴更加名贵,并不比一个太子妃的配置要清减,她的脖子被头冠压得有些僵硬,却及不上她此刻心情的僵硬。 她听到徐夫人在她耳边絮絮的叮咛,也听到谢将军的吼式安慰。 可是这些都很凌乱,她的脑子里不断的重复着她来到人间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 直到祁欢又一次走到她面前,他的眼神有探寻,有担忧,然后就是深重看不清的深潭,他轻轻执起她的手,握住时却甚是用力。 他轻声唇语,“我来了。” 她淡然的看着他,此刻才觉得神思回到了当下,她盯着他的眼神,“都看你的选择了。” 第32章 大婚生异变上 大婚的行程是,东靖王先去将军府接亲,然后整个大婚的队伍要在京都的主干道巡游一圈,最后回去新落成的东靖王府,规模颇大但亦不逾矩。 谢晏晏坐在大红花轿中,轻轻撩起轿帘向外望去,祁欢的迎亲队伍多是一些年轻人跟从,除了在宫门口与将军府出现的朝中重要臣工之外,接亲队伍里几乎看不到任何要员。 但是若是仔细辨认便会一点点发现,今科进士来了不少,很多还未定名分,但是能进翰林院的起码有四个,余下还有左都中郎将家的小嫡子,郑国公家的小世子,兵部侍郎家的少爷等,看起来都不是朝中的顶流存在,但却如燎原之草一般,默默生长。 例如那个崔仙,她又看到了那个翩翩风流,眉目浓丽的男子,他正骑着马满面春风的混在迎亲队伍里,看似温良无害,却是那么一个不可小觑的人物。 似乎感受到谢晏晏的目光,崔仙轻轻回头向着她看过来,她立刻打下帘子,心中一阵奇怪的压力,再回过神,已经到了王府门口,谢晏晏下了轿子,定睛一瞧,门口替王驾迎亲的竟然是刘沐。 他笑得温和恭敬,比照对待其它皇子,刘沐明显少了几分距离感,他从不在祁高帜以外的任何人面前躬起脊背,现在谢晏晏却看到了他向着祁欢的弧度。 她的目光终于停留在祁欢的身上,这么短的时间,他真的合纵连横拉动了这么多人跟他默默站在一起吗? 面前的祁欢似乎真的不是那个在梨园初见,草木皆兵一腔仇恨的少年,他如今神风俊朗,鲜衣怒马,一挑唇的笑意让人觉得横看成岭侧成峰,渐渐的连她都不晓得他在想什么了,哪怕伸手也试不出他的冷暖。 祁欢的目光向着她看过来,谢晏晏却垂下了眼,他却稳稳的牵住她的手,烟花在他们头顶绚丽的绽开,鼓瑟齐奏,周围的祝愿也声声喜庆,谢晏晏不由得顿了顿,一时之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迈门槛的时候,祁欢的手有力的扶住了她,他听到他在她耳边轻声道,“你慢些,等我扶你就好。” 她微微苦笑,原来可以这样信任他吗? “九弟!恭喜啊!”太子祁元昊拄着拐杖站在王府的正中央,脸上带着笑容,可是比从前更加阴鸷一些,他穿得更加储君一些,蛟龙纹的锦袍竟然直接便用了明黄色,看起来便像是祁高帜亲身站在眼前一般。 “参见太子!”祁欢恭敬得一如从前,几乎已经单膝跪下去时,太子才满意的将他扶起,“九弟快请起,今日你最大,兄弟几个里,你最是艳福不浅!” 太子的眼神控制不住一般落在谢晏晏的身上,那种目光里多是觊觎,恋慕甚至夺取,这种眼神甚至不加掩饰。 南宁郡王祁裕正站在太子身边,冷冷看了一眼祁欢,便满面含笑探身向着太子,“兄长说的是,九弟妹的颜色到当真是世所罕有,弟妹莫要躲,叫兄长仔细瞧瞧!” 他不管不顾向前讨好的继续探身,似乎有意将晏晏手上用来遮挡的团扇拨开一些,好叫太子能更清楚的窥见新妇的容颜。 这个动作算是将祁欢的面子踩到了脚下,充满了对新王妃调戏的意味,可这是祁欢封王娶亲的日子,迎亲队伍里年轻人们整个都沉默了下来,有的甚至流露出怒意。 祁欢却不动声色往前一步,他似乎只是向着谢晏晏靠近一步,脚下却刚好踩住了祁裕的衣角,祁裕一只脚抬起,另一只便就此失控,他猛地向右边一歪,正好将太子的赤金拐杖碰倒在地上,哗啦一声,太子便向后倒去。 一群人像骨牌一般接踵倒下,祁裕还大逆不道的刚好压在太子身上。 “啪!”一记耳光响彻云霄,甚至比方才的烟火声还要震耳欲聋。 “祁裕!你可是不想活了!”太子被堪堪扶起,可是这样的日子,他摔得四脚朝天,人人都看他是个无能的瘸子,这都怪这个愚不可及的祁裕! 一脸十多个耳光狂风暴雨般的擂在祁裕的脸上,顿时他的脸红肿如猪头。 “太子息怒!”祁欢依旧温润的笑着,上前拦住太子继续伸出来的手,“本是天家如意事,才得金龙摆尾时,可见小弟与新妇有这段大福,得太子一现神龙,日后的百年好合,多子多孙都是太子恩赐!” 祁欢这一番话伶俐又喜庆,一个金龙摆尾也将太子的尴尬化解得烟消云散,太子转怒为喜,他拍着祁欢的肩膀,“不怪母后收了你为子,九弟实配得做孤的兄弟!” 说罢狠狠瞪了一眼祁裕,转而在众人的簇拥下,往喜堂中走去。 顿时气氛又从方才的沉郁回到了喜气洋洋的节奏,祁欢依旧温柔的扶着谢晏晏的手,也要前往喜堂拜堂,只是路过祁裕的时候,他也温言笑道,“五哥莫要介怀,太子不过是一时脾气急。” 他指着身后一个侍卫捧着的刀不甚在意的笑道,“今日是小弟大喜之日,哥哥也都沾沾喜气才是,这是前日在宫中父王赏下的一把八宝螭纹联珠刀,通身镶宝倒还罢了,唯有刀柄上的两颗明珠实在难得,传闻乃是东海鲛人族所有,只是小弟从不习武,身体孱弱,这样的宝器倒是埋没了。” 他眉眼含笑,长指一挥,那侍卫立刻走上前,将宝刀奉到祁裕的面前,“倒是五哥自幼习武,乃是个中高手,这宝刀赠英雄也不至明珠蒙尘!” “你肯将他割爱于我?”祁裕看着这把宝刀,又看着祁欢热忱的表情,一时不知作何表示。 “在小弟心中,我们兄弟感情才是世间极贵,父王若是晓得这把刀给了五哥,怕还是更能欣慰些!”祁欢的眼中还涌出了孺慕之思,好似他的家族从来就和谐安好,一派祥和。 “那多谢九弟了!”祁裕眼神有些复杂,可是面对祁欢的厚礼,他也说不出什么,并且在他想要给祁欢下不来台的时候。对方还能如此照顾到他的情绪,他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 祁裕收下了联珠刀,祁欢扯起一抹笑意,轻轻加了一句,“此刀卓绝,五哥亦是人中之龙!” 祁裕猛然抬头,黑色的瞳仁一阵震动。 就在他们即将迈入喜堂的时候,突然宫中有人来急报,“王上突然昏厥!” 第33章 大婚生异变中 王上昏厥的消息惊雷一般传来,于是以太子为首的诸皇子全部进宫侍疾。 祁欢和谢晏晏也是直接穿着喜服便上了马车,两人相对而坐,谢晏晏的目光却一直落在车窗外的月亮上。 “晏晏,我有事要和你说。”祁欢微微倾身。 “我不想听你说话,我只想看月亮,瞧此刻花好月圆的模样,彼时又变得肃杀起来,叫人分不清头顶的到底是不是同一个月亮。”她似是而非回答。 “你别闹脾气,谢后定然会在今日对我们下手。”祁欢拉住她的手,他的眼神严肃又冷酷,“等下我说什么你都不要反驳,我不会害你,你可信我?” 谢晏晏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半晌还是垂下眼帘,“祁欢,只要你不后悔便可。” 祁高帜是半个时辰前昏厥的,此刻倒是悠悠转醒,其实他这个病由来已久,每年大约都会犯上几次,颇为痛苦,但是病因祁高帜却讳莫如深,一直只说是从前征战落下的寒症。 此时他面目憔悴,靠在龙塌上闭目养神,身旁坐着谢后,还有几位嫔妃喏喏而立。 谢晏晏甫一进来便觉得气氛不对,每个人看她的眼神都似乎酝酿着什么动作,她心中冷笑,这就是他们准备好的的猎杀时刻吧。 “小九,今日本是你大婚,倒是把你们都折腾来了。”祁高帜低气压的温和声音响起。 “父王的龙体才是一等要事,儿臣的婚礼又如何相提并论?”祁欢显得温润又有孝心。 “小王爷如此贤孝,贫道就放心了,”突然一个阴影从屏风之后闪现出来,正是国师吴心,他抖了抖手上的拂尘,露出獠牙林立的笑容,“如今都是为了陛下,才不得不求小王爷割爱!” 祁欢微微一顿,便笑道,“国师说哪里话,在父王面前,哪有割爱一说?都是儿子应该的。” 宫中的众人神色各异,谢后倒是叹了口气,作势道,“小九有所不知,你父王这个病症,原不是什么寒症。” 谢后慢慢道来,原来祁高帜当初御驾亲征灭大梁时,遭遇了梁国皇帝孟裳誓死抵抗,奈何终究寡不敌众,孟裳身首异处,永安城还是落入敌手。 因为孟裳在百姓中声望很高,加上沈绿珠跳了城楼,祁高帜一怒之下下令火烧永安城,全城百姓连同鸡鸭猫狗一概不留! 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城中哀鸿遍野,惨叫声直冲天际,像是永安百姓最后的挣扎和诅咒。 神奇的是祁高帜骑马路过城池之时,竟然不慎引火烧身,那火极为怪异,水泼不灭,土掩不熄,直直折磨了祁高帜一个多时辰,虽然性命无虞,缺在腰留下了一圈像是火焰纹路的伤疤,不时便会疼痛,且无可缓解,倒是导致他更加暴躁无常,凶残狠戾。 从此之后似乎火成了他的克星,无人之处他亦是对此心惊,心知他必是在永安城一役中遭了报应,生怕被有心人利用,于是关于自己的怪病他也都讳莫如深。 谢晏晏挑了挑眉,如此伤阴鸷之事,他隐瞒了快二十年,如今倒是来个竹筒倒豆子,可见是要在药引上做文章了。 果然吴心立刻接了谢后的话茬,他用手一指太子,“前段时间,太子殿下为了王上的病,便特意遣人在东海瀛洲,猎到了锦毛火鼠裘。” 锦毛火鼠是一种只存在于经卷文献中的动物,生长在浮沉不定的东海瀛洲中,皮毛赤红切伴有朝霞般的光彩,若是得到火鼠的皮毛,冬日可抵严寒冰封,战时能避刀枪剑戟,是个水火不侵,刀枪不入的人间至宝。 太子此刻的笑容几乎和这火鼠裘一般闪着光彩,这样的宝物,只怕纵横到前朝,也没有哪位皇帝得到这样一件至宝。 “可是!”另一旁的祁裕却在此时疑惑道,“据儿臣所知,这火鼠裘穿在身上虽如霞光般耀目,可。。。它终究是个火性的宝物,父王此病本就如火灼烧,再穿上此物,岂不是。。如燃烧一般?” 祁裕的生母尹婕妤略略抬头望了一眼,倒也没有阻止儿子的质疑。 吴心却又在此时抚掌一笑,“郡王说的是,只不过郡王都能想到的事,太子殿下怎会想不到呢?”他邪恶的笑容像是钢刀一般刮过祁裕的脸。 他伸出手,指甲长且泛着黑灰色,只一抖便抖开了火鼠裘,果真映得满室霞光,“王上可不要误会了太子殿下的一片孝心啊!” “国师有何见地?”祁高帜将自己的脸掩在纱帘之后,不愿正视火鼠裘的光芒。 “殿下献上火鼠裘是另有妙用的,”吴心笑呵呵的站在太子身边,“贫道闻得火鼠裘穿在身上可避万里严寒和刀枪剑戟,若是不穿在身上呢。” 吴心拉了一句长声,“将其烧成粉末却可医治——奇难杂症。王上身上的怪病,乃是连年征战,所向披靡,引得火神也嫉妒不已,是以纹了烈火经帛在王上身上,如今有了这火鼠裘便可以去掉火神的咒术。” 谢晏晏心中冷笑,什么烈火经帛?那是屠城的业障! 祁高帜则有些焦急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国师为寡人将这火鼠裘制成灵药吧!以结寡人心头之苦。” “陛下,只是这火鼠裘,还需要一味药引,这味药引又是世所罕见,及其珍贵的,贫道又不知当讲不当讲。”吴心一甩袖子,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他的眼神完全落在了谢晏晏的身上,满嘴的獠牙显得极为可怖。 谢晏晏心中有了一些预感,她侧脸去看祁欢,可此刻祁欢却似全神贯注看着吴心。 祁高帜还疑惑道,“国师为何看着东靖王妃?那药引莫不是她才有?” “陛下圣明!”吴心的笑和狞笑完全没有区别,他伸手一指,黑灰色的指甲邪恶的对准了谢晏晏,“火鼠裘,要配着凤凰胆,炼制一年,方才得世间至灵之药。” “小九,”谢后的声音也在此时响起,“哀家也晓得你不容易,年少坎坷,好容易成婚,如何能舍得?晏晏是哀家的嫡亲侄女,哀家也不舍,可是,为了王上,又有什么办法?” 她的口气几乎像要笑出声来一般。 “你们要,杀我取胆?”这是谢晏晏活了几万年也没有听过的笑话,她目下的几个凡人,就这般大喇喇的安排要吃了她,看样子还等着她感恩戴德。 可还没等她笑出声来,祁欢就跪下来,大声道,“儿臣没有什么不舍,一切以父王的龙体为重!” 第34章 大婚生异变下 谢晏晏觉得自己蓦然眩晕了一下,她用很轻的声音,似自语般问道,“你说什么?” “谢氏,你今日当为了本王给王上尽忠,只要能救了王上,皇室玉牒之中你便是本王唯一的正妃,本王的子嗣一律会计入你的名下,你不会白白牺牲。”祁欢的表情又很严肃,很正经,很有那个天潢贵胄的味儿,跟那个与她在玉兰树下辗转缠绵的好像从来不是一个人。 她向他伸出手,他却凛然侧过身,“你这,可算是忘恩负义?”她幽幽开口。 满堂的贵人都没有开口,只有他一人逼迫她如斯。 “你若是不从,谢将军和徐夫人,你也不顾了吗?”他冷心冷肺,似有一把刀子往她心上刺。 “他们从前,待你不薄。。。。”她疑惑着,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她待他所有温柔的方法都用错了? 他一把挥落了她的新娘珠冠,那些明珠细碎的砸了满地,然后不知去向,她瀑布似的黑发倾泻下来,如她此刻陨落的心。 “至高至明日月,至深至浅夫妻,对我而言有恩义的只有父王母后,旁人又何足道哉?”他一字一顿,满脸嘲讽,她一脸茫然,双眸碎星。 谢晏晏看了看谢后,她洋洋得意,眉间的纹路因为舒心也呈现出深刻的纹路,她们都喜欢祁欢,那玉山般的身姿,神只般的容颜,只有她曾经看着他委尽尘埃的模样,将他摘出了沼泽,恨不得用心头血喂他饱,现在易地而处,他却站在旁人身边,雍容华贵的审视她,毫不犹豫的将她献祭。 若是矫情,若是不甘,没有人比她有资格,可是一切理直气壮又怎敌郎心似铁? “你不怕满天神明还记得你我的誓约?”她还是淡声问起,落了俗套。 “他们有他们的事要忙,你何必当真?”他冰蓝色的眸子里,一丝丝暖意也没有,他始终侧着身不肯面对她的目光。 “既如此,”谢后下令道,“现将东靖王妃暂留偏殿!” 几个宫人上前就要拉扯谢晏晏,却被她猛然弹开,她抚了一下耳边的长发,轻声道,“祁欢,从前之事,算我谢晏晏有眼无珠,一生最悔之事,不过漪澜殿一夜,我走之后,你再无依靠,好自为之。” 她广袖一挥,长长的裙摆勾勒出她绝美的身形,径自走出了大殿。 她以为她是天之骄女,天族的九公主,世上最有前途的蟠桃,她也以为不过是麻烦一点的凡人,还能有多么不好搞? 原来凡人的心,跟她想的不一样,想要得到一个人的心,首先就要舍得拿自己的心出去跟他共振,一路火花带闪电,好不容易觉得终于跟他对上频率了,终于拨动自己的心弦也能震到他心里时,你才发现,你只是感动了自己,甚至一颗心干脆落在了对方那片无妄海中,不见踪影。 能怪他吗?能不怪他吗? 谢晏晏坐在偏殿里,手里握着一只蜡烛,看着蜡油一层层的落在她脚边,她不断的重复着手里的动作。 突然偏殿的门一阵响动,一个人从容走了进来,清雅卓绝,眉目昳丽。 又是崔仙,他默默的走过来,看着她的动作,随后俯下身,伸出手去接她的红蜡。 谢晏晏侧开了手,“你是傻的吗?很烫。” “你不也是傻的吗?”他凝视她的眼睛,“很伤心吧?” “我发现你这人看热闹真的能豁出去,你信不信我现在喊一声,你的苦胆可能要跟我的摆在一起?” “他还是背叛你了,”他不理会她的嘲讽,单膝跪在她身前,深深看着她每一个表情,“我说过那样的人,不值得你有所期待,晏晏,跟我走吧。” “你当真是把我当傻子一般,”晏晏冷哼一声,“我相信一次祁欢,已经要掏一个胆补给他了,我还能立刻相信你,跟着你跑?你回手把我一整套心肝脾肺都摘了,可能还要更大声的嘲笑我。” 崔仙似乎颇觉好笑,他轻声笑了一下,“我费了这么多力气,难道是要吃了你吗?” 谢晏晏心道,那你可能是不晓得吃了我会跟天地同寿。 “我再问你一次,你要等在这里束手待毙吗?”他凑近她的耳朵,“我可以带你出去,甚至不必依靠崔家,全天下怕只有我能救你。” “我真好奇,你到底要什么?”谢晏晏看着他。“此刻我同你走了,谢家的兵权你也得不到。” “哈哈哈哈哈哈”崔仙笑了起来,他周身散发着惊人的自信,“我就要你这个人,晏晏,其他的一切对我来说都唾手可得。” 谢晏晏淡淡的看着他,“好,我就跟你走一趟。” 崔仙满意的站起身,因为蹲的久了一点,他不由得咳嗽起来,这一咳令他的脸色瞬间苍白,嘴唇也变得不正常的红艳。 “没想到,你的身体竟然如此羸弱。”谢晏晏突然觉得脑海中闪过了什么,目光变的清明起来。 崔仙却拉起她的手臂,“我不羸弱,我比任何人都要强大,你早晚会晓得,除了我谁也不配跟你在一起。” 他转身拉着她走到偏殿的书桌之后,哪里有一只摆放的仙鹤瓶,他扭了一下仙鹤的嘴,后面的墙便裂开,呈现出一个石门。 两人便从石门中进入,崔仙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点燃一个灯笼之后,整个隧道里的灯火竟然全部都亮了起来。 “我们这个逃命的时候,你是不是有些过于高调了?”谢晏晏看着灯火通明的通道。 “看清前路,比速度更重要。”他露出一个睥睨众生的笑意。 这个隧道历经了半个时辰的路,中间又打开了六七个石门,每一个石门之后都是另一条深不可测的隧道,最后一道石门之后,竟然放着两套衣物,是给他们准备好的,等他们从地下爬出来,竟然已经是京郊的狮子岭。 并且哪里已经有停好的马车,两人直接跨上马车,两匹马一丝声气也不闻,直接甩开四蹄便上路。 “我们去哪?”谢晏晏此刻穿着一套淡蓝色的长裙,看起来便如一个普通的客商家女儿的装扮,崔仙则像是一个普通的年轻客商。 “我们往蜀州去。”崔仙看着她。 “为何是蜀州?你们崔家不是在清河?” “崔家只是我版图的一小部分而已,而且,我觉得你一定会喜欢蜀州。” “我倒是听闻蜀州是个能接仙妖两界的地方。”晏晏看着窗外,不经意似的笑笑,“我长这么大到还没见过妖精。” “那你觉得妖精和神仙到底有什么区别?”崔仙也将目光放在漫天的星空上。 “要不然干脆我问得直白一点,”谢晏晏转过头,“你觉得战神扶光和妖神解音,有什么区别?” 崔仙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因笑得过于猛,又搜肠刮肚的咳嗽起来,好一会儿才停下来,“不愧是天族的公主,这也能猜到我的身份。” 第35章 魔尊拐神女上 谢晏晏记得洛济说过,解除封印后的解音怕是一个羸弱之人,但是一开始她没有想到是崔仙,因为崔仙给人的压迫感和气势都很强大,似乎天下的一切也不过是他的一盘棋局,很容易叫人忽略他原来手无缚鸡之力,且还带着隐疾。 她支着头,淡然的看着对面的崔仙,她倒也万万没想到传说中令天地失色,令战神也羽化沉睡的妖神,竟然是这样一副妖孽的容颜。 晏晏随即倏然一笑,“你既然好不容易解开了封印,难道舒舒服服在你的碧沉渊中休养生息不香?为何偏要冒险跑出来捣乱,就不怕自己一不小心死掉吗?” 崔仙倒是学着她的样子,也撑起头,他被识破了身份,却毫不在意,虽然顶着凡人的身躯,可是眉目之间,强大的魅惑与邪魅便释放出来,他低沉的轻叹一声,“本尊本想再早一点来,做你来到凡间第一个认识的男人,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只能又看着你笑得这般万种风情,却又对本尊丝毫没有涟漪的样子。” 谢晏晏倒吸一口凉气,“妖尊别是认错了人,我自化形至此,从未离开过天都,你和战神的往事对我来说都是听故事听来的,你不要随随便便就讹上我,让我以为从前是我有负于你,才导致你发癫屠戮众生,这个罪名我可背不起。” “哈哈哈哈哈哈,”崔仙笑得眯起眼睛,他突然伸出右手食指,轻轻一指谢晏晏的身体,“久别之后,你变得更有趣了,我记得你使人拿走了阴隧镜,怎么只敢用在祁欢身上,没想过照一照自己吗?”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十足的诱惑和笃定,“你只要照一照,便晓得我所言非虚。” 谢晏晏顿了顿,她一边想着不能受这个妖孽的蛊惑,一边还是伸手拿出了阴隧镜,那镜子寒光一闪,并没有照出她的脸。 却有一道奇异的光芒冲向她的眉心,晏晏觉得整个人神魂被砰然震开,她的灵魄似乎分成了两个不同的影子,一股强大的能量在她眉心处搅动,她只觉得滚烫的胀痛,“啊~”她觉得撑不住身体一般,向前倾倒。 好一会儿,觉得神魂略稳,突然听到一旁的崔仙轻声且亲昵的叫了一声,“漪罗!” 她睁开眼睛,却正好看到崔仙拿着镜子正对着她的脸,镜中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子,一对晶莹深邃的大眼睛里闪耀着淡金色的光芒,如黛的远山眉,挑起骄阳黄沙般滚烫的热情,海藻般茂盛的卷发,似能覆盖住山河的良夜。 这是一个妖族女子倾世卓绝的容颜。 谢晏晏忍不住冷汗涔涔,“解音,你这个变态,你把这个女子的灵魄放在我身上了!她是谁?” “她是我毕生挚爱,碧沉渊的圣女漪罗殿。”崔仙目光变得更加狂热。 另一边,甘泉宫的人已经发现谢晏晏不翼而飞,所有的金衣卫,兵马司都出动了,可是谢晏晏就如同凭空消失一般,失去了全部踪迹。 事出突然,祁欢亦没有想到,他拢了拢袖口,似将什么东西往里推了推,趁众人不备,他只身出了大殿,径自往方才关押谢晏晏的偏殿走去。 突然他感到后面有一个轻巧但窸窣的脚步声,祁欢不动声色,向回廊中拐去,后面的人跟的紧了,一下子被隐在暗处的他掐住了咽喉。 对方纤细的脖颈在他手中发出咯咯的声响,柔细的手指也无力的抓住他的手,借着月光祁欢才看清,他手中的人却是随嫁而来的蘅尔。 他蓦然放手,蘅尔身子一软跌坐在了地上,大口的喘息起来,祁欢有些不耐烦的看着她,“谁叫你跟着我?” 蘅尔伸手抚了一下脖子,连忙抬起头,她似乎知道此时的月光打在她脸上,是会为她的容颜增色的,只是她被掐得有出气没进气,月光反而将她的苍白虚弱凸显出来。 “王爷,王爷恕罪,奴婢只是来襄助王爷的!”她伸手拉住他的衣摆。 “襄助本王?”祁欢有些嘲讽的笑道,“你是将军府的丫鬟,本王才在王上面前得罪了你家小姐,你怕是要替她打抱不平的吧!” “王爷,奴绝无此意!”歌姬出身的蘅尔缓过气来,便是双眸盈盈一转,便若湖上生波一般动人,她跪正了身体,“奴本就是府中送来陪嫁王爷的,不过是蒲柳之身,从前小姐是主,过了门自然一切以王爷为尊,只愿效忠王爷一人。” “哦?”祁欢的语气须臾间温柔起来,他缓缓蹲下身体,与蘅尔目光持平,他挑起对方的下巴,轻笑道,“本王记得,从前在将军府暂居时,你便伺候殷勤,只是当时本王身份未定,倒无暇顾及你这般红颜知己,今日一看,倒比你小姐知情识趣多了。” 蘅尔见状心花怒放,激动地脸色也红艳艳起来,她羞涩的半侧过脸,“小姐出身将门,性子刚硬惯了,哪里晓得男人更喜欢温柔的姑娘!” “你既如此多情,日后便跟着本王便是,”祁欢温柔的将她扶起,“只不过你出身不高,没有重大功绩,只怕连个贵妾也做不得。” 蘅尔一听,连忙凑近祁欢道,“王爷,小姐如今人虽不见了,可奴婢私心猜测,将军大人必是知情的。”她左右看了看,又低声道,“奴婢晓得,将军府中有一条密道,若是小姐不翼而飞,十有八九是走了密道脱逃,王爷只需要进去查看一番,必能有收获。” 祁欢转身走开几步,他想起晏晏在大殿上说的话,不由道,“谢晏晏,从前救过你的命,谢将军夫妇,也算是对你不薄,你这样出卖他们,心中当真没有一丝不忍?” 蘅尔轻轻咬唇,跪在祁欢脚边,眼泪扑簌簌掉落,“奴晓得行事对不住从前的主家,可是奴婢真心爱慕王爷,爱到可以为了王爷背弃以往的一切,从此奴这一身便只属于王爷,不敢再生二心!” “呵呵,”祁欢冷笑一声,嘲讽道,“谢晏晏那个女人,生得一副精明的模样,实则天下没有比她更傻的人了,镇日捧着一颗热乎乎的心,去贴那些狼心狗肺的人!” 他说完,直直的盯着蘅尔,两道凛冬般冷冽的视线几乎将这个柔弱的女人打穿,“王爷。。。我。。。” 还没等她说完话,祁欢袖中的匕首便露了出来,他毫不犹豫的用帕子塞住她的嘴,手起刀落,在她脸上连化了二十几刀。 随即刀身一转,将她手脚筋脉全部挑断,然后拎起她的衣襟将她投进了回廊边的枯井里,他朱红色的婚服毫无变化,似乎没有一丝皱褶沾过她的身体,也没有一丝她的血迹留下痕迹。 他酷烈无情的看着她疼得发不出声音,却扭曲丑陋的脸,一字一顿道,“她不善于对付你们这种人,可是我善于,我不能叫你死,你要活着,每一天都清醒的重温背叛的滋味。” 第36章 魔尊拐神女下 另一面,疾驰在路上的马车里,谢晏晏还在与崔仙对峙。 “人人都以为本尊在仙魔大战中输了,哈哈,”崔仙的笑声低沉又魅惑,他与晏晏相对而坐,远处看来似乎是一对情人在喁喁细语,他衣摆如夜海的波浪,想要将那一抹纯白的光一口吞没。“本尊把天族的公主,变作了自己的公主,怎么算输呢?” 谢晏晏冷眼相对,“你如今这个身体,该不会以为我会束手就缚吧?你别是封印了太久,伤了脑子,天族就就此任你逍遥。” “那好啊,你用仙法杀死本尊啊。”他毫不在意的长开手臂,展开胸怀,“本尊跟你一般,选了一个凡人的身躯,天族那么自持身份,哪里能冒着被六界八荒戳脊梁骨的危险,来狙杀本尊一个孱弱的凡人?再说你们私用法术,还有天雷惩处,本尊没有,妖族不兴那一套。” “所以妖族可以肆意而为,吴心也是你的族人吧?让他先来逼迫我的姓名,然后你再救星一般出现,玩得一手瞒天过海,曲线救国。”谢晏晏的手不动声色的向腰间而去。 “没错。”崔仙轻轻一歪头,随手打了一个响指,顿时车中显现出很多张牙舞爪的妖兽头,“他们也跟吴心很像吧?哈哈哈,都是本尊为了这趟人间之行做的准备。” 他凑近了谢晏晏,“晏晏,本尊比你多筹谋了一万年,你别想着逃掉。” “你多筹谋了一万年,不还是没有第一个认识我?我还是与祁欢定下了婚约,你改变了什么呢?”谢晏晏看着他,“你口中至爱的圣女,只有一缕灵魄在我体内,也许只有在阴隧镜里,你才能重新看到她的模样,你真的觉得我会是她吗?解音,你做了那么久的妖神,该当晓得,譬如人间的轮回,同一个灵魂来到不同的身体里,也就是不同的人,千人一面,一人千面,你一直撑着过去的一段记忆不放,可是当下早就沧海桑田。” 解音难得的默了一默,他抬起头,瞳仁中似乎一波波的风云变化,风雷般的愤怒,绝望,失意像是暗夜的海潮,几乎将晏晏也淹没下去,就在她以为解音要爆发的时候,他却又归于寂静,令人震耳欲聋的沉默,半晌,他扯出一个笑意,“你什么都不记得了,没关系,我还记得就好,我无需你们的生死,我只是一个看话本的人,我只是不喜欢有人想要修改这话本的内容。” 他把目光投在谢晏晏身上,“本尊说你是她,你便是。” 话音未落,突然马车的前方传来一声巨响,然后空气中便弥漫着浓重的火药味,紧接着这巨响就不断的在马车的周围炸裂。 谢晏晏微一怔愣,便起身准备跳下马车,可是崔仙的手已经抓住了她的手腕,还没等她挣脱,更大的一声巨响,几乎将马车掀翻,那两匹情绪巨稳定的宝马终于被这一声巨响震疯了心智,扬起四蹄,绝尘而去,将马车就扔在了原地。 崔仙这具风吹吹就破了的身子骨到底拖累了他,在巨大的颠簸之下,这个用眼神和舌头就能征服天下的男人,哼都没哼一声就被晃晕了过去。 谢晏晏跳出了马车,却见前方硝烟弥漫,于烽烟中一人一骑出现在她眼前,一个玄衣人骑着一匹健硕的黑马。 马上的人,因长夜奔袭,染了一身的冰凉酷烈,月光之下,他有着比月光还耀眼的冷白皮,鼻子如山脊般高挺,显出一种天神宿将才有的气概,狭长的丹凤眼,轻轻一挑,稳稳的盯住了谢晏晏。 谢晏晏顿时觉得心跳加快,她的目光顺着他的鼻子流线式的经过他棱角分明的下巴,速度快一点,便好像要擦燃烧死在他的喉结处。 是祁欢,他此刻就站在咫尺的距离,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她张了张嘴,却觉得此刻喉头一阵紧涩,什么都说不出来,这一刻,他也不经意似的仰头,似乎想要将要流出的眼泪倒灌回去。 一瞬间,他又攒出雷霆万钧的气势,纵马上前,一把将她拉上马,紧紧抱在怀中,月光下,荒野中,云雾弥漫处,天地一时空了,只余他们彼此的心跳,震成一个频率。 “你。”她堪堪开口,他的唇就吻了下来,冰凉又急切,他只在她的唇上狠狠的辗转了一下,就迫不及待的撬开了她的齿贝,用力吮住她的香舌,此刻他的唇已经变得滚烫,想要将她吞噬入腹一般。 晏晏也紧紧攀住他的脖子,一股酸涩的暖意从她心中升起,一直流经了喉咙,又向上疯涌,终于将她的眼泪催落下来,祁欢本是忘情的吻着她,直到她的泪水烫到了他的脸颊,他才停下来,伸出手为她拭去眼泪。 半晌,他终于哑着声音道,“恨我吗?” 她瞳仁像两颗流光溢彩的黑色水晶,“没,我晓得你不想杀我,只是。。。。” 他长睫微敛,脸上出现了从未有过的痛惜之色,可他还未说出话,那旁边马车里突然腾腾升起重重黑雾,黑雾中隐隐有嘶吼咆哮之声传来。 谢晏晏一愣,“不好,马车中的妖兵一定是吸入了阴隧镜的阴气,这些本不成型的家伙怕是要难对付了!” 祁欢毫不犹豫的夹了一下马肚子,带着晏晏箭一般的冲了出去,就在此时,天边突然连着炸开惊雷,紧接着身后不远处的雁回山传来更巨大的似猛兽似哭喊的巨大叫声,滚滚炸雷勾起压倒天际线一般的黑云向着人间呼啸而来。 那些恐怖的吼叫声随着喷薄而下的暴雨更加疯狂,像是就在耳边一样清晰恐怖。 祁欢紧紧将她掩在怀中,一心只往前冲,晏晏却心中一动,她转头从他肩头出望去,身后一片厚密的雨雾把暗夜中的雁回山遮蔽更加可怖,只有在惊雷炸裂之时,能见到山峰的形状,有雁难回,不可逾越,余下的,什么都看不到了。 她的喉头微动,心中沉了沉,再抬起头她轻声道,“祁欢,我虽晓得你不会杀我,但是也猜到你这一系列的反常举动,当是为了一个隐藏更深的计划,你完成了吗?” “没有。”祁欢拉着缰绳,顿了顿,“我秘密饲养了一种吸血虫,它会分辨特定的血液,只要咬上祁高帜,他就会当场毙命,绝无生还,我还可以顺利嫁祸给当晚第一个敬他酒的人。” 谢晏晏默了一默,方道,“你竟这般大胆,可是你在朝堂上还站不稳脚跟,只怕此时下手太过危险。” “你也看到了,我若不动手,每个人都在算计我们,想要分开我们,甚至杀死你,我只能提前动手。” “所以,你想办法不让我接近大殿,怕那虫子误伤我?” “按道理说,那虫子只认得一种血液,不会认错人,”他顿了顿,“可是我不想冒这个险。” “你竟会因我不见了,就这般跑了出来?下一次也许就不会有这种顺理成章的机会,你也会被安上莫须有的罪名,祁欢,我怀疑你此刻是不是清醒的,这不像是你做事的风格,会为了一个我,把自己的棋盘掀了。” “你不见了,”他的手臂又紧了紧,“谢晏晏,你一点都不安分,把你放在哪你都不省心,我有什么办法?我只能先出来找你,必须让你待在我身边才行。” 第37章 关山生死情上 谢晏晏靠在他的胸口,两个人策马向前,身后黑雾中的鬼怪亦紧随其后,似乎不追到他们誓不罢休。 “你该不会是真的喜欢我了吧?”她拉着他胸口的衣襟,悄声问道,鼻子则偷偷吸着他身上一路狂奔来的风霜味道,隐隐的还有她熟悉的他身上自来的一股草木清香。 祁欢身体一凛,随即自嘲的笑了笑,“我本不晓得什么是喜欢,此番前来寻你,令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你这女人,此时此刻还要纠结什么喜欢不喜欢?我们怕是要死在一处了。” 谢晏晏抬头看看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有一些青胡茬隐隐的冒出来,他咬着牙带她逃命,整个人都变得坚硬起来,像是一面可以护住她的盾牌。 她反而变得愈加淡定,她从身上掏出一把小琴,塞进他的衣襟里,“这个是我在瀚海的时候,一位修道的师傅送我的,如今看在你这么喜欢我的份上,我把它送给你,你记得日后若是想我想得睡不着觉,就要坐起来弹琴,你一定要听我的,对你脑子极好。” “你这是何意?”祁欢眉头皱起来,他的手臂猛地一紧,“老子已经决定要跟你同归于尽了,你最好不要再耍花招!” “我还有一事问你!”谢晏晏严肃的伸手掐住他的脖子,“那一日在凤来宫,你跟那老虔婆睡了没?你是不是就喜欢有抬头纹的女人!” “哈哈哈,”祁欢似乎也忘记了身后的追兵,忍不住笑了出来,“原来你是听了壁角那些时日才如此生气。” “到底有没有!哪怕是为了借她上位,有没有!”她执着的扣着他的脖子。 “没有!你以为就你会把人打晕?我不会吗?”祁欢转而又轻声道,“我想要的那个位置,有的是办法可以得到,哪里就要失身?而且,我只睡过你一个!” 谢晏晏瞬间低下头,半晌她伸手抚摸了一下祁欢的脸,“其实,做人也挺好的。” 祁欢不解何意,可还没等问,她突然伸手封住了他的穴道。 “你干什么!”他惊异的看着她。 “祁欢,你一直跑,再往前是崇明山,哪里有崇明寺,香火旺得很,你直接去寺里,这些邪祟便都不敢惹你,这条路,万万不可回头,所以我封住你的穴道。” “你给我解开!你要做什么!”祁欢急怒的企图冲开穴道。 “别费劲了,我封住的穴道,凭你也想冲开?呵呵”谢晏晏挑起唇角,一束长发垂下来,遮住了她此刻的眼神,“你还有你没做完的事,只是你切记今日的感觉,你不顾一切来找我,皆因我从前待你好,祁欢,往后也一定会有人待你好的,你别先急着猜忌,总要给旁人一个能待你好的机会啊!” 他刚要说话,却被她用一张丝帕塞进了嘴巴,“你真是太吵了,后面那些邪祟都没有你聒噪,你放心,我有些道法在身上的,它们可不见得是我的对手,你自管先走一步,两日后我必定去寻你!” 她伸出手在马头处注入了几丝灵气,马儿更加勇猛的急奔。 谢晏晏跳下马前,对他笑道,“别婆婆妈妈,你可是祁欢,日后大荒的王!” 马儿急奔,被堵住嘴的祁欢发出一声憋闷的悲鸣。 那匹马跑得如有神助,祁欢疯狂的用舌头推着丝帕,好不容易推出来,可是身体根本就动不了,他的脑子一阵发麻之后的空白,不知是打在脸上的风过于剧烈还是身上的穴道被封住的太久,他眼中一阵酸热,几乎要落下泪来。 他不得不承认,谢晏晏说的每一个字都对,他还有他心心念念要做的事,那些刻骨的恨意还如附骨之蛆一般时时刻刻提醒他,那段暗无天日的人生有多么痛,被当做野兽一般肆意凌虐的伤也不曾有半点消退,他眼看着那些锦衣光鲜的哥哥们,恨不得马上把他们的皮剥下来,做成鼓叫人敲个三天三夜。 还有祁高帜,他原本情感上还有一丝对他不合理的期待,现在也烟消云散了,他经常在不同角度观察他亲爹的脸,然后确认自己对弑父这档事真的毫无波澜。 他原本就是碰巧倒了血霉才生在帝王家,除了死去的疯娘,这里没有他的亲人,他没有什么可顾及的,只有他们的血,能让他身上的伤口得到一些平复。 他闭上眼睛,原本的黑暗中,却出现了一个影子,那人素色衣裙,外面披着大红羽缎披风,站在雪地上,对他清浅一笑。 谢晏晏!他猛然睁开眼睛。 此时的谢晏晏被那团黑雾裹挟着,停在了雁回山的山谷里,黑雾中不断传来那恐怖的咆哮声。 那是一个奇形怪状的巨大妖怪,不,应该说是一群奇形怪状的妖怪组成了一个怪物,它似乎有很多只眼睛,很多张血盆大口,还有各种各样怪异的手脚,它的形状躲在一团漆黑的雾气里,离远看就像是打开恶魔之界的一个巨大的门。 它不停的发出声音,细碎嘈杂,可是隔一会又会集中发出巨大的吼叫。 而它的对面正站着晏晏,她的手里提着那条长鞭,蓝色的衣裙上布满了血痕,她只有一个人,却似乎并没有后退的意思。 “原来受伤还真的挺痛的。”她依然露出不屑的笑意,长鞭再次高高扬起,“这个痛的感觉你们也要尝一尝!” 电光火石之间她冲进了黑雾中,可不用仙法,她甚至不能将打神鞭的全部威力释放出来,黑雾中的鬼怪本是低等级别,可是因为阴隧镜的加持变得力大无穷,但是招式很笨拙,它们一心抓住谢晏晏的四肢,薅住她的长发,想要吸取她身上独有的蟠桃血。 谢晏晏猛然一用力,打神鞭骤然金光爆射,众妖惨叫一声一下子将她扔了黑雾,谢晏晏全身是伤,她眼看着自己被朝着一棵古树的方向抛去,若是撞上去,这具凡间的身体怕是要粉身碎骨。 “大树,你可能听到我的声音?”她在心中默默念叨,可是此刻她的灵力也虚弱的很,怕是不能跟山精树灵链接上。 “好吧,碎一下,大不了换一具身体吧。”谢晏晏闭上了眼睛。 她正等待着遭遇强大的冲撞,可突然她觉得自己撞上了一个身体,有点硬,但是高大且安全。 (树太:重重关山,我也不放心你独行~看一念关山后劲很大~有没有一样的小伙伴~) 第38章 关山生死情中 那高大的身影抱住谢晏晏,可是冲向大树的势头也不算被减弱,这时,那棵古树竟柔柔的绽开金色的光晕,将两人冲撞过来的力量化解的七七八八,两人滚落在地上,谢晏晏始终被对方抱得很牢固。 “祁欢!”她倒在地上,才看清对方的脸,他满身满脸的灰尘,腿上也带着伤,刚才因为他整个后背撞到树上,又吐了一口血。 谢晏晏勉强伸出手紧紧握住他的手,“你。。。”她费力的开口,“你为何要回来,难道真的疯了?” 祁欢看着她身后的黑雾,反而变得表情松弛,他笑着,唇齿上还有残留的血迹,“谢晏晏,你赢了,我拼尽全力回来,竟然是为了同你死在一处,你就算要逃到阎王殿,也别想甩掉我!” 然后因为刚才的撞击,祁欢觉得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谢晏晏再也绷不住自己的泪,她艰难的伸出手,不顾砂砾的摩擦,去抓祁欢的手,她身后的黑雾再次弥漫过来。 倏忽间,自古树的方向,一片银色的光芒乍然逼退了黑雾,一人周身银光熠熠,法相庄严,自古树后走出来,他脸上总是带着温柔的笑意,看到晏晏的目光,还特意又将自己腰背挺了挺。 晏晏全身骤然放松,她有气无力道,“洛济,你应该再晚点来,等着这怪物干脆吃了我们,看你如何回天都复命。” 洛济赶紧赔笑,“小殿下,这妖物命簿子可没有,若不是我今日在妙华镜里看了一眼,谁会知道你惹了这么大的麻烦!” 他随即广袖一挥,似有九天星光在半空中结成大网,铺天盖地而下,将那疯狂嚎叫的怪物彻底遮盖。 那星光之王越缠越紧,越来越小,那阴隧镜中的障业之气还有日久年深形成的妖物,终于被巨大的灵气倾覆消失不见。 晏晏翻转身体仰面躺在地上,露出疲惫之色。 洛济连忙将晏晏扶起,他伸手探了一下她的脉门,“小殿下,没想到短短时日,祁欢竟然会为了你而赴死,我真的不知该如何感激才是。” 谢晏晏自心中过了一遍这些时日经历的生死时刻,感叹道,“要不是我现在这般虚弱,我一定会跳起来拔掉你所有的头发。” 洛济一本正经的看过谢晏晏的伤势,“小殿下,日后万不可以凡人之躯,随意动用仙物,比如阴隧镜,会得不偿失,你如今的伤势很重,但是如果有人救你,你就不会有性命之忧。” 谢晏晏瞪大眼睛,“你这是不想救我?” 洛济已经将她重新放在地方,又去看了看祁欢的状况,“啊,扶光没事,只是一些小伤,目前只是震晕了而已,很好,他一会醒了就能救你了!” “洛济,我把你的银河全拆了你信不信?” “小殿下,做戏做全套啊,我救你的话,他哪里会知道你活命的不容易?” “你真是豁得出去我啊!”谢晏晏咬牙切齿道。 洛济伸手掏出两枚丹药给谢晏晏和祁欢喂了下去,“放心吧小殿下,我都有数,这两枚是我刚炼制出来的妙仪丹,吃了之后你们的内伤已经无虞,不过是些皮外伤了,我现在就去想办法查一查解音。” 然后他头也不回的驾云而去。 “你给我等着。”谢晏晏望着天上的白云,虚弱的发誓。 雁回山谷,血污被突如其来的暴雨冲刷了大半,变得斑驳凄凉,像是这山谷已经被丢弃许久,因着绿草茵茵,遮盖了血腥气,晨间雾霭渐渐消弭,阳光顺利的普照下来,山野间,又恢复了生机。 可阳光的照射也让人明白,这里之前还是一个修罗场,那些妖兽们的尸首还遍布在周围,随处可见。 祁欢睁开眼睛,待眼睛终于适应了阳光,他的意识也跟着彻底恢复了,他一个激灵陡然反身而起,扫视着周围的尸体,“晏晏!谢晏晏!” 他的喉咙发紧,觉得自己喊出来的声音非常怪异,索性也不再喊,他隐约记得昏倒之前,晏晏就倒在他的不远处,他想要伸手拉住她,可是为什么会昏死过去,他委实想不起来。 终于他在古树旁边的凹陷处看到了侧卧在地上的晏晏,她浑身浴血一动不动,只有山风吹动了她的衣角而已,那种安静让人觉得窒息。 祁欢愣了一愣,他缓缓的爬过去,凑在她身边,紧张的看着她的身体,似乎根本没有呼吸的起伏。 此刻,他似乎褪去了所有的铠甲和护盾,似乎重新变回了那个黑塔中不见天日的孩子,坚韧与绝望不断的此起彼伏,他颤抖着伸出手,碰触到她的肩头,她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晏晏,晏晏,你醒一醒好吗?”他的声音颤抖,他本以为他和晏晏的缘分还没有断掉,从来不信命运的他,终于惊恐的想到,会不会上天在惩罚他,曾有那么一丝犹豫要对晏晏弃之不顾。 命运还要对他多残酷?偏要他眼睁睁的看着,这么多年来他世界里的第一缕阳光,就在他面前黯淡下去。 祁欢的眼泪落下来,甚至长这么大第一次哭出声音,谢晏晏原本是真的因为伤痛昏睡了过去,结果他的眼泪噼里啪啦的落在她的脸上,将她唤醒过来,她就侧着身,背对着他,轻声道,“你要付我银子,不然我将你哭哭唧唧的事昭告天下。” 祁欢猛一怔愣,随即连忙将她的身体翻转过来,他一边沉浸在失而复得的欢喜中,一边检查着她的伤势,她身上的伤也太多了,可是这样的她依然挺着苍白的脸,朝他安抚的微笑。 他的心中似乎敲过一把千斤的重锤,眼泪顺着脸淌下来。 “只要你活着,金山银山也搬给你,”他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如失而复得的珍宝“谢晏晏,多谢你命不该绝。” 彼时他们就这样坐在古树下,周围碧草连绵,阳光赶走了阴霾,天地间不过只有他们二人,谢晏晏轻轻转头看着古树微笑,“谢谢你的保护。” 第39章 关山生死情下 祁欢把晏晏挪到一处山洞里,洞门口还有一片结满了红艳艳山果子的树林,他在缚灵塔这么多年,为了获取各类书籍挖出来的地道,堪比一窝勤奋的白蚁,但唯有医术他并没有认真看过。 谢晏晏虚弱的嘲笑他,“当时一心想着怎么学杀人,是不是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还要学着救人?” 祁欢一边毫不在意的脱下了里衣,一边把衣裳撕成布条,冷笑道,“你作为第一个被我救的人,只怕要吃些苦头了。” 谢晏晏看着他裸露出来的上身,上面依然是疤痕纵横,有的蜈蚣般蜿蜒恐怖,她便心中涌起难过和怜惜。 祁欢看了她一眼,索性走到她近前,“凑近点给你看个够好不好?” 谢晏晏露出一抹轻笑,“好看的,有点疤才有男人味,不然你也太白了。” “嗯,我晓得,你都脸红了。”祁欢又凑近一点。“以前我很讨厌被旁人看到这些伤疤,现在倒是觉得你不嫌弃就好了。” 两人对视的目光,似有一股暖流相互流动起来,祁欢轻轻俯身,他的唇温柔的触碰到晏晏的唇角,他的吻从来激烈霸道,还是第一次如蝴蝶点花一般轻盈,他不舍得落下,又不舍得离开,就在她的唇角处徘徊流连。 谢晏晏下意识的动了一下手臂,却被伤牵动得微微扯了一下唇角,祁欢长睫颤动,立刻感受到了她的不适,他有些慌乱的抬起头,冰蓝色的眸子里满是关切,“我弄痛你了?” 谢晏晏眨眨眼,笑道,“你的吻太甜了,我要喝点水润一润。” 果然脸红不会消失,只会转移到祁欢的脸上,他克制的笑了一下,便起身,“你这样人,哪里会死呢,还要祸害我一千年。” 谢晏晏心头猛地跳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祁欢封印一般捆成一只粽子,连嘴都很难张开,祁欢则很满意的看着眼前的作品,拍拍手道,“你只管躺着别动,我去给你找吃的!” 谢晏晏欲哭无泪,如今想翻个身都翻不过来。 很快,祁欢手里捧着用几张大叶子卷起来盛的水,他走到晏晏身边,看着完全不能动一动的她,“看你的样子,也不方便起来喝水。” 谢晏晏翻了个白眼,心道谢谢你看出来了。 谁知他仰头喝了一口,然后附身掀起她的下巴,嘴对嘴喂进了她的嘴巴,他的动作依然很温柔,喂了几口之后,又恋恋不舍的在她唇上辗转一番。 这时谢晏晏反而觉得绷带多一些也不错,可以遮住她此时羞红的脸颊。 喂过水之后,祁欢又跑出了山洞,这次走了小半个时辰,他用衣裳兜了一兜红色的果子,对晏晏笑道,“我尝了尝,这个果子虽红得艳丽,却是没有毒的。” 晏晏愣了一下,祁欢却继续道,“为你试毒,小娘子可感动?” 他拿出一只果子,促狭的笑道,“这果子虽小,可是再小的果子,你也不能顺利吃下,不如我嚼碎了,喂你吧!” 晏晏非常想呸一声,奈何不能张嘴。 祁欢拿着果子看了看周围,便转身又出去了,晏晏这才松口气,心里将见死不救的洛济骂上了一千遍,骂到他在九重天上坐也坐不住为止,这时只听到“吱吱”一声。 她眯着眼睛,看到祁欢拎着一只野鸡跑进来,他开心的像个孩子,很快从山洞里拿出了一把刀出去处理野鸡了。 “你敢相信吗?”祁欢又跑进来惊喜的说,“我竟然在树林里找到一支铁锅,不知是不是有人曾经在这里居住过。” 晏晏冷笑一声,怕不是洛济刚才被自己念得头疼,送下来的。 于是这个晚上,祁欢用了这个铁锅,煮出了人生中第一锅简易的鸡汤,他将晏晏扶起,半靠在自己身上,又将汤递到她唇边。 “我晓得不一定好喝,可是你的伤还需要恢复元气,你好歹喝一些,等你好了,哪怕你想吃一头熊,我也抓给你。” 他的声音清润好听,又曲意哄着她,她贴着他的身体,突然觉得有些昏昏欲睡,祁欢见她小猫似的乖巧,便一边哄她一边喂了一碗汤给她。 谢晏晏就乖乖的靠在祁欢的怀中,好似睡着了,祁欢轻轻挪动她,想让她更舒服一些,谁知竟发觉她的身体滚烫,他连忙伸手抵住她的额头,果不其然,她发起了高烧。 经过鸡汤的加持,晏晏的伤势反而急转直下,也许是凡人的身体真的不堪一击,不可抗拒的疲倦感呼啸而来,晏晏真的陷入了昏睡。 祁欢连忙在洞中生起无数摊炭火,可一回身的功夫,晏晏已经无意识的畏寒颤抖。 祁欢赶忙凑过去将晏晏抱在怀中,紧紧跟她依偎在一起,他的心此刻又一次悬了起来,晏晏的衰弱让他惶然无措,她就像一盆燃烧着的火炭,像是要将自己消耗殆尽一般,天地间,山谷里,只有他们两人,祁欢突然发觉原来他也有穷尽心力也不能掌控的事,平生第一次,他抱着怀中衰弱不堪的女子,搜肠刮肚的希望自己曾做过什么善事,能用来换她一命,甚至,能不能用他的命抵她一次? “晏晏,我不晓得什么是喜欢,譬如像现在,你躺着不动,我怕得要死,这应该就是喜欢了吧?”祁欢把头深埋在晏晏的颈窝中,“不要仗着我喜欢你,你就为所欲为,赶紧醒来好不好?”,四处燃着的碳火,烧得夜晚山洞石壁上的清霜也化成水,不断沿着石壁滑下来,滴答,滴答。 直到第三天的早晨,晏晏终于睁开了眼睛,可是眼前似乎被什么遮盖住了,只觉得一股浓浓的青草气息,她想喊一声祁欢,可是喉咙似乎发不出声音,整个干涩的像是要裂开一般。 恰在此时,眼前的青草豁然被人拨开,一道亮眼的天光打了过来,晏晏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喂,你还好吗?”一个男子的轮廓在晏晏的眼前逐渐清晰起来,他的长发高高束起,生得高鼻深目,菱角分明,身上穿着黑色猎装,显得英气不凡,武力超群。 他瞪大眼睛观察着她的动静,甚至伸手在她鼻翼间探探呼吸,“活着的,你能说话吗?”他又问道,随即自语似的,“看来是不能的样子。” 这时又传来一个轻扬的女声,“哥哥,这人是怎么了?” 第40章 蜀州薛昭明 一个眼睛圆溜溜,樱唇嘟嘟的姑娘好奇的伸过头来,她也身着猎装,也显得英姿飒爽,她好奇的惊讶道,“这人怎么包成这样?都看不出男女了,莫不是什么奇怪的刑罚?” 想起祁欢兢兢业业给她缠绷带的模样,晏晏不由得在心中感叹祁欢真的无论做什么,都有一副阎王的做派。 她突然神思一动,祁欢人呢? “这人伤的不轻,倒还有气息,阿芍,我们把她带回去吧?”那男子提议道。 那位被称呼为阿芍的姑娘似乎有些顾忌,直言道,“可这人来历不明,又似受了重刑一般,若是贸然带回去,恐给家里带去麻烦。” “无妨,好心不会办坏事的!”男子粲然一笑。 随即招呼随从,小心翼翼的将谢晏晏抬上了马车,一路便到了崔仙所说的蜀州。 救了谢晏晏的男子是蜀州首富皇商薛朝邑的嫡长子,名曰薛昭明,那名女子则是薛府嫡女薛云芍。 薛朝邑的生意遍布四海九州,他常年住在成都府以方便通商往来,蜀州的府邸只有薛家的老夫人和一对嫡子女留守。 因此他们收留谢晏晏便省去了很多麻烦,直接进了府,安置在后园的回雪轩中,薛昭明还拿了他爹的名帖,请了从前是御医的孙大夫来家里给谢晏晏看病。 孙大夫认认真真的检查了一番,便有些诧异的对薛昭明道,“这是一位姑娘,这一身的伤瞧着十分严重,可竟没有伤了内里,着实是令老夫不解。” 薛云芍惊讶道,“一个女孩子家为何会受这么重的伤?” 孙大夫放下药碗,捻着胡须道,“老夫瞧着似是被野兽撕咬,而且是被很多种不同的野兽袭击,这样复杂的伤,老夫竟也没有遇到过,她能活下来当真不易,不知是遭遇了什么凶险之事?” 薛昭明听了不由得蹙眉,看着床上依然缠着绷带的谢晏晏,对着孙大夫抱拳道,“无论如何,孙爷爷一定救她一救,至于医药花销,都不是问题。” 孙大夫抚须笑道,“这姑娘亦是命不该绝,遇到了小公子这般至善之人,老夫怎能不尽力而为?” 经过十几日的精心照料,晏晏终于可以拆下一身的绷带了,薛昭明和薛云芍便等候在门外的花园中,过了不多时,孙大夫打开了门,笑吟吟的走了出来。 “孙大夫,如何了?”薛昭明连忙问道。 “不负所托!”孙大夫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又捋着自己的白胡子向着回雪轩望去,感叹道,“公子和小姐,可进去探望,房中那位姑娘倒真是老夫毕生仅见。” 薛云芍笑得如一只可爱的松鼠,“孙爷爷治好这疑难的伤势,竟开心得这般,胡子都翘起来了!” 孙大夫则笑眯眯不言语,兄妹二人便推门进了房中。 只见得卧房中,淡紫色的纱帐半遮半绾,一名白衣的女子靠在床边,披着一件秋香色的罩衫,一头蓬云似的长发瀑布一般流泻在床沿,白玉似的面庞散发着月光一般的光辉,她大而亮的眼眸折射出璀璨的流光,墨色的瞳仁似是夹着亘古一般的苍茫静谧。 她明明就不声不响的坐着不动,也不见打扮的花团锦簇,还带着一抹懒洋洋的笑容,可就能一下锁住人的目光,只觉得神魂激荡,昭明从晏晏身上,似乎看到一种滑过时间苍穹的古朴之感,就似乎,从上古神话里走出一般。 薛昭明只觉得此身误入仙境,脑袋又遭了一记旱天雷,整个人愣在原地动不了,薛云芍瞥了一眼哥哥,轻笑一声,便走到谢晏晏的床边,亮晶晶的眼眸满含笑意的打量她,“世上当真有这般人物,我今日才算是开了眼界。” 她又回头看了一眼自家还没缓过神来的哥哥,对谢晏晏笑道,“我叫薛云芍,门口瞧着你发愣的是我哥哥,薛昭明,便是他救了你回来。” “哎!阿芍你。。”薛昭明一下子回过神,见妹妹打趣自己,小麦色的脸颊竟有微红翻上来。 谢晏晏见兄妹二人都开朗纯善,便也灿然笑道,“多谢公子小姐搭救。” 三人互相客气了一下,薛云芍介绍了一下她和薛昭明,然后便问道,“孙爷爷说你的伤极重,似是被诸多野兽围攻,你一个姑娘家,如何会遇到诸多猛兽?” 谢晏晏自然料到必有此一问,略一沉吟,便想到之前在京都,祁欢曾说过薛朝邑此人,他的名字出现在祁高帜所忌惮之人的名册里,此人富可敌国,且对外族保持通商,四海九州几乎游历将尽,外族及九州三国之中,他的声望无人可及,祁高帜都对其又爱又恨。 所以薛朝邑虽在大荒,他的分身却在五湖四海,各国君王又都对他有所忌惮,是以他也如清河崔氏一般,对王权的更迭有着一定的影响力。 能遇到薛朝邑可以说是个难得的缘分,若是能善加运用,对祁欢的助力不小。 思及此,谢晏晏倒是有了大胆的想法,她顿了顿道,“只怕我道出身份,会给公子带来麻烦。” 薛昭明却不在意道,“无妨,你只管说来,只怕四海九州还无人敢轻易来找我薛家的麻烦。” 薛云芍也点点头,谢晏晏抚了一下落在肩头的长发,缓缓道,“薛公子远在蜀州可能不晓得京都城的变故,我乃是骠骑将军谢之成将军的侄女,谢九。” 她自来是九重天的九公主,祁欢又是大荒国的九皇子,那就先这么叫吧。 “京中的变故?”薛昭明微微皱眉。 见他似有所知的样子,谢晏晏便直接说道,“我的堂姐是将军嫡女,几月前才赐婚给东靖王。” 她便将自己与祁欢的事换了个角度,讲故事一般讲给了薛家兄妹,“堂姐随王爷入宫之后便出了事,金衣卫很快来围了将军府,只说我堂姐被妖人掳走,如今封了城四处搜寻,我看着家里的叔父叔母焦急不堪,便想着他们在城中如此大的阵仗都找不到,难保不是堂姐被人挟持去了城外,便想着拿了叔父的令牌,一路在京郊寻找,谁知到了雁回山,竟会遇到妖兽围攻!” 薛昭明眸光一闪,“与你一起,应还有一人。” 第41章 蜀州薛昭明下 晏晏愣了一下,便道,“府中有一名侍卫跟随我近身保护,可当时我身受重伤便失去意识,不知那名侍卫此时可有下落?” 她思及祁欢的安危,便真情流露,眉头紧蹙,有些焦急,薛云芍便安抚道,“你先别急,你说说那侍卫的姓名样貌,我哥哥自然会派人去山里寻一寻。” 姓名样貌?晏晏心道总不能说那就是东靖王本人,可是若不说,又如何寻他?她心中一转念,想起在将军府中祁欢住的是沐春园,便道,“那人也姓谢名唤沐春,八尺有余,相貌。。”她不由得轻咳一声,“生得不错,呃,可能还有点招蜂引蝶,所以应该很好找。” 薛昭明倒没有留意她语气中的那一丝扭捏,反而笑道,“谢小姐所说的京都一事,我略有耳闻,谢将军应无事,只不过除了你堂姐之外,东靖王在当天也不知去向,倒是有传闻说,是东靖王掳走了你堂姐。” 晏晏瞪大眼睛,“那怎么可能,我。。他们本就是未婚夫妻,何须如此?”果不其然薛府的消息太灵通了,只怕他知道的比她自己还多,只是此时也不好多问。 “此案可以说是大荒国有史以来最大的悬案,在宫中平白失踪两位贵人。”薛昭明眼睛亮晶晶的盯着晏晏,又递过一杯温热的茶给她,笑道,“不过谢小姐无需担忧,此处你尽可以安心住下,一边养伤,一边也可方便打听你堂姐与侍卫的下落,京都此时还在戒严中,回去反而多有不便。” 晏晏看着他真诚的目光道,“我家中这事有些复杂,又掺和了宫中秘事,公子帮我寻一寻侍卫便好,实在不必过多参与,被我连累就不好了。” 薛昭明赶紧道,“不会的,我一直说好心便不会办坏事,你不要介怀,只管住下,我能帮多少就帮多少!” 薛云芍见哥哥急着留人,便抿嘴一笑,贴近了谢晏晏道,“我哥哥这般真心实意的邀请你,你便留下吧!” 薛昭明虽瞪了妹妹一眼,可目光却追着晏晏,等她表态,晏晏自然愿意留下,找到祁欢是现下要紧之事,且在薛府也方便藏身,便莞尔一笑,“多谢薛公子盛情,那便叨扰了。” 薛云芍笑道,“何必客气,公子小姐的矫情,我哥哥叫昭明,我叫阿芍,我们也唤你小九可好?” “好!”谢晏晏笑道,薛家兄妹的热情让她有些想念将军爹爹和娘亲。 谢晏晏便在薛府住了下来,薛家兄妹日常无事便一心扑在她身上,见她一时可以下地走了,便带她在花园里赏花透气,只是一直没有祁欢的下落,雁回山自上次大开杀戒之后,连日常的走兽都不敢经过,更不要提找到高大昳丽,招蜂引蝶的侍卫了。 薛昭明并没放弃,始终安排人以雁回山为圆心,继续扩大搜索范围,晏晏倒是略略有些放心,若是找不到就说明他已经顺利脱身,可又有些纠结,他竟然丢下她独自离开,每每至此,她就会变得闷闷无语,只觉得一片真心又喂了狗,心中团着一口气堵着,不上不下。 薛昭明见她不开怀,便以为她为亲人焦灼,又遣人去京都打探。因蜀州的饮食偏辣些,薛昭明担忧对谢晏晏的伤口不好,便特意安排小厨房给她做些京都口味的饮食,只是晏晏心中有事,依然是有些不思饮食。 于是中秋之日,薛昭明便带着谢晏晏和薛云芍一起出门赏月,他今日一袭银色的猎装,黑发高高束起,显得卓然不群,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的笑容显得极具感染力。 薛昭明一眼见到一袭红装,黑发垂腰的晏晏从月亮门后闪出来,便又是愣在原地,薛云芍摇头叹气,万没有想到素日雄姿英发的哥哥,见了心仪的女子,竟会变成一个呆头鹅,她直接挽过谢晏晏的手臂,“小九,你今日同我哥哥骑一匹马可好?因我的追风性子不好,只能我一人骑,不然便会发脾气的!” 薛昭明忙笑道,“阿芍说的是,当真是谁养的马就像谁!” 薛云芍对他做了个鬼脸,“果真有了新妹妹,我就不吃香了!男生外向!” “你多大了?还要吃小九的醋!”薛昭明无奈的看着自家妹妹。 谢晏晏笑着看了一眼薛昭明身后的两匹差不多同样雪白矫健长鬃毛的骏马,微微愣了一下,回头笑道,“右边那鬃毛更长些的是你的马对吗?” 薛昭明有些惊讶,“你怎看出瑞雪是我的马?” “这马儿的头一直向着你,且它的雕鞍也有麒麟纹饰,同你衣裳上的纹饰是一样的。”晏晏一边低头轻轻抚摸着白马的头,一边笑盈盈的解释。 “果然不愧出身将门!”昭明带着溢出脸颊的笑容道,“你若是喜欢,我可将瑞雪送给你。” 她笑着摸摸瑞雪的耳朵,与它一阵私语,然后笑道,“不好夺人所爱,再说瑞雪不愿意。” 她轻轻一纵便跃上了马,那银色的马倒是温柔异常,并没有打算把她甩下来,可刚坐定,便觉得一阵头晕,她定了定神,身后便是一阵疾风,薛昭明翻身上马扶住了她。 “小九你的伤才好,不要动作那么大,万一摔下去可怎么好?”他的语气中虽有责怪,却是满满的关怀之意。“如今你不适合独乘,我来保护你还周全一些。” 谢晏晏转头看了看他,想起似乎祁欢都没有这般关心过她,都是她在想着他是不是冷了饿了病了,生病为他疗伤,甚至为他出生入死,可是他到底丢下她不知所踪。 果然那个小魔星,是喂不熟的,她似乎觉得在昏迷时他一直抱着她不放,难不成只是病中幻觉?晏晏心中长叹一声,无限思念自己的三姐,从前只有看她斩男的份,难道轮到自己只有被男斩了? 正想着,一只温热的大手已经抚上她的额头,与祁欢略冷的手不同,这只手温暖干燥,确实昭明的,他的眼睛总是很亮,闪着关切的目光,“怎么不说话?可是不舒服?” 第42章 豪饮碎星湖 “没有,”晏晏略略低头,微微闪开他的手道,“不说去赏月吗?还不快走!” 昭明拉住了瑞雪的马缰绳,刚好将晏晏拢在怀中,他在她耳边轻声道,“你坐好,我们慢慢走便是,月亮又不会跑。” 薛云芍也跨上马,笑着夹了一下马肚子,“你们忒婆妈了,我可等不得,要先溜溜我的追风,你们啊,在后面吃我的灰吧!”说罢追风扬起四蹄,绝尘而去。 晏晏便把方才的思绪放下,她似不经意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跟我去便晓得了!”昭明纵马轻轻跑起来,不急不缓的,似乎十分有分寸,不希望颠簸了马背上的人,一路群山环绕,一轮明月在天空照耀,路上的人便不会迷失了方向。 很快视野便豁然开朗,一条大河辽阔的闯入眼帘,神奇的是夜空中无数的星星在闪耀,刚好也倒映在河中,倒像是九天之上的那道绝美的银河在照镜子。 纵然是晏晏震惊的睁大了眼睛,自从离开九重天,便没有见过如此美景,可她纵然自恃神女到底也是浅见的很,只觉得天都才有纯粹澄净的美景,而人间因欲望而污浊不堪。 可眼前的美景,不就是穿越了天上人间吗,无论是神裔还是凡夫,总要走过自己的执念,他们生来就是平等的。 “怎么样?是不是很美!夜晚的落星河!”昭明跃下马,也将晏晏扶了下来。 “这也太美了!跟我的家好像啊!”晏晏赞叹之余脱口而出。 “你的家?我以为你是京都人氏。”昭明好奇的看过来。 “啊!这个是我从小跟着叔父家一起,去过瀚海也去过西域,我记得瀚海有一处大湖,便也是粼粼如星落,清波若月辉,我便常说,瀚海就是我的家!哈哈!”晏晏吓了一跳,差点就把九重天也说出来。 薛昭明却笑了,“粼粼如星落,清波若月辉,你说的真好,这里人迹罕至,却是难得的一处世外桃源,我若有了不开心的事,便会到这里来坐一坐。” 他随即在马鞍上抽下一个毛毡摊子,找到一处平缓的石坡将毯子铺好,然后扶着晏晏坐下,他又坐在了晏晏旁边,两人对着落星河,天际的银河似也跟人间的湖连接起来,当真是一副疑是银河落九天的美景。 “就是这个感觉,”薛昭明看了看晏晏,他的眉眼英挺此刻却带着温柔,“天地间就剩下我一个人,再大的不愉快,都会融化在天地间,我每次面对这样的美景,就会想为何要被琐事纠缠呢,人间还有那么多美好的东西。” 晏晏好奇的歪着头看他,“你也会有不开心的事吗?我以为你是我见过的人里面,最开心最单纯的人了。” “当然有,”昭明认真的说,“比如我也会想念我的家啊。” “你的家不就在这里吗?” “你有所不知了,”昭明苦笑一声,“我爹和我娘一直都住在成都府,我和阿芍自幼就留在蜀州由祖母照料,他们很少会回来,每次回来我央着他们带我们走,爹都不应,说是为了我们的安全考虑,只能将我们留在蜀州。”他说着说着,便轻轻低下头,有些落寞的表情浮上来。 谢晏晏最是见不得这般寂寥的心事,连忙安抚道,“哪有父母会不想将自己的孩子带在身边的?必是他们有不得已的苦衷,想来人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哪怕是做了皇帝,也不见得是舒心的事。况且,你和阿芍都这般善良,这般热情,人人都喜欢,你爹娘也必然会老怀欣慰!” 她安慰的极为认真,倒是引得昭明哈哈大笑,然后突然问道,“真的人人都喜欢吗!你喜欢吗?” “我也喜欢啊!真的啊!”晏晏连忙点头,仿佛生怕对方不信自己的话一般,又补了一句,“骗你是小狗!” 昭明的眼睛晶晶亮,他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又将目光投向湖面,“那你呢,看到这么美的落星湖,心情有没有好一些?” 反应迟钝的谢晏晏方才反应过来,薛昭明是为了叫她开心些,才做足了准备带她来此散心,不由得感动他的细心,“我这一趟虽没有找到要找的人,可结识了你和阿芍这样的朋友,也算不得亏了,我喜欢蜀州,也喜欢落星湖!”她粲然一笑,眸光流转,似与明月同辉。 薛昭明看着她的模样,便道,“人间不开心的事各式各样,我倒觉得皆因我们将自己放得太大了,把那点悲喜凌驾了这世间的一切,来了落星湖,我才晓得,山川日月为大,人在此中,若浮游昙花一般,这般一想,那些解不开的悲喜也小了,只觉得造化神奇,我们看都看不够,何必要浪费时间让自己不快乐呢?” “你说的对!”晏晏赞许道,“我当为你奏一曲才是!”她一摸自己的袖口,才想起在雁回山之时,她已经将结魄琴给了祁欢,她当下微微一愣,很快又起身摘了一片树叶,笑道,“此处虽无琴,可也不能辜负了。” 她将树叶放在唇边,吹起一首轻快的歌,悠扬婉转,连水中的鱼都跃出了水面,在月光下穿梭。 昭明也从腰上解下了一只古朴结实的酒袋,豪气的喝了一口,“既有知己,我也来助兴!” 他从腰间抽出一把弯刀,舞动起来,便如圆月生辉,晏晏侧头看着豪兴大发的薛昭明,他单纯热情,挎着酒袋提着长刀,怜惜江山风月,顾忌草木走兽,就是一个跃马人间的锦麟少年, 心中坦荡,光风霁月,这般美好的韶华,是祁欢所没有的,那个冰蓝眸子的男人大概永远不能如此在月下放浪形骸。 晏晏叹了口气,顺手拿过放在地上的酒袋,也豪气的喝了一口,那酒果然甘香甜润,有着鲜果的气息,“果真是好酒!” 她赞叹了一句,便觉得竟然脸颊微微发热,“竟还这样烈!” 昭明惊讶道,“你怎么可以喝酒?你的伤还没好!” 晏晏一挥手,“无妨!我还可以再喝一点!” 昭明急着去抢她手中的酒袋,“小九,你别胡闹,快些给我!” 晏晏则一个转身,轻松躲开他的手,拿着酒袋又喝了一口,随即玩心大起,“你抓到我就给你!” 两人就在河边追逐起来,昭明因怕晏晏伤势,所以不敢尽力追赶,晏晏则像一只灵活的小猫一般上蹿下跳,两人嘻嘻哈哈成一团。 不远处,传来薛云芍的喊声,“哥哥,小九,你们玩得可开心啊?” 第43章 又闻李宛海 落星湖赏月之旅到了后来,变成薛云芍和谢晏晏两个姑娘你一口我一口的抢酒喝,薛昭明左右为难,谁也没拦住。 回去的时候他便用腰带将自家妹妹捆在追风的背上,然后他将晏晏抱上瑞雪,两人合乘一骑,慢慢往回走。 晏晏比薛云芍酒量好些,虽觉得酒气撞脸,可至少还有五分清醒,只是面色酡红,眉眼熏熏然染上迷离之意,她弯着嘴角傻笑了一会儿,便道,“哪有你这般做哥哥的,明日阿芍晓得你这般捆着她,定饶不了你!” 昭明微微更凑近她一些,“那就求你不要告密才好。” 晏晏笑盈盈的看着他,由衷夸赞,“昭明,你这般好的人品,喜欢你的姑娘岂不是要从家门口排到落星湖了?” “现在的姑娘,似乎都不大将人品放在第一位考虑。”昭明笑得眉眼舒朗。 “那你家世也好啊,你爹爹怕不是四海九州的首富,嫁给你便是嫁给一座金山一般,只怕到你家的门槛都要被求亲的人家踏破了吧!” “这样的姻缘跟做生意有何区别?我不若自己打个赤金的娘子,日日放在房里。” “嗯,你生得也很好啊,武功又好,大凡美人也是难过英雄关的!”晏晏酒后毫不吝啬自己的溢美之词,况且她真心觉得薛昭明是个古道热肠值得结交的好兄弟。 “皮相这种事,最不长久,况且我一个男人,岂能用脸皮吸引姑娘?”昭明振振有词。 “你这样左也不行右也不行,不是真的难以伺候,便是。。”谢晏晏眯着眼睛,似乎发现了什么隐秘一般,将手放在唇边做出一个喇叭形,轻声道,“你莫不是个断袖?放心我不会告诉旁人!” 此话一出,昭明唰的铁青了脸,“别胡说!我可是有喜欢。。。”他面上一热,连忙低下头轻咳一声,“话都被你套出去了,那你呢?可有定过亲事?” 他目光灼灼的看过来,晏晏愣了一下,“我定过亲,只不过,不知作不作数。。。” 昭明起先听了定亲,便僵了一下,随后见她一脸惶然失色,便问道,“可是他待你不好?” “他有时也待我很好,”晏晏的目光似乎回望向从前的点点滴滴,“有时候却不知他到底在想什么,你说两个人一起出生入死过,有了这样过命的情谊,我却还是猜不透他,也可能是我太笨了,遇到他之前,我从未觉得我自己这样愚笨,连体察人心都做不到。” 晏晏的语气中透出浓浓的失败感,“我娘和我说,他对我有恩义,我该报答,便压着我的头与他定了亲,我就只好一路跟着他,拼了性命的报答,可是每次都觉得能暖到他心的时候,他便会转头离去,将我一人丢在原地,我能做的都做了,如你所言,赤金的娘子易得,焐热一颗心却是比登天还难。” 她说罢伤心的垂下眼帘,因酒气激荡,眼泪也悄悄滑下,看得昭明好生不忍,连忙伸手擦去她的眼泪,轻声安慰道,“小九,方才你说两个人一起出生入死过,便该有至深的情谊,在我看也不尽然,生死一刻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无可选择的决然,可夫妻间的情谊却不同,那是无数个平淡的日子酿出来的,若是不肯对你交付真心,如何能挨过一辈子的日子呢?” 晏晏听了这话,更觉得心中难过,昭明的额头似乎因为马上颠簸而贴在了晏晏的长发间,“小九,你别难过,从前他虽叫你哭,以后自然有人愿意为博你一笑,倾尽全力。” 酒后的哭泣最是累人,哭后的晏晏靠在昭明的肩上睡着了,看着她蝶翼似翕动的长睫,昭明又失了神。 自赏月之后,蜀州的天气也微微转凉。 晏晏常日便和薛云芍一处厮混,云芍也算是晏晏在人间的第一个闺蜜,这一日她们两人在房中做胭脂,云芍边做边笑,“你这个法子真好!果真这胭脂膏子配着露水蒸出来十分的润滑,小九你可真厉害!” 晏晏笑着又拿出一个小巧的白瓷盒子,里面隐隐透出琥珀金色的膏体,云芍看了稀奇,“这又是什么?” “这是我自己做的凝香膏,涂在脸上倒是能叫肌肤吹弹可破!其实蜀州气候要比京都好很多,倒不大用得上,你可以偶然涂一涂,香气是好的!” “啊!太好了!”云芍开心的跳起来,“小九,你真好,这凝香膏我太喜欢了!”说罢她又坐下来拉着晏晏的手,“我真的好喜欢你,你虽是出自谢将军家,可丝毫没有那些官家小姐的矫情,又漂亮又豪爽又有趣,不如你就做我嫂子好了!” 晏晏连忙伸手捂住她的嘴,左右看看道,“你这丫头,满嘴胡说,叫你哥哥听见要笑话死!” 云芍拨开她的手,不服道,“他笑话什么?你若是愿意嫁,只怕他晚上都要笑得睡不着觉!” 晏晏白了她一眼,“昭明近日总不见人,倒是去了哪里?” 云芍连忙一拍大腿道,“你不问我都忘了!我哥哥是去迎接蜀州的知州大人了,过几日便要在府里宴请他们,我还有件事要求你帮忙!” “何事,你说就是。” “这凝香膏,你可不可以再做一盒给我?那知州大人家的小姐,与我幼时相识,便想着送她一份礼物,正是选不出好的来,你这凝香膏当真拿得出手最为适当!” 晏晏点头应允,“这却不难,我做给你便是!” 云芍连忙抱住她,“小九你真好!”她贴近晏晏的耳朵悄悄道,“我还有件事告诉你,你可不要告诉旁人!” 这是女孩子们就要说八卦的时刻了,晏晏连忙点头,“我自不会告诉旁人。” “这个知州家的李小姐,早几时原是他们家看好了我哥哥赶着要定亲的,可是没多久他们家便不热络了,这定亲的事便也不提了,后来听闻是准备嫁入皇家做侧妃的,一下子金贵的不得了起来,不过,眼下看怕是又没了着落,才又蹬了我家的门吧。”云芍满脸的不屑。 “哦?不知是做哪位王爷的侧妃啊?” “这说来可巧了,我家的线报说,”云芍顿了顿,“便是与你堂姐有婚约的东靖王。” 晏晏瞪大眼睛,“她叫什么?” “李宛海。” 第44章 相逢又生隙 晏晏自然想起在凤来宫屋顶上,听见满脸皱纹的谢后跟祁欢撒娇,要给他娶的那个侧妃,就叫李宛海。 她便有一个冤家路窄的感觉,于是脱口问道,“这李小姐好看吗?” 云芍歪着头想了想,“我许久未见她了,不过听闻她有个小杨妃的称号。” 小杨妃是前朝皇帝的宠妃,听闻她雍容貌美,又能歌善舞,一曲《霓裳》名动天下。 她眼珠转了转,看了看晏晏心不在焉的模样,便误以为晏晏在忧心李宛海还有心于昭明,心中欢喜,便立刻挽着她的手道,“小九,我哥哥与李家小姐,决计是不可能了,我们薛家虽不走仕途,可也是世代皇商,连王上都要给几分薄面的,她既生了攀龙附凤的心,放弃了我家,那我哥哥也绝对再无可能重新与她议亲,薛家的脸面亦不是她们一个四品知州家可能随意拿捏的。” 她见晏晏笑而不语,又道,“等她们到了,你亲自见见便晓得了,我哥哥才不会喜欢她。” 三日后,薛府的菊花宴便开始了。 因薛昭明只是以自己的名义发帖子,所以来的也都是各官家的公子小姐,与薛家走得近的便是正二品蜀州牧家的两位公子和一位小姐。 这位州牧家的小姐钟凌年纪小些,团团的苹果脸儿一团喜气,爱说爱笑,倒与薛云芍最是投脾气,因着云芍的引荐和推崇,她也格外喜欢晏晏,钟凌生得一双细长的凤目,隐隐也斜飞入鬓,竟有三分肖似祁欢,令晏晏看得有些失神。 云芍正剥着一只橙,顿时花厅里芳香馥郁,晏晏便挽了衣袖,开始制茶,她白玉似的手上下翻飞,有条不紊,那茶水看着清冽纯澈,又生生浮开一朵牡丹花,令众人惊喜不已。 “阿芍姐姐,我说你近日不去寻我玩了,原来家里有这样有趣的阿九姐姐!”钟凌甜甜的笑着,伸手便要取茶。 此时花厅外脚步声声,一男一女转过屏风,走了进来。 女子黄衣蹁跹,生得丰润优容,进来便笑道,“昭明哥哥,阿芍妹妹好久不见!” 晏晏还没来得及细看她,便被她身畔的男子彻底夺去了目光,高大瘦削,凤目蓝眸,只一个转身便似乎带来了一室华光,他长身玉立,面上清冷端肃,却也在看见晏晏的那一刻,露出一丝震惊。 那是祁欢,化成灰她也不会认错的魔星! 晏晏愣住,连手里还擎着茶壶也忘记了,直到水溢出来烫了手,她才浑身一凛。 “可是烫到了?”一只大手拿开了她的茶壶,将她的手握住,她恍然的抬头看,却是昭明的关切目光,“指尖都红了,我带你去擦擦药。” 她下意识的抬起头看祁欢的反应,可祁欢的目光却落在黄衣女子的身上,似乎她真的只是一个陌生人一般。 晏晏只觉得心口被骤然扎进一根铁刺,她恍恍惚惚的被昭明带到内室,然后看着他给自己上药。 “嘶。”晏晏忍不住抽了一口气,也不知是哪里疼,牵得眼睛发酸。 “小九,你怎么了?可是我手重了?”昭明连忙又放轻了力度,羽毛一般大气也不敢喘。 “那人便是李宛海吗?”晏晏问道。 昭明点点头,他之前听自家妹妹说过一次,晏晏对李宛海有些在意,他本以为妹妹过度反应了,未曾想晏晏当真会在意的失神,他心中不由得心花怒放。 “我也许久未曾见过她,若是在别处见到,只怕认不出了。”他连忙道。 “那她身边的男子是何人?”这才是她最想知道的。 “我听闻那是她远房的表兄,名唤齐宴。” “齐宴?”晏晏心中顿时亮了一下。 “是的,看他们的样子,也许是有结亲的意思,倒是亲近。”昭明道。 晏晏只觉昭明话语温柔却震耳欲聋。 再回到花厅的时候,大家已经分别坐好,薛云芍与钟凌一桌,钟凌的两位兄长一桌,李宛海与祁欢一桌,众目睽睽之下,昭明很自然的拉着晏晏坐在了一桌。 云芍掐着银筷子笑道,“螃蟹都要端上来了,你们俩擦什么药去了这么久,难道这药甜得顶饭不成?” 众人便是一阵笑声,李宛海和祁欢的目光则投了过来。 昭明怕晏晏尴尬,连忙道,“你别说嘴,我倒要瞧瞧你今日张罗的螃蟹好不好,若是不好,罚你去山里猎一头鹿回来,重新请客!” 云芍状似无奈的对钟凌道,“如何,我方才对你说,亲妹妹啊,便是用来出卖的!”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此时螃蟹便端上了桌,酒也斟满了。 “谢妹妹!”李宛海竟然端起酒杯向着晏晏微笑,“原不知在此处会巧遇妹妹,实在是缘分不浅,敬妹妹一杯酒!” 谢晏晏正色看了一眼祁欢,他也正看过来,却没有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于是晏晏的愤怒顶了上来,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大声道,“我亦没想到,真是幸会!” 这幸会咬得极重,可是在舞乐声中又弱了不少,此时昭明却认真的剥了满满一蟹壳的蟹肉递过来,“这是夹子肉,可以吃些,我想着蟹黄寒凉,你不宜多吃。” 对面祁欢的眼睛果然大了一圈,晏晏冷笑一声,随即转身笑道,“昭明哥哥当真细心,多谢!” 这回不但是祁欢的脸色暗了一度,昭明更是被这一声哥哥叫的魂飞天外,顿时又拿起一只螃蟹开始剥。 在众人眼中,自然两两配对,一边惊艳于祁欢是个世间少见的美男子,一边感慨到底是薛家,长媳竟然出自大荒最煊赫的谢家,令人羡慕不已。 钟凌的大哥钟靖起身敬酒,笑道,“小九性子极好,不愧出身将门,只不知家里还有其他姐妹?我等也好生向往!” 钟靖的话又引起一片笑声,晏晏看了一眼祁欢,却见他只是坦然的看着李宛海为他斟酒,她便淡声道,“我家中只有一位堂姐,虽有未婚夫婿,可夫婿心中却另有旁人,可见性格好坏亦不是姻缘成败的关键。” “哦,遇到了这样的事,你堂姐预备如何应对?”钟凌问道。 晏晏微微垂下头,便又抬头冷声道,“捂不热的心,大约永远也捂不热,不若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昭明却看了看她,晓得她说的是她自己的事,便轻声道,“能放下过往,如你堂姐那般优秀的姑娘,定然会遇到更珍惜她的人。” 晏晏没说话,昭明却往她身边靠了靠,他的手臂伸出,似要搭在晏晏肩上。 对面的祁欢突然长身而起道,“既然今夜高兴,那不如我们就进山猎一头鹿回来,更助酒兴。” 他几步走到昭明桌前,居高临下,满是威仪,“昭明公子,可愿同去?” 第45章 我没丢下你 昭明看着祁欢,微微一怔愣,便笑道,“兄提议甚好,我也正有此意!” 几个年轻人又骑着马一起来到雁回山狩猎,昭明还是将瑞雪给了晏晏骑,一路上他都护在她身边,倒是李宛海不善骑术,并没有跟着来。 “小九,若是觉得累,便和我同乘一骑。”昭明对晏晏道。 “无妨,”晏晏笑一笑,“我就是跟着出来转转,累了自然休息,你不必管我,不然你今日可要输与他们了。” 昭明刚要说什么,不远处一只鹿匆匆穿过林子,后面便是祁欢纵马追赶的身影,他还回头喊话昭明,“看来今日我要领先公子一筹了!” 昭明眸子一亮,却又转头看晏晏,晏晏则道,“快去吧,我还等着吃你做的烤肉。” 昭明这才点头,策马而去,晏晏便慢慢溜着马,漫无目的的往前走,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当时她受伤时的山洞,这里同当时变化不大,只是外面的红果树此刻没了果子,只剩下郁郁葱葱深深浅浅的叶子。 她下了马,站在山洞门口,里面似乎没什么变化,可是也没有了曾经住过人的痕迹,如果当时不是被昭明所救,那她是不是也和那些红果子一般,已经消弭不见? 晏晏正在发呆,身后却传来一阵很轻的脚步声,她蓦然回首,却见对面走来的,竟是方才激走了昭明的祁欢。 他在月光下快步走来,玄色的衣袍随风烈烈,双眉微蹙,紧绷的唇角让脸上的线条显得更加冷硬,目光却直直的投在她的脸上,沉默着站在她的对面。 这一瞬间,各种悲喜感知都涌入了谢晏晏的脑子,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棵孤零零的树,骤然遭遇了雨打风吹,即合理又不合理,想逃走又不能逃走。 她想问他到底去了哪里,问他为什么要将她舍弃,她想骂他,想揪着他的领子暴打他一顿,让他将当日托付性命的誓言重新吐出来,还想痛哭一场,让那些积压的眼泪把他干脆冲走。 太多的感受同时袭击着她的心,大约也是物极必反,晏晏反而镇静下来,如果暂时无法理顺,就先放着吧,只考虑她来的任务就好。 于是她面无表情道,“这些时日,你可还好?” 她等了一会儿,祁欢依然不吭声,只是冷着脸蹙着眉看她,周身都散发着一股寒气。 晏晏叹了口气,淡声道,“见你如今的模样,想来过得相当不错,你化名留在李家,如今又借故来接近薛家,必然是有你的打算,我能帮你做点什么呢?” 她说出这话之后,简直想一拳打死自己,造了什么孽还要帮他? 对方依然是一阵沉默,晏晏冷笑一声,“你借故支走了薛昭明,在此处堵着我,我以为你有事要同我说,这些时日,大约是我长这么大过得最辛苦的日子,不知你的生死,不知下一步到底去哪里寻你,若不是在薛府跟你这般偶遇,我还不知要被困扰到什么时候,现在好了,知道你无事,又有了李小姐的助力,我倒是可以歇一歇了。” 晏晏说罢,便从他身边经过,想要离开,却被祁欢一把攥住手臂,不肯放开。 “你要放弃我了?”祁欢终于开口,却低沉的吓人。 她仰起头,控制了一下鼻酸的感觉,又无奈道,“祁欢,我一直以为我能帮你,便是你冷酷无情,不肯相信旁人,我也没有在意过,我以为凭着我一腔的热忱,总能焐热你的心,当时在雁回山,你回来寻我的时候,我差点就以为我做到了,可是。。。。你又走了,一点点交代也没有,我终于发现,我根本没有走进你的心里,我不过是你必经之路上的一把伞,雨来了遮一下,可是从未想着,要跟我并肩同行。” 祁欢的手臂用力一收,晏晏整个人便被他拉近怀中,紧紧箍住她纤细的腰身,“所以你想离开我?为了那个薛昭明吗?他哪里比我好?你喜欢他会给你上药,还是会给你剥螃蟹?” 他的长眉一轩,眸中尽是燃烧起来的火一般,嘴里的话却满是嘲讽,晏晏被刺得发怒,于是奋力的想要挣脱他的怀抱,“放手,你管我同谁在一起!” 这话令祁欢冰蓝的眸子几乎喷出火光,他一把将她推在石壁上,一手狠狠捏住了她的下巴,“谢晏晏,是你先招惹我的,现在你才说你受不了想离开,已经来不及了!” 他附身吻住她,惩罚似的凶狠的吻下去,晏晏起初挣扎得厉害,可是因身体没有恢复,在祁欢的钳制下也是枉然,她愤怒得无法,便一口咬破了他的嘴唇,可是他也只是微微顿了一下,依然没有躲开,他们的吻很快弥漫出淡淡的血腥味。 祁欢不断的凌虐似的吮吸她的唇,呼吸愈加急促,他用一只手将晏晏的两只手举过头顶,用力制住,另一只手在她的领口出扯开一道口子,他带着血迹的唇便迅速印在她的脖颈处,先是舔吻,进而是沉溺的吮吸,最终似不解恨一般,一口咬上她白玉似的颈,换来她强行忍耐的痛苦嘶声。 晏晏气得脸色发白,却又痛恨自己在他疯狂的亲吻中,逐渐的迷失自己,她感受到了身体对于祁欢的强烈反应,可情感上她又十分的抗拒。 终于她的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落在祁欢的脸上,他终于喘着气停了下来,将头埋在她的颈间,平复着暴走的欲望。 晏晏又推他,他却不吭声,只狠狠的抱着她,冷着脸拧着性子就是不松手,直到觉得晏晏真的透不过气,才不甘心的放开一点,而晏晏气得脸色发白,两只手攥成拳头,便雨点似的锤向他,他也不躲开,任凭她发泄着她的愤怒和委屈。 “你这个魔星,你到底还要我如何?”她泪如雨下。“我就是不想管你了,不想要你了!” 祁欢蓦然从她的肩上抬起头,他上挑的眼尾晕开了红痕,是她从未见过的惊惶可怜模样,她的泪莫名收住,因他这个样子心中泛出难言的酸楚。 “我没有抛下你,也没有不交代。”他深深的看着她。“你都没有听我解释!” 第46章 解怨赠信物 祁欢将晏晏带到了山洞里,两人重新坐在从前养伤的地方。 他的眼尾还是挑着红痕,一直握着她的手不肯松开,“那一夜你的体温越来越高,可是这荒山野岭根本无处求药,你一直说冷,甚至开始抽搐,我别无他法,只能脱下衣裳一直抱着你取暖,从前那么多难熬的日子都没有这一夜令我觉得漫长,我好担心救不活你。” 祁欢说着声音低沉下去,似乎在隐忍着什么,“我当时一直在想,你若是死了,我该怎么办?” 他又沉默下去,只是手还紧握着晏晏,关节几乎发白,他低下头,平稳着自己的情绪,他最终也没有说出晏晏若是死了,他会如何。 “还好,快天亮的时候,你退了烧,可是却一直昏睡不醒,”祁欢继续说道,“但是外面似乎来了很多人马,以你当时的状态,我想带着你全身而退,是根本不可能的,我只能将你留下,用干草将你盖住,我自己去引开那些人。” “你用自己去引开他们?”晏晏看着祁欢,她没有想到中间会发生这样的事。 “我想留下什么叫你知道我没丢下你,可是当时我又怎么能留下呢,我要把你藏得严严实实都来不及,如何会留下证明身份的东西?”他深深的看着她,“我没有旁的选择,晏晏。” 她的手覆盖在他的手上,她的眼泪又落下来,“对不起,是我没想到。” “好在那批人不是京都的,只是蜀州知州李继迁的私兵。” “他敢养私兵?”晏晏惊讶的睁大眼睛。 “天高皇帝远,这边的情况跟京都十分不同,你看薛家就能看出,蜀州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这里本就与西域十二国相接,通商便捷,物阜民丰,从军事上看,又是易守难攻,想要有所作为,蜀州实在是个天选之地。”祁欢缓缓道。 “他们没有为难你?你为何会以李宛海的表兄身份出现?” “那是因为,我对李继迁,说出了我的身份。”祁欢的眼神又变得深邃起来,那执棋人的气势重新回到他的身上,“晏晏,你知道我心里想要的,倒是与李继迁不谋而合,他在祁高帜的朝堂永远都只是一个四品知州,连上京述职都轮不到他,他需要一个机会,正好,我能给他这个机会。” “你如今的身份,他肯信你吗?京都的事只怕对你不利。”晏晏蹙眉道。 “无妨,京中我本也有布置,只赌他敢不敢向我走这一步。” “你太冒险了,这般赌命之事,若是。。。”晏晏心中一阵激荡。 “你别担心,这算不得赌命,”祁欢弯起唇角,见晏晏如此慌乱的关心他,便又眉目温和了很多,“他反而是拜服在我脚下,哪里敢取我的性命?只是我当时对他有所保留,没有马上告知他你的下落,两天以后才叫他派人去寻你,可是已经找不到你了。” “是昭明救了我,我也没敢说出真实的身份。”晏晏看着他,“我只跟他说要寻家里的侍卫,可是亦没有你的下落,我心里猜测你应该是顺利脱身了。” “明明是我救了你,却被他抢了功劳。”祁欢有些不悦的说道。 晏晏轻笑一声,俏皮的掐了一下他的脸,“祁欢,如果那一日来的是京都的人,你便会有性命之忧,你却为了我挺身出来吸引追兵,是不是当时你太慌乱了,若是你仔细想一想,一定会觉得,为了谢晏晏去死,可是不值的!” “你这个妖精!”他抓起她的手,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得了便宜还要卖乖,可见你是没有良心的,我舍了命救你,你转身就去与那姓薛的小子打情骂俏,是不是想要气死我?” “那你呢?从前谢后便要将李宛海许你做侧妃,你如今倒是真的与她出双入对,表哥表妹的亲昵!”她一噘嘴便转身不理他。 祁欢又从身后将她抱在怀中,他的头靠在她的颈间“你是在吃醋吗?晏晏。” 晏晏心中一阵酥麻,嘴上却嗔道,“谁有空闲吃你的醋?” “我是吃醋的!”他的手臂又紧了紧,“看到薛昭明围着你献殷勤,我便再也坐不住了,我怕。”他突然又沉默了下去。 “你怕什么?”她好奇的转头。 “我怕你会选薛昭明,他看起来便如一个世间如意郎君的样板,没有什么黑暗不堪的过去,喜欢你便能心无挂碍的靠近你,相比之下,我。。。。” 晏晏转身她的樱唇便印在了祁欢的唇上,她试探的舔一舔,便学着他的样子,伸出丁香小舌探着他的舌,祁欢只愣神了一下便反客为主。 她如今不挣扎不逃避,甚至若温柔的溪水尽力的包容他,似乎抚慰着他那些来自心底的恐惧,半晌两人停下来,抵着对方的额头,轻轻喘息。 祁欢身上有轻轻淡淡的草药香气,一直都没有变过,晏晏小猫一般靠在他的怀中,慵懒的用手指绕他的头发。 “祁欢,别怀疑自己,”她认真的说道,“你受的苦多些,也许因为你本是天上的神仙,不过一时受了困,才来人间走一遭。” “那这个劫也不算苦,还有你来陪着我。”祁欢吻着她的额头。 “所以无论什么时候,你都别看低自己。” “我不在乎旁人的目光,可是我怕听到你说,你不要我了。” 一瞬间大灰狼又变成了小奶狗,祁欢低下了头,可是月光下,能看到他的眼睛似乎变得湿漉漉。 晏晏心中又是一软,便又换了个话题,“如今我们要怎么办,你这次来是不是也准备拿下薛家?” 祁欢沉默了一下,便道,“是的,所以你我现在还不能立刻相认。” 他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支质地极好晶莹剔透的玉簪,簪头处是一朵雕刻精致的雪花纹样,他挽起晏晏的长发,重新将这枚簪子插入她的发间。 “你哪里来的这般名贵的玉簪?”晏晏好奇道。 “好久了,原本是我准备大婚之夜送与你,谁知会如此节外生枝,你要日日戴着它,不可摘下来,等着我,重新娶你。” 第47章 一起来吃醋 晏晏摸着头上的簪子,触手冰凉,可是又转瞬升温,与她身体的温度迅速保持一致,“这可是昆仑暖玉?” 祁欢露出好看的笑容,狭长的凤眸微敛,“你总说我冷面冷心,实则我只是不知该如何与你说,送你昆仑暖玉,恰如我心吧,我若是惹你生了气,你便摸摸它,便知我愿陪你暖你,只是我很笨,不会说话而已。” “这还叫不会说话?”晏晏惊讶的看着他,“你哄人的本事是不小,倒是头一次用在我身上。” “得了便宜还卖乖!”祁欢突然红了脸,连忙转过头,让晏晏大感意外,她努力的扳过他的头,看着他确实红了脸,眼睛垂下好久之后,才抬起看她,冰蓝色的眸子里能照见她的影子。 “你怎如此。。。”晏晏叹了一口气,“招蜂引蝶。” 祁欢笑了笑,大手勾住她的后脑,便想要吻上她的红唇,可是洞外传来了嘈杂的人声,听着像是薛昭明等人来找他们的。 “快出去吧,不然他们就要进来了!”晏晏笑着站起身,手却被祁欢拉住。 “晏晏,我要做的这件大事,已经开了弓,我也一定要走到最后,只有那个时候我才能更好的保护你,而不是如现在一般,你被我连累的伤痕累累,四处奔逃,所以你等一等我,这期间你大约还会为我受委屈,为我烦恼,但是你一定要为我坚持下去,相信我,心里只有你。” 晏晏顿了顿,抬头粲然一笑,“好,但是你也要应我,不可伤害无辜之人,不可做违背良心之事。” 祁欢点头,“好,我应你。”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山洞时,薛昭明连忙迎上来查看晏晏,“你们怎么在一起?小九,是不是你的伤口又疼了?” 还未等晏晏回答,祁欢却笑道,“公子不必担忧,小九无事,倒是我没追上那鹿,反倒跌了马,多亏小九的帮忙,公子好骑术,好身手,在下甘拜下风!” 他嘴上谦卑如仪,可一脸的春风满面,旁人都笑赞齐宴公子风姿卓绝,只有薛昭明听到他称呼“小九”便是轻轻一顿,又恰好瞧见晏晏头上多出来的玉簪。 这时从林子转出一人,骑在一匹红棕色的马上,略显孱弱,但眉目浓丽,眉梢眼角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 谢晏晏整个人一震却见来人正是崔仙,未等她做出反应,崔仙已经下了马,愉快打招呼,“谢九小姐,别来无恙?” 他彬彬有礼,似乎只是故人相逢,晏晏也只好笑容以待,“原来是探花郎,别来无恙。” “崔兄也到了?”祁欢自如的同他招呼,“正好,我来给你引荐这些朋友。” 晏晏看着祁欢带着崔仙穿梭于薛昭明等人中间,都是当世少年俊杰,自然互相吸引,很快他们就打成一片,相约着回去继续对酒当歌。 仿佛他们从来没有被崔仙的魔怪们逼到绝路一般,晏晏微微蹙眉,也许人间帝王之术,就是如此权衡利弊,哪怕之前差点死在对方手中,可是只要是清河崔氏的名声,便足矣让祁欢忘记那些追杀,她没法跟祁欢直说,崔仙是个披着羊皮的大魔头,只能默默的跟在他身边保护。 果然崔仙谈笑风生之余不忘了极其自然的对晏晏道,“九小姐似乎有些疲惫,不如坐我的马车回去吧。” “崔兄不是骑马来的吗?”薛昭明看看他的周围。 “因在下是个病秧子,不知何时便累了,所以马车是随时准备的,好解我燃眉之急。”他落落大方的谈起自己的身体。” 薛昭明看了一眼晏晏,本以为她会拒绝,没想到晏晏笑盈盈道,“那便多谢崔探花了,我也恰有些累。” “嗯,小九客气了。”崔仙自然的换了称呼,“从前在京都,你不是喊我崔哥哥吗?” 谢晏晏感觉被九个鸡蛋一起噎住了喉咙。 “你找人的速度可以啊,我今日才找到祁欢,你便同他称兄道弟了。”晏晏坐在马车上,看着对面的崔仙。 “我想找的人,还真的没有找不到,是你太慢了,我才有大把的时间同他称兄道弟。”崔仙倒了一杯茶推给晏晏。 “你到底想干嘛?” “计划没变,想要你。”崔仙笑呵呵的端起茶,“不如现在我们以茶代酒,来个交杯?” “你没有阴隧镜在身上,信不信我现在把你扔下马车?”晏晏挥了挥拳头。 “你别如此紧张,我暂时没想做什么。”崔仙看着她,“我只是想试试如果我是凡人之躯,能不能让漪罗心仪于我。” “我不是漪罗。” “有什么分别?他难道是祁欢吗?”崔仙笑着撩开车窗,“你以前在天族,是不是没有觉得月亮如此遥不可及?我正好同你相反,我做魔尊的时候,觉得她遥不可及,现在反而能这般坐在马车上,说着关于另一个男人的废话,我觉得很有意思。” 晏晏有些无奈,对这种完全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崔仙毫无办法,半晌才道,“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吧,人生不过百年一世,早晚要各归各位,只是你要伤害祁欢,我却不会放过你。” “哦,你好凶。”崔仙歪了歪头,“话说要重新追求你的事,我也跟祁欢提过,他没有拒绝,只说可以各凭本事,我才同意与他结盟。” 晏晏脑子轰然一僵,崔仙的声音又响起,“不得不说,他现在比照当年那个板正的战神,倒是有趣多了。” “晏晏,你未婚夫对我,当真是够意思。” 回到府中之后,晏晏借故身体疲累,便先回房休息,她刚换了衣裳,便听到门被扣响,她下意识的将头上的簪子紧了紧,另一只手打开门,却见到昭明正站在门口。 刚好清楚的看到她手里摸着簪子。 “有事么?”晏晏瞧他看着自己不动。 “小九,你和齐宴是否相识?”他低了一下头,又迅速抬起,“他是不是你从前说的未婚夫?” 晏晏倒吸一口凉气,今晚的男人们都变得比她机灵多了? 第48章 做个女情圣 l谢晏晏有一须臾是晃了神的,她脑子里想起崔仙的话,“话说要重新追求你的事,我也跟祁欢提过,他没有拒绝,只说可以各凭本事,我才同意与他结盟。” 又响起在山洞里,祁欢拉着她的手说“所以你等一等我,这期间你大约还会为我受委屈,为我烦恼,但是你一定要为我坚持下去,相信我,心里只有你。” 她心里有些透不过气,她不太想认真去分析这里面的因果关系,祁欢确实太难了,每一步都是陷害与放逐,这里没有人会主动帮助他,天族也是甩手掌柜的,也是揣着袖子,看他俩的话本子而已,她可以为他受委屈,只为了让他不那么委屈。 于是谢晏晏抬起头,对着昭明笑笑,“你都猜到了对吧,我们的身份。” 昭明点点头,“其实早些时候我就听到探报,谢将军没有一个叫谢九的侄女,只有那个从小被他带在身边,去过瀚海西域,纵马飞驰的大小姐谢晏晏。” 他顿了顿,“所以谢晏晏的未婚夫是东靖王,就是你之前日夜担忧的侍卫谢沐春,也是今日送你玉簪的齐宴公子?” 谢晏晏坦然迎上他的目光,“是的,你猜的不错,其实以薛家的实力,我也晓得瞒不了你多久。” 昭明走近她一步,目光深深的投向她,“我只是想问一问,如今他在你心中究竟是何分量?” 晏晏的手心不由得冒了汗,脑子里快速翻阅她三姐之前如何赢得众多男神的青睐,又不会互相冲突的示例,她三姐余瑶曾经摇头晃脑的教过她,“如何让众多男神和仙将都臣服在你的石榴裙下,不管你对面站得是谁,最重要就是四个大字:机会均等,你可以一律冷漠一点,说你对谁都不动心,但是现在可以陪他看一会儿月亮,就看看,不说话。”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不是拒绝人家吗?” 余瑶摸着她的头,语重心长道,“小妹你虽灵智卓绝,然于男女之情上实乃一个傻子,日后唯恐在此事上吃大亏,你记得永远不需要告诉男人你如何爱他,你要做的反而是让他不能确定你爱他,他便如上了缰绳的马,随你驾驭到哪里去。” 晏晏在脑子中过了一遍,然后斟酌着干巴巴的对昭明道,“东靖王与我的婚事原是一场交易,因他当时需要我家的助力,我又不想嫁予太子,只想回瀚海生活,是以我们两人一拍即合,互相保护互为盟友,并非,真的未婚夫妻。” 昭明听到这话后眼睛明显亮了一亮,晏晏却觉得头比往常要重了好多,她此刻希冀昭明得到这个答案能转身就走,谁知对方不但没走,反而又道,“我看得出他对你。。。亦是有心,”他看了一眼晏晏头上的簪子,“只是不知你对他。。。是否也。。。” 晏晏想着余瑶的话胡乱接口道,“便是有心,可是。。我还未想好。。毕竟。。” “无妨。”昭明又走近她一步,月光映在他的脸上,他异族似的深目格外明亮,他热切的微微倾向晏晏,“原本我没想过这么早对你说,你伤势初愈,心中也烦忧,我怕我的话叫你徒增压力,可今日大约也是个时机,晏晏,我自小听过一个神话,在神山之中有一种白鹿,它闪闪发光是神灵的使者,可以带着迷途之人找到回归的方向,我第一次看你拆下绷带的样子,心底便有一个声音在说:这就是我的白鹿啊!那一日根本不是我救了你,而是你救赎了我。” 晏晏有些慌乱的抬起头,可是想着又不能露出慌乱的神态,面对昭明热切的目光,她觉得这比叫她背八万四千卷经书还要不容易。最终她还是深深的低下头,心中一片赧然。 昭明见她如此,反倒以为她害羞,连忙道,“你别怕,我不是叫你给我一个答复,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我的心意,你是谢晏晏也好,是谢九也罢,都是那个陪我在落星河豪饮,吹着叶子看我舞刀的姑娘,我心悦于你,哪怕你心中还有旁人的位置,我也不在乎,我可以等,等着你回过头,我们一起去落星河,一起去瀚海,无论是哪里,我都可以陪你。” 晏晏愣住,“你也太好了吧,这怎么好意思。。。” 昭明见她蠢萌的模样笑了一下,伸手将她往室内推了推,“今夜你也累了,我又扰了你的思绪,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昭明!”晏晏唤了他一声,昭明应声回头,晏晏却一时语塞,半晌才道,“谢谢你,只怕我有负你的情意。” “我都说了,我可以等,哪怕是你欠了他什么,我都可以替你还。”昭明长身而立,语气铿然。 晏晏转身回到房中,听着外面脚步声渐远。才终于滑落身体坐在地上,不知道三姐是怎么做到的,做一个女情圣,委实太过辛苦! 第二日,宴会依然要继续。 晏晏与薛云芍,钟凌一起委在回雪轩中梳妆打扮,此时节,诸人都对祁欢和谢晏晏的身份有了隐隐地了解,一个是在京中迅速崛起的东靖王,一个是谢将军的掌上明珠,两人大婚之日,双双失踪,又突然出现在蜀州,这里面的蹊跷之处只怕隐藏着石破天惊的阴谋,但是蜀州自上而下所有人都一致的保持不拆穿的状态,毕竟薛家的态度就是蜀州的态度。 云芍对待晏晏较之从前更恭谨一些,钟凌则还是小孩心性,只顾说说笑笑,又拉着丫头们下去采花露了。 云芍这才凑近晏晏,轻声道,“如今你的身份变了,可我还只当你是跟我好的小九,我有些话想同你说一说。” 晏晏笑着拍拍她的手,“你这性子,难道还在乎我是谢八还是谢九?你想说就说呀!” 云芍拿了一把梳子从晏晏的发间滑下,“你与那位贵人有着婚约,他却为何一直将李宛海带在身边?你和他?” 晏晏无奈的看看她,“贵人有贵人的想法,我不过是臣女。”然后反手掐了她的脸一下,“你倒真的不喜欢李宛海?” “他们李家的人不过是些墙头草,谁有势力他们就趴在谁脚下,李宛海从小就被当宠妃养着,如今见贵人给她脸,她就活灵活现的不行,镇日里端着,好似她才是正王妃了一般!看得人好不窝火!好在你。。。” 她顿了顿,“小九,你若是当真无意于贵人,倒可以考虑我哥哥,我自小与他一处长大,虽有父母,然而养我教我的都是哥哥,你若做了我嫂子必不会吃亏的!” 晏晏倒是顿了顿,笑道,“今日我倒要把你打扮的花一样,比那个李宛海还漂亮,可好?” 第49章 宴席也争宠 傍晚众人都在薛府的露华亭中集合,那亭建在湖中,此时虽无莲花,可碧波清澈,薛家又有自己养的乐伎伶人,管弦丝竹借着水音,更是清妙动人。 祁欢此时已经算是开诚布公,崔仙代表着清河崔氏的强大助力与他站在一起,还有原本没有立场倾向的谢家,也有谢晏晏作为代表支持,祁欢就不算是一个落跑无权势的闲王,且京中大多名门子弟金科新贵对东靖王持以好评,甚至公开质疑太子等戕害手足,对东靖王暗下杀手。 崔仙带着笑容,慵懒的靠在桌案上,“如今京中多为殿下鸣不平,这把火再烧一烧,殿下便可回京,王上也会给殿下一个说法,舆情至此,他也不能揭过不理,殿下这所谓的落跑,倒是给太子等人将了一军,这一步棋,我很是喜欢。” 祁欢狭长的凤眸一挑,敛出淡淡一笑,却并未开口,一旁的薛昭明倒是云淡风轻的拿出几坛子酒,“殿下与崔兄都尝一尝,这是我府中特有的晴川醉,各位都是当世豪杰,不像我,不过一禄蠹尔。” 崔仙端起酒杯饮了一口,眉毛都挑了起来,夸赞道,“仙自负尝过天下名酒,却在薛兄这坛晴川醉里涨了世面,天下除却薛兄,谁敢说风雅,谁敢说富贵?” 他言语似有所指,薛昭明却笑道,“好酒都是待朋友的礼节,我家不过是生意人,朋友多了,才有往来,有了往来才有生意,是以还是朋友最为重要。.” 他们三人来回太极,如今想要成事,势必需要薛家的财力和门路,崔仙左右逢源,祁欢暗里观察,昭明却不急表态。 恰在此时,薛云芍带着晏晏和钟凌来到了亭中,三人本来姿容不俗,今日刻意妆点之后,便令人移不开眼。 云芍一袭红色胡装,束袖窄裙,曲线毕露,头上长发高束,竟像个英气逼人的女将军,叫人眼前一亮,她眼梢一挑,瞧见坐在祁欢身边的李宛海正好奇的往她们身上看过来,见她又是水粉轻蓝的衣裳,一身的娇弱无力,云芍就撇撇嘴,很是不屑。 她身后的晏晏则是一袭素白广袖长裙,腰间特意配了一条缀满明珠的腰封,走路间明珠就会辗转裙裾间,显得整个人都散发着辉光,她脸上的妆容却是细致,胭脂都是正红,眉间绘着梨花瓣,更显得肌肤如雪,恍若谪仙。 在座的宾客全都被这样的容颜惊得说不出话,祁欢微微皱了皱眉,崔仙的眼睛眯了起来,似乎又在看着另一张脸,李宛海则一脸的不悦。 唯有昭明心中几乎像是被瀑布来个大满贯一般激动,晏晏的模样恰如他心中神圣的白鹿。 薛云芍走在前面,她略一思忖便同钟凌坐在了一处,晏晏瞥了一眼挨坐的颇近的祁李,便自然而然坐在薛昭明的身侧,昭明微微凑近她一些,又温柔的为她斟满酒。祁欢的目光落在晏晏的发间,因看到了玉簪,便暂时垂下眼。 “今日的美酒好,佳人更是别开生面,”崔仙似乎好奇的看着晏晏道,“只是不知称呼谢小姐好,还是王妃好?” 听到这话的时候,晏晏恨不得用碗扣住他的嘴,李宛海却忽然抿嘴一笑,她手中的团扇上绣着两只同游的鸳鸯,一般来说闺阁之女未有婚嫁的,是不会当众拿出这花样的扇子或手帕,可是她却堂皇的将扇子放在脸颊边,凑近祁欢的脸,娇声笑道,“殿下瞧一瞧,宛儿头上的簪是不是歪了?” 祁欢连忙抬眼看了看晏晏,半晌声音略冷淡,“并无。” 李宛海却不甚在意,伸手抚了抚头上赤金的凤簪,“这是殿下所赠,宛儿自然留意。” 崔仙噗嗤一笑,薛云芍饮了一杯酒,撇嘴道,“李姐姐头上珠围翠绕,一眼瞧过去也不知谁正谁歪,扶错了可就尴尬了。” 李宛海蓦然脸上一红,想起从前赶着要与薛家攀亲的事,正要反驳,谁知祁欢竟转身给她斟了一杯酒,顿时心中得意,满面欢笑。 晏晏见状,心中不悦,便冷笑一声道,“如今大荒君王残暴不仁,百姓诸多苦难,天下谁来做王这事才比较重要,天下安定了,大家才都能如愿以偿,至于崔探花问如何称呼我,自然什么都行,就像送东西一般,你想送给哪个就送给哪个,我自然也可以有别的名头。” 祁欢目光如电的看了一眼晏晏,终究没有说什么。 昭明却在此刻毫不避讳的轻轻拉住晏晏的手,“我晓得这是你的心愿,”他轻声道,“这是你我相识以来,你最大的心愿。” 这个举动终于令另外两个男人终于露出了不爽的神色。 说罢他抬起头来,他的目光投向祁欢,这是宴会以来他第一次直面祁欢,“九州为大荒一统,可西域十二国依然不可小觑,南诏业以具大国风范,与大荒成了龙虎之势。” 他端起自己的酒杯,“天下的这个局面,固然是因王上残暴不仁,气度不够,任人不贤所致,那么殿下做了王,就能保证海晏河清,天下太平吗?” 祁欢眼尾一挑,他如今的气势亦不是在京中模样,只觉得他一抬眼便露出光华,上位者的霸气随之而来,他没有着急回答昭明的问题,只是站起身,然后抽出了身上的宝剑,“我与朋友相交,除了酒,总还要试试身手,昭明公子是不是也有意,与我比试一番?” 昭明笑了笑,也起身,他一把抽出了自己腰间的弯刀,那柄弯刀寒光朔朔,如同圆月一般,刀柄处有一颗黄铜铸造的龙头,栩栩如生。 他跃出亭子,一个旋身,带下一片落叶,他掐住其中一片,转而递给晏晏,“再吹一曲,助我舞刀吧!” 晏晏一愣,伸手刚要接下叶子。 倏忽间祁欢抖掉大氅,他如同白鹤一般纵身而起,身上宽袍大袖的衣裳,似乎毫无阻力,他的剑轻轻一挑,晏晏手中的落叶便裂成两半。 他一伸手,从怀中掏出晏晏给他的盒子,结魄琴便幻化出来,周围诸人一阵惊讶,不知是什么幻术。 他将琴递在她的手上,冷声道,“我记得你只弹这张琴。” 祁欢凤眸轻佻,面如冠玉,晏晏今日则如清露寒霜,遗世独立,一时间看起来相配得不得了。 此时天将晚,月华初上,两个青年刀剑相向,一个剑指苍芎,一个横刀破月。 昭明便率先出招,步步紧逼,他的刀法快如风驰电掣,根本看不清招式,只见寒光若流星般一闪一闪,刚猛已极。 而祁欢的剑却更为神奇,他似乎招招都在回避昭明的刀,只是自身旋转起来,那软剑便像一道白练般将他围绕其中,风雨不透,昭明的刀还没有碰到他的剑,只是碰到了剑气,便觉得手腕嗡的一声被震麻,昭明震惊,他从未遇到能将他弯刀几乎震飞的对手。 在他一愣神的时刻,祁欢已经立住身形,他的长剑高举过头顶,向下一劈,那风雷之势搅动漫天落叶,朝着昭明强势攻去,昭明连连后退,弯刀明明已经形成了一个星芒般的光团,却被这剑气迅速破开。 这一下,大量的真气倒行逆施,反向扑向昭明,他的上衣瞬间破碎,脸上出现一道长长的血痕。 晏晏的手心一下布满了冷汗,她想要开口,却刚好看到祁欢投来的目光。 第50章 吃醋与游船 晏晏只能低头在自己的琴声中注入灵气,琴弦一动,便有星光结成网将昭明稳稳接住。 她还没等收回手,崔仙不知何时坐在了她身后,他的手指几乎触在她的手上,“你接住了这个,却又伤了那个,真是难办,可惜这琴音只能结魄,却不能替你选一个良人。” 图片 晏晏回身给了他一手肘,崔仙便从座位上摔了下去,“本就都是你惹的事,再多嘴就打死你!” 崔仙落地“哎呦”一声,然后便笑了,晏晏再一抬眼,却见祁欢的眼神钉在她身上,冒了火一般,她蹙了蹙眉,可是想到方才李宛海头上的簪子,她又挺直了腰板,大声说道,“殿下,说好了只是切磋,点到为止就好,你下手太重了!” 她起身去扶昭明,祁欢却淡声道,“公子事事都有准备,难道真的需要搀扶吗?” 诸人一愣,昭明也缓缓起身,轻轻擦去颊边的血迹,“殿下何意?” “公子自称生意人,多年留守蜀州,似乎与世隔绝,”祁欢收了软剑,目光如电,“可是进退有度,似是不屑红尘事,可是红尘事你却没有一件不晓得,你自比纨绔,只会车马轻裘,走马行猎,可你这一身武功,便是大内高手,也甚少能及,昭明,你自是光风霁月的人物,可也有着心中密不透风的布局。” 昭明见他如此说,微微露出讶然之色,却没有任何推拒辩驳,只是轻笑一声,“殿下目光如炬,竟然试出了我心中抱负。” 祁欢走回自己的位置,从容的披上了外氅,端起一杯酒道,“我此番来蜀州,自然是为了我心中大业,愿结交众位俊杰,我不问你的过往,甚至不问你是何抱负。” 祁欢露出淡淡的笑意,“因我深知钱财无法收买豪杰,但是权势可以,所以你想要的,对我来说不过是时间问题,你我相交,无需细枝末节的交代,我只说现在我祁欢愿与你薛昭明结盟,共谋大业,我也自信不会令你后悔今日的决定!” 他仰头一饮而下,“你若陪我逐鹿天下,你的抱负必是我的抱负,你的仇人亦是我的仇人,公子,我再问一句,可愿同往?” 昭明看了看面前的酒杯,便也斟满了酒,“昭明愿随殿下,一统江山!” 祁欢又斜睨了一眼崔仙,“老崔,你还等什么?” 崔仙邪魅一笑,将杯中酒饮尽,“没意思,正经人没意思,我还没看够,你们便不打了。” 露华亭中,大荒的脉络便在三人摔落的酒杯中,勾勒出新的版图。 宴会一直进行到很晚,诸人豪情壮志,也都在今夜各归其位,自动为祁欢结成了一个可以同朝廷抗衡的势力,蜀州也难得下起了一点清雪。 李宛海衣衫单薄,人又娇弱,于是悄悄撒娇想要祁欢送她回去,祁欢此时似也喝了很多酒,面颊潮红,竟点头道,“好,小姐所求,欢该当满足!走!” 他晃晃悠悠站起身,李宛海惊喜之余想要伸手搀扶他,谁知他步履极快,几步便迈下台阶,径直往前走去,虽没有等李宛海一同走,但是依然叫对方心花怒放。 李宛海碎步紧随,经过晏晏的桌案时,轻轻笑了一声,“殿下偏要送我,我们先失陪了!” 薛云芍在后面不屑道,“再不失陪,怕是她也要冻死了,王妃又要换人了!” 晏晏却垂下眼,手里拿起刚热好的酒轻抿了一口,突然,一只温热的手拉住她,却是昭明,“是不是无聊了?”他的眼睛闪亮,“我们偷偷跑掉可好?” “嗯?”多少觉得酒意上头的晏晏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好,偷跑!” 昭明带着晏晏乘上一只小船,也是在露华亭的后面,只是亭中的人却轻易看不到他们,昭明拿出一件狐白裘给晏晏披上,白色的围领处的异常细腻,被风一吹,毛针便细腻的扫着她无瑕的脸庞。 簌簌的飞雪中,晏晏的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昭明看得呆住了,她平素有那般多的笑容,都很好看,可是每一种笑又都没法和今晚的笑容相比,那种发自内心的喜爱和纯净,似乎能净化包括他在内的世间万物。 “你一直瞧着我做什么?难道我的脸上也开出了雪花不成?”她笑盈盈的问他,“没想到蜀州也有雪。” “我也没想到今日有雪,”昭明坐在她身边,任由小船飘飘荡荡,随水漂流,“我长这么大,亦没有见过几次下雪。” “多美呀!”晏晏眼神微微迷离,伸出手接着雪花,“跟我家好像啊!”她因为伸手,整个袖子都滑下来,玉色的手臂大半露在外面。 昭明连忙一把拉过她的手,“你这样伸着手,岂不是要着凉!与这狐狸披风一起的还有只袖笼,你等着我去给你拿过来!” “不必如此麻烦!”晏晏一把拉住他的手臂,“一点也不冷,这样很好!” 昭明看着她的手紧紧抓着自己,面上红润晶莹,像只憨态可掬的猫咪,不由心中澎湃情动,“对呀,这样很好。”他亦伸手紧紧覆盖在晏晏的手上。 晏晏微微一惊,想要缩回手,用力一拉,昭明却突然皱眉,捂住了胸口,“嘶”了一声。 “抱歉,”晏晏想起他之前与祁欢比武受了伤,“是我碰了你的伤口了!” “无妨,”他将她的手执起,紧紧贴在自己的心口处,晏晏明显感到他越来越快的心跳声,“晏晏,我。。。我很开心,你能陪我游船,希望你达成心愿之后,我能陪着你一同去瀚海,看看那里的雪是什么样的。”他顿了顿,向天空望了望,“就算瀚海的雪很美,在我心中,也不会比今晚的更美。” 他的眼神灼热的望着她,他的手心也升高了温度,晏晏一时有些恍惚,面前这清俊的男子似乎与心中祁欢的影像相重叠,昭明一片赤诚,祁欢却霸占着她的心底。 “你很好,真的,只是我。。我。。”她的酒意更加上头,只觉得昭明的呼吸也变得急促,使她无处遁逃,终于她灵光一闪,一下子靠在他肩膀上,假装醉倒。 第51章 雪夜醉缠绵 不远处祁欢和崔仙正站在回廊之下,看着昭明和晏晏的身影。 “你猜,他们在说什么呢?”崔仙好整以暇的靠着廊柱,看着脸色越来越黑的祁欢,“你听不见没关系,我会一点唇语,可以讲给你听上一听。” 祁欢依然没说话,玄色的大氅在风中猎猎抖动,他冷着脸便向游船走去。 “我真不明白!”后面传来崔仙的声音,“我晓得你做事向来狠绝,倒没想到你专会给自己找不痛快,你若是如此在意谢晏晏,为何非要同李宛海卿卿我我?李继迁手里那点兵权,如何能与谢之成相比?丢了西瓜捡芝麻,你难道昏了头了?” 祁欢顿了顿,“在我看来,没人能跟晏晏相比,”他冷淡的冰蓝色眸子里会因为提到那个女子的名字而染上温柔的色彩。“只是现在大事未定,若是将她带在身边,倒成了那些虎狼之辈的靶子,我现在无法全心看顾她,只能竖一个新的靶子,将她挡在身后。” “嘶,”崔仙笑了笑,手中的折扇开了又合,“没想到你竟是个有情之人。”他的眸子一暗,冷冷的扫过祁欢的脖颈,“我还以为,郎心似铁,没想到,世上还有令你如此操心的人。” “我晓得你也喜欢她。”祁欢转过身,看了他一眼,崔仙的脸上已经没有了那一闪而逝的狠戾。“遇到她的人,都会喜欢她吧,我一直在想这世上为何会有人喜欢我?喜欢我有什么用? 我是一个很绝望的人,心里没有任何希望,只有阴暗和冰冷,为什么这样的人还会被喜欢? 她主动靠近我的时候,我心里在想,她是不是傻的?哪里会有人在乎我?” 祁欢顿了顿,他的目光中有一丝温软,“可是她就那样笑眯眯的毫无保留的说她喜欢我,从那时开始,我就认定我是她命定之人,哪怕她站在别人身边,哪怕她同别人缠绵,我也会把她抢回来,就算她气我恨我,也不能离开我,这世上有很多优秀,英俊,健康的男子,可她只能有我一个。” 祁欢的表情坚定又带点疯批,崔仙似乎也愣了一下,半晌才眯着眼睛道,“你变了很多啊,我都快认不出了。” 话音未落便看到昭明抱住了晏晏,祁欢便加速向他们走了过去。 崔仙却喃喃自语道,“漪罗,若是他从前就是这般变态,你还愿意为他而死吗?” 昭明因晏晏倒在他的怀中,便轻轻揽住她,又见她白玉似脸颊近在咫尺,不由得心底情动,嘴唇便轻轻靠近了她的额头。 恰在此时,河边走来一高大的玄色身影,他一跃便跃到船上,正是祁欢。 他不由分说便将晏晏拉到了自己怀中。 “殿下,你这是何意?”昭明不满地看向他。“晏晏才醉了酒,你不要乱来。” 祁欢挑了挑眉,冷笑一声,“谢晏晏与本殿现下有着婚约,本殿比你更有资格乱来。” “殿下现在已经要用权势来压我这商人了吗?薛昭明从不怕威胁,这些年我也有自己的准备。”昭明情急之下朗声道。 “我晓得你有你不想说的身世。”祁欢转头看了看他,可手中依然将晏晏打横抱起,”不光你有,我也有,而且比你的更加斑斑血泪,我是从炼狱里爬出来的人,炼狱都困不住我,世间还有谁能呢?你和崔仙固然很重要,可是没有你们,我不过是再多走一会罢了。但是没有我,你要走多久你自己晓得!” 他看了一眼怀中的晏晏,“别在女人面前把你自己说的那般伟大,你跟随我,到底是为了她的心愿,还是你自己的心愿?” 说罢他也不管昭明的反应,抱着晏晏径自离开。 祁欢的表情冷硬,一身玄色大氅,怀中抱着狐白裘包裹的晏晏,大踏步穿越后园,柳絮似的飞雪一半经过他们的身体,一半落在他们身上,在月光之下晶莹闪亮。 晏晏悄悄睁开一只眼睛,看了看周围只有他们两个人,便揽着他的脖子微微撑起头,“好了,把我放下来吧,” 祁欢已经面无表情,也不见他有停下来的意思,晏晏虽然酒还上头,可也看出了祁欢似乎正在气头上只好好言相劝,“你又生气了?这不是装晕了吗?你别生气!” 他的侧颜俊美无俦,可线条更加阴郁,晏晕红着脸,迷离的看他,撅起了嘴,“你不是陪李宛海去了吗?怎么有时间到我这里吃飞醋啊?” 对方始终不应,晏晏嘴角一瞥,眼泪便落下来,“你还好意思凶我?当着我的面送新王妃的不是你吗?我就不该和你好的!” 她嘤嘤哭诉,他终于看向她,微微低头在她耳边道,“晏谢谢,我看你就是皮痒了。” 他抱着她回到了回雪轩,踢开了大门,然后径直将她抱到内室,狠狠扔在榻上。 没等谢晏晏挣扎起来,他已经甩开大氅,扯下腰带,将她压倒在榻上。 “你干什么?”晏晏气得想咬他,却被他一把捏住下巴。 “我再不做什么,你的胆子真的要大的包天了!”他垂眸一口咬在她的脖子处,他扔掉她身上的狐裘,素白的领口经不得他用力的一扯,便露出大片的肌肤和绣着桃子的里衣。 “你走开,我还气着你呢,你去找李宛海吧!”她捶着他的肩头,却又压抑着声音。 祁欢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制她的头顶,然拽过自己的腰带将她的手捆了起来。“他哪里比我好,嗯?” 她越挣扎,他越没法放开她,他觉得自己心底的恶魔就在她的身上全都跑了出来,那些阴暗的不能见光的隐秘欲望,都在跃跃欲试。 他红着眼睛看着她的衣裳,微微用力那些象征着白鹿的明珠顿时滚落一地,他嗅着她身上芳香又诱惑的酒香,咬住了她的唇瓣。 她的喉间溢出似痛非痛的吟哦,又被他用暴风般吻全部吞噬。他布满疤痕的身体,帖服在她身上,原本还在抵抗的她却倏然放松。 她醉眼迷离,却一下子忘记愤怒,怜惜地抱住了他,将脸贴在他的胸口,又落下一串泪珠。 烫得祁欢一凛,他们紧紧搂抱住对方,抵死纠缠,试图给对方留下痕迹,试图把自己的痕迹留给对方。 “谢晏晏,你别再惹我了。” “是你先惹我的,是你欺负我。” “对,只有我,才能欺负你。” “你。。。”她又被封住了嘴唇。 第52章 又是伤别离 窗外的飞雪逐渐的停了,庭院中微微的冷,室内却是温暖如春。 晏晏安稳的躺在绣枕上,猫一般的瞌睡中,祁欢却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塌边看着她的睫毛窸窸窣窣的律动,她的头发全都披散下来,乌云似的铺满了枕头。 图片 他凑过去,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手臂一动,却碰到了枕边一处坚硬的物什,他摸过来一看,却是自己送给她的玉簪,她一直将它妥帖的放在枕边,出门就戴上,睡觉就放在枕边。 他挑起一抹微笑,近距离看着她白玉般晶莹的脸,不知是酒意还未散,还是春情未散,她的颊边依然红晕浸染,令他心底一片温暖和柔软,这一刻,他很想重新躺回塌上钻进她怀中,任凭外面风起云涌,再也不想起来。 祁欢深深叹息一声,用很低的声音轻声道,“还未婚嫁,昨夜是我情不自禁,只是。。”他顿了顿,眉头蹙了一下道,“我要回京了,若我能活着回来,便同你成亲。” “若是我回不来了,晏晏,也许薛昭明。”他仰起头,窗棂透过来的月光剑一般指着他的喉结,“等我回来。”他转头看着熟睡的她,一字一顿道。 天光大亮时,晏晏模模糊糊的被一阵敲门声惊醒,她睁开眼睛,却发现身边早已空空,就像是什么人都没来过一般。 她胡乱穿上晨袍,打开了门,门外站着一脸急切的薛云芍,“晏晏,你还睡懒觉?你晓得吗,东靖王已经启程回京了,他还。。。”云芍咬了咬嘴唇,垂下眼。 “他走了?他怎么了?”晏晏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慢了几拍。 “祁欢他回京都了,带着。。李宛海,说是。。要定为侧妃。。。” 晏晏觉得眼前一黑。 等她穿戴好,骑上马冲到郊外时,大部队的烟尘都散尽了,就跟她的床榻一般,就好似从来没有来过人。 她在马上神魂颠倒,祁欢又一次抛下她走了,既没有原因,也没有商量的余地,同从前一般无二,从没为她考虑过一星半点儿。 昨夜如烈火般热情的欢爱还历历在目,他的伤疤贴在她的身上,她的长发缠绕着他的长发, 那一刻她以为她收到了他的心,他们就此密不可分。 可是现在他带着他的心完好无损的走了,哪怕一点点慈悲也没有给她留下,是呀,晏晏心中一阵冷笑,他本就是没有慈悲之心的人啊。 她在马背上落落寡欢,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崔仙!”她脑子一道惊雷划过,“若是他带着崔仙一道走,怕是有危险!” 谢晏晏又一次纵马而起,咬着牙向着京都的方向飞奔过去。 重新穿越雁回山,她在密林中奔袭,也顾不得枝叶横生的树,在她脸上留下细碎的伤痕,追到午后,她终于看到了行军的人马,她长长的喘着气,正要纵马上前。 突然身后传来一个慵懒的男声,“此刻还要追上去吗?是不放心我?” 晏晏回头一瞧,竟是骑着马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崔仙,他穿着狐裘披风,显得原本精致的眉眼更加美轮美奂,那种雌雄莫辨的美,似乎一眼就被他蛊惑。 “我是不放心你,因为你最不想让战神醒过来!”晏晏觉得自己的声音不稳,她顿了顿,“这是我的任务,我不能让你破坏。” “你多虑了,晏晏,”崔仙带着一丝未名的笑意,然后与她并骑过来,“走吧,我带你看点有意思的,不叫你去白来一趟。” 他们转个弯从林子的另一侧往前走去,一直走到队伍的前方,便看到宽大结实的马车停在那里,似乎是正在休整中,马车的帘子打开着,恰好看到祁欢向着车里伸出手。 马车里随即伸出一个锦绣辉煌的小手,这小手被祁欢一把握在手里,便拉出了车里的美人儿,正是一脸春风得意的李宛海。 她笑盈盈从怀中掏出一只鲜艳刺绣的汤婆子,递给祁欢暖暖手,祁欢虽没什么表情,但是接了过来,在晏晏印象中,他从来不会用这种东西,送她的簪子也不过雕着一朵似是而非的雪花,可是他给李宛海凤簪霞帔,却是凡间婚嫁中才用的首饰,他也接了她那花里胡哨的汤婆子,就像是一对寻常夫妻一般。 晏晏觉得喉咙处涌上一股甜腥,她强行压制下去,结果鼻子一热,两股鲜血从鼻子里流了出来,“喏!”崔仙递过一方手帕,“也没有那么火辣的场面吧?你还受不住了?” 晏晏一把推开他的手,拿起袖子一抹,脸上便出现两道滑稽的血道子。 “情爱这种事,谁先在意谁就输。。。”崔仙话还没说完,只觉得下巴一阵凉风唰的飞掠过去,凌厉之处一下子切断了他一缕长发。 那是晏晏将自己的耳上的珍珠丢了出去,如破空的箭矢一般一下子击中了祁欢手中的汤婆子,啪的一声里面的热水崩裂出来,炸了祁欢和李宛海一身。 祁欢愣了愣,眉头一皱,李宛海惊骇不已,慌忙拿着自己的帕子往祁欢脸上擦去,边擦边道,“殿下息怒,这汤婆子竟炸了,往常从来不会的,想来这一冷一热。。。” 祁欢则没有再听下去,转身去了另一名马车换衣服。 李宛海满身是水,狼狈不堪,一脸的懊恼。 “哈哈哈哈哈,”崔仙笑得无比开怀,几乎连眼泪都要流出来,“不得不说,你虽生在板正的九重天,可论报复人的手段,当真是可圈可点!我也有一些奇妙的构想,可以与你切磋。” 可晏晏却转过身,身体微微颤抖,没一会儿就变成了剧烈的抖动,并带着啜泣的声音,崔仙扬起头,深深叹了口气,半晌道。“本尊真是欠了你的!” 他走到她面前,看着她水汪汪的眼睛像是堵不住的泉眼一般涌着泪水,打湿了蝶翼般的睫毛,他的心狠狠一颤,他从未见过她如此伤心,那么骄傲的圣女,如今悲伤的像个无依无靠的孩子。 他一把将她揽在怀中,他在耳边低声道,“他令你难过便有罪,我替你杀了他!” 晏晏却一把推开他,“你敢!”她流着泪,却还是挡在他的前面。 崔仙又恢复了不羁的表情,“你急什么,我是想叫你看看,你真的不必担忧我加害他,他同一个真正的凡夫俗子有什么区别呢?有野心有欲望看见美色便得陇望蜀,你来了这么久,只不过修改了话本子一点路线而已,可他的心,毫无变化,不管他是成为一个残暴的昏君,还是史官加持的英武仁厚的帝王,他都没有改变他的凡俗之心,他对我来说毫无威胁,你担心我害他什么?难道我会生生世世围着一个凡人砍砍杀杀?那我一个魔尊也太不值钱了。” 崔仙轻描淡写的口吻却让晏晏如坠冰窟,她心口犹如堵着一团棉絮一般上下都不得,崔仙仔细揣摩着她的表情,露出不易察觉的笑容,从袖中掏出一枚丹药,递给晏晏,晏晏不接,没好气道,“你干什么?明目张胆要毒死我?” “你对我,总是太多偏见,从前也是。”崔仙淡淡道,“我毒死你做什么?我们现在又不是敌对的关系,这枚丹药还是我从碧沉渊带来的,能恢复气血而已,我生就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你便总是这般看我,你且想想,我可真的害过你?就连现在我也是帮着你心上的郎君打天下,你可不要太没有良心了。” 晏晏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接过了他的丹药,“不管他现在如何,你别动他,不然我们随时都是敌人。” 她转身拉着缰绳欲走,崔仙却道,“我送你吧,你这样回去,不要掉下马来被野兽吃了。” 晏晏未置可否,他便跟了上来,突然晏晏猛然一回身,伸手将一枚药丸塞进他的嘴里,然后一抬他的下巴,丹药直接滚进了喉咙。 “这是做什么?”崔仙捂着自己的喉咙,“我无心害你,你倒恩将仇报。” “没害你,这不过是我从九重天上带下来的追踪药丸,给你吃一颗我也吃一颗,怕万一找不到你而已。”晏晏挑挑眉,“碧沉渊能做到的,九重天也能做到,所以你要对祁欢做什么,我就会对你做什么。” “哪怕他对你忘情负义,你也这般维护他?” 晏晏没说话,一骑绝尘而去。 第54章 恶战雁回山 谢晏晏指着他铺开一车的铜铁装备,震惊道,“你这是哪里找来的材料?” 祁欢淡定道,“一直藏在马车的夹层里,我之前已经组了一多半,眼下也快完成了。” 晏晏心中暗暗佩服,怪道他的马车较之正常的马车要大一圈,里面竟然藏了这么多杀伤性武器的配件,旁人多说有108个心眼子,祁欢得有801个,“你要临时做火雷,炸死他们?” 祁欢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认真并带着自豪道,“火雷的威力远不如我现在做的东西,我还没来得及给它取名字,等一下我只要拉下机关,怕这方圆三里,都可以夷为平地。” 晏晏垂下眼顿了顿,不知为何,想起了天族之战时,扶光的神臂弓,流星一般的箭矢瞬间令三千世界沦为末世,随即她犹豫着问道,“你说的夷为平地是什么意思?这里还有不少自己人,李继迁,崔仙,还有昭明,你。。。” 祁欢突然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即打断了她的话,“你怎不说我干脆连我自己一起灭掉?他们还不至于配和我同归于尽!你莫忧心你的昭明公子!” 晏晏秀媚一立,冷声道,“好,算我杞人忧天,我也不在此处自讨没趣,随你把谁炸上天!” 她看了一眼昏倒如熟睡的李宛海,更加怒火上涌,“你自然舍不得同他们同归于尽,送你汤婆子的佳人还在,你怎舍得死?” 她说完这句话便觉得嘴唇也发抖,一壁又后悔这个时刻,同他嚼这些气话并无意义,一壁又心绪难平,只觉得他一心放在李宛海身上,不由得灰心丧意,转身毫不犹豫的准备掀帘子下车。 突然一个大力将她拉回座位上,祁欢的手只在她手臂上重重一握,又瞬间撤回,专心在自己手上的武器,他缓缓道,“你别动,不许下车,我很快就完成了。” “你完不完成同我有什么干系!”晏晏生硬的杠回去。 “我晓得是你,”他细细的捻着一根引线,“打碎了那汤婆子,我很欢喜。”他没头没尾的来了这么一句。 晏晏张了张嘴,却没说话,倒是也没有再着急下车。 外面的战况愈演愈烈,那笛声也愈加刺耳,显然对方亦想要速战速决。昭明的弯刀快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可是妖兽也是不畏生死,疯了一般扑上来,不免顾此失彼,腰上和肩膀处也被抓伤。 正觉得有些吃力之时,突然马车的车窗和门帘出各伸出一套三支长短不一的炮筒,然后传来祁欢的呼喝之声,“众将士速速退后!” 大家愣了一下,迅速向着马车方向退了过来,紧接着三套炮筒,九个炮眼接连响起轰鸣之声,威力之大,连巨石也崩裂,树林摧枯拉朽一般向着两边倒去,那些妖兽顿时被炸成血沫。 但是那笛声还未停止,只是被炮声震得听不清楚,妖兽便一时吓得四散一时又因笛声聚拢成团,继续不知死活的进攻。 晏晏蹙了蹙眉,突然从手中幻化出结魄琴,“弹药总有用完的时候,擒贼先擒王!” 她纤长的指头迅速在琴弦上拨出流水般的音律,紧接着音调突转,更似共振之音,专挑笛声奏响之际,与之共振,使得吹笛人只能提升自己的笛音来抵御共振带来的真气翻涌。 可是琴声若龙吟绵延不绝,显得松弛而游刃有余,逼得笛声越来越高亢疯狂,终于,噗的一声,一棵柳树之下,一个人大口喷出鲜血,几乎栽倒在树下。 笛音戛然而止,那人不断的喘息,气血奔腾翻涌,让他整个人都胀成番茄色,他拼命想站起来,他比谁都清楚不可以落在祁欢那个小妖孽的手中。 “唔,找到了哦!”一个松弛又魅惑的声音响起,却令人心中恐惧,皮肤上寒毛全部竖起。 一个披着蓝狐皮大氅的男子从远处施施然走过来,他生得眉目浓丽,且面上一直挂着别有意味的笑容,他的右腿上血迹斑斑,却似乎根本没有影响他的步伐。 他走在遍地残尸与鲜血的地上,一派松弛自然,好似常人走在山间草木中一般,仿佛这人间本就该是地狱,处处业火处处哀嚎,那些血肉在他看来就像是蔓珠莎华一般绚丽,令他满意,他如同行走在地狱中的使者,从容不迫,毫不动容。 吹笛人自负悍勇,方才的火炮和琴声即使令他生出寒意,也没有此刻见到这男子之时,恐惧的肝胆颤抖,他想骂人,可是喉咙像是堵塞了一般,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就像是鸟儿遇到了秃鹫那样的血脉压制。 “是七皇子啊,哦,应该唤你北静郡王。”崔仙走到他面前,低下头凝视着他,他笑呵呵的,眉眼弯弯,却让人觉得像是刀子划在骨头上那种尖利又无可逃避的恐惧阴森。 瞬间七皇子祁珍吓得嘴唇发抖,“你别过来,你敢动我,就是公然得罪皇后与国师!” “呵呵。”崔仙笑着轻轻挥挥衣袖半掩住嘴唇,“得罪从何说起,我只不过是,还礼。”两边冲过来的士兵将他制住,然后用不知道什么架子夹住了他的眼皮。 “你!你!”祁珍短促又惊恐的吐出这几个字。 “你应该听过我的名字,崔仙,东靖王殿下把你交给我照顾了。”他的声音不高,却仿佛就响在祁珍的耳畔。 “殿下叫我好好送你回去,不过,总要送皇后与国师一点点小小的礼物。”突然一对灼烧的通红的铁针直直刺入了祁珍的双眼,刺啦一声,冲天而起一股白眼。 “啊!!!!”祁珍撕心裂肺的声音穿云而去。 依稀那令人惊惶不安的声音再次响起,“别忘了回去告诉国师吴心,本尊一直盼着与他重聚。” 至此五千妖兽围攻东靖王于朔野,被全部绞杀。 “没想到,会是祁珍。”晏晏不断在脑中搜索这祁珍的相关信息,他生母季淑妃出身御史世家,又年轻娇俏,是以很得祁高帜的宠爱,从祁珍的珍字上就可见一斑,她从前与余贵妃交好。 没想到余贵妃失势,她转而攀附了谢后与太子。 “那谢后如何会真心待旁人的孩儿?”祁欢冷笑一声,“她叫吴心教祁裕这般邪术,日后变得不人不鬼,也就更加只能成为她的一把刀而已。” “所以,京都十分的凶险。”晏晏总结道,她看了一眼祁欢,想说什么却又没有开口。 “你不能同我去。”祁欢毫不犹豫的说。 两人陷入了一阵沉默,这时一旁的李宛海悠悠转醒,甫一张口,便是娇滴滴,“殿下,这是。。。发生了何事?” 谢晏晏一步跨过去,照着她的面门就是一拳,李宛海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重新昏过去,两道鼻血流出来在脸颊边流出两道红沟。 祁欢看了看晏晏,微微蹙眉,“你的手不疼吗?” “嗯,手指有一点疼,我需要活动一下。”晏晏伸手,快速活动了一下手指。 啪的一声,她又给了祁欢一个巨大的耳光。 “你同她去吧,我回去了!”谢晏晏一个转身下了马车,故意在外面与崔仙打招呼,“崔仙,我要回去了,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吃酒!” 崔仙露出配合的笑容,眼波流转,“有你等我,我一定归心似箭。” 她又转身道,“昭明受了伤,给我一辆马车,我要带他回去。” 第53章 饮马救归途 晏晏的心随着马儿的颠簸觉得越来越剧烈,很快她似乎感觉不到风与速度,只觉得自己是一颗剧烈跳动的心,随时会爆炸一般。 做人,可真难啊!她心里默默的叹息,只觉得眼皮发沉,想了想便掏出了崔仙给的药丸,她放在嘴边想了想,似乎头脑中突然一根神经尖锐的刺痛了一下,手一抖,那药丸便落地滚了出去,她愣了一下,却见药丸滚落的方向,薛昭明骑着瑞雪飞奔了过来。 晏晏来不及准备好表情,薛昭明就到了她的眼前,她似自语般喃喃道,“你来了,又是你。” 然后她就一阵晕眩倒了下去,薛昭明一把将她接住,两人堪堪平稳落地,晏晏便被他紧紧抱在怀中,“我听阿芍说你没吃没喝就骑马跑出来追。。殿下,你脸上怎么有血迹?你受了伤吗?” 晏晏有些无力的靠在他怀中,缓缓道,“这个血迹虽然是我自己的,可是我没有受伤,我比瑞雪的身体还好,你不必担忧。” 昭明扶着她的肩膀,撑住她的身体,凝视了她半晌,似乎有千言万语最后出口却是,“没受伤最好了,跟我回去吧,我给你准备了你爱吃飞刀牛肉,还有樱桃饆饠。” “我好久没吃樱桃饆饠了,那是京都的菜,你请了京都的厨子吗?”晏晏露出一抹略苍白的笑意。 “我。。。我自己亲手做的。”他晶亮的眼睛显得小心翼翼,略显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你也晓得叫我练刀却没什么,谁知那小小的面团。。如此难拿捏。。。” “那你还敢叫我吃?”晏晏被他扶上瑞雪的马背,满面惊奇。 “我叫阿芍尝过的!尝过很多次了,这次应该可以!”他在她身后神情略紧张。 晏晏想到阿芍满脸崩溃,五官狰狞的尝试哥哥的手艺,便觉得这妹妹当得十分不易,她轻轻靠在昭明肩头,轻声道,“我是真的累了,走吧,回去尝尝你的樱桃饆饠。” 昭明露出温柔的笑意,手一拉缰绳就要纵马离开,突然晏晏觉得心口猛地被什么力量一牵,她马上意识道,是追踪丸的招引,只有在对方奔逃时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谢晏晏想也没想,从昭明手中抢过缰绳,重新纵马向着祁欢处狂奔而去。 果然在他们停驻的地方,已经变得修罗场一般,遍地死去的士兵,鲜血与残肢洇红了草地,晏晏浑身一震,可一眼望过去都是李继迁的兵马在抵抗作战,她并没有发现祁欢的身影。 而对面的敌人,却更叫晏晏惊掉了下巴。 伴随着一阵怪异的笛声,一个穿着紫黑色斗篷的女人正在敌军领头的位置,她黑色的指甲像枯木一般快速生长,轻松的挑起一个个惊恐的士兵,她整张脸都狰狞且诡异,甚至根本不是人,只是一个妖兽。 可是她的脸是谢晏晏认得的脸,那是她用蘅芜草就回来的蘅尔啊! 她此刻已经是个身怀妖术的妖人,她疯狂的冲过来虐杀这些士兵,身后还有同样怪异的妖兽部队,虽然数量不多,可都可以一当百。 她惊愕不已,可身体已经弹出,她抽出腰间的鞭子,那鞭子遇到凡人就是普通的鞭子,遇到妖兽之时,竟发出湛湛金光,一鞭出去,立时扫平一片。 蘅尔此时也注意到了晏晏,她如今变成猎豹一般的瞳孔,幽绿色中间一道金线,她先是歪了歪头,困惑的看了一眼晏晏,随即好像想起了什么,她的表情更加狰狞,甚至发出了野兽的怒吼,这时,那奇怪的笛声变得更加紧迫。 那些妖兽更加疯狂的扑了过来,蘅尔更是直奔晏晏,长长的利爪劈空而来。 晏晏长鞭一震,卷住她一只树枝一般的指甲,啪得一声,指甲应声断裂,蘅尔见状后退几步。可大规模的妖兽又潮水似的攻上来。 昭明护在晏晏身后,擎着他的弯刀不断砍杀,可是刚才不多的妖兽,在遇到晏晏和昭明的反击之后,突然从树林中窜出了更多。 晏晏眼神一暗,她突然看到旁边的大树旁,已经受伤的崔仙。 她几步靠过去,一把薅住他的领子,“你怎么在这里?祁欢呢?别以为我不晓得,这一定是吴心的手笔!” “是他的手笔,可是与我无关。”崔仙唇边还有溢出的血迹,他的腿被抓伤,还流着血,只是面容依然淡定。 “吴心是你的人啊!怎与你无关?” “哈哈哈哈,”崔仙冷笑一声,“凡间的规矩你不懂,谁许愿大,他就是谁的人,比起做清河崔氏的家臣,怎么能比做一人之下的国师?这个账你算不过来?” 晏晏哼了一声,“背叛的滋味是不是不好受?我若不来,你现在已经成了他们的腹中餐,你不是厉害的空前绝后吗?瘸腿的妖尊大人?” 崔仙终于露出了阴冷愤怒的神情,他的脸色更加白了一些,一字一顿道,“背叛本尊的人,自要承受本尊的怒火!” 话音未落,晏晏却一鞭过去缠住他的腰身,手腕一翻,将他整个人甩上了树干,她笑了笑,“给大人你找个好地方发怒,你慢慢发,我先去救人了!” “晏晏!”崔仙在树上喊道,“找到吹笛人!” 晏晏身体一凛,她也觉得这个笛声怪异,是控制着这些妖兽的关键,可是她如今听不出这个笛声究竟从哪里传来,这声音就像从四面八方涌来,听的人心惊肉跳。 先找祁欢!她定定神,就朝着马车冲过去。 马车里很是安静,让她有些恐惧冒出来,想到崔仙受伤的模样,她翻开车帘的手有些颤抖,半晌,她猛然掀开帘子,却正好与祁欢对视。 他此刻毫发无伤,神情严肃却并不紧张,他面前摆着几只铁管,还有一些火药和砂石,马车的另一边,李宛海却昏迷不醒。 两人对视着,都没想到能在这里惶然重逢,只觉得沧海桑田一般。 “你怎么会在这里!”两人同时开口。 第55章 多情应笑我 晏晏扶着受伤的昭明跨上了马车,好不犹豫的离开了。 崔仙看着祁欢从帘子后面追逐着马车的目光,笑道,“你这样放了她走,她赌气嫁给旁人,你能受得了?不过你既然志在江山,车里那个,大约更适合做你的皇后,既容易牵制,又非你心上人,日后要杀要剐也不心疼。” 图片 “可是谢晏晏,”崔仙顿了顿,“她做不了一个皇后,别看她现在帮你护你,可若是你身边有了旁的女子,她一定会躲得远远的,任你如何也唤不回头。” 祁欢依旧望着远去的马车,似乎没有在听崔仙的话,半晌他才淡淡道,“你别管。” “我只是在想,她到底为何如此帮你,”崔仙的声音又一次传来,“只是喜欢你?你觉得合理吗?” 祁欢冰蓝色的眸子冷冷的扫了他一眼,硬邦邦道,“还好有你在。” 崔仙一愣,“你这话,怎么恶心起来了?” “因为有你这样阴阳怪气的人衬托,喜欢我就显得没那么不合理。” 马车往蜀州的方向轻驰而去,晏晏给昭明检查了一下伤势,肩膀上的伤倒是无妨,只是伤及皮肉,可是腰上的抓伤几乎深可见骨,晏晏将纱布缠在手指上,一点点替他上药,嘴里便轻声安抚,“这伤口极深,上药一定是疼的,不过你别担心,我口袋里有糖腌的莲子,待我上好了药就拿给你吃。” 昭明忍不住笑了,“晏晏,你怎将我当孩子一般哄?” 晏晏愣了一下,蓦然想起从前跟祁欢一起,总是像孩子一般变着花样的哄他,领他吃吃喝喝,甚至带他泡澡疗伤,她常常觉得自己完胜过三姐余瑶,毕竟她没有将任何一位郎君当孩子养的经历,可是谁晓得从前靠她护佑的小皇子,瞬间就长成了参天大树,她反而变成了树下一个不重要的众生。 她仿佛打开了不该打开的宝盒,眼睁睁看着场面愈加失控。 可若论一心一意,她又觉得自己也站不住脚,每每想到自己的任务,她又觉得大约是自己动机不纯,所以祁欢的一手一脚每一个举动,都牵动着她的神经,关心则乱,心虚更乱! “啊!”随着昭明的一声呼痛,才将她千思百虑拉回现实。 “抱歉,是我走神,手重了!”她靠近他的伤口,想也没想就吹了吹。 这一吹,叫昭明从脸颊一直红到了脖子根儿。 “你是有何不适吗?怎的脸这般红?可是发烧了?”她的手连忙探上他的额头,却被对方一把抓住。 “我无事,”昭明握住她的手,没有给她机会抽回去,“晏晏,我有几句话说。” “你说就是。”晏晏急于抽回手,“我去给你倒一碗茶,在听你慢慢说就是。” “我晓得,你还是心系殿下。”昭明直接道,他星星般的眼睛坦率的看着她,“你不顾自己的危险,选择回来救他,生死之间,是做不了假的。” “我并非,有意欺瞒你。。只是。。”晏晏看着他,心里不由又升起一份愧疚之心。 “你干嘛?”昭明爽朗的笑起来,“这样的表情一点都不谢晏晏。”他的手指在她额头上轻轻下滑,顺着漂亮精致的鼻梁一直滑到下巴,“我认识的谢晏晏,聪明又通透,眼睛里有旁人没有的光彩,靠近你就觉得一切都有希望,我可看不惯你失落的模样。” 昭明认真的看着她,他披着白色的里衣,露出小麦色线条流畅的胸肌,腰上是缠好的绷带,可也掩不住他健硕完美的身体,晏晏不由得看得有些呆愣,不过心里却想着,祁欢身上那些层层叠叠的伤疤,两相对比,她不自觉生出对祁欢的怜惜,顿时又升起对自己的恼恨。 “是吗?我会给人带去希望吗?”晏晏露出一些迷茫之色,“可是你在我这里,得到的都是失望而已吧,我也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变成了一个婆婆妈妈的人,以前吹了灯便是睡到天明,现在盯着蜡烛抖,心烦意乱到三更。” 她自嘲一笑,“果真人间催人老,只怕我也要生几根白发了。” “你对自己太严苛了,这世上最难过的便是情关,我听说,过了情关的人,坐地飞仙也使得了。”昭明看着她,眼神里都是怜惜,“我晓得你心里有旁人,可是依然不想放手,所以连我自己都做不到的事,为何要求你做好选择?” “你这人过于好了,当真做神仙也使得,只是你这般心善,倒叫人总想欺负你。” “我总觉得,好心不会办坏事的。”昭明粲然一笑,随即又深深的看着她,“我所求并无其他,只求你在心中为我留一小块位置,欢喜了记得与我分享,难过了记得找我一诉,如此而已。” “那你的野心还真的不小,若是我喜怒哀乐头一个都是想着你,那不是。。。”晏晏说着说着突然一愣,随即只觉得脸颊有些发热。 昭明眼睛眯成一条线,“对,我没说我放弃我的野心,这情关我们各过各的就是。”他想了想又道,“现如今殿下回了京都,我们这边也要着手准备了。” 晏晏一下子没从刚才的情绪里回过神,“准备什么?” “自然是为殿下造势,”昭明的目光变得深远起来,“他此行遇到伏击,连北静郡王也动用出来,想必谢后一党,一天都不想看着殿下活着了,你爹也被困在京都,如果我们这边没有一丝声响,那殿下便是九死一生。” 晏晏蹙了蹙眉,赞同道,“确实,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也没有必要一直隐藏实力,只是这造势的手段,需要细想想。” “这件事,在我看来,大荒王上的心思才是根本,”昭明的神色变得认真肃穆,“我猜测王上无心让任何一个儿子继承大位,他想要的是用邪术令自己能千秋万世的坐江山。” “你分析的有理,这样一说,他所有的行为都解释的通了!”晏晏拊掌认同。 “所以,让他能忌惮的事无非便是性命一事,那火鼠裘便可以拿来做做文章,”昭明笑道。 第56章 布局重紫宫 在祁欢的人马到达京都的前三天,暴雪袭城,重紫宫中收纳珍宝的多宝楼竟然惨遭暴窃,偷盗的贼人极其嚣张,不但将多宝楼中精巧隐层的暗格、暗门乃至机关消息全部拆除,手法不但流畅专业,且暴力快速,还干脆将楼中所有窗子全部卸下来,导致整个多宝楼快要被积雪掩埋。 图片 司礼监的太常侍刘沐冒着一汗冷汗在多宝楼中探查了一天,可依旧线索全无,大雪将一切痕迹都淹没了,最可怕的是,那件关系到祁高帜性命的火鼠皮已经不翼而飞。 祁高帜当即震怒,派出了所有的金衣卫,又将这个任务交给国师吴心,务必要寻回火鼠裘。 恰在全城戒备只进不出的要紧时刻,祁欢的人马在无任何警戒之下进入了京都,来到重紫宫门口之时,宫中竟然无一人预先得知。 祁欢等人被迎入宫中,还没有半日,蜀州送来八百里加急的奏报,蜀州牧钟大人在奏疏里直言日前抓捕了一伙贼人,从他们身上搜出了禁宫珍宝,还有一件世所罕有的火鼠裘,钟大人极为震惊,因此不知该作何处置,特来奏疏以咨圣意。 这份奏疏并未有一字一句提及要立时送回火鼠裘,却是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以咨圣意”,圣意是什么难道钟大人不清楚吗?可是他却在明目张胆的假装不明白,高帜此刻倚在龙榻上,一把将奏疏大力掼在地上,然后咳嗽的抖心抖肺,一旁的刘沐连忙拿了温热的茶水上前服侍他,“君上息怒,于龙体无益!”他轻声劝解。 祁高帜平息了一下,可喉咙依然隐隐作响,他面沉似水,低声道,“那个蠢货还等在外面?” 刘沐微愣一瞬,便道,“太子还在殿外,皇后娘娘也在。” 祁高帜冷笑了一下,整个面部都狰狞起来,“娶一个蠢婆娘的坏处就是,她生的崽子也一定是个傻子,他们满脑子就想着要朕下旨狠狠处置小九,最好能立刻除了他,以为这就可以没有后患了,真是愚蠢之极啊!” 刘沐垂着眼皮,眼观鼻鼻观心的侍立在一旁,连呼吸声都调整的几乎看不出起伏。 祁高帜咬牙切齿的骂道,“眼下的小九儿鲜见的已经不是当初的小九儿,朕也没想到,绿珠自到了寡人身边就是个痴儿,生下的孩子倒是与寡人极为相类,心思甚至更深,连寡人都瞒过了。” “君上的意思是,多宝楼的案子与东靖王有关?”刘沐适时的问道。 “其一,能在重紫宫来去自如甚至能将多宝楼的机关破坏殆尽的盗贼,说明这个贼人首先熟悉深宫内院,熟悉的像自己家一般,其二,他能在京城全面戒严的情况下,顺利出逃出现在蜀州,且只用了区区三天,如果不是会飞天遁地之术,便是说明有人在接应他,其三,钟子期的这份奏疏,说是来寻寡人的旨意,实则不过是在挑衅,叫寡人,一个指头也不能动小九,否则,他就会毁掉火鼠裘!” 祁高帜的眼睛瞬间一暗,里面闪过了杀意和忍耐。 “君上,”刘沐小心翼翼的接口,“奴婢确有些疑问,若说此案是东靖王所犯,可殿下困囚缚灵塔十七载,他对于宫中的了解可能不及任何一位殿下,这线索集中指向一人,是否过于刻意?况且东靖王如今已经入了宫,蜀州怕不敢有什么举动。” “不敢有什么举动?那钟子期又何来这一份奏疏?哼!”祁高帜微微闭上眼,“无论如何,火鼠裘是不能有失的,暂时不能让任何人对小九不利,这个天下,只有寡人才能千秋万代,这些崽子,都是妄想!” 半晌,祁高帜睁开眼,吩咐刘沐,“去吧,叫那个傻子进来,然后跟皇后说,寡人近日有些想念老四,便准备了一些赏赐给贵妃,正好叫她帮寡人送去。” 刘沐点头称是,果真祁高帜的旨意令谢后瞬间铁青了脸色,她丝毫没有犹豫,便往漪澜殿而去,想来是要在余贵妃身上发作一番。 刘沐依旧是低垂着眼帘,现实目送皇后霸气离开,借着又目送拄着拐杖的太子进入祁高帜的寝宫,他目光低低的,看着太子拖着一条右腿,拐杖一点地一点地的敲击声,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 下一刻,他便缓步到了一处阁楼的拐角,栏杆上正停驻着一只鸽子,他迅速将一个小纸筒系在鸽子腿上,鸽子得了信号,振翅而去。 含章殿里的祁欢很快得到了刘沐的信息,他看过了内容便烧掉了纸条,然后负手立在窗前赏雪景,此时的京都要比蜀州冷上许多,含章殿原本的积雪已经没了膝盖也无人清理。 刚刚,来了一批精干的宫人内侍,手脚麻利的打扫起院落来。 “看起来,这是不想你出宫回府居住了,说是客气好呢,还是软禁好呢?”后面的茶席上慵懒的半靠着一人,他守着暖炉还裹着银鼠裘的大氅,手边是剥开的蜜桔,眉眼间是精美的疏懒,正是崔仙。 “软禁已经是很好了,原本以为我们此刻应该在天牢里看老鼠。”祁欢淡淡道。 “不是我们,是你,谁敢关我?”崔仙不屑道。 “是呀,你这个身体,一关可能就死了,是没法跟崔氏交代。”祁欢冷笑。 “蜀州那边已经出手了,不得不说薛昭明的动作是可圈可点,你应该庆幸啊,他不是与你为敌,不然是个能与你分庭抗礼的人物。”崔仙托着下巴笑道,“不过你猜猜,他待你这般用心,到底是相中你是个明主,还是相中他此刻帮你保管的明珠啊?” 祁欢依旧负手而立,墨色的衣袍和窗外的雪景形成水墨般的契合感,像是泼墨般的表达寂寥之中的肃杀。 “你不出声也没什么,我只是想着薛昭明这般尽力而为,连我也坐不住了,我们三个场面上是盟友,私下无人处是情敌,你没有动静正好,我却要盯紧了蜀州,免得被薛昭明连锅都端走。” “我这边自然有我的步骤,”祁欢低声道,“老头子不想先动手,准备后发制人,可是祁元昊没脑子,即便是被老头子栓了绳子,也想出来咬人一口,我得配合他,先伸出手诱惑他。” “看来你是打定主意要牺牲掉你的小尤物了,只不过你这般一闹动静太大了,蜀州那边很难不知道消息,虽然我乐于看到你在晏晏面前吃瘪,可若是叫她伤心,我可不想配合你。” “所以,你最近不要跟蜀州联系的太紧密,若是不想薛昭明抢先,就不要给他那么多机会,”他回头看着崔仙,“倒是你,除了弄瞎祁珍的一双眼睛,你还未曾有何建树,难道吴心你也不着急解决吗?” “解决吴心不急,没他就没意思了。”崔仙又吃了一片蜜桔,看着祁欢伸出手指慢慢掐着,“你算计什么呢?” “算一算,我速度快一点的话,明年登基就能迎娶晏晏,到时候安排你和薛昭明,坐在好一点的位置。” 第57章 太子闻美色 祁欢归来七日有余,祁高帜始终与他打着太极,两人既不提蜀州归还火鼠裘一事,也不提祁欢离宫之事,后来是祁欢突然提出废去王妃谢氏之位,续娶蜀州总兵家的千金为妃。 祁高帜没有过多的考虑,就恩准了。 图片 这个消息还是在皇室贵族世家中引起了极大轰动,从前谢家嫡女是人人皆知的凤凰命,皆因这个命数,因此在大婚之夜神秘失踪,可谢家依旧是谢家,谢后还在谢将军也在,依旧是大荒国柱,换了任何一家,哪怕一辈子不娶正妻,也不敢轻易提出废去谢氏的地位。 可是祁欢竟然这么干了,就为了一个区区总兵家的女儿,就要得罪大荒遮天蔽日的两个人,众人纷纷分析,如果祁欢脑子正常的话,那就是这个李家的小女子,有些什么过人之处。 有了这个思路,各方的消息密探闻风而动,很快,来自蜀州关于李宛海的消息便传遍了京都每一个角落。 “殿下,小的听说,此女生来娇媚异常,肤若凝脂,柔弱无骨,身体如攒雪棉花一般,还听闻蜀州薛家的嫡子与她幼时青梅竹马,议过亲事,薛家公子与她无人处嬉闹之时,有意无意摔在她身上,便如摔进棉花云朵里,直教人欲罢不能。”东宫的侍从跪在寝殿中央,跟太子回报。 “后来这门亲事竟未成事,李家小姐却艳名远播,李家日日都有纨绔扒墙翻院,想要一睹芳容,倒叫李总兵日日带着兵守着女儿的闺房。”侍从笑道。 “祁欢宁可得罪我母后和我舅舅,就为了这么一个骚货?”太子夹了一筷子牛肉送进嘴,可是脑中却开始幻想李宛海的模样,“也对啊,他能见过什么世面?都是父皇想得太多,他不过一个野崽子哪里认得什么绝世妖姬,便是一个小小总兵的丫头也能将他迷得魂不守舍,拼着一事无成,也要将这样妖精似的女人娶回来。” “可惜了我那个天姿国色的表妹,”他曾咬牙切齿的想得到谢晏晏,可是却被祁欢得了先机,本想着日后有机会据为己有,可是偏偏谢晏晏失了踪。 “祁欢那小孽畜,何德何能,总能嗅到那么漂亮的女人?”他将一杯酒仰头喝下,不悦的看着自己的腿。“你说,她能比我那表妹还漂亮?” “殿下未曾见过那李氏,万一不过尔尔呢?”一旁的侍从劝道。 “嗯,一定是不过尔尔。”太子缓缓点头。 他一步步走到宫门口,准备去甘泉宫请安,却见一只华丽的小轿轻飘飘的经过他眼前,引路的内侍见了太子,连忙停轿下拜。 太子漫声道,“你这急匆匆,是要做什么去?” 那内侍连忙笑道,“回殿下,君上要见一见与东靖王议亲的李小姐,特意叫奴婢请来的!” 太子一听顿时眼睛一亮,还未等他出言,轿子上的软帘一掀,一位白嫩盈腴的美人便走了出来,果真如云堆雪簇一般,一双杏眼含情脉脉,带着不似这个年纪的风情,身上倒是一身素净,月白的袄裙,外罩这一件灰鼠裘的外氅,头上挽着慵懒多情的堕马髻,垂着珍珠嵌碧玉步摇,行走间流苏闪动,正落在她白皙的脖子上,竟像是有意无意的引诱一般。 她的身上还有一股若隐若现的香气,闻了便叫人血脉喷张,不由自主想要凑近。 “臣女拜见太子殿下!”李宛海也没想到在此处竟然遇到太子,吓得连忙跪倒在地。 太子见她如此,竟然呆在原地,拐杖倒了都没有发觉。 远处的畅春亭里,祁欢看着太子和李宛海的一切,然后慢慢勾起唇角。 “殿下好计策。”刘沐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 “色字头上一把刀啊,”祁欢淡淡道,“看来,孤王给他选的这把刀他很满意。” 他当然不想说,这些衣服是按照晏晏的喜好准备的。 “准备好了吗?”他漫声问道。 “请殿下放心。”刘沐声音愉悦。 另一边,蜀州薛府里。 谢晏晏正看着桌上这赤红发光的火鼠裘发呆,连昭明走到她身边也没有发觉。 “怎的这般入神?”昭明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晏晏转头看了他了一眼,“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这裘极是好看,有了它夜里都不用灯火了。” 昭明将裘从桌上拿起,轻轻披在了晏晏身上,顿时只觉得晏晏原本有些苍白的脸颊上也映了一层淡淡的红晕,倒像是一只雪地里的赤狐一般,平添了明媚与艳丽。 “果然用作灯火可惜了,除了你,旁人也不配穿。”他上上下下打量着,眸中闪着惊艳之色,“这裘虽宽大些,可是你穿着竟甚是好看。” 晏晏也站起身,看着镜中的自己,竟有一些陌生之感,淡淡道,“果真是国宝级的物件儿,那么一个软硬不吃的祁高帜,竟然被这一身皮毛牵着鼻子走,可见人痴了心求的一件事,反而会成为别人手中的刀。” 昭明微微一愣,从晏晏有些生硬的口吻中,他敏锐的嗅到了一丝不寻常,他轻声道,“晏晏,你,你都知道了?” “嗯,”晏晏木着脸,用火鼠裘将自己裹紧了一些,“祁欢在京都昭告天下,毁了与我的婚约,准备另娶李宛海了。” 两人陷入了一阵沉默。 “是不是阿芍?”昭明皱眉道,“我告诉过她,不要多嘴!” “不是阿芍,”晏晏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是崔仙。” 昭明接过信件,看到信纸上崔仙龙飞凤舞的字迹,就像他本人一般满脸的嘲讽又志在必得,昭明不由得叹了口气,他不是崔仙,打击祁欢却伤害晏晏的事他一点也不想去做。 思及此他不由得有些局促,连忙道,“晏晏,殿下他做的这一切,也都是迫于情势,并不是真的想要另娶旁人,这都是他的计策而已。” “嗯。”晏晏只是应了一声。 “你很生气是不是?都怪我。”他垂下眼。 “没有,我没生气。”晏晏声音很轻,突然她勉强一笑,“你干嘛要道歉,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也下向你隐瞒了,只是我,我不想你难过。” “谢谢你,一直在乎我难过不难过,其实我晓得,他那些都是假的。”晏晏有气无力的坐在桌边,“可是自从他翅膀长硬了之后,我也不晓得什么是真的了。” “晏晏,你。。”昭明刚想要安慰她,谢晏晏却突然暴起,抽出腰间的长鞭,“我也不需要知道他的真假,我现在就去京都助他一臂之力,他不是跟我毁婚吗?我就去把他的牛黄狗宝都打出来!让人知道他是来真的!” 昭明一把揽住晏晏的腰,而她还在挣扎着要跑去京都,“晏晏,你别生气,若是实在难过就打我一顿吧!” “打你有什么用!”晏晏大声吼道,“崔仙知情,你也知情,甚至阿芍,或者你府上扫地的仆人都知情,只有我不知道。”晏晏抬头看着昭明,“祁欢他跟我商量一下真的不行吗?我不怕被退婚,被废掉,但是为何我连自己的处境都不能知情了?” 昭明看着她有些悲伤的眼神,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挣扎累了的晏晏突然软了下去,昭明只能僵着手臂紧紧将她箍在怀中,一刻不敢松手,半晌突然见晏晏的肩膀抖了抖,紧接着一颗温热的泪珠落在了昭明的手背上。 他被烫的一抖,手臂更加紧的抱住了晏晏,他心疼的贴在她脸侧,“别难过,不然我去京都,替你打他。” 更新 人划线 第58章 情敌的吃相 晏晏报以沉默,去找祁欢可能是个好办法,可是哪怕他就在自己面前,她也觉得心里很空,不晓得他下一步的动作,不晓得她一转头后他还在不在自己身边。 祁欢身上有淡淡的草木香气,他睡着的时候,睫毛也会微微翕动,像是一双迫不及待要飞走的翅膀,不知何时她和祁欢之间,不再是她亲力亲为的保护和守护,反而是她被祁欢的一举一动勒住了一呼一吸。 思及此,她尝试呼吸了一下,真的觉得心口微痛,脑子在电光火石间也划过一道闪电,莫不是,真的喜欢了祁欢? 她的心猛烈的跳了跳,她三姐余瑶说过的话雷鸣般的轰在耳畔,谁先动心,谁倾家荡产! 她转过身面对着昭明,他心疼的模样便直接撞入了她的眼底,晏晏心中又是一抽,她愧疚的说道,“我自己去就好,放心,我不跟他动手,只是想去说说清楚。” “不行,”昭明斩钉截铁道,“我不放心,你若是不想看见我,我可以悄悄的跟着,保证不会让你看到我心里为难。” 晏晏刚要说话,门却在此时被推开,云芍走了进来,她少有的一脸正色的看着两人,“晏晏,你就让我哥陪你一道去吧,你有你的执念,他也有他的,要失望你们就一起失望好了,还能做个伴,如果殿下还喜欢你,就让他跟着去死个心吧,没什么不好,让他看清楚真相,好好接受你不喜欢他这件事。” 云芍顿了一顿,又道,“若是你对殿下失望了,那你也要接受这件事,然后你若是没处去,就回来做我嫂子好了,我哥这个人从未对人用情至此,你只要给他一个机会,就一定会喜欢上他的。” 晏晏看着眼前的兄妹,不由得轻轻叹息了一声。 他们一起回京都,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还是花了五天时间。 “京都的繁华,和蜀州很不一样,太严肃了一些。”昭明看着路上的商铺和街市,不由得感叹。 晏晏看他一眼,见他一身淡蓝色的衣袍也染上风霜,便笑道,“原来你竟没有来过京都吗?你这般富贵的大少,竟被我连累的风尘仆仆,一路上连个像样的馒头都没吃到。” “我确实没来过京都,我爹就不喜欢这里,便也不让我来,总算跟着你长些见识。”昭明笑着看自己的衣裳,又看看晏晏的脸,忍俊不禁道,“你还说我,你一个将军府的大小姐,都变成小花猫了,还有,既然觉得这一路亏待了我,可要好好尽一尽地主之谊,犒劳一下我的胃。” “好!”晏晏爽快道,她想了一想,“那今日,我带你去尝尝真正的樱桃饆饠!” 两人一起往从前和祁欢一起吃饭的小馆子走去,路上经过京都最豪华的酒楼—天香楼。 经过门口的时候,突然一辆华丽的马车停驻在他们身后,晏晏不经意的回头一看,却见马车上下来的人正是那拄着拐杖的祁元昊,他走下马车,倨傲的看了看四周,方才又对着马车一伸手,里面顿时伸出一只白嫩的小手,毫不避讳的扶住了太子的手臂。 紧接着一个袅袅婷婷的身影从马车里走出来,虽然头上戴着风帽,可是身姿却看着格外熟悉。 晏晏轻轻蹙眉,一阵北风拂过,风帽被掀起了一角,里面露出的赫然是李宛海的脸,她也一眼看到了对面一路风霜的谢晏晏。 但是李宛海却没有意料中的慌张,只是露出一丝不屑的笑意,依旧挽着祁元昊的手臂款款的走进了天香楼。 晏晏心中一震,不过短短时日,没想到李宛海竟然与太子搅在一处,还如此堂而皇之。 “看来,我们要先尝尝天香楼的樱桃饆饠了。”昭明轻声道,“味道也应该不错。” 昭明公子虽没来过京都,可是天香楼竟也是姓薛的,所以在宾客如云之时,掌柜毕恭毕敬引着两人到了薛家固定的包厢,旁边便是太子和李宛海的包厢。 掌柜又殷勤的打来了水和换洗衣物,恭敬道,“大爷和姑娘便在这里简单梳洗一番就是。”他顿了顿,又周到的向着晏晏道,“姑娘请到里间,里间的墙壁属下都做了隔音,姑娘尽可放心便是。” 晏晏笑着道了谢,“薛家的产业果真叫人叹为观止,”她指了指对面,“敢问周掌柜,对面的房间可也做了隔音?” 周掌柜好脾气的笑道,“自然没有,除了这间房,一切都是属下监听的范围。”他顿了顿又道,“和太子一起的是东靖王未过门的继室,他们自这个月开始,已经来了四五回。” 昭明对着周掌柜道,“嘱咐京都的人,日后见了谢姑娘,便如见我一般,是不可怠慢的。” 周掌柜恭声应下,便退出门去。 “没想到,我们空为权贵世家,现在看来,竟不如你在京都的家大业大。”晏晏笑道,她摸着手里的衣裳,是极难得的天蚕丝制成,轻盈飘逸,散发着淡紫色的柔光,看上去就买不起的感觉。 “不过是商人为自己做些准备罢了,不然如何与这些皇室权贵周旋?”昭明淡淡一笑,“商人最是个要命的行当,人家需要你时,便许你五湖四海的方便,一旦养肥了,不过是人案板上的鱼肉,我们也是不得不防。” “是呀,谁能想到李宛海会背叛祁欢。”晏晏低声道,“她不是很想要嫁给他吗?” “那有什么稀奇。”昭明道,“这世间原本就有很多人比商人更会审时度势,更喜欢分斤掰两,情义放两旁,利字摆中间,也许她觉得太子能带给她更多好处。” “她曾经也这般待你是吗?” “那时年幼,不过家里的意思,我没有与她相处过。”昭明连忙道,随即又有些失落道,“如此看来,你倒不必为殿下忧心,只要将李宛海的事告知他便是。” 晏晏却笑一笑,“我与他的事,若真的只有一个李宛海的难度,那便好了。” “你快去换衣裳吧,我去对面把李宛海引到此处。” 晏晏便依言进房换衣,李宛海已经坐在了桌案前。 “谢妹妹如何来了京都?”她已经不是在蜀州时那般端庄小姐模样,如今那骨子里的风骚彻底端上了桌面,此刻她粉色的锦衣领口开得很大,露出一痕雪脯,艳光四射,毫不在意的看着谢晏晏。 “我以为你是喜欢祁欢的。”晏晏看着她大喇喇的模样,“你顶着未来王妃的头衔,为何又与太子纠缠不清?你不怕我告诉祁欢?” “我自然是喜欢殿下的,与太子一处,殿下自然也是晓得的。”李宛海呷了一口茶满不在乎的说道。 “他晓得?” “自然晓得,不然这天子脚下,以我家的身份,能攀上殿下做正妃已是泼天之福,这样的名分太子也不能给我,我怎会丢了金饭碗,去做不切实际的梦?” “他让你去勾引太子?” “谢晏晏,我最讨厌你这一脸天真的模样,男人们觉得你好看,我却晓得你是真的愚蠢,你从来不晓得殿下要的是什么,只是一味卖弄你所谓的情意,你的情意对他的大业到底有何用处呢?”李宛海冷笑着刻薄道。“你说你比我高贵,可是殿下需要的时候,我能为他献身,为他达到他想要的目的,你能吗?” “如果你真心喜欢他,你怎能接受和旁人?”晏晏惊道。 “只有你这样的傻子才谈情,殿下谋的是天下,我求的是荣华,我愿意做他手里的一把刀,他要杀谁我就替他杀谁,日后他的后宫之中自然有我的位份在,我的家族也会因为我的牺牲和付出获得莫大的荣耀,谢晏晏,男女之间的情谊,女子那微不足道的贞洁,根本毫无意义。” 她突然抬眼看着晏晏的眼睛,“况且,你又觉得比我高贵到哪里?殿下把我送给太子,不也把你送给了薛昭明吗?装什么三贞九烈呢?” 第59章 心有千千结 l晏晏一下子愣在原地,心里一抽一抽的痛起来,似乎心里早有一个伤口,终于开始流出了血。 李宛海却晃了晃穿着绣鞋的脚,用涂着鲜艳蔻丹的手指一指自己的鞋,“瞧瞧我这双云头履,里面十二层薄如蝉翼的织锦缎,踩上去真的如同走在云朵一般,来了京都,我才晓得这等吃穿用度,根本不是我这一个小官家出身的女子所能想象到的,可现在便不同了,我注定是着云头上的人了,所以我觉得我的付出也是值得的。” 图片 她斜睨着眼睛看着晏晏呆愣的表情,“我看得出你对殿下极为用心,可是情意这种玩意儿,看不见摸不着,不过是男人们为了拢住女人的心编出来的鬼话,他同你说过什么海誓山盟,恐怕我这儿也同样说一份,当不得一文钱使。” 李宛海站起身,“我要回去了,不然过会儿太子寻不到我,其实太子也不错,若是没有殿下这般人物,我也能长长久久呆在他身边,谢晏晏,你看见了吗,殿下什么都不同你说,不过是因为你本来也不适合在后宫生活,你好比是个名贵的玉瓶,可一碰就碎,我却是丝萝,哪里都能生长,如今我穿着云头履,可便是皇后的凤头履,我也有能耐试上一试。” 李宛海风摆杨柳一般离开了包厢,晏晏失魂落魄的跌坐在蒲团上默然不语,脑子里像是经过九道天雷横穿而过,她伸出双手,在眼前晃了晃,只觉得愈加不真实。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看祁欢的命簿子时,只觉得是个复杂凄惨的话本子,可即便是复杂凄惨,她也从没有觉得这是自己一个天族公主搞不定的,她踌躇满志的下凡,自以为带着神明的视角和救赎,却不知何时已经深陷其中。 她以为她只要用温柔和情感就能召回祁欢的心和灵识,她以为她可以收放自如,可是当她源源不断的付出,一直到一颗心也不知不觉交在祁欢手里,她才发现人间的法则不是这样的,原来真心实意的情意只不过是权利交接间的货币,人人都爱货币带来的好处,可没人在意货币本身的死活。 晏晏苍白的自嘲冷笑,双手捂住了脸颊,如果情意毫无用处,如何才能收回战神的慈悲?跑到他面前说,爱她然后爱众生吗? 就连当个好笑话,都不够资格。 昭明站在门口心疼的看着晏晏崩溃的模样,可是此刻他也不晓得该说什么才能缓解她的难过。 半晌他缓缓走过去,轻轻蹲在她面前,原本抬起手想摸一摸她的头发,却又半途放下,他只能歪着头,对捂着脸的姑娘说,“晏晏,如果难过的话,我陪你回家好不好?” 晏晏猛地抬起头,对呀,还可以回家的。 深夜时分,两个小黑影潜入了将军府。 晏晏和昭明从墙头跳下来的时候,谢将军和徐夫人正好就站在下面,四个人面面相觑,谢将军见到阔别许久的女儿,竟然落下两行泪来。 徐夫人淡定如初,一把推开了哭唧唧的丈夫,淡声对着女儿道,“你还知道回来?” “娘亲!”晏晏走上前撒娇的搂住徐夫人的脖子,这时徐夫人的手也紧紧环住她的后背,她感觉母亲的手微微颤抖,才晓得徐夫人内心的动容。 夫妻俩迅速将晏晏两人带回内室,只不过昭明被谢将军特意带走了。 温暖如春的室内只剩下母女两人,徐夫人端来一盅乳鸽参汤,一边用汤匙轻轻搅动以便散热,一边听着晏晏讲述这段时间的经历。 “那这么说来,这位昭明公子倒也对你颇有情意。”徐夫人抬眼看她,“我与你爹从不想生事,可是事情既然来了,也没有怕它的道理,这一辈子我们俩闯过的关数不胜数,没什么好在乎的,我们俩只你一个丫头,如今只看你的心意,你心里向着谁,你爹的刀剑才有的放矢。” 晏晏有些茫然的看着徐夫人,“娘亲,情意究竟是什么?难道只是男子骗人的话?若是遇到了江山荣华,这些情意是否一分不值?你和我爹呢,你们之间可还有情意?” 徐夫人轻叹一声,微微一笑,“当年你爹登门求娶我,你外公却不喜武将,打打杀杀不说,亦不如文官体贴,便当下婉拒,只有意将我许配他翰林院的同僚之子,谁知那一年闹了一场科考舞弊案,你外公被牵扯其中,本欲与我定亲的人家,不但躲得远远,甚至恨不能落井下石。” “我记得那天也是下着大雪,我一个人去大理寺告状,却被门口的衙役驱赶,那时你爹便出现了,几下子便将那些衙役打翻在地,硬是替我敲响了鸣冤鼓。” 徐夫人的神情有些缥缈,似乎沉浸在那段跌宕起伏的日子,“后来你外公平反昭雪,官途更进一步,你爹反而因大理寺前滋事,被先帝下令连降三级,打了五十军杖。” “我便去探望他,顺便问他,我家当时风雨飘摇,人人避之不及,他为何要拼着前程帮我?你爹说,就因为我心悦你。” “我说没有别的了?若是我家再也不能复起,你总不能娶一个民女为妻。你爹却说,那有何不能,那些说不能的人都不是真心想娶你,可我,拼得一身剐,就要娶你,若是娶不到我死了,下辈子,我再来娶你。” “我爹说过这么厉害的话!”晏晏听了惊讶不已。 “你爹是个粗人,比旁人单纯很多,带兵打仗无论是刀山火海都敢闯,那是因为他一心要赢,要活着回来见我,所以那么多次以少胜多,血将他身上的褂子都浸透了,他都不曾倒下,只为了快马加鞭对我说一句,阿素,我回来了!” “娘亲,你真叫人羡慕。” “闺女,你说情意,娘觉得是情义才对,夫妻之间,情到浓时浓转薄是常理,再怎么如花美眷也是要落在寻常处,可这情也要化为义气,死生相托,一诺千金,不是不能辜负,而是不愿辜负,不然一个人,走得越高越孤单,又有什么趣儿?” 晏晏的眼睛晶莹闪动,她觉得眼前的徐夫人几乎是发着光彩的,不输于任何一位瑞彩团团的神仙,“娘亲,那我还是可以相信情意可以拯救一个人是吗?” “你自小便肖似你爹,心眼儿少的可怜。”徐夫人怜爱的摸着晏晏的长发,“为娘本以为你日后也如你爹一般傻人有傻福就是了,谁知你这两年,竟似开了窍,有了这许多的想头,还与那个九皇子走到一处,为娘不喜他寡言多思,怕你吃亏,可你的情关终究要你自己去闯,娘只告诉你,情意卖不了一个钱,可也是倾城难求,一个人若是真心待你,一切困难都不在话下,路上本是坦途,只是人心关山万里。” 第60章 桃夭试心迹 五日后天香楼便有一场宴会,是崔仙举办的,因清河崔氏的站队,东靖王祁欢在朝廷的地位便不可同日而语,所以想要参与这次聚会的达官显贵几乎挤破了头。 但是崔仙出手便是文雅的手段,他亲手在十枚玉牌上绘制了山水图,能拿到这玉牌的人才有资格参与宴会。 图片 这十枚玉牌就成了有机会进入祁欢阵列的标志,得不到的人,就也想出了别的手段。 比如南宁郡王祁裕他在朱雀大街的吉祥胡同埋伏着,把正赶去赴宴的新任礼部侍郎的马车拦住,硬是将侍郎拖下马车,抢走了玉牌。 所以祁欢看到祁裕的时候,微微惊奇,“五哥怎会来此?我现下是戴罪之身,五哥何必趟这个浑水?”他安安静静的坐着,手里不疾不徐的转着一只玉杯。 祁裕却一步上前,拿出了腰间挂着的八宝螭纹联珠刀,急道,“这是九弟从前赠予我的宝刀,我未曾有一日离身,望九弟不计前嫌,愚兄愿从此追随左右!” “五哥言重了,只是如今我确然前途未卜,太子对我猜忌已深,与我一起这条路,着实是险峻。”祁欢嘴上极为温和,可他一直不曾起身,只是好整以暇的看着祁裕的反应。 他越是如此,祁裕越是感到巨大的压力,他急于表白自己,连忙道,“九弟何必谦虚,谁人不知你如今举重若轻,太子那般嫉贤妒能又愚蠢的人,如何能与你相争!” 祁欢低头不语,只是把玩着自己手中的杯子。 祁裕赶忙又道,“愚兄此来自然带着投名状!” 祁欢这才抬起头,笑道,“是何物?” “谢后有一面首,”祁裕笑道,“是龙慧寺的和尚,隔三差五便要入宫讲经,刚好趁此机会与谢后私会。” “你如何得知?” “这。。。”祁裕有些尴尬之色,可咬咬牙直接道,“那和尚,生得,生得有两分九弟的风骨,我一时见了便觉奇怪,然后刻意跟踪,发现他们就在凤来宫后面的水音阁。。。私会。” 他一时有些紧张,看了看祁欢的面色,倒不像是有怒意的模样。 “五哥当真是观察细致,”祁欢缓缓道,“既然如此,谢后的这层窗纸就请五哥去捅破吧,不过,”他的目光突然如电般打过去,“那和尚,怎配肖似孤王?” “愚兄明白,定然亲手毁去他的脸!”祁裕几乎腿一软跪在地上。 这时崔仙徐徐而入,身后跟着一位遮着水晶面纱的女子。 “你们严肃的话题可结束了?”崔仙挥一挥扇子,“若是结束了,便要给殿下看个好东西!” 祁欢一笑,“我与五哥是兄弟,便一道看吧。” 祁裕激动地连连点头,“多谢九弟美意。” 崔仙却歪了歪头,“五王爷虽是贵宾,可这位桃夭姑娘却只应了在下,陪伴王爷一人。” 桃夭,京都最红的艺伎,堪称是色艺双绝,不要说寻常富贵之人难见她一眼,便是达官显贵也不是人人都有机会见她一舞。 “你找来的?”祁欢没什么表情的看着崔仙。 “我未必有这么大面子,是大司空送来的,已为姑娘赎了身,送来服侍殿下。” “嗯,”祁欢手中始终没有放下玉杯,“既然是大司空的美意,你便跳吧。” 崔仙和祁裕已经退出了房间,桃夭姑娘孤零零的站在房间中央,既没有丝竹管乐,也没有宽敞的空间,只有半个眼睛也不落在她身上的祁欢坐在当中,似乎根本就不在意她的存在。 被京都达官显贵捧在手心里的名伶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殿下不喜歌舞?” “怎么?你不能跳?”祁欢的声音传来。“非要好的丝竹管弦配合才能跳好,那到底是你的功劳还是乐师的功劳?若不能跳,便退下。” 桃夭顿了顿,“那殿下,可要认真看。” 祁欢冷哼一声,“那要看值不值得孤王看。” 桃夭却没有意料之中的羞愤离去,反而松弛了不少,甚至解开了身上的披风,一把扔在旁边,她只穿了一件异域风情的舞衣。 轻纱摇曳间,她穿着水晶流苏的抹胸,流苏泠泠作响,闪耀异常,随着桃夭的动作,那水晶击节之声,变得极有韵律,不输给任何乐器。 桃夭水袖一挥,一把细腰若折柳一般柔软,她的舞刚中带柔,柔中又有着隐隐呼啸的金戈之气,与寻常的歌舞丝毫不同。 连祁欢也终于抬起眼,他冰蓝色的眼眸微微一眯,流露着狐疑的目光,这种舞他也舞过,并且是谢晏晏教给他的。 她跳着跳着,便到了他的身边,白玉似的手婉转的伸向他手里的白玉杯。祁欢却长身而起,一把将她扣在桌上,两人陡然距离拉近,呼吸可闻,桃夭的脸被珠帘遮蔽,她眼睛轻垂,只觉得她眼上的金粉多了一些,盖住了眼睛的线条。 “殿下这般喜爱这个杯子,难道比奴家的舞还好看?” 祁欢站起身松开手,斜挑的凤眸却没有离开她的脸,“谁教你这样跳舞的?” “师傅教的。” 祁欢便没再有兴趣继续问,反而挥了挥手,意思叫她出去。 “殿下看了奴的舞,又没有不满意,为何还要叫奴出去?若是这般被撵回了大司空府,奴只怕,下场也会很惨。”桃夭低下了头。 “那你就再跳一会,不然就跳一夜。” “。。。。不如奴给殿下弹个曲儿可好?” “随你。”祁欢又重新坐下来,依旧把玩着手里的玉杯。 桃夭匆匆走出,不一会抱了一支古琴进来。 她的手亲亲一拨,音韵似流水般淹没了整个屋子,祁欢冰蓝色的眸子顿时混沌一片,那音波如同细密的网在来回编织着,然后源源不断的进入祁欢的身体。 桃夭的面纱揭下来,竟是晏晏的脸,她手中的便是结魄琴,可是弹了很久,战神的灵识也没有被招引回来。 晏晏叹了口气,这是否说明祁欢的心丝毫没有受到情爱的感召。 她停下手里的动作,对面的祁欢眼神还是一片混沌。 晏晏走过去,坐在他身边,轻声问道,“祁欢,你有没有,心悦之人?” 沉默了一下,祁欢的眼神似乎挣扎了一下,他似乎在幻境中看到了什么,可最后又归于混沌,“不可以,有。”他用很轻的声音道。 晏晏的呼吸一窒。 第61章 无奈寸草心 晏晏没敢再继续问下去,她只觉得舌头都有些发麻,排山倒海的挫败感袭来,如今灵识一点也没有收回来,她如今也不晓得下一步该怎么做。 她蹲在祁欢的身边,与他面对面,他此刻还混沌着,不知她已经近在眼前。晏晏伸出手,轻轻抚上他的脸,“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呢?” 图片 突然祁欢的手一动反将晏晏的手抓住,晏晏措手不及一个不稳就跌进了他的怀中,她惊讶的抬起头,可是祁欢的神情并未变化,眼睛也毫无情绪,手却是下意识的将她拢在怀中。 晏晏便靠在他肩膀上,那清香的草木气依旧很是熟悉,她突然想到他们两人似这般安安静静的亲密状态几乎没有,不是危机四伏便是来去匆匆,她的头轻轻蹭了蹭他的胸口,他的身体连带手足总是微凉,像是一条只剩下警惕心的蛇,只有贴近她的时候,才会温暖一会儿。 “农夫与蛇,东郭先生与狼,谢晏晏跟你这个魔丸。”晏晏轻轻自语,“都是忘恩负义的话本子。” 她想起九重天上那个与他亲密缠绵的梦,那是他的气息很温暖,瞳仁里都是她,不由分说就吻她的唇,一副喜欢她喜欢的没心眼的模样,应该是从那时开始就准备哄她下凡接下这一摊浑水吧。 她长长的叹息着,在蜀州她忍不住哭过,可是真的到了他的面前,她又忍不住心软起来,如果他注定不能收回灵识,还要像在命簿子里一般嗜杀成性,那她还能做什么呢? “不然就杀了你,我们赶快去下一世算了。”晏晏的手停在他的脸颊边。 “没想到,你这么容易就要放弃了。”身后突然传来崔仙的声音。 只见他不晓得什么时候已经进了门,面无表情的看着抱在一处的两人。 “枉我费了这么大的周折,让你来试探他的心,我以为你已经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崔仙走上前,一把将晏晏拉起来。 晏晏自嘲一笑,“我放弃的话,你不是应该开心才是,证明我们天族都是一些头脑简单的傻子,不如你们魔族深谙人间的法则。” 崔仙顿了顿,“看你靠在他怀里,我开心得起来吗?” “不过你说到人间的法则,我还想起一句有意思的话,”崔仙突然又扯起一个莫名的笑容道,“吃不到的葡萄是酸的,因你从前事事都挡在祁欢的面前,随叫随到,他一伸手就能够着你,他便从来不觉得会失去你,这叫灯下黑。若是你突然不理他,干脆与旁人相好,叫他做一做那扒葡萄架子的狐狸,他知道你是会伤心的会走的,才会真的对你上心。” 晏晏看着崔仙的表情,说他来游戏人间也好,故意找茬也好,他现在虽站在祁欢一边,总之并不是真心实意,心里觉得不该相信他的话,可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很有道理。 思量了半晌,晏晏却道,“我现在倒是好奇漪罗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哦?你不是不感兴趣吗。”崔仙道。 “原本我是没有兴趣的,以前觉得你们魔族都不是什么好人,可是越同你相处越觉得你也没有那么罪大恶极,你也会用漫长的岁月去喜欢一个人,我在人间的娘亲说,一个有情义的人,总不能算是一个坏人。” 晏晏璀璨的眼睛望向崔仙,崔仙愣了一下,却莫名红了脸,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转过身,“你不要这样看本尊,本尊可不想做什么好人,不要拿你那一套来感动本尊!” “哈哈哈,”晏晏却笑起来,“没想到魔尊大人真的有另一面,还挺可爱的。” “你别胡说!” “好了,我晓得了,你很可怕,行吧,我要走了,谢谢你可怕的魔尊大人!” 晏晏捡起地上的披风披在身上,“我之前每每怕祁欢动作太快,就要掀起京都的血雨腥风,若是手上沾了血,只怕不那么容易回头,可是现下我又觉得,该发生的总会发生,如你所说,他不经历失去,就不会珍惜,那些大道理,总要经历到才能真的明白。” “晏晏,”崔仙在她身后说道,“你若是想找个人气他,不如找我,我很会气他的。” “哦,你就好好留下,替我气他就好。” 晏晏去了从前和祁欢去过的夜市小馆子,彼时昭明正在里面烹茶等她,“晏晏,你回来了?” 他露出温和的微笑,似乎她只是去哪里的商铺转了一圈,而并不是去找祁欢要一个说法。 “我没有问的很全,但是结果应该大差不差。”她接过他烤好的桔子,清香扑鼻。 昭明有些期待的看着她,又有些不安,不过总归于包容的微笑,“那你下一步要如何打算?” “我们回蜀州吧,该准备什么就给他准备什么。”晏晏道,“至于我们俩。。。”她又顿了顿,脑子里一波巨浪一般搅动,“闻君有二意,只能相决绝。” 昭明有些激动,可是他终究还是垂下眼,“我晓得,这对你来说很难,但是我可以陪着你,你想回蜀州我们就回蜀州,不想回去也都听你的。” 晏晏笑了笑,手里又剥了一瓣桔子,“这橘子有什么好吃的,为何不吃酒!” 她喊了老板,上了三坛神仙醉,不顾昭明惊愕的目光,豪爽的拆了封,猛猛喝了三碗,然后呼出一口气道,“你说,人真的要体会过失去,才开始后悔和珍惜吗?” 昭明立刻也斟满酒,他扬起头,毫无芥蒂的饮下酒,让晏晏想起祁欢当时与她喝酒的模样,小心翼翼,瞧着她喝进去,他才会动手,眼帘低垂,不晓得里面翻滚了多少个心眼儿。 昭明却不同,恰如一个锦衣少年,阳光潋滟,你有事的时候他出力,无事的时候他陪伴,睁开眼睛满眼都是你,睡着之后也许梦里也都是你。 在世人的眼中,昭明是不是比祁欢更好?而且好上很多? 她正想着,昭明却满面酡红,他的眼神也变得迷离起来,“这酒,这酒忒厉害些。” “你醉了?还没吃樱桃饆饠啊!”晏晏惊讶的看着这个不胜酒力的少爷。 “没醉!”昭明伸手扶着头,看向晏晏,“我没事,你不用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晏晏看了一下纹丝不动的自己,连忙扶了他一下,昭明便靠在了晏晏的肩头,他身上带着酒香气,轻声在晏晏耳边道,“晏晏,我愿意一直等你,愿意先付出愿意陪你。” “哦!郎情妾意啊,看来东靖王的女人,没有省油的灯啊!”一声怪笑从楼梯处传来。 第62章 你听我狡辩 晏晏一回眸,门外转角处进来一人,黑袍紫面,笑起来獠牙必现,竟是多时不见的吴心。 晏晏蹙了蹙眉,冷声道,“国师真不简单啊,许久不见还是能令人一眼恶心。” “能让美人为贫道蹙峨眉,实乃贫道的荣幸。”吴心嘿嘿一笑,慢条斯理道,“不过可惜,这一次贫道是奉命来拿走小姐的命。” “哎呦,把你厉害的。”晏晏挑了挑眉,她站起身,让昭明靠在椅子上,然后抽出了腰间的鞭子,“是不是因为我一直都没有对你动手,让你有了一些错觉?” 可是这一瞬间,鞭子发出了隐隐的光芒,晏晏冷笑一声,“你原来你还带了别的妖族!” 唰唰唰,从门口又出来几个半人半兽的怪物,将店里剩余的食客吓得作鸟兽散,一时间尖叫声不绝于耳,很快连外面的街市也空了。 晏晏握着鞭子,“走吧,街上开打,不要砸了人家的店!” 六个怪物加上一个吴心,几乎将晏晏围住,但是她并不在乎,手持的长鞭立刻带起一阵金色的光,闪电般的向着怪物们打去。 月影之下,晏晏紫衣翩翩,手中却毫不留情,似乎想要将今夜所有的愤懑都发泄出来,打神鞭更是遇见妖力,变得多少恢复了一些灵力,刚猛异常,很快六个怪物就被打散了魂魄。 吴心手中的拂尘却甚是奇诡,他轻轻一转动,拂尘里就会散出白色的粉末,每每晏晏的鞭子将近他身时,他便抖动手中拂尘,晏晏便不能轻易上前。 可是晏晏今夜有心要除掉吴心,手中便不留余地,即使吴心洒出的粉末不知为何物,也没有十分挡住她的进攻,没有几个回合,吴心额头上就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须臾间,他趔趄的倒在了一处房顶,眼看晏晏正待逼近,他陡然大喝一声,“化形!” 那些洒出来的白色粉末,竟然变成了一只只凶恶的白虎白狮白熊,向晏晏扑了过来。 “雕虫小技!”晏晏冷笑一声,长鞭一震,在房檐上绽出巨大的音浪,那些猛兽直接被震得发抖,恰在此时,对面的房檐上凌空飞起一个黑衣人,手持长剑向着晏晏刺来。 晏晏却在对方的身形里,看出了一丝熟悉,她只觉得眉心突突跳动,手里的鞭子却慢了下来,很快黑衣人便占据了上风,晏晏却明显只守不攻。 可黑衣人却招招凌厉,步步狠辣,直接将晏晏逼退到一处退无可退的墙边。 晏晏手里的鞭子横起,似乎马上就要发出招式,那黑衣人便也不容情,持剑便向她刺过去。 “住手!”突然一波同样黑衣蒙面的人,从暗处纷纷跳出来,他们疾行而至,将晏晏与黑衣人围在中央。 昭明不知何时出现,他倾身跃起,双掌向着黑衣人的后心拍了过去,谁知这个当口,晏晏竟然一把推开了黑衣人,用自己的胸口迎上了昭明的掌风。 啪的一声,晏晏像一只脱了线的风筝,甩出去十几米远,重重落在地上,狠狠的喷出了一口鲜血。 “晏晏!”昭明和黑衣人同时出声。 昭明没想到晏晏竟然会用自己救下黑衣人,他心中一凛,转头看向黑衣人。 对方飞快的奔到晏晏身边,“你疯了是不是!谁叫你替我挡!” 晏晏则瞪大眼睛看着他,眼中盛满了不可置信,她缓缓伸出手,又在半空中顿了一顿,才一把扯下他脸上的黑巾,祁欢的脸赫然间暴露出来。 “真的是你啊。”晏晏喃喃开口,只觉得心口一阵绞痛,掌不住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祁欢连忙伸手扶她,却被她一手挡开,“你别碰我!”她头一次如此冰冷的拒绝他。 “你听我解释!我是有我的理由的!”祁欢见她如此,有些失掉了平时的镇定,急切的想要拉她的手,却又一次被她甩开。 “他这般安排,是为了引出我吧。”昭明走上前,看着他。 祁欢站起身,“现在该叫你昭明公子好,还是昭明太子好?” “什么?”晏晏疑惑的看了昭明一眼。 “他是南雍国的太子,潜伏在大荒多年,你眼前看到的就是他在京都里极小一部分实力。”祁欢的眼睛眯起来,“我早就觉得奇怪,凭一个商人再厉害,如何能达到薛家这个地步,果然,背后是南雍在支持,你能如此痛快答应与我结盟,只怕你心中早有了棋局,是要在我争夺大位之时,牵制住我,抑或你想要的根本就是大荒的整片江山?” 昭明盯着晏晏,见她低垂着眼,脸色愈发苍白,便坦言道,“我确是南雍太子,因年幼时国内动荡,父王便将我送入大荒藏匿起来,久而久之倒是培植出了我自己的势力,只是我对继承皇位并无野心,只愿意留在大荒,做个能平衡两国势力的人。” “我倒是头一次听人把细作说得如此清新脱俗。”祁欢冷声道,“你怎不说,你一直都在欺骗晏晏!” 昭明连忙道,“我是想要告诉晏晏的,只是此时她有她的心结,我便没有急于跟她细说,我本想着,等她与我回蜀州之时,我便如实相告。。。。” “带她走?你凭什么觉得你能带走她!”祁欢黑了脸色,他走近昭明,带着威压之势。 “那你就能带走我吗?”晏晏突然开口,她捂着胸口坐在原地,冷声道,“你说昭明骗我,你呢,你无时无刻不在骗我,可怜我到此时此刻才想明白。”她一指远处的吴心,“那根本不是吴心对不对?” 那个吴心一愣,突然身子一抖,竟然变成了一个纸片人,飘飘荡荡的落在地上。 “式神,”晏晏冷笑道,“崔仙,你出来吧!” 这时不远处的街巷转角,一把折扇先伸了出来,紧接着崔仙不疾不徐的走了出来,但是他此刻也听到了房顶上的声音,脸上微微露出尴尬的神色,“晏晏,你别生气。。。都是祁欢叫我做的!” “你们三个,哈哈哈哈。”晏晏冷笑起来,“都是当世俊杰,都是人中龙凤,可是我并没有惹你们啊!为何偏要围着我骗呢!” “晏晏!”祁欢俯下身,刚唤了她一声,便被她啪的一声狠狠的打在脸上,祁欢的脸狠狠的歪了过去,晏晏的手心红得发抖。 “我装成舞姬去找你的时候,你就晓得了,可还是继续陪我演下去,就为了令我伤心,让昭明也放松警惕,然后叫崔仙做了式神假扮吴心,引我与他发生争斗,然后你再出现,你是将脸遮了起来,可是偏偏露出你的蓝眸,为的就是叫我认出你,然后不能对你大开杀戒,反而被你逼到墙角,才好将昭明的底探出来,对也不对?” 人划线 第63章 与君相决绝 祁欢的脸色白了一白,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开口,他看着眼前惊怒交加的姑娘,终于艰难道,“晏晏,我不想骗你,只是有些事不是告诉你的时候,我怕你会遇到危险。。。” 图片 “你不想骗我,然而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是骗我,我对你的事永远是最后一个才知晓,每一次都会让我伤心,至于那些危险,”晏晏冷笑着看他,“也都是你推我过去的,祁欢,从你我相识以来,你对我的算计一点也不少,每一次你的胸有成竹,都在我的信任和情意上踩来踩去。” “火鼠裘那一次,你将我推出去了,雁回山谷受伤那一次,你走了,也没有回来找我,在蜀州你带着李宛海现身,假装根本不认识我,你回京都被袭,我不顾一切来救你,你确实早有准备,可我却是一无所知,你在京都与我悔婚,另娶旁人,也是不叫我晓得,你怀疑昭明,我也从不知晓,桩桩件件,都在眼前。”晏晏垂着头,双手抚了一下脸,擦去涌出来的泪意。 “你是最知道我身世的,”祁欢声音沉沉,“那些不人不鬼的日子,我一定要讨回这笔债,可他们是一群虎狼,我不想让你牵扯其中,受到伤害,我只能把你藏起来,跟你切断一切关系,让别人以为我们早就决裂,他们才不会将主意打在你身上。” 他慌乱的想要去拉她的手,却又被她闪身躲开。 “李宛海说的对,大约在你们这些人眼中,我只是个蠢人。一个有着将军府背景的蠢货,我一直以为我能助你,让你感受到世间有人知你疼你,漪澜殿那一夜后,我曾想着不管你能不能坐拥江山,哪怕你只是个街市上最普通的男人,我也愿意陪你走完这一生,于是我不惜以将军府为饵,将你我拴在一起,是我太傻了,妄想也能拴住你的心,可是你哪有心呢?你从来没有想过,在你那么多隐瞒我的布局中,只要出了一点点差错,我就死了啊!我常常都在想,你心里真的那般算无遗策吗?不可能的,神仙都没有十成十的把握,唯一的可能就是,你根本就没想过我的死活,祁欢,你的每一步棋都是算计好的,每一个棋子都该在自己的位置上,只可惜我不如李宛海一般对你的安排心领神会,我却偏偏要跑起来,偏偏要撕破你编织的情网,叫我自己伤心欲绝!” 晏晏说完,只觉得气血翻涌,一旁的昭明连忙伸手扶住了她,这一幕却刺激了祁欢,他一步上前,出掌将昭明拍开,一把将晏晏拉进自己怀中。 “你想要离开我对不对!”他在她耳边冷声道。 “对。”她声音虚弱,却清晰异常,这一个字细如绣花针却扎进了祁欢的耳鼓。 “你怎么敢?”他狠狠抓住她的肩膀,“你想想从你我定亲以后,受了多少算计?宫宴上他们欺辱我,叫我做戏子给他们取乐,后来说你是什么凤凰命,硬生生要拆散我们,连我们大婚当日,太子也要当着我的面调戏你!你叫我如何好忍!不除掉他们,你单单叫我做个好人,只谈与你的情意,我们如何能活得下去?如今我做的所有一切,都不过是想堂堂正正的娶你,再无人敢觊觎践踏我们而已啊!” “你从小是谢将军的掌上明珠,即便教导你一身的功夫,可皇家的阴私肮脏,你哪能如我一般切身体会?如果我什么都不做,祁元昊便是要抢你入东宫,我也只能束手无策,你若是死了,我又怎么办?”祁欢身体有些发抖,“我承认你待我好,可如今看,你也没有真的站在我这一边,在你眼中,我一直都是那个改不好的坏孩子,你难道不是一步一试探我,见我不如你所想,便要离开我吗?” “你!”晏晏气得几乎喘不过气,“你想同我在一处,可你的存心欺瞒到底叫我寒了心,你想与我堂堂正正成婚,可你到时坐拥江山,我又要接受你有三宫六院,三千个李宛海,我真的没这个能耐,祁欢,你自己说的是真是假,我怕你一时也难以分辨。” 她缓缓叹了口气,甩开了祁欢的手,“佛说舍得舍得,你想得到什么,也许就要舍弃掉什么,端看你心中孰轻孰重而已,放心,除了将军府之外,我能给你的一切助力都不会更改,但求你得了大位之后,放我爹娘回瀚海就是了。” 她说着话,伸手向发间一抽,将祁欢送她的玉簪取了下来,一头青丝完全倾斜下来,在寒风中飞扬,“这一生,也可能就是这样了,很多事便是我想努力,也不过是徒劳,往日种种,我不曾后悔,可再同你走下去,我也不愿意了。” “便如此簪,再无相见。”她毫不犹豫的向下一掷,那玉簪顿时落地铮铮然断成两截。 “你在逼我!”祁欢哑着声音看向晏晏,“你在逼我做这个选择!” “哼,”晏晏冷笑一声,“这世上竟也有你会算错的事?我谢晏晏说出来的话,从不后悔,从前我说帮你,便是与天下为敌我也不怕,如今我说要走,谁也拦不住我。” 她凝起一股真气,瞬间纵身而去,不过须臾间,便看不到人影。 昭明想也不想追随而去,只是他也没有晏晏的步伐快。 祁欢站在月下的屋顶上,他低头捡起那他蓝色的眸子里突然又涌起一阵混沌的雾气,半晌,突然喷出一口鲜血,他后退两步才勉强站住。 崔仙站在他身边,若有所思道,“如今没有谢晏晏,你心中的魔,可以全部释放出来了,你越释放,她离你越远,真有意思。” “我不会失去她的,她已经招惹了我,断没有中途放手的道理。”祁欢眼中出现前所未有的疯狂执拗,“我得了江山,她就是我皇后的不二人选。” “那你过于乐观,恐怕她嫁个乞丐,都不愿意嫁给你。” “无论她在哪,无论她跟谁在一起,我都会把她抢回来。” 第64章 终究意难平 晏晏疯了一样运功狂奔,奔到她这个凡人的身体都被寒风吹到麻木,也不肯停下来,她也不知她想去哪里,只觉得自己就要爆炸,停下来也一样要爆炸。 图片 突然一片星光从上覆盖住她,令她的速度慢慢减缓下来,她晓得是谁来了,只是觉得嘴唇和牙齿再到舌头无一处不是麻木的。 “小殿下,注意调息。”洛济的声音响起,似乎就在四散的星光中。 星光渐渐快速旋转起来将晏晏笼罩进去,形成了一个茧型,洛济瑞彩昭昭的落下来,操纵着星光茧,念着咒。 半个时辰之后,星光逐渐散去,晏晏从半空中缓缓降落,她的气色恢复不少,只是依然没有什么表情,她落在地上,便就势坐在一棵树下。 “小殿下,”洛济刚开口。 晏晏的手一挡,“免开尊口,不想听。” 洛济顿了顿,还是赔笑道,“都是我这兄弟不好,叫你受了这般大的委屈,我替他跟你赔罪。” “你赔不了。”晏晏看着天上的月亮,“我尽了力,一直以为帮他攘外就可以,原来不是的,他那便宜爹和蠢材兄弟们都无妨,那魔尊解音也很善解人意了,是他自己堵着自己的心,你叫我还能如何?” “只有小殿下你,才能将他的心握在手里。” “我不能,”晏晏斜睨了他一眼,“我也迷失了,我不晓得究竟是他亏欠了我,还是我真的一直把他当成一个改不好的坏人。”她将头深深的埋在膝盖上,黑色的长发流泻下来,半晌她发出闷闷的声音,“情爱这种事太难了,好像如何做都是错的。” “走吧,”洛济突然道,“与我回九重天吧,若是天帝天后瞧见你如今这般,不定要多心疼。” 可晏晏却没有起身,依然是深深的埋着头不动。 洛济叹了口气,从袖子里掏出一面流光璀璨的镜子,他拍拍晏晏的肩膀,“小殿下,您瞧这是什么?” 晏晏方抬起头,见了那镜子,不由道,“这是,阳燧镜?” “好眼力,”洛济笑道,“这便是与那阴隧镜为一对的阳燧镜,这原是扶光的宝物,你留着,到了危难之时,它可以须臾召唤战神旧部。” 晏晏眼中带着惊讶,“这算不算作弊啊!召唤战神旧部与凡人交战?你不要教我做犯天条的事啊!” “当然不会,”他凑近晏晏的耳朵,“这不是魔尊解音在你身边,虽说他如今亦是个凡胎,可召唤魔族驱使妖兽的能耐仍在,总不能只有咱们苦兮兮的做实诚人,放心,这是天帝他老人家默许的!” 晏晏手里拿着镜子,“有了这等宝物,祁欢。。。。”她吐出这个名字,突然又愣住了。 洛济见她如此,叹气道,“可见你从心里仍不能放下他,可见姻缘。。。” “没什么姻缘,”晏晏打断他,“只不过我还应过要帮他。” 一个月后,京都传来消息,东靖王纳李氏为正妃,三月行大婚之礼。 同年二月,准王妃李氏往兴隆寺进香的路上,被东宫的人掳走,东靖王怒斥太子,兄夺弟妻,有违伦常,不配为储,双方刀兵相向,东靖王却在清河崔氏的保护下,攻出重紫宫。 三月,东靖王于南州手书痛陈太子十大罪,打起清君侧的旗号,准备攻打京都,天下群雄趋之若鹜,恰在此时西宁郡王祁裕无意间撞破谢后与兴隆寺和尚的奸情,京都乃至天下惊愕哗然。 昭明看着手中的密报,感叹祁欢的动作真的太快了,一步紧似一步,然而步步竟然都严词合缝的合理,他轻轻放下密报,向着远处的快雪轩看了一眼,便叹了一口气。 这时,从快雪轩的月亮门处,云芍抱着肚子慢悠悠走了出来。 “哥,你又来等了?”她打了一个嗝。 “晏晏如何?”他又往里张望了一下,却还是不敢进去。 “你也太厚此薄彼了,我是你亲妹妹,镇日为了帮你哄你的心上人,顿顿都要吃圆了肚皮,辛苦得很,不成望你连问我都不问一句!”云芍边摇头边拍肚子,“可见男生外向,男生外向。” “日日能吃到晏晏的手艺,你还不足?”昭明笑了,“瞧你的脸,如今圆的像只苹果。” “好吃!确实是好吃!”云芍感叹道,“可是她做的忒多,她吃了又不胖,只苦了我!” “好妹妹,你多替我美言,前日我得了一匹汗血马,你骑走就是,还可为我可爱的妹妹消消食!” “算你还有句人话,”云芍听了汗血马,眼睛都亮了,不过她还是恨其不争道,“可你就这般被动的等着要等到何时?晏晏未必便是气你隐瞒,你却当真傻乎乎在外头站成个望妻石!素日里调兵遣将你有能耐,为何对着心爱的姑娘如此蠢笨!” 昭明愣了愣,“不知她消气了没,我怕。。。” “你不用理会她到底气不气,此刻你不趁虚而入,还等何时!” 时值戊时,天色已经渐渐沉下来。 谢晏晏坐在院子里,手里捏着一个油纸旋成漏斗形的袋子往白色瓷盘里挤着。 白日时云芍说要趁着夜色好吃个酥油鲍螺。在大荒京都,它也是最常见的花式点心,到了中秋节和元宵节,无论富贵之家还是小门小户,都要用它待客。 酥油鲍螺造型有扁有长,扁的像牡蛎,长的像螺蛳。 所以大荒人才把那些状如牡蛎或螺蛳的奶油小点心叫做滴酥鲍螺。 这东西做起来略微繁杂些,不过目前晏晏倒自觉有的是时间。 要把牛奶倒进缸里,自然发酵,煮成奶渣,使劲搅拌,分离出奶油,搀上蜂蜜,搀上蔗糖,凝结以后,挤到盘子上,一边挤,一边旋转,制成一枚枚小点心,底下圆,上头尖,螺纹一圈又一圈,便成了小巧可爱的酥油鲍螺。 她因认真专注在手上,待来人走到身后才有所觉察。 “阿芍,你来了。”她头也不回道,“这盘子装满了,你再递一个盘子过来。” 那人依言将盘子递了过去,便静悄悄的看着她灵巧的挤着鲍螺。 “你说要来学做,我看你只想吃个现成!这么晚才来。”晏晏依旧笑道,“我凭着记忆做的,不知能不能有人家八分的意思,我从前瞧着宫里的御厨做,上头纹溜就像螺蛳儿一般,粉红、纯白两样儿,今日仓促,就做个纯白吧!你怎不说话?” 她这才回首,却看到昭明长身而立,正看着她不做声。 第65章 奇毒未央花 昭明微微一愣,旋即便垂下头,他特有的深目高鼻在月光和灯火的勾勒下异常醒目,晏晏想起刚回来时,云芍低头耷脑一脸愧疚的跟她说,“我和哥哥都是南雍人,可也没想要刻意隐瞒你,只是因你与东靖王的关系,哥哥便没有及时说出口,我当时想着,我俩这般与大荒人极为不同的相貌,天天摆在你面前,你早晚会察觉吧,那谁晓得。。。你确然不能察觉。。。” 晏晏如今再看到昭明这张脸,想到自己果然是很笨,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然而这口气把昭明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的出现,令晏晏感到厌烦,于是脸色微白,轻声道,“我是不小心走来的,这就离开,不要扰了你的兴致。” 他连忙后退,转身便向外走去,倒是晏晏唤住了他,“来都来了,坐下尝尝我的手艺吧!” 由惊生喜,昭明便坐在晏晏的对面,这时他才发觉桌上的点心十分香甜,不由得勾了一下唇角,又猛然看向晏晏,不敢全然笑出来。 晏晏倒是不以为意,直接端了一盘给他,“尝尝吧,上一次在京都被他们闹了一场,你也没吃到什么好东西,这一顿,就算是补偿你。” 昭明接过点心,“是我欺瞒你在先,如今你倒给我点心吃。” “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秘密,”晏晏笑了一下,“我们都算是半个江湖儿女,也不必拘泥细节了,你倒是给我讲讲,南雍是什么样子的?有什么好吃的?” “我也没有回过几次南雍,”昭明回忆似的盯着手里的酥油鲍螺,“南雍的都城在安善城,可是我连那里也没有认真的逛过,每每都是月夜直接回王都,我们的国家草原丰茂,遍地牛羊,人民也骁勇善战,热情快活,是个很好的地方,只是到了冬天,倒是寒冷刺骨。。。” “昭明,你也很喜欢南雍是吧?” “我也不晓得,南雍有我的父母族人,可是我却在大荒蜀州长大,父王常常叫我回去,可是我却不愿离开,我不想做王,我觉得如果我在蜀州的一日,能保大荒与南雍和平一日,比我在南雍做王,也许更有意义。” “两个都算是你的故乡,果然难以抉择。”晏晏叹了一口气,“人之所以痛苦,大约是总在选择之间徘徊,就像我,我自幼听着讲经长大,多长的经文我也张口成诵,自以为无不懂的道理,可是真的走在路上,才晓得那些书上的道理,原不是当初看时的意思,书里的每一个字,都是脚下的一寸路,不走不足以知其悲欢,等走过之后哭哭笑笑,才晓得个中滋味。” “晏晏,你和祁欢是如此不同的两个人,为何你却对他?”昭明忍不住问出口,然后又克制住自己,“你可以不回答的,这个问题其实也没有什么意义。” “嗯,我。。。也不晓得,”晏晏吃了一口点心,“本来一开始只是一些好奇和怜悯,想要保护他对他好一些,慢慢的发现他这个人,其实只是胜在嘴硬,心里却需要很多很多爱,他在旁人眼中阴狠决断算无遗策,一点亏都不肯吃,可是在我看来,他只是个满身伤痕,瘦弱孤单的少年。只是如今,说这些也无趣。” 昭明心中一抽,连忙吃了一口点心,强笑道,“真的很好吃,我很喜欢。” “那你多吃些,我还可以做!” “晏晏,我,我,”昭明顿了顿,他垂下头,复又抬起,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我想求娶你。” 晏晏愣了一下。 “我晓得你心中还有祁欢的位置,可是我不在乎,这些年你都在守护他,倒是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你嫁给我,可以换一种生活,换我来守护你,你若是喜欢蜀州,我们便一起留在蜀州,若是想离开这个伤心地,我就带你回南雍,在哪里你想跃马草原也好,想做什么都好,我都可以陪着你。” 他虽激动,话语却不凌乱,直白而坦诚的向她求婚,晏晏却有些惊惶,“你,你不是不想回南雍吗?” “你想就可以,”昭明伸出手握住了她放在桌上的手,“你之所以痛苦,是因你想要改变祁欢,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世上最难的事莫过于此,晏晏,你可不可以为你自己活一次?你记得我说起白鹿的故事吗?在我们哪里,遇到白鹿,便会幸运一生,自从我遇见你,便认定你是我的白鹿姑娘,对我来说,我不需要你改变,你只需呆在我身边,尽力快乐就好。” “昭明。。我。。”晏晏面对他的真诚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应对,“可是我,我能为自己而活吗?”她想着自己来人间的目的,可是自己摔断玉簪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她似乎突然被抛在了半空,不上不下,为自己而活?作为一个凡人吗? 她正陷入困惑,昭明却拉着她的手腕,突然变了脸色,她嫩白如玉的手腕上不知何时浮起了一个水滴形的黑色印记,昭明大惊失色,“这是什么?未央花!” 他猛地起身,晏晏却用另一只手蹭了蹭手腕,“会不会是我方才做点心的时候沾上的?” 她一边蹭,突然觉得一阵头晕,似乎有什么在吸着她的头顶,“这是,怎么了?” 突然从黑暗处,走来一个颇为高大的人影,此人中年模样,留着短须,温和带笑,眼中却深不可测,他缓缓走来,对着昭明和晏晏优雅施礼,“臣薛朝邑见过太子殿下,谢小姐。” “王叔!”昭明怒道,“你怎可在晏晏身上下未央花?” 他转身将晏晏护在身后,而晏晏此时只能看着两人的举动,丝毫不能开口说话。 “太子,谢小姐的身份异常重要,关乎我南雍国运,所以臣才自作主张,”薛朝邑看着晏晏道,“臣已有确凿消息,大荒这位东靖王一统江山是须臾之事,而这位谢小姐是他的心头至爱,只要将她带回南雍,不怕新王不受我们的制约。” “王叔,”昭明冷声道,“现在和平的岁月不好吗?为何你一定要挑起两国的征战!还有,你对晏晏下手,便是与我为敌!” “太子!”薛朝邑突然单膝下跪,“这些年来大荒一心独大,我们努力平衡关系已经不易,祁高帜已然昏庸无用,可祁欢不同,他若是成为大荒之王,难道就会放过我们了吗?太子难道想要南雍如当年大梁后蜀一般被屠戮殆尽吗?老臣以家国为重,不怕受罚,太子也应居安思危,不应一味耽于女色,这未央花,本就没有解药!” 他看了谢晏晏一眼,“不过这药本也不会致死,只要她一心一意留在南雍,嫁给太子,自然也太平一生,不会有事。” 第66章 幻境知灵魄 唰的一声,昭明抽出了腰间的弯刀抵在了薛朝邑的颈间,他的目光愤怒而冰冷,“你不该用晏晏逼迫我,不该如此伤她!” “那太子就杀了臣!臣是不悔的,太子久居大荒,对大荒生了怜悯之心,可你终究是南雍的皇储,你对南雍的子民公平吗!”薛朝邑一字一顿道。 昭明咬牙半晌,刀锋划过薛朝邑的脖颈,留下一道血痕,他冷声道,“待我回朝,再定你的罪!” 他转身抱起晏晏向快雪轩走去,晏晏只觉得自己云里雾里,听不清周遭的声音,眼前的景物也是模糊扭曲的,她似乎能感到昭明的手在抖,未央花是什么? 忽然她觉得眼前一黑,紧跟着又是一片耀眼的金光,她缓缓睁开眼睛,竟然看到当初梦里见到的扶光,他对她暖暖的微笑,如凛冬散去,冰雪消融。 晏晏觉得眼角一片酸热,忍不住投进了对方的怀抱中,“你怎么才来?” “对不起,辛苦你了。”他温柔的抚摸着她的长发。 “我为何会在这时看到你?你是扶光还是祁欢?” “我是扶光,也是祁欢,实则我是扶光的一脉灵魄!”他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划过她的下颌线,缓慢而生怜。 “灵魄?我用结魄琴都结不到的灵魄,竟然在我的身上!”晏晏惊讶的看着他。 突然又觉得头脑昏沉,她低头看自己的手却已经模糊进光影之中。 画面又生变。 在一处能望见云海缥缈的悬崖壁洞穴中,坐着一位穿着黑色羽衣,头戴精美华盛的女子,她跪坐在崖洞中间,手捧着一支玉瓶。 那女子分明是魔族祭司的装扮,她生得犀利嚣艳,将神秘感与攻击性融合于一身,晏晏只觉得头脑之中一阵酥麻,意识中便不由自主浮现出两个字:漪罗。 这是漪罗?解音最爱的女子,魔族的圣女。 只见她像是做了什么最重要的决定一般,脸上露出毅然决然的表情,然后郑而重之的开启了玉瓶,里面金光四射,很快一只光团飞了出来。 漪罗清晰而郑重的向着光团施以魔族之礼,她清晰而真诚道,“扶光,我们三人自招摇山一起长大,情同兄妹,可惜解音为了与我疗伤,竟然盗取了你的灵魄,以至于引发神魔之战,造成三界荼毒的局面,连你也遭逢天罚,他委实罪愆难消。” 她顿了顿,“解音不是恶人,只因爱重我才铸成大错,如今也该由我替他偿还,我将自散修为供养你的灵魄,解音不知情,他会误以为将我的灵魄送去九重天供养,实则,是送你还家,扶光,愿你灵魄归一那一日早日到来,方能赎我等罪孽于万一,也请你届时能放解音和魔族一马。” 她放下玉瓶,神情郑重的双手合十,然后睁开眼睛,轻声道,“解音哥哥,我都说我天生心中无情,这是魔族圣女的使命,你却偏偏不信。。。” 她双头高举猛地拍在自己天灵盖上,她的眼睛瞪大了一下,转而眼中的光彩慢慢寂灭,双目闭合,落下了一滴泪。 她的身体化为一道紫色的光华,团团将扶光的灵魄笼罩,随即合二为一,灵魄变成紫色的光团。 空荡荡的崖洞中,变得静默无声,只有洞外喧天的碧海与云雾相接,明月沉沉落尽碧沉渊中。 画面一变,浑身浴血的解音,一步沉似一步的闯进了瑶池,他直直向着桃园里最大的一株蟠桃树走去,哪里有那只向着西方极乐世界生长,听着纶音佛语长大的蟠桃。 他终于倒在了树下,然后奋力的仰头看着桃子,嘴唇崩裂开,渗出了鲜血,“扶光那个傻子不吃你,倒便宜了我,枉你是什么瑶池仙品,也要替我供养我的漪罗。”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灵魄打进了蟠桃,解音也耗尽了力气,他也要被封印了,他仰过身体,看着那只蟠桃,“漪罗,等你长大了,我就来找你,我们回碧沉渊,再也不要做什么圣女了。” 晏晏只觉得身体一震,双眸睁开,周围竟然是陌生的异域风格的华丽房间,她依然觉得头晕不已,费力的撑起身体,她回想着方才幻境中的一切,扶光的灵魄竟然一直都在她的身上!难怪她会梦中遇到他,她心中一阵狂喜,可是如何才能将灵魄取出呢? 她正想着,昭明推门而入,他也不似在蜀州的模样,他的长发结成了很多根发辫,一部分挽在头顶,上面戴着狐腋白做成的帽子,帽子中间镶有名贵的宝石,身上也是貂裘的华贵大氅,竟是完完全全南雍皇族的模样了。 “晏晏你醒了!”他几步冲过来,坐在床边,一把将她拉入怀中。 “这里,是南雍?”晏晏此刻说话才觉得喉咙沙哑。 昭明连忙倒了一杯茶递给她,“你吓死我了,整整昏迷了五天,我将你带回了南雍。” “我怎么了?那未央花到底是什么?” 昭明双眉紧锁,面色变得苍白,他双手握住晏晏的手,“你听我说,我不知王叔存了害你的心,这未央花只长于南雍雪山,是我们的祖先用来给被重伤病痛折磨的族人吃的药物,服用后会顷刻减轻痛苦,一直到死去,也是一副安乐的状态,可是,若是给常人服用则。。。”昭明顿了顿。 “会怎样?” “终生无法戒掉,只能每月都服用一次未央花,否则就是如附骨之蛆,痛蚀身心而死。”他声音颤抖,晏晏也愣住不语。 “这种未央花太过危险,所以只有南雍的皇室才有,我真的没想到他会用在你身上。”昭明痛苦的抱住头,晏晏却深呼吸了一口,“这也不怪你,只是我大约有此一劫。” “晏晏,”昭明抓住她的双臂,“你先留在南雍,只要每月你吃上未央花,便可保无事,剩下的你交给我,我一定设法找出解法!” 晏晏抬起头,“你王叔想用我牵制祁欢和大荒,你是否也这样想?” 昭明愣了一下,旋即直视她的眼睛,“晏晏,我本无此意,可如今你身中未央花毒,我只能将你带回南雍,祁欢若是知晓,也一定会与南雍为敌,可没有找到解法之前,你亦不能离开,事已至此,即便两国开战,我也在所不惜!” 第67章 允嫁薛昭明 晏晏心中一震,蓦然间想起来从前的神魔大战,那一战是搅动天下三界的,因战神之故三界涂炭,可小到这个凡世,她亲身体验,大荒与南雍之间开战,难道不也是生灵涂炭吗? 她转头看着昭明,“大荒那边,如今到哪一步了?他,可还顺利?” 昭明顿了顿,“他身边有崔仙和我蜀州全力支持,还是顺利的,如今只怕也快兵临城下,只是谢后大约会逼迫谢将军出战。” “我爹是不会出战的,祁欢也会想办法与他里应外合,这都不用忧心。”她将自己的长发捋到眼前,突然想起在九重天的梦里,扶光留下一缕青丝与她纠缠。 晏晏叹了口气,可惜对于祁欢来说,与她大约并未到结发的情谊,匆匆凡间一趟,到底没有得到他的真心,不过好在得知了扶光的灵魄就在她的身上。 如何取出灵魄只怕还要问一问洛济。 “我与祁欢的事,已经告一段落,如今你王叔的打算怕是要落空,”晏晏冷笑一下,“令我中毒,只怕是要逼我嫁与你,顺势得到我爹的襄助,可对。” “是。”昭明没有隐瞒,他沉重的点点头,“我只恨这世上也有令我束手无策的事,如果换了是现在,我一定不会将想要求娶你的话说出口,因我竟无力如我所说的那般守护你。” “我又要说对不住你的话了,昭明。”晏晏抬起头深深凝视他。 昭明只觉得呼吸一窒,“你同意跟我成婚,然后,待我王叔卸下警惕,你要去南州?” 晏晏倒吸一口凉气,“你当真是个水晶心肝的人,什么都能被你看透,只这一次,我要去还他一件要紧的东西,不会耽搁很久。” “这一来一回,就要二十天,你身上的未央花是耽搁不起的,你有什么重要之物,我可以帮你还他。” “不行,只能我亲自送去。”晏晏坚决道。 “好,我安排。”昭明竟然一口应下,转而便要转身离开。 “昭明!”晏晏叫住他,似下了什么决心一般,“我知你为我费尽心思,我与他确然只是还有此物牵绊,待我送还与他,回来便真的与你成婚,可好?” 昭明猛然顿住,半晌都没有回应,晏晏看着他,好奇道,“怎么,你是改主意了?不娶我吗?” 昭明转身,几步奔到她的榻边,“你说的可当真?你再说一遍好不好?” 晏晏眨了眨眼,轻声道,“我没逗你,自然是当真的,这世上,只有你一片真心赤诚待我,无论我说什么,你从无不应,无论我要做什么离谱的事,你都陪着我疯,还要一路打点,替我收拾烂摊子,不在乎我心有所属,全心等我,这般情意,神仙也不忍辜负吧。” “我没有你说的这般好,”昭明垂下头,“若不是因我的身份,你也不会遇到这样倒霉的事。” “无妨,这人生一世本就是苦差事。”晏晏无奈一笑,“当不得真的,得乐一日便是一日,苦也不苦了。” 昭明看着眼前的女子虽憔悴眼中却依然流光璀璨生机勃勃,便感到无比熨帖,“你便是我的白鹿姑娘,看着你的模样,便觉得这人生才有意思。” 他伸出手托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粉白似梨花瓣的唇,忍不住动情,想要吻上去,晏晏却惊了一惊,下意识的转头避开了他的吻。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尴尬。 “我。。。我还。。”晏晏不知该说写什么。 “无妨,我都说了我可以等。”昭明笑了笑,虽有些失望,可晏晏允准了婚事,却依然令他无限欣喜。 窗外飘起了雪花,扑簌簌的落满了南雍的每个角落,可不影响南雍太子大婚的信息飞遍了四海九州。 很快大荒传来消息,原本能长驱直入攻入京都的东靖王,竟然突然在阵前呕出鲜血,坠落马下,后被手下抬回营帐,还是一个生死未卜。 南州和京都之战,便得到了一个喘息,可是天下诸侯却对东靖王的身体起了疑虑,原本稳固的王师在顷刻之间人心动摇。 彼时,晏晏还与恢复了公主打扮的云芍在雪中纵马追兔子。 “休息一会吧,晏晏!”云芍笑呵呵的喊着。 “你累了?” “不累,但是我哥要是发现我带你出来,还把你累着,恐怕要剥了我的皮给你做褂子!” “哈哈,他敢做我也不敢穿啊!” “你们。。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晓得欺负我!” 两个姑娘嘻嘻哈哈的勒住马,她们两人是在南雍的皇家猎场游玩,此时雪大,可却刚好看到不远处一辆精致的马车从不显眼的林子边驶过去。 “我母后的车驾!”云芍诧异道,“母后一向畏冷,不晓得为何此时来了猎场。” 两人玩心大起,便悄悄跟了上去。 在一处隐秘的林子间,南雍王后如歌娘娘下了马车,她穿着华贵的裘皮袍子,面容却生得极为温柔,舒眉朗眼,笑而温存,倒是个美人。 而另一边走来一个男子,龙行虎步,盼顾生威,却是薛朝邑,也是南雍的南院大王巴夏。 云芍与晏晏相视一眼,更加疑惑。 巴夏见到如歌明显失了神一般,半晌才回复了神色,他款款施礼,语气也不似往日严厉,带着几分柔和之意,“皇嫂安好!” 如歌娘娘却叹了口气,语气却是清晰犀利,“何必多礼呢,小叔。” 巴夏明显被这一声“小叔”叫得十分尴尬,顿时住了声没回答。 “唉。”如歌娘娘叹了口气,“我听闻你给谢小姐用未央花的事了,我们堂堂南雍都喜欢用药控制女人吗?” “臣是为了南雍大业,不得不为。”巴夏脸上的线条冷硬起来。 “你别装了!”如歌走近他,近到将他逼退了两步,“因我身上的未央花,所以你在昭明喜欢的女子身上也种下了,是不是?” 巴夏不语。 “我们那些事,都过去了!何必现在还要为难孩子!你不当他是大哥,可昭明却是我身上的血肉!我不管,此事你不给我一个说法,我今日!”如歌娘娘气呼呼道,“我拔了你这一把胡子,叫你明日没脸上金殿!” “他当初既然用未央花生生把你从我身边抢走,今日报应在他儿子身上有什么不对!我给谢晏晏的药早在蜀州之时,就一点点渗透在她饭菜里,细想来是你当年的十倍!他若不交出解药,那就等着他的儿媳蚀骨而死,让他的儿子恨他一生!” 第68章 奔爱舍生死 晏晏和云芍又是相视一愣,双双读出了彼此眼中的震惊。 云芍想要冲出去问个究竟,晏晏却一把拦住了她,并悄悄将她拉到了林子外。 “晏晏,对不起,我们。。。”云芍眼中含泪,无比歉疚的看着晏晏,“我亦想不到会有这等事,我和哥哥自幼便在蜀州长大,他们之间这些弯弯绕,我们从无知晓,不过你放心,哥哥不会纵容王叔加害于你!” 晏晏拍拍她的手,云芍一直飒爽不羁,世间须眉也有所不及,旁人只道她自幼娇贵优渥,却不知她的世界里一直只有兄长,而无父母的疼爱。 “没关系,既然已经中了毒,多多少少又有什么关系?”晏晏温和的抚慰她,“再说听你王叔的意思,你父王手中应是有解药的,倒算是一个好消息!” “晏晏,”云芍用袖子抹了一下眼泪,挥了挥拳头,“此事交给我,若是那老头当真有解药,我便是掀翻了他的横帐,也要给你拿回来!” 晏晏笑着点头,心里却是满含忧虑,如今体内的未央花也许不会很受控制,她必须提前赶往南州,将阳燧镜交给祁欢,可如今还没有从她体内提取灵魄的办法。 自从中毒之后,她对于天族愈发没有感应,与洛济也完全联系不上。 于是,两日之后,她在昭明与云芍的殷殷目光之下,跨上骏马,星夜驰往南州。 可是再快的汗血马依然追不上晏晏心中的焦急,她心里反复想着昭明对她说的话,“祁欢如今不知是伤还是病,到现在未有准确的消息传来。” 她一时觉得不该再对他的事让自己如此惊心动魄,一时又想起扶光的灵魄,便告诫自己这是她必要完成的任务,此外不要作其它想。 南雍到南州路途遥遥,中有一座华阳山,那里终年寂静,哪怕人间处处烽烟,唯有此处被世人遗忘,因为此山极为陡峭,却容不下一个人随意往返。 图片 若是从此处攀越过去,起码能剩下三四天的路程,于是晏晏心中略一盘桓,便在山下遣走了骏马,“回去告诉你主人,我好的很!”她拍了拍瑞雪的耳朵,令其离开。 她一个人不知道吃了多少的苦,身上的刮伤层层叠叠,衣裳也划得破破烂烂,她还要疯狂的集中意志来克制未央花带来的眩晕感,不知道靠着怎样坚强的意志力,她终于爬上了山顶。 可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空中传来尖锐的呼啸声,晏晏仰头一望竟是一只巨大的隼雕。 如今冬季本就不好捕食,它见了晏晏,几乎红了眼睛,立刻疯狂的俯冲下来。 可晏晏的身体如今已是耗尽精力,她本想抽出腰间的鞭子赶走隼雕,却发现手因过度的攀爬止不住的颤抖。 没办法她只能就地打滚,可她的动作也迟缓下来,第二次就被隼雕抓破了手臂。 “不会就让我不明不白死在华阳山吧。”晏晏心中焦急。 突然不远处传来箭矢破空的声音,一只箭迅速向着隼雕射来,却被它险险躲开,这下倒是激起了它的怒火。 它放下眼前的晏晏,向着箭矢的方向飞扑过去。 晏晏也仓惶的抬头,不远处一个玄衣的男子,凤眸圆睁,如同两道冰蓝色的火焰,手中托着弓箭,毫不畏惧的迎战隼雕。 “祁欢!”晏晏嘶声喊出他的名字,让她爱恨交加的名字。 隼雕异常凶猛,可是时间原没有什么危险能放在祁欢的眼中,他不疾不徐的搭弓射箭,连放三支,在那红着眼的猛禽几乎抓到他脸的那一刻,骤然身体一震,三箭穿喉,落尽尘埃。 两人此时方才相视,乍然重逢,恍如隔世,明明分开不久,再见面却似走过无边的天河。 祁欢几步上前,将晏晏抱在怀中,“谢晏晏,是你吗?” 她狠狠点点头,忍不住疯涌的泪水打湿在对方的肩头。 “你来找我吗?”他问。 “是,那你呢?” “我要去找你。” 两人不顾身上的伤痛,紧紧拥抱在一处,就好像从未有过决裂和分离一般。世上原有一种情,便是他俩人一般,越是表面看着平静,越是已相思入骨,动一动,便是痛一痛。 祁欢将晏晏抱到一处洞穴,生起一簇篝火,与她相依而坐,帮她包扎伤口。 然后他解下自己的衣裳,给她披起来,这时她才发觉他身上也是伤痕累累,只是因穿着玄色的衣裳,是以看不出流血。 她声音有些颤抖,“你身上的伤哪里来的?” 他“哦”了一声,不以为意,“爬山所致,同你一般,无妨,我也不痛。” 她闷闷的应了一声,又看了看身上的玄衣,“故意穿这样瞧不出血色的衣裳。” 他原本冷硬的面容骤然柔和下来,“真的没事,我一个大男人,受些伤算什么?” 他看了看她,“倒是你,身上还有些伤,你需把衣裳解开,我帮你上药。” 晏晏只是片刻犹豫,便转过身,解开了衣裳,露出了背上的伤痕,她感觉到祁欢的手顿了顿,便笑得轻松道,“这些伤口,该不会留疤吧?” “留下也无事,我的疤那么多,你不也没有嫌弃。”他有些生硬道。 她顿了顿,却没有回应。 突然她被他从背后紧紧的抱住,就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宝贝,半晌他闷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对不起。” “什么?”她愣了一下。 “对不起,我叫你伤心了。”他的气息缭绕在她颈间,“以前是我没有顾及你的心,只想着我自己把一些都做好,扫清一些障碍,叫你安稳的呆在我身边。” 他轻轻扳过她的肩膀,“想到要和你在一起,我就不由自主加快速度,哪怕不择手段也要夺下王位,我不想你受到伤害,所以事事瞒着你,我说要娶李宛海,也只是想叫她替你挡住风浪而已,一直到你上次负气离开,我还依然觉得我做的没错。” “可是数天前,我听闻你要嫁给昭明,我才晓得那是个什么滋味,”他苦笑一声,“所以我不顾一切故意落马,单人独骑跑出来,翻越华阳山,也要去找你,问一问你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 “你晓不晓得你这般行事,你想要的江山可能就没了?”她眼中涌起一片水雾。 “江山没了就没了,如果这一路我死了那就死了,若我没死,你便不可以另嫁旁人!”他斩钉截铁道,“谢晏晏,是你先招惹我的,我们从前将身为契,你怎可反悔?” 第69章 依依又惜别 晏晏心中只觉得一股洪流冲击上来,一时之间一下子眩晕起来,胸中也有一团火焰要冲上来一般,搅动得喉咙处一片甜腥。 她连忙伸手捂住嘴,试图将这股崩坏般的力量压回去,可是鲜血终究冲了出来,冲出她的指缝,喷到了篝火中,令人心惊不已。 “晏晏,你这是?”祁欢吓得几乎变了声,他连忙将她扶稳,他掌心一翻,贴在她后心处,绵绵不断的注入真气。 图片 半晌,晏晏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气,她回过头看着祁欢的额头上渗出了密密的汗水,她缓缓伸出手,用袖子去擦他的额头,却被他一把握住。 “我在帮你疗伤,你不要乱动。”他的眼神中还是盛着满满的忧心。“你怎会如此虚弱?” “我没事。”晏晏对他露出笑容,“只不过你没来之时,我便与那大鸟斗了一场,一下子心脉紊乱,心血逆行,你为我调理得很好了,可见我当初的功夫没有白费,把你教得很厉害!” “真的?”祁欢的蓝眸中透出温和的光芒,得到晏晏的点头肯定后,他方微微松懈下来,分出精力处理晏晏身上旁的伤口,晏晏见他这模样,不由得轻笑一声。 祁欢头也不抬的问道,“你笑什么?” “我见过你认真做火器的模样,也见过你认真算计人的模样,倒是没有见过小王爷你如此认真的为我上药的模样,当真世所罕见。”她长发垂下来,遮住一半身体,眼睛也笑弯成月牙,倒未因虚弱影响容色。 祁欢听着她俏皮的揶揄,抬起头便看到她这模样,眸色便黯了一黯,低声道,“我在你身上,从来都是认认真真。” 晏晏不想他如此老辣,顿时红了脸,“你究竟同谁学的?流氓!” 祁欢这才从唇边逸出一抹笑意,继续给她上药,两人之间似乎回到了从前在京都将军府的时候,互相陪伴着,似乎从没有矛盾和决裂,只是两厢情好,心无挂碍。 晏晏就这般靠在祁欢的怀里,他的衣衫尚有血腥余味,那味道里有南州与京都的战火和硝烟,她缓缓轻叹,他是不能在她身边停下来的。 “唔。”她在他的怀中拱了拱。 “你别乱动。”祁欢微微皱眉,“小心弄裂了伤口!” 她嘿嘿一笑,故意轻轻蹭了蹭他的身体,“你当真是怕我碰了伤口,才不让我动?” 他长臂一拢,将她紧紧裹在怀中,“别闹了,我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到时弄伤了你,还要我自己心疼。” 她仰头看着他的模样,十分留恋的伸手抚上他的脸颊,“祁欢,你若不想要这个大位,跟我一道去瀚海,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 “这世上任何一处地方都比京都好,”祁欢道,“我很小就想过逃出缚灵塔,再大一点想着逃出重紫宫,后来我发现天下没有哪一处能叫我觉得安心,除非我是这天下的主人,我才能护住你。” “你也没有护住我啊。”晏晏自语道,看着祁欢疑惑的目光,她笑着摇摇头,忍了一下眼角的泪水,她从怀中掏出了那枚阳燧镜,递给祁欢。 祁欢愣了一下,“这不是阴隧镜吗?当时因它生了不少事,你怎还收着?” 晏晏摇摇头,“这是另一面,阳燧镜,我晓得你是要争下这份江山的,这宝贝你便镶在护心镜上,若有急难,一定能令你化险为夷,心想事成。” “你哪里找来这些宝贝?”祁欢将镜子拿在手里,好奇的问。 晏晏却笑而不语。 “你跟我回南州吧。”祁欢拉住她的手。 晏晏却道,“你瞧我的身体,能爬上华阳山已是侥幸,如何能再跟你回南州?” “我背着你,”他坚定的说,“我不会再丢下你,让你不晓得我在做什么,你跟我回去,我出去打仗都带着你,可好?” “胡说!”她笑着抚摸着他的头发,“我晓得你的心意就好,如今战况一触即发,现在不是你任性的时候,你要的江山之下,是万众百姓是八方诸侯的期盼,你这般跑出来已经是胡闹了,现在还要背我回去,等你到了,恐怕南州大势已去,哪里的百姓又将如何?” 祁欢薄唇轻抿,却不容质疑,“谢晏晏,我说过,我不会放下你不管!” “我就在此等你,哪也不去,你也瞧见了,我没有致命伤,等你回去南州,再派人回来接我就是。”她循循善诱。 祁欢定定的看着她的脸,然后伸手捏住她的脸,她一下子感觉到他的手变得粗糙坚硬了很多,他是一心要拿下天下的,“谢晏晏,你没骗我?” “我怎会呢!”她被他捏着脸。 “你常说我骗你,可是你最会骗人的,”他流露出几分不安,“不知为何,我觉得我一放手,你就要消失不见。” 她心中一痛,却又撑起一份笑容,“那我发誓给你,你总信了?”她伸出手指,“若我今日诳你,叫我不得。。。” 她话没说完,却被他用唇封住了,他的脸颊似乎也在风霜的侵袭下变得坚硬了许多,他青色的胡茬凶猛的磨着她的脸,却又带起一阵令人迷失的愉悦。 他撬开她的齿贝,就似久旱的人遇到了甘泉,他吮吸着她,她也前所未有的疯狂回应,直到祁欢率先抓住了她幼细的手臂,“不行。”他低低的喘息,压制着自己的欲念,“你这妖精。” 她也喘着气,唇边一片粉红,倒显得眼圈儿没有那般红。 “你勾引我。”他的头扣在她的肩上,他努力着平复自己。 她却又搂住他的头,吻上他的脖子,就像一只任性的猫,不肯放手。 “晏晏!”他按住她四处作乱的小手,“不可以,你还有伤!” “不痛了!”她闷闷道, 他轻笑一声,“你等我,我派人接你,直接将你抬进我的中军大帐,叫你逃也逃不出!” 她在他怀中顿了顿,然后点点头。 祁欢把那死掉的鹰隼拔了毛,拆解开,给晏晏留下烤着吃,然后便动身回南州。 “祁欢!”她在他身后唤了一声,他蓦然回首,看着她靠在山洞边,眼神虽不舍,可却依然灿烂的朝他笑。 “嗯?”他看着她。 “无论如何,你要照顾好自己。” “好,你等我!”他言简意赅,转身离去。 晏晏却终于无力的滑倒在山洞口,未央花的毒终于还是爆发了,她和祁欢之间,终究还是要食言。 第70章 相思赋予谁 在谢晏晏以为自己就要干干脆脆的死在华阳山的时候,万没想到仰头躺在地上会看到崔仙,骑着一只巨大的长得异常生猛的孔雀,朝着她飞过来。 直到崔仙已经走到她身边了,晏晏才恍惚道,“我是不是已经死了?怎么看见你了呢?” 崔仙听得满脸黑线,“真没礼貌啊。” 她露出惨烈的笑容,被他抱起来,抱上了那只生猛的孔雀。 “人间的游戏对你来说是不是太难了,你把自己搞得这么惨。”崔仙嘴上阴阳怪气,手却牢牢的护着她。“你身上这个鬼花毒,我也解不了,少不得还要将你送去南雍给昭明,委实便宜了他。” “没想到魔尊大人也有承认自己不行的一日。”她虚弱的揶揄。 崔仙面无表情的脸几乎贴在晏晏的脸上,“自己没有试一试的事,不要贸然下评判。” 两人如此近距离的对视,晏晏却一反常态的没有退缩,反而轻声道,“其实还多亏了这个鬼花,我见到了漪罗。” “你说什么?”崔仙的瞳孔像猫一般急速收缩又放大。 晏晏便将幻境中的事告诉了崔仙,“就是这般,你的族人在你被封印之后也没有被天族追究,甚至也没有被他族侵扰,都是漪罗牺牲了自己做了这许多事。” “她,她怎么可以用自己,去救扶光?”崔仙第一次露出了困惑悲伤的表情,“为何?她是真的更喜欢扶光是不是?” “我觉得漪罗的心里似乎没有情爱,她只是坚守着她圣女的职责,救你或者扶光,实则都是为了你们的族人,倒是你会错了她的意,一直将扶光当做情敌。” 崔仙意外的陷入了沉默,他没有争辩,也没有如往日一般流露出能掌握世间一切的魄力,他似乎也失了灵魄一般,变得好像一尊八风不动的雕像。 晏晏叹了口气,挣扎着坐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解音,在漪罗心中,你是个极好的人,是值得她为你付出一切的,至于情缘这种事,你也要想开些,你瞧我便是个极好的例子,不是说你开花了,就一定能结出个桃子。” 她突然觉得自己也有些窒息,便自嘲一笑,“可总得开了花,一切才有希望不是?” 一动不动的崔仙突然转过头盯着她,晏晏一愣,“你不是现在要对我动手吧?其实你打死我,也拿不到扶光的灵魄,又辜负了漪罗姑娘的心意。” “我只是发现,你劝我的模样很像漪罗。”崔仙眯起眼睛,“其实我们三人曾是最好的朋友,我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开始喜欢漪罗的,大概是有记忆就开始了,所以我不会认错的,即便你身上的灵魄不都是她的,可也有她的存在,你同我回碧沉渊,我保证永生永世不会动扶光的灵魄。” “解音,你还没明白,”晏晏蹙眉,“你喜欢的人并不是我,我喜欢的人也并不是你,如果我跟你回了碧沉渊,我们只会慢慢的变成一对怨偶,永生永世都离心。” “那你不是答应了嫁给昭明?难道你们不会变成怨偶吗?” 晏晏愣了一下,“昭明是个好人,是我欠他甚多,哪怕是用一生还报也是应该。” 她顿了顿,笑道,“有时候桃花开了,竟然结了个梨子。” “谢晏晏,你只会跟我胡说八道。” 崔仙没有再要求她什么,而是又陷入了沉默,等到了南雍安善城,崔仙将她放了下去。 他端然坐在孔雀上,一脸少有的板正表情。晏晏看着他,“解音,如今你知晓了真相,是要回碧沉渊去了吗?” 崔仙看到不远处薛昭明正匆忙赶过来,他唇角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他一附身将晏晏的肩膀揽过来,然后贴着她的耳边说话,从别人的角度看起来,就像是他附身吻住了晏晏一般。 “本尊觉得这里很有意思,说好了本尊要帮着祁欢一些,还有,给你这些小情郎添添堵,晏晏,我可没说我会放弃,只不过先把你放在昭明这里,等你的毒解了,我就带你走。” 于是,再昭明错愕的目光中,崔仙和孔雀一起翻了个白眼,转而振翅离去。 “妖孽呀!”晏晏心中吼道。 昭明几步上前,看到晏晏身上伤痕累累,心中便知出了大事,可还没等询问,晏晏便晕了过去。 待她转醒之后,身边却只有云芍陪伴,不见昭明的踪影,晏晏觉得依然是头重脚轻,“你哥哥呢?” 云芍咬了咬嘴唇,“他大概不敢来见你。” “为何?” 云芍再也忍不住哽咽道,“我父王,没有未央花的解药,那种东西,根本无药可解。” 晏晏觉得头晕了一下,看来这一世的凡人要做到头,半晌她却坐起身安慰道,“别哭啊阿芍,我不会死的,你哥哥在哪?我想见他。” 晏晏坐在塌上,手里是一沓子红纸,她拿着剪刀认认真真的剪着十二生肖的窗花,原本是十二只能连在一起,偏偏没留心一剪刀下去,从午马处断开了。 “哎,可惜。”她叹息了一声。 昭明走进来的时候便看到这一幕,他本还有些犹豫,现下却连忙冲了进来,“晏晏,你如何了?可有伤了手?” “未曾,”她温和的笑一笑,“倒是你,”她打量了一下昭明,却见他眼眶深陷了好多,“多谢你,为了我的事情,叫你如此操心。” 昭明苦笑着摇摇头,“何必说谢?你对他也这般客气吗?” 晏晏垂下头,放下了手中的纸,“昭明,我。。。。” “我们照旧成婚吧!”昭明凑近一些,握住她的手,“我只是暂时想不到办法,可是总会有办法。” “我记得以前说过,一起再回碎星湖看一看,可是如今我怕不能如愿,昭明,我如今的身体,恐怕。。。” 她未说完就被昭明捂住了嘴,“没有恐怕,你应了与我成婚,便不要反悔好吗?我这几日躲着不见你,就是不想听你说,你反悔了。” 晏晏无奈的看着他,“可我也许某一次睡着了,就不会再醒过来,而且我,心里还有祁欢。” “晏晏,我晓得你心里有他,甚至怕他为你分心,那你就把这一点点最后的时间,交给我吧?” 第71章 老友成婚,不请故人? 晏晏看着昭明执着的模样,他星星般的眼眸满满都是惊疑不定,她回想着彼时昭明拨开盖在她身上的干草,执意要救她,他笑得明朗阳光,“无妨,好心不会办坏事的!” 这样好的一个人,也被她害得失魂落魄,晏晏心中一抽,可惜爱一个人终究是自私的,纵使到了今天这般光景,她最忧心的还是她体内的灵魄到底能不能取出来还给祁欢,如果暂时不能,她的身体到了这般田地,无论同谁谈婚嫁,都是不仗义的。 “其实你一早便猜到,我身上的未央花毒已经很深了是吗?”她轻声道,“你也没有办法能解,是不是?” 昭明身体一顿,随即露出苦笑,“是的,还是瞒不了你,我没有任何办法能解毒。”他默了一默又道,“但是我有着王族的血脉,你只有跟我成婚,才有一线生机。” 他垂下头,两只手插进头发中,声音变得有些哽咽,“我们南雍赫连皇族的血脉,天生可以克制未央花,南雍从前是游牧部落,经过多年的合纵连横才能发展壮大,就是用未央花牵制联姻的一方,以此获得其他部落的全力支持,我母后出自南雍第二大姓的萧氏,我父王为了牵制萧氏,甚至不惜拆散王叔与母后,才使得王叔怨恨半生,但是我真的没想到会累及你收到这般伤害。。。” “可是,”他抬起头双目不似往日如星星般明朗,“我却又在心中有一丝窃喜,如果没有未央花,你一定不会跟我回南雍,也不会心里觉得与祁欢再无希望,而答应与我成婚,我这样的心思连我自己都觉得可恨,可哪怕是你退而求其次,只当我是个药引,我也愿意。” “昭明,”晏晏叹息了一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不要觉得自己可恨,在我心中你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是我此生见过最好的人,是我没有福气,如今我残生一线。。。” 可说着话,她却突然便倒在了昭明的肩头昏睡了过去。 昭明将她抱在怀中,手臂收紧,他忍不住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晏晏,我不会叫你有事。” 从六月到九月间,祁欢的勤王之师挥军大举进攻京都,谢之成率兵马迎战,刚出了城门,就递上降表,不由分说投入了祁欢的旗下。 朝中国柱般的将军,一言不合就拱手让出京都,朝中再无有能耐的大将可挽回局面,京都兵败如山倒。 那边南雍则又是另一番气象,九月十六便是昭明太子的大婚之日。 这个消息传遍了四海九州,只是南雍未曾说明新娘的来历,不知是南雍贵族还是别国公主,只知道太子很宠爱这位太子妃,几乎到了不令她出门见人的地步。 人人都猜测太子妃的样貌是个绝色佳人,所以太子才这般小心翼翼。 而事实上,谢晏晏每日陷入沉睡的时间变得更长了一些,她醒过来的时候总会见到昭明在自己塌边坐着,然后扶她起来,絮絮的将婚礼诸事讲给她听。 眼看着绣着麒麟祥云纹样的屏风上已经挂上了为她量体剪裁的婚礼吉服,晏晏有些无奈的笑了,“你是趁我睡着时量了我的尺寸吗?万一我到时胖了穿不进怎么办?” “胖了更好看些,”他看着她又纤细了一些的腰身,打起精神笑道,“有我在,自然会找南雍最巧手的织娘为你修改,保证一切都是最合适的。” 晏晏虚弱的笑了笑,“那我要是在婚礼上睡着了怎么办?” “那我就抱着你走完婚礼。”昭明握着她的手,见她嘴唇愈发苍白,他似有什么话说,又强行忍住,可是见晏晏想要坐起身都觉得无力,他便突然的红了脸,开口道,“其实我们,也不必真的等着婚礼的流程,我,我们,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现在圆房,大约对未央花毒有所克制。” 他连忙低下头,瞬间变得有些无措,“晏晏,我不是趁人之危,只是。。。” “我明白。”她轻声道,心中不由想起自己曾经为祁欢解毒的那时,她直起腰笑道,“只是成亲毕竟是人生大事,不差着三日五日,我现在觉得还好。” “好,听你的。”昭明扶着她起身,顿了顿又道,“祁欢已经攻入了京都,很顺利,你爹爹也已经与他汇合,余下的不过是残兵败将,不会有人能和他抗衡了。” “哦。”她轻轻点头,低声道,“挺好的。” 九月十六这一日,太子妃的花车要在安善城中巡游一圈方可入宫,南雍本是异族民风淳朴且热情,他们前呼后拥的追着太子妃的车驾,不断欢呼雀跃。 车中的晏晏靠在软枕上休息,她身上的大婚喜服已经修改了三次,精美的妆容之下已看不出她原本的虚弱之态,她看了看自己原本细瘦的手指变得有些嶙峋。 车外的欢呼声她听起来有些渺远,她不是第一次穿上喜服了,那是两年前在京都,那时她满心欢心满心忐忑的要嫁给祁欢,她闭上眼睛,强行放空脑子,不让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汹涌地扑向她,她今日要做昭明的新娘,怎么能哭花新妆? 花车停下来之时,她将凤冠上的珠帘放下来,细碎的珠子和珠子折射的光,遮盖住她绝美的容颜,也遮住她的心思,车上朱红的帘子被掀起,一身喜服的昭明温润的微笑,体贴的向她伸出手,她略顿一顿,也将手放在了他的手上。 昭明的手温热干燥,不似那双手,总是微凉坚硬,不知日后有哪个温柔的怀抱去温暖他那块捂不热的石头。 她正想着,昭明已经稳稳的牵着她的手,带着她往崇明殿而去,一路上朱红明黄,昭示着南雍皇室的婚嫁之礼。 参加婚礼的皇室成员与文武朝臣都很好奇的看着他们太子执意迎娶的女子,他们虽不晓得新妃的来历,可看着身形倒委实配得起英明神武的太子。 朝臣们窃窃私语,“兄长可知太子妃是哪家的闺秀?” “贤弟,愚兄猜测着会不会是大荒的帝姬?那里正打仗着,是不是悄悄送了帝姬来和亲?” 朝臣议论纷纷,可并不影响昭明的步伐,他牵着晏晏一步步走到了大殿中央,婚仪便就此开始。 “别紧张,有我在呢!”他靠近她时轻声叮咛,她微微颔首。 礼官便开始唱诵道,“雒雁和鸣,日始旦而冰未泮。良辰始届,嘉礼观成。凤卜其昌,正三星之在户;雀屏入选,复百辆之盈门。”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一个酷烈低沉的男声,“老友成婚,不请故人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头望去,大殿正门处,一位玄色长袍高大俊美的男子昂然而立,他说着恭贺的话,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他凤眸灼灼,如一片冰蓝色的汪洋。 正是所有人都以为在大荒征战的东靖汪祁欢。 第72章 我做孤家寡人 晏晏的瞳孔不由自主的猛烈收缩,她原本交握在一起的手也互相攥得指节发白,她甚至觉得自己几乎要晕过去,好在她前一夜在左手的戒指中装了一根短针,她只要轻轻用力,就可以被针刺中,以此来保持清醒。 她此刻就在狠狠的用力,只觉得那针几乎刺在骨头上,才勉强撑住自己,好在她的凤冠上有那层珠帘,可以让她安全的藏住自己的错愕。 可是祁欢的目光却直直的投在她面上,似乎能穿过珠帘一下子看穿她。祁欢缓缓的走过来,他走的并不快,可是每一步都几乎踩在她的心口。 晏晏微微的侧了侧头,昭明适时的转了个身,刚好将晏晏挡在自己身后。 他露出淡淡的笑容,向祁欢抱拳,“原是东靖王殿下,倒是小王有失远迎。” “昭明太子何必客气。”祁欢凛冽的气息扑面而来,他身上的草木清香如今却变得肃杀和冷硬,他的脸颊到下颌的棱角愈发明显,虽消瘦却也愈加挺拔矫健。 与从前那个羸弱清癯的小皇子判若两人。 思及此,晏晏又觉得自己惶惶然失神。 “孤王忙于战时,竟然连与孤相交于微时的好友大婚都不晓得,”他眉目中带着三分讥诮,七分冷肃,“当真是孤的疏忽。”他将“疏忽”两字咬得极重。 “殿下忙于大荒战局,如今君侧已清,多年的抱负终于要得以实现,坐拥江山,这是殿下的心愿,”昭明不疾不徐道,“而小王没有逐鹿中原的野心,所愿不过是娶妻生子,做好南雍的太平君王,殿下有殿下想要的,小王有小王想要的,好比鱼与熊掌,你我各自忙碌而已,谈何疏忽?” 昭明的语气舒缓,语意却也是犀利,他暗指祁欢既然想要江山就该一心一意的要江山,鱼与熊掌何必兼得? 祁欢却冷笑一声,“太子说笑了,孤从不得陇望蜀,不是孤的孤不想要,但只要是孤的,便是到了天涯海角,孤也要追回来!” 他突然向前一步,用身体抵开了昭明,他离着新娘只有一步之遥,他眼睛盯着新娘,口中却道,“新妃好福气,能叫太子看得如江山一般重,不似孤王,自始至终都是孤家寡人。” 他口吻中满是萧索之意,这时殿中的文武官员不由得被这意外的大瓜塞得倒吸一口凉气,人人都看得出这位大荒东靖王有些来者不善,看这个意思竟然是冲着太子妃而来。 “殿下站远一点,本王爱妃胆小,不禁你这般冲撞。”昭明忙又站在了晏晏的身前。 “东靖王是何意?为何对我南雍太子妃不敬?难道殿下打仗打顺了手,也想与我南雍开战吗!”南院大王巴夏骤然出列,对祁欢怒目而视,引得众朝臣也是一致愤怒。 “殿下,”已是帝姬打扮的云芍离席而至,她几步走到祁欢的面前,“您是来参加我太子哥哥的婚礼,不如让云芍引您入座!” 祁欢漠然以对,他微微侧头,执拗的望着晏晏,“孤只是羡慕太子,孤也曾有一深爱之人,只不知孤做错了什么?她竟绝情而去,另嫁他人。” 晏晏只觉得呼吸一窒,她微微晃神之时,祁欢的手臂挥起长袖一震,晏晏头上的珠冠就飞了出去,她长长的头发散落下来,绝世的容颜也一览无余。 崇明殿整个安静了下来,只有祁欢冷酷的面容里带着刺痛,“谢晏晏,你以为你能躲到哪里去?” 晏晏却默了一默,“祁欢,我们的婚约早就作废,我当初答应帮你夺下江山,如今皇位离你也只有一步之遥,如昭明所言,你要的,难道不是已经得到了吗?我离不离开又有什么分别?” “你不要。。。”昭明上前阻拦。 “闭嘴!”祁欢喝断他的话,他的瞳仁爆出狰狞的红,“信不信孤现在杀了你!” 他蓦然回头,一把抓住晏晏的手腕,将她拉向自己,他深深的凝视她,想要看进她的心里,“谢晏晏,我再问你一次,跟不跟我走?”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却依然咬牙道,“对不起,我不能。” “你真的,不要我了?”他的声音很轻,他的眼眸茫然一片,就如同一个溺水的灵魂。 她的嘴唇抖动,什么都说不出,只能努力从他的桎梏中挣脱。 昭明见状,立刻上前一掌劈向祁欢的胸口,祁欢却丝毫没有躲开,硬生生接了他一掌,顿时气血翻腾,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晏晏一惊,她的手已经向着祁欢伸出,可是又硬生生收住,她看着他往后退了两步,还好没有跌倒,“祁欢!”她大声道,“你走吧好不好,不要再打扰我了,从前我自问也帮了你许多,亦不计较你的回报,如今我累了,你就当行行好,放了我,让我去过我想过的生活,不行吗?!” 祁欢眼中仅剩的光芒寂灭了下去,他缓缓低下头,复又抬起时,那冰蓝色的眸子竟然全然变成了鲜血般的赤红色。 晏晏心中一凛,祁欢却已经冷笑开口,“从前世上想要算计我的人,从来便没有少过,世人待我毫无真心,我从来不曾放在心上,我只想着,有你真心待我,那此处便是彼处,此时即是彼时,你在哪里,天涯就在哪里,我做了这么多,只想要跟你在一起而已,可谁知,你却成了我的天涯,你现在在我面前,却只是为了叫我生不如死。” 他缓缓站直身体,“谢晏晏,你从前叫我好好做人,甚至做个好人,可是你记住,如今逼我入魔的那个人,就是你!既然你如此绝情,这个世道对我来说,亦没有意义,不如,毁灭吧!” 他伸手到了胸口,晏晏大惊失色,“祁欢,不要!” 他的手却更快一步,他拉开了前襟,露出了那面阳燧镜,可那镜中竟然迸发出如阴隧镜一般的浓烈黑雾,刹那间出现数十个金甲天兵,只是他们都被黑气缭绕,每个人的眼神都如同祁欢一模一样。 “遭了,堕魔!”晏晏惊呼一声,她纵身而起,可是那边祁欢已经骤然下令,“来呀,给孤杀!一个不留!” 第73章 桃夭雪落上 那些黑化的战神旧部如同天边的乌云,压住了整个崇明殿,冲进来的南雍侍卫完全不能与之抗衡,晏晏心中焦急,但是此刻祁欢的眼中瞳仁一片赤红,已然失去了理智。 大殿中砍杀声不绝于耳,连殿中四根擎天支柱也被砍得木屑乱飞,几欲断掉。 那些四处奔逃的文武官员狼狈不堪尖叫哀嚎,不断的有人倒下,也不断有残肢落下,崇明殿依然成为了一个修罗场。 晏晏见到昭明抽出了自己的弯月刀,向祁欢冲了过去,她紧走几步想要去阻止,却见南院大王巴夏抬手放在嘴边发出一声直冲云霄的口哨,殿门处出现了一批神色异样的兵将。 那些兵将脸色死一般的木然,没有一丝表情,眼圈墨黑,嘴唇苍白,就似走路的僵尸一般让人望之毛骨悚然。 巴夏再一声呼号,那些士兵疯狂的冲向了祁欢和那些黑化的天兵,他们没有声音却前赴后继疯狂冲上去,没有一丝丝作为人的犹豫。 最恐怖的是他们被砍倒之后,即便流血断腕,也依然爬起来疯狂的继续向祁欢等进攻,而且人数一直在前赴后继,他们逐渐接近了祁欢。 晏晏提起长鞭到了巴夏面前,她愤怒道,“你给你的亲兵也用了巨大量的未央花?” 巴夏冷笑一声,“难不成你以为未央花只是为了控制皇族中的女人?” “他们也是你南雍的孩子,为国而入行伍,哪个没有父母疼爱?你却这般坑害他们!”晏晏怒不可遏,“我曾有一度同情过你,你因当年与如歌娘娘被迫分开,怨愤多年,也情有可原,是以你对我下毒,我也没有想过要报复与你,未曾想你根本就被仇恨懵逼了头脑,变成一个彻底的疯子!你根本不配如歌娘娘!” 巴夏被骂得脸色巨变,他大吼一声,“那本王被毁掉的人生谁又能负责?我让出了皇位,没想到他连本王心爱的女人也要抢走!” 他看着昭明,眼中闪过深重的阴毒,“那本王就自己夺回江山和女人!” 晏晏手中长鞭扬起,“世间有道,可不是听你的!” 她硬是迸发出一股神秘的力量,连鞭子和她本身都发出熠熠的金光。 巴夏一惊,“你,你是妖精!” 晏晏看了看自己,随即了然道,“打神鞭啊打神鞭,你识得妖性便放出神力,如今可见凡人若心思歹毒至极,行霍乱人间之事,业已化身为妖,我等除魔卫道,便可除之!” 她长鞭猛然一挥,那鞭子抽在巴夏的身上,瞬间燃起一团业火,不过须臾间便成熊熊之势。 巴夏惨叫着,在地上猛烈翻滚,他却不忘了看向大殿四周,可是人影憧憧,杀声四起,哪有如歌王后的影子,他想杀了她唯一的孩子,她如何会来见他呢? 晏晏长鞭在乌云密布的大殿中撕开一道金色的裂口,她横扫着殿中的僵尸士兵和着了魔的天将,她一边打,一边念诵着经文,一时间金色的卍字光芒不断的净化着大殿。 祁欢正和昭明战得如火如荼,金色的光芒下,不断的闪回神识,他一时清明一时又癫狂,并没有停止对昭明的进攻,眼看昭明喷出大片的血雾,他并不是堕魔的祁欢的对手。 晏晏冲了过去,就在此时,突然耳边响起了洛济的声音。 “小殿下!”白衣飘飘瑞彩腾腾的九天星主,突然将她拉入了一个只有他们两人的空间。 “你怎将我拉来?快去阻止祁欢!”晏晏急道。 “小殿下,这是我做不到的!”洛济无奈的叹口气,“扶光的灵魄在你身上,只有,只有你牺牲自己,他才会收到你身上的灵魄,但你若是牺牲自己,你自身的灵魄也会有一部分到他身上,那时,你变也会堕入轮回。” 晏晏一愣,半晌,她双手掩面,不由得哭出了声。 “小殿下,你现在便可随我回天族,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们不过是有个未婚夫妻的名头,你委实不必做到这般没有来日的地步。” “你说的轻巧,”晏晏冷笑一声,“我下凡之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非要等到我真的爱上他,再也不能割舍的时候,跟我说可以离开。”她无奈的抹抹眼泪,“想来我生来便是仙根卓绝,却原来还有这许多参不破,扶光,是我命里的魔星,教我咬牙切齿却放他不下。” 说罢她转身欲走,“洛济,你好好去找个神女仙娥去谈谈情爱,别跟傻子一般说话。” 她一个纵身,眼前的幻境变成了大殿,祁欢长剑一震大殿的屋顶应声而裂,他和昭明纵身到了屋顶,两人兵器相撞,互相怒目而视,昭明的头发已经散开,几乎要对抗不住。 突然一条长鞭从中间震开了两人的兵器,一道红影落了下来,祁欢见红衣飘动,以为昭明又攻上来,顿时毫不留情得从身后抽出一直羽箭,长弓拉满,破空一声,血雾绽开,红衣的女子缓缓倒下。 “晏晏!”祁欢这才惊觉自己射出去的箭竟然洞穿了晏晏的心口,赤红的瞳仁恢复了清明。 昭明听到这撕心裂肺的喊声,他的心猛地一震,只觉得心脏几乎脱离了身体,他紧紧咬住牙,可心脏好像就要冲到天涯海角那样的疯狂。 祁欢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晏晏躺在地上,她虚弱的脸上还有一丝微笑,可生命却似乎逝如掌中流沙。 一道金光从晏晏的体内迸发出来,将祁欢笼罩其中,他像个孩子一般摔倒在地上,只觉得头痛如裂,叫他顿时觉得天地失色,一片空白,晏晏就躺在他前面不远处,可是他好像怎么也动不了似的。 破裂的重楼玉殿之上,似乎飘起了从前重紫宫才有的梨花,如雪簌簌,几乎要将晏晏整个掩埋,他恨得目眦尽裂,他一步一步向着晏晏爬过去。 晏晏一头长发蜿蜒的委在地上,似三千烦恼丝突然的散开在了各处,就如同她一直以来都被十丈红尘软软的困住一般,晏晏微微睁开眼,看着艰难向她爬过来的祁欢。 她颤抖着伸出一只手,心里默默道,“还有一点法力吧,一点就够。” 她的指尖骤然开出一朵白色的花,向着祁欢飘飘而去,落在他的头上,祁欢只觉得神思突然清明起来,他毫不犹豫的站起身,向她跑来。 他一把将她抱起来,他不是第一次见她浑身浴血,那是在雁回山,她也气若游丝,不也被他救回来了吗? “谢晏晏,”他声音透着颤抖,“你怎么可以,为他,为他而死?” 第74章 桃夭雪落中 祁欢的手里抱着晏晏,可是全身都在发抖,他头一次觉得自己似乎抱不住她轻盈的身躯,他张开嘴,却发现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半晌,一滴眼泪从他左眼滑下,他仰起头,喉结艰难的滑动了一下。 他的眼泪滚落下来,落在她的脸上,灼得她浑身一抖,他的左手紧紧与她五指相连,也沾上了她的血,却越扣越紧,她轻轻想要抬起自己的右手,去抱一抱他,可是却被他紧紧握住。 他贴住她的耳畔,用从未有过的颤抖声音道,“晏晏,到底我欠了你?还是你欠了我?我不会叫你死的。” 他浑身一用力,硕大的金光将两人笼罩其中。 晏晏觉得自己身体很轻很轻,又变回那粉糯的蟠桃,似乎又回到瑶池的桃树上,还是她的老位置,能听到佛祖的讲经声徐徐从西方传来,她慢慢静下来又体会到难得的身心舒泰。 每天黄昏时分,都有一位生得很好看的白袍神君来到桃树下,靠着树干坐上两个时辰,她那时灵智未全开,只是在树上好奇的盯着他看。 他的侧颜可真好看啊!他眼眸微合,似在假寐,几缕发丝随着微微清风,扫过他毫无瑕疵的脸颊,蟠桃园来过很多高阶的神仙,却都没有他这般好看,桃子想了想,又往叶子边凑了凑。 恰在此时,他竟睁开了眼,见到凑近的桃子,不由得轻笑出声,桃子想,他这人怎么这样?怎么会笑起来更好看的! 桃子连忙往里缩了缩,觉得自己整个桃都热了起来,可是在那神君的眼中,大概就是一颗熟得红彤彤的桃子吧,谁晓得她此刻外焦里嫩? 神君站起身,长臂一身,摸了摸她的桃子尖儿,然后微笑而去。 后来的日子,三不五时,那神君都会在她的树下坐一坐,有时假寐有事发呆,她就偷偷的看着他,一人一桃,就这般一起坐了几百年。 最后那一次,他身披战甲而来,甲衣上沾着三三两两的血迹,他靠在树下,长叹一声,桃子从未见到他有这般掩藏不住的忧伤。 这次神君在树下睡了好久,隔天天明时,他又摸了摸她的桃子尖儿,头一次,他对她说,“桃儿,若是你的好兄弟误会了你,要怎么解释?” 桃子一片茫然,无法作答,他又笑了笑,“你要好好长大,我们还会再见。” 电光火石间,谢晏晏的心闪过雷鸣,她终于想起,原来她早就见过他,在宿命之前,在姻缘之前,她甫一伸头,他和煦一笑,他就留在了她的心里,草蛇灰线,伏延了千万年。 后来她想起冲天的火光映红了梵天,倏忽间,天塌西北,地陷东南,天都上下都是一片喊杀之声,她看到原本光芒四射的灿烂星河,现在却杀机满溢,血溅天际。 天都之上,尸横遍野,因果逝于三界。 她还看到南天门下,凡间世界也有许多面露忧色的和尚双手合十,闭目唱经。 四处是流散的法力,她看见天后来到她面前,满目无奈,“女儿,你可愿舍弃此身,为战神护法?” 她一抬眼,见漫天箭矢布满天空,无差别的冲向四海八荒,她心头一震,为战神牺牲吗?那是不是以后,再也见不到那人朝她笑了? 可那位战神,金光护体,背对着她,神情淡漠,他眉心的金色眼睛渐渐闭合,他看着堆叠起来的天兵与妖兵的尸体,还有下界,四海八荒内无处不在的熊熊烈火,不由得落下一滴泪。 他说,“是我铸成大错,何苦桃儿舍身?吾愿一力承担,放她一线生机!” 她看着战神越来越远,原来那人,便是白衣的神君。 而金光退下,祁欢就站在她面前。 晏晏倏然睁眼,已是冷汗淋漓。 她依然靠在祁欢的怀中,而祁欢的神情震惊,显然他也看到了和晏晏一般的幻境。 他不可思议的看着晏晏,晏晏撑起右手去抚摸他的脸颊,“原来是你,没想到。。。”她心中难过,再见面却又是一场分离。 “晏晏,”祁欢双眸充满泪水,“我自缚灵塔走出来,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你对我笑,说要守护我,带我回家,诳我吃酒,还答应嫁给我,每个夜里,我都会反复回味这些记忆,才能入睡,是不是我总是生生死死的说了太多,反而变成了对你的诅咒!原来真的是我,对你最不好,是不是?”自他迅速崛起,到一路铁血征伐,哪怕是在存亡之际,他也没有流露出一丝恐惧和忧虑,可现在他却变成了另一个人,他的悲伤像是隐匿在水下的冰山,如今颠覆而上,将他整个人都淹没了。 “祁欢,我接下来要说的,你要记住。”晏晏吃力的拉着他的袖子,“我喜欢你的,喜欢到骨头里了,你那么那么好,是这世上最值得被爱的人,我打了那么多诳语,挨明了那么多更漏,都是为了同你在一处,所以,无论谁说你不好,你都不要相信,祁欢,你一定要记住,你不欠任何人,你是最好的!” 说罢未等祁欢反应过来,晏晏突然抱着他直起身子,一片光晕笼罩住两人的身体,一团金色的灵魄从晏晏的头顶飞出,落在了祁欢的身体中。 而晏晏便如一片轻云般直直坠落下去,祁欢连忙伸手去拉,可惜只碰到了晏晏的指尖,直到打神鞭发出了金光,缓冲了她下坠的力量,将她放在了地上。 祁欢紧跟着便抱起了晏晏,他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已经没有了呼吸,看上去仿佛只是在他怀中沉沉的睡着,“晏晏,你睡着了吗?”祁欢的唇探到她耳边,情人般的呢喃,“我抱你回家好不好?” “你不是说,你费了好大的心思和力气,就为了与我在一处吗?都是我不好,平白叫你受了这么多罪,如今我人在这里,你起来打我骂我好不好?我不会再把你抛下了,晏晏,你听见没?” 昭明看着这突然发生的一切,也悲伤震惊愣在原地,突然他看到巴夏从祁欢的身后冒出来,他的面容也狰狞疯狂,手中的刀直直便要劈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