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后》 第一章 选秀 晏祯四年,弘章帝终于开启了在位的第一次选秀。此次选秀规模之浩大,堪称令人瞠目结舌。 不知有多少大家闺秀名门贵女将目光定在这里,希望借此光耀家族,盛宠不绝的。 弘章帝后宫中人数并不多,甚至可以说人数是极少的,只有他是亲王时的王妃和几位侧妃侍妾。 此时选秀,一则是因为弘章帝继位前动乱几年的朝政终于是安定了下来。 二则也是因为弘章帝已然年过而立,膝下却仍旧只有中宫皇后所出的太子和惠妃李氏生的公主二人。 为了皇嗣考虑,周皇后向皇帝进言,才有了九月的这一场选秀。 八月,虽将要入秋,但是流云殿前,数不清的秀女衣着华丽装扮秀美。皆都安静老实的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等着殿中传唤前去面圣。 流云殿中,除了正中高位上面容冷淡的皇帝,还有坐在他身边的端庄得体的皇后之外。就只有颇为受宠的怡妃岑氏,以及育有大公主的惠妃李氏。 一连数组秀女都没有得到皇帝哪怕多一个眼神,皆是在请安之后就被叫退了出去。 怡妃看了看神色淡淡的皇帝,对着皇后笑着说:“皇后娘娘,您看咱们皇上,今儿可是对这些如花似玉的秀女们好似都不怎么中意呢。” 也只有怡妃敢这么说,虽说她没有孩子,但是凭借着容貌和一副好嗓子,在皇帝面前还是有些情分在的。 皇帝看了她一眼,弯弯嘴角,“有爱妃在,朕自然是觉得这些秀女失了几分颜色。” 怡妃俏脸微红,一双含情眼眸带着水雾,看了看皇帝,“皇上打趣臣妾。” 皇后看了一眼怡妃,并不在意她这副作态,依旧是保持着皇后的端庄。 如果怡妃知道皇帝为何这么不在意前头这些秀女,那么想必,这位以容貌得宠的怡妃娘娘的脸色,定然是很好看的。 想到这里,皇后也是挑起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也不知道是在笑谁。 等下一组秀女进到殿中的时候,皇后明显看到了皇帝微微直了直身子。她隐藏在华丽宽大袖摆下的手握紧了一些,但是脸上却是没有任何不妥。 怡妃看到了这五个秀女中间那个一身绯色裙装的秀女,俏丽脸庞上的笑意顿时消失了去。 那个女人,长得很好看,说一句有倾国之姿也不过分。 不同于别的秀女或清瘦或丰腴的身姿,这个女人,绯色的裙装却配了一条月白腰带,将那不足一握的腰身很好的显现了出来。曲线弧度没有哪一处不妙的。 露出来的那一抹修长的脖颈微垂,两滴水光莹润翠绿的耳坠贴在莹白如雪的皮肤上,晃眼极了。 更别说那张脸了。 那张脸上,女人的眼尾上挑,染着浅浅的桃红。柳眉微弯,琼鼻挺立。那双唇,染着耀眼的红,饱满,娇嫩。 她目光垂下,上前行礼,“臣女冉氏,见过皇上,皇后娘娘。” 她的嗓子不是清脆的,是有些低沉,有些喑哑的,像带着钩子,夺人心魄。 若说别的女人是出水芙蓉,是清新玉兰。那么这个女人,活像是花园里那一朵最最娇艳最最亮眼的火红芍药,让人第一眼看见了就难以移开目光。 皇后的脸色也不好看,她虽然早就知道了冉氏,也知道了这次冉氏一定会进宫。但是她本只以为这又是一个岑氏,却不曾想,岑氏在她面前,竟是不如她的。 皇后去看皇帝的脸色,只见皇帝脸上的冷淡不耐早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兴味,是志在必得的满意。 皇后抿了抿唇,她看着跪在下首的冉氏,道:“冉氏可有什么才艺?” 下面的女人依旧垂着头回答:“回禀娘娘,臣女会琴。” 也会舞。 不待皇后说出让其展示一番的话来,皇帝就道:“阿昱同朕说过,他的姐姐琴艺不俗。” 冉嫮头垂得更低了,“小弟骄狂,请皇上恕罪。” 皇帝笑笑,“阿昱哪里骄狂了?他说,你名嫮。哪个嫮?” “回皇上,嫮目宜笑,娥眉曼只。”冉嫮道。 皇帝看着女人的脸,眸色渐深,道:“你父母很会取名字。” 这是夸赞冉氏的确当得起这个嫮字。 怡妃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她虽然知道世上美人无数,定然是会有比自己好看的。但是当冉氏就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皇上满心满眼的都是她。 “冉氏留名吧。”皇帝站起来,看向皇后,“其余的,皇后看着办。朕还有事,先回了。” 皇后跟两位妃子立即起身行礼,“恭送皇上。” 冉嫮依旧跪在原地送行。 皇帝走到她面前时,道:“你起来吧,今日朕放阿昱休沐回去见见你。” 冉嫮站起来,“多谢皇上。” 皇帝走后,皇后跟两位妃子才站起来。皇后看着冉嫮,没有说话,只是对着流云殿的管事内侍道:“继续吧。” 皇帝这样明晃晃的举动,不就是在显示自己自己对冉氏有多满意吗?这样的荣宠,不知道冉氏受不受得起? 皇后的心思,至少现在冉嫮不会去在意。殿选这一关过了,接下来就是宫里的事情了。按照冉昱的说法,皇帝答应他等她入选进宫之后,他就会去皇帝的亲军中掌兵了。 冉嫮退下之后,皇后倒是好好的看了看秀女们。虽然是很希望能够在秀女中找到可以与冉氏匹敌的姑娘,但是皇后注定是要失望的。 毕竟不是谁都是有着两世记忆,皮囊下藏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魂魄的。 冉府 从当初秦王府上一个小小的侍卫,冉昱凭借着自己的能力和机遇,成为如今的领侍卫内大臣。 这个职位在皇帝面前是实打实的亲信,但是皇帝希望冉昱做到的不仅仅是这个职位。 “长姐。”冉昱得了皇帝的恩典,休沐回家来。他一进门,就在正厅里看见了正在弹琴的冉嫮,冉嫮身边站着两个贴身的侍女觅霜寄露姐妹俩。 冉嫮看见他来,笑笑,停下手,“觅霜,给大人上茶。” 觅霜去泡茶,冉昱就在冉嫮身边坐下,看着寄露给冉嫮拿热帕子擦手,又在手上抹了香露膏子。 清幽的香味随着冉嫮两手揉擦的动作慢慢的渗了出来,冉昱笑笑,“挺好闻的。” “宫里出来的,能有什么差的。”冉嫮不在意,问道:“什么时候去军里?” “长姐每天都问,是盼着我走不成?”冉昱接过觅霜送上来的茶,喝了一口,似是打趣的问道。 冉嫮看他,眼睛眨了眨,“你不走?皇上能答应?” 冉昱摸摸鼻子,“哪里成呢?”他讪讪地,“左不过还有四五日吧,等宫里定位分的旨意下来,你好好的进宫了,我可不就要走了。” “西北偏远,等到了那边也就到了冬日了吧?”冉嫮道。 冉昱点点头,不甚在意。却是对着觅霜问起来冉嫮进宫要准备的东西都收拾好了没有。 觅霜仔细的回答着,“大人安心,姑娘常用的惯用的这两年都是宫里出来的,无甚问题的。” 冉昱颔首,没有说话。 定位分这事,在他出宫回家之前,皇帝是问过了他的。 皇帝似是开玩笑的问站在下头的冉昱,“阿昱可想要朕给你姐姐定一个什么位分?” 冉昱也不客气,道:“皇上圣明。臣长姐脾气大,臣自然是想她位分越高越好,这样也能好过些。” 就在皇帝身边的贴身内侍总管元桁想着冉大人倒真是不客气的时候,就听见冉昱又说:“但是也别给她太高的位分,臣怕长姐欺负人。” 皇帝被冉昱的话逗笑了,想起方才见过的女子模样,摇摇头,“怕不是被朕的领侍卫内大臣惯出来的?” “皇上明鉴,自从那事之后,臣与家姐相依为命。那时候若不是家姐,臣怕是早就死了,还能等着那时候在皇上身边效命吗?”冉昱笑着道,“故而臣仗着皇上对臣看重那么两分,自然也是要让家姐享受享受的。” 皇帝一笑,本被冉昱一番话说得想起来那时候继位的艰难心里有些压抑,但是冉昱后头的话倒是让他笑了出来,“你放心就是,你姐姐在宫里之后,朕必不会给她受委屈。” “皇上金口玉言,臣自是信的。” “故而,西北的事,朕交给你了,你也得给朕一个好的结果。”皇帝看着冉昱,话说的颇有些意味深长。 冉昱笑笑,洁白的牙齿露出森森寒光。 第二章 入宫 宫里的旨意下来的很快,九月初九是个好日子,传旨的内侍是皇帝身边的熟面孔了,元桁的干儿子元福。 “恭喜冉大人,冉姑娘已经是正三品婕妤了。”元福看着迎出来的玄袍男子,喜气盈盈的躬身行礼道。 等冉昱走近了元福又低声道:“这一届秀女里,可就是冉姑娘位分最高了。”他卖了个好,冉昱也收下,笑着给元福塞了个红封,“元福公公辛苦了。” 袖子里,元福细长的手指在厚厚的红封上头捻了捻,笑得更为谄媚了。不愧是皇上跟前的红人,这红封是真实在。 元福等着冉昱亲自搀了冉嫮的手将她扶出来这才宣旨,等女人低声接了旨谢恩。 元福听着这声音,只觉得自己这样残缺的人听了这声儿都酥了半边身子,该是怎么样的美人儿,让皇上在宫里公然驳了皇后的面子也要赐住一宫主殿? 想着,元福就瞅了个空用余光瞥了一眼,就看见这位冉姑娘一身石榴红色的裙装,一张脸美艳的不可方物。元福自认也是个读过几本书的人,但是却没有办法立刻形容出这位主儿的颜色来。 冉大人是个得力能干的,家里出的娘娘又是个神仙人物,啧啧。这人呐,运道来了,真是挡都挡不住。这京里早就破败了的大将军家里的一对儿遗孤姐弟,可是要发达喽。 不管他人是个什么看法,冉嫮姐弟俩对这个位分还是很满意的。虽说一进宫就是正三品是有些打眼,但是总比在低位分上慢慢熬上来要让人舒心吧。 “三日后进宫,我怕是等不到长姐进宫就得出发了。”冉昱挥退伺候的人,两个人悄声说着话。 “觅霜寄露两个人你都可以带进宫去,宫里这几年我给你安排的人手你都记住了,但凡有事你都要以自保为主。皇帝那里还指着我给他卖命呢,你只要不是出什么要命的大事他都会保你的。” 冉嫮笑着伸手掐他耳朵,“真是长本事了,我还要你叮嘱这些?” 冉昱看着她,叹气,“这又不是上辈子你是女强人冉氏都由你一手掌握的时候了。” 这话说出来,就像上辈子是场梦似的。冉嫮微微失神了一下,摇摇头,“往事不提。你放心吧,我也不是吃素的。” 冉昱颔首,又细细嘱咐了好多事。夜里的时候,冉嫮敲开了他的房门。 身后觅霜寄露两人捧着一堆东西。 “我这些日子给你做了些保暖的内衬衣裳,护膝鞋垫什么的。”冉嫮坐在他床上,“西北苦寒,你都带着去,仔细着自己身子。” 那些衣裳鞋袜什么的,都是用的上好的料子,针脚细密,一看就是下了苦功夫的。 冉昱笑笑,伸手拿过最上面的一条围脖,“我是去打仗的,又不是去游玩的。”嘴里虽是这么说,但是手里却是紧紧拿着这些东西。 冉嫮叹气,“虽说挣得功名要紧,你的命就不要紧了?但凡有什么事,你给我留着你的命听没听见?” “好好好,”冉昱知道她担心,笑着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床边坐下,拉住她的手道:“我若是遇见什么难事我就逃命,等着长姐当了宠妃保住我一条命,自此以后我就天天喝花酒斗蛐蛐游手好闲。” 冉嫮被逗笑,捶了他一拳。 第二天冉昱就进宫去当值了,还没一会儿就被皇帝叫进去了。 御书房里,冉昱躬身站着,“皇上。” “你姐姐的事你安排好了?”皇帝问道。他的语气不冷淡,但是也没有平时跟冉昱说话的那种轻松淡然。 冉昱闻言跪了下来,“皇上可是说臣在后宫给家姐培养人脉的事?” 皇帝被气笑了。他终于从折子上抬头来看冉昱。 跪在下头的人还是个没成家的少年,但是行事手段却是颇为不凡,竟是趁着自己任职领侍卫内大臣行事便利的时候在后宫里给他还未入宫的姐姐培植起人脉来。 冉昱抿抿嘴唇,磕下头去,“请皇上降罪。” “你就没什么要跟朕解释的吗?”皇帝道,“这后宫是朕的。朕虽重用你,却也不是非你不可。” “臣知道。但是臣却是只想长姐在宫中安然无虞。” 冉昱态度坦然,“且臣做这些事并未瞒着皇上,想来这些人也早已在皇上的掌控之中。换句话说,家姐若是想指着这些人为她做一些害人的事,皇上必是会先知情的。” 皇帝沉默了,冉昱是一把好刀,好到皇帝虽说不是非他不可却是只有他能做到让他十分满意。 且冉昱了解他,于他有救驾数次的功劳。冉昱的私心也明晃晃的展示给他看了,又将自己的软肋交到了他的手上,诚意十足。 “冉昱,朕喜欢聪明人,却又不喜欢非常聪明的人。” 冉昱闻言笑笑,“臣没有什么聪明,臣想家姐好,也想为皇上把事办好。” 皇帝终究是默认了这事,命令冉昱立即出发奔赴西北。 冉嫮现在是宫妃身份,不能轻易送到城门口去,只能看着冉昱身后带着十二个亲卫,轻装简行奔赴城外军中。 冉嫮叹口气,扶着觅霜的手回了室内。坐在榻上发呆的时候,冉嫮想起来很多事情。六年前两个人醒过来的时候都只剩下一口气,历经了多少才到了今天,不只是她,尤其是冉昱,在这个皇权男权至上的时候,她能做的实在是很少很少。 冉嫮因为冉昱离开而产生的不习惯还没有让她有精力伤感两天,她自己也就要收拾收拾进宫去了。 皇家的马车停在冉府门口,冉嫮站在门口,最后看了一眼这生活了好几年的地方。然后她上了马车,闭目,等待着到达新的地方,不出意外的话,要生活一辈子的地方。 “娘娘,您以后住的地方是长安宫,长安宫在御花园东侧,是后宫里除开皇后娘娘的凤朝宫外离皇上的延极宫最近的宫殿了。” 领着冉嫮去自己宫里的内侍还是熟悉的元福,这是皇帝特给的恩赐。后妃进宫,都是由内务司的内侍领去的。元福是皇上跟前的人,这份荣宠,也就只有冉婕妤有了。 冉嫮只大致看了一眼周围的景色,神色平静的跟着元福往长安宫走去。 长安宫是新建成的宫殿,因此不论是景色装饰都是极好的。刚入宫的时候怡妃还曾向皇上撒娇想要这宫殿,皇帝没有允许。 “按理说,本只有妃位才能入住一宫主殿,但是皇上特下旨意,婕妤娘娘可以入主长安宫正殿。”元福将冉嫮领进长安宫里,就看见宫门后跪了一地的人。 “奴才、奴婢见过娘娘,娘娘万安。”请安声整齐的响起。 冉嫮挑挑嘴角,打量了一眼。就看见共有内侍六个,宫女六个,整齐的跪了一地。 “起吧。”冉嫮没有为难他们,叫了起。等十几人起身后,冉嫮便道:“初初见面,都认识一下我身后的两个,以后就由觅霜寄露两人吩咐你们做事。觅霜,赏。” 觅霜便拿出早早准备好的赏钱,跟寄露两人赏了下去。得了宫人们迭声的谢恩,冉嫮也不在意。面上功夫谁都会做,更别说是在宫里待了这么久的下人们了,更是会看菜下碟见风使舵的好手了。 元福将人带到,也就要告辞回延极宫复命去了,倒是又得了冉嫮赏的一个大红封。 这会儿倒不是很晚,今儿不用去给皇后请安,冉嫮便让觅霜去熟悉宫侍们,由着寄露伺候着去内殿休息了。 第三章 各方反应 延极宫 皇帝听了元福的回报,挥挥手让人下去了。 “冉嫮...”皇帝轻轻念了一句,笑了笑,拿着朱砂狼毫的手指放下笔,捻了捻腕上的一串殷红的珠子。 元桁垂目站在一旁伺候,只做没有听见的样子。 皇上在几年前就见过冉氏了,彼时的冉氏年纪尚小,但是却已经是一副美人胚子的模样了。 如果不是冉大人得用,那时候,冉氏就已经是王府里的一个侧妃了,还不知道会不会有如今让皇上这么念着的好运道了。 冉嫮没有知道皇帝心里在想什么的能力,此时她在长安宫里走了一圈,也有些累了。 稍稍用过了一些午膳,就由着觅霜寄露两人伺候着卸妆换了轻便的衣裳休息了。 她素面朝天,却是更能看出她肤若凝脂唇红齿白的好底子来。一件素色的衣裳穿在身上,她坐在床边,抿了一口茶,就躺了下去。 虽说环境不甚熟悉,但是的确是累着了,再加上守在身边的又是放心的人,于是冉嫮便睡了过去。 所以皇帝趁着用了午膳来长安宫见美人的时候,美人已经睡了。他让守在一旁的觅霜噤声,缓步走向雕花拔步床,和床上锦被下那小小鼓起来的一团。 冉嫮睡得沉,嫣红的嘴唇微张,轻浅的呼吸吹拂着落在脸上的几根头发。 皇帝坐在床边,伸手给她撩开了那几根头发,盯着冉嫮的睡颜瞧了一会儿。 就在觅霜以为皇帝会做些什么的时候,皇帝站了起来,只吩咐了好好照看婕妤娘娘就离开了。 觅霜松了一口气,这毕竟是她第一次得见天颜。皇帝的气势太强,觅霜险些腿软,好在没有出错。 元桁也以为皇帝会做些什么。毕竟冉氏的好颜色在那里,皇上又是惦念了许久的。不然也不会为了这位跟皇后有那一辩。 数日前,皇后为了新选的秀女们定下位分进宫来的事情特意去延极宫求见了皇帝。 皇帝看了眼皇后拟的名单,又看了眼皇后。 别的尚可,冉氏的位分定在了正五品小仪。 皇帝没有耐心去理会皇后的这些试探,直接道:“别的都由皇后安排就是,冉氏就提一提位分,定正三品婕妤,赐住长安宫。” 皇后被皇帝一句话哽住,修剪整齐的指甲掐进细嫩的掌心里,刺痛感让她维持住了皇后的端庄,她问:“皇上,冉氏尚未侍寝,便是正三品,是否不太好?” 皇帝并不在意,“无妨,阿昱说了,他姐姐是个脾性大的,正三品正好。” 皇后知道这时候并不能再为此跟皇帝争论什么,便道:“那么,冉氏赐住长安宫东侧殿还是西侧殿?” 皇帝终于正眼瞧了眼皇后,他嘴角噙着一抹浅笑,“朕说,赐住长安宫正殿。皇后可听明白了?” 自然是听明白了,但是皇后却并不高兴,也不想接受皇帝对待一个女人如此荣宠优待。 “皇上,臣妾身为皇后,有一言须向皇上进之。”皇后道,“臣妾知道冉氏之弟得皇上重用,但既是冉大人亲口所言冉氏性情跋扈,若得皇上如此荣宠,于后宫并不是什么好事,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皇帝看着一脸严肃的皇后,他脸上并不见怒容,反而是笑意吟吟的。 “皇后可知冉昱是为了朕办什么事去了?” “臣妾不敢妄议朝政。”皇后眉心一跳,回答道。 “是,后宫不得干政。”皇帝点头,“是以,朕如此安排冉氏,自然是有缘由的,朕要向皇后解释吗?” “臣妾不敢。”皇后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的心情,但是她却不敢应承皇帝的话,只能半蹲下来行礼请罪。 “既如此,皇后可还有疑问?” 皇后摇摇头,“臣妾...便不扰皇上处理政事了。” “去吧,后宫有皇后,朕还是很放心的。”皇帝这话说的毫无诚意,皇后能明白,但是她不想明白。 于是她转身离开了这个地方,背影挺直步履从容地。 冉嫮只小睡了一会儿,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了守在床边的觅霜一脸喜意。 冉嫮含了一口水漱了口,正用帕子擦脸,看着她笑着问道:“怎么了这是?遇上什么好事了?” “娘娘,方才皇上来过了,看了娘娘。”觅霜低声道。 这倒是出乎了冉嫮的意料,她抬了抬眼睛,“皇上来了你们怎么没有叫我?” “皇上不许奴婢们发声,许是不想吵醒娘娘吧。”性格活泼一些的寄露取了衣裳过来,笑着道。 冉嫮不置可否,穿上了衣裳之后坐到梳妆台前头,看着镜中自己的脸,心里想着事。 皇帝会在自己入宫后第一天就来长安宫看自己的确是让冉嫮惊讶的。 但是冉嫮自己心里有数,要说皇帝是对自己上心了那是事实,毕竟惦记了好几年了。 但是要是说皇帝对自己有什么感情,冉嫮知道那是痴人说梦。 一步步来吧,皇帝对自己有挂记,已经是好事了。剩下的,全看自己了。 冉嫮正出神想着事,这边外头就响起通报的声音来:“娘娘,御前的元公公来传旨了。” 冉嫮自视自身,除了未施粉黛之外,并无问题,这才走了出来去见元桁。 元桁见着了这位冉婕妤,心里不由得感慨,就是素面朝天,这也是个妩媚动人的。 “娘娘,皇上有旨,今日长安宫掌灯。”元桁微弓着身子,笑着道。 冉嫮一笑,伸手示意,身后的觅霜就从袖中拿出一个小锦囊双手递给元桁,“多谢公公辛苦跑一趟。” 元桁笑着接下,“娘娘,这可是宫里头一份的荣宠啊。” 入宫选秀之前,勋贵官员家里的贵女们那是自小就有嬷嬷教养宫里规矩的,再次一些的那都是专门请了宫里老嬷嬷们上门教过的。 这位主儿自然也不例外。 因此,这宫妃头一回侍寝得去承恩殿侍寝的规矩,那必须是得知道的。 故而,皇帝愿意在长乐宫临幸这位主儿,那不得不说的是天大的恩典。 冉嫮颔首,“是,多谢皇上恩典。” “那娘娘好生预备着,奴才这就回延极宫复命了。”元桁笑着行礼告退,由冉嫮身边的大宫女觅霜亲自送到了门口。 整个长乐宫都处于一片欢乐的气氛之中,主子得宠,下人们自然也跟着受益。冉嫮能得皇帝独独一份儿的荣宠,长乐宫上下自然高兴自己跟了一位出息的主子。 冉嫮没有过多高兴,若是第一夜皇帝没有召她侍寝,她倒是要担忧了。 长乐宫的喜悦别的人理解不了。新进宫的女人们还好,知道自己容貌比不得冉氏出众,皇上第一回召幸冉氏并不令人意外。 但是别人便没有这么好的心态了。 瑶华宫里,怡妃岑氏听着下头内侍打探来的消息,不由得扯紧了手中的帕子,“冉氏...” 怡妃身边的贴身大宫女春柔赶紧安抚道:“娘娘息怒。冉婕妤新进宫,皇上不过是新鲜她罢了,冉婕妤又如何能与娘娘伴驾多年的情分比拟呢?” “伴驾多年的情分,也是比不上冉氏那妖媚的长相吧。”怡妃想起冉嫮的脸,不由得咬紧银牙。偏偏就她曾经那样破落的身世,竟也能起来?还偏偏入了皇上的眼! 长乐宫,那是自己曾经向皇上求过的宫殿,皇上没给。头一回就让皇上亲临宫中的侍寝,也是从未有过的。 “娘娘,”看着怡妃实在不算好看的脸色,春柔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安抚,“娘娘不必同冉婕妤置气,冉婕妤这样出风头,皇后娘娘必然是第一个容不下她的,娘娘只要等着皇后娘娘动作就是了,何必娘娘自己着急上火的。” 皇后要强,宫里的妃子没有敢出头太甚的。就是怡妃自己,也不过是仗着皇上宠爱,偶尔在小事上计较几分。 但是旁的时候,怡妃自己也清楚,凭着皇后的家世和身为嫡子的太子,便没有宫妃可以挑衅皇后。 “你说的不错。”怡妃冷静下来,“冉氏这样出风头,皇后自然是第一个容不下她的。本宫不必自己对上冉氏。” “娘娘明鉴。”春柔松了一口气,就怕怡妃一时钻了牛角尖对上了冉婕妤,做了别人手中的棋子吃了亏。 第四章 试探 皇后的凤朝宫自然比怡妃更早收到了长安宫的消息,得知了皇上要亲临长乐宫就寝的。 她比怡妃知道的更多的是,皇上下午的时候就去看望了冉氏。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皇上待没到一盏茶的时间就离开了,但是皇上这样待冉嫮,自然是让皇后更加的心惊。 皇后身边的陈嬷嬷看见皇后这样,不由得替主子心酸。 当年秦王势微,可主子却是倾心于他,不顾大人反对也要嫁给秦王,虽说如今成了万人之上的皇后,但是主子想要的,却是皇上的真心罢了。 只是当初的王爷不会给,现在的皇上,更是不会了。 “娘娘...”陈嬷嬷想要说些什么,皇后抬手制止了。她笑了笑,“嬷嬷不用说了,那些劝慰的话,本宫从王府里听到而今,本宫是早已听厌了。” “冉氏,且看她能风光多久吧。”皇后轻声呢喃,“皇上又岂是会因为一个女人就改变的人呢?” 冉嫮不知道这些,此时她正拒绝觅霜想要为她盛装的想法,只按照自己平日的习惯穿了一身绯色裙装,一头乌黑的青丝只用一根柳色绸带束起来挽了个简单的发髻,插着一支白玉簪子,不施粉黛也娇艳动人。 皇帝晚上来后宫睡女人,自然不是来看自己的妃子是如何擦去脸上脂粉除下华丽钗环的。 不如识趣一些,自己直奔主题。 抱着这样的想法,冉嫮在掌灯时分等到了皇帝来长安宫。 皇帝来到长安宫,行至宫门口的时候,就在朦胧灯光里看见了那个等着他的女子。 那一身绯色衣裙,在九月的晚风里飞扬着裙摆,并着他今日把玩过的几缕青丝一起。白净妩媚的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直视着皇帝的眼睛。 这是冉嫮第一次认真全面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他三十岁,身材修长,长相算得上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尤其是在身份气场的加持之下,这个男人,着实很耀眼。 冉嫮的笑意更深了,这样,她倒不是很难接受将作为这个男人的妃嫔当做自己的目标去奋斗。 皇帝看着冉嫮,觉得他再没有见过比冉嫮更适合穿红色的女人了。 冉嫮就要跪下身去行礼,皇帝一把揽住了她的腰肢,“爱妃不必多礼。” 冉嫮勾起唇角,也不客气,“臣妾多谢皇上。” 微哑的嗓音低低的响起,带着明显的笑意,让皇帝喉咙紧了紧,手上的触感也让他不自觉的加重了力道。 隔着薄薄的衣衫,那腰身纤韧,连接着往下挺翘的弧度,手感很好。再加上女人在自己怀里,能嗅到浅浅的幽香。 她的身子仿佛天生就应该在他怀里,无论是她的体型还是身高,都是那样的契合。 “宫里的香露膏子可好用?”闻着怀里的馨香,皇帝一边将人往屋里带一边问。 冉嫮笑着抬头看他,只能看见男人线条利落的下颌以及点点隐藏在皮肤底下的青色胡茬。 她说:“好用,用了这两年,这味道都要渗入皮肉里了。” “朕闻闻。”他声音低哑,竟是顾不得身后跟着的一大群宫人,低下头去,凑近了宽大衣领遮盖不住的雪白修长的脖子。 鼻尖触到那滑腻的肌肤,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气,暖呼呼的香味扑鼻而来,他没忍住用嘴唇在那段雪白皮肉上蹭了蹭。 冉嫮绷紧了一下身子,很是不习惯被这样触碰。 从元桁开始,跟着的下人们都低下头看自己的脚尖,没有敢抬头瞧一眼的。 皇帝终是以极大的自控力忍住了没有再做什么,拥着冉嫮坐在榻上,手中把玩着冉嫮细白的手。 冉嫮本想坐在榻上,却被皇帝用力一拉,坐到了他腿上。这样一来,冉嫮就比皇帝高出一些来,她不自在的动了动,却被皇帝按住了,“爱妃做什么呢?” 冉嫮抿抿嘴,却没有说话,老实坐着了。 元桁这时候才上前来问:“皇上,可要传膳?” 皇帝挥挥手,元桁知意退下备膳了。 他看着坐在自己怀里越发放松的女人,问道:“可喜欢长安宫?” 冉嫮点头,“景致不错。臣妾尤其喜欢那一片桂花。” “阿昱说,你是个爱花的,这宫里,离御花园近些,宫里又栽种有花草的,就是长安宫了。” 说起冉昱来,皇帝又想起来这宫里被安排的人手了,于是他道,“他倒是关心你。” 冉嫮道:“自然,”说着她笑了起来,“皇上可知道臣妾进宫前,阿昱跟我说了什么?” 皇帝本就不怎么生气了,听见冉嫮闲聊似的语气,更是放松了几分。他往后靠了靠,坐在他怀里的冉嫮就被带着往他怀里依偎着。 冉嫮往前挪了挪找到舒服的位置,这才道:“阿昱说,他做了件惹皇上生气的事,叫臣妾若是找着机会定要哄得皇上不生气了才好。” 皇帝意味不明的哼笑一声,“那他可告诉你他做了什么?” “阿昱给了我一个名单,说是他在宫里替我安下的人手,怕我初来乍到的吃亏。”冉嫮说的轻描淡写,仿佛这不是什么大事一般。 这姐弟俩倒是胆子比天都大,竟是一个比一个不在乎自己是否会因此生气。 皇帝捏住冉嫮的下巴,指尖触及到的皮肤温暖细腻,冉嫮下巴尖尖的,皇帝捏住往下拉。 冉嫮顺着皇帝的力道往下低头,两人之间呼吸相闻。冉嫮眨眨眼看着皇帝的脸,红唇微启开,“皇上?” “这是大罪,你可知道?”皇帝仰头,似是不经意的说着话,目光却是凝视着冉嫮的唇。 “知道,所以我才告诉皇上的。阿昱做这事必然也不打算瞒着皇上。”冉嫮道,“皇上还生气?” 她说“我”,皇帝却没在意,只是继续道:“阿昱说要你好好哄朕,爱妃打算如何让朕消气?” “皇上说怎么样,臣妾就怎么样,可好?”冉嫮伸手抱住皇帝的脖子,跟皇帝的嘴唇若即若离的一双红唇终于是实实在在的在皇帝唇上贴住了。 第五章 侍寝 娇嫩红唇和幽香气息让皇帝没有任何犹豫的将人反身压在榻上,趁着冉嫮因为突然被压住有些惊讶而微微张着嘴的时候,更加深入的吻住了冉嫮。 将那双他从方才就一直想尝尝的饱满红唇含住。看着冉嫮因为他粗鲁的动作忍不住蹙起的两道长眉,皇帝却有一种奇异的满足感,这种感觉促使他在冉嫮唇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 听见了冉嫮喉咙里低哑的声音,那双敢勾住他脖子的细白胳膊放在他胸口,还敢扒他的衣裳。这让得他心头火气更甚,想更变本加厉的侵占这个女子。 这个他已经惦记了好几年的女人,在这时候,终于是长到了最为合适的年纪。味道,比他想象的还要好。 不等冉嫮扯开他的衣裳,他动作更为利落的伸手扯开了女人那本就宽大的衣领。绯色衣裙之下,却是暖白色的小衣遮掩住了那两团细腻丰盈。 冉嫮下意识的伸脚想要隔开皇帝,皇帝此时哪里由得她反抗?他伸手到冉嫮身下拖住了另外一处挺翘丰盈将冉嫮的身子更紧的贴近了他自己。 冉嫮的腿便因为皇帝的这个动作踢翻了榻上的小桌子,桌子上的茶盏杯子掉了一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门外传来询问,皇帝低声喝道:“滚!”然后看着反应过来就笑得一颤一颤的冉嫮,看着凌乱衣领下跟着颤动的细软,皇帝呼吸更重,将冉嫮打横抱起,踢开脚下的茶壶往内室走去。 冉嫮没防备骤然失重被悬空抱起,小小的惊呼一声下意识的伸手抱住了皇帝。 皇帝不由得朗声大笑,笑声中是显而易见的欢畅。 元桁伸手制止住了身后跟着准备上菜的一串宫人,笑笑,而后面容淡然的转身道:“撤了吧,命人备水。” 寄露应是,带着宫人们退出了这里,留元桁和觅霜在外头守着。 身子落在床上的时候,冉嫮松了一口气。然后看着虚虚伏在上方的皇帝,眨眨眼。 看冉嫮并不如方才那样嚣张,甚至能看出些局促紧张来,皇帝更是好笑,伸手捏捏冉嫮的鼻尖,“爱妃可是害怕?” 冉嫮却是又露出一个笑来,“臣妾不怕。” “不怕?”皇帝伸手覆在冉嫮心口,手掌下心跳如擂鼓,“爱妃自己摸摸?” 冉嫮拿开皇帝的手,伸手勾住皇帝的脖子,“皇上啰嗦...”话语末尾淹没在两人又贴合在一起的唇间。 “胆大包天。”吻得缠绵,皇帝声音含糊。 床帐后,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惹得冉嫮又是一声惊呼。 而后便是一室春色,只偶尔能听见女子娇声咕哝或者是低哑的哭泣,和男人更加低哑的声音,温柔又不容拒绝的哄慰和,更加彻底的占有。 元桁守在外室,看见觅霜依旧是垂着头安静本分的模样,不由得在心里赞一声,是个懂事的丫头。 叫过一次水,是觅霜和元桁亲自进去伺候的。皇帝亲自抱着冉嫮去清洗,床上一片凌乱,月白细软的床褥上,鲜红并着其他湿了一片。 空气中都是旖靡缠绵的气息,让未经人事的觅霜红了脸。快速的收拾好了床上之后,觅霜老实的退出了内室,取了冉嫮的衣裳,到洗浴的房间门口候着。 “来人。”皇帝的声音低低的传来,觅霜低着头进去,就见四折屏风下面都是洒出来的水。觅霜捧着衣裳继续往前走。 水中,冉嫮靠在皇帝身上背对着外头,听见觅霜请示的声音,闷闷的哼了一声。 觅霜上前去扶着冉嫮起来擦干水穿上烟色软绸的一套寝衣,不敢看她一身细腻雪白的皮肉上的斑斑红痕。而后用厚厚的帕子托着冉嫮的头发,不让湿发的水滴落到衣服上。 冉嫮回头看还坐在水中的皇帝,皇帝道:“朕即刻就来。” 冉嫮不轻不重的抛了个白眼,“是。臣妾先去歇着。”她声音还哑着呢。 身上哪里都酸疼,冉嫮将大半重量倚在觅霜身上回到了内室。坐在床边,吩咐觅霜赶紧给她倒杯水喝了润润嗓子。 皇帝由元桁伺候着穿了衣裳,回到室内,就看见冉嫮穿着素色寝衣,半拥着被子,靠在觅霜身上低头喝她手中的水。 灯火昏黄,冉嫮眼角的桃红就不那么明显了。但是皇帝深深地记得方才在他身下,这个女人那双眼尾上挑狐狸一般的眼睛含着水雾,眼角泛红的模样。 皇帝喉咙动了动,走过去,“朕来。”说着伸手,觅霜先是一愣,随后极快的反应过来,将手中的杯子交给了皇帝,退开一步。 杯子里是泡着朵白菊花芯的茶水,温热,散发出微苦的清香来。 皇帝自己仰头将杯子里的水喝了,头也不回的将杯子一递。 “皇上,那是臣妾的水。”冉嫮不满。 皇帝笑着又将人抱着让她坐到腿上,不待他说话,觅霜很是机灵的又倒了一杯温茶来。 皇帝接过,亲自喂冉嫮喝水。 冉嫮嘴唇有些肿,颜色却更艳丽了些。她含住杯沿,垂着眼睛喝水的模样很是乖巧。 皇帝细看她眼尾,桃红还是很明显,甚至薄薄的眼皮都因为方才情动时的落泪有些肿。 将一杯水喝了大半,冉嫮抬头,唇上沾着水光,摇摇头示意不喝了。 皇帝将水杯递给觅霜,挥挥手。 觅霜知意,躬身退出。 此时已经是快近丑时,冉嫮又累又困,手藏在被子里就懒得拿出来,于是额头抵住皇帝胸口,低头秀气的打了个哈欠。 皇帝失笑,伸手摸摸她的脸,“困了?” 冉嫮点头,仰首胡乱在皇帝脸上亲亲,“皇上,咱们睡吧?” 皇帝本来是想睡的,但是这女人这时候困得迷糊了,这种娇憨跟之前的妩媚又是不一样的风情,招人的紧,他哪里还有睡意? 他不知道哪个才是冉嫮的本色,但是这要什么打紧的?无论是哪一个,都是他的了。 “睡,这就睡。”皇帝声音低哑,将冉嫮放到床上,他单膝跪着俯身隔着被子虚压住冉嫮。 “爱妃可有小字?”皇帝低头在她脸上啄吻。 冉嫮困的迷糊,哼道:“没有...” 皇帝的手伸进了被子里去不太老实的去找让他觉得不忍释手的地方。嘴里却是说着一本正经温情的话:“既如此,朕给爱妃一个小字,朕唤着可好?” 冉嫮微微睁着眼,“嗯?” 这个从她鼻子里发出的声音,含糊软糯,还有她本身就沙沙的声调。 皇帝喉咙一紧,只觉得方才喝的那一口菊花茶压根就不能泄火。他揉捏着手中的细软,道:“朕觉得,娇字甚为合适,爱妃可不是又娇又软...故而,朕唤爱妃作娇娇如何?” “不如何!”冉嫮的瞌睡被皇帝的揉捏赶走,酥麻的感觉从腰际蔓延,她眼中含泪,赌气的伸脚去踢皇帝。 隔着被子,皇帝并不觉得自己被冒犯,反而因为冉嫮的赌气觉得好笑,“不如何?娇娇,觉得这名字不好?”他的手更为深入的探索着。 冉嫮将黏腻的呻吟含在嘴里,侧过脸去不看他。但是皇帝也不在意,低头吮吻着冉嫮线条漂亮的侧颈。从耳后吻到肩膀,他低唤着,“娇娇,娇娇...” 气温逐渐上升,那菊花茶,完全没有起到作用。 长乐宫又叫了一次水。 第六章 请安 门外,元桁守到了卯时,这才走了进去,隔着屏风和床帐,低声道:“皇上,到时辰了。” 皇帝睁开眼,侧过脸看半压在自己身上将脸都埋住的冉嫮,她睡得沉,没被元桁吵醒。 皇帝笑笑,将人移开摆好睡姿,坐起来掀开床帐。 元桁低眉顺目躬着身子,没有往床上看一眼,等皇帝坐起来上前去给他穿上靴子。门外候着的觅霜一行人这才捧着皇帝的东西前来侍候着皇帝洗漱。 皇帝由着宫人们伺候,等觅霜跪着给他整理衣摆的时候,皇帝问了一声:“你是婕妤身边的大宫女?” 觅霜磕了个头,回道:“回皇上,奴婢是娘娘的大宫女觅霜。” “你不错,好生伺候着你家主子。”皇帝颔首。 “是。奴婢遵命。”觅霜整理好了皇帝的衣摆,行礼站起身来,规矩的站到一旁。 皇帝收拾好了自己,又走到床边掀开床帐看了眼睡得正沉的女人,笑笑伸手,手背从女人睡得暖呼呼的侧脸上拂过。他站直身子,道:“元桁。” “奴才在。”元桁应声。 “冉婕妤侍驾有功,深得朕心,赐封号...”皇帝顿了顿,沉声道:“封号,琛。一应份例照从二品昭容。” 琛,珍宝也。 不谈份例越级按照从二品,单就这个封号,就足以让后宫其他女人的心因为嫉妒烧起来。 “是。”元桁应道。 皇帝又吩咐道:“等会儿你亲自吩咐人去凤朝宫跟皇后说一声,今日琛婕妤请安免了。” “是。”元桁身子躬得更深了。 皇帝这才在长安宫一行宫人的跪送下离开了去上朝。 冉氏进宫就侍寝,在女色上从不过多沉溺的皇上昨儿竟然丑时还在叫水,这就足以让其余妃嫔们嫉妒冉嫮了。但是冉嫮姿容绝艳,她们只能背后酸酸。 然而早上从延极宫传出来的旨意让这些妃嫔们知道了何谓盛宠。 ——皇上身边的元福公公亲自去了皇后宫中说免了琛婕妤今日请安不说,仅是侍寝一回,皇上就赐冉氏封号琛?比照从二品份例? 冉氏何德何能? 别人的想法依旧是没能影响又累又疼的冉嫮,她被觅霜叫醒的时候,身上酸疼的竟是让她一下子起不来。还是觅霜将她半揽着托起来的。 冉嫮咬牙,听见了觅霜说起皇上今日颁布的几道旨意,这才浅浅消了些火气。 “娘娘,皇上都说了免了您今儿的请安,您这么难受,为何还要起来去皇后宫中请安?”寄露一边给冉嫮换衣裳,一边问道。 冉嫮笑笑,“今日定是有场大戏,我这主角不登场,叫这场戏如何开场?” 唱戏的自然不能缺了唱主角的那个。 皇后的凤朝宫里,低位分的妃嫔们早早的就到了。正在窃窃私语着,内侍们传报,“怡妃娘娘到。” 妃子们脸色一肃,都起身来给怡妃行礼,毕竟这位可是宫中得宠多年的妃位。 怡妃走进殿中,等走到了自己位置上坐下了才道:“都起来吧。”说着她四下看了看,皇后还没来,自己对面位置上的惠妃已经在那里安静坐着了。 “惠妃姐姐来得倒是一如既往的早。”怡妃笑了一声,不冷不淡的打了个招呼。 惠妃是皇后的人,早在王府的时候,就是依靠着王妃的照拂才安稳的生下了孩子。 因此入宫之后,惠妃更是紧紧依靠着皇后。虽说皇上对她平平,但是因着惠妃养育着大公主,皇上对她倒是没有多冷淡,时有过问。 惠妃笑笑,只道自己起得早,别的没有说什么。 怡妃没意思的撇了撇嘴,而后道:“昨儿侍寝的冉婕妤还没来?” 这时候坐在怡妃下手处的吴嫔,原也是王府里的一个老人了,她用帕子掩着嘴笑着道:“娘娘可是不知,早上的时候,延极宫已经传出旨意来,冉婕妤,赐了封号,这会子已经是琛婕妤了。” 怡妃如何不知道的,听见了吴嫔的话,冷笑一声。琛婕妤?倒是好手段的狐媚子,惹得皇上这么偏宠。 她看了眼底下新进的妃嫔们,道:“诸位妹妹也都是极好的颜色,冉氏拔了头筹,各位妹妹也别落下才是。” 新人们只能低声应是,怡妃的话里话外,不就是说她们不如冉氏吗? 都是家里千娇万宠的养出来的,如何就比不上冉氏了?因此虽是还未见面,心里对那位琛婕妤却是已经记恨上了。 “皇后娘娘到。”内侍传报道。 殿中所有人都站起身来行礼。 皇后在上首坐下,让诸人都站起来后,目光扫过,正要说话,外头,内侍的传报声响起。 “琛婕妤到。”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去,只见殿门口,走进来的女人,身材婀娜,穿着艳丽的海棠红广袖长裙。 她脸色红润,眉眼间带着刚刚承宠之后的春色衬得那张美艳的脸更加艳色逼人。 冉嫮跪下行了大礼,“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捏紧了手中的帕子,沉默了一瞬,“琛婕妤起来吧,昨日伺候皇上辛苦你了。” 冉嫮由着身后的觅霜扶着手站起来,回道:“伺候皇上是臣妾的本分。” 皇后让她坐下,脸上仍是笑吟吟的模样。 冉嫮却没有坐,而是转身对着惠妃和怡妃都行了礼。 惠妃看上去很是拘束,不等冉嫮将礼数做完赶紧让自己的宫女将她扶住了。倒是怡妃,等着冉嫮跪着行完了礼,才道:“妹妹起来吧。” 冉嫮仿佛没有被为难,端端正正的行完礼数才起身去坐。 论位分,她是正三品婕妤,除去惠妃怡妃,宫中妃嫔们应是以她位分最高,故而位置应当在惠妃下首处。 等冉嫮在惠妃下手处坐下之后,其余低位妃嫔们似乎才想起来要给冉嫮行礼似的通通起身,“见过琛婕妤。” 冉嫮理理衣袖,笑着开口,“姐妹们都快些起来。” 等一罗列的行完了礼数众人都坐定了,皇后这才开口道:“琛婕妤礼数周全,皇上都已派了人来说今儿免了你的礼数,没成想你却是来了。” 冉嫮道:“皇上厚爱,臣妾却是不能失了礼数的。来给娘娘请安是臣妾的福分,臣妾怎么能不来呢?” “妹妹嘴甜会说话。”怡妃看着冉嫮,道:“不知妹妹是不是这样哄着皇上的?在座的都是自己姐妹,妹妹不若教教新人,好叫其余妹妹也都能见见天颜。” 火气真大。冉嫮想道,怡妃这直来直去的样子,真是本性? 她脸上一红,声音都小了些,“怡妃姐姐说笑了,臣妾哪里会哄着皇上?” 她不过是第一天侍寝,怎么怡妃话里话外一股子她仗美占宠的意思?这是要挑起大家对她的众怒? 怡妃看着冉嫮这模样,冷笑一声,“这承宠了跟没承宠就是不一样啊。本宫瞧着琛婕妤跟选秀时看着可是不一样。” “能进宫的姐妹们都是极好的,日后定然也会承宠,怡妃娘娘实在不必多说臣妾。”冉嫮抚了抚水滴红玉髓耳坠,不轻不淡的回了一句。 冉嫮这样的态度让怡妃噎了噎。后宫里的女人们谁说话不是句句机锋的,哪里会像冉嫮这样直白的顶回来的? 怡妃倒是想发作呢,但是瞥见了上首处皇后淡然看戏的模样,却是不愿如她的愿的,只是冷哼一声不再说话了。 怡妃偃旗息鼓,别人心里怎么惋惜的不说,只是皇后心里就暗道可惜。岑氏脑筋直白,若是她能够对上皇上新宠,就不必自己出手了。可惜... 请安就在冉嫮一语致胜之后不多时便结束了,妃嫔们按品级上轿撵离开。 惠妃本应走在怡妃前头的,但是怡妃仗着自己比惠妃受宠,却是先惠妃一步上了轿撵。 惠妃也只是好脾气的笑笑,等怡妃走了,才在众人的请安声中离开。 冉嫮行完礼看着离去的惠妃,顶着新老宫妃们的目光毫不在意的笑着在觅霜的伺候下上了自己的轿撵。 “恭送琛婕妤娘娘。” 冉嫮微微闭眼,悄不做声的放松了身子。 早上起来的时候身上哪里都疼,偏偏还要在皇后宫里跪来跪去的不说,还要装作淡然的跟女人们打机锋。 第七章 刘贵人 回到长安宫里,冉嫮坐在榻上,远远地看着寄露领着宫人们呈上来的早膳,不是很有胃口。 “娘娘多少吃两口吧。”觅霜劝道。这是冉嫮的老毛病了,但凡早上起来不顺心或者身上不痛快了,就不爱吃东西。 “都是些腻得慌的东西。”看着一桌子油酥糕蟹黄卷之类的糕点,冉嫮看都不想多看一眼,翻个身朝里躺。 “还有热乎的燕窝粥,主子用半碗好不好?”寄露掀开了描金厚瓷的大盅看了一眼,朝这边问道。 得了一个闷闷的嗯声,寄露赶紧拿着白瓷小碗盛了半碗来,搅了搅,闻了没有姜味儿才端过来。 冉嫮又转回来,脑袋枕着软枕,早上别头发的羊脂玉海棠簪子却有些硌得慌。 觅霜伸手给冉嫮拿掉簪子,又将软枕垫高了,寄露这才舀起一勺燕窝粥喂到冉嫮嘴边。 冉嫮喝了几口粥,问道:“觅霜,你如何看怡妃此人?” 觅霜性子沉稳,且因着当初遇着的事情对看人多有自己的见解。故而冉嫮很愿意听听她的想法。 觅霜拿着帕子给冉嫮擦擦嘴角,这才道:“依奴婢今日所见,怡妃娘娘应是性子直爽之人。” 话外之音,怡妃就是个行事冲动的人。 冉嫮颔首,“我也觉着有几分,且看她今日对我说的那些话,这是怕别人不够记恨我呢。” 觅霜没有接话,只是听着。 又听见冉嫮自己道:“我入宫之前,怡妃是宫中容貌最为出众的人。当初在王府的时候,我便知道岑侧妃是最为受宠的。她这样的性子,怕是长期受宠才有的底气吧。” “怡妃受皇上宠爱,若是怡妃娘娘依仗于此,对付主子该如何是好?”寄露听见自己姐姐跟主子的对话,捧着剩了浅浅粥底的小盏很是忧愁。 冉嫮见她这样,笑了起来,伸手掐住寄露还有些婴儿肥的脸,“你发什么愁?” “主子。”寄露很是哀怨,一双杏眼往上看,却是看见自己姐姐清淡的脸上也有笑意。她只能求饶,“主子,奴婢错了。主子这般厉害,定然是将一切都料到了的。” 冉嫮也不再逗她,抬手抚了抚腕上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怡妃不足为惧,可怕的是皇后。” 比起直来直往的怡妃,早就知道自己存在且容忍到而今的皇后,才是心思深沉更难对付的。 之前从王府里赏到家里的料子首饰头面各种好东西,还是王妃的周氏不可能不知道。 但是不论是因为当时的秦王现在的皇上压着还是其他原因,让她没有发作过。然而深爱皇上的皇后不可能不记恨自己。 现在自己身在后宫,几乎陷入了皇后掌控的天下不得不多几分小心。 想到这里,冉嫮看向寄露,“早上我去请安,皇上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禀主子,”寄露笑了起来,“早上您去了凤朝宫之后,皇上身边的元福公公已经来过了,说夜里皇上来咱们宫里用晚膳。” 这就是要再次临幸长安宫的意思了。 冉嫮想着,她能留住皇帝几天,就能多几分底气。要在后宫谨小慎微,她做不到。 不说皇帝要用冉昱,就是自己,能让皇帝记挂多少,就是自己在后宫活得自在的底气。 冉嫮下午的时候,让觅霜寄露把她跳舞穿的长袖流云裙找了出来。刚刚被那啥过,身子很不舒服,冉嫮不准备跳舞,她只是要让皇帝看见而已。 月白色的长袖流云裙上坠着颗颗莹润的的珍珠和闪亮的宝石,裙子轻薄飘然,在这十月里并不是很适用。 凤朝宫里 皇后静坐在窗前已经很久了,陈嬷嬷小心地站定在她身后,垂着头默不作声。 “如何?” “皇上下旨今晚去长安宫里用膳。”陈嬷嬷小心地回答,悄悄地抬头看着皇后。 皇后背对着她,闻言,秀雅端庄的脸色却是扭曲了起来,“果然啊,毕竟是精心养了这几年的,好容易人到了身边,皇上怎么的也要稀罕些。” 她声音凉凉的,陈嬷嬷不敢接话。 “当初本宫就不该顾忌皇上的心思,早早的在宫外处理了岂不清净?竟留到而今让本宫自己堵心。” 陈嬷嬷心里也是叹息,在知道王爷将宫里赏赐的东西时常送到冉侍卫府上去的时候,王妃就知道了王爷对那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冉氏是上心了的。 但是那时候王妃顾忌着王爷,不想王爷为了个女人为了个玩意儿跟自己不和才生生忍了下来。没成想,那个玩意儿竟是长成了! “刘氏在哪儿?”皇后突然问道。 陈嬷嬷还在自己的思绪里,听见皇后这么乍然一问 ,先是一怔,然后赶紧回答,“回娘娘,刘贵人进宫,在雨花阁住着。” “明日请安,留她喝茶。” “是。”陈嬷嬷应道。 夜里皇帝来长安宫的时候也不晚,冉嫮依旧是在宫门前站着迎接圣驾。 皇帝远远地就看见了冉嫮,从轿撵上下来,见她拜下身去行礼,两步走上前来,伸手将人揽了起来。 “娇娇不必多礼。”皇帝笑着低头看她,看着她薄薄的耳垂烧了起来,比那水滴红玉髓的耳坠还要好看。 想着,皇帝就侧过身对元桁道,“朕记得库里有一对儿赤金南珠挂珠钗,给琛婕妤送来。” “臣妾谢皇上赏赐。”冉嫮对于好东西从不拒绝,看皇帝大方赏了,也就坦然谢赏。 “你倒是不客气。”皇帝带着人进门,准备在榻上坐下,就看见了榻上放着一件月白色的衣裳。便转过头看冉嫮,“这是什么?” 冉嫮看了一眼,浑不在意。 “是臣妾跳舞时穿的衣裳。这不是天儿冷了,觅霜两人给臣妾收拾的时候从箱笼里找厚实衣裳,翻到这件见上头坠着的珠子松了线头,拿出来重新缝缝就收起来。” 皇帝倒是很有兴趣,命觅霜展开给他看看,嘴里却很是理由充足,“朕看看什么珠子松了,朕让人给你送一盒子新的来。” 月白色的广袖流云裙轻盈若雪,烛火映衬的上头坠的珠子更是流光溢彩,好看极了。 皇帝低头看怀里的女人,“娇娇可没说你会跳舞呢?” 冉嫮很是有理,“皇上也没问呀。” “选秀那日,皇后问你可有才艺,你只说了你会琴。”皇帝记性很好,立即反驳道。 冉嫮看了他一眼,自顾自的在榻上坐下了,“臣妾若是太有才能,让别的姐妹如何自处?” “你倒是敢说。”皇帝被逗笑,在她身边坐下,拿着她一只手在手中把玩,“这话里有话的,今儿谁给你气受了不成?” “臣妾可没这么说。”冉嫮狭长眼尾垂了垂,嫣红饱满的嘴唇勾了起来,“臣妾有皇上撑腰,谁敢给我气受?” 皇帝很是受用,看着元桁带着人已经上了晚膳,就跟冉嫮一道用膳。 这是冉嫮第一次跟皇帝一起吃饭。 皇帝不挑食,基本上菜式都尝了几口。但是冉嫮却是个挑嘴的,一桌子的膳食就没见她吃上几口。 皇帝皱眉,“娇娇怎的吃这些?可是不合胃口?” 冉嫮吃下了嘴里的东西这才点点头,开口,“臣妾嘴刁,御膳司的菜式臣妾吃不惯,等过几日就好了。” 皇帝看了她两眼,笑着摇头,“罢了罢了,朕的娇娇自然是要多惯着的。”这娇气包,越说越娇。 但是眼前的女人又实在是很让他愿意纵容几分。她有小心思,却不介意让他看见。 受了气就摆在脸上,不爱吃想要别的也做给他看。倒是不用花心思去猜。 “元桁,长安宫赐小厨房,你亲自挑两个人放在这儿,供咱们琛婕妤使唤。” 元桁行礼应是,心里啧啧,这琛婕妤,可真是敢啊。却也偏偏只有她,皇上愿意答应着哄着。 冉嫮起身行礼,“多谢皇上。” “琛婕妤若是满意了,就来多用几口吧。”皇帝亲自给她布菜,夹了细嫩的笋芯放进她的碟子里。 冉嫮很给面子的吃了,又将剩下的半碗粳米饭也吃了。用了晚膳不好直接洗洗躺下,皇帝便牵着冉嫮的手遛弯,两人走到宫中那两棵桂花树下。 第八章 皇后问责 十月里,桂花开得正好,远远地就能闻着香味儿好极了。冉嫮伸手一摸,几朵小小的花就落在了她手心。 冉嫮低头凑近闻闻手心的花,又抬头看皇上,道:“明儿臣妾把这花儿收一些,晒干了泡茶喝倒是不错,也能做桂花糕。” 皇帝可有可无,“娇娇喜欢就好。” 身后跟着的宫人们很有眼色的远远的站着候命。皇帝揽住她,低头闻闻她身上的味道,低声道,“娇娇若是喜欢,将花儿收一些,朕命人给你做桂花味儿的香露膏子用如何?” 皇上的嘴唇贴着冉嫮的耳后颈侧,说话的时候嘴唇总是会碰着她的皮肤。冉嫮有些痒,往后缩了缩。 皇帝却是紧紧抱住她不让她动,冉嫮只好由着他,嘴里就回答道:“桂花香气浓郁霸道,臣妾不喜欢太过的香,现在的 香味儿就很好,不必换了。” 皇帝也道:“朕也喜欢你这味儿。” 喜欢的自然要多尝几口,于是散完步,皇帝跟冉嫮就胡闹到了深夜。 沐浴完,皇帝很是有兴致的亲手给疲倦极了几欲昏睡的琛婕妤涂抹润肤的香露膏子,从手腕到脚踝没有漏掉哪里。 次日冉嫮依旧是去请安了,依旧是有些酸话从别的妃嫔嘴里说出来,但都被冉嫮不轻不重的顶了回去。 得知皇帝给长安宫赐了小厨房,哪个妃子不嫉妒的眼睛发红? 御膳司负责整个宫里的膳食,除了皇帝皇后那里,谁宫里不是一样的吃食?平日里嘴馋了想多要些什么,还得使银子去御膳司里叫。 但是琛婕妤有了自己的小厨房就不一样了,小厨房里就只伺候这么一个主子,自然什么都好。 冉嫮请完安回长安宫,没有注意到的是,一个并不起眼,或者说并没入她眼的女人,被皇后身边的陈嬷嬷留了下来。 琛婕妤接连侍寝三天,日日都叫了水。 这件事情在第三天的请安中,被皇后亲自拿出来说了。 “虽说皇上宠爱你,但是你更不能因此占着皇上在长安宫中。”皇后端坐在上首,看着跪在堂前的冉嫮,一点都没有为难她的模样,反而是一副谆谆教诲的慈善表情。 “皇后娘娘容禀,”冉嫮垂着头,声音有些低哑。连着跟皇帝被翻红浪好几天没有好好睡觉,早上还得早起跟皇后请安,冉嫮状态不是很好。 “皇上来后宫,去哪位姐妹那里,又岂是臣妾能够左右的?娘娘实在是言重了,至于占着皇上,臣妾更不敢当。”她声音低哑,虽是跪着却是腰板挺直,更显得话语强硬。 冉嫮的话虽说没有一句失礼,但字字都是顶撞。皇后被噎得不轻,干脆冷笑一声,“冉氏好大的胆子,这是在说本宫说错了你?” “臣妾不敢。”冉嫮心里叹气,还是地位太轻了啊。 怡妃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冉嫮在皇后手中吃亏很是解气的挑眉笑了。别的妃嫔自然更是端茶看好戏了。 在这后宫里,谁得宠,谁就是大家的敌人,看着敌人吃亏,众人自然都是高兴的。 “皇后娘娘息怒。”一道轻柔的女声响起,看戏的众人都看了过去。 只见末座妃嫔那儿,一道青碧色的身影站了起来。 皇后看了过去,语气温和了一些,“刘贵人有何话要说?” 那青碧色身影走上前来,在冉嫮身后一个身位跪了下来,“皇后娘娘,臣妾想来,琛婕妤必然不敢顶撞娘娘的,只是琛婕妤娘娘侍驾辛苦,必然不是有心的,娘娘不如饶恕她这一回?” 冉嫮听到身后的声音,眉毛一挑。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白莲花?这是坐实了自己顶撞皇后的罪名? 不待她回头去看那白莲花,就听见上首处,皇后甚是满意的道:“刘贵人不错。琛婕妤,虽说你得圣宠必然是个好的,只是这性子却也要多磨砺磨砺,否则身居高位如何能得以服众?” 冉嫮没有说话,她心里大概知道皇后打得什么主意了。 果不其然,皇后下一句话就是,“本宫瞧着,刘贵人就很好,与琛婕妤性子互补,就令刘贵人居长安宫东侧殿,时时伴着琛婕妤一起,也能柔和些她的性子。” “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旨意。”刘贵人立即接话,伏地行礼叩谢皇后恩典。 冉嫮却是冷着一张脸没有接话。 “怎么?琛婕妤对本宫的安排有不满吗?”皇后声音冷冷的问道。 冉嫮看着她,皇后被冉嫮这目光看得一怔。不等她发作,冉嫮就挑起嘴角,“臣妾不敢,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旨意。” 冉嫮答应了?皇后心中却是一空。 冉嫮出身破落门户,进宫后又被皇上捧到天上去了这么几天,换作旁的人早已心气高傲必然仗着皇上宠爱不会答应这么下脸子的事。 只要冉嫮一闹,自己拿捏住了她的错处,谅是冉氏再得圣宠,皇上必然也不好再护着她,自己要怎么处置,自然可以好好出气。 然而冉嫮笑着应承了下来,皇后却是一下子像是一拳打到空处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使力了。 皇后没有叫起,冉嫮就一直跪着,她也不说话。皇后看了她半晌,才道:“琛婕妤和刘贵人起来吧。” 冉嫮起身,两腿一麻,身子本就酸疼,险些又跌坐下去。 幸而跟着跪在身后的觅霜伸手及时扶住了才没让她失态。冉嫮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才看着这会儿才能起身的刘贵人。 只见这朵白莲花一身青碧色的长裙,披着浅杏色的披帛。长相也是清秀小白花的模样。 看见冉嫮看着她的目光还抖了抖,瑟缩了一下,好似冉嫮会吃人似的。 冉嫮颇觉得索然无味,收回目光,又跟坐在对面的怡妃眼含嘲讽的笑容对上了。 冉嫮也不说话,只是装作不经意的扬了扬脖颈。修长雪白的颈上,斑斑红痕和淡淡齿印就很是刺人眼球了。 那是皇上昨儿夜里弄的,早上换衣裳的时候倒是让觅霜寄露两人好一阵为难。 只不过冉嫮浑不在意,就按往常一样,穿了大袖敞领的妃色长裙。 于是这会儿就刺激到了怡妃。 看着怡妃那幸灾乐祸的笑容一下子就僵在了脸上,冉嫮嗤笑出声。 众人的目光都看向她,冉嫮只是抬抬眼皮,扫视了一圈回去,“诸位姐妹都看着我做什么?”说着挑起红润唇角,模样妩媚动人。 她声音沙哑笑容暧昧,惹得众人立即转过视线,心里直骂狐媚。 冉嫮低头喝茶。皇后派人来长安宫争宠她不意外,但是刘贵人这么个类型的白莲花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似乎是自己这个款式的不太好超越,就只能另辟蹊径了? 不是冉嫮自恋,是这宫里的确没有像她这样的。就是被赞容颜美丽的怡妃,也不过是明艳大气的美,而不是像冉嫮这样妖艳带刺的。 请安结束,冉嫮回长安宫,只是这次,她的轿撵后,跟着一个刘贵人。 第九章 皇帝的态度 长安宫虽说跟凤朝宫一样离皇帝宫里最近,但是长安宫离皇后的凤朝宫可是不近的。 等刘贵人跟着冉嫮的轿辇后头走到了长安宫已经是将这柔弱的美人累得香汗淋漓腿脚发软了。 到了长安宫,冉嫮直接就进了主殿,没有管被尴尬撂在那里的刘贵人。 但是冉嫮不管,觅霜她们可是不能不理会刘贵人的。将人请进正殿中,上了茶好生招待着。 冉嫮半坐半倚在榻上,腰后垫着软软的靠枕,两条腿搭在小几上由着寄露给她捏腿。 冉嫮一手支额,眼睛看着刘贵人也不说话。 刘贵人浑身不自在,只能放下茶盏看向冉嫮,“琛婕妤可有话要问臣妾?” 冉嫮饶有兴味的看着她道:“方才在皇后宫里,本宫还没有谢过你为本宫解围?” 刘贵人赶紧答话,“不敢当娘娘一声谢。臣妾只是不忍娘娘在侍寝辛苦。” “故而,皇后娘娘派你来给本宫分担一些?”冉嫮接话道。 刘贵人脸一白,跪了下去不知道怎么接话。 皇后娘娘召她喝茶,说了一些话。话语含糊,但是就是这么个意思。却不料这个琛婕妤却是个说话直白的,就这么大喇喇的挑明了。 “娘娘误会臣妾了,臣妾绝无此意...”刘贵人双眼含泪委屈极了,连连解释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冉嫮觉得没意思,摆摆手,“得了,你下去吧。皇后娘娘令你住在东侧殿,你这就去吧。” 刘贵人哽住,眼中闪过惊喜。居然这么容易就,住进了长安宫?她赶紧磕头谢恩离去了。 “主子!咱们就这么轻易地让她住进来了吗?!”寄露很是不忿,等刘贵人走了之后就对着冉嫮道。 冉嫮等刘贵人一走,一直端着的样子就收了,毫无形象的软在榻上。 她招手,觅霜过来给她松了头发上的钗环。冉嫮枕在软枕上,道:“我有什么法子?这是皇后亲自下旨的话,还能收回不成?” “皇后娘娘说的话自然是不能收回的。”寄露不甘的喃喃,而后眼睛一亮。 “主子,不然您跟皇上说吧。皇上那么宠您,只要您说不想别人入住长安宫,皇上还能驳了您的面子不成?” “我为何要去跟皇上说这些?”冉嫮笑笑,把腿从寄露怀里收回来放到榻上,翻了个身,“给我揉揉腰,午膳不要了,下午命人炖一盏燕窝就是。” 觅霜应是,推了推愣愣的寄露,示意她别耽误了赶紧去给主子揉腰。 寄露不明白主子的用意,但是她心里对冉嫮自然是无条件服从的,不明白也不多问,只做好自己的事就好。 冉嫮舒舒服服的躺在榻上,心里冷笑。皇后以为这是在给自己难堪?她这是明晃晃的打皇帝的脸! 皇帝来长安宫连宿三天,她就受不了了要派个自己的人来长安宫恶心她冉嫮也恶心皇帝?争宠?皇帝是没见过女人吗?就凭一个刘贵人? 皇后知道自己操之过急,但是她不能忍受冉嫮这样放肆。 她不能劝谏皇上,只能让冉嫮自己知道,她作为一个妾,就是再受宠,也只能任由皇后这个正室搓圆捏扁! 至于皇上的态度,皇后虽是忐忑,但是也抱着侥幸,毕竟皇上在外人面前,一向很给她面子。 皇帝再来长安宫,谁都不意外。圣驾去往长安宫的消息传遍后宫,大家都竖起耳朵来听后续。 长安宫门口,站着一群人。最前面的自然是冉嫮,她身后站着一脸娇羞期待的刘贵人。 皇帝一来,看见了这场景,挑眉。 冉嫮跪下行礼,“臣妾见过皇上。”她身后的刘贵人亦跟着行礼,“臣妾见过皇上。” 皇帝打量着冉嫮的脸色。早上请安的时候发生的事情自然早早的就传到了延极宫里。 皇帝连冉嫮用两人欢爱的痕迹呛怡妃的事情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刘贵人? 但是他没有表现出来,他走上去,像前几天一样抱住了冉嫮,“娇娇起来。”然后揽着人就要往里走。 刘贵人脸上的娇羞笑意险些绷不住,她不曾想皇上竟是直接无视了自己。 冉嫮却是很体贴,没有动,反而站的离皇帝远了些。“皇上,刘贵人还在这里呢。” 皇帝看着冉嫮脸上的笑意,叹息,“娇娇别闹。”说着又伸手要去揽人。 冉嫮身子娇软,又带着皇帝喜欢的暗香,皇帝抱了几天,竟是觉得颇有些爱不释手。 冉嫮不动,只笑吟吟的看着皇帝。那双狐狸般妩媚的眼睛里却没有任何笑意,反而是有着些委屈冷淡。 “刘氏。”皇帝道。 刘贵人膝行往前转了个方向,磕头道:“臣妾在。” 她身段窈窕,一身青绿色长裙清新温婉不同于冉嫮的妖艳热烈。紧紧束着的腰带将她纤细腰身连着浑圆的弧度展现的恰到好处。 冉嫮声音低哑,撩人至极。刘贵人的声音却是清脆恬然,嗓音细腻带着南方特有的柔和。 “你原先住哪里就回哪里去,长安宫,只有琛婕妤住着就刚好。”皇帝道。 刘氏愣在当场,一张原本含羞带粉的俏丽脸颊立时变得煞白。她双眼含泪抬头看向皇帝,楚楚可怜。 “皇上...可是臣妾做错了什么惹您和琛婕妤不高兴了?臣妾认错...”美人声音哽咽委屈落泪。 冉嫮挑眉,“跟本宫有什么关系?本宫又没叫贵人哪来的回哪儿去。贵人可得好生注意着话里话外的,别叫旁的人以为本宫欺负了你似的。” 她纤细的身板站的笔直,声音冷淡极了。站在皇帝面前毫不客气的一通说白,直叫刘贵人难以招架,嘴里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只会掩面啜泣。 皇帝的注意力却全部都被深深地吸引在了冉嫮身上。 这几天只看见了这女人在自己面前或妩媚或娇憨的样子,却没想到,她对着别人是脾气更大不能得罪。 一脸冷淡高傲的模样怎么就这么招人呢?这样的冉嫮却更让皇帝目光深沉。 他动了动喉咙,清清嗓子,走上前去,不容挣扎的揽住了冉嫮,将人贴在身上,这才开口说话。 “琛婕妤说的很是。”皇帝没耐心应付跪在地上的女人,只不耐的挥手,“你退下吧。” 话毕竟是不等刘贵人回答,带着冉嫮转身进了正殿。 刘贵人一时间愣愣的站在原地竟是不知道该做什么样的回应。 琛婕妤为难她了吗? 没有。 她不仅当着宫人的面让她住进了长安宫东侧殿,也没有拦着她不许见圣驾。反而还特意将她点到了皇上面前。 是皇上不待见她。 刘贵人被这个认知打击的脸色苍白。她知道自己长得不如琛婕妤妩媚动人的,但是自己走的不是以色侍人的路子。 跟出身破落的琛婕妤不一样啊,她父亲是从四品江南知府,她是家里正儿八经嫡出的小姐。 从小到大都是为着进宫得宠荫庇家里而得到了父亲独一无二的教育支持的。她怎么能比不上破落户里府奴出身的冉氏呢? 若是旁人得知了刘贵人的想法怕是要笑出声来,她父亲是从四品江南知府不错,但是冉氏哪里就是破落府奴的出身了? 她亲弟弟是正一品领侍卫内大臣!官阶比起她父亲来说高出不知几级来。 就算是去了西北领兵,他身上仍旧挂着领侍卫内大臣的职位呢!足以见皇上对这位不足二十的冉大人多重用了。 历朝历代来看,哪里有二十不到的正一品大员的?若不是立了天大的功劳,哪里来的这样的荣宠? 可惜刘贵人看不清楚,一心扶持刘贵人的皇后也没有看清楚。 刘贵人失魂落魄的回了自己原来的住处去,这会儿已经晚了,就算消息传到了皇后那里去,皇后也是不能在这时候将刘贵人叫到凤朝宫里去说话的。 第十章 胆大包天的冉嫮 冉嫮进了屋子里之后,先服侍着皇帝擦面净手,踢了靴子在榻上坐下了。然后自己才在觅霜的服侍下也净了手在皇帝身边坐下。 皇帝半倚在红木雕花的靠手上,支着一条腿,坐姿颇是悠闲。 他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冉嫮在青玉小盅里,用玉勺挑出一小勺象牙白的香露膏子来揉手。 那双细腻雪白纤细修长的手,十指青葱似的,根根纤长,指尖粉润,将象牙白的膏子揉散了,揉成水色,幽香慢慢散出来,好闻极了。要将那幽香揉进雪白细腻的皮肉里去似的慢慢的互相摩挲着。 冉嫮没有说话,皇帝也极有耐心的等着她擦膏子。但是冉嫮一直没有说话,皇帝慢慢的就品出些味道来了。 这小女人在外人面前是骄傲冷淡的不行,但是心里还是被皇后这一招弄得心里不舒服的。 这就是在给自己脸色看了。 皇帝本应该生气的,但是看着眼前的冉嫮,他就觉得,这娇气包是在撒娇呢。于是他便心情很好的放下了茶盏,挥挥手。 屋子里包括元桁在内的所有内侍宫人们都退到了外间去。 皇帝伸手,“娇娇来。” 冉嫮抬头看他,那双似乎天生眼尾带红的妩媚眸子此时却是泛着些水雾。红唇紧抿,冉嫮侧过脸去。 皇帝笑笑,也不生气,只是一直伸着手,“娇娇?” 冉嫮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过去。 皇帝将那双手握住,把人拉到怀里来,低头抿了抿那雪白的耳垂,低声道:“娇气包,怎的又不高兴了?你要那小厨房朕不也是给你了?” “皇上是真的不知道刘贵人为何会出现在长安宫里吗?”冉嫮低着头,声音轻哑。 皇帝神色稍淡,“娇娇想说什么?” 他不信冉嫮是个蠢的,自己对她有多娇惯纵容她自然不会不知道,但是他相信,冉嫮就是恃宠而骄,也不会做出这样扫兴的手段来。 果然,冉嫮抬起头来,看着他,挑挑嘴角,“臣妾知道这几日皇上专宠臣妾,后宫里别的妃子们都急了,皇后娘娘也急了,就出了这昏招。” 胆大包天是一点都没说错的。 但是皇帝听着她的话,看着她面色倨傲的说着这些话,偏偏就是一点都不生气。他不介意捧出一个宠妃来增加几分乐趣,但是他不想捧出一个蠢货来添堵。 他就知道,冉嫮是个很聪明的人。她会恃宠而骄,最重要的是知道该怎么娇。 冉嫮懒得在皇帝面前装大度,索性连姐妹们都不挂在嘴上了,直接说妃子们。 她见皇帝饶有兴趣地等着她继续说,于是又道:“皇后娘娘派一个刘贵人来长安宫给臣妾添堵,臣妾就偏不如她的意。刘贵人要住进长安宫就住进来吧。” 说着,冉嫮刚刚擦了香露膏子的手伸到皇帝的衣襟前,揪住了皇帝的衣襟,稍稍用力。 皇帝也配合着她往前靠了靠。 冉嫮见皇帝配合自然更是高兴,她仰起头嘴唇吻在皇帝喉结处,她声音更为低哑,“反正我不在乎,有我在。你肯定看不上她...” 话音未落,她咬住了皇帝的喉结。 皇帝心中升起一股满足来,就是这样。他要的,就是这样的冉嫮。 皇帝被冉嫮的态度取悦了,他高兴也毫不掩饰。伸手捏住了冉嫮的下巴,深深地看着她。 冉嫮毫不畏惧的回视,一双狐狸眼眸反而泛上点点笑意,更增光彩。 皇帝低头,吻住了她,毫不客气的肆意侵略。冉嫮呼吸急促,被皇帝不老实的手几下揉捏软了身子,只能任由他施为。 皇帝这晚叫了两次水,一点都不掩饰自己对琛婕妤的偏爱——皇后指派刘贵人住去长安宫,他偏不看不在意还要赶走她为冉嫮撑腰。 皇后自然被皇帝这一手气得头痛,但是她也不能在这件事情上说什么,更不能对冉氏贸贸然的出手了。 于是在请安的时候,看着依旧在礼数上不错丝毫的冉嫮,她连面上功夫都懒得做,看着冉嫮跪着行礼,也不叫起。 冉嫮爱穿艳色,皇上就三天两头的往长安宫里赐东西,什么石榴红海棠红银朱色都命人裁成裙装送去长安宫里。 所以皇后看着眼前跪的笔直的冉嫮,她穿着茜红刻丝绣蝶纹云丝长裙,头上戴着赤金嵌宝金步摇,明媚又美艳的样子,就像是挑衅。 不!不是就像,是,就是挑衅! 冉嫮虽然是跪着,但是笔挺的身姿,嘴角的笑意就是明晃晃的讽刺。 皇后紧握着手中的袖摆,额角都要炸出青筋来了。她身为中宫皇后,竟然被一个妃妾嘲讽? “本宫瞧着,琛婕妤虽说是侍寝了,但是这规矩却是没怎么学好的。”说着皇后端庄的面容上却是扬起刻薄的笑来。 “想必是琛婕妤自小没有母亲教养,仅靠嬷嬷教养两年自然是不够的。” 冉嫮出身破落,仅靠胞弟在皇上面前建功才摆脱贫贱,这些宫里没有人不知道的。 于是听闻皇后毫不掩饰的嘲讽,大家都低笑出声。冉氏进宫几天就占着皇上几天,这还得了? 冉嫮毫不在意皇后的话,更不在意这些人的嘲笑。 冉昱靠着自己拼命,几次在生死间来回,才在十八岁做了正一品领侍卫内大臣,不知道被多少人弹劾上谏却稳如泰山的,自然惹人嫉妒。 冉嫮笑笑,“皇后娘娘说的是,臣妾自小失了母亲才不知道尊卑贵贱。故而,却是不知正一品领侍卫内大臣是不是也没有教养的?” 说谁呢?除了你皇后的爹靠着从龙占了国丈的名号便宜,得了个正一品的荣兴公的爵位。 冉昱也是正一品,谁又高贵得过谁?就是刘贵人自恃家世高贵不也是个从四品吗? 说起冉昱来,连皇后都被堵了个正着。 冉昱才十八岁啊!在皇上还是王爷的时候,就为了王爷的大业出生入死,数次救驾,否则依仗着皇上的这一屋子的女人谁还会有如今光景? 皇上亲自下令,冉昱任正一品领侍卫内大臣,整个皇城的皇内城禁军有足三万之数全在冉昱手中! 现在谁不知道冉昱挂着领侍卫内大臣正一品的官职又去了西北亲领帝王亲军三十万镇守西北寒沙关? 皇后死死盯着冉嫮,这个女人!早就不该留着她! 冉嫮跟冉昱双生同胞,说冉嫮没有爹娘教养,不就是在说冉昱吗?但是冉昱可是皇上亲自任命的正一品大臣,这不就是间接的说皇上眼光不好吗? 眼见着皇后被冉嫮一句话堵着不上不下的,屋子里的女人们看冉嫮的眼神就很是复杂了。尤其是刘贵人。 她被皇上从长安宫赶回雨花阁的事情,今天早上就传遍了整个后宫,现在谁不笑话她?这一切都怪冉氏!这个狐媚的女人! “本宫自然不是这个意思。”皇后落了个没趣,只得让冉嫮起身坐着了。 冉嫮坐下来之后,便笑吟吟的理了理自己的裙摆,垂着眼眸听着其他女人对皇后奉承的话语。 这时候惠妃提了一嘴,“太子近日在弘毅斋学习可还辛苦?这会子天气渐渐凉了,娘娘可得嘱咐着近身伺候的奴才们仔细着殿下的身子才是。” 皇后听见了太子,心情好了起来。跟惠妃笑笑,端起茶盏来抿了一口。 皇后笑道:“本宫哪里没有嘱咐的,只是你也知道,太子虽说年纪不大,但是这心性可是跟皇上像了个十成十的。说什么好好用功,将来才能为父皇分忧。我这做母后的,竟也是不能多说一些的。” 说着她状似无奈的摇了摇头,神色却很是得意。心头那被冉嫮堵住的郁结之气也消了些。 得几日宠又如何?当今的唯一一个儿子可是嫡子,故而被封为太子。那可是她亲儿子! 冉嫮闻言却是想到了另一个地方。太子如今不过八岁,如果皇后没有夸大其词,那么这个时代的孩子真是早熟啊。 尤其是皇家的孩子,不仅要心智早熟,那都是基本配置了。还得要聪明,不聪明的孩子,活不长久的。 第十一章 赵美人 冉嫮回到长安宫,坐到榻上,让觅霜寄露给她拧了热帕子,拿了药油来敷膝盖揉一揉。 她皮肉娇嫩,跪来跪去的膝盖上就有了淤青。这会儿也疼,干脆就踢了绣鞋半躺半坐的在榻上休息。 但是还没等冉嫮一盏茶喝完,就听见外头,长安宫的管事内侍德泉来传报,“娘娘,御前元福公公来传旨了。” 冉嫮皱眉,这时候传的什么旨?她让两人服侍着穿了鞋,整理了一下,才将元福请了进来。 元福在外头等了好一会儿,还纳闷呢。莫不是这琛婕妤得宠了几天就横起来了?这会儿接圣旨竟也敢摆架子不成?等被请到室内之后,一下子就闻到了那股子刺鼻的药油味儿。 这是在皇后宫里被为难了?元福心想。后宫里的人,不论是主子还是下人,心思都不会往好的地方想,这是本能。 冉嫮跪接圣旨。元福宣的旨意很简单,在奔赴西北的途中,冉大人写了信给皇上,顺带夹着一封给姐姐的家书,这就给琛婕妤送来了。 元福一道宣了皇上荣恩——琛婕妤可以回一封信给冉大人,跟皇上的折子一起由人送到冉大人手中去。 冉嫮自然高兴,起身接过元福双手递过来的信,让觅霜给了个荷包,由德泉带到外头去喝茶好生招待着等冉嫮回信带到御前去。 冉昱的家书被拆开看过了,这也正常。冉嫮不在意,因为她的回信也不能保密,得先呈到皇帝面前看过了没有问题才能封起来。 冉昱的家书很简单,信上只说了他起码还得有个把月的行程才能到目的地。越往西北走,气候越寒冷,冉嫮之前准备的东西都派上了用场。 还在信里直言,他怕冉嫮在宫里受委屈,让冉嫮若是遇见了不开心的事就跟皇上直言,别憋在心里难受。皇上定是会为她做主的。 冉嫮也回信,东西派上了用场就好,她在宫里一切安好不必担忧。让冉昱一切以安全为主。 别的冉嫮并没有什么要说的,她跟冉昱有一条共同的思路是很清晰的——就是一切都不瞒着皇帝。 在这皇权至上的时代,皇帝要想知道什么是很简单的,瞒着皇帝哪怕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都会让他不高兴,所有没有必要。 故而,就算是冒着被皇帝惩罚的风险,两人也很是默契的告诉了皇帝宫中安插人手的事。 冉嫮的信被元福呈到了皇帝面前。 皇帝看着自己眼前这张信笺上面清秀锋利的字迹,他知道冉嫮的字很漂亮,毕竟当初是靠着她一张小纸条才得以完成了一件大事。但是皇帝这时候再看冉嫮的字,依旧觉得惊艳。 这姐弟俩倒真是一个比一个聪明,很多事情从来都不想着隐瞒自己,不像某些人,喜欢自作聪明。 皇帝笑了笑,招招手,元福膝行往前听命。 “去回了琛婕妤,信会寄出去的。叫她若是得闲,替朕抄两卷心经。她的字不错,奉在华音殿不委屈。” 华音殿是皇室供奉祭祀的宫殿,宫里谁能得这个荣光那是要喜出望外的。 毕竟后宫里抄经的后妃不少,但是除了皇后,到现在为止,谁也没有能将自己抄的经书奉到华音殿去。 更何况,听听皇上说的什么?替皇上抄两卷经书!这是谁都能有的待遇的吗?谁能代替了皇上去? “抄经须得静心,告诉她朕今儿就不去了。”皇帝又接着道,“将朕抄经用的绢帛给琛婕妤送去一份。” 元福一怔,而后应是,退了出去。 皇上不去长安宫了,这不意外。毕竟后宫新进来那么些美人,虽说都比不上琛婕妤容貌姿色的,但都不是泛泛之辈啊。 元福一上午跑了两次长安宫,都是带来了皇上对冉氏无尽的荣宠。一是胞弟的来信,一是替皇上抄经! 替皇上抄经! 后宫里这么些人,就她冉氏识字不成?!就她有资格替皇上抄经?皇后可都还没有替皇上抄过经呢! 虽说肯定不会是以皇上的名义供奉给先祖,但是听听皇上自己是怎么说的?真真是要将后宫其余人的脸皮撕下来给她冉氏踩在脚底下了! 众人对冉氏的嫉恨还没来得及燃烧起来,就听闻了延极宫里传来的另一个消息,皇上传令递宫牌掌灯了。 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皇上终于不再被冉氏那个狐媚子占着不放了! 递宫牌到御前让皇上选那可是人人都有机会! 后宫里的人,大半眼光都被皇上要临幸她人的事情吸引住了,反倒是刚刚让大家恨不能生吃了冉嫮的抄经一事没多少人在意了。 冉嫮却是很乐得如此的。一连几天跟皇帝胡闹,自己也是身子不舒服,能歇几天就很好。 冉嫮换了一身杏白简单的衣裳,燃了清新的桔枝香,静了静心,开始抄经。 她挺喜欢写字的,皇帝派下来这差事倒是很合她心意。 皇帝的旨意,让后宫的女人们心情好了不少,背后诅咒冉嫮的人都少了许多。 后宫递的宫牌收到御前的时候,皇帝刚用完晚膳,正消完食,小内侍就将各宫宫牌送了过来。 皇帝看了看小内侍手中的托盘,看见了长安宫,伸手点了点,却是没有拿起来。在其他宫牌上手指随意的拨了一下,“就这个吧。” 元桁打眼一瞧,“云烟阁,去通报一声。” 小内侍退了出去,赶紧去了云烟阁赵美人处通报。 本是件好事,但是赵美人却是犯了蠢。 她见皇上宠幸琛婕妤是亲自去了长安宫,便以为自己也能有这待遇,于是在小内侍传报之后,便安心在自己的云烟阁里装扮起来。 等承恩殿的人来接的时候,赵美人还没有上妆。 赵美人这才慌了起来,着急忙慌的匆匆往脸上去了些东西,便上了来接人的撵车。 等到了承恩殿,竟是皇帝先到了。元桁上前踢了承恩殿去接人的小内侍们几脚,“混账东西!这也是能耽误的事情吗?!你们有几条命可费的?!” 小内侍们赶紧说自己是按着规矩办的,别的却是不敢多说,只能一个劲的磕头求皇上饶命。 皇帝心情不好,但是面上却是不显,只让人下去,传了赵美人上来侍寝。 赵美人自己也慌,虽是十月了却是出了一身薄汗。见着了一身玄色便装的皇上,赶紧跪下行礼,“臣妾见过皇上。” 皇帝不作声,只打量着这女人的身姿。他知道后宫女人们这几天都仿着娇娇穿衣裳,都是些大红大紫的颜色。但是... “抬起头来朕看看。” 赵美人赶紧抬起头,却只敢垂着眼睛不看皇帝。 不是谁都适合穿那种艳色的。赵美人艳色不出众,看上去是清秀温婉这一挂的,根本不适合身上穿的石榴红。 再加上,她脸上是什么?这妆容?简直不像话! 皇帝心情越发不好了,他心情不好,就更不愿强迫自己。于是站起来径直往外走去。 赵美人瑟瑟发抖,她想扑上去抱住皇帝的腿,但是她不敢。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皇帝离开。 原本,冉氏好不容易不占着皇上了。这头一回皇上选了自己,是何等的殊荣,竟然,就这么轻易地,被自己给糟践了机会? 赵美人脸色一白,竟是就这样昏了过去。 身后乱成一团,皇帝更是烦躁了,想了想,“去长安宫。” 元桁应是。 虽说皇上自个儿说了今儿不去那位主儿那里,但是皇上自己的意愿,谁还能强迫了不成? 第十二章 平衡 原本以为皇帝今天宠幸新人,冉嫮自己今天可以轻松一些的,所以用了晚膳沐浴了换了衣裳正盘腿坐在榻上抄经,就听见外头传报皇上驾到。 冉嫮以为自己幻听了,正纳闷呢。觅霜寄露赶紧上前来扶人,“我的主子,皇上来了,您快着些吧。” 冉嫮一只脚还没套上绣鞋,皇帝就大步流星的进来了。原本他皱着眉心情不好,但是看见了冉嫮难得的这样窘态,却是一下子心情大好。 “得了,你坐着吧。”他边说边走上去,伸手扶住了冉嫮一边身子。 寄露觅霜两人赶紧退下。让皇帝能近身挨着冉嫮坐下。 “皇上怎么来了?”冉嫮是真的纳闷,于是就问出口了。 皇帝却没有急着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仔细打量着她的穿着。 冉嫮穿了一身软绸做的杏白贴身的长裙,一头青丝只松松的用缎带扎着,一张艳丽的脸未施粉黛素面朝天。 “淡妆浓抹总相宜。”皇帝赞了一声,就将人抱到了自己腿上坐着。 冉嫮挑眉,“皇上,臣妾可是听闻,今日传召了侍寝的,怎么这时候来这里夸我?” 说起侍寝,皇帝皱眉,伸手拿着冉嫮的手把玩揉捏了一番,才叹息道:“朕这是由奢入俭难啊。” 冉嫮听明白了,皇帝是在夸自己。她便笑着倚进皇帝怀里,声音也带着愉悦,“我听明白了,皇上是觉得别的姐妹不如臣妾好。” 皇帝低声笑了起来,胸口震动,“是,朕觉得,朕的娇娇最好。” “今日皇上传召了哪位姐妹?”冉嫮问道。 皇帝挑眉,“娇娇不知道?” 冉嫮摇头,“我做什么要去打听皇上宣了谁侍寝?没得自己不痛快。” 她直言不讳,皇帝也不觉为忤,便回答道:“朕传了云烟阁赵美人。却不曾想是个蠢的。”说着又想起不愉快的来,皱眉道:“娇娇别问了。” “是,我不问了。”冉嫮道:“那皇上答应臣妾一个要求。”说着她仰起脸来看皇帝。 皇帝被逗笑了,伸手捏冉嫮的鼻尖,“你这是威胁起朕来了?” “臣妾不敢。顶多就是想知道赵美人如何没有服侍好皇上,笑话笑话罢了。”她也不说笑话谁。 皇帝朗笑出声,“罢了,油嘴滑舌,说吧,要朕答应你什么?” “皇上宠幸别的妃嫔,臣妾可以不问不听,但是,”她伸手在皇帝胸口点点,声音低哑娇软,“皇上唯独不能宠幸刘贵人。” “小心眼。你还敢管到朕宠幸谁头上来了?”皇帝道。 这话可轻可重,重则一个嫉妒气量狭小,轻则,就看皇上自己是怎么想的了。 冉嫮撇撇嘴,“我不敢管,我就是小心眼。刘贵人那样打我脸,我还要跟她姐妹和气吗?” 皇帝捏住冉嫮下巴,笑着凑近,“怎么这么酸?朕尝尝,朕的娇娇是不是吃了醋...” 交换了一个冗长缠绵的亲吻,冉嫮已经被吻得软了身子,靠在皇帝身上喘气,还不老实的揪住了皇帝的衣襟,“臣妾就当皇上答应臣妾了。” “应你应你,娇气包。”皇帝伸手,拿了炕桌上的东西来看,“在抄经?” “嗯。”冉嫮平复好呼吸,从皇帝腿上挪下来,“皇上觉得如何?” 皇帝看着手中绢帛上的字迹,笑了起来,“朕觉得,极好。”他站起身来,“朕回去批折子,你抄完这些就睡下吧。” 冉嫮要起来送驾,皇帝笑笑,“不必,娇娇坐着。外头冷,便不出去了。” “多谢皇上。”冉嫮笑着应道:“皇上也早些休息。” 皇帝颔首,转身出去了。 冉嫮知道,自己在抄经,皇帝多少有些忌讳不会留宿。但是皇帝来这一趟,必定会让别人更加嫉恨自己。 冉嫮笑着拿起笔来,那又如何?相比起皇帝的宠爱带来的好处,别人的嫉恨,不算什么。她不怕。 赵美人没有服侍好皇上,侍寝过程发生了什么第二日整个后宫都知道了,赵美人继刘贵人之后又成了后宫的一个笑话。 于是请安的时候,赵美人抱病未到。大家的目光又都聚集到了冉嫮身上。 虽说皇上没有在长安宫留宿,但是皇上心情不好的时候竟然是去长安宫,据说琛婕妤哄得皇上心情大好离去了。 “琛婕妤不是要静心替皇上抄经吗?”怡妃弹了弹指甲,漫不经心的说道,“怎么又引皇上去长安宫里了?” 冉嫮看了眼怡妃,笑着道:“倒不是臣妾引了皇上去长安宫,只是怕是皇上来看看臣妾抄经抄的如何吧。” 说着她四下打量,“原本臣妾还替诸位姐妹开心,皇上叫递宫牌,且不是说传了人侍寝的吗?故而,皇上怎么又到了长安宫,臣妾也不知道。” 说到这个,大家都笑了。冉嫮是真的好奇了,这是发生了什么?赵美人如何得罪皇帝了? “赵美人抱病,也不知如何了。”皇后悠悠的来了一句,“琛婕妤若真是关心后宫姐妹们,你又身在高位,不如去问候问候赵美人。” 这是要自己去拉仇恨?赵美人得罪了皇帝侍寝未果,皇帝在她犯错之后来了长安宫。要她去问候赵美人?怕是去结怨的吧? 冉嫮皱起眉来,“非是臣妾不愿,只是娘娘也知道,臣妾得皇上命臣妾抄经供去华音殿,不得沾染了不好的。故而,等臣妾抄完经书,定是要亲自去问候赵美人的。” 等你抄完经书,赵美人这事儿早就过去了。 皇后心里冷笑,冉氏果然是个难缠的。她也不指望这一回就能让冉氏入局,见不得手也就罢了。 等冉嫮回宫,德泉已经将昨儿夜里的事情打听清楚了,在外间冉嫮用完早膳遛弯的时候三两句话就将事情禀明清楚了。 冉嫮听的好笑,这赵美人,的确是个蠢的。不怪皇帝心气儿不顺呢。 冉嫮摆摆手,赏了德泉一个荷包让人退下了,并嘱咐道,后面几日皇帝传幸了谁都别去打听。 冉嫮知道,皇帝也不愿自己在根基尚未稳固的时候就面对整个后宫的针对。 他后面必定会宠幸新进宫的,然后在后宫早些得宠的妃子里面周旋几天。 趁着他还会为自己打算几分,冉嫮决定踩着皇帝的底线之上用冉昱为自己布置好的人手,把后宫的关系网拉起来。 反正皇帝都知道,她没必要避讳什么。这就是对皇帝没有隐瞒的好处。他若是愿意睁只眼闭只眼,事情就会很好办。 果然,后头连着十余天,皇帝都传幸了新进宫的美人们,夜夜笙歌。 然后,皇帝就在瑶华宫里接连留宿了三天。一时间,怡妃的风头又起来了。 第十三章 年下 随着北风肆虐,皇城里的冬天也即将到来。 这几个月里,要说后宫里最得宠的是谁,皇上的新宠琛婕妤与得宠已久的怡妃在后宫几乎是平分秋色的态势。 除去这两位,后宫里其他后妃们在皇上这里都是平平,偶尔想起来去宠幸一回两回的。不记得的时候,她们就是想要见见皇上,也得等大宴的时候。 但是只有两个女人,是一直都没有能得到皇上的宠幸的。 一个就是侍寝不力被皇上厌弃的赵美人,一个,就是被皇后扶着去长安宫分宠不得罪了琛婕妤的刘贵人。 因着琛婕妤不喜刘贵人,即便是她姿色家世都不错,皇上也都没有点过雨花阁。这让后宫里的人都对冉嫮有了浓浓的忌惮之意。 早上的时候,内务司的内侍们捧着几盒子新进上的首饰头面来叫冉嫮选选。 若是有中意的就留下自己戴,若是不喜欢,就送去凤朝宫让皇后分派了下去,算作是宫里送给后妃们即将到来的新年礼物。 冉嫮刚用完早膳,正歪在榻上,手里拿着针线绣着厚实的手拢。 见寄露挑开厚实的门帘,引进来一溜捧着盒子托盘的内侍,她放下手里的东西看了过去。 她穿着银朱色的厚实夹棉小袄,腿上盖着小锦被,一头青丝束了个简单的发髻,只插着一支金累丝兰花蕊垂珠步摇,别的什么都没有。 就是这样简单的模样,也让偷眼瞧了这位主子的小内侍忍不住咽咽唾沫。 这可真是位天仙似的人物啊,要不然怎么延极宫的旨意是先让长安宫选饰品再送去瑶华宫呢? 人都传瑶华宫跟长安宫不相上下,要他们这些人来说啊,皇上对这位明显要更上心一些。 知道这位是畏寒的,这不,银丝碳这好东西,竟是下旨悄不声的先后宫所有人供上了。 再加上这首饰头面,都是悦妆司最新打出来的花样物件,就先叫这位先挑用了。 外头风吹得跟刀子割脸似的,一进到这正殿内室里来,暖香扑面。 内务司的首领内侍安万维是个知事的人,赶紧远远地跪下行礼,怕寒气冲撞了这位娇贵的主儿。 “见过琛婕妤,婕妤娘娘万安。”身后一溜小内侍跟着跪下磕头叫福。 冉嫮挥挥手,“安公公起来吧。这大冷天的,别在地上跪着了。” 说起这地上,安万维看着铺满了这长安宫正殿内外的厚厚毛毯子,心里又是感慨。 这位主儿,刚入冬的时候病了一场,因着是光脚在地上走了几步,就受了寒气,烧了好一会儿。 皇上气得将长安宫所有宫人,连带着婕妤娘娘身边最得用的两个大宫女都重罚了。 要不是看着婕妤娘娘身边不能没有伺候的人,怕是都得打死了。 皇上在长安宫守到了后半夜,这位千娇万贵的主儿退了烧醒了,才回了延极宫去。 第二日就命内务司将长安宫主殿内外铺了厚实的地毯,免得这位再受了凉。 安万维笑着谢了恩起来,说道:“皇上今儿早上刚下旨,命奴才们将悦妆司新造的首饰给娘娘送来挑选。” 说着挥手,后头的小内侍们就上前几步,在冉嫮面前一溜跪好了,捧着托盘盒子让她就近看仔细了。 这到了年下,首饰都是金灿灿或镶宝石或嵌玉石的,都喜庆晃眼的很。 冉嫮伸手在盒子里随手拿起来一个纯金梅花簪子,笑笑,“皇上有心了,只是这么好些东西,叫我挑花了眼。”说着不轻不重的又扔进了盒子里。 安万维赶紧赔笑,“哪里能什么都让娘娘亲自选看的。” 说着他亲自接过一个小内侍手中的盒子,跪在了榻前,“这对儿嵌蓝宝镂空白玉牡丹簪是今年新造的花样,娘娘看看可喜欢?” 这个盒子一看装的就是好东西,冉嫮伸手把东西拿了起来。玉簪入手有点儿凉,但是玉质不错,花样子也不老气。白玉牡丹上嵌着几颗蓝宝石倒是有些意趣。 她放了回去,“就这对儿吧。别的不要了,大年下的,都送去皇后娘娘那里,给别的姐妹们也讨讨喜气。” 安万维将盒子盖好,双手递到了觅霜手里。 “是,娘娘能喜欢,是这些物件儿的福气。”他奉承着。 冉嫮听在耳朵里,也不在意,问道:“公公这就往凤朝宫里去了?” 这话的意思很清楚,安万维也明白,脸上堆着笑,“奴才还得照这样去瑶华宫一趟,再是皇后娘娘那里。” 就是说,婕妤娘娘,您才是皇上的心头肉呢。皇上有什么好事儿都先想着您呢! 冉嫮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便点头,让德泉将人送了出去。 皇上对自己的偏心倒是不遮掩,容易引得其他人心里不痛快。 冉嫮笑笑,这也没什么。总得叫这男人看看自己的本事,否则真是个花架子了,也怕是花无百日红啊。 她想到了瑶华宫。 进宫也有几个月了,对于这位怡妃娘娘,冉嫮也算是有些了解了。这的确是个脑筋直白的主儿。 自从皇帝刻意的多去了几回瑶华宫,怡妃娘娘气势就起来了。位分略低一些的自己倒真是在她手里吃过一些明面上的亏。 但是不伤及根本,冉嫮也就没放在心上。 只不过端茶看戏的皇后没有推波助澜倒是让她有些意外。冉嫮可不相信刘贵人的事,她失手了之后会轻易放过自己。 冉嫮想着心事,也就没有注意到门口进来的人。 皇帝来的时候不让人通报,于是就看见了冉嫮手里拿着针线,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眼睛却是不在手上,明显是走神了。 皇帝眉心一跳,怕她这样扎着自己,赶紧走上前去将她手捉住了。 冉嫮一惊,抬头看见是谁,才松口气,“皇上又故意吓唬人。”她嗔了一声。 “朕故意吓唬人?”皇帝坐下了,让觅霜拿走了她手里的针线,这才将人抱过来,不轻不重的隔着锦被拍了拍她的臀,“分明是娇娇自己不老实!手里拿着针也敢走神?” 说起这个,冉嫮就哼了一声,“要不是皇上让人家做这手拢,臣妾哪里会用得着针线?” “你给阿昱做得,给朕做不得?”皇帝拿住她的手,放在嘴边,呵了一口气,又亲了亲她的指尖,道。 冉嫮笑了起来,“皇上跟阿昱斗什么气?他在西北苦寒之地,臣妾自然多是挂记。皇上身边那么多美人缝缝绣绣的,还不够吗?” 之前冉昱给皇帝写了一封折子,说听将士们说,今年西北比往年冷的早。 于是就让寒沙关的百姓们照着冉嫮做的护膝护耳的样子做了,军中按价收买,一是给将士们增加些御寒之物,二是给百姓们变相的补贴了些家用。 这件事情冉昱是先做再写了折子传回来汇报的,但是皇帝没有责怪,反而大加赞赏。 西北是他发家的地方,那里三十万将士都是他的亲兵,自然是在意的。冉昱能顾及到这些,自然是做到了皇帝的心坎上了。 于是做出护膝护耳的冉嫮,自然也得了皇帝的赞赏。 但是又想起冉昱在折子里写到了冉嫮做的护膝如何好,又想想,这娇气包,可是从来没给自己做过什么东西。 于是就送了上好的皮料子来长安宫,叫这娇气包给他做些什么。 冉嫮无法,只能想着给他做个手拢,早上上朝去的路上,或者是他自己夜里看书批折子的时候可以暖暖手。 “别人是别人做的。”皇帝不以为意,“娇娇做的,自然不一样。”他拿起已然成型的手拢来看看,“这是做什么的?” “皇上上朝去的时候,夜里看书批折子的时候,可以暖暖手。”冉嫮示范给他看,又拿起他的手,垂着头搓了搓,“臣妾瞧着皇上的手有些冻红了,这还没下雪,更冷的时候容易冻伤。” 她嗓音轻哑。坐在自己腿上絮絮叨叨的说着家常的话,皇帝却是不知为何,觉得这样的娇娇,也极其动人。想着,他就伸手捏住了冉嫮的下巴。 冉嫮抬头看他,就看见了男人眼底的情潮。她纳闷,这是又哪里刺激到他了? 还没来得及说话,男人就低头吻了下来。 第十四章 深得朕心 觅霜正端茶过来呢,看见鸦青色的身影将银朱红的身子盖住了。赶紧顿住脚步,悄声将茶盏放在了外间,退了出去守在门口。 元桁安排了皇上的早膳,过来的时候看见觅霜守在门口,忍不住感慨。皇上对冉氏,还真是用了几分心的。 冉嫮一只手盖在自己衣襟被扯得凌乱的胸口,喘息急促,低声道:“皇上,青天白日的...”她粉白的脸泛上绯红,一双狐狸眼水润润的,声音低哑。 皇帝深吸一口气,屋子里暖香阵阵,是他熟悉的幽香。他伸手盖住冉嫮的脸,在她边上坐直了身子慢慢平复了下来。 冉嫮自己摸索着将衣襟整理好,似羞似恼的拿开皇帝的手也坐了起来,发髻散乱,瞪了皇帝一眼。“臣妾好好的跟您说话呢。” 皇帝抬手,将她脸边的一缕头发别到了耳后去,“看见娇娇,朕哪里能淡然自若?” 冉嫮将觅霜唤了进来给她整理好了头发,才叫了御前的人进来伺候皇帝用早膳。 这期间皇帝自己踱步到外间去坐下,正拿着觅霜之前放下的那盏茶要喝。 冉嫮瞧见了,便扬声道:“放下,都凉了,一会儿寄露送新的进来。” 皇帝心里那股子新奇感更浓了。冉嫮跟他相处了这几个月,说话行事更随意了。比如方才,这话不仅算不上得体,严重点就是训斥皇帝了。 但是皇帝不仅不生气,反而还有好笑,又颇有几分纵容的感觉。 这话,换做别人,就是皇后,也是只敢请罪劝谏的,哪里有人像娇娇一样,训孩子似的。 皇帝好笑,也就放下茶盏不碰了。 冉嫮走出来,元桁就带着人进来布膳了。皇帝接过寄露奉上来的热茶,喝一口,是前些日子送来的金坛雀舌。 冉嫮也是个嘴刁的,在吃食茶饮上很是挑剔。故而,皇帝得了些什么好茶,都记得往她这里送些。 “你吃过不曾?与朕一起用些。”皇帝看着坐到身边来的冉嫮,道。 冉嫮摇头,自己也接过一盏茶喝了,道:“早晨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后回来就用了。” “你倒是勤谨。”皇帝吃了几口热粥,笑道。 皇帝说自己勤谨,冉嫮笑了起来,眼风一扫,“入冬以来,每日一请安的规矩已然变为了三日一请安。倒不是臣妾勤谨,是皇后娘娘体贴咱们。臣妾自然要做到规规矩矩的。” 皇帝吃了一个合意饼,看着她。仿佛她在讲笑话似的。“娇娇有规矩?那娇娇告诉朕,皇后如何将一日一请安变为三日一请安的?” 冉嫮顿住,给皇帝夹了一个水晶饺。眨眨眼,“自然是皇后娘娘体恤。” 她绝口不提是因着自己跟皇帝撒娇天儿太冷起不来,皇帝才去跟皇后说的这事儿。 皇帝哼笑,吃了那饺子。 这一晚,皇帝自然是留宿长安宫。 睡到后半夜的时候,就下起雪来了。冉嫮不知道是不是睡冷了,就总是往皇帝那边挤,将皇帝闹醒了。 皇帝先是一怔,然后反应过来,失笑。这娇气包,这么暖的屋子里也觉得冷了?伸手将她抱紧了些,抬手把被子拉高盖住她的后背。 冉嫮暖呼呼的带着浅浅幽香的呼吸打在下巴上,皇帝一下子也睡不着。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冉嫮后背轻拍,想着自己的事。 冉昱回折子的频率越来越密,那件事儿总算是有点眉目了。朝上却是因着马上过年要休朝封笔,很多事情办不了,只能叫他先按住不动。 后宫里却是因为这娇气包受宠倒是不怎么平静。想到这里,皇帝笑了起来。他用下巴蹭蹭冉嫮的头顶,感受到了冉嫮微微动了动,便不再招惹她。 冉嫮十八岁入宫,比常人都晚几年。又因这长相性格招人嫉妒,后宫里对她的风言风语一直都没断过。好在这小女人的确不是吃素的,几番动手,都很好的掐断了话头。 不过想来也是,能在那样的绝境里护住自己跟弟弟活下来的人,怎么会是个简单的? 想到这姐弟俩一个比一个行事大胆,他不禁感慨,冉氏姐弟俩活得,倒是比自己恣意的多。 “...皇上在想什么?”女人低哑的声音在怀里响起。 “怎么醒了?”皇帝笑着道。 床帐里昏暗,隐隐的烛光从缝隙里照进来,也是昏黄朦胧的。 冉嫮抬头也看不见男人的表情。她便又低下头去,“嗯,方才就醒了,皇上在想什么?” 皇帝也不知为何,这会儿很有些跟她聊聊的兴味,就道:“你弟弟那边的事,可算是有些进展了。不过因着要过年休朝了,怕是得等。今年他是不能回来了。” “嗯,他身为皇上的臣子,自然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说起冉昱来,冉嫮笑笑,“过不过年的,倒也没什么。左不过,现在臣妾在宫里,就算是他在京城,也不能像往常一样一起过年。” “你跟你弟弟关系很好。”皇帝道,他话里很是感慨。 “是,”冉嫮颔首,“我与他双生同胞,又是一起从那时候活下来的。同生共死,也不过如此。” 她说着笑了起来,“故而,臣妾想着,阿昱之所以在这般年纪就能得皇上如此重用,也是因着经历与他人不一样,性子就更沉稳手段就更果决吧。” “是,十八岁的领侍卫内大臣,实在是骇人听闻。”皇帝闷笑,“不过这也是阿昱自己用功绩用本事打服了他人挣来的。你性子却是跟你弟弟不像。” 冉嫮较之冉昱来说,更恣意狂妄。 “从生死间来过一回的人,实在是没什么值得畏惧的。”冉嫮声音淡淡的。“我不会去害人,却也不会任人欺负到头上来。” 说着她伸手摸索着,摸到了皇帝脸上,纤细暖和的手指轻抚皇帝皱起的眉头,低声道:“这世上没有比死更难的事,也没有比死更简单的事。皇上更知道才是。” “娇娇。”皇帝握住她的手,将那手腕放到唇边,用嘴唇亲吻摩挲,温柔缱绻。最后却是狠狠一咬,“娇娇,朕有无说过,你实在是,深得朕心...” 手腕被咬得狠了,冉嫮都能闻见血腥味儿。她疼得一皱眉,下意识的一缩手。却被男人的大掌紧紧的握住了不由得她挣扎。 冉嫮索性不动了,任由不知道在感慨哪门子情绪的男人吸血鬼似的含住自己手腕的伤口吮吻。狭小的床帐里面,那血腥气更浓了。 其实皇帝会喜欢她,冉嫮不意外。自己长得好是一点。皇帝跟她,跟冉昱也算是共同战斗过的人,皇帝对她天然多一层信任。 再有就是,其实这男人,心里也蛮变态的——感受着抵在自己小腹上的东西,冉嫮感慨。 还来不及多想,情潮席卷而来,将她淹没。 今天守在外头的是寄露,她鬼机灵的。 听见内室里的声音响了起来,虽然讶异于这半夜三更的,但是还是反应快的吩咐了跟在身边的二等宫女紫冰去叫热水,准备好主子们的衣物。 等里头安静下来,皇帝低声叫人的时候,寄露很快就将洗浴准备好了。 皇帝用毯子裹住洗了身上换了衣裳的冉嫮坐在收拾好了的床边,将烛台放近了些,仔细给她手腕上药。 冉嫮昏昏欲睡,什么时候躺下了,皇帝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等她醒了,已经是巳时了。 “水。”她眼睛还没睁开,就道。 很快身子被抱起,杯子贴在唇边,温热的水喝了半杯,冉嫮终于是有了些力气。 抱着冉嫮的是觅霜,寄露则是捧着冉嫮的手腕啧啧出声。看见了主子醒了,寄露道:“主子,皇上是怎么了?好好的咬您做什么?” 冉嫮靠在觅霜身上,眼睛半睁半闭的,声音低哑,“无事,伤口不深。” 觅霜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冉嫮弯弯唇角,“是吗?那就再找找看。” 寄露很是兴奋,“主子主子,我去办吧。” 冉嫮失笑,“你去你去,别吵得我头疼...” 等咋咋呼呼的寄露出去了,冉嫮才看向觅霜,“你说,这事儿会在什么时候爆出来?” “奴婢想,应是腊八的时候吧。”觅霜想将冉嫮放下去躺着。 冉嫮摇头,“你坐下,让我靠会儿,躺久了头疼。” 觅霜便坐在了床头,冉嫮靠在她身上,闭着眼道:“我想也是,腊八有大宴,那时候爆出来,是最好的时候。” 觅霜没有接话,冉嫮自己道:“那时候,谁会出手呢?或者,这又会成为谁手中的一张牌?” 冉嫮声音渐低,觅霜依旧没有动,等冉嫮呼吸悠长平缓了,她才揽着冉嫮让她躺好了。然后就端着一个绣品筐子坐在床边小椅上守着。 第十五章 魏美人有孕 瑶华宫里,怡妃坐在梳妆镜前,从镜子里看着春柔,“你说的可是真的?” “娘娘,奴婢自然不敢欺骗娘娘。”春柔跪在怡妃脚边陈情表忠心。 怡妃握了握手,“如果这是真的,那么皇上会答应我吗?”她声音又低又轻,除了她自己谁也听不清。 腊八,皇帝赐宴观海殿。 所有在京三品大臣及诰命都能参与,后宫妃嫔皆可列席。 长安宫,冉嫮叹口气,“不知道冉昱那里怎么样。这会儿京里都这么冷,只怕西北是更冷了。” 快到了开宴时间,但是觅霜寄露都不敢劝主子动作要快着些。 她们自从跟在姐弟俩身边,就没看见两人分开过年。每年过年,两位主子都跟普通人家似的,大人烧火主子做饭,很是得趣。 这会儿三品大人都能参加的国宴,大人身为正一品却是要在西北那苦寒之地吃苦受罪,主子自然心疼。 冉嫮摇摇头,自嘲一笑,这是怎么了?她对着镜子看了看,没有什么问题,道:“走吧,别在国宴上出了什么岔子。” 她的轿撵到观海殿的时候并不晚,有品级的宫妃,怡妃惠妃两人都还没来。冉嫮悄悄松了一口气。 门口小内侍吸了口气,对着里头通报:“琛婕妤到——” 原本有些吵闹的观海殿里都安静了,众人都起身来准备行礼。正三品宫妃是可以受外臣跪拜之礼的。 更何况,这些人都知道,这位琛婕妤颇受皇上宠爱,从封号上就能看出一二来。 再加上,她弟弟可不是善茬,朝上为官的,谁敢惹他?虽然人不在京城了,但是谁敢保证自己的一言一行不在三万皇城护卫军的眼目之下? “参见琛婕妤,娘娘万安。”大人们行礼,诰命们自然也得行礼,只不过女人们悄悄打量过去,都惊叹这位婕妤娘娘的美貌。 她穿着杏红色织金流云裙,发髻上插着一对嵌蓝宝白玉兰花簪子,一对儿白玉芙蓉耳坠。华丽又简单。 但是最出众的还是她的样貌。她坐下之后叫起,声音较之其他女人的温软清脆,多些低沉诱人。 女人们都觉得她美,男人们自然不例外。原来冉大人家里藏的跟宝贝似的姐姐,真是个宝贝啊。不怪皇上宠爱如斯。 惠妃怡妃后脚就到了,冉嫮领着其他女人们行礼。怡妃在这宫宴上倒是没有显出她的刻薄短浅来。笑吟吟的亲手扶了冉嫮起来说笑两句,倒是一副后宫和睦的样子。 皇帝皇后最后到的时候,已经快开宴了。他们身后跟着两个孩子。 冉嫮是第一次看见皇帝的两个孩子,惠妃的大公主,和,皇后的太子。 大公主比八岁的太子小一岁,跟在哥哥身后给父皇母后行了礼,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去。 惠妃看见了自己的女儿倒是有些激动,目光一直跟着大公主转。 本朝规矩,皇子公主满了五岁就得去皇子苑和公主们的朱雀馆。 故而,不仅惠妃不能常常看见自己的女儿,皇后也不能经常见着太子。 八岁的太子长得其实更像皇后一些,但是那气势却是有些像皇帝的。他行了礼之后就坐在了皇帝的左手边第一席。 皇帝问候了几句自己的儿女们,便不再多说。他倒是注意到了冉嫮的目光在公主太子身上转了好几回,他只当是冉嫮看着孩子们自己也想早些怀上自己的孩子了。 他想到有个像冉嫮的孩子,觉得甚是不错。皇帝高兴,多喝了一杯。 冉嫮自然是不知道皇帝心中所想的,她只是看着两个孩子,想这后宫果真是母子间互为倚仗的地方。 皇后与太子,支撑着对方地位稳固,就连不受皇帝喜爱的惠妃,也因着大公主养在跟前能得皇帝几分挂念。 冉嫮想的出神,不远处,却是起了一些纷杂之声。她回过神来,抬起头,正好跟皇帝的眼神对上了。 皇帝这是笑什么呢?冉嫮不解,便对着他也一笑。皇帝见状便更是高兴了,正要说话,那纷杂之声越发大了。他皱着眉头看了过去。 只见低位嫔妃处,众人围在一起,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发生了何事?”不待皇帝开口,一直注意着皇帝的皇后便先开口问道。 “回皇上,回皇后娘娘。”一众妃嫔都跪了下来,“魏贵人突发呕吐,妾等失态了。” 突然呕吐? 冉嫮挑挑眉,这个理由有些老套了。 不过好用。 怀有身孕的人,可不就是闻不得荤腥嘛。她看看面前刚上的鱼汤,笑着用勺子搅了搅。 皇帝自然也是知道什么意思的,他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那个已然记不太清楚面貌的妃子,低声对着元桁道:“宣御医来看看。” 元桁领命离去。 外间的臣子和诰命们都看向里面,若是有宫妃怀孕,对皇家来说可是好事,尤其是在这腊八时节,更是喜上添喜。 不一会儿御医就来了,看着这一屋子的人,行过礼之后到魏贵人身边把脉。 魏贵人也是紧紧的握着手中的帕子紧张的看着御医。 她有月余未曾来过月事了,且小腹时有坠坠的感觉。她上次侍驾是琛婕妤入选,还未入宫的那段时间,得了一次临幸。不知道是不是... “恭喜皇上,恭喜皇后娘娘,魏贵人已经有了将近两个月的身孕。”御医喜气洋洋的报信。 皇帝自然是高兴的,他膝下孩子少,这会儿魏贵人有了身孕,的确是一件喜事。 皇后也是一脸惊喜的模样,连连嘱咐魏贵人坐下,又命人好生伺候着,这会儿才转过头来看着皇帝,笑着道:“皇上,看来年后定是会好事连连了。” 皇帝笑着颔首。 皇后又道:“魏贵人也是当初府里的老人了,这会儿有了身孕,也是该晋一晋位分了。” 说着她的眼神又向冉嫮看去。就看见冉嫮的眼神,很是奇怪的看着魏贵人。 说是嫉妒也不像,说是有什么坏心思也不像,更像是同情? 冉嫮的确是很同情魏贵人。她有了孩子,御医恭喜的不是她,而是皇帝和皇后。 这个孩子的命运如何,也的确是只有这两个人可以做主吧? 听见皇后的话,冉嫮看向她,对上皇后的目光,她移开了眼睛,面无表情。 皇帝看了眼皇后,笑着道:“皇后不说,朕也倒是快忘了,既如此,就将魏贵人往上提一提,就,提为正五品贵姬。” 依旧是不能主宰自己命运和孩子命运的位分。但是魏贵人却很是高兴,赶紧上前谢恩。 “你有身孕,就坐下吧。”皇帝笑着命魏贵人,不,魏贵姬的侍女将人扶起。 然后他看向皇后,“你好生照料着魏贵姬的身孕。” 皇后含笑应是。 外头,臣子诰命们都连连祝贺皇帝皇后,皇帝又饮了一杯酒。 宴后,皇帝今日是要去皇后宫中休息的。于是两位主子的銮驾离开之后,其余妃嫔们才按照自己的份位依次离开,而臣子们,得等宫里的主子们全部离开之后才能走。 第十六章 怡妃的主意 太子和公主早早的就走了,等惠妃怡妃离开之后,冉嫮才起身。 裹了裹身上的披风,由觅霜寄露扶着,离开了观海殿。 回到自己的长安宫,冉嫮喝了一盏热茶,由寄露脱了她的鞋子,端来热水泡脚。 她身子不算特别好,寒凉的时候总是手脚冰冷。尤其是方才还在外头待了那么长时间。这会儿要是不好好暖暖,第二日容易生病。 觅霜看着主子细白的脚泡在飘着花瓣的热水中,跪坐在面前给她揉按着脚。 一边听端着一碗热腾腾的、只有三两口的小米粥,喂给主子吃的寄露,嘴里说着话。 “主子,魏贵姬这会儿爆出来有身孕,可算是好事?”寄露问道。 冉嫮看了看这小丫头,笑着摇头,“无论这后宫,谁怀有身孕,都不是坏事,也都不是好事。” 对她来说,不是坏事。对别人来说,不是好事。 别的妃子有孕,盯在她身上的目光就会少许多。但是对于这个妃子来说,对于另有打算的高位来说,那不一定是好事。 寄露听不懂,但是看着主子吃了几口就摇摇头不吃了,也就给她擦擦嘴,让小丫头将碗拿了下去。 冉嫮有些累了,早早的洗漱躺下了,只是跟守在身边的觅霜笑笑,“不知为何,倒是有些想阿昱了。” “大人一直都跟主子在一起,这会儿主子在宫里,大人远去西北,相隔甚远,主子会想念大人是正常的。”觅霜想了想,“要不主子给大人写封信?” 冉嫮摇摇头,“现在魏贵姬有孕,我自然是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听皇上话中意思,阿昱现在做的事正是要紧的时候,罢了。” 觅霜便不再说话。 瑶华宫里,还来不及为了魏贵姬有孕做打算的怡妃被嬷嬷报上来的一个消息惊得久久不能回神。 “你说什么?!咱们宫里?!”怡妃看着眼前的嬷嬷,如若不是这嬷嬷是信得过的人,她几乎要觉得是听见了一个笑话。 嬷嬷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即便她穿的厚实,此刻也觉得膝盖底下的青玉地面凉寒刺骨。 她额头磕在地上,声音低不可闻,“奴婢岂敢说假话,奴婢撞见的时候...真真是不敢说出来污了娘娘的耳朵...” 怡妃一张俏脸惨白,瘫坐在椅上,嘴里喃喃着,“怎么会在我宫里...” 身旁的春柔见她这样,赶紧上前一步跪下身来,“娘娘别慌,还是赶紧先让知道的人都闭死嘴巴要紧。” 怡妃深吸口气,强打起精神来,“是,你去,亲自去告诉那些子贱人,都给本宫管好自己的嘴!若是有一丝消息漏了出去,本宫要她们全都不得好死!” 春柔领命离去。 怡妃看向跪在地上的管事嬷嬷,“吴嬷嬷,你给本宫仔细的说!” 吴嬷嬷满嘴苦涩,她也是没想到,这事竟是会出现在她手底下。 若是处理不好,就凭这位主子的脾性,怕是不死也要生如不死。 “奴婢得到消息娘娘已经从观海殿回来了,便命那些丫头们赶紧准备好热水。谁料管着烧水的宫女一时间竟是不知道去了哪里,等奴婢着急去找的时候,就看见她面色奇怪的回来了。” “奴婢一时着急没有去问,可那丫头竟是将水壶打翻,还伤着了两个人,奴婢一看就知道有事,追问之下,才知道...” 她咽了咽口水,声音低了下去,“这丫头竟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天大的胆子,竟敢,竟敢跟小内侍做了那等腌臜的事情...惹来了...”说到这里,吴嬷嬷彻底不敢说出来了。 瑶华宫的宫女,不论是做什么的,说起来在满宫里也是个体面人,竟会跟内侍做那事,竟是惹来了病! 若是染给了主子...吴嬷嬷打了个哆嗦,不敢再想。 “贱人!”怡妃咬牙切齿,指甲几乎要刺破掌心,她将手边滚烫的茶水掷向吴嬷嬷。 “还有你!你是如何管理宫女的!竟是做出这样的事来!但凡有一丝连累本宫,本宫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奴婢知错!请娘娘恕罪!”吴嬷嬷连连磕头。 “这事只有奴婢跟那宫女自己知道,再无旁人知情。她的东西奴婢全都扔进灶里去烧掉了,跟她一个屋子的粗使宫女奴婢也都关了起来,绝对不会连累娘娘的!” 听到吴嬷嬷处理得当,怡妃脸上的怒气减了一些,咬牙低声道:“她人现在在哪里?!” “奴婢已经将人关了起来,现在就等娘娘处置了。”吴嬷嬷道。 恰巧这会儿春柔也进来了,走到怡妃身边低声说了自己的安排,那几个跟得病宫女一个屋子的粗使宫女们已经命人检查了,都没有传上。 至于那个始作俑者,春柔低声道:“娘娘安心,奴婢仔细问过嬷嬷了,不是什么严重的那病。内侍毕竟是不中用的东西,不过是沾染了不干净。让那小贱人月事出了问题。” 怡妃大大的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她像是失去了大半气力,半靠在靠背上,“可算是上天保佑。” 春柔又问:“娘娘,那宫女如何处置?” 怡妃一双眼中尽是煞气,“为防本宫被连累,最好是跟她的东西一气儿给化成灰。” 一个有病的宫女,连失足掉水里淹死都不配! 春柔眸光暗沉,她跪下身,轻声在怡妃耳边说了什么。 怡妃对着吴嬷嬷挥挥手,“先将这贱人关好,等本宫命令,再行处置不迟。” 吴嬷嬷退了出去。 怡妃看向春柔,蹙起眉来,“你方才说的什么意思?这怎么让冉氏吃罪?” “若是琛婕妤,不小心得了病...还是这种病,娘娘说,皇上会如何?”春柔小心翼翼的道。 怡妃皱眉想了会儿,“若是冉氏自己也就罢了,万一皇上...” “娘娘,这事儿必然是不会伤着皇上的,”春柔也不着急,只是轻声细语的在怡妃耳边道,“琛婕妤能否侍寝,最清楚的也是皇上自己啊。” “是,你说得对...”怡妃握着拳头的手一直都没有松开,细长的手指甚至都泛了白,可她丝毫没有察觉。 “若是一直任由琛婕妤受宠,那么琛婕妤怀上孩子,是迟早的事情。” “可是娘娘,魏贵姬的事,咱们都还没有眉目,若是被琛婕妤占了先机...” 春柔的话,就像是一句句魔音灌脑,怡妃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眼神渐渐变冷。 “你说的没错。如果被冉氏一直这样得宠,她一定会很快怀上孩子的,可是我却怀不上...”怡妃喃喃自语,“我得求皇上,让我抱养魏贵姬的孩子...” 春柔低着头,不再吭声。 “你去把人叫来,东西准备好,就算是暗算不到冉氏,能让这祸事到她身上烧起来,本宫也不算亏。”怡妃最后下定决心,吩咐春柔。 春柔应诺,去找人了。 第十七章 月事 腊八节后第二日,冉嫮来了月事。 将日子报到了内务司去,就是将长安宫的宫牌从皇上跟前撤去几日。等她小日子去了,又去内务司报备一声,便又可以侍寝了。 冉嫮蔫蔫的,窝在榻上无精打采。 觅霜用汤婆子暖了手,正探手在小被子里给冉嫮揉肚子。 见她脸色有点苍白,便有些心疼的道:“主子就喝些姜汤吧,我叫寄露多备些蜜果子给主子清口可好?” 冉嫮摇头,她不爱喝姜汤,辣口。喝完之后就出一身汗,这姐妹俩也不让她洗澡,浑身黏糊糊的更难受了。 觅霜拿她毫无办法,只能给她按揉小腹,尽量让她舒服些。 大约小半个时辰,冉嫮的脸色才好看些,皱着细长的眉头睡了过去。 “一到这几天就是主子受罪的时候。”寄露很是无奈,也不知道主子本是千金万重的的身子怎么会有这样的毛病。 觅霜没有说话,只是小心地伸手进被窝里探了探冉嫮身子下,手拿出来没弄脏。 “去取干净的来,一会儿主子醒了怕是要难受换洗的。” 寄露点点头去内室了。 这会子已是快过年了,过些日子朝上就要正式封笔了。 皇帝这几日正忙,没有时间去后宫,看见了长安宫的宫牌被撤下去了更没有兴致了。 好容易歇会儿,喝口茶的功夫,皇帝看完了冉昱的密折,抬头看向躬身站在一旁的元桁,问道:“琛婕妤如何了?” 元桁低头回话:“回皇上,琛婕妤还是腹痛的小毛病,御医刚去把了脉。” 皇帝皱眉,“御医不是开了药?她没吃?” 元桁很是无奈,“皇上还不知道娘娘?”除了皇上,谁能按着这位的头喝下那苦药汁? “快晌午了吧?午膳摆到长安宫,朕去瞧瞧她。”皇帝摇头失笑。 元桁躬身应是。本来他应该劝皇上,后妃来月事是不该面圣的。但是皇上自己愿意的事,元桁知道不必开口。 长安宫里,冉嫮换洗了之后,坐在榻上,听到外头传报皇上驾到,没有动弹。 等那明黄身影走进来,低声道:“皇上恕臣妾未能迎驾之罪。” “娇娇坐着。”皇帝走上前去,摸摸她苍白的小脸,“可是还疼?” 冉嫮摇摇头,“臣妾好些了。”下午起来的时候,她还是被觅霜按着喝了半碗姜汤,发了些汗便好多了。 皇帝看向元桁,“膳食准备清淡些。就摆在这里吧。”榻上可以摆个炕桌,膳食摆在这里倒也没什么不可,只不过不规矩罢了。 但是皇上对琛婕妤一贯是没有规矩讲究的,宠惯得紧。这样于理不合的事情,长安宫的下人们都已经习惯了。 冉嫮端着一小碗燕窝粥,偶尔吃一筷子小菜,慢慢的喝着,脸色倒是红润了几分。 皇帝看得眉头松了些,道:“朕问过御医了,你这毛病大约是当年那时候没有仔细身子造成的,须得要好好调理。” 他看见冉嫮本是松缓的细长黛眉又蹙了起来,想来是听懂了他的意思,又继续道:“吴子元是御医之首,朕叫他来给你调理身子,他开的药方,娇娇务必好好照做。” 冉嫮伸手握住皇帝的手,她手心温暖,指尖却有些凉,“皇上放心,臣妾会的。” 她苍白小脸上一双漆黑的眼睛水润,目光真诚,直叫人看的心里发软。 皇帝笑笑,反握住她的手,“娇娇能明白朕的苦心就好。” “皇上为了臣妾,臣妾如何能不知。”冉嫮抿抿唇,脸颊有些微泛红,“臣妾那日瞧着公主与太子,看着与皇上倒很像呢。” 皇帝这会儿也不想吃饭了,摆摆手让人撤了炕桌,把盖着小锦被的冉嫮连人带被抱到腿上坐着。 笑着捏捏她的手,“朕很是期待,若是娇娇有了自己的孩子,必然会更像朕。” 冉嫮耳尖泛红,没有说话,她垂下眼眸像是害羞了。 皇帝等到觅霜端冉嫮的泡脚水来才离开长安宫,本来是想回延极宫,却因为在长安宫提到了孩子,便想起来怀有身孕的魏贵姬来。 这个女人有了身孕,在这个时候,对长安宫里的小女人来说,倒不是什么坏事。 “去看看魏贵姬。”他道。 元桁躬身应是。 且不论魏贵姬看见帝王亲自前来探望是如何激动,冉嫮拥着被子躺在床上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只是笑了笑。 皇帝这时候去探望怀有身孕的魏贵姬,真不知道是怀着什么样的目的,还怕别人不够注意这个无力自保的女人吗? 冉嫮睡熟了,寄露掀开一点帘子,看见自己姐姐坐在床边低头绣着主子常用的帕子花样,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 “主子睡了?”她无声问道。 觅霜点头,疑惑地看向寄露。姐妹俩轮流守着主子休息,另一个便一定会抓紧时间睡觉。这会儿来是有什么事,不能叫主子知道? 寄露招招手,觅霜放下小筐子,转身看看床帘里睡得沉沉的冉嫮,悄悄走开了些。 “何事?”她问。 “主子这个月,用了多少月事带?”寄露问道。 “到今天这条,十二。”觅霜回答的毫不犹豫。主子这方面总是难受,爱洗换的,因此每个月总是多多的准备月事带,以防要用的时候没有。故而很是在意,所以记得清楚。 “夜里我去收拾这些的时候,”寄露皱眉,“你知道的,我疑心重,这个东西又怠慢不得,我从不叫人动总是我自己去做。夜里收拾的时候,我总是感觉不得劲。” “多了少了,还是叫人动了?”觅霜问道。 “没多没少。我悄悄地问过人了,没人去咱们房里。”寄露道,“哪里都没有问题,但是我就是心慌,这不就是找你来说嘛。” “事关主子,疑心重些不是坏事。若真是有鬼,不是在房里动的手,那便是晾晒的时候。那会子咱们都在主子身边,旁的人要接近怕也不是难事。” 月事带是女人私密的东西,更何况是后宫妃子。所有妃嫔的这些都是由贴身宫女去处理的,缝制洗涤晾晒。 冉嫮也是如此,她的这些东西,觅霜寄露亲自洗晒,两三个月就要烧掉重新做的。 “那这鬼藏得够深的,咱们宫里这么些眼睛也没能抓出来?”寄露咬牙,“在这上面下功夫,这心思真够毒的!” “别打草惊蛇。”觅霜回头看看,声音放得更轻。 “也先别叫主子知道,我现在就赶制一些来,先给主子紧着用这些。我明天叫德泉去找御医所的人问问看。咱们宫里的眼睛都放亮些,得赶紧把鬼抓出来才是。” 寄露颔首。 第二天德泉怀里揣着手帕子包着的看不出是什么的碎布屑悄不声的去了趟御医所。 他找了哪个御医,问了什么,御医说了什么。结果还没回长安宫的时候,就已经传到了延极宫。 皇帝静坐金丝楠木雕制的龙椅之上,脸上看不出表情,看着元桁回报完之后躬身立着的,他许久没有说话。 “琛婕妤,”他道,“有何动静?” “此时,琛婕妤像是尚不知情。”元桁一板一眼的回道,“昨夜里,琛婕妤身边的两位姑娘碰了面之后,寄露姑娘便去找了长安宫管事内侍德泉,德泉便去了御医所。” 皇帝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冉昱姐弟俩不是简单的,身边的人也不简单,这样的事也瞒着主子自己代为处置了。” 元桁一时间不知道皇帝的话是什么意思,不敢接话,垂头立着。 “仔细看着长安宫的动静,朕倒是很有些想知道朕的琛婕妤会如何应对。”他道。 “是。” 第十八章 报复 收到德泉的回复后,寄露站在小厨房里一张秀丽的脸瞬间阴沉,“你切记这事别叫人知道了,盯紧些咱们宫里,我去回禀主子。” 德泉也沉着脸点头。 他是冉大人安排在宫里各处的接头人,自认将长安宫打造的铁桶一个,没成想竟有这么有心思的鬼藏在这里。 冉嫮算算日子,小日子快结束了,这会儿挺有精神的,便叫觅霜取了琴来。 等她一曲弹完,寄露送上帕子擦手,“主子,奴婢有事回禀。” 冉嫮看着她,笑了,“怎么了一张脸这么黑?” 寄露叫退屋子里的人,独留她姐妹两人,才悄声将昨夜里的事说了。 寄露又说:“德泉着人问了,那些被动了手脚的,上头都有病。若是女人得了,轻则月事不调,重则便会伤及生育。” 冉嫮收了笑,一双漆黑眼睛看着寄露,“下手这么狠?” 寄露恨恨点头,“奴婢今儿也着心留意了所有人,一时半会的,竟也瞧不出谁有问题。” “那些东西烧了?”冉嫮慢慢擦着手,看着自己一双白皙纤细的手,轻声问。 “绞碎了叫德泉去打听的。”觅霜接过帕子,回道:“主子的东西,奴婢一直绣着暗纹,怕叫人认出惹是非,只拿了些没特点的碎屑,任凭谁都有的料子。其余的全叫奴婢填进小厨房的炉灶里去了。只是,怕有万一,寄露藏着一条。” 冉嫮点头,“嗯,这个棋子藏得这样深,不是恨我入骨为了一击制胜如何舍得动用。” 她素手托腮,一副纯真无辜的模样,“只是我不晓得,是谁这样恨我。我入宫才多久,怎的就这么招人恨了?” 谁最恨冉嫮?皇后。 但若是皇后下手,应该会连同冉昱一起,不会这么蠢。单只伤了自己,只要冉昱还在,自己便不会有什么大事。 皇后对于朝政嗅觉比之一般妃嫔要灵敏,若要对自己下手,会找一个连冉昱之功劳都救不回来的法子。 那便是妃嫔了。 妃嫔里面憎恨自己的不少,有能力对自己下手的却不多。 暗鬼之所以能藏得深,便是因为藏得久。能在宫里埋下人手以待后用的,那就只有宫里的老人了。 这还不好猜?宫里的老人,恨自己的,有能力对自己下手的,除了怡妃还能有谁? 冉嫮笑了起来,这事若是换成别人,这便是个杀招。然而在她看来,却不是难以解决的问题。 其一,觅霜寄露姐妹到自己身边来之前,是有些经历的,对于后宅男女之间的事是有旁人所不能及的见解的。这是寄露能及时发现不对的原因。 冉昱给自己埋了人手能在发现问题之后及时找到答案这是其二。 最最重要的是......冉嫮笑眯眯的看向延极宫的方向,自己所有的事情,皇帝都知道。 她根本不怕自己的报复会变成对手的把柄。因为皇帝知道所有的缘由经过,除非皇帝偏向对手,否则,无论如何自己都不会输。 至于皇帝会不会偏向对手? 冉嫮摸了摸自己的脸,笑颜如花。 还有几日就过年了,自从腊八节后,皇帝忙得几乎从未涉足后宫。 又一日请安过后,众人离去,冉嫮叫住正要离去的怡妃,“怡妃娘娘,不知可否请娘娘稍留片刻?” 众人看向开口的冉嫮,惊讶至极。 谁都知道冉嫮跟怡妃不对付,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只有一个就好,那这个人是谁?琛婕妤跟怡妃,只能有一个。 冉嫮会有话跟怡妃说?要说什么?莫不是求和? 应该不是,怡妃纵横宫中久矣,却只在新入宫几个月的琛婕妤手中吃过不大不小的几次亏。足以见琛婕妤不是个好相与的。 怡妃看着眼前的女人。 下着雪,她穿着杏红色银纹绣百蝶裙,外头裹着雪白的镶毛斗篷,青丝如瀑,张扬艳丽的脸显得只有巴掌大小。 美得让人厌恶。 “琛婕妤有什么话不能同本宫在这里讲?”她扬起下巴,神情高傲。 冉嫮笑笑,走近一步,低声道:“在这里讲,臣妾倒是无妨,只是怕娘娘不想。前几日,臣妾在长安宫里抓到一只老鼠,钻进衣柜里......” 她红唇弯起,“娘娘说,是不是有趣?娘娘想知道后续吗?” 怡妃一顿,心里只有一句话,冉氏知道了?!她看着冉嫮,眼中的慌张一闪而过。 冉嫮依旧笑吟吟的,“臣妾瞧着,御花园里莲心亭里赏雪正好,不知怡妃娘娘可愿赏脸同臣妾一道去坐坐?” 怡妃这会儿已经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春柔搀住她的手微微用力,这才让她定了定心神。 “有何不可,那本宫就赏你这个脸。” 冉嫮笑笑,不在意她话里的含义。 两人一前一后有身边的婢女搀扶着走到了莲心亭里,这里已经有人收拾好了,内侍宫女们远远地站着,听不见两人说话,除了春柔和觅霜。 喝了一口热茶,怡妃的心已经完全稳定了下来。 她料定就算冉氏发现了自己做的事,也不会声张出来,她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自己做的。就算是声张出来了对她也没有任何影响。 “你叫本宫来,究竟是想说什么?” “臣妾身边的二等宫女里,有一个叫做绿云的,娘娘可认识?”冉嫮问道。 “本宫怎么会认识你身边的宫女,可笑。”怡妃嗤笑一声,站起来,“冉氏,你若是无事,本宫可就回去了。” “绿云把一些肮脏东西带到了我宫里,妄想加害于我。审问之下,她却说是瑶华宫里的人吩咐她做的,娘娘说,这话可信吗?”冉嫮走近一步,笑着继续问道。 怡妃脸色一变,甚至没有注意到冉嫮话里的用语不敬。 “你胡说什么?!本宫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更何况你一个婕妤,本宫乃是妃位!本宫害你作甚?!” 冉嫮笑着颔首,“是,臣妾也就不明白了。娘娘已经身为妃位了,臣妾不过是一个婕妤之位,也值得娘娘下此狠手?” “冉氏!你休要胡说!你若是招人嫉恨吃了亏受了罪!那你便好好反省自身,作甚要胡乱攀咬?!” 怡妃怒气冲冲的往外走,“此事你便是闹到皇上跟前,本宫也是不惧你!” 冉嫮一把拉住她,怡妃惊讶,“你做什么......”她一句话没说完,就感觉一股大力袭来,身子一轻,自己竟是就这样被她推到了湖中去了! 春柔也是惊呆了,她没想到琛婕妤竟是如此胆大妄为!众目睽睽之下竟然公然推人入水?!她愣怔了一下才大声呼救。 “来人!快来人!琛婕妤将怡妃娘娘推入水里了!快些来人救救娘娘!” 冉嫮也没有走,也没有阻止春柔呼喊。 就坐在那里看着怡妃惊惧挣扎,看着内侍侍卫将人救起,拢共也没有半盏茶的时间。 怡妃一上岸便恶狠狠地看着冉嫮,而后立即双眼一闭,昏了过去。 春柔又是一声惊呼,“娘娘!快传御医!快去延极宫回禀陛下!” 冉嫮只是静静地坐着,仿佛眼前的闹剧与她毫无关系似的。等到宫人们将怡妃抬走,冉嫮才起身回了自己的长安宫。 她依旧是静静地坐着。 坐在窗前,看着外头的鹅毛大雪,没有动弹一下。 第十九章 皇帝的怒火 章十九 皇帝的怒火 延极宫收到瑶华宫的传话,元桁看着书案前的皇帝,清了清嗓子,“皇上?” 皇帝放下手中狼毫,“何事?” “瑶华宫来人传话,说琛婕妤将怡妃娘娘推到湖中去了,此时怡妃有些不好,请皇上去看看。”元桁回道。 皇帝一怔,“推怡妃入水?琛婕妤?” “是。” 皇帝走下来,“去瑶华宫,你将此事了解清楚,稍后回报于朕。” “是。”元桁领命。心里纳罕,难不成冉氏姐弟都长了两个胆子?怎的一个比一个行事鲁莽?!难道不怕皇上怪罪? 凤朝宫里皇后听闻此事先是一惊,而后一喜。 怡妃和冉氏两人都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此时两人闹出这事来,不论谁对谁错,只要她们吃罪,皇后就高兴。 “走,本宫也去看看。怡妃倒是受苦了。”话说的慈悲,皇后的表情却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瑶华宫里,怡妃收拾妥当之后,御医把脉看诊,这会儿开药去了,她身边只有一个春柔。 冬日里,湖水结了薄冰,即便只是入水一会儿就被救上来了,怡妃也是遭了好大的罪,此刻浑身发冷,脑子昏昏沉沉的。 她握紧春柔的手,“皇上呢?皇上...” 皇帝就在此时到了瑶华宫,春柔看见他,立即红着眼眶跪地行礼,“皇上快看看娘娘吧,娘娘可是遭了好大的罪...” 皇帝坐到床边,看着脸色惨白的怡妃,伸手握住她冰冷的手,“爱妃?” “皇上...”怡妃眼角流下泪来,“皇上,臣妾好冷...” “爱妃不怕,朕在这里。”皇帝拍拍她的手,声音温和。“爱妃会好起来的。” 皇后来的时候恰好看到这一幕,她在门口停了停,缓了缓才走进去。 多可笑不是,她竟然会为了这两个女人吃罪而高兴。为什么?不就是因为她的丈夫更爱的是她们吗? 皇上似乎从来没有这样温柔的同自己宽慰过。 她走到床边向皇帝行礼,“皇上。” 皇帝转过身来,“皇后来了?这是怎么回事?”他声音平淡,方才的温柔似乎是皇后的错觉一般。 皇后抿抿唇,“在臣妾宫里还好好的,出去就...臣妾也是方才收到消息就立即赶来了。” “琛婕妤人在何处?” “已经回长安宫了。”皇后仔细掂量着皇帝的态度,小心地问道:“可要传琛婕妤来此?” 皇帝闭了闭眼,“不必了,怡妃要休息,不必惹得她情绪激动。” 皇后心中一嘲,皇上此时应是很为难吧?新欢旧爱,该如何取舍呢?她竟有些莫名的快意。 御医很快就将药端了上来,但是春柔喂去的时候,怡妃红唇紧闭根本就喝不进去。 春柔惴惴的看着皇帝,“皇上,娘娘一直喝不下药去...” 皇帝接过药碗,亲自给怡妃喂药。一勺一勺的动作里满是爱护小心。 皇后自虐一般的站在一旁看着,面无表情。袖中的指甲却深深地扎入了手心。 等怡妃安然睡下之后,已经快近午时了,皇帝吩咐皇后照看着瑶华宫,便离开了。 皇后以为皇帝会去长安宫,没成想他却回了延极宫。 元桁将事情从头到尾毫无遗漏的禀报给了皇帝,甚至连冉嫮与怡妃在亭中的对话都知道。 皇帝揉揉眉心,没有说话。许久,他才像询问,又像自言自语一般,“朕该如何处置琛婕妤?” 元桁紧闭嘴巴躬身立在一旁。 皇帝连午膳都没用,“摆驾长安宫。”他此时很想亲口问问那个女人,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元桁应是,出门吩咐了。 长安宫里,冉嫮到宫门口去迎接圣驾。 皇帝从轿辇上下来,没有叫起,负手站着静静地看着跪地行礼的女人。 皇上没有叫起,冉嫮也就一直跪着。她垂着头,没有回应头顶上的目光。 皇帝看着她,想,若是此时,这个女人像往常一样,抬起头来跟自己对视,露出一个浅笑。那般倾城颜色之下,自己是否还能生得起气来?大约会原谅她吧? 可是冉嫮没有抬头,没有跟皇帝对视。只是沉默地接受着他的怒气。 “琛婕妤起吧。”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唤她娇娇,也没有牵她起来,只是大步走过她的身边。他腰间玉坠垂下的丝绦拂过她的脸,微凉。 冉嫮起身,在觅霜寄露极其担忧的注视下跟着皇帝走进了室内。 叫退所有下人,皇帝坐在榻上,看着站在面前的女人。 天气冷,她穿的还是那么单薄。 皇帝知道,冉嫮不是故意要做出这种姿态来叫自己怜惜。她只是喜欢这么穿,张扬艳丽,就像她本人,就像她的行事。 “怡妃是你推到水里的?”他发现自己并不想拍桌咆哮,这会儿闻着室内熟悉的暗香,看着手边冉嫮亲自端上来的茶盏,皇帝平静地问道。 “是。”冉嫮依旧垂着头,淡声回答。 “为何?” “长安宫中,有个二等侍女绿云,受瑶华宫掌事宫女春柔指使,将患病宫女的月事带带到宫中,趁觅霜寄露都在臣妾身边的时候,混入臣妾的月事带中沾染。妄图加害臣妾。” 冉嫮抬起头来,声音沉稳,直视皇帝,“臣妾使人问过御医,那病轻则让女子月事不调,重则伤及生育。用心之狠辣,臣妾不得不报复。” 皇帝这会儿却是听来了气,“报复?!你以为这是哪里?!由得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况且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怡妃所为?!” “臣妾不敢。怡妃是宫中老人,常伴圣驾简在帝心,臣妾不敢与之做比。臣妾也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怡妃就是指使之人。但是臣妾查到的,就是绿云与春柔有过接触,想害臣妾之人,总不会是春柔一个小小奴婢。” 冉嫮声音依旧没有波动,却不再看皇帝,“但是有人害我,我若不回报一二,以后欺我害我的人只会更多更狠。” “放肆!”皇帝挥手将茶盏推翻,滚烫的茶水在冉嫮脚边溅了一地。 她没有动弹,也没有回话。只是低着头看着脚边的一地碎瓷。 “你莫不是以为冉昱能做的事无可替代?!你以为有他在,你做什么朕都会原谅你?!”皇帝怒声问道,“你们以为这样就拿捏住朕了吗?!” 第二十章 冉嫮受伤 “臣妾不敢。冉昱是冉昱,臣妾是臣妾。后宫与前朝,并无瓜葛。” 冉嫮道,“一人做事一人当,请皇上赐罪。”说着,她跪在满地碎瓷上,身板挺直。 碎瓷刺破了薄薄的衣裙,冉嫮能感觉到钻心的疼痛,鲜血浸湿了她的裙子,慢慢的沁了出来。 她最近几年可以说得上是养尊处优,就算是绣东西刺破了手指也能让她疼的皱眉。 这样的疼,几乎让她要颤抖起来,可是她生生忍住了。但是青葱般的十指紧紧在身子两侧握成拳。 皇帝看着她,她膝下的鲜红,以及她强忍痛楚却依旧倔强的模样几乎要刺痛他的眼睛。 他喉咙上下动了动,声音嘶哑起来,“你以为朕舍不得动你?!” “臣妾不敢。”冉嫮声音颤抖,她闭紧嘴唇狠狠咬了咬下唇。 等她放开能平静说话,她又回了一句,“臣妾不敢。”那本就红润饱满的唇被她咬破,立即肿了起来,鲜血渗了出来。 “你不敢?!你还敢说别人手段狠辣?!你推人入水就不狠辣?论狠辣这深宫女人有谁比得上你?!” 皇帝声音低哑,“你以为朕不了解你?冉嫮,你是朕看着走到今日的!别说怡妃,就是皇后也比不上你的手段!你要是存心害别人,别人焉有活路?” 冉嫮闻言,却是笑了起来,她眼眶通红,“皇上知道?那皇上应该也没有忘记我是为何手段狠辣,为何心机深沉的!” “我以为皇上一直记得。既是如此顾虑,当初何必要我进宫?你枕边睡着这样一个,若是存心害人别人便没有活路的女人,你岂能安心?!” 皇帝猛地站起身来,走到冉嫮身边,抬手扣住了冉嫮的脖颈,他弯下身子,“朕为何要你入宫?因为朕喜欢你。喜欢你的样貌喜欢你的身子,更喜欢你的性子,不然朕为何要那样娇养着你?” 冉嫮与他对视,那双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被皇帝深深地看入眼中。 她无法侧过脸,于是紧闭上眼,两行清泪却是倏然滑落下来。 皇帝手掌下的脖颈纤细脆弱,仿佛他再一用力就能折断。 他知道冉嫮,他了解她,就像她那么清楚他一样。 当初自己登基之难,十几岁的冉昱几次豁出性命,这个女人,也数次手染鲜血生死里来回。 在那个破落小院里,这张倾城容颜沾染着鲜血灰尘,只有那双漆黑眸子亮如星辰。 他要求她入宫的,在大火中,在漫天叫喊打杀声中。 她本来就带着血与火,自己当然知道。 他松开她的颈项,伸手拉她起来,冉嫮又是疼得浑身一抖,却是又咬着唇一声不吭。 他打横将她抱起放在榻上,对着外头沉声吩咐,“传御医,叫御医所所有御医医女全部过来!” 觅霜寄露几乎是脱力般的松了一口气,心落回原处,德泉飞一般的冲出去传御医。 方才屋子里皇上有多生气,她们在外头听得清清楚楚,心都提了起来。 这样盛怒的皇上她们从未见过,对着主子的皇上永远那么温柔爱护,这次却对着主子发了大脾气。主子却是遇强愈强的性子,她们如何能不担忧? 对比起姐妹俩的担忧,元桁却是惊讶。皇上的性子如何,他可以说是最了解的。 皇上此次打的就是好好处置琛婕妤的主意,生了一场气算什么?琛婕妤怕是要吃些苦头,但听皇上方才的声音却是...没成想,竟是雷声大雨点小的就这么过去了? 但是等众人跟御医进去的时候才发现,事情远没有结束,琛婕妤竟是伤得厉害。 看着榻上的冉嫮,觅霜寄露姐妹俩心疼得无以复加,声音都抖了,“主子?!” 皇帝负手站在榻边,面无表情。没有人能看出来他此时的心情。 御医首吴子元看着那几乎被鲜血浸透的半截裙子,再看看琛婕妤惨白的脸色。不敢耽搁,叫人将琛婕妤赶紧移至床上,由医女处理伤口,这边赶紧将麻沸散准备好一会儿处理伤口用。 不待觅霜动手,皇帝走上前来,将一直闭着眼的冉嫮小心地抱起走进内室去。 医女掀开裙摆,剪开衬裤,看见深深的伤口倒吸一口凉气。 稳了稳心神对冉嫮道:“娘娘,臣要拔除您伤口中所有碎瓷片,等会儿服下麻沸散还是会有些疼,娘娘忍着些。” 冉嫮没有说话,没有给出任何回复。寄露在一旁心疼得直掉眼泪,“主子,您说句话,别吓奴婢。” 冉嫮动了动手指,寄露赶紧握住她的手。 外头吴子元亲自端着麻沸散止步于内室门口,觅霜端来,将碗递给医女,自己坐在床头,让冉嫮微微坐起些靠着自己喝下了麻沸散。 “觅霜...”冉嫮声音很轻,很哑。 觅霜声音沉稳极了,跟平常一样温和有力,“奴婢在。” “让我靠会儿。” “是。” 麻沸散起作用后,医女开始拔除碎瓷片。忙活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将所有碎屑清理干净,她大大松了口气,“万幸都是皮肉伤,没有伤着筋骨。” 站在床边没有作声的皇帝负在背后的双手紧紧的握了下才松开。他唇角咬得紧紧的,盯着医女处理冉嫮的伤。 等医女将冉嫮两条腿包扎好,皇帝已经站了一个多时辰了。医女擦擦额上的汗,跟皇帝回报道:“皇上,娘娘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这几日切记不可下床不可移动,每日臣会来给娘娘换药。” “去吧。”皇帝道。 医女退了出去,皇帝看向觅霜寄露。 寄露抿抿唇,“奴婢去看看御医开的药。” 觅霜垂着眼睛,还是将冉嫮小心地移交给了伸着手的皇帝,然后退了出去。 冉嫮待她们姐妹不同,但是在天子眼中,她们只是卑如草芥的婢女。她不能造次。 冉嫮靠在皇帝怀里,皇帝听着她的呼吸都颤抖着,低下头,鼻间还有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药味,掺杂着他熟悉的暗香,很混乱。 如何就能倔成这样?皇帝叹息。 沉默许久,冉嫮先开了口。 “我,下了很大的决心进宫...”她声音沙哑极了,又疼的发抖,整个人狼狈不堪。 “与你的女人们周旋。” “她想害我...” “我却还要左右衡量能不能报复?” “我不会因为进宫做了你的妃子就改变自己...” “你若不会坚决护着我...” “我为何不能保护自己?” 皇帝听到最后两句,心中一痛。他吻了吻冉嫮因为疼痛汗湿的鬓角,“朕会护着你,这样的事,仅此一次,绝无下回。” 冉嫮又流下两行泪来。 “疼,我很疼...”她声音又轻又哑,听上去可怜极了。 皇帝之前在瑶华宫哄怡妃用了几分真心只有他知道,但是现在他更知道的是,同样的情景,他此时此刻,却是真真正正的心疼得受不住。 后悔与她争吵,后悔没能阻止她故意跪上那堆碎瓷片,后悔对她生气,后悔没能一开始就干预这件事。 “是朕不好,朕不该伤了娇娇...”皇帝叹息着将她抱得更紧。 不一会儿觅霜端了药进来,冉嫮一直喊疼不肯吃。皇帝端起药碗,自己喝了一口,低头吻住冉嫮的唇,将药渡了过去。 将一碗药喂完,皇帝也是满嘴苦涩。 这算是自食苦果吧。皇帝看着怀里皱着眉头脸色苍白的人想道,是他自己娇惯出来的。 无论伤人还是伤己,都是那样决绝不留后路。 等冉嫮因着精力交瘁,药中的安神作用发挥出来昏昏睡了过去之后,皇帝身子已经是麻了。 觅霜小心地将冉嫮抱着躺好,寄露坐在床尾看护,这才跪着给皇帝捏腿。 已经快要酉时了,皇帝也是一身狼狈。 觅霜捏了一会儿腿他好了许多,为了不吵醒冉嫮,他没有叫元桁进来,而是自己出去了,吩咐姐妹俩仔细照看着。 “去延极宫取朕的衣裳来,今儿朕就宿在这里。没几日就封笔停朝了,有什么要紧的折子一并拿来朕批。” 元桁领命退下。 第二十一章 和好 皇帝坐在外间榻上闭着眼睛支着额小憩,觅霜却是端着一碗清汤面条走了进来,跪下行礼道:“皇上用些东西吧。” 皇帝睁开眼睛看她。其实早在这两姐妹到冉嫮身边去时,他就有印象。但是两个婢女而已,他没有放在心上过。 “琛婕妤待你们很好。”皇帝道。 觅霜颔首,“主子心慈。” 心慈?皇帝笑笑,若没今天这一着,他大约能闭着眼睛承认。 “你们待她也忠心。” “主子就是我与寄露的全部。”觅霜道。 皇帝没再说话,把面吃完了,挥挥手叫觅霜退下了。 觅霜寄露对他的不满他当然明了,两个婢女而已,却敢对着天子表示不满。真是什么主子带什么下人。 但是也挺好,有两个真心护主的人在,她大约能轻松些。就是为了冉嫮,皇帝也不会动姐妹俩。 皇帝由元桁伺候着沐浴换了衣裳,就在外间的小榻上批完了折子。又进去内室看了一眼冉嫮,这才去了侧殿睡了。 皇帝躺到床上,沉思着今日的事。转动着手腕上的珠串,睡了过去。 皇后得知了长安宫的这一场,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颓然还是该畅快。 “皇上,就这么喜欢冉氏吗?”皇后跌坐在榻上,“为了冉氏,不顾礼法,罔顾是非...他,真的会为了一个女人...” 冉嫮与怡妃这件事,若不看前因,全然便是冉嫮的错,然而皇上竟是在罚过之后,如此呵护。这岂非是助长了冉氏的气焰? 瑶华宫里大约还不知道吧?岑氏是否还在窃喜?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在知道事情始末之前。 真是可笑。 皇帝是否惩罚了琛婕妤,后续又如何,除了极少数,别的人一概不知。 旁人只道琛婕妤与怡妃落水事件脱不了干系,却不知道为何,还以为是两人之间为了争风吃醋起了口角,琛婕妤一怒之下将怡妃推入了水中。 那日皇上去长安宫之后长安宫里就叫了御医医女,琛婕妤受了伤,那必然就是皇上为了怡妃处置了琛婕妤。 看样子在皇上心里,怡妃还是比琛婕妤分量要重一些的。往日里见琛婕妤如何受宠,最后却还是比不过怡妃伴驾多年的情分的。 岑氏在瑶华宫里养着,日日能得皇上探视,又听到了外头传的这些话心里自得不已。 听闻这几日去皇后宫中请安冉氏都没有到场是因着皇上惩罚了她,心里更是舒畅不已。 冉嫮不知道那些传言,她这几日话都很少,人也瘦了许多。 觅霜给她喂完药,轻轻拭了拭她的嘴角,道:“医女方才说了,主子的膝盖没事,虽说是有些伤得重了,但是休养得当,过半月主子就能行走自如了。” 她故作轻松的道:“只是要跳舞的话,却还得等暖和些。” 冉嫮弯弯唇角,“明日里就是大年三十了。我在床上躺着像什么样子?” 外头传报皇上驾到,冉嫮的眸子垂了下去。她掀开被子要起来,皇帝大步走进内室,“别动。” 他坐到床边,按住冉嫮,“今日早上的药可吃了?早膳用了什么?” “刚才吃完的药。”冉嫮笑笑,“早上吃了几口热粥,这会儿又被药灌饱了。” 皇帝挥挥手,觅霜退了出去。他伸手想给冉嫮把垂落肩头的头发拨到后头去。 手刚伸出来,冉嫮一缩,但是她反应了过来,动作一僵,很快又放软了身子,甚至还主动往前靠了靠。 皇帝也是一愣,他看着冉嫮纤细修长的脖颈上,那雪白肌肤上已经看不到那日被他掐出来的红痕了,但是她这样的反应却是让他心里一刺。 “娇娇...”皇帝张口轻唤。 冉嫮应了一声,嘴角依旧挂着笑。 皇帝伸手盖住她的眼睛——那双没有沾染笑意的眼睛。他俯身吻住她的唇,感受到她顺从地张开双唇任由他厮磨亲吻。 但是他心里并不痛快。冉嫮守规矩了,却不是他想要看见的。他的嘴唇移到冉嫮耳朵上,“娇娇要如何才能不生气?” 冉嫮长长的睫毛在皇帝手心里扫了扫,过犹不及。这一次能让他这样变相讨好,已经是现在最好的结果了。 “皇上答应下次别再说些戳臣妾心窝的话,臣妾就不生气了。”冉嫮道,“阿昱为了皇上拼命,我也在皇上的后宫之中了。却说什么我们姐弟是要拿捏皇上的话,不是戳我心窝子是什么?” “是朕不好。”皇帝的鼻尖蹭蹭她的脖子,“娇娇别再记着这事了好不好?” 冉嫮又掉下几颗泪来,“皇上下次再不许这样对我了。” “好。”皇帝答应一声。 冉嫮便侧过脸亲了亲他。 皇帝叹息一声,深深的吻了下去,将她紧紧的揽住。 门外,觅霜无声的笑了起来。这才算是无事了啊。 大年三十,祭拜先祖,依照品级,冉嫮跪在了怡妃惠妃身后。她膝盖没好,这样着实是有些疼。 但是她抿着唇跪的笔直,一言不发,完全不理会怡妃对她怒目而视恨不能生吃了她的样子。 怡妃从寒病中好利落了之后,就得了皇上好一番训斥,道她管不住宫中的人,竟然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怡妃还待辩解,皇帝深沉的目光就让她明白了,皇上什么都知道了。她瞬间失去了强辩的勇气,只能俯首认罪。 虽是保住了春柔一条命,却是叫一个无辜侍女给填了性命换的。 好在皇帝记挂着年节之下,且这件事中,冉嫮自己也有错。若是罚了怡妃,一则叫宫女那等腌臜的事情暴露出来丢了皇室颜面,二则就是,他就得罚冉嫮。 刚刚才哄好的小女人,且因着她的犟脾气让她自己已经受了大罪,种种情由让皇帝的确是不愿意罚她。打杀了怡妃交出来的宫女以及长安宫中的绿云之后,这事便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冉嫮身后不远处,就是宫中目前唯一一个怀有身孕的魏贵姬。她小心地抚着尚未显怀的肚子,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冉嫮微微闭目,稍稍的往后倾了倾,以免重心前移让膝盖负重过大。 这一日流程繁琐至极,等到晚宴的时候,终于只剩下皇家之人的时候,冉嫮坐在位置上,松了口气。 这时候太子和公主上前贺岁,皇帝很高兴,让他们今儿都可以回自己母亲身边陪伴着。 皇后跟惠妃都高兴极了,赶紧谢恩。 太子公主之后,就是妃嫔按照品级向皇帝皇后贺岁。冉嫮在怡妃惠妃之后,跪在首位之下说了几句吉利话。皇后看了眼皇上,笑着让她起来,勉励了几句。 怡妃与冉氏之间发生的事,她都知道了,皇帝也为着怡妃宫里那不知检点的宫女的事倒是对着她发了好大脾气,却说她管理后宫不力。 旁人都道皇帝更宠爱怡妃,只有皇后知道,皇帝虽说日日看望怡妃,却是在下午都陪在冉氏身边,与她弹琴赏雪取乐。 只是她不欲在这高兴的日子让皇帝不悦,也没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为难冉嫮。 皇帝看着冉嫮,只点了点头,“琛婕妤回去坐着吧,仔细膝盖。” “谢谢皇上关心,臣妾无碍。”冉嫮笑笑回了位置。 怡妃这会儿的心思倒不在她身上,看着魏贵姬的身子,陷入了沉思。 本是想请求皇上让自己抱养魏贵姬的孩子的,叫冉嫮那事给耽误了。是现在说好些,还是晚些时候? 怡妃家中不是世家,她父亲官职也是平平。本来仗着自己颜色好入秦王府后,一直都很受宠,却是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怀过孩子。也看过许多御医,都只道身子无碍。 身子无碍,却为何不能生呢? 怡妃满心苦涩,若是自己能生孩子,怎么会由着冉嫮来跟自己平分秋色? 冉嫮低头喝汤,没有在乎这殿中人人各有心思。 守完岁,各自回宫的时候,元福悄悄地溜到了冉嫮的软轿旁边,将一个小小的锦盒交给了跟轿的觅霜,“觅霜姑娘,这是皇上叫奴才给送来的,劳你交给琛婕妤,奴才得回去伺候。” “多谢元福公公。”觅霜客气笑道。 “不敢,奴才这就去了。”元福这时候哪里还敢在觅霜跟前摆架子? 皇上的事,只有他们这些在跟前伺候的人最清楚。皇上对琛婕妤,明显跟对其他妃嫔都不一样。 连带着琛婕妤身边的人都要比其他宫里的人说话都好使,脸面都大些。是以,就算他们是皇上身边的人,对着长安宫的人都显得客气几分。 觅霜将锦盒交给软轿中的冉嫮。冉嫮打开一看,锦盒里是一支赤金点红宝石的芍药花簪,在烛火映照下熠熠生辉,好看极了。 并着一张皇帝亲笔的字条。 第二十二章 觅霜寄露 皇帝的字条上只有寥寥数语,冉嫮看着,眉眼间却浸润了笑意。 愿娇娇平安喜乐。 冉嫮拿着锦盒并着字条回到长安宫,收拾妥当就歇下了。 整个正月里,宫中大小宴会不断。然而冉嫮真的跟皇帝相处的时间却并不多。 虽说是过年休息,皇帝却比平日里还要忙些。不是忙着给臣子们赐宴席,就是忙着接见一年才进京一次的各地藩王守将们。 然而,冉昱还是不能回来。 他才刚到西北军营,正是要收拢军心忙的时候。 冉嫮就自己安安分分的在长安宫里过自己的小日子,偶尔皇帝回来陪她用个膳,但是留宿的时间很少。 直到正月过去,开春的时候。 皇后终于收到了宫外荣幸公府的消息。 她虽然早在王府的时候就知道了冉氏的存在,可是因为那时候的秦王,也就是当今护的紧,她实在是没有下手的时机。 现在她想要动冉氏就更不容易了。 父亲的消息说,冉昱去了西北,接管的是皇上的亲军。 皇上对这个不满二十的一品领侍卫内大臣的信任可见一斑。 故而,只要冉昱不倒,想要动摇冉嫮,基本上不太可能。 但是...皇后看着手中的信件,眼中尽是志满意得。 如果是冉氏自己身边的人不干净呢? 年前怡妃跟冉氏的事情出来的时候,皇后心中就很是疑惑。 怎的冉氏身边的人,手脚竟是这么利落? 她还没有收到更加明确的消息,这两个婢女就已经知道了怡妃是在哪里下的手。 怡妃这一手若是放在别的妃子那里,还真不一定好查出来。 若不是对于那些事情知道的多看得多了的年岁大些的嬷嬷,哪里能反应得那么快的? 可是冉氏身边的两个婢女,大的那个也不过是二十多的年纪,未曾婚配过的姑娘,是怎么能想到这上去的? 却原来,冉氏在宫外买下这两姐妹的时候,就不是什么正经来路! 皇上对此知情吗?若是不知情,那么冉氏就是有天大的胆子,敢将这样腌臜的人带进宫中来! 若是皇上自己是知情的呢?是默许了冉氏的作为吗?皇上就为了冉氏,愿意做到这一步? 皇后站起身来,“陈嬷嬷...” 这日早上请安的氛围很是不对劲。 皇后端肃着面庞,因着冬日里落了一场冰水而脸色不大好的怡妃却噙着一脸笑意。 冉嫮站在堂前,皱着眉看着皇后,“皇后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本宫是什么意思,琛婕妤还不知道吗?”皇后冷笑着看着她身后的姐妹俩。 早上的时候,皇后身边的人特意传旨说要冉嫮带上觅霜寄露姐妹俩一起去皇后的风朝宫。 冉嫮那个时候就很是疑惑,直到现在,她明白了皇后的用意。 “琛婕妤,宫中不比外头,虽然知道你也经历过艰难的时候,用不起好人家的婢女。但是现在不比当初,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了这皇宫的。” 皇后见到冉嫮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句。 冉嫮瞬间沉下了脸来,“娘娘,臣妾并不理解娘娘的意思。娘娘这话,指的是臣妾?” “本宫自然不是说琛婕妤,现在满宫里谁不知道琛婕妤是皇上新宠,放在心上疼爱的人。”皇后嘲讽一笑。 是啊,推人入水,而且还是一宫主位的怡妃。这样大的事情,皇上只是在长安宫发了一通火,最后却是什么惩罚也没有,这样就结束了? 虽说怡妃自己也是昏了头做了错事,在病好之后也被皇上冷落了几天。 但是当时在年节上,皇上自己也不愿意事情闹得太难看便轻轻放过了这两人。 可是谁也不难看出来,皇上对于这位琛婕妤,是比旁的人要更疼爱一些。 冉嫮对上皇后阴阳怪气的话,没有作声。 皇后摆摆手,“冉氏,你心知肚明。你身后的觅霜寄露两人是什么出身,你也敢将这样的人带到宫中来?” 冉嫮心里一沉,皇后果然知道了。 觅霜寄露听到皇后的话,脸色就是苍白了起来。但是看着身前冉嫮傲然挺立的身影,强撑着没有跪下去。 “觅霜寄露姐妹两人虽然出身不好,但是都是干净清白的姑娘家。况且在入宫之前已是良籍。在臣妾身边这些年来,也是臣妾身边知根知底的人了,臣妾如何不能将她们带在身边?” 冉嫮声音不重,但是话语字字有力。皇后要从自己身边的人下手,然而她绝对不会轻易放弃这姐妹两人的! 觅霜寄露眼眶通红。她们何德何能,在主子身边这些年就没有再受过罪。现在主子竟能为了她们跟皇后娘娘对峙,真是什么都值了。 皇后怒笑,“清白干净?不过是两个青楼里出来的脏东西,你也真能说的出口!” 众妃一片哗然,惊讶的看着冉嫮,和那两个她们往日里丝毫不在意的婢女。 冉氏怎么敢用这样的人?!竟然还敢带到宫中来?! 冉嫮轻声开口:“是,觅霜寄露出自青楼。可这并非她们自愿。” “她们不过是因为母亲是青楼的洒扫才自幼在青楼长成,然而母亲去世之后便因不愿堕落而被虐待,臣妾弟弟这才将要寻死的两人买下,到臣妾身边侍奉。当初便有嬷嬷验过二人身份清白,有何不可?” “那时你身份卑微只能用这样的婢女,本宫自然是管不上。”皇后道。 “但是现在你是皇上的妃子,是皇室的人,一言一行便都要符合皇家尊贵。”皇后轻飘飘的道。 “这两人实在不配在婕妤身边伺候了,等打死了,本宫会再派人去伺候婕妤。” 说完皇后手一挥就要命人将觅霜寄露带下去,冉嫮却是喝道:“不行!” “冉氏!”皇后拍案,怒目而视,“你好大的胆子!本宫不是在同你商量,是在告知你!你也敢反驳本宫的决定?!” “觅霜寄露是冉昱买下的,生死皆由冉昱决定!况且觅霜寄露没有犯错!皇后娘娘就算是后宫之主,却也是无法决定他人生死!” 冉嫮毫不相让。 皇后被气得手直抖,却无法反驳冉嫮的话,一手扶着额直喘气。 陈嬷嬷赶紧扶着皇后,对着冉嫮道:“婕妤娘娘,皇后娘娘一番好意,您却这样忤逆娘娘,实在不该!依奴婢看,定是身边没有个好的婢子规劝,这两人着实是留不得!” 冉嫮闻言,手指陈嬷嬷,“你放肆!本宫跟皇后娘娘说话,有你何事?!张口说我不该,你算什么东西?!” 陈嬷嬷是皇后乳娘,在后宫中,比起一般无位无宠的妃子都要令人生畏,此刻却是被冉嫮指着鼻子骂。 然而凭她就算是皇后的乳娘,也确实是一个下人,一时间竟也是无言以对。 这一会儿,主仆二人都被冉嫮顶的气急却又无可奈何。 周围的众妃嫔们皆是惊讶极了,琛婕妤真是,好胆! “本宫就是要打杀了这两人,我看你冉氏倒是敢拦!”皇后咬着牙站起来,传唤了外头的内侍就要来捉觅霜寄露。 “我看谁敢动!”冉嫮也是毫不相让,对着左右为难极了的内侍们冷眼相对。 一时间,场面几乎凝滞。 就在这里,皇帝果然来了。 第二十三章 降位 得知了皇后宫中的事情,皇帝是一刻都没有耽搁,直接就来了后宫。 见到冉嫮跟皇后对峙的一幕,皇帝很是无奈。在众人的跪地请安中,他走向主位,坐定叫起。 众人起身,目光都看向皇帝,眼神明亮。 这里有些人,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皇帝了。 “方才发生了何事?”皇帝揉揉眉心,“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皇后便将方才的事情都说了,随即又道:“皇上,琛婕妤身边,不可留这样不清不白的人。还请皇上决断。” 冉嫮站在姐妹俩身前,直视着皇帝的眼睛。 “皇上,觅霜寄露姐妹在臣妾身边许久,一直都没有犯过错。到宫中来之后更是谨小慎微,不敢有丝毫懈怠。臣妾断不能同意皇后娘娘所说的随意便打杀了。” 皇帝看着冉嫮,“既如此,便打发两人去馨净司,做浣洗洒扫的活儿去。保全了其二人性命,也算是全了与你的情谊。” 皇后皱着眉,正要开口,就听见了怡妃岑氏的声音。 “皇上,臣妾与琛婕妤妹妹之间似有些误会。”怡妃跪了下来,“臣妾本还不明白缘由, 现在看来,定是这姐妹两人背地里撺掇了琛婕妤与臣妾起冲突的。” 皇后没有想到怡妃会在这时候帮自己出声,但是看着皇帝的脸色,她也道:“是啊,皇上。琛婕妤虽然性格鲁莽一些,但是也绝不是不知尊卑的人啊。” 冉嫮冷笑,还真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啊。这两人竟然也有同仇敌忾的一天? “皇上。”冉嫮深吸一口气,“臣妾当初落难,日子何其艰难。觅霜寄露没有嫌弃,反而尽心尽力的照顾,可以说,没有姐妹两人,臣妾不会有而今。” 她跪了下来,“所以,臣妾愿意担保二人不会有问题,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觅霜姐妹两人也在冉嫮身后跪了下来。此时此刻,看着冉嫮为她们请求的样子,姐妹俩心中不说感恩是假的。就算是皇上要打杀了她们,死也不难受了。 皇帝深深地看着冉嫮。 姐妹俩是青楼里出来的皇帝自然知道。当时,他还是秦王,继位之争,他输当时的皇后与其子盛王一脉多矣。 当初盛王发难,要不是冉嫮写了条子,通过在青楼中做婢女的姐妹俩冒死送了到他手中,他有没有而今还是两说的事。 但是冉嫮很聪明,她知道男人,尤其是成功的男人——更别说这个男人已经是天下最为尊贵的人了。 这样的人,是不喜欢别人提起他狼狈时候的事情的。所以冉嫮只字不提姐妹俩其实是对皇帝的大业有功的,她只说姐妹俩对她助益良多不能离开两人。 皇帝看着冉嫮,他自然明白冉嫮的意思。知道这个女人并没有挟功相逼的意思,但是,就像皇后说的,她现在已经是皇家的人了。 若是皇后没有拿这件事情做文章,皇帝的确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当做不知道。但是既然皇后已经点到了明面上,皇帝不可能不处理。 否则众人会说他为了宠爱妃子罔顾礼法,这样只会害了冉嫮。 “主子。”觅霜在身后轻轻地唤了一声。 冉嫮身子一颤,没有回头。 “能得主子这样相护,奴婢两人死也值了。只盼主子别再忤逆皇上,好好照顾自己。” 冉嫮眼眶都红了就要说话。 觅霜却一个头磕了下来,“奴婢多谢皇上不杀之恩。” 皇帝摆摆手,内侍们就要将人带走。 “等等。” 冉嫮却又再次出声。 皇帝看向她。 冉嫮深深地拜了下去,“觅霜寄露两人对臣妾与小弟有救命之恩,臣妾不可见她两人受无妄之灾。” “臣妾愿自降两级,禁足不出。”她看向皇帝,眼神带着恳求,“皇上,让觅霜寄露留在臣妾身边...” 皇帝捻捻腕上的珠串,长出一口气,“即你自己愿意...” “元桁。” “在。” “传旨,琛婕妤降为贵嫔,在长安宫禁足一月,每日抄经以示惩罚。” 说完,皇帝起身,走到冉嫮身边顿了顿脚步,随即离开了皇后的风朝宫。 冉嫮没有动,只是紧紧的握住了手指。 皇后看着冉嫮,皮笑肉不笑的,降为贵嫔,禁足一月。皇上这也是惩罚吗?一个贵嫔,却顶着一个“琛”字的封号,何其可笑? “贵嫔回宫禁足吧。”皇后摆手,眼神疲倦。 皇上明摆着袒护,她还能说什么呢? 冉嫮行礼告辞,觅霜寄露紧紧跟着。皇后手脚倒是很快,因着她不再是婕妤,不再享从二品的份例。皇后便将她的轿撵给撤了。 冉嫮也不在意,便领着姐妹两人走着回了长安宫。 回到了长安宫,正殿里,皇帝正坐在榻上喝茶。 冉嫮站在门口,逆着门口的光。久久的,没有要进门的意思。 皇帝放下茶,这才看向她,笑笑,“怎么,不敢看见朕?” 冉嫮走进去,就要跪下行。皇帝却先一步伸手,“娇娇来。” 冉嫮抿唇,将手放在他掌心,被皇帝拉到身边坐下。 皇帝笑道:“朕的娇娇何曾如此有礼过了,动辄行跪礼?” “臣妾叫皇上为难了。”冉嫮道。 “你既知道难为,”皇帝淡然道,“却又要求朕。不过朕瞧着娇娇难受,自然是要应允的。” 冉嫮垂着眼眸没有说话。 “况且,”皇帝捏捏她的手,等冉嫮抬头看他,又笑着道,“你身边的这两个婢女,算是朕的恩人,朕又岂是恩将仇报的人?” “臣妾不是这个意思。”冉嫮摇头,“觅霜寄露从来不敢以此自居,臣妾也不会。” “所以你不说,朕也就不说了,权作是朕看在娇娇面子上,可好?” “多谢皇上。”冉嫮终于笑了。 “只是这会儿是贵嫔了,心里不难受?”皇帝揶揄的握着冉嫮的手打趣道。 “难受。”冉嫮见皇帝不在意方才的事,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晃晃皇帝的手,“所以皇上什么时候让臣妾提提位份?” “得寸进尺!”皇帝敲敲她的额头,站起身来,故意板着脸道,“既是惩罚,娇娇便好生受着!老实的禁足,不许再给朕闹幺蛾子!” 冉嫮笑着起身行礼,“臣妾遵旨。” 皇帝笑着离开长安宫。 冉嫮坐下来,看着姐妹俩通红的眼眶,笑着打趣,“哟,这是要哭?” “主子,您何苦如此,奴婢两人去馨净司做浣洗的又如何了?值得您冒险顶撞皇上的旨意?!”寄露哭着跪在冉嫮脚边,拉着她的裙摆道。 冉嫮笑着掐掐她还有些软肉的脸颊,“你说什么胡话?馨净司虽说只是浣洗洒扫的,但是别人的手要是伸了过去,我鞭长莫及的。你俩要是有万一,岂不是叫我割肉?” 她难得话多,“皇上愿意成全我,我高兴还来不及,这样挺好。” 第二十四章 冷落待遇 寄露没有明白冉嫮的意思,觅霜虽然听懂了,却没有说话。 主子为了保全她们两个,自降两级,虽说皇上看着好像是不怪罪主子,但是这段时间要受些冷遇,怕是躲不过的了。 冉嫮自然明白,但是她也知道,要想保全觅霜寄露两人,她必须得付出些什么。 皇帝不会为了她担上宠溺妃嫔的名头,但又想要成全她的想法,这其中的代价,自然要冉嫮自己来承担了。 午膳,原本应该来询问冉嫮想要吃些什么的小厨房此时也安安静静的。 寄露很是忿忿,又没有提前报备御膳司,只能领着两个宫里的内侍从宫门侧边的小角门里,通报了看守的侍卫,去御膳司领膳食。 皇后娘娘下旨,既然冉氏已经降为贵嫔位,那么之前其婕妤位所享的一应待遇应当全部撤了。 对此,延极宫没有任何反应,众人也便明白了,皇上对此,是不反对的。 后宫里的人,从来都不会缺了拜高踩低的。尤其是冉嫮之前得宠,众人早已经嫉妒的眼睛都红了。 此时看见冉氏被降位,众人高兴极了。 有些人更是迫不及待的就要给冉嫮吃挂落了。 寄露来御膳司领膳食,按照位分,虽然冉嫮降位,但是仍旧也算是高位妃嫔,应该排在魏贵姬前头。 但是魏贵姬的贴身宫人仗着自家主子有身孕,便不愿意寄露插在前头领了膳食去。 “虽然贵嫔位分比之我们家贵姬主子要高一些,但是我们家贵姬主子现在怀着龙胎。”小宫女看着寄露,脸扬得高高的。 “皇后娘娘早早的就下令御膳司了,但凡吃食上头,一定给贵姬主子最好的。除了上头几位娘娘,谁不得先让贵姬主子用了膳食?” “此前贵嫔娘娘不是用着小厨房不爱跟咱们一块儿吃御膳司的东西吗?御膳司自然是没有准备长安宫的份了。” 不知道是哪个宫里的宫人说了这么一句,其余人都哄笑出来,嘲讽的看着寄露。 寄露面色不变,只是往后退了退,让魏贵姬身边的小宫人先领了膳食去。 小宫人像是打了一场胜仗,洋洋得意的招呼身后的两个小内侍拿了食盒离开了。 寄露领了膳食,两个小内侍提着食盒跟着寄露回了长安宫。 看着桌上的东西,冉嫮全然没有胃口。只吃了一块儿枣泥糕,喝了半盏茶。 她知道,此刻这后宫里,全是等着看她笑话的人。但是她不会让她们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笑话。 冉嫮坐在书案前,认真抄经。 小厨房里,被拦出来的觅霜也没有生气,只是叫了德泉,自己在门廊外头生了小炉子给冉嫮烧水。 寄露一张还软乎乎的脸黑沉沉的,紧紧的咬着牙。 “这些子墙头草鼠眼寸光的东西,主子不过是降了两级,这就怕担上干系了。” 觅霜一边轻轻拿起烧水的壶子盖敲了敲里头,一边轻声道:“你收声,现在宫里不知道有多少耳朵等着听你嘴里的东西,你又岂能再给主子招惹祸患?” 寄露闭上嘴巴,看着自己姐姐。 觅霜一双黑沉的眼睛抬起来,扫视了一圈。那些打量的目光全部收了回去。 她轻声道:“待得主子复位的时候,你还怕不能出了这口气吗?” 寄露深深吸了一口气,“姐姐训得对,咱们什么苦没吃过。不过是这几日,我忍得住。” 禁足已经半月有余,一连几日,宫里的洒扫都敷衍得很。偏生冉嫮是个爱干净的,觅霜寄露只能领着几个亲信的自个儿打扫起来。 冉嫮喝着茶,看着寄露自己擦灰,笑了,“辛苦你们了。倒是许久不见寄露自己做这些了。” 寄露笑笑,“主子笑话奴婢。奴婢虽是久不做这些了,却决计不会污了主子的眼,您就放心吧。” “放心放心,快些放下脏帕子来喝盏茶。”冉嫮笑着让寄露歇歇。 寄露言听计从,放下擦灰的布巾子,净了手坐到了冉嫮脚边。 冉嫮喜欢揉捏寄露的脸,或许是因为小姑娘还在长奶膘的年纪,脸蛋肉乎乎的手感不错。 “我瞧着你这两天气性越发大了,擦个灰那帕子能叫你撕烂了,怎么了?”冉嫮问道。 寄露尴尬,“主子聪慧,奴婢下回不敢了。” “我问你呢,怎么了?”冉嫮却不吃她这套,青葱手指稍稍用了些力气,却不曾真的掐疼了她。 寄露皱皱脸,双手捧住冉嫮的手,“主子,您饶了奴婢,奴婢说还不成吗?” 冉嫮收回手,寄露垂脸,“奴婢这不是怕主子听见了心里不痛快。” 冉嫮道:“你觉得我是那样小心性的人?” 寄露只能和盘托出。 最近宫里传的风言风语很是难听,说冉嫮刚入宫就迷住了皇上,是因为冉嫮自己也不干净。说她跟着青楼里出来的觅霜寄露姐妹俩学了些狐媚手段迷惑了皇上。 冉嫮只能叹服,这后宫里的女人,可能别的本事不大,但是这传话的手段真是不能小觑。 若是皇帝是个耳根子软的人,或许肯定会因为这些话而心里不痛快。那时候自己的日子就难过了。 “这话是从哪里传来的?”冉嫮好奇道。 觅霜摇头,“咱们宫里现在是禁足,除了每日膳食,都不能出宫去,要打探到消息不容易。” 冉嫮便道:“那就不用去在意,既然查不出源头,那就任由它去吧。我又不在意这些虚的名声。” 冉嫮是不在意这些,但是宫里的话都会传到延极宫去的。 皇帝在听到了元桁的汇报之后,皱起了眉。 “哪里来的乱嚼舌根的人?先从哪里传出来的?” 元桁躬身,“回皇上,据奴才所知,这话最开始是御膳司里传出来的。这地方人多口杂,要查起来是哪个宫里的人,不甚容易。” 说起御膳司,皇帝喝了一口茶,“长安宫禁足,出去只能去御膳司领取膳食。” 话说到这里,皇帝自己停了下来,元桁没有接话。 “皇后倒是守规矩。”皇帝意味不明的哼笑一声。 他目光落在书案上一份加密的折子上,“估计娇娇这刁嘴的,怕是吃不惯御膳司的东西。” “元桁。” “奴才在。” “你去长安宫,送朕的燕窝粥去给她吃,叫她好生休息着。” “奴才遵旨。” 第二十五章 冉昱的消息 冬天的西北苦寒的紧,就连习惯了关外荒凉草漠的赫多人也不愿意出门在寒沙关外兴兵骚扰了。 但是冉昱领着一队人,埋伏在赫多人的帐外,一趴就是十多天。 “冉将军,您要不要歇一会儿?”身边的亲兵忍不住问他。 这个年纪不过二十的年轻人,手段心性果真不是凡人。不怪皇上会如此信任他,愿将寒沙关这样重要的地方和自己的亲军交由他统领。 也是吃得了苦的,看着冉昱挂着冰霜的长长睫毛,亲兵心服口服。 在皇城里做着领侍卫内大臣是如何风光的事情,没成想这人竟然愿意自请来寒沙关领兵驻守,还肯忍受苦寒,在赫多人的地界里埋伏打探情况。 冉昱戴着毛皮手套的手松开又握紧来回活动了几下,从怀中掏出皮囊来灌了几口酒,感受着热辣的液体一下子就将自浑身的血管给捋通了似的。 这才笑了笑,“别放松警惕,今天估计就是他们分发食物的日子,说不定就能看见他们的首领。” “是。”众人应道。 天黑的很快,赫多人的帐篷外燃起了火把。将渐渐聚拢在一起的人们的脸庞照得明暗起伏。 远处的雪堆里,冉昱一行人隐蔽其中,任由漫天鹅毛大雪将他们覆盖了一层又一层,最终看到了赫多人的首领是从哪个帐篷里出来的。 赫多人半跪地上,对着那个身材魁梧的汉子行着礼节,从他手中接走带有祝福含义的食物。 借着他们排队的空隙,冉昱也看清楚了他们首领的长相以及身边的三个继位者。 冉昱到寒沙关,跟赫多人在关外有过不大不小的几次冲突。 但是冉昱始终都不知道赫多人到底有多少人口,首领是谁?有多少继承者?有多少粮草兵力?下次会在雪停下的时候再次袭击寒沙关吗? 关外的入侵者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从来都不知道关于他们的信息。 赫多人不是寒沙关外的主要入侵者,但是他们是最有毅力的一个。 从秦王驻守关门开始就在骚扰,始终没有得到过解决。 秦王即位,入主皇城,留下来解决这个麻烦的人就变成了冉昱。 赫多人很聪明,他们从来不会在驻守军队大规模反抗的时候滋事,总是袭击关外游牧,就像是在步步试探寒沙关的底线。 这样的季节里也不例外。 但是冉昱来了之后,赫多人仿佛知道了自己遇到了对手。冉昱排了每日巡逻,每日操练。地点总是在关外数十里,全副武装的士兵,叫赫多人不敢多来挑衅。 探明情况之后的冉昱,再不多留,等帐外赫多人都散去了,天将明未明之际,悄悄撤退。 来到寒沙关数月,竟已是年了。 冉昱回到关中,将打探到的情况写成密折,快马送回皇城,没有例外的加上了一封写给姐姐的家书。 然后才来得及收拾自己,吃一顿饱饭,临睡之际想起来,等这封密折送到皇城,估计已经过完年要开春了,自己信中写的新年快乐,终究是晚了。 长安宫宫门紧闭已经二十余日,在这一日,宫门打开。动静瞬间吸引了后宫所有的视线。 元桁出现在长安宫正殿中的时候,冉嫮正在抄经。 看见了穿裹着杏色长裙的冉嫮,元桁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位主儿清瘦了,只怕皇上看见了,是要有些心疼的。 冉嫮笑吟吟的对着元桁行礼,“元总管,您怎么来了?” 元桁侧身避过,又躬身行礼道:“回娘娘话,奴才奉旨,给您送盅燕窝粥来。” 身后的小内侍送上一个食盒,打开里面,还有热气冒出来。 一个甜白瓷的小盅,被端了出来。 冉嫮笑着看着眼前的东西,伸手接下,“多谢公公跑这一趟。” 元桁笑笑,行过礼之后不欲多留转身就走,然后想到什么,侧过身轻声道:“娘娘清瘦了些,还是要多珍重自己的身子才是。” 冉嫮声线含笑,似乎轻哑的嗓音都清亮了些,“多谢公公。” 元桁离开了,长安宫的大门也关上了。 但是冉嫮的心情非常好,她吃完了这盅从延极宫而来的燕窝粥,拆开了托盘上的信件。 阿姐, 展信佳。 昱一切都好,盼阿姐也一切顺心。 新年快乐。 收到的这封信件非常短,但是来自冉昱。 这叫冉嫮的心安了许多。这比什么都好。 “只是年都过完了...新年快乐,阿昱。”冉嫮笑着把信纸收起来,依旧抄经去了。 她抄的经书,每日都有延极宫的小内侍收了去。 所以这禁足,是除了她这个长安宫的掌宫人之外,都能随意进出了是吧? 那当然是。 后宫众人得知延极宫元桁总管亲自去长安宫送一盅燕窝粥的时候,都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了。 皇上对这位,真是放在心尖尖上宠了。 那些因着冉嫮降位而传出来的风言风语也都被咽了回去。 就算是冉嫮跟着学习了狐媚手段又如何?在这后宫里,能得到皇上的宠爱,那都是本事。 元桁回到延极宫,跟皇帝复命。 皇帝看着元桁,“那娇气包怎么样了?” “娘娘清减了些许,但是精神头看着不错。”元桁道。 “精神头不错?”皇帝笑笑,“看样子,她是指着这一场禁足也不一定。不过算是明白朕的苦心。” 前朝近来事多,连捎带着后宫也有些浮躁了。 皇帝放下手中的经书,冉嫮的字,清瘦锋利,笔锋沉稳。一如她本人。 “只有她明白啊。”皇帝轻叹一声。 开春之后,南方潮汛的消息不断传来,朝堂之上,因着要如何处理,是否派遣官员前去安抚民情,发放抚恤而议论不休。 这不是个好差事,无人愿意前往,都在你推我辞。皇帝本就头疼,皇后还不老实,本来算是平稳的后宫,非要掀起波澜来。 他自然知道皇后不喜冉嫮,但是他也绝不会因为皇后的意愿而改变些什么。 “荣兴公最近在做什么?”皇帝突然问道。 元桁端肃道:“回皇上。领侍卫内大臣一职虽挂在冉将军身上,但是内宫侍卫,总是需要人统领的。” 他的话说的隐晦,皇帝却是了然。 “你不提,朕都忘了。阿昱去了西北,这个官职,确实挂在身上是不合适了。”皇帝笑笑。 “既然皇后想要,那也得叫朕愿意拿出来才是。”皇帝脸上虽是笑意,眼中却没有一点波澜。 “你去风朝宫传话。”皇帝坐下来,喝了一口微凉的茶水,苦涩,却让他清醒。 “领侍卫内大臣一职,便由周亦轩领了。另外,上巳节将近,阖宫应该欢乐些才是。” 周亦轩,皇后周氏的同胞兄长。同冉昱一样在他还是秦王时起,便在身边了。 只是王妃心疼兄长,冲锋陷阵的时候,总要求了秦王,说家中仅有兄长这一位嫡出的血脉,若是出了万一,她实在愧对家中。 因此,十八岁的冉昱,便永远是秦王手中最锋利的刀剑,剑之所指,刀之所向,无往直前。 想起前事,皇帝看着案上的经书,笑了笑。 “阿昱这小子小心眼,回回都要写封信来,这哪是给娇娇的家书,分明是写给朕看的。” 元桁笑而不语。 也只有冉将军有这胆量,也只有冉将军的这样才不会使皇上心生不悦。 第二十六章 上巳节 皇后自然是明白皇帝的意思的。 她兄长平庸,但是皇后自己不肯承认,只当做是皇上因为冉氏偏心她的胞弟。 所以即便是周家对于当今的大业做出了那么多的贡献,自己的兄长也仅仅只是一个正二品副督统,比起冉昱来,差的不可谓不远。 现在自己的兄长,要任职领侍卫内大臣,皇上竟然直截了当的跟自己提出了要求。 放冉氏出宫? 禁足一月就快要到期了,冉氏自然能够开宫门。况且,皇上自己三不五时的命人去长安宫送东西,这禁足跟不禁足有什么区别? “冉氏...”皇后握紧手掌,闭了闭眼,对着元桁道:“你去回禀皇上,皇上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 元桁躬身行礼,回了延极宫。 皇后娘娘的旨意,上巳节将至,阖宫应当共同庆祝,便让长安宫取消了禁足的惩罚,放琛贵嫔出来了。 当天,前朝,皇帝的旨意就下来了。 任命周亦轩为领侍卫内大臣,同时,派了两位大臣去南方处理潮汛的事情。 这两位大臣,都是荣兴公一脉亲近的人。 皇帝处理好了前朝的事情,便在傍晚掌灯时分,来了长安宫。 冉嫮沐浴完了,正在榻上看书。觅霜正在一旁给她擦干头发上的水珠,然后取来头油,在发尾轻轻揉上一层。 听到外头的通报,冉嫮站了起来,还没走出两步,皇帝就走了进来。 冉嫮看着他,笑了起来。 将近有一个月没有见到冉嫮,皇帝再次闻到了熟悉的浅香,看着冉嫮的面容,他心情颇好。 走上前去牵住了冉嫮的手,“娇娇是看着朕笑什么呢?” “仿若是许久没有看见皇上了似的。”冉嫮轻声道,然后松开皇帝的手跪下身去行了个礼。 皇帝不等她行完礼再次将她的手牵住,这次用了些力气不许她挣开。 “得了,此处也没有别人,许久不见娇娇,不必多礼,坐下跟朕好好说说话。” 皇帝坐下,四下扫了一眼,觉得光线有些暗淡,便皱了眉道:“怎么这样暗的时候看书?” 冉嫮直言不讳,“禁足这个月,很多东西都没有,臣妾只好将就着些。皇上若是不习惯,叫元总管匀一些来给您添置上?” 皇帝笑着伸手点点她,“促狭。罢了,谁给你不痛快了你尽管耍耍小性子,别对着朕来就是。” 冉嫮笑了,“臣妾不敢。” 皇帝一手揽住她的腰,冉嫮坐在了他的腿上。 皇帝不满,“是瘦了许多,御膳司的东西便是不爱用,也要吃些才是,不然你是想要修仙不成?” 冉嫮被他逗笑,觉得大约是许久没有看见了的原因,或者是这个人那副说着叫她尽管出气的纵容姿态让她心情很好,今夜确实很开心。 所以冉嫮是很愿意让两个人都舒服一些的。 待两人沐浴过后,冉嫮累得不行,半压在皇帝的胳膊上,眼睛半阖半睁的犯迷糊。 皇帝则是任由她胆大包天的压住自己,一手轻轻地拍抚着冉嫮的后背。 冉嫮是真的累了,这个运动确实很耗体力。所以这会儿折腾大半夜她很快就睡了过去。 皇帝将她的睡姿调整好,也睡了过去,很是安稳。 第二天,冉氏复位。 琛婕妤卧床不起,没有去给皇后娘娘请安。是元桁亲自去的风朝宫回的话。 冉嫮才不管她的复位叫多少人心里不痛快了,这会儿便是又将宫里的人都敲打了一遍。 长安宫宫人都紧了紧身上的皮,那些在冉嫮降位的时候疏忽怠慢的,全部都被冉嫮毫不留情的清理了出去。 小厨房里的人,是元桁亲自换的。 新换来的宫人们对于这位得宠的程度都不敢再有任何小觑,只将自己当做好用听话的物件儿,不敢再有旁的心思。 上巳节临近已是三月了。 皇后在风朝宫摆宴,各宫妃嫔都去参加。 冉嫮自然也不例外。 “许久不曾见过宫中姐妹了,”冉嫮看着镜中的自己,拿起一支金累丝红宝石步摇递给身后的觅霜,笑眯眯的道,“我得拿出十足的重视来。” 风朝宫中,位分低些的妃嫔们早早的就到了,打扮的花团锦簇的,很是漂亮。 今日上巳节,皇上下了朝之后也会来到风朝宫,能得皇上看上一眼,说不定就会如同魏贵姬一样好运呢? 说到魏贵姬,她的日子也快六个月了。 这会儿挺着个肚子,坐在自己的席位上,有些不安。 自从她有了身孕之后,三不五时的也会托词说身子不爽利不去皇后宫中请安,皇后自然是不会怪罪。 且琛婕妤得宠,跟怡妃斗得你来我往的,魏贵姬怕自己成为她们争斗的棋子,便有多远躲多远。 至于皇上的恩宠,自腊八之后,魏贵姬也只见过皇帝两回罢了。她明白自己不受皇上喜爱,也就踏实养胎。 谁曾想自己的侍女竟然在琛婕妤落魄的时候,在御膳司呛声她的大宫女?! 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即便是琛婕妤落魄了,她还有个正一品大臣的胞弟撑腰呢! 自己的父亲不过是个小小的从六品翰林院修撰,得罪了琛婕妤,自己这一胎怎么得保?! 没看见怡妃这样厌恶她的,都未曾在这种时候对她下手吗?! 且,看着一身明艳衣裙,款款而来的艳丽女子,魏贵姬心里苦笑。 这女人得皇上真心宠爱,禁足也是自己提的,虽说皇上当时没有说什么,但是皇后一给她解禁,皇上就留宿了长安宫。 自己不过一个小小贵姬,怎么敢对她起心思? “琛婕妤娘娘到——”小内侍的通报声让众人的视线都转了过去。 低位分的妃嫔们纷纷行礼。 冉嫮走过来,伸手扶起魏贵姬,“魏贵姬有着身孕不便利,不必多礼。好生照顾自己才是。” 魏贵姬被那只柔软的手托住手肘,闻到女人身上浅淡馨香,心神一颤,赶紧应诺。 冉嫮没有在意,摆摆手示意众人起身,就在自己的位置坐下了。 此时高她位分的两位妃位未见身影,皇后还没有出来,现在就只有冉嫮位分最高。 她一出场,方才欢声笑语的风朝宫花园便安静了下来。冉嫮并没有在意冷场,而是笑吟吟的四处看看,仿若真的是来赏花似的。 “怡妃娘娘到——” 气氛尴尬,小内侍的通报又起。 冉嫮带着众人起身行礼。 怡妃看着冉嫮,面色复杂。 这次皇后对冉氏出手,怡妃自己也给了助力,本以为皇上会因着皇家颜面处置了冉氏身边的人,这样也算是剪除了冉氏身边的得力的助手。 没成想冉氏只是对着皇上哀求几句,简单的降位禁足就囫囵的圆了这事儿了。 那可是青楼出来的婢女!天知道都做了些什么不干不净的! 相比起来,自己宫里那个宫女,更让皇上觉得恶心是吗?还是因为,她冉氏比自己在皇上看来,更值得多纵容些? 是因为冉氏,还是因为冉氏有个厉害的胞弟? 第二十七章 大公主 怡妃心情复杂,“都起身吧。”她不愿意再多看冉氏一眼。 皇上更宠爱冉氏,是她不愿意承认的事实。她只当作是因冉氏胞弟战功显赫的原因。 冉嫮起身,注意到怡妃的眼神不时的落在魏贵姬的肚子上。 冉嫮托腮,颇感兴趣。 岑氏由王府至皇宫,这么多年了,还没有孩子?是因为不能生?是自己的原因,还是其他? 皇帝知道吗?知道了又为何会允岑氏怡妃之位?若是不知道...不太可能。皇帝这么精明的人,一定万事尽在掌握。 所以现在,怡妃是在打魏贵姬的孩子的主意?皇帝默许的吗? 冉嫮正想的出神,皇后从风朝宫正殿出来,一边是惠妃李氏,一边,是穿着罗裙的大公主,李氏所出。 冉嫮不得不再次行礼,皇后叫起之后,这才落座。 “今日上巳节,大公主是咱们宫中唯一一个姑娘家,本宫特意请示了皇上,公主今日与咱们一起过节。”皇后笑着说道。 大公主对着皇后行礼,“多谢母后。” “好孩子,跟母后不必多礼,去你母妃身边坐着吧。”皇后拍拍大公主的手,笑着道。 大公主感激的应了一声,惠妃也对着皇后行了一礼。母女俩这才坐到一处,却也分席而坐。 皇后的目光落到了冉嫮身上。 禁足一个月,但是却没有消磨冉氏身上张扬的气场。即便是这样静静地坐在那里,也是那么的吸引人的目光。 对上皇后的视线,冉嫮微微弯唇,垂下眼眸不与皇后对视。 后宫中的表演是一向索然无味的那几样,冉嫮兴致缺缺,不时的拨弄着腕上的翡翠手镯,目光总是扫视着在场的其他人。 不等她继续无聊下去,皇帝就来了。 冉嫮眼睛一亮。倒不是她有多盼望见到皇帝,只是皇帝的到来总会让这些女人变得有趣一些。 皇帝看着跪了一片的女人们,目光扫过,看见了冉嫮,跟她对视上,眼中有笑意闪过。 “都起来吧。” 皇帝大步走到主位坐下,皇后这时笑着道:“皇上来了,那就开宴吧。” 皇帝颔首,皇后这才命人开席。侍女内侍们端上佳肴,按照妃子们的品级层层送下去。 冉嫮嘴刁,爱吃些味道特别的,清爽些的东西。席宴上的菜品都是些油腻的,她趁着热乎吃了几口便摆摆手示意觅霜不必再布菜了。 皇帝注意到冉嫮的动静,毕竟离得近些,冉嫮又实在是吸引他的眼光。 见她只草草吃了几口,皇帝就知道席宴上的菜品不合她口味。 皇帝看着规格菜品,就知道皇后是按照仪制来的,并没有什么问题。 冉嫮跟皇帝的目光对上,浅浅一笑。示意觅霜继续布菜。 冉嫮不欲在皇后的宴席上面摆出什么谱来惹得皇后心中不快。皇帝又用眼光提醒着自己,冉嫮自然照做。 然后她就感觉到了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冉嫮顺着看过去,跟七岁的公主对视上了。大公主赶紧移开目光,垂着头不再看向冉嫮。 她在朱雀馆久了,长时间没有看见过自己的父皇。不像太子哥哥,父皇常有过问的。自己这个公主,不到什么节庆时候,父皇是少有想起自己的。 今日难得看见了父皇,大公主也是时常看着他。 今日小一辈中只有自己在,希望父皇能够注意到自己,也能得到几句独属于自己的关怀,而不是跟着太子哥哥身后,顺捎带着的得到了父皇的几句问候。 但是大公主失望了,父皇的注意力一直都在那个女人身上。 大公主认识她,是那个冉氏。 受宠程度甚至超过了母亲一直以来忌惮非常的怡妃。 她果真是很美艳的。 就像自己在过年节时看见的一样,没有任何改变。 所以父亲就那么喜欢她是吗?年节宴上也好,现在也好,都那么不顾礼仪的与她眼神缠绵着。 大公主又看向自己身侧脸含笑容的母亲。惠妃年纪不小了,她是皇帝后宫中,年纪最大的一位。 她出身江南书香世家,贯来恪守礼道。所以在后宫这莺莺燕燕中显得是那样的寡淡无味。 这大约就是母亲不受父皇宠爱的原因吧? 冉嫮的注意力其实一直都没有在大公主身上,直到方才大公主注意到自己,又淡然将视线收回去。 这个小姑娘...冉嫮摇头轻叹。果然后宫中的人,任凭是谁都无法小觑啊,哪怕那只是个孩子。 从小在后宫内宅中耳濡目染的,又怎么会真的是个单纯的小孩子呢? 看样子,这位大公主,是足够重视到自己了?冉嫮喝了一口汤,突然发现这汤好像不是自己的。 鲜甜爽口的龙井竹荪,汤色清白。 这应该是皇帝的菜品才是。 冉嫮不动声色的抬头看向首位。 皇帝微微动了动下巴,便不再看她。 冉嫮笑眯眯的喝汤。 这边的动静,有心的人都能注意到。皇后神色平淡的看着冉嫮,放在膝上的手指蜷了蜷,索性不再看这边。 前日接到了父亲的信,皇上最近对父亲亲近的臣子注意尤多。并不知道皇上到底是什么想法的皇后,并不敢再让皇上因为自己多一个针对周氏一脉的借口。 兄长领了领侍卫内大臣一职,可能是让皇上心里不痛快了。这事,父亲还是操之过急啊。 冉昱一个没根没底的小子,去了西北那吃人的地方,能讨的什么好的? 等他犯了错,这一品大员的官位不是说下就能下来的吗?到时候哥哥一旦立功,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东西?! 皇后有自己的想法,怡妃也有。 岑家的折子,估计皇上已经收到了。之前在冉氏的事情上,自己听了春柔的话,下手着急了些惹得皇上已经冷落自己了。 若不是父亲在皇上那里还有些薄面,估计自己这会儿的奢望,是想都不敢想的了。 怡妃的视线再一次落在了魏贵姬的肚子上。 哪怕是个公主也好。 只要能给自己... 那么自己后半生定是有依靠的。 在冉氏入宫之前,怡妃是相信自己在皇上心中总要比其他女人多一些什么的。 现在,怡妃不敢再有这样的自信了。 因为换过来想,若是自己将冉氏推入冰湖之中,皇上会不会这么容易的放过自己? 答案定然是不会的,冉氏自己不论。她的弟弟就是她最大的底气不是吗? 自己当初能以这样的身子进入秦王府成为侧妃,不也是因为自己的父亲对当时的秦王有不二之功吗? 所以,皇上不一定是宠爱冉氏,而是冉氏的胞弟给了皇上不得不宠爱冉氏的理由。 第二十八章 心思各异 上巳节,在后宫女子们看来是个祈求生育的好日子。因而,今日大家都希望皇上能够让自己侍寝。 这样或许就能一举怀上。 但是按照往年的惯例,皇上会留在风朝宫。 所以在用过宴席看了戏,散席的时候,妃子们看着皇上端坐高台的样子,就知道今年也没有例外。 大家都悄悄地看了眼冉嫮。 这位不是得宠吗?怎么今日这么低调? 皇上今天不会因为她打破自己的惯例吗? 冉嫮可没想那么多。 就算皇帝今天去了长安宫跟自己胡闹,孩子也不是说来就能来的。 更何况,这个时候跟皇后争这一日,实在不是明智的做法。聪明如冉嫮,怎么会做这样的傻事? 皇帝的目光从冉嫮行礼离去的背影上扫过,然后收回视线,看向惠妃身边的大公主。 “宁慧今日就随你母亲去宜庆宫吧,久不见了,今日就陪陪你母亲。” 皇帝看着自己的女儿,轻声道。 大公主惊喜,跟着惠妃一起对着皇帝行礼谢恩,然后惠妃便带着自己的女儿一同拜谢皇后便离开了。 这会儿就寝的话,时间还早。皇帝便在皇后宫中的书房看了一会儿书。 看见了皇后抄写的佛经,皇帝略翻了翻,便放在了一边。 字如其人。 就寝时分,皇帝沐浴完了,进入内室。 皇后一身明黄的寝衣,坐在榻边,看见了皇帝进来,便站起身来行礼。 皇帝伸手拉起她,“皇后不必多礼。时候不早了,就寝吧。” 皇帝躺下之后,皇后才睡在他身边,她侧过脸看着皇帝俊美的面容。 不知为何,皇后突然觉得这样的皇帝有点陌生。 “皇上。”皇后轻声道。 皇帝转过来,支起胳膊撑着自己的头,由上至下的看着皇后,“何事?” 皇后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轻轻摇了摇头,“无事。” 皇帝看了皇后一会儿,才躺下去。他闭着眼,自己却挑起了话端。 “魏贵姬的身子,应有足六个月了吧?” 皇后应了一声,“是,御医时时去请脉,魏贵姬这一胎尚好呢。” 皇帝嗯了一声,“宫中最近只有这一个孩子,你多费心。” 皇后道:“皇上放心,臣妾自然会多多照看。” 皇帝没有再说话。 近日岑家上了个折子,希望岑氏能够抱养魏贵姬的孩子。 按理说,魏贵姬自己是没有足够的身份自己养育孩子的,这样的孩子会自幼便由皇帝派得力的乳母照看着,在皇子公主们特设的皇子苑或者朱雀馆中长成。 但是本朝不是没有高位妃嫔抱养低位妃嫔孩子作为自己所出的前例。 岑家这个请求,皇帝应允了也不是不行。 但是皇帝不想答应。 岑家现在所得到的,已经足够了。 魏贵姬这一胎若是公主,皇帝是可以答应她的。但是若是一个皇子,皇帝知道,这不是一个好的预兆。 所以他没有现在给出回复。 岑氏对魏贵姬腹中的孩子有指望,所以不但不会加害于她,还会多加照拂。 这是好事。 以岑氏的手段,要护住一个魏贵姬,应当是不成问题的。 当初跟娇娇起的那个争端,岑氏手段直白粗鄙得简直不像是她。因而她身边的宫人有问题,只要岑氏事后冷静思考,便容易看出端倪来。 可惜,岑氏在高位太久,太过于自信。 皇帝想起今日依旧跟在岑氏怡妃身边的宫人,不知道该对自己的这位无法生育的妃子有什么样的评价才好。 原本答应岑兴元,将他那因自幼落水而伤了身子无法生育的女儿纳为侧妃,以后照拂她后半生这个条件,也不过是自己跟岑兴元的公平交易。 但是这个交易可不包括,岑兴元能够成为他一个超出预期的外戚。 君臣有别。 希望岑家能够明白吧。 就如同周家一样。 其实冉氏姐弟俩就很聪明。 皇帝又不由得想到了这两人。 这姐弟俩互为软肋又都在自己手中,因而便很是恣意。既然无法改变,不如在他的底线之上随性妄为? 倒是好想法。 这是在皇帝容许范围之内的恃宠而骄。 娇娇入宫半年了,尚未有好消息... 皇帝想着,便沉沉入睡了。 兰若轩中,魏贵姬刚刚由着宫人伺候着收拾了扶着肚子躺好,缓缓地松了一口气。 身边的宫人不是之前那个了,刚提上来的小姑娘,伺候着不受宠的有孕妃子也是胆战心惊的。 魏贵姬笑了笑,“你不必紧张,只要细心着我腹中孩子,我便没有什么好苛责的。” 小宫女应诺。 魏贵姬微微闭眼,之前的贴身宫人,因着自己的身孕便在御膳司里呛声琛婕妤身边的人,被自己罚为二等宫人不再贴身伺候。 想必不明所以的宫人内侍们都以为自己有了身孕便有了脾气吧? 她不由得苦笑。 这个孩子,在自己这里投胎,倒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若是有这命出生,若是个女孩儿也就罢了。依照皇后对惠妃的大公主的态度,自己的孩子应当也不会过得太艰难。 但若是个男孩儿,那自己是决计无法护得他周全的。到时候是什么光景,全得看命。 魏贵姬躺下去闭上眼,纤手轻抚着自己的肚子。 孩子啊孩子,希望你是个女孩儿吧。若投生成一个公主,以后不敢说大富大贵,但是定然能够平安长大的。 宜庆宫 惠妃久不见自己的女儿了,这会儿没有礼数要讲,母女俩便亲亲热热的在一个床上睡了。 抱着自己母亲的胳膊在怀里,宁慧公主极小声的说了一句:“若是以后都能这样跟母亲在一起就好了。” 惠妃拍抚着自己女儿脊背的手顿了顿,柔声道:“宁慧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应当知道,你作为公主,有自己需要遵守的礼仪规制,自然不能任性妄为。” 宁慧脱口而出道:“可是父皇宠爱的琛婕妤便不遵守礼仪规制。我今儿分明瞧见了她用的是父皇的汤品。” 惠妃一怔,宁慧看着母亲的脸色,心里难受,“母亲,我说错话了。” 惠妃轻叹,“我从在王府起,就未曾奢望过得到你父皇的宠爱。能有一个你,已是我意外之喜。所以,我已经很是满足了。别人如何得宠如何得意,母亲并不在乎。” 宁慧公主看着自己的母亲。 她其实并不觉得母亲对于父皇是没有期望的,每次见到父皇的时候,母亲总是会露出欣喜的笑容来。 虽然浅淡,却是发自内心的。 但是父皇不喜欢母亲。 宁慧难过的将脸埋进惠妃怀里。 惠妃摸着女儿的长发,温柔的脸上,笑容清浅。 别人有什么样的心思,冉嫮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今天不用跟皇帝分享自己的床,她睡得很香。 第二十九章 风波 五月,前朝得到了一个令皇帝心情舒畅的好消息。 寒沙关,三十万大军统领冉昱,善用计谋,智取赫多人的一位重要将领。 在一场主动挑起的战役中,冉昱以极小的代价引诱了赫多人的前线主力冲锋部队踏入陷阱。 为的就是赫多人首领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此举迫使赫多人为了营救他而不断派出骑兵前来,冉昱则使了一招简单的守株待兔瓮中捉鳖,便将来敌轻松俘获。 至此,赫多人首领便不再派人继续营救,意味着已经放弃了自己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以及这些为了营救而陷进来的士兵。 寒沙关此役大获全胜。 捷报送到皇城,皇帝高兴的连发三道折子以示嘉奖。 寒沙关是本朝的要塞,若不是冉昱的确信得过,皇帝是无论如何不会放自己的亲兵给他统帅的。 后宫中,因为冉昱的战功而风头再一次水涨船高的冉嫮却很是头疼。 “皇上,吴御医都已经跟您说过许多次了,臣妾的身体非常好。” 冉嫮看着眼前的药碗,托着腮拉长了声音,“这苦药汁,我真的不想再喝了。” 皇帝放下手中的书,侧过脸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人,“这是调理用的。” “皇上,就算现在臣妾喝这苦药汁喝吐了,孩子也不是说怀就能怀上的呀。”冉嫮摸摸自己的小腹,随口道。 皇帝干脆将人抱过来,道:“吴子元说,你小日子难受,便是内寒之症,这点小毛病自然要调理好了。先前叫你喝过几剂药,便撒娇卖痴的说苦不喝了,现在可不能由着你性子来。” 冉嫮还要挣扎,皇帝却将手放在她小腹,轻声道:“妃位才能养育自己的孩子。” 冉嫮不动了,眨眨眼。她难得没有跟上皇帝的思维。 看着冉嫮迷茫的样子,皇帝笑了。伸手在她额角轻轻一拍,“这会儿你那股子机灵劲去哪里了?” “如果臣妾没有理解错的话,您想给我封妃?”冉嫮道。 皇帝颔首,“不错。阿昱在寒沙关立了大功,此时给你封妃,合情合理。别人也不会有闲话的由头。” 冉嫮摇头,“我不要。臣妾才进宫多久啊,就封妃...”她道,“臣妾虽然希望位份越高越好,但是现在在臣妾上面的就只有两位妃位和皇后娘娘,臣妾也过得挺好的。” 她说话一会儿自称我一会儿自称臣妾,皇帝也不跟她计较,而是饶有趣味的看着她。 “娇娇这是看不上妃位?” 冉嫮摇头,“自然不是。臣妾早就跟您说过了,前朝后宫并无瓜葛。冉昱自己立了功,您奖励他就是了。” “你倒是...”皇帝摇摇头,“阿昱现在要再进一步,可就只能封侯了,还差点火候...” 皇帝倒是动了心思,按照他跟冉昱商量的,如若实施起来顺利的话,今年说不定就能看到好消息。 那时候冉昱的功劳,若真要封侯,也不是不行。 且冉昱若是封侯了,冉嫮自己的底气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 看着眼底真诚的冉嫮,皇帝摇头失笑,“既如此,那朕便记下,留着日后一起封赏阿昱吧。” 冉嫮这才松口气,封妃?还是不要了,现在自己已经是后宫中公敌了。若是自己无生育之功又无其他底气,坐上妃位岂不是要让众人分而食之? 这事只有两人提起来一嘴便不了了之了,没有别人知道皇帝早在这时候就已经动了给冉嫮封妃的消息。 四月里,正是踏春的好时候,御花园里景色非常,妃嫔们便都爱在这里赏景。 “皇上,御花园出事了。” 听到元桁的禀报,皇帝头也不抬,“谁又招惹她了?” 如无紧要,元桁是不会打扰到自己的。会亲自来禀报上来,听着语气也不像是什么大事,估计就是跟那娇气包有关系了。 “是刘贵人。”元桁便将事情一五一十的禀报给了皇帝。 原本因为魏贵姬在御花园中,几个来赏花的低位妃嫔便都凑在身边说话。 冉嫮不过是经过,又不喜欢跟这些人在一起便避着走远了些。没成想刘贵人倒是打老远就看见了她,遥遥的行礼。 这一下倒是惊动了这些妃嫔们,纷纷跪下行礼。 魏贵姬也是。 所以慌张之下,魏贵姬崴了脚重重的坐在了地上,肚子立即便不舒服了。 “此时皇后娘娘正赶过去呢。”元桁道。 皇帝叹气,明知道她是个性子刻薄的,这刘贵人怎的总是撞上去找罪受?莫非以为有皇后撑腰 ,便能三番两次的与她杠上不成? “魏贵姬如何?” “御医正赶过去。现在还不知道是否伤及了腹中胎儿。” 皇帝揉揉额心,“走吧,去御花园。” 御花园中,魏贵姬正脸色苍白的捂着肚子躺在一旁,御医不敢大意挪动,只能这样为她诊脉。 刘贵人跪在皇后脚边,哭得梨花带雨的好不可怜。 “皇后娘娘,臣妾真的是无心的,只是想着看见了婕妤娘娘,没成想会惊着魏贵姬...” 她脸上还有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那是冉嫮甩的。 看见魏贵姬因为急着行礼而崴脚惊胎,冉嫮的脸色就沉了下去。 原本自己绕着这些人走,除了刘贵人也有别人看见了。别人却没有因为远远地看着自己了就行礼叫安的,也是明白了自己不愿意到这里来。 偏偏就只有刘贵人叫住了自己。 冉嫮来到这边之后,没去管那些因为突然的变故而吓得呆愣的妃嫔们。 第一时间扶着魏贵姬靠在她自己侍女身上坐稳了。 然后叫寄露赶紧传御医。 接着,就不等刘贵人说话,在她脸上甩了一巴掌。 “多嘴多舌,平惹事端!” 刘贵人被这一巴掌打蒙了,然后反应过来,就跪地哭道自己无辜。 看见冉嫮发怒,一众低位妃嫔们谁也不敢站着,都跪了下来,生怕自己也被冉嫮当众打一个嘴巴子。 皇后赶来就看见了这一幕,冉嫮脸若冰霜站在那里,脚边跪了一地妃嫔。 旁边还有一个坐在那里痛苦呻Y的魏贵姬。 皇后顿时头痛起来了。 她倒是希望冉嫮对着魏贵姬下手了。可是就凭冉嫮现在的受宠程度,她有必要对着一个不受宠的低位妃嫔怀着的,不占嫡长的未知男女的孩子下手吗? 所以对于冉嫮的说辞她倒是没有怀疑。 但就是因为如此,这场风波,明摆着就是刘贵人自己惹得祸端! 第三十章 偏心 所幸,魏贵姬的胎儿只是受惊,略有些动了胎气。好好休养不会碍事。 皇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看着远处而来的延极宫的仪仗,皇后的目光却看向了冉嫮。 御花园的事情,下面必定会报给延极宫。 只是不知道皇上是为了谁而来。 在路上就听完了现状的皇帝,没有管众人行礼,先是看了看魏贵姬,派御医跟着回魏贵姬的兰若轩中去再诊一次脉,等无事了再回。 然后他才转向众人叫起。 他看着刘贵人。这个女人在去年的时候,被皇后作为一个搅扰他宠幸娇娇的棋子送到了长安宫中去。 但是被自己叫回了雨花阁。再则,自己因为答应了娇娇不会宠幸她,便这将近大半年都未曾见过了。 “刘贵人。”皇帝开口。 刘贵人身子一颤,转向皇帝。一张清瘦白皙的脸上鲜红的巴掌印衬着泪痕,看着好不可怜。 她半垂着眼,抽噎着。 “方才是怎么回事?”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来,他也没有坐下。甚至没有问皇后或者是冉嫮。 没有人敢吱声,落针可闻的空气中只有刘贵人隐约的哭声。 她不敢一直不开口,只能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 末了再给自己辩白一句:“臣妾属实无心惊扰魏贵姬,只是礼不可废,看见了琛婕妤,臣妾才远远行了礼。” 冉嫮简直要被她恶心到了。 这是怪自己不该从那边路过了? 皇帝扬眉,他又转向皇后,“皇后,你看此事,该如何定论?” 皇后心里叹息。 刘氏果真是不堪大用。 当初叫她去长安宫分宠,做不到被皇上亲自赶回了雨花阁。 现在大约是想要给冉嫮安一个目高无尘,不和后宫的名头才多此一举。 没成想竟是让魏贵姬惊了胎儿险些酿成大错! 皇后低眉顺目,“臣妾也不过是比皇上早来一会儿,此间情由,臣妾也不知多少。” 皇帝最终看向了冉嫮,“琛婕妤怎么说?” “方才臣妾经过御花园,远远地瞧见了众位妹妹在此座谈,不愿她们见到我之后多一番客套行礼,便打算避开些从那头远远过去。” 她伸手指向远处的一条小径,宽大的衣袖顺着她的动作抬起了些,露出了白皙的皮肤。 “可是不曾想刘贵人是个眼尖礼又多的,大老远的就跟臣妾行上礼了。就叫魏贵姬起身不及崴了脚。” 冉嫮说话是半点不客气,尖酸刻薄的叫皇帝险些笑出来。 刘贵人闻言,又是两行泪流了出来。 “臣妾素来知道琛婕妤不喜臣妾,生怕自己错了分毫再惹婕妤娘娘不喜,便谨小慎微了些,娘娘此言,也太过霸道了。” “刘贵人说笑了。”冉嫮垂目看着跪地哭诉的刘贵人,一双黑沉沉的眼睛里面没有任何感情。 “我为何要不喜你?你对我,没有任何妨碍。” 这话比方才的巴掌还要羞辱刘贵人,她脸色一白,竟是当场昏了过去。 皇后顿时脸色一变,“琛婕妤何必如此言辞刻薄咄咄逼人?!后宫姐妹之间和睦,刘贵人谨小慎微对你恭敬有礼,何错之有?” 皇帝挥挥手,元桁叫人将刘贵人带回雨花阁去。他这时反倒是坐了下去。 冉嫮却是没有一丝动容,“恭敬有礼用错了心思,便是别有居心。” 皇后还要说话,皇帝这时却悠悠开口。 “罢了,刘贵人惊了魏贵姬胎气,此番却也算是受了惩罚,便在雨花阁禁足两月,待到魏贵姬产下孩子再出来吧。” 皇后脸色十分难看。 “皇上,刘贵人被琛婕妤当众羞辱,却还要禁足吗?惊了魏贵姬,绝不是刘贵人本意啊。” 皇帝又道:“既然皇后开口,那禁足便罢了,只是皇后日后也要多注意些后宫众人才是。” 皇后应诺,动作僵硬。袖中手掌紧紧握成拳。又是这样!偏袒冉氏!责怪自己没有管理好后宫! 分明冉氏进宫之前,宫中一直都很好! 冉嫮倒没有自己被偏袒的自觉,在听到皇帝叫她侍驾延极宫书房的时候,她倒是皱起了一张脸。 “还板着脸做什么?”书房里,看着冉嫮还皱着脸的怪模样,皇帝好笑。 “前几日臣妾在这里陪您读书,被周大人知道后,他连着好几日给您上折子说后宫不得干政。”她站在那里,道,“不是您自己说的吗?” “周大人...”皇帝笑笑,“这会儿倒是记性好。过来,朕前两日得了个孤本,记得你喜欢这个,叫你来看看罢了。” 冉嫮这才坐到皇帝身边,拿起那本古旧老书来翻了几页,突然问道:“皇上不去瞧瞧魏贵姬吗?” “用不着朕操心。”皇帝意味不明的笑了声。 冉嫮挑挑眉,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便做出十分好奇的样子来,凑近了皇帝,拉拉他的衣襟。 本来皇帝靠坐在榻上,十分闲适的支着腿,冉嫮则是乖乖的坐在他身边。 现在冉嫮刻意凑近,又拉着他的衣襟。皇帝便纵容的垂下头去。 “是不是怡妃娘娘?”冉嫮半弯着眼睛,不带任何恶意,反而是有些密友说着交流来的花事儿的意味。 皇帝拿书轻轻地敲了敲她的手,“什么都敢胡说?”他没有否认。 冉嫮叹息。怡妃也不容易。虽说有着宠妃的名头,但是自己若真是无法生育,那确实不是长久之道。 “娇娇叹什么气?”皇帝看着手中的书,没有抬头,问道。 “我只是在想,”冉嫮抱住自己的膝,将下巴搁在膝上,“她嫉妒我得宠,比其他人都嫉妒,或许我能明白为什么了。” 皇帝看着她,冉嫮继续道:“如果她没有孩子,没有您的宠爱,她必然很快会消寂下去,这才是为什么她会听信昏招对付我的原因吧。” 她侧过脸看皇帝。 皇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所以娇娇会同情她,可怜她?” 冉嫮奇怪道:“我为何要同情她可怜她?这是她个人的遭遇,又不是我强加给她的。更何况,”她伸手拉住皇帝的手,笑弯了眼睛,“我还不会傻到要将您拱手相让的地步吧?” 皇帝大笑,握紧了冉嫮的手。 当初扳倒皇后盛王一脉,有人劝自己不要赶尽杀绝。 但是皇帝却绝对不会让盛王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的,所以他不仅除尽了盛王一脉,当初的皇后也在发配皇陵不到一年就崩逝了。 皇帝自己是如此,也喜欢看冉嫮这样。 这个自己养大的娇花,长成自己喜欢的模样,却绝逃不出自己手心。 第三十一章 早产 魏贵姬因着御花园一事卧床保胎,又因冉嫮在御花园中发了一顿脾气,后宫中着实是平静了一段时间。 就连怡妃都很少出现了。 自从岑家给皇帝上了折子,但是皇帝一直都没有给出回复之后。 怡妃就老实了。 虽然皇帝也时常留宿瑶华宫,但是怡妃都一改往日里招摇的风格。没有跟冉嫮对着来,也没有对着低位嫔妃们发难。 仿佛完全换了个人。 这事的根本,只有几个人知道。 冉嫮当然明白,怡妃知道自己争宠,现阶段争不过自己,不如把心思花在魏贵姬的孩子身上。自己表现的好些,皇帝容易松口。 然而不等怡妃得到好结果,怀孕八个月的魏贵姬突然早产了。 得知这个消息的怡妃整个人都丢了魂儿似的,赶紧就往兰若轩去了。 “这是怎么说的?好好的怎么就要早产?俗话说七活八不活的,这八个多月了...好容易八个多月了...”坐在轿撵上,怡妃紧紧握着手中的帕子,神色慌张。 后宫得知消息的妃嫔们都第一时间赶去兰若轩中了。 冉嫮自然也不例外。 她就知道,后宫中的孩子有哪个是好生出来的?!唯二的两个还都是在王府中出生的,一个是嫡生的,一个也是皇后一脉的。 是谁下的手? 这个问题众人都在想,但谁都没有答案。 痛苦的呼喊从室内传出来,怡妃的脸色难看极了。看着进门来的冉嫮,她只瞥了一眼就将视线转移到了内室门口。 倒是惠妃对着冉嫮点了点头,却也没有说话。 皇后是跟皇帝一起来的。 来了之后皇后第一时间就问了情况,得知不太好之后,她小心地看了眼皇帝。 皇帝脸上没有喜怒。看不出任何表情。 皇后不敢再看,只道叫御医尽全力保住魏贵姬和孩子。 从下午等到了天黑,众人都陪皇帝站着。 这是皇帝继位之后,后宫第一个孩子。 御医战战兢兢的跪地禀报:“皇上,皇后娘娘,魏贵姬体力不支,连着腹中的小公主,都薨逝了...” 竟是一尸两命! 冉嫮听到这个消息,紧紧的握住了身旁觅霜的手。 觅霜紧紧回握着,让冉嫮靠着自己。 皇帝的脸色阴沉起来,“好好的,为何魏贵姬会早产?为何时间也不长,体力不支?!” 吴子元擦了擦头上的汗,“回禀皇上,魏贵姬的脉象一向都不算有力,臣本也以为只是魏贵姬身子弱,此时,却像是...却像是有别的原因...” “既如此,你便跟元桁一起去查!今日,朕倒是要看看,谁在朕的宫中使些诡谲手段残害无辜!” 就在元桁领命跟御医们一起去搜宫探查的时候,有个宫人突然从角落里冲了过来,将众人吓了一跳。 冉嫮第一时间往皇帝那边走了一步。 皇帝看着她,她今天没有穿一身艳色。或许知道魏贵姬的情况不好,只着了一身素雅的月白色长裙。 有危险的时候,第一个站在自己身前。 皇帝心头微微一动。 侍卫们赶紧将人压住。 来人是魏贵姬身边原来的贴身侍女云萍。 她被侍卫们当做刺客狠狠压在地上,脸蛋在地上摩擦出了一道道血痕。 她却不敢挣扎,只能拼命喊道:“皇上,奴婢有事情禀报!” “让她说。”皇帝摆摆手,先让众位妃嫔坐下。余光瞥见了冉嫮坐下之后微微动了动腿。 便知道站的时间久了,她有些不舒服。 云萍被捆着鬼在皇帝面前,她道:“皇上,奴婢是魏贵姬身边之前的一等宫人云萍。” 站在冉嫮身后的寄露认出了她,就是之前在御膳司跟自己呛声的小宫女。 “自从奴婢在御膳司跟琛婕妤身边的寄露姑娘说了几句话之后,奴婢就被贬为了二等宫女。”她说道。 众人的目光顿时移到了冉嫮身上。 冉嫮神色不动,寄露淡然走上前去,跪在皇帝面前,将当初的事情一一说清楚了。 皇帝摆摆手,示意寄露回到冉嫮身边。 云萍继续道:“奴婢自知顶撞了寄露姑娘,魏贵姬担忧琛婕妤会报复,便将奴婢调离身边。只是魏贵姬身边的云翠却没安好心!” 被从内室带出来的云翠脸色一白,赶紧跪了下来,“皇上!奴婢冤枉啊!云萍定是因为不得重用了对奴婢心生怨恨,才这样污蔑奴婢的!” 皇帝皱眉,元福很懂眼色的制止两人,“皇上面前也敢大声吵闹?!” 云萍云翠被喝止,赶紧埋头认错。元福指派了一个侍卫将云翠也捆起来堵住嘴。然后才叫云萍继续。 得到指示的云萍继续说:“她时常在魏贵姬面前说,怡妃娘娘想要抱养她的孩子,说琛婕妤娘娘对她的孩子没怀好意。说得魏贵姬日日焦忧不已,睡不着吃不下,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了。” 怡妃一听还有自己的事,惊怒不已,赶紧跪下身来,“皇上明鉴,臣妾绝对没有做过这事,也不知道此人为何要在魏贵姬面前胡言乱语!” 她是要抱养魏贵姬的孩子不假,但是皇上没有点头的事情,她又怎么会随意拿出来乱嚼舌根子呢?! 皇帝没有吭声,元福看懂颜色,便叫云萍继续说下去。 云萍咽了咽口水,低声道:“而且...而且...云翠经常给魏贵姬吃各种补汤,都说是瑶华宫赐下来的。” “胡说八道!”这会儿怡妃才反应过来,这场局是针对自己来的! 她脸色苍白对着云萍怒声道:“本宫从来没有给魏贵姬赐过什么补汤!” 皇帝闭了闭眼,“云翠,你说。” 侍卫上前取出云翠嘴中的布,云翠这才对着皇帝磕了个头,道:“回皇上,是瑶华宫的春柔姑娘,叫奴婢在魏贵姬面前说这些话的。补汤也是春柔姑娘给奴婢的,叫奴婢一定要叫魏贵姬喝下去,这样好生个皇子给怡妃娘娘。” 怡妃身子颤抖,看着自己身边的春柔,脸色惨白一片。 这个自己信任的婢女,竟然背叛加害自己?! 她挥手一掌打在春柔脸上,“贱婢!是谁指使你害我?!” 春柔哭着跪在怡妃脚边,“娘娘,不是您让奴婢这样做的吗?” 怡妃又惊又怒,更加害怕。她抬头看向皇帝,膝行几步抓住了皇帝的衣摆,“皇上!臣妾不是!臣妾没有...您信臣妾...” 皇帝垂目看着她,“怡妃,春柔是你的贴身婢女。” 你连自己身边人都不知底细,你叫朕怎么放心给你一个孩子?! 让那孩子从此被当做筹码,当做一个棋子? 皇帝的未尽之意,怡妃此时却是明白了。 只是太晚了。 第三十二章 避孕药 怡妃惊惶交加,质问春柔到底是谁指使她叛主。 春柔哭得伤心,“主子,是您叫奴婢给魏贵姬送补汤,叫她好好保养身子,得以产育一个皇子的不是吗?” 怡妃气急,“本宫是叫你送些东西给魏贵姬,叫她好好保养身子,本宫何时说过要她产育一个皇子?!” 春柔只是哭并不答话,更显得怡妃的辩驳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还有,本宫何时叫你说过那些话了?!” 春柔哭道:“主子,您说琛婕妤狐媚惑主,入宫这才多长时间便将皇上的心神全都吸引去了...她那样霸道的人又怎会容下宫中其他的孩子?!您让奴婢告知魏贵姬要小心琛婕妤的啊!” 冉嫮惊讶,还有自己的戏份?这不仅是说魏贵姬肚子里的孩子了,还有太子跟大公主。 自己有这么恶毒?这是要将自己也拉下水,顺带着让皇后惠妃一同对付自己啊? 好厉害的手段! 冉嫮顿时委屈极了,跪了下来,“皇上,这干臣妾什么事?臣妾自己又不是不会有孩子,为何要忌惮魏贵姬肚子里的孩子?” 皇帝没有说话,只是摆摆手。 元福小心地将冉嫮搀了起来。 “娇娇坐吧。”他将两人私下的称谓叫了出来,倒是惹得其余人全都嫉妒的红了眼。 不怪设局的人要将冉氏也拉下水了!这不惹人恨谁惹人恨?! 冉嫮不知道皇帝是有心还是无意,她也不放在心上。坐下去之后完全无视周围的眼神。 怡妃没有注意到皇帝对冉嫮的称呼,她完全沉浸在自己被最亲近的婢女背叛,自己陷入这危局之中的惶恐。 “春柔!你是本宫最亲信之人!你告诉本宫,到底是谁指使你来害我?!你如何对得起本宫?!” 怡妃带着哭腔的叱问劈头盖脸。 春柔的眼中闪过一丝愧疚不忍,但还是咬着牙垂着头,“主子,事到如今,奴婢自知对不住您。将事情办砸了,娘娘。只盼您别对奴婢家人报复,奴婢这就去了。” 说完,竟是起身在柱子上一撞,一声闷响,她倒地不起,鲜血溢了出来。 怡妃惊叫一声,昏死过去。 冉嫮看着眼前的场景,脸上没有丝毫动容。用人不善,就是这样的下场。 皇帝派人将怡妃送回瑶华宫中先看管起来。将云萍云翠押入处刑司拷问真相。 这时候,吴子元跟元桁也搜完了整个兰若轩。 元桁将手中的东西呈在皇帝面前。 “皇上,”吴子元脸色也是苍白,“在魏贵姬枕中,搜出了避孕的药物。此物极伤孕妇身子,魏贵姬早产,力竭而亡,怕是于此脱不了干系。” 皇帝眼神阴沉,“避孕的药物?此物从何而来?” “回皇上,此药源于平时的饮食香料之中,常有见之。可若是有懂得此中之道的人,调配一番,便可得到。” 皇帝闻言,心中一动。 “元桁。” “在。”元桁应诺。 “你派人各宫搜查,不许放过任何一个地方。”皇帝脸上分明是山雨欲来的前奏,“到底有多少地方受了手段。或是...主谋到底是谁...立即就去!” 侍卫内侍们通通得令,各宫搜查。妃嫔们人人自危。 危的自然不是下药的人是自己被查出来,而是自己竟然有可能被人下药了! 不过半个时辰,快近亥时,元桁带着托盘里的东西回来了。 结果令人后脊发寒。 整个后宫,除了皇后的凤朝宫没有搜查之外,竟是没有几个不被下药的宫殿。 到底是谁竟然有这样的手段?!整个后宫竟然都被算计其中?! 众人怀疑的眼神此时却到了皇后身上。 要说谁最有这个能力,那自然是皇后。 皇后自知众人想法,此时却也是无法辩驳,因为没有证据。她的话也没有什么说服力。 皇帝疲倦的揉揉眉心。 “此药物对身子可有损伤?” 吴子元答道:“并无什么太大的伤害,若是接触时间不长,对日后生育并不会有影响。” 众位妃嫔这才松了一口气。万幸不会影响自己日后生育。 “皇后。”皇帝看着皇后,轻声道,“宫中除出了这样大的事情,皇后失职了。” 皇后没有辩驳什么,只是跪了下来,低声道:“臣妾知错。请皇上责罚。” “朕现在不想责罚你什么,亡羊补牢为时不晚。你派人给后宫众人诊脉看看,日后多加小心才是。” “臣妾明白。” “都回宫去吧。”皇帝站起来,“魏贵姬去了,便以嫔位下葬吧,薨逝的公主,按制安葬了吧。” 说完,皇帝便离开了这里。 此时不过六月初,众人却觉得有凉意从身上蔓延而起。 许是到了深夜的缘故吧。 安静的宫室内,袅袅青烟在佛前盘旋。 “竟是个公主...可惜了...只怪你生不逢时,下辈子投个好胎罢...” 冉嫮回到长安宫之后,沐浴收拾完了,坐在床上,出神。 觅霜寄露没有多问,安静的陪着。 瑶华宫中,怡妃醒了之后,便看见了一旁的皇帝。 她先是一怔,然后才反应过来这一晚发生了什么,便跪在皇帝脚边,“皇上,皇上,臣妾是冤枉的...” 皇帝低头看她。 这个女人从十多年前就在自己身边了。但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啊。 “怡妃,你连自己身边的宫人,都不知底细吗?”皇帝轻声道。 偌大的宫殿里,只有他们两人。怡妃都觉得皇帝的声音,那么轻都有回音反复激荡在她耳边。 怡妃无言以对。春柔是她从王府时就贴身伺候的了,这么多年了一直都是自己最信任的人。 却不曾想,她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叛徒!背主弃义的叛徒! 可笑自己竟然从未看清楚过。 “皇上教训的是...臣妾愚钝...” “你可以愚钝。”皇帝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直视她的双眼,“但是当岑家决定要有一个倚仗的时候,你就不该再愚钝了,爱妃。” 曾经,听见皇帝唤自己爱妃的时候,怡妃心中全然都是甜蜜。但是现在,她却心里发寒。 怡妃愣愣的看着皇帝说着话。 “你父亲是个很聪明的人。他会为你求这个孩子,甚至甘愿将手中的权利拿出来交换。”皇帝道,“可惜是个公主,要是个皇子,想必你父亲会更满意吧?” 怡妃骇然摇头:“不会的,皇上,父亲不会的!他...他对您忠心耿耿!他只是想让臣妾在后宫中有个安身立命的倚仗...” 皇帝一笑,“你父亲官任正一品督察院使,怎么会养出你这样天真的女儿来?” 怡妃此时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呆愣愣的看着皇帝。 “岑兴元,”皇帝道,“当初他支持朕,是全力支持?不是。盛王才是他最终的押宝对象。只是朕成功了,朕要用岑家,他也需要一个从龙之功。” 第三十三章 争吵 皇帝在瑶华宫中与怡妃说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只是第二天,前朝。 督察院使岑兴元便上折说自己年老体衰,自请回家养老。 皇帝没有做出不舍的戏码来,欣然同意了。 怡妃依旧是怡妃。 或许以后可以有一个自己的公主。 只是皇帝的心思现在完全不在岑家父女身上。 长安宫中,皇帝看着依旧笑吟吟的冉嫮,接过她送来的茶盏喝了一口。 然后他一把拉住冉嫮的手。 元桁立即将众人带离内殿,关上了门。 冉嫮抬头看着他,皇帝眼中尽是黑暗的风暴。 “你知道自己宫中有避孕的药物。” 他没有任何语调起伏的一句话,让冉嫮一怔。 冉嫮没有说话。她在考虑自己是要撒谎还是说实话。 皇帝只是抓着她的手,没有动。“朕给娇娇时间,看看娇娇是不是能找出合适的借口。” 冉嫮垂下眼睛,叹息。 皇帝不傻,相反的这个男人很聪明。昨晚事情混乱,他又关心自己是否受了暗算。 现在反应过来,觅霜寄露姐妹俩不可能察觉不出来自己宫中被人动了这种手脚。 自己从来没有说过,也没有想着去除掉这些药物。那就意味着,自己现在并不想要有个孩子。 这点事情,皇帝略一想想就能明白。 然后她直视皇帝的眼睛,“是,我一直都知道。但是我不知道别人宫里也有,否则我会告诉您。” “朕问的,是你。”皇帝握住冉嫮手腕的手掌越发用力,他几乎是咬牙迸出这些字来。 “是,我知道。”她突然觉得有些内疚了。皇帝希望自己有个孩子,发自内心的。 她明白。 所以皇帝会给她调理身子,会让她喝药。会想要给她封妃。 “朕记得你说过,你会报复,你会用手段是怕朕不会护着你。”皇帝松开她的手,“现在朕一直护着你,你却瞒着朕。” 冉嫮罕见的无言以对。 她看着皇帝的脸,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道:“昨日魏贵姬的下场,臣妾又不是没看见。” 皇帝看着她,“你觉得你同她们一样?” 冉嫮笑笑,“在皇上眼中,我跟她们有什么不一样吗?” 皇帝终于被她气得怒火中烧,“是!朕容忍你放肆容忍你性子!这便是你与她们一样?!终究也算不得什么!” 皇帝摔门而出。 冉嫮久久不动。 这场短暂的争吵的结果就是,数日未进后宫的皇帝传召了刘贵人侍寝。 刘贵人几乎是红着眼看皇帝,琛婕妤那样得盛宠的日子终于过去了,不论她是因什么与皇上别扭,但她把皇帝推出来了是大家看得到的好处。 而且皇上传召自己侍寝,不就是在打冉氏的脸吗?!当初为了琛婕妤开心,自己被皇上从长安宫中赶出来是那样的丢人。 而且从那之后自己甚至再未曾见过皇上。这中间必然有琛婕妤作梗! 一想到自琛婕妤入宫来几乎是专宠的架势,刘贵人心里头就发烫,这样的日子,终于也轮到自己了。 元桁看着皇上黑沉的面色就知道不好。琛婕妤对于皇上传召刘贵人侍寝这件事情没有任何表示的行为,完全踩着了皇上的底线。 他跟着皇上几十年了,还是头一回看见皇上会为了一个女人不吃醋而发怒的样子。 他悄悄对着徒弟使个眼色,元福倒的确是个知事儿的,点点头立刻飞奔出去探长安宫的信,再晚一点怕皇上要吃人了。 “皇上...”刘贵人上前来,伸手去试探着触摸皇帝。 皇帝坐在榻上,沉着脸,没有同意也没有出声呵斥。刘贵人胆子更大了,她顺着皇帝的身体往上,樱唇触着了他的喉咙。 皇帝反手将她挥了出去,刘贵人摔出好远,人都摔蒙了。凉意从脊背窜上来,她不顾身上疼痛立刻跪下请罪,“臣妾冒犯皇上了,臣妾该死,请皇上恕罪。” 皇帝发怒的一半原因的确是因他不喜刘贵人这样,更多的是因为这样做的人不是冉嫮。他竟然这样在意她了吗? 因她明知宫中有避孕的药物也不告诉自己,她不想要自己的孩子?是不信他,还是? 皇帝几乎是报复性的,“过来。” 刘贵人又惊又喜,膝行上前凑近了皇帝。 皇帝将她扯上榻来,粗暴的撕开她的衣裳,俯下身去。 刘贵人几乎要飘起来了,马上就要得偿所愿。 想到之前冉嫮对她的折辱,她几乎是快意的幻想到,明天她就要去给皇后请安,明天她就可以把冉氏踩在脚下,看她落败的模样,是否还能像得宠时那般高傲。 身下的人美丽柔软,但哪里都不对。不是熟悉的浅淡香味,不是熟悉的肌肤,不是熟悉的,那张脸,和那双会把他吸进去的眼睛。 皇帝愤怒的握拳砸在榻上,眼睛都红了。 听着耳边的巨响刘贵人失声尖叫,睁开眼看见皇帝脸上的怒气以为是她的尖叫引得皇帝不快,又赶紧请罪。 皇帝翻身坐起来,揉了揉额头,站起来准备出去。 “皇上!”刘贵人见他动作,哪里还不明白自己根本比不上冉氏在皇上心中的分量。 但今日皇上既不顾冉氏颜面能传自己侍寝,若是叫他从这里走了回头再去冉氏那里,她这辈子都要低冉氏一头了。 她扑下榻来跪到皇帝腿边抱住他的腿哭求道,“求皇上给臣妾一些怜惜吧皇上!” 皇帝没有出声,正想着是否再试试时,外头元福并着德泉一起跑了进来同元桁正说些什么。 元桁往这边看过来,正对上皇帝阴沉的目光,赶紧上前回话,“长安宫琛婕妤冲撞皇后娘娘,正被闭宫罚跪。” 皇帝一惊,“她如何冲撞皇后了?”话毕不等元桁回答又道“摆驾长安宫!”说完毫不留情的把腿从刘贵人怀里拔出来快步走出去。 刘贵人被大力甩开,捂着被皇帝蹬疼的胸口,几乎痴了,眼泪流了一地,嘴里只喃喃着,“皇上您好狠的心啊,只冉氏是您的妃嫔吗?凭什么......” 但是凭她如何难受,她都知道,自己与琛婕妤之间,根本没有任何可比性。皇上传召自己来侍寝,根本就是为了气一气琛婕妤。 他那样尝试,都无法接触自己。 刘贵人感觉自己的胸口好像破了一个大洞,像是被皇上的那一脚直接将心也 踹破了似的。 一听到冉氏被皇后责罚,就那样心疼,那样迫不及待的要过去保护她吗? 所以自己这样丢人,也算不得什么吧? 在皇上眼中,自己又算什么呢? 第三十四章 皇帝的心情 皇帝赶到长安宫的时候,皇后宫里的陈嬷嬷竟然还没走,跟着皇帝赶来的元桁几人气喘吁吁的,可见他赶来有多心急有多快。 见着皇帝,陈嬷嬷就知不好。心里怪那刘贵人担不得事,竟没能趁皇上与琛婕妤别扭的机会留住皇上,反叫他这样急着赶来长安宫。 但她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去请安,“参见皇上。” 皇帝不看她,低头看那跪在殿前埋头不出声的人儿。 那一截雪白细腻的脖子露出来,在夜灯下几乎晃花了皇帝的眼。他喉结动了动,声音嘶哑,“琛婕妤犯了何事?” “回皇上,琛婕妤言语冒犯皇后娘娘,娘娘被气得犯了头疼。”陈嬷嬷含糊的答了一句。 这哪能明说给皇帝听呢? 得知皇上竟传召了刘贵人侍寝,皇后忍不住召冉嫮去风朝宫。 赞她做得对,让后宫雨露均沾是每个妃嫔的职责所在,她能想通不独占着皇上恩宠是明事理了云云,不过是话里话外嘲讽冉嫮失了宠爱罢了。 冉嫮也不是个吃素的,只道是皇后贤德想后宫雨露均沾,索性早早的把自己那份恩宠也给了出来给妃嫔们,自己不过尔尔,也嘲讽了回去。 皇后这下可不干了,眼见着皇上是生了冉氏的气才去了刘贵人那里,想来是顾不上她了,失宠就在眼前。冉氏竟还敢跟她扳腕子,以为她还是独得恩宠的时候吗? 皇后当即就要发作,要掌她的嘴。想到这张脸被打坏了的话,看她还敢不敢嚣张。没想到冉嫮竟然敢反抗,反过来把掌嘴的宫女给打了还振振有词。 “觉得我失宠了?刘贵人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跟我争?要不是娘娘把我喊来说劳什子心里话,我早去看看刘贵人要怎么把皇上的恩宠从我这里抢走也好叫我开开眼界!” 说完竟自顾自的回长安宫了。 皇后给她气的头疼,让陈嬷嬷带着皇后凤印来长安宫加罚,冉嫮若敢不尊,当即废了婕妤位送到冷宫。 但没成想皇帝竟然这时候来了。 听了陈嬷嬷的话皇帝哼了一声,指了觅霜,“你来说,若有一丝隐瞒,直接去处刑司。” 觅霜见自己主子仍是低头不说话,壮着胆子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皇帝心里原本憋着的一团火立刻熄了去,慢慢融成丝丝缕缕的酸,心头涨得他嗓子几乎都堵住了,看着眼前的女人,恨不得把她嚼碎了咽下去才好。 “琛婕妤...”他吸了口气,恢复成那个不动声色的帝王,淡淡道,“琛婕妤冲撞皇后,罚禁足七日,罢了,你回去同皇后说吧。” 陈嬷嬷只觉惩罚太轻,却是不敢忤逆皇帝,只能应是。 想着冉氏被皇上亲口下令禁足,也不算是堕了皇后娘娘的面子,正离开时发现皇上竟把琛婕妤从地上抱起来进了殿里去。 陈嬷嬷眼前发黑,皇上所说的禁足自然是不准冉氏进出宫门。但皇上自己却不包含在内,这叫个什么事?她越觉得荒谬,越明白冉氏对皇后的威胁。 被从地上抱起来,冉嫮不管不顾的捏住拳头砸在皇帝肩上,她眼眶通红,“放我下来!” 皇帝不听,仍自顾自抱着她进内室去。 她更来气,“你放我下来!你不是说我算什么?!我什么也不算!我知道!你放开我!”她挣扎起来,一边生气却一边流眼泪,声音哽咽没半点气势。 皇帝抱着她坐在床边,伸手抹她腮边泪珠,声音低哑,“朕失言了,不该那样说你。”原来不是她不在意自己,是自己说了伤她心的话。 冉嫮眼泪流的更凶,“谁都可以欺负我,皇后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我也明白,没了你我什么都不是!你们夫妻一体,扎人心窝子的话都一样!” 皇帝几乎可以想象出她面对皇后责难时那种难受来,这娇气包被自己惯的没受过委屈,被自己一冷落,不怪眼红她的人要落井下石。 “我是多打脸说的那话,刘贵人,你明知她跟我不对付你还去她那里,也不怪皇后笑话我...”冉嫮用手背狠狠擦了擦眼泪,眼眶被她揉的通红。 皇帝伸手去碰,“轻些,不是你自己的皮肉了?”手指下的肌肤滚烫微肿,他心疼起来,轻斥她。 “你管不着!”冉嫮拍开他的手,又挣扎起来不要坐他腿上。 皇帝被她扭得心火烧起来 ,一把抓住她细细的两个腕子,低头就去吻她。 冉嫮狠狠咬他,他越疼,心里越痒,反口咬了回去。 冉嫮哼一声,失了劲道,只有哭的力气了。 他放她躺在床上,扯开她衣裳,从肩头咬下去,又抬起身子凑上来吻她发烫的眼睛,“是朕不好,朕不该那样伤你心,只是你做的事是怎样叫朕难受...小没良心的,朕还不够疼你?” 冉嫮抽抽搭搭,“刘,刘贵人...” “是朕错了,朕没有碰她,你去问元桁。”他赶紧哄,“朕恼你那样顶撞朕,什么叫你与其他人在朕心里一样...” 说起这话来他也生气,又咬了她一口,咬在细白颈子上,留下一个牙印来才舒心,“你还说朕戳你心窝子?你是如何戳朕心窝子的?” 冉嫮哭得缓不过来连连抽气,皇帝见状心疼担心把她抱起来坐在怀里拍背。 又喊门外的觅霜寄露进来倒茶拧帕子,自己亲自服侍了她一回,好一番折腾才让她缓过来。 冉嫮缓过一口气来,眼皮半阖不睁的靠在皇帝怀里,不时还是轻颤一下。 皇帝叹气,“你怕真不是上天派下来治朕的。”说完把人放下,半侧着身子躺在身边,让她枕着自己胳膊,另一只手轻轻抚弄她头发脊背哄她歇了。 等冉嫮睡着,他才轻吻一下她额头,合上眼没躺一会儿,元桁就来叫起了。 皇帝揉揉眉心,坐起来,给她掖上锦被,走到外间来让人伺候洗漱。 还嘱咐觅霜寄露,若冉嫮醒了派人去前头传话。说完收拾妥当后再掀帘进了内室,细看一看睡着的人,俯下身子靠了靠额头,体温正常才放心离开。 御驾离开长安宫,冉嫮一觉睡到将近午时才醒。 昨儿闹那么一场,她也是花费了好一番心力的。 她用手遮住脸,打了个哈欠,侧首,看身边躺着的男人。 他下巴上有些胡茬子冒出来了,显然昨夜里没休息好。看外头光亮,应是上朝回来补眠来的。 她伸出手去碰了碰他下巴,柔软指腹在他粗糙下巴上磨蹭了一下,指尖微痒。这样他居然也没醒,冉嫮身子挪过去凑近了,钻进他怀里,脸颊蹭蹭他胸口,又闭上眼。 皇帝勾起唇角把她抱紧,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第三十五章 坦诚 昨夜的事像是翻篇了,可冉嫮知道,皇帝心里膈应着呢。若是不完全解除,后头并着旁的事儿一起发作出来才不好受。 冉嫮拿着皇帝的手把玩,皇帝也没阻止任由她淘气,修长的手指带着薄茧,她玩了一会儿手指,翻过去看他手背,然而手背上的骨节处有轻微的青紫。 冉嫮皱起秀气的眉,昨儿她自己不痛快,压根儿也没注意皇帝的手怎么了,现在才发现。 皇帝察觉她不动了,睁眼。看她皱眉,顺着目光看过去,发现是青了。是昨儿生气捶了榻板沿儿导致的,昨夜里忙着哄这娇气宝贝,倒是忘了。 “这是怎么弄的?”冉嫮直言。 皇帝一时倒是不知如何作答了,要实话实说是朕想宠幸刘贵人不如意的时候弄的?这娇气包好不容易哄好了,一听这还不得把自己踹下床去。 “嗯?”看皇帝犹豫,冉嫮皱起眉。皇帝身体受伤不是小事,也没看到有什么风浪兴起,难不成还有什么不在掌控中? 皇帝看她秀气的长眉皱了起来,叹气,把她抱进怀里,认输,“朕昨日恼急了,又不舍得拿你撒气,捶了几下桌子罢了。” 耳朵边的声音又低又轻,冉嫮耳朵一颤。她闭上眼睛,“是我不好。” 皇帝叹气,环着这人,没有说话。只是半晌之后,还是轻声道:“那避孕的药...” “阿昱在宫中给我拉拢了人...”冉嫮却打断了皇帝的话,她垂着眼睛,声音轻哑。 “安万维的娘家侄子,在阿昱手底下做个亲兵,皇上知道的对吧?” 皇帝应了一声。 “所以,臣妾刚入长安宫的时候,其实就已经从安万维那里知道了长安宫中各方人手繁杂。”冉嫮说着之前或许一定不会对着皇帝说的话。 “后来,觅霜寄露两人在宫中发现了避孕的药物。”她顿了顿,察觉到了皇帝的身体紧绷了起来。 “觅霜在仔细检查过之后,发现就如吴御医所说,这药物是由日常饮食香料配出来的。分量轻些不会对身子有妨碍。我才...叫她们留下了。” “后宫中孩子不多,我未入宫前就知道后宫争斗不易。再有...”她拉住皇帝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吴子元应当同您说过我的情况。我这里的小毛病...”她突然自嘲的笑笑。 “当年家中灭门,我带着阿昱躲在水缸之中整整两日才活下来。寒冬腊月的泡在冰水里...您将我跟阿昱救出来的时候,我还记得,我跟阿昱身子都像死人一样...” 皇帝心中一痛,他自然记得。京中冉大将军一直都是他的拥趸,只是在自己从寒沙关凯旋,才得知冉家被盛王按了通敌的名头,判了灭门的罪。 家中成年男子全部砍头,然而不等抄家,一把大火,将冉府全部烧了个干净,只是盛王的人怎么也找不到冉家嫡出的一对儿姐弟的尸体。 最后是自己在冉家老夫人已经被烧成灰烬的院落里,那一个莲花缸中,捞出了已经失去意识的姐弟俩。 “觅霜告诉我,若我的身子不完全调理好,怀的是个男孩儿也就罢了。若是个女孩儿,十有八九会跟我一样落个体寒的毛病,日后怀孕艰难。” 冉嫮终于将自己避孕的原因告诉了皇帝。 她将皇帝的手捧住,抬头看皇帝的眼睛。 “我同意入宫,做您的妃子,我知道我要面对的是什么。所以我一定不会轻易的带我的孩子出世。如果当他们要面对这些诡谲手段,然而我却无能护住他们,我一定会后悔的。” 皇帝深深叹息。 “你应该告诉朕,你早该告诉朕...” 也好过省去了这几日的忧愁。 他反握住了冉嫮的手。他知道冉嫮不求他的所谓真心感情。 皇家之中,讲这些,太过天真。 所以她求的是自保的手段。 所以皇帝愿意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给她一些自己能给的纵容宠爱。 但是谁又能说里面没有一些真心呢? 皇帝揽住她,在她耳边轻声道:“阿昱那边的事情,到今年底或许快要得手了...等他做完,我让他回皇城来,给他封侯,可好?” “我见他一面,知他平安就好。”冉嫮轻声呢喃道:“他在西北挺好的。” 皇帝轻轻吻吻冉嫮的头发,这女人实在是清醒的很。她怕自己会忌惮冉昱,索性狠心叫自己胞弟留守边疆,自己独留这深宫。 这样冉昱也一定不会有任何异动。 “好,那时,叫阿昱在皇城多留几个月陪陪你。” “好...” 这事儿换在别的妃子身上一样没有这么容易过去。皇帝自己心里也清楚,他对冉嫮更加宠爱,实在是这女人完全知道自己的底线在哪里。 她给的理由,是皇帝自己能接受的。她跟她的弟弟,一个稳定前朝,一个压制后宫,实在得力。 故而,皇帝不介意他们偶有冒犯。 所以,冉嫮知道自己这次少有逾越皇帝的底线,她就会退一步,示弱,撒娇。愿意让自己的弟弟在西北为他驻守边疆。 “你跟阿昱,着实早慧...” “脱胎换骨,涅盘重生...罢了...”冉嫮眼神深沉,低声喟叹般的道。 她跟冉昱,这番际遇,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冉嫮私藏避孕药的事情,皇帝没有宣扬出去。长安宫中的嘴巴又紧,因而别的妃嫔都只以为两人是闹了一场别扭。 毕竟皇上宣召了刘贵人, 却又临时抛下了刘贵人,去了长安宫为琛婕妤撑腰,驳回了皇后的惩罚。 现在皇帝又向之前一样,时常留宿长安宫了。 但是冉嫮进宫快一年了还没有怀上,宫中都在传,琛婕妤是被人下了那避孕的药物伤了身子,再也怀不上孩子了。 冉嫮没有理会后宫之中的风言风语。她依旧是踏踏实实的按照自己的节奏,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吴子元给调配的药。 皇帝在知道真相之后,对她的身子过问的越发多了,只是不再勒令她喝药,反倒是时时叫延极宫的厨房做些药膳送去。 吴子元说了,药补不如食补。 冉嫮感慨着自己都要吃胖了,便找出了跳舞的裙子来。 皇帝在撞见她在长安宫的侧殿跳舞之后,便将长安宫西侧殿改为了惊鸿殿,专门留给她跳舞。 琛婕妤独宠后宫的名头就这样传了出去。 第三十六章 合作 琛婕妤独宠后宫,最不乐意看见这个现象的人就是周家荣兴公。 太子还未长成,皇后无宠。然而冉昱此刻却是手握寒沙关三十万大军,亲姐姐又得宠。若是得了一儿半女的还得了? 故而,荣兴公那是一天三个折子的往皇帝面前送,生怕皇帝被冉氏迷得不要不要的。 坐在长安宫中用午膳的皇帝看着冉嫮给自己布菜,突然想起荣兴公折子里的话,说冉氏姐弟所图必然不小。 其实这两人完全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想法。 “皇上看着我做什么?”冉嫮吃了一口菜,看着皇帝,纳闷。 “无事,只是想起御医来报。”皇帝吃了菜,道:“说夏日里来,太子有些贪凉了,说是不舒服。” 话毕,他看一眼长安宫中的冰盆,“娇娇同小孩子没有什么区别,自己也要当心些,别贪凉,少吃生冷的。” “知道了。”冉嫮放下手中在冰盆中湃过的瓜果切盘。 “以后果子不许给她吃这样的。”皇帝看了一眼觅霜,“你们多拦着她一些,不许都由着她的性子来。” 觅霜应是,将桌上的果盘给撤了。 皇帝很是满意,觉得留下这两人是好的。觅霜一向胆子大,从在宫外开始,照看冉嫮就像长姐对待妹妹一样。 而冉嫮很多时候却都愿意受着觅霜的管制。 皇帝用过午膳便回了延极宫,没有去皇子苑探视的意思。 太子只是闹肚子,据说皇后一天三次的去皇子苑看望,想必是很着急的了。 可不得着急嘛,太子可是挡着她周氏满门荣耀的,岂可出了半分差错? “皇子苑中,还有谁在?”皇帝坐在书案前,执着笔一边批阅奏折,一边轻声问道。 元桁道:“领侍卫内大臣,周大人在。” 皇帝脸上不知道是讥笑还是什么,“是了,现在是周亦轩任内大臣,想必这后宫中,无周家不可掌控之地了。” 元桁却是答道:“原先冉大人的副手宋安齐现在还是内卫军副统领,长安宫那一块儿的护卫,便是由他负责。” 这话的意思就是,周家的手,还插不上冉氏姐弟的地盘上来。 皇帝闷笑一声,然后才道:“朕的领侍卫内大臣,想必是跟朕的好太子说了些什么吧?” 否则近来校查太子功课的时候,他那种奇怪的态度,从何而来呢? 元桁垂着头,将下面报上来的事情全部说了给皇帝听。 “那个侍卫去西北领了皇上亲军三十万,若是他不能死在西北还立了战功,回来之后加官进爵板上钉钉。” “他的胞姐在宫中又比你母后受宠,若是有万一,叫她生了个儿子,岂不是有鸠占鹊巢的危险?” 之类云云的话,还有许多。 “看来舅甥关系,倒的确是要亲近啊。”皇帝意味不明的感慨了一句。 周亦轩的话倒是给他一个提醒。 冉昱手中握有三十万大军,若是冉嫮生了儿子,他成了舅舅,是不是也会有这种想法? 冉昱对忠心不假,但是皇帝不会去赌这万一。 “元桁啊,你说,”皇帝放下笔,突然道:“是否所有的舅舅都这样?” 元桁心里一突,身子弓的更低了,“皇上,那要看,舅舅是什么目的了。若是真心护着外甥,便不会如此。”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笑了笑,“你说的对...人与人,终究会有些不一样吧?就算一样,也无妨。” “究竟是雀巢,还是虎穴,朕说了算。” 寒沙关。 冉昱比刚来的时候高了半个头多,也壮了许多。他穿着一身粗布衣衫,坐在桌前,看着眼前的人。 他看着放在桌上的羊皮卷,“三皇子倒是急迫。” 坐在他对面的人,一头蓬乱的红发,胡子拉碴,身体壮得像是一头熊。 他的汉话说得并不好,但是冉昱的赫多话却说得不错,所以即便是这人说的话掺着汉话赫多话,冉昱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可是我为什么要选择跟你合作?你的父亲才是赫多人的首领不是吗?” 那只熊一样的人却有着一双锐利如鹰眼的双眸,他看着冉昱,笑了一下。 “汉人的少年将军...”他说,“你生擒了我大哥却当场不杀他,肯定是有什么目的。” “我的父亲不需要,但是我需要。我愿意给你这个机会。” 冉昱却笑了,他突然起身,动作迅速利落,尖利的闪着寒光的匕首就落在了那只熊的脖子上。 “不是你给我机会,是我给你。”冉昱的牙齿冷白森然,像是马上就要在他脖子上咬上一口。 “你才是最需要合作的人,不是吗?三皇子?三,皇,子。” “我完全可以靠战争来获得我想要的,我有数倍于你们的军马粮草,我的皇帝想要的东西,我完全可以靠掠夺得到,不是吗?” 那只熊一般的男子半晌,伸手握住了冉昱的刀刃,“可是,你们不喜欢战争。” “不喜欢,不代表我们害怕。” 冉昱依旧笑着,握住刀的手却依旧稳稳地,狠狠地。 直到赫多人的三皇子自己松开了手。 冉昱才收回了刀,“既然三皇子觉得我需要这个机会,那么请回吧,咱们战场上见。” “等等...” 八月,冉嫮的生辰。 皇后提议说是在御花园摆上几桌,后宫姐妹们与琛婕妤同庆。 冉嫮婉言拒绝了,只道是天气炎热,不便劳动诸位姐妹。 这话是在风朝宫里说的,冉嫮的话一出来,其实大家都知道,冉嫮是不愿意多与后宫的其他人在一起的。 但是总是有人不愿意冉嫮好过。 “怕是皇上要去长安宫与婕妤娘娘庆贺生辰罢?” 说这话的是刘贵人,自从皇帝上次召她侍寝但是又中途因为冉嫮丢下她之后,刘贵人便是面子上也不想与冉嫮好看了。 冉嫮也不恼,笑眯眯的看着她。 刘氏原本长相清秀可人,但是现在不知是不是心中戾气横生,竟是平白多出了几分尖酸刻薄来。 “叫妹妹说准了。”冉嫮一手托住自己的脸,笑意盎然,“妹妹也要去长安宫一起吗?” 刘贵人嘴角动了动,“妹妹就不凑这热闹了,谁不知道长安宫乃是婕妤娘娘独有,他人怎能染指得到呢?” 冉嫮笑着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然后突然站起身来,“是与不是,妹妹最清楚才是。” 她笑得明艳极了,就算是御花园里最鲜艳的芍药都没能比过她。 刘贵人脸色铁青,紧紧的握住了手中的帕子。 冉氏给她的奇耻大辱,她没齿难忘!这人现在竟然还这样当众羞辱于她?! “琛婕妤坐下吧。”皇后轻声道。 刘氏,已经不中用了。 第三十七章 喜讯 长安宫中,皇帝下朝得晚,冉嫮已经擦过一遍脸了。夏日里炎热,她是个怕热的,早早的就卸了钗环妆容。 皇帝来的时候,肉眼可见的开心。 冉嫮挑眉,“皇上很高兴?” 皇帝走过来将人揽住,“娇娇生辰,朕自然高兴。”说完他挥挥手,身后的元桁领着一群宫人捧着托盘来给她送上生辰贺礼。 “红翡滴珠芍药步摇一对,玉垂扇步摇一对,珍珠步摇一对,镶宝双层花蝶玉簪一对,珐琅彩花卉簪一对,宝蓝点翠珠钗一对,银纹绣百蝶花裙一套,缕金百花云缎裙一套,盘锦彩绣长裙一套...” 林林总总共有数十样一件件送进了小库房里。 冉嫮笑眯眯的看着这些东西,她喜欢漂亮的首饰衣裙。所以皇帝送的东西都很好的在她的点上。 “多谢皇上。”冉嫮谢了皇帝的赏赐,这才由皇帝牵着手到了榻上坐下。 她再次问起方才的话题,“皇上进来的时候,究竟在乐呵什么?” “盘根问底的作甚?”皇帝笑着捏捏她的手。 冉嫮上下打量他,心里一动,“是阿昱...” 皇帝将手指按在她的唇上,目光意味深长的,“娇娇开心就好。” 冉嫮是真的开心,尤其是皇帝将冉昱的亲笔书信交给她的时候。 这是年下之后,冉昱送来的第一封书信,冉嫮说不牵挂那是假话。 现在看见了他的亲笔书信,心里倒是踏实许多。 “约莫今年过年之前,就能定了。”皇帝轻声道,“若是阿昱顺利的话,没准能赶上今年来跟你过年。” 冉嫮眼眶一红,“那就太好了。” 其实远比皇帝设想的要快。 冉昱并不是一个只有二十的少年人,他拥有着远超常人所想象的学识。 所以在己方占据着足够优越的条件下,他在入冬之前就已经跟赫多人的三皇子达成了一致的暂且停战的协议。 前提是,赫多三皇子正式即位为首领,协议即刻生效。 这份协议的后续,才是重点,才会带给大泽朝的不仅是寒沙关与赫多的友好,还有边境百姓的收入。 所以,冉昱再一次点兵,进行再一次的主动进攻。 “冉将军,这次让末将带队冲锋吧。”看着冉昱将身上的伤口简单包扎之后就再次翻身上马,身边的亲兵忍不住劝阻。 冉昱摇头,神色严肃,“不能叫对面的赫多人起疑。” “将军,您如何确信那蛮子会遵守协议?” 亲兵忍不住问。 冉昱笑了笑,“我不需要赌他遵守协议。我只需要知道,即便是战,咱们一样能胜!定这协议,只是我不愿再年复一年的战争罢了。” 这份协议知道的人少之又少,所以寒沙关的将士们很是不明白为什么冉昱要在这样的季节里跟赫多人再次起冲突。 八月,草场正肥。赫多人是不会多来滋衅扰事的。此时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 但是冉昱不会给将士们解释太多其中的隐秘,所幸冉昱来寒沙关收服的人心还算紧密。就算有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挑事,战争依旧打响了。 冉昱凶猛异常,战阵诡谲,让赫多人根本摸不清楚头脑。在狼狈抵抗之余,叫冉昱带着一队精锐冲杀进了赫多人冲锋士兵的中心。 再将赫多人首领的第二顺位继承人亲手杀掉之后,冉昱跟三皇子只有两人之隔。 那位首领就在不远处。 冉昱挥起长刀,那二皇子就被冉昱一刀枭首! 首级冲天而起,落在了三皇子的面前。在地上翻滚几下,一双圆睁的双眼直直的对着三皇子。 冉昱意味深长的看着三皇子。 三皇子脸色阴沉。 他明白冉昱的意思,他可以杀死二皇子,也可以轻易杀死他。 所以为了不死在战场上,为了他的赫多人首领的地位,他必须要在冉昱的耐心耗尽之前,杀死自己的父亲,顺利继位。 将与这位少年将军签订的协议正式实施。 冉昱一战成名。 再多的疑惑不解,在将士们的心中,也会随着冉昱的杀敌和带兵能力烟消云散。 但是冉昱还是对着战士们有一番说法的。 “之所以会选择主动发起这场战争,正是利用了赫多人的习惯。他们也习惯了我们在这个时候选择休养生息,所以在他们马虎大意仓促应敌的情况之下,咱们才能一举致胜!” “将军威武!将军威武!” 将士们此时没有不服的,纷纷振臂高呼。 冉昱微微一笑。 半月后,赫多人首领被暗杀身亡的消息传到了寒沙关内。 伴随着三皇子继位成为首领的消息一同进到寒沙关的是原赫多人首领的首级。 送首级来的人对冉昱说道:“我们首领说了,请问冉将军,这诚意,将军觉得是否足够?” 冉昱一笑,“三日后,寒沙关外,我愿与首领把酒言欢,共襄盛举。” “皇上!寒沙关捷报!” “寒沙关捷报!” “寒沙关捷报!——” 当冉昱在寒沙关用将近一年的时间,做到了许多人许多年都没能做到的事情传到了皇城的时候,人们才明白为什么皇帝会那么放心的让冉昱去寒沙关统帅自己的亲军。 皇帝拿着捷报看了好几遍,看到冉昱亲笔写就的“赫多人主动暂停交战”的时候,他负在身后的手,狠狠地握成拳头。 终于是成了一半! “冉将军大帅之风!大帅之才!乃是大泽之幸!”皇帝深吸一口气,“传旨,寒沙关继续镇守,与赫多人暂停交战。” “请冉将军,回皇城,与朕同庆此功!” 皇帝的兴奋不喻言表。 寒沙关外是富庶的草场,是拥有着关外矿场的赫多人,和赫多人之后更多的蛮族。 如果能与赫多人和平共处,甚至互通商贸,才是皇帝与冉昱对寒沙关最终的目的。 但是这个目的,在实现之前,谁也不能说。 所有人都只当皇帝只是叫冉昱去寒沙关领兵打仗的,谁也不知道皇帝最终的目的,是看上了赫多人的矿场! 当然,如果不是冉昱,皇帝也找不到人来实施这个想法。 “朕要给阿昱封侯!” 长安宫里,皇帝拉着冉嫮,心情畅快不已。 冉嫮笑眯眯,“封侯?阿昱才二十呢,就要封侯啦?” 皇帝笑着道:“算算日子,阿昱班师回朝,也得到年节边上,回来,正好双喜同庆!” “也好。”冉嫮可没有什么谦虚的意思,坦然接受。 皇帝问道:“娇娇觉得,长安候这个封号可好?” 冉嫮一愣,“长安?” “与你长安宫正好呼应,又应了你对阿昱的期望,岂不正好?” 冉嫮点头,握住了皇帝的手,“臣妾觉得,甚好。多谢皇上,臣妾很喜欢。想必,阿昱也会很喜欢。” “喜欢就好,朕,确实是要感谢阿昱。”皇帝叹息,“虽说当初朕,就在寒沙关领兵,那时却对寒沙关的情形有心无力。阿昱却是解决得很好。” “倒是皇上领导有方。”冉嫮轻轻地捧了捧皇帝。 皇帝很是受用,“油嘴滑舌。” 第三十八章 长安侯 皇城再一次下雪了。 远远的大泽的军队就在皇城外整齐排列着,最前面的黑色骏马上,少年将军身姿挺拔。 他看着这熟悉的城门,内心也是有些感慨。在西北吃了一年的风沙,终于是回来见见挂念的人了。 别的他都不担心,只是担心冉嫮。 在前朝收获了无数少年有为的称赞,在跟随皇帝到延极宫去的时候,冉昱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皇帝看着这个有一年多不见的青年,笑着揶揄道:“朕的大将军这是久不在朝堂,不习惯了不成?” “西北的野性其实更真实些。”冉昱笑笑。 皇帝赞同的颔首,“罢了,也不是叫你一直跟他们虚与委蛇的。”他道:“这次回皇城来,其实是要给你封赐侯位。顺便在皇城留几个月,多来看看你姐姐。” 冉昱是要回到西北去的。 这点所有人都知道。 冉昱自己也是知道的,尤其是在皇帝说出要给他封赐侯爵位的时候。功高震主,他不是不知道。 所以如果能让皇帝对他放心,他反倒是更希望留在西北。 至少寒沙关外的刺骨寒风是真实的,会让他时刻都有生存的危机感,而不是在皇城的繁华中腐烂。 “臣,何时能见见长姐?”冉昱问道。 皇帝笑笑,“怎么,担心你姐姐在宫里受委屈?” 冉昱摇头,“那倒不是。臣只是想念姐姐。” “朕已经派元桁亲自去长安宫请她了,应当是快了,坐下,跟朕喝喝茶。” 皇帝坐在榻上,招招手,示意冉昱坐在另一边。 “那臣就不客气了。”冉昱大咧咧的坐下,喝了一口茶,长长喟叹。 两人正说着话,元桁的禀报声就在外头响了起来,“皇上,琛婕妤到了。” 冉昱一下子站了起来。 皇帝让人进来,元福并着另一个小内侍掀开了帘子,冉嫮走了进来。 然后她的目光就落在了站在里面傻笑着的人身上。 冉嫮看着眼前的人,瘦了,晒黑了,也长高了。她缓缓地露出一个笑容来。 “回来了?” “许久不见长姐,长姐还是这么好看。”冉昱笑笑。 冉嫮走过去,拉住了青年的胳膊,上下打量了一番。 其实冬日里穿着厚实的锦裘,冉嫮根本看不出来冉昱有没有受伤,身体如何。 但是瘦了是能看出来的。 想到西北苦寒,冉嫮终于是没能忍住红了眼眶,她纤细的五指紧紧的握着青年的小臂。 “你吃苦了。” 她的声音嘶哑,让冉昱也没能忍住鼻尖一酸。 “没有,我还好,阿姐别哭。” 冉嫮侧过脸自己擦了擦脸,然后仰着脸看冉昱,“这次来要好好养好了再回去罢?” “都听阿姐的。”冉昱笑笑,扶着冉嫮在榻上坐下了。然后自己接过元桁送来的凳子坐下了。 看着元桁,冉昱笑着,“元总管看上去倒是健朗依旧啊。” 元桁笑着躬身,“借冉将军吉言,老奴身子还算不错。” 说完,元桁便退至门口留给三人说话的空间。 皇帝方才看了一会儿姐弟情深,倒是对冉嫮被娇惯更有了体会。 自己的大将军分明是将他长姐当成妹妹来宠爱,那可不得惯出些小脾气来? “阿昱就留在延极宫跟你姐姐用顿家宴再回去。冉府以前的房子,娇娇早就命人收拾好了,你就还回那边先住着,侯府的选址还有的掰扯。”皇帝道。 “是。”冉昱颔首。 席间皇帝特意将布菜的宫人挥退,只留了姐弟俩跟自己一起用膳,这样就越发像是一顿家宴了。 冉嫮给冉昱布菜,“喏,我记得你喜欢这个,特意请元公公叫小厨房准备的。” 冉昱吃的没心没肺。 冉嫮又给皇帝布菜,“多谢皇上费心安排。” 皇帝笑笑,顿了顿,最后还是将菜吃了,没有说话。 他想说的是,终究是不同于在外头。这皇宫高墙之后,即便他是皇帝,他也有不得不需要遵守的规则。 冉嫮现在终究还是后妃,在延极宫跟冉昱吃这样一顿家宴已经是实属不易。 好在两人都不是什么感情细腻爱伤春悲秋的人,所以在冉昱离宫之后,冉嫮的心情倒是平复了下来。 她陪着皇帝正在喝茶,突然道:“皇上是不是有话想要对臣妾说?” 皇帝看着她,情绪不明的道:“朕是想说...在这后宫里,终究是限制颇多啊...” 冉嫮看着皇帝,知道这男人其实想法跟她有时候很不一样,这会儿竟然有些小感伤了? 她弯弯唇角,“限制多,倒是事实。”然后她放下茶盏,拉了拉皇帝的衣袖。 皇帝放下茶盏伸手给她——这也不知道是什么开始两个人养成的习惯。 冉嫮继续道:“可是,世间之事,哪有十全十美?这后宫已经是许多人的求而不得,臣妾既然已在其中,又何必想那许多?” “你倒是看得开,不能同你弟弟常常见面,也不难受了?” “可是,他也是一个臣子,一个将军,这才是他最重要的身份,而不是只是一个弟弟。” 冉嫮认真道:“如果阿昱只是一个将来会走翰林的书生,臣妾自然不愿他受罪吃苦。可是他是一个将军,将军百战死。这是他的人生。” 皇帝将她的手紧紧握住,“好一个将军百战死。” 冉嫮的看法,与其他的女子永远都不一样。她也会心疼自己的弟弟在战场上受伤,但是她绝对不会因为怯战就做一个逃兵,同样的,冉昱也不会。 “得臣若此,朕之幸也。” 冉嫮看着皇帝,挑眉,“皇上怎么也不夸夸臣妾?” “夸你夸你,待阿昱的侯府确定下来之后,朕便也给你封妃,可好?” 这回,冉嫮没有拒绝,笑眯眯的点头。 皇帝要给冉昱封侯,这件事情在前朝掀起的波澜不如皇帝对着冉嫮说的时候那样的轻飘飘的。 以荣兴公一脉为首,朝上有近半文臣反对。 但是武将们却都持以赞同的态度,纷纷表示,冉将军的战功,得封一侯位,理所应当。 皇帝在这顿家宴之后,将冉嫮的话,在朝上说了出来。 “将军百战死。” 这五个字便叫全部武将全部动容,文臣却再也没人吭声。 于是,过了年才二十的冉昱,便成了本朝开国以来,最年轻的侯爷。 长安侯,冉昱。 第三十九章 亲事 一时间,皇城里最年轻的权贵便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想要趁着冉家势单力薄嫁入这没有婆母繁琐的侯府的人家大有人在。 想想也能知道,冉昱没有家人,唯一一个亲姐姐还是皇上的宠妃,身在深宫里根本不在身边。 若是嫁给冉昱,那就是一进门的当家主母,还不用伺候婆母。冉昱能在二十封侯就证明了在皇帝心中他有多受器重,故而,若是不嫌弃冉家家底薄弱的,都纷纷动了说亲的念头。 冉昱烦不胜烦。干脆闭门谢客。 要不就是赖在延极宫中不走。 皇帝挑眉,“成何体统?” 冉昱接过元桁送上来的茶盏,喝了一口,大咧咧的,“皇上给臣找了个大麻烦,还不能叫臣在您这里避避风头?” 皇帝看着冉昱,青年身姿挺拔,虽然坐得有些放荡不羁,但是是顶好的姿态仪容。 “不若朕在皇亲里寻一门给阿昱?” 冉昱摇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要不要,臣自知不足,这些个郡主县主还是留着皇上头疼吧。” 皇帝笑骂,“你这嘴也在西北成了刀子不是?尖酸刻薄,跟你姐姐有的一比。” “皇上这么说姐姐,臣待会儿可是要告上一状的。”冉昱坏笑一声。 皇帝哑然失笑,“算朕失策...别在你姐姐面前念叨些是非,不然少不得朕要受你姐姐一顿说。”说着他亲自给冉昱斟了一杯茶。 皇帝摆摆手,“这点郎舅关系,倒是叫你得意...朕回头就给你写个旨意,长安侯的亲事,朕自有安排,可好?” 这一声郎舅关系,冉昱自己是不会说的。说起来,冉嫮不算皇帝的妻子,所以皇帝可以跟冉昱拉近关系自称郎舅,但是冉昱自己是不能这么说的。 冉昱笑笑,“那自然好。多谢皇上。臣还没有要成家的想法,多等几年未尝不可。” “只要你姐姐不急,朕急个什么。” “这您就放心吧,”冉昱道,“我姐姐自然不会催我的。” 冉嫮何止不会催,现在她都恨不得冉昱是个和尚才好。否则她人在宫里,还能收到这家王妃,那家诰命送进来的帖子扰得不得清净,真真是烦人。 “皇后叫我此时去风朝宫做什么?”冉嫮很是纳闷。 自从冉昱从西北班师回朝之后,前朝荣兴公不厌其烦的给皇帝上眼药。 但是后宫里,皇后却是没有再对冉嫮如何,反倒是能避就避,能客气的地方也绝不会让冉嫮有什么不痛快的,此时却是主动叫她去宫里说话? 这是打的什么主意? 冉嫮不怕她,收拾一番,施施然的就去了。 凤朝宫里,其实不止有皇后,还有荣兴公夫人刘氏,以及皇后的嫡嫂赵氏。 今天早晨,荣兴公夫人就带着自己的儿媳进宫来了。 皇帝在延极宫里,跟冉昱一起喝茶说说闲话。得知了消息之后,不但没有自己过来,甚至连叫元桁传个话都没有。 皇后看着自己的母亲,瞠目结舌。表情难得的失控了,“母亲的意思,是叫我去同冉氏结亲?!” 她倏地站了起来,“母亲,您知道冉氏自从入宫之后,本宫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吗?!我恨不能再也看不见她那张狐媚的脸!我竟然还要上赶着跟她结亲?!” 荣兴公夫人叹息,拉住了皇后的手,“娘娘息怒,母亲何尝不知道你在那冉氏手中吃了亏。当初秦王为了那侍卫还驳了亦轩的差事,家里又哪里不知道的。” 周亦轩的夫人赵氏坐在一旁不敢吭声。她这次陪着婆母进宫来看望皇后,完全就是个摆设。 “那母亲还要叫我同那狐媚子结什么亲?更何况家里谁到了年纪了?”皇后皱眉。 “府中西苑里,王氏的女儿已经及笄。”荣兴公夫人慢慢的说,“那丫头长得像她娘。”她眉眼中带出一丝不屑嫌弃来。 王氏是荣兴公的一房小妾,因着她惯来是梨花一枝春带雨的路子,再加上年纪不大颇受荣兴公宠爱。 王氏的女儿长得和她母亲一个路子。 刘氏道:“我的意思,就是叫这丫头许了冉家的那小子,她母亲在府中,她不敢不听话。这不正好。” 皇后嘲讽一笑,“母亲,您这样安排嫣儿,父亲知道吗?” 荣兴公夫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为了家中,你父亲总是要同意的。他近来一直给皇上上折子,皇上也不甚理会。我给他解决了冉家,他总要答应的...” “解决?”皇后摇摇头,“您就确定冉氏能接受咱们家里一个庶出的女儿来做现在风光无限的长安侯的正妻?” “我自然没敢想长安侯正妻的位置。”荣兴公夫人尴尬更甚,有些讪讪的。 “那做个侧夫人总是可以的吧?毕竟是咱们府中出去的丫头,如何做他一个没有家世的侯爷的侧夫人也不算他吃亏了。” “母亲。”皇后疲倦的揉揉额心,“冉氏被皇上捧得高,怕是不会接受。” “她一个深宫妇人自然是做不了主的。”刘氏道,“只是叫你探探她的意思,看看皇上是不是另有安排。外头自然有你父亲去跟长安侯走动。” 深宫妇人。皇后看着自己的母亲,“母亲,我也只不过是一个深宫妇人罢了。” 刘氏自知失言,拉住皇后的手,落下泪来,“你总要这样伤我的心呢?我不过是一时失言,你却要这样记挂在心里...你在深宫中,你是皇后啊,如何跟她一样了?” 皇后?皇后又如何了? 周氏抚了抚身下的凤座,是啊,她是皇后。可是皇上却从来没有让她有过皇后的体面。 她的母亲进宫来了,皇上宁愿在延极宫里,跟冉昱谈天喝茶,也不愿来凤朝宫里给自己一点尊重。 “罢了,本宫这就宣冉氏来凤朝宫里坐坐,你自己同她去说吧。”说完,皇后便叫人去传话了。 这时候才看向了自己的嫂子,“铮儿近来可好?本宫备了一些东西,是给铮儿的,嫂嫂一会儿出宫的时候带回去吧。” 赵氏赶紧谢恩。 周铮,周亦轩的儿子,赵氏所出,也是荣兴公府到现在为止的唯一一个嫡子。 皇后自然很是重视。 “多谢皇后娘娘记挂,铮儿很好,只是常常念叨娘娘和太子呢。” 周铮跟太子差不多大小,国宴的时候能偶尔见上一面。 皇后应了一声,心思活络起来。 倒是可以叫铮儿陪着太子一起读书,免得太子一个人总是苦闷。有个兄弟陪在身边,解解乏也是不错。以后铮儿的心也会向着太子。 第四十章 争执 冉嫮到风朝宫里的时候,看见了坐在厅里的刘氏跟赵氏,有点疑惑。 虽然她不认识两人,但是诰命的品级吉服她还是能够认识的。 刘氏是正一品诰命,赵氏却不是。虽然周亦轩已经任了正一品领侍卫内大臣,但是皇帝却没有给赵氏加封正一品诰命。 然而荣兴公府却没有异议,没有人为赵氏请封。 所以刘氏不用向冉嫮行礼,赵氏却是需要的。 冉嫮向皇后行完礼之后,坐在了左手第一席,然后看着刘氏和赵氏,脸含微笑,没有说话。 看着走进来的人,刘氏跟赵氏都明白了皇后为什么说,自从这人进宫之后自己就从来都没有过过好日子。 冉氏很美,是女人看了都要感慨的美。 冉嫮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心里大概有了猜测。 这年长的妇人看着与皇后有几分相似,应当就是荣兴公夫人了。那这位一看就是陪坐的,应当就是她的儿媳才是。 这一家人,叫自己来风朝宫里是想说什么呢? 冉嫮是决计没有想过荣兴公府竟然会提出跟冉昱结亲的想法的。 在听完刘氏的话之后,冉嫮实在是没有忍住看向皇后。 在冉嫮看来,皇后不是个笨的。相反,她能够忍受自己在宫里这堪称独宠的状态,在暗处伺机而动。这样的人,心思不可谓不深的。 可是,皇后是吃错了什么,要跟自己结亲?相看两相厌就是两人的关系,还要结成亲家? 冉嫮笑笑,“荣兴公夫人怕不是在说笑?荣兴公府是什么高门贵府,冉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侯爷,怎么有那出息跟您家结亲事啊。” “琛婕妤莫要自谦。”刘氏笑着挥挥手,“现在整个皇城里,谁不知道皇上跟前,就属长安侯最为打眼。” “我家中有一个女儿,已经及笄,配长安侯,那是正正好,这不是天大的缘分是什么?娘娘说,是不是这个理?” 冉嫮现在能够确定,这门亲事,是这个高高在上惯了的荣兴公夫人自己的想法了。 就说皇后这么讨厌她,怎么会想要跟她结亲。 “夫人,本宫就直言了。”冉嫮没有心思跟这拎不清的妇人虚与委蛇,她勾起嘴角笑得嘲讽。 “我家阿昱,虽说现在只有自己一人。但是我家落魄之前好歹也是京中说的上名号的世家。” 冉嫮笑着摇头,“放在以前,倒是没有人敢说将自己家中不知所谓的庶女嫁给我家阿昱为夫人的,侧夫人,也不行。” 皇后皱眉,“琛婕妤,你也知道那是以前。冉家早就因为通敌背叛灭门了。什么世家早已过去。” 冉嫮目光倏然一历,“娘娘!皇上登基之初便已经为冉家翻案!冉氏英灵全都供在太庙英灵殿中!什么通敌之罪那都是些莫须有的东西!” 冉嫮气势太足,刘氏被唬的一愣。她在家中颐指气使惯了,就算女儿是皇后了,还是得听她的话。所有人对着她那都是小心谨慎细声细气的。 现在突然遇上一个一言不合就拍桌子翻脸的人,刘氏有些猝不及防。 皇后摆摆手,“本宫失言了。” 实在是冉嫮的态度太过傲慢,皇后忍不住想要针锋相对的嘲讽回去罢了。 冉嫮却不是很买账,她冷着脸道:“娘娘,咱们冉家小门小户的,配不上荣兴公府这门亲事,还请娘娘见谅,以后也不必再提了。” 说完,她起身对着皇后行了一礼,便自顾自的离开了。 刘氏目瞪口呆。 “这,这这成何体统?!”她不禁愤然道,“她还将你这个皇后放在眼中吗?!” 皇后自嘲一笑,“是不放在眼中啊。” 这不就是皇上的宠爱带来的底气吗?若是皇上能够给自己这个皇后一样的宠爱,后宫的这些女人们,还敢在自己面前这样放肆吗?! “但是您看,皇上会不会因此就责罚她?”皇后闭闭眼,“罢了,母亲跟大嫂回去吧。这亲事您是结不成了,还是消停些回去做您的荣兴公夫人吧。” 刘氏哪里想得到自己女儿作为一宫之后,竟然在一个婕妤手中这样无力? 就如皇后自己所说,这是皇上的宠爱带来的底气。 “太子到。”门边内侍的通传打破了这一室沉闷的气氛。 皇后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来,看着走进门来的少年,“融儿怎么来了?” “父皇派人到皇子苑中说外祖母与舅母到了,叫儿子来风朝宫见见。” 太子走到皇后身边,看着自己的外祖母与舅母对着自己行了礼才将人扶起来,“外祖母不必多礼。” 刘氏跟赵氏自己站起来,看着太子,脸上都是笑意。皇上能够叫太子来,证明了自己还是很在意这个儿子跟外家的情意的。 皇后此时心里也是好受了许多。皇上还是在意太子的。 “母后跟外祖母说什么呢?”太子问道,“方才在外头,孤遇上了琛婕妤。” 说道冉嫮,这几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太子挑眉,“是她跟母后说了什么叫母后不开心了?” 皇后笑着摇摇头,“融儿在意这些做什么?无事...你外祖母和舅母就要走了...” 说着皇后像是想起什么来似的,拉着太子的手道:“融儿还记得你铮儿哥哥吗?” 太子想了想,看向赵氏,“记得,是舅舅家里的周铮。” “是了,”皇后笑着道,“方才看你舅母才想起来,你铮儿哥哥只比你大个一岁,与你也算亲近的关系,日后可以叫你铮儿哥哥进弘毅斋陪你读书的。” 太子想了想,点头,“那我等会儿就去延极宫跟父皇请命,父皇定然会同意的。” 皇后笑笑,颔首。 等刘氏赵氏都走了,太子才在母亲身边坐下,问道:“母后,外祖母这次进宫来是做什么的?” 皇后揉揉额,“还不是为了...罢了,跟你小孩子家家的说这个作甚...” 太子不满意,“母后,父皇都说我翻过年就算十岁了,都是大人了,您怎么还把我当小孩子啊?” 皇后失笑,“是,融儿都已经十岁了...”她摸摸自己的脸,“原来已经这么久了...” 太子一脸迷茫。 皇后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无事,后宫的事情不用我儿烦忧的。就算再如何,我始终是皇后。” 太子便一知半解的离开了皇后的凤朝宫,来到延极宫跟皇帝回话。 此时皇帝正跟冉昱说着回到寒沙关去之后的事情,说到兴起,皇帝又留了冉昱用午膳,两人很是喝了几杯,此时皇帝正拍着冉昱的肩膀大笑。 “元总管,父皇今日很开心?里头是谁啊?” 太子从来没有在自己父皇面前得到这样开怀的大笑,所以在帘子外头听到了声音,没有忍住问了出来。 元桁笑笑为他掀开帘子,“是长安侯在里头。” 长安侯。 太子的脚步顿住了。 第四十一章 他会尽一切能力保护我们 是那个侍卫。 他看着正跟自己父皇坐在桌边喝茶的人,仿佛有些陌生了。 初初见到冉昱的时候,他还是只是个十多岁的少年,跟在父皇身边的侍卫首领身后。 等到没过几年,他竟然就已经顶替了侍卫首领的身份,成为了父皇当初最为信任的侍卫。 后来,父皇继位,他就成为了领侍卫内大臣——那个舅舅一直想坐的位置。 等到他姐姐进宫之后,他就去西北领了父皇的亲军。自己的舅舅才当上了领侍卫内大臣。 父皇在西北的亲军,那是自己最想要的。因为父皇是他最崇拜的人,所以他希望自己能够得到父皇的信任和重用,率领父皇训练出来的亲军,在边关为父皇建功立业。 可是在自己长大之前,父皇就将寒沙关交给了冉昱,还在这人二十的时候给他封侯。 在他面前,亲近极了,关系很好似的大笑,亲近的举止。都是对自己没有的。 冉昱看着发呆的小孩,从榻上跳下来,行礼,“臣见过太子。” 溥融看着跪在自己面前行礼的青年,心里的滋味很是复杂。舅舅说这个人是靠着自己的姐姐以色侍人才换来父皇的优待的。 他心里不愿意承认父皇是那样肤浅的人,也不想承认父皇对他就是更加看重。 所以很是纠结难受。 冉昱跪了半天,没有听见小孩叫起,有点纳闷。这是做什么呢? 其实冉昱对这个小孩没有什么印象。唯一一次接触还是在盛王派人追杀当时还是秦王世子的他的时候,自己被派去救他。 那个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孩,看上去倒是不像秦王的种。当时的冉昱心想,像他舅舅——周亦轩那个怂包。 现在这个软弱的小孩已经是一国太子了。 嗯,跪的有点久了。 冉昱放空自己。 皇帝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只是看着自己的儿子。冉昱跪地行礼,太子却在发呆。 若是换了别人,怕是会心里忐忑。但是冉昱应当是不会。所以,自己的太子,是在想什么想得如此出神?导致没有将一位侯爷的跪地行礼及时叫起呢? 冉昱没有动,这点耐心还是有的。只是心想,果然还是小孩子啊,我好歹算是你皇帝老子的近臣,你一个太子给我落太大的面子,就不怕你老子生气? 太子回过神来,发现冉昱还跪在地上,赶紧叫起。有些忐忑的看了父皇一眼,发现皇帝并没有什么表情。 冉昱站起身来,便没有再坐了,只是站在皇帝身边没有再动。 “父皇,儿臣有事禀报。”太子抿抿唇,道。 皇帝扬眉,挥手,“阿昱先回去,晚些时候,朕再叫你。” 冉昱便行礼离开了。元桁亲自领着离开了延极宫正殿。不过冉昱没有出宫,而是来到了延极宫的西侧殿的侧室里休息。 冉嫮此时也在这里。 看见了冉嫮,冉昱很是惊喜。 元桁笑着退出了房间。 皇上对这姐弟俩,总归是有些不同的。叫元桁来看,进宫了就是难以再见自己家的父兄亲人的,皇后也不外如是。 只是琛婕妤,皇上却愿意叫他们姐弟在延极宫多聚聚,不可谓是不用心了。 他们两人倒也是不避着谁,坐在一起便将最近的事情说了。冉嫮揉着额头,“不如我请皇上给你下个旨叫你出家得了,也叫我耳根子清净一些。” 在一旁的觅霜好些没笑出声来,自家主子的嘴真是越来越没有顾忌了。 冉昱都要被自己亲姐姐气笑了,“你有没有搞错,咱们家就我一个了,还出家?” 冉嫮拎拎他的耳朵,“你知不知道今天皇后娘娘也来找我说亲?” 冉昱惊讶,掏掏耳朵,“你说谁?” 冉嫮冷笑,“皇后娘娘家的庶妹,要来做长安侯侧夫人,你说呢?” 冉昱用胳膊捣捣冉嫮,压低了声音,“你是不是把皇后娘娘逼得太紧了?人家这是要跟咱们同归于尽的打法啊。” 冉嫮十分不雅的翻了个白眼,没有理会自己傻弟弟。 冉昱挠挠头,“不如我现在就回西北去吧?” 冉嫮哼笑,“方才我瞧见太子往正殿里去了,前一会儿子才在皇后宫里跟他遇上了呢。” “太子给你脸色看了?”冉昱皱眉。 “那倒是不至于,好歹我算是他父皇的妃子。太子自幼学习,哪里会如此失礼。”冉嫮摇摇头。 “只是估摸着因为皇后,他能正眼看我就怪了。” “可能还有我的原因。”冉昱摸摸鼻子,有些不自在。 冉嫮从鼻子里哼出一个疑惑的音节来,接过冉昱倒的茶,挑眉。 “我怀疑小孩崇拜他父皇崇拜的不行,看我去西北接了寒沙关的亲军,看我不顺眼。再有就是他那个怂包舅舅,估计没少在他耳朵边撺掇使坏。” 说到周亦轩,冉昱满是不屑。 在他走了之后才能接任领侍卫内大臣,还是靠着自己老爹荣兴公跟皇帝耍赖似的要来的。 什么东西?打仗的时候没看见这么锲而不舍的呢? “他负责后宫的侍卫调度,没有给你找麻烦吧?” 冉嫮笑笑,“你留下的人倒是好用,有皇上护着,我倒是没事。” 冉昱点点头,“管他呢,太子愿意听他舅舅的,咱也管不着。” “外甥总是要听舅舅的话的。”冉嫮笑道。 冉昱看着她,挑挑眉,“我可是听说了,你是因为不愿意现在有孩子跟皇上可是吵过架呢。” 冉嫮放下茶盏,“等你封侯完了,老实留在西北给皇上镇守西北边疆的时候,就是你当舅舅的时候了。” 她的意思,直白又呛人。 所以当皇帝听见这话的时候,都半晌无语。 “娇娇这是担心朕猜忌阿昱不成?”皇帝道。 冉嫮看着他,丝毫不介意自己跟冉昱的对话叫皇帝知道了。 她颔首,“自古以来,功高盖主不是什么好事。虽然我不知道阿昱在边疆到底做了什么叫皇上觉得他的功劳足以封侯,但是若是有如此功劳,长久下来,皇上难道不会担心阿昱会拥兵自重吗?” 她的话说得严重,原本还笑吟吟听着两人跟拌嘴似的说话的元桁,一瞬间便僵直了身体安静的退到一边去了。 皇帝神色莫名看着她,半晌才出声问道:“那么,冉昱会这么做吗?” “我说不会。”冉嫮道:“不是因为我能保证他不会有这样的心思。而是我能保证阿昱无论什么时候都会将我的安全放在前面。所以,他不是不会对权力东西,他会更在意我。” 冉嫮将手放在自己的小腹,“我现在是您的妃子,以后我的孩子是您的孩子。阿昱会尽一切能力来保护我们,而不是因为自己的欲望伤害我们。” “人心易变。” 冉嫮笑笑,“那咱们拭目以待。” 第四十二章 中毒 这一年的国宴,冉昱参加了。 不仅参加了,他风光无限。大泽最年轻的侯爷,席位仅次于皇家。 席间跟皇帝有说有笑的往来不是每个臣子都能有的待遇,所以为了巴结冉昱,频繁来跟他敬酒的人也不少。 冉昱是来者不拒,只要是跟他来喝上一杯的,冉昱都会笑着应下。但是要是继续深入说些什么,冉昱就会笑着打哈哈,说今日只谈乐事不谈其他,将人不软不硬的顶回去。 冉嫮坐在妃嫔坐席间瞧见了冉昱的状况,有些担忧。然后看了高台处的皇帝一眼,跟皇帝对视上,冉嫮哼了一声,侧过脸对着觅霜说了几句话。 没一会儿,觅霜就端着一碗热汤到了冉昱身边。 这会儿刚好有个臣子在跟冉昱喝酒,瞧见了觅霜,一开始还纳闷,直到觅霜开口。 “侯爷,主子说了,您少喝点酒,将这碗热汤喝了便吃些菜饱饱肚子。” 冉昱笑着接过觅霜手里的热汤一饮而尽了,才笑着道:“你去回了婕妤娘娘的话,我会注意的,叫她不用操心我。” 觅霜这才行了一礼,回去冉嫮身边了。 冉嫮听了觅霜的话,转过脸来,就看见了冉昱正对着她笑着。她没忍住轻声道:“去了外头倒是长了本事...” 觅霜笑着为她布菜,“主子就放宽心吧,侯爷早已是能独当一面的人物了。” 冉嫮哼了一声。 跟冉昱喝酒的那位大人倒是有些尴尬,所幸是在国宴上,不能离开自己的座席太远太久。便想着借口回去,看见冉昱还是将自己敬的酒喝了才笑着告辞。 长安侯虽说是没有长辈,但是一位宠妃长姐的地位可是不低。也像是护犊子似地照看着呢。想必琛婕妤在皇上耳边吹吹风,那分量也是不轻啊。 皇帝被冉嫮轻轻白了一眼,摸摸鼻子,转头看向元桁,“你去跟阿昱那臭小子说一声,叫他少喝些,免得他姐姐跟我置气。” 元桁笑着躬身应了一声。 以前是没有想过皇上真的会跟冉氏就像是普通人家的小两口儿似的,皇上竟是有些惧内的。 众人本就因为冉氏姐弟俩感情深厚而感慨,又看见了皇上身边的元桁公公亲自到长安侯身边嘱咐少喝些酒的时候,不得不叹服,什么叫简在帝心?这姐弟俩,真是把前朝后宫都拿捏得死死的啊。 这姐弟两人跟皇上之间的你来我往是在众人眼中的,太子看着这一幕,紧紧的抿住了唇。 父皇答应了自己,在过完年开春之后,便将周铮哥哥叫进弘毅斋来陪着自己读书,也答应了会让舅舅亲自教自己骑射。 本来是很开心的事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看见了那位长安侯之后,太子觉得父皇其实对他比对自己更好。 父皇给自己的,都是自己应该得到的。 可是父皇没有给自己的,才是自己想要的啊。 太子闷闷的低头饮了一口杯中的水。母后不许他喝酒,所以他杯中的一直都是水。 可是少年觉得自己这时候需要的是酒,就像冉昱一样,十几岁的时候就能跟父皇一起,在篝火前把酒言欢。 太子的神情,别人可能瞧不见,但是皇后是能看得清清楚楚的。皇上与冉氏姐弟俩的往来,实在是太不顾及太子的感受了。 但是她心里再不舒服,也不能去跟皇帝说,你顾及顾及你儿子的感受吧。 皇后的目光看向冉嫮。 这个女人,实在是命好。长得好,命大。 若是当初,冉氏姐弟随着冉府的一场大火去了,是不是现在的自己,还如当初在王府一样,地位固若金汤。而不是一个小小的婕妤便能叫自己颜面扫地? 无论皇后母子俩怎么想,冉氏姐弟的崛起已经是必然之事。 国宴结束之后,冉昱看着冉嫮离开了,才在众人的恭维声中离开了观海殿。 夜里,却是出了事。 皇子苑中,突然传唤御医,说是太子突犯恶疾不太好。 凤朝宫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皇后夤夜赶至皇子苑,而后便是去叫了宿在长安宫的皇帝。 冉嫮自然被吵醒了,在元桁的禀报中得知了是太子出事了,冉嫮赶紧帮着皇帝穿好衣物。 “臣妾不便前往,皇上仔细夜里凉。”冉嫮将手暖给皇帝,然后系上斗篷的带子,“太子定然会无事的。” 皇帝握了握她的手,便去了皇子苑中。 皇后坐在太子床边,看着太子脸色苍白的被御医催吐,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皇帝来的时候,皇后眼泪瞬间下来了,“皇上,融儿出事了...” 皇帝拍了拍皇后的手,没有说话,走到了太子床边。 此时床边尽是太子吐出来的秽物,味道有些难闻。皇帝没有在意,而是看着太子,问道:“太子这是怎么了?” 吴子元净了净手,“回皇上,太子似乎是有些...”他看着已经在嬷嬷的照顾下收拾干净的太子,低声道,“似乎是有些中毒症状。” 皇帝脸色沉冷,“中了什么毒?”这后宫之中,竟然还有人敢对太子下手?! 皇后闻言也是心里一惊,是谁?!竟然敢对她的儿子下手?! 吴子元道:“这毒物其实并不立即致命。少分量的混在食物中,只能叫人腹痛难受。长期服用的话,却是会伤及内脏,若是命大得以存活,也将伤及根底不得长寿。” 皇后脸色苍白,她看着床上的太子,流出泪来。 “是谁这样狠毒?太子才十岁,竟也是这样招人恨吗?” 皇帝却是问道:“这毒如此阴毒,是如何发现的?” 吴子元道:“所幸太子有福...看呕吐情况,今日应当是没有进食多少,摄入毒素不多。又加上未进食,反应明显才能够叫臣及时分辨出来。” 皇帝颔首,“太子现在如何?” “此时已是无碍了,待臣开些滋补的方子,以后半月注意饮食调养就好。” 皇帝摆手,吴子元便领着众人退了出去。 皇帝看着太子昏沉睡去,便看向皇后。 皇后此时眼眶通红,她坐在床边握着太子的手,心疼不已。 “皇后,太子中毒,你可有什么想法?” 皇后一怔,看向皇帝,“皇上,是否是宫妃所为?” 皇帝没有说话,伸手示意皇后继续说。 皇后道:“融儿中毒,应当是今日国宴之上的事。虽说前朝臣子们也都在场,但是能接触融儿饮食的,只有宫人们,是以,臣妾疑心是后宫妃嫔想要加害太子。” 皇帝应了一声,又上前去看了看太子,“此事,朕会彻查出真相。给皇后和太子一个交代。” 说完他直起身来,转身,“皇后自己多照顾好自己身子。”便要离开了。 看着元桁手中捧着一个白色的皮毛手暖等在一边,皇后突然出声道:“皇上此时还要往长安宫中去吗?” 第四十三章 湖中浮尸 皇帝顿住脚步,侧过脸看她。灯火映照下,神色莫名,皇帝开口道:“皇后?” “一个妃子,比太子还要重要?皇上此时竟也是不愿意多看看融儿吗?”皇后握紧手心。 似乎太子此时苍白的脸色却给了她莫大的勇气似的质问了一句皇帝。 “吴子元说了,太子此时无碍。”皇帝道,“朕此时要陪着皇后在此落泪哭泣好,还是立即去追查下手之人好?”他语气微凉,面容却是温和。 “太子中毒,臣妾心急如焚,一时失言了,请皇上见谅。”皇后话一出口就后悔了,立即跪地行礼。 “皇后心疼孩子,朕明白。”皇帝轻声道,“太子也是朕的儿子,朕又何尝愿意他受这罪?” 皇后正要说话,皇帝却转身走了。 一室静谧。 皇帝的确是回了长安宫。他此时并没有大动干戈在半夜彻查后宫的意思。 他没有坐轿辇,慢慢的顺着御花园走回长安宫,却在湖边昏暗的宫灯光下,看见了漆黑湖水中一片白色。 皇帝顿住脚步,便有内侍提灯去查看。 结果竟是一具浮尸! 内侍宫人们都骇然不已,只有皇帝自己神色淡然,他甚至走前了几步,命人将浮尸打捞而起。 他看着不远处的长安宫的宫门,心里叹息,果然是冲着她来的啊。 浮尸是长安宫宫人的衣服,脸已经被划毁了,看不出来到底是谁。 皇帝揉揉眉心,“此事你派人去查,每个宫里挨个儿去清点。从长安宫查起,先别惊动了她,叫觅霜同你去查人。” 元桁应是,一行人进了长安宫,正殿里果然亮着灯火。 冉嫮披着斗篷坐在灯下等着,看见皇帝进来,倒是没有什么意外。 “太子还好吗?”冉嫮问道。 皇帝走过来,拉住她的手,“无碍。娇娇还不休息?” 冉嫮摇摇头,“还有一会儿就天亮了,索性便等着去凤朝宫里请安。” 皇帝坐下,“皇后今儿许是不会用你们请安了。”他将冉嫮的手握紧,“后宫总是不能安稳啊。” 冉嫮没有说话,只是余光瞥见了元桁将觅霜叫了出去。她没有多问,“皇上要休息吗?” 皇帝摇摇头,“喝盏茶,过会儿得去处理太子的事情了。” 此事是否真如皇后所说,仅是宫妃所为,还是有前朝的掺和,还不得而知。 只是,先要将冉嫮摘出来,证明她的清白,否则...皇帝眼中闪过厉色,等要冉昱抽刀杀人的时候,就不好办了。 没过半个时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冉嫮坐在窗口,即便是这样,她也没有看见朝阳。 只能从高高的宫墙上看见一抹橘红,然后天就已经亮了。 冉嫮自嘲一笑,是她奢求了。 元桁等两人用完早膳,便回报道:“皇上,奴才与觅霜姑娘盘查了长安宫所有的人。长安宫,洒扫粗使的宫人盈雯就是昨夜湖里那个。” 冉嫮一怔,看向皇帝,“什么湖里那个?昨夜有人落水了?” 皇帝脸上不知是什么表情,他道:“昨夜朕回长安宫的时候,在临近宫门的湖中,发现了一具浮尸。昨夜里叫元桁同觅霜排查,便查出了是你宫里的粗使宫人。” 冉嫮皱眉,“这是何意?是要将臣妾与太子发疾绑到一块儿去?...太子不是突发疾病?!” 她看向皇帝,惊讶。 皇帝颔首,“太子昨夜里中了毒,好在不严重。” 冉嫮神色微冷,“竟然对一个孩子下手?这其中,莫不是...” 她住了嘴,再说,就犯了忌讳。后宫不得干政,若是太子中毒真的与前朝有瓜葛,那也不是她现在能置喙的。 她看着皇帝的神情,两手捧着自己的脸,“现在这宫里死了人,臣妾要怎么证明自身清白啊?” 她故作苦恼,声音轻哑,眼神却是戏谑的看着皇帝。 皇帝笑笑,“琛婕妤看,朕的证词,可能证明你的清白?” 冉嫮笑笑,“皇上自然是能证明臣妾清白了,可若是旁人觉得是皇上袒护可如何是好?” 皇帝喟叹,“那便当朕袒护你好了。” 凤朝宫里,皇帝跟皇后坐在上首,其余的妃嫔们都分坐两边列席在此。 皇后神色有些憔悴,是昨儿夜里照顾太子没有好好休息的原因。她看着坐在下面的各位妃嫔们,神色漠然。 妃嫔们都噤若寒蝉。得知了太子昨夜中毒了,而且跟宫妃们有脱不了的干系,谁还敢触了皇后的霉头? 冉嫮垂目看着自己的袖子,没有动静。 元桁将查出来的东西一一禀告给诸位妃嫔之后,便退到了皇帝身边。 “昨夜里,朕在长安宫中。所以,长安宫宫人沉尸湖中之事,琛婕妤是无辜受牵连。”皇帝声音清淡,道。 众位妃嫔的眼神又落在了冉嫮身上。大年节下的,皇上昨夜没有在皇后宫中,却是在长安宫中,真的是... 冉氏运道好,回回有人对她下手,都是皇上亲自为她下场解围。 冉嫮站起来对着上首位行礼,“多谢皇上证明臣妾清白,只是长安宫中无辜,下手之人却是不无辜的。请皇上皇后一定查明真相,也好叫宫中姐妹安心。” 皇帝道:“自然,琛婕妤落座吧。” 冉嫮这才坐了回去。 对面,怡妃的目光从她脸上扫过。无喜无悲的又转了回去,垂目,谁也没有看。 经过了魏贵姬的事情,怡妃父亲因着她封妃好容易升上来的官职也没了。怡妃也因为陷入残害宫妃和皇子公主的风波而被皇帝冷落了许久。 她现在仿佛是明白了,皇上是不会真的爱一个人的。尤其是,她现在没有任何价值。 美貌?她不如冉嫮。 家世,她父亲虽说任过督察院使,可是,那也是刚上任不久,就因着自己这事儿告老还乡了。 这才保住了自己这个妃位。 所以,冉氏会在皇上心中越过自己,是迟早的事情,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她弟弟现在是风光无限的长安侯,皇上的近臣。冉氏且还有的得意。 就算是将长安宫扯进来又如何?皇上亲自为她作证,谁能说个不字? 冉嫮看着面前的怡妃,心里叹息。怡妃终究还是天真了,这深宫之中,争夺一个拥有无数女人的男人的心是何其可笑的事情? 她原本想要抱养魏贵姬的孩子是没错的,错就错在她太过愚蠢,做了别人手中的刀,伤人害己。 只是一如冉嫮自己所说,这是她的命。 第四十四章 冉氏姐弟 皇帝看着诸位妃嫔,“太子之事,伤及国祚,若是后宫因一己之私,朕还尚且顾念,若是与前朝有所瓜葛...” 他没有说下去。 但是妃嫔都垂首不语,皆都明白他的未尽之意。 延极宫中,冉昱立在下首,听到皇帝说了昨夜里的事情,皱眉。 他知道自己姐姐在宫中必然会树敌颇多,但是没想到竟然会是处处杀招的地步。 “担心你姐姐?”皇帝问道。 冉昱颔首,“自然。昨夜里若是皇上不在长安宫,阿姐就是多长一张嘴也怕是无法自证清白的。” 皇帝笑笑,“你倒是小瞧她了。” 说完,皇帝也不再说笑,“岑兴元此人,朕曾经真以为是个人才。” 他原本官职平庸,自己的女儿自幼落水伤了身子他却瞒着不说。导致怡妃一直以为自己是能生育的,直到从王府到皇宫,才自己醒悟过来。 跟自己做了交易,在打击盛王一脉上也算是做了贡献,再加上怡妃的确没有给他造成过什么很大的困扰,一个不能生育皇子的后妃,给她父亲一个正一品官职不算什么。 “但是岑兴元的心太大了。”皇帝感慨,“即便是已经告老了,还是给朕出了个难题啊。” 冉昱心里明白皇帝的意思,便跪下来,郑重道:“臣愿意前去为岑大人送上一程。” 皇帝一笑,“阿昱,别这么严肃,朕也不想你背负上一些难听的名声。” 冉昱也笑,“那就当臣为了姐姐报复。总之,怡妃当初要害姐姐,这事儿,臣也计较进去。” 皇帝笑着虚点点他,“既如此,你便去,替朕送他一送。” 皇帝终究是没有叫冉昱独自承担这酷吏的名头,冉昱领了旨意,便带着人去了岑府。 岑兴元看见冉昱并不意外,看着眼前的酒樽,他问道:“你觉得你能改变自己的下场,不会同我一样?” 冉昱看他,年轻俊秀的脸上,尽是笑意,却不达眼底:“岑大人,你我不同。” 不同在哪里? 都是追随着这位帝王,都是为他所用,都有自己的私心。 “你不会懂。”冉昱坐在椅子上,看着他,“因为我不会利用我长姐。” 岑兴元浑身一颤。他抬头看着眼前的青年。 冉昱没有说话,笑笑,“可你会利用你的女儿,即便知道她可怜...” 冉昱站起来,双手杵着长刀,刀鞘顶端触地,他身姿挺拔,声音清冷,“岑大人,您请吧。” 岑兴元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道:“怡妃是无辜的...” 冉昱却道:“没有谁无辜,岑大人。她是你的女儿,就不无辜。” 岑兴元落下泪来,“我哪里知道,那是个公主...”他将杯中的酒喝了下去。 冉昱眼神毫无波动。 回到宫中复命,冉昱坐在皇帝另一侧,喝了一杯茶。才说:“其实臣与岑大人说话的时候,有一句话,臣觉得臣有愧。” 皇帝挑眉,“哪一句?” “臣没有利用阿姐。”冉昱看向皇帝,“臣其实应该是利用了阿姐,可不自知罢了。” “若没有阿姐在宫中,或许皇上也无法这样信任臣,给臣建功立业的机会。”冉昱直言不讳。 皇帝看着他,好半晌,突然伸手拍了拍冉昱的肩膀,“直到而今,你仍是愿意与朕说心里话。” 皇帝道:“是,如果不是你姐姐在宫里,朕不会将三十万西北亲军交到你手。” “但是你知道你姐姐跟朕说过什么?” 冉昱摇头。 “她说,”想起那日,冉嫮说起冉昱时,眼中的自信是那么的强烈,皇帝就笑了起来。 “她说,不是她保证你不会有这样的心思。而是她能保证你无论什么时候都会将她的安全放在前面。” 冉昱心头一震,彻底释怀。 他毫无顾忌的瘫靠在榻上,“臣其实一直对阿姐有愧。入宫不是她最初所愿,臣担心她是为了臣能在皇上手下施展抱负才妥协。” 冉昱看向皇帝,“直到臣回来,知道姐姐在宫中其实与皇上相处颇好,臣才放下心来。” “若你姐姐不进宫,会如何?”皇帝问道。 冉昱想了想,道:“她也不会想要嫁人。”说完冉昱又笑了起来,“所以其实入宫,还是她最好的选择。” 皇帝颔首,“不错。她很适合深宫生活。” “希望如此吧。”冉昱笑道,“待这件事情尘埃落地,臣便回西北去了。” “不多留几日?” 冉昱摇头,“阿姐本性不喜优柔寡断,留的久了,她倒要嫌我烦。” 皇帝一笑,“倒不是怕她不舍得?之前她生辰,可是念叨了好几回,你给她亲手做的长寿面。” “以前都嫌难吃,这倒是记挂上了。”冉昱为难挠头,最后笑笑,“罢了,御膳司的手艺定然比臣好的。” 这里不是冉府,不是那个只有两个人做主的院子,他也没有办法给冉嫮做上一碗面。 皇帝此时说对这姐弟俩没有愧疚那是假的。 “延极宫的小厨房倒是可以用用,不如朕也尝尝阿昱的手艺。” 冉昱惊喜,“那自然好,多谢皇上体恤。” 岑兴元被秘密处死,知情人不多。但是怡妃终归还是知道了自己父亲的死讯。 延极宫里,小厨房,宫人们被元桁亲自敲打过了。所以即便是看见了极受宠爱的琛婕妤跟胞弟长安侯毫无形象的在小厨房里亲手做饭的时候,也是深深地埋头不语。 冉嫮坐在小板凳上托腮看冉昱揉面,“怎么弄那么多?” “我就不用吃了?”冉昱皱皱鼻子,“快给我擦擦鼻子,痒。” 冉嫮拿帕子给他擦脸,“你这手艺不行了啊。” “在西北常常都是粗粮,大碗的肉汤,还能有时间给你揉面?”冉昱道,“我能揉成面团不错了。” 冉嫮便不再说话。 没有去理会前殿里,怡妃悲痛欲绝的哭诉。 她不敢质问皇帝,只能哭着问为什么。 皇帝看着她,“你父亲不满足于只做一个一品大员,他想要做吕不韦。” 怡妃一怔,本就脸色苍白,现在更是白的吓人。 皇帝看着她,“你是真的不知道,顶替春柔在你身边伺候的春江是什么人吗?” 怡妃呢喃,“春江,春江是父亲留给臣妾最后一个...”她一双美目失了神,“是春江...” “是了,观海殿中,趁着觅霜给长安侯准备醒酒汤的时候,在太子的饮食中下毒的是春江。或许她想将此事嫁祸给觅霜,但是没想到元福与觅霜一起去了后厨。”皇帝点头,耐心的给她解释。 “发现嫁祸无果之后,她便联合了你父亲留在长安宫中的最后两个人手将盈雯掳出来杀死,造成琛婕妤杀人灭口的假象。” 皇帝笑了笑,“只是岑爱卿或许怎么也想不到,朕那一天会在长安宫吧。” 第四十五章 怡妃 是啊,就算是岑兴元能掐会算,也不会知道,皇帝对冉氏竟会这样宠爱。 如果不是皇上就在长安宫,那么冉氏要将自己摘出来必然不容易。 怡妃看着皇帝,她问道:“皇上,事已至此,臣妾只求真相。” “真相往往残酷,你若是不知道,还能是怡妃,还能继续你现在的生活。”皇帝道。 “臣妾现在的生活,还有什么意思吗?”怡妃自嘲一笑。“臣妾来延极宫,遇见了长安侯。” 那是怡妃第一次看见冉昱,以前在王府的时候,或许也是见过的,但是那时候怡妃怎么会去注意一个小侍卫? 延极宫的宫人似乎对他极为熟悉,恭敬之余还带着亲近。若不是皇上自己对冉昱亲近,延极宫的宫人会表现出亲近来? 冉昱看见了宫妃,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是还是行礼了。他是侯位,对着皇后之外的宫妃都不必行跪礼。 “冉昱见过娘娘。”冉昱道。 “冉昱...”听见这个名字,怡妃神色复杂。 好一个一表人才的长安侯。 所以,就是眼前这个人,为他姐姐在宫中赚足了嚣张的资本。也是这个人,带着一杯毒酒去了家中,送走了她的父亲? “长安侯不必多礼。”怡妃声音艰涩,“你与...琛婕妤长得很像。” 冉昱一笑,没有说话。 “侯爷,您往后殿去。”元福对着冉昱行礼一笑,“都给您备好了。” 冉昱对着怡妃点头,便先行往延极宫后殿去了。那是皇上的地方,这个外臣却不必通报检查就自行去了。 冉氏姐弟,果真是不一样啊。 或许,如果父亲是个武将,便会与皇上更亲近些呢?就像冉昱一样,与皇上同生共死过了,是不是就会被多些信任? 怡妃看着皇帝,“您对长安侯,为何就能那样信任?就因为他曾经救驾有功?” “因为他敢对朕说心里话。”皇帝挑眉,他今天似乎兴致很好,便愿意对着这个已经没有多少时间的妃子多说些不能多说的话。 怡妃怔然,心里话?对着皇上说?谁会对着皇上说真心话呢? “你看,你也这样想对不对?”皇帝笑着从高位上走下来,“谁都觉得对皇帝说心里话是自寻死路。” 他摇头叹息,“所以啊,你们即便是揣摩帝心,也是不能知道朕的想法的是吗?” “阿昱与娇娇...”皇帝道,“与你们不同,你们牵累太多...朕就与你们一样...” 所以这才是阿昱那小子不愿成亲的原因吧?有了牵累就有了软肋。娇娇也是,不愿在自己立足不稳的时候有孩子,也是怕自己有牵累软肋吧? 皇帝看着怡妃,“爱妃,你说,你处心积虑想要抱养魏贵姬的孩子,是为了什么?” 怡妃道:“臣妾不能生...所有的御医都说臣妾身子很好...可是...从王府至今,臣妾大约是明白了...”她失了力气,跪坐在地上,青玉砖冰凉刺骨,就像幼时落水时那样。 她捂着小腹,“所以,父亲其实早就知道...” 她几乎要破碎了,看着皇帝,“您也早就知道了...” “岑兴元投靠朕的时候,要走的承诺是你的后半生安稳无忧...”皇帝站定在怡妃面前,垂首看她,“可惜啊,人心不足蛇吞象...终究他是不肯安稳的...” “所以,父亲从未想过,我不能生孩子...我的处境会是如何...”怡妃浑身冰冷,“我还忧心父亲是否会因为我而受您冷落...” 她喃喃自语着,双目涣散,眼泪滑下来却毫无察觉。 皇帝看着眼前的女人,无喜无悲。 他从来不缺女人,当初答应岑兴元,不是因为岑氏姿色如何,而是因为他需要岑兴元在盛王那里做一个棋子。 愿意捧着怡妃,是因为他愿意。 可是他不愿意了,怡妃自然骄傲不起来了。 而且,怡妃的手段不足,从王府开始就一直被皇后死死压住。自己给她的宠爱反倒是叫她蒙昧了。 他需要一个能够叫皇后清醒的人。 娇娇就很好的理会了他的意思,能做到叫他十分满意。 皇后已经有太子了,不可在后宫说一不二。 太子无错,皇帝不会如何。希望这孩子,别被他母后影响太深。 皇帝一时间想了许多,想到怡妃一个头磕在地上,才继续看着她。 “皇上,请您赐死臣妾吧。”怡妃额头贴在冰冷的地面,“陷害琛婕妤,太子中毒,魏贵姬与公主之殇都与臣妾有关,臣妾认罪。” 她觉得疲累了,被最亲近的人利用隐瞒,她毫无斗志和求生欲。 皇帝目光失望,可惜怡妃看不到。 求生,是一个人最基本的本能。不论在什么绝境之下,只要自己不放弃自己,那都能有一线生机。 当初冉嫮冉昱姐弟俩不就是死里求生吗? “朕不会赐死你。”皇帝转身,“即日起,瑶华宫闭宫,再不许开宫门。求死求生,你自己想想清楚。” 怡妃绝望,“皇上,臣妾还有母亲家族,皇上要如何处置臣妾家人?” “享受了你与你父亲带来的荣华富贵,现在承担后果不是天经地义吗?” 皇帝道:“朕也不会要他们的命,流放西北去,体会体会阿昱的处境。看看为什么朕会那么信任他。” 皇帝侧过脸,神色莫名,“爱妃,若你父亲处在阿昱的位置,如若是你的父亲受封侯位,他是选选择留在京城荣华一生,还是愿意回去西北,继续不知多久的边关苦寒?” “换做是你,你是否愿意你父亲立即回西北?” 怡妃心头一震,“他..她...他们竟舍得...” “是啊,他们舍得。”皇帝喟叹,“舍得荣华富贵,舍得亲人分离,心狠至此,你说,他们是不是比你们想的都清楚,都长远?” 怡妃这才明白,为什么皇上会宠爱冉氏至此。为什么那位青年侯爷会得皇上如此信任。 他们舍弃了常人都舍不得放手的东西,以如此代价换来皇上的信任宠爱。 “输给她...我没有怨言了...”怡妃哭着笑了起来,“她真狠啊...他们冉氏就剩长安侯一个独苗了...她竟也毫不在意吗?” 皇帝没有说话。 元桁进来,亲自将人送回了瑶华宫,瑶华宫中,所有的宫人全部一碗药下去变成了哑巴。 宫门上了锁,除非怡妃薨逝,否则再也不会有开启的一天。 冉嫮不在意吗? 她自然在意,所以那碗略有些咸的面,她吃的格外珍惜。 只是她不能说。 冉昱也不能说。 说了,就舍不得了。 三杯酒喝了下去,冉昱借着抹嘴的动作擦去眼角湿意,“阿姐,那我走了。” 冉嫮摆手,“去吧,至少不再是冬天赶路。” 已经是春暖花开了,必有归期。 第四十六章 封妃 封妃那天,典礼异常隆重,在妃位的制度上已经是做到了极致。 皇帝亲自到长安宫中将冉嫮接到凤朝宫,然后跟皇后一起册封冉嫮,全程陪同着。 这样的待遇,至少其他妃嫔是不敢想的。 尤其是在瑶华宫闭宫之后,虽然不知道怡妃到底是犯了什么罪被皇上施以这样的惩罚。 但是众人能够知道的是,冉氏独宠后宫的日子已经来了。她弟弟长安侯封侯之后,竟然自请返回西北驻守。 对自己这样的果决狠辣叫皇上大赞长安侯是他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允许长安侯在延极宫与琛妃同用家宴后再离开皇城。 冉昱在离开之前,请了皇帝的旨意,去了皇城内卫军的兵营里看望自己之前手底下的人。 看见冉昱的内卫军们都高兴,尤其是在冉昱说起在西北的战事的时候,大家心里都滚烫,说要是还能跟着大人一起并肩作战多好。 冉昱笑笑,“留在皇城未必不好,不然周大人早已去了西北不是?” 周亦轩尴尬一笑。 论职位,大将军同领侍卫内大臣一样都是正一品,但是冉昱有侯位在身,自己品级就要高过周亦轩。 所以即便知道冉昱这话说得不客气,他也是不敢反驳。心里却是埋怨着冉昱,吃着碗里的惦记着锅里的。 人都不在皇城了,还要来内卫军营收拢人心。简直无耻! 冉昱就算是不知道他心里所想,看他表情也知道他心里不痛快。 冉昱笑笑,那他就痛快了。 冉昱离开皇城,皇帝亲自在城门相送,看着冉昱和亲军越行越远。回到延极宫中,冉嫮已经坐在那里神色如常的看着书了。 看见皇帝,她笑了起来,“皇上回来了?” “阿昱走了。”皇帝道。 冉嫮点头,“这时候去,到了西北也就夏日里了,也不是什么好节气呢。” 说完她自己又笑了,“西北哪里有什么好节气。”她上下看看皇帝,“不过臣妾瞧着皇上还是俊美,想必阿昱应当也不会因为西北气候不佳而有什么变化。” 皇帝被逗笑,坐到她身边来,“朕竟是一时不知道娇娇是在奉承朕还是在自吹自擂了?” 冉嫮看着他,“一半一半。” 两人都笑了起来。 冉昱跟冉嫮双生同胞,说冉昱好看,不就是在说冉嫮自己好看吗? 看见冉嫮还能这样说笑,皇帝也就不那么忧心因为冉昱离开她会郁郁寡欢了。 皇帝伸手,将冉嫮抱住。冉嫮怔然,疑惑的看着皇帝的脸,“皇上?” 皇帝轻声道:“等下回阿昱回皇城的时候,朕希望他已经能做舅舅了。” 冉嫮耳朵都烧红了。 早晨,皇帝上朝去了,冉嫮也收拾完去凤朝宫给皇后请安。 现在妃位上虽说是有三个人,但是怡妃现在已经算作是打入冷宫了,所以,正儿八经的妃位就一个吃斋念佛的惠妃和一个独宠后宫的琛妃。 琛妃每回来凤朝宫请安,众位妃嫔都会眼红。 皇上现在后宫去的少,十回里能有七回在长安宫,所以琛妃怎么算不上独宠呢? 而且皇后竟也没有劝谏皇上,就由得冉氏这样嚣张。 冉嫮一身绯红水仙长裙,耳朵上挂着一对儿翡翠水滴坠儿,漂亮张扬。 她此时坐在众妃首位,正把玩着自己手指。她不爱留长指甲,所以一双青葱似的手嫩白干净。 皇后进来的时候,第一时间看见的就是冉嫮这样漫不经心的样子。 她想起来昨儿夜里跟陈嬷嬷的谈话,也是内务司将每月皇上留宿后宫的记录给她的时候,看见了长安宫那一片片标记,皇后表情麻木。 陈嬷嬷赶紧将册子收起来让内务司的人回去了。 她宽慰皇后,“娘娘,冉氏这样受宠,现在还是没有消息传出来,怕不是那回的避孕药叫她着了道。” 皇后的表情一动。 陈嬷嬷继续低声道:“而且,御医院那边,琛妃的脉案一直都有内寒之症,两者结合,说不定,她真跟瑶华宫里那位以前是一样的。” 皇后转头看她,眼中重新闪起光芒。 “是啊,不然,皇上这样宠她,又怎么会到现在还没有孩子呢?”皇后握紧了手。 “没有孩子,就算她再如何得宠,总有花无百日红的时候。那时候,就算冉昱如何得用,在皇上面前,也就是一个面子情分了。” 陈嬷嬷应和,“是啊,娘娘。您想啊,您生了太子,而且...”她压低了声音,“夫人又给您送了方子,您大有再怀一个的把握啊!” 皇后的心情,这才好了起来。 所以冉嫮被皇后用那种视线盯着看的时候,才有些纳闷,直接就开口了,“娘娘那样看着臣妾做什么?” 皇后眉头一扬,“昨夜里,又是琛妃侍寝了?” 冉嫮应了一声,不知道皇后问这个做什么。皇帝来后宫的日子,基本上都在长安宫。偶尔自己不舒服的时候去别的地方。 这么长时间都这样,她还以为皇后已经适应了呢。 冉嫮弯弯唇角,看着皇后,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她从这个女人的眼中看到了熟悉的东西。 ——斗志。 是什么给了皇后重燃希望的种子? 冉嫮很有些兴致,没了怡妃,这后宫暂时又没有新人,原本会以为有的无聊了,没成想皇后竟然重燃斗志,这会儿怕是不能平静了。 回到长安宫里,摒退了所有人,内室里,冉嫮坐在摇椅上,听着觅霜在自己耳边低声说着话。 她手搭在自己小腹上,微微闭目。 “这后宫之中,果真藏龙卧虎,不可小觑啊。怡妃,可惜了。” 怡妃身边的春柔春江到底是什么人安排到怡妃身边的,又到底做了些什么,怕是只有这已经伏法的两人和幕后之人才最清楚了。 “主子,您现在就要拿掉药吗?”觅霜看见她的动作,轻声问道。 冉嫮弯弯唇角,“怕是要叫皇上再等等了。” 觅霜点头,她也不赞同冉嫮这时候怀孕,宫里没了怡妃,却也并不太平。 至少,要等主子能掌握绝大多数主动权的时候,才是小主子到来的最佳时机啊。 延极宫里,皇帝听完元桁的回报,摇头叹息,“朕等等...等罢,且看她什么时候愿意给朕实现。” 皇帝书案上,有一个小小的锦盒,锦盒里是一个纯金长命锁,那是他小时候的东西。 元桁心里叹息,琛妃娘娘倒也是太过小心了。以她的手段,再加上皇上明里暗里的护着,怎么就不是合适的时候呢?他瞧着,两人分明都盼望有个孩子的。 皇帝收起锦盒,“午膳叫她来延极宫,有她爱用的莲子羹。” “是。” 第四十七章 母女谈话 冉嫮在宫里过完了自己的第二个生辰,此时她已经满了二十了,但是因着颇多顾虑,现在还是没有自己的孩子。 皇帝自己虽然心知肚明,但是竟然却是替冉嫮瞒着所有人。只是回回都要叫吴子元替冉嫮诊平安脉的时候仔细再仔细,未免这药真的伤了身子。 皇后最近过得倒很是春风得意,自己的亲侄儿被皇上宣进宫里到弘毅斋陪太子一起读书。 伴读不是本朝惯例,但是皇上愿意为了太子而叫皇后母家侄儿入宫伴读,不得不说是为太子考量颇多了。 只是太子如今虚岁十二了,皇帝自己还就只有这一个儿子再加上一个性格内向的公主,这叫朝臣们很是担忧。 琛妃受宠,原本以周家为代表的世家们还很是忧心了许久。 因为冉昱封了侯手中又掌着军权,若是冉氏在后宫得了一儿半女的,这大泽的天下还不得尽落他们姐弟二人之手? 只是眼瞧着冉氏入宫都已经两年了,还没有消息传出。众人都怀疑,冉氏是不是不能生育?这叫许多人都松了口气。 可是该做的事情还是不能不做。 冉氏入宫便是专宠之姿,直到现在皇上对她还是捧在手心里宠爱的。眼瞧着后宫里现在的妃嫔们是斗她不过了,不如早早的劝谏了皇上再来一次选秀。 选些新人们来宫里,一则分去冉氏的宠爱,再有就是皇家可以绵延子嗣。 荣兴公夫人进宫给皇后请安,将荣兴公的话带到了凤朝宫里。 皇后有些犹豫,一个冉氏已经是叫她焦头烂额了,若是再进来些新的妃嫔,她又该如何自处? 荣兴公夫人显然是知道自己女儿的顾虑在那里的,又想到了自己丈夫的话,便拉着女儿的手细细宽慰。 “我的儿,这两年来,那冉氏在后宫里自然是出尽了风头得尽了恩宠不是?” 皇后点头。 冉氏这狐媚手段是真的将皇上的心笼络了不成?两年了也没见皇上腻味。 “所以,若是宫里来了个厉害新鲜的,皇上还会只宠爱她一个吗?” 皇后道:“当初与冉氏同进宫的也不是没有那鲜艳的,不过也不是冉氏的对手。” “你若不试试,又怎知道行不通?”荣兴公夫人道,“这世上难不成就她冉氏一个美人不成?天下美人尽入皇城还选不出一个堪比她姿色的吗?” 她看着皇后犹豫的神色,又下了一剂狠药,“为娘说句难听的,你也别怪罪。皇上现在可还对你如从前?” “从前?”皇后自嘲一笑,从母亲手中将手抽了出来,“皇上对我,向来只给尊位不给恩爱,您难不成不知道?” “所以,你既得不到,又何惧她人来与冉氏争夺?”荣兴公夫人叹息,看着皇后这样她心里难受,只是想着荣兴公的嘱咐,有的话还是得说。 “你权当做高台看戏,不好吗?” 皇后站起来,“又岂知,我也只是一个戏子说不定。皇上的心思,谁又能知道呢?” 她看向窗外,“母亲的意思,我明白了,今儿皇上会来凤朝宫用晚膳,我会同皇上提起的。” 荣兴公夫人见室内就只有母女两人,并着一个伺候的陈嬷嬷,便轻声道:“娘娘,臣妇给您的方子,您可用了?” 皇后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小腹,“用了,只是一直没有...” “再等等吧,你自己得抓紧了,你也不小了...就只有太子一个...”荣兴公夫人的声音含糊了下去。 皇后应了一声。看向窗外,那边是长安宫的方向。 她这里离长安宫远,若是离得近了,定是能听见里面的鼓乐声,和琴声的。 近来宫中无事,冉嫮的确有些无聊,便自己谱了些新的曲子,日日得趣。 皇帝来的时候就要皇帝一起听听,两人有商有量的,倒是很有些共同话题。 要么就在惊鸿殿里,冉嫮换上了一身舞裙,翩跹柔美,却又是那样引人注目。 总之,冉嫮自己解闷,皇帝也很是开心。 冉嫮很懒,不是什么时候都愿意给他跳舞的。大多时候总是像只猫一样,懒懒的窝在摇椅里看书,或者是睡觉。 这段时间冉嫮出乎意料的活跃,皇帝倒很是惊喜。便有空就来长安宫,听她弹琴,看她跳舞。 自己仿佛一身的倦乏就都没了似的。 故而,皇帝夜里到凤朝宫的时候,便察觉到了区别。皇后一向端肃,凤朝宫里一贯都是这样规矩的氛围。 之前不觉得有什么,今天下午跟娇娇一起谱曲的时候,那种轻松惬意就很叫他舒服。现在,是不得不严肃了。 皇帝坐下的时候,皇后才从内室出来。 她回味着嘴里刚才喝下的苦药汁,笑笑,“臣妾见过皇上。” 皇帝摆摆手,“你母亲回去了?” 他似是不经意的一句话,叫皇后身子一僵,“是啊,母亲...也是来看看铮儿...” 皇帝没有在意,摆手,“荣兴公府就周铮一个嫡孙,不怪荣兴公惦记。” 皇后勉强一笑,跟皇帝一起用了晚膳,只是看出来皇帝明显胃口不佳。 皇帝跟冉嫮一起用膳惯了,自己的口味也变了。冉嫮口味刁钻,爱吃些清爽的东西,或者有时候也喜欢重些口味的菜式。 皇后这里一直都是规规矩矩的例菜,皇帝自然没有什么胃口。 但是皇帝没有说什么,喝下一小盅汤,便不再吃了。 皇后道:“皇上口味变了许多呢。”她看着桌上的菜,笑了笑。 长安宫每月小厨房的消耗都要经过她,所以冉嫮对吃食有多讲究皇后是知道的。皇上的改变,那自然是冉嫮的功劳。 皇帝看着她,毫不在意的笑笑,“娇娇嘴刁,吃食上是讲究了些。” 皇后笑容一滞,垂目,“是,琛妃年纪还轻,倒是愿意花心思。” 皇帝眼中闪过嘲讽,“朕下午用了些点心,现在胃口不佳,倒是辜负了皇后的膳食。” “无碍。”皇后打起精神来,“那便都撤了,皇上喝些茶清清口。” 两人喝着茶对了些宫里的开支账目,皇帝只是听着,不时的点头。 没一会儿,皇帝便乏了,洗漱了一番,便准备躺下了,皇后跟在身后,突然握住了皇帝的手。 皇帝一怔,侧过脸看了眼皇后的脸,眼中情绪莫名。 但还是反握住了皇后的手。 第四十八章 前朝后宫 皇后用过水之后,重新躺下,皇帝已经闭上了眼睛。但是皇后知道,他没有睡着。 皇后犹豫了一下,还是道:“皇上,后宫如今两年没有孩子的动静了,臣妾...有些忧心。” 皇帝闷闷的应了一声,“朕前朝事多,后宫倒是来的少了。” 黑暗中,皇后的唇角勾起嘲讽的笑容来。不是后宫来的少,而是都在长安宫吧? 只是若冉氏是个怀不上孩子的,皇上再怎么宠幸长安宫又有什么用呢? “皇上,若是觉得后宫妃嫔们,都伺候的不尽心了...”皇后试探道:“不如今年再开一场选秀?” 皇帝睁开眼睛,侧过脸,在黑暗中,他看不清皇后的神情。所以他干脆又闭上了眼睛。 “选秀劳民伤财,且离上一场选秀不过才两年时间。”皇帝道,“若是太过频繁,叫天下百姓如何议论皇室?” 皇后心里叹息,“可是皇家子嗣也事关国家社稷,臣妾作为皇后,看着后宫中冷清,臣妾如何能不忧心呢?” 皇帝没有说话,看来今日荣兴公夫人进宫请安,也是有目的的啊。 叫皇后以子嗣为由劝谏自己,是冲着娇娇来的,还是对着自己发难? 荣兴公打的又是什么算盘? 沉默在室内蔓延,皇后知趣,没有再说话了。其实这番说辞,她有着自己的目的。 母亲想叫自己劝谏皇上再开选秀,自己却是想要皇上先断了冉氏的恩宠。 皇上在意自己的百姓评论,他定然也不会希望自己背上一个因为一个妃子而叫皇嗣凋零的名声。 若是冉氏能生,那么皇上宠爱她冷落了其他的妃嫔那么皇后还不会有如此理由。但是冉氏不能生,皇后劝谏这话合情合理。 皇后看着皇帝自己一个被窝,抬起手,想要拉住皇帝放在身边的手,但是还是没有,慢慢的自己将手放进了被子里。 长安宫里,一直都没有两床被子。皇后听过一件很可笑的事情,冉氏的身子一直不算很好,小日子时间并不准确。 有一回早上,她便弄脏了皇上的寝衣,元桁便又赶紧回延极宫取皇帝的衣裳,免得延误了早朝。 就这样,皇帝不仅没有怪罪,还命延极宫取了他的常服物品一应在长安宫制备了一套。 然而,自己作为他的皇后,却只能规规矩矩的跟他两个被子,宛如陌路。 皇后慢慢的闭上眼睛。若是皇上跟以前一样,对谁都这样,皇后还找不到怨恨的理由。 可是偏偏有个冉氏,与旁的所有人都不一样。皇上对她,好的叫人心生厌恶嫉妒。 叫皇后...不得不厌恶怨恨极了。 早朝,皇帝看着侃侃而谈的荣兴公,笑笑,“荣兴公实在是太过关心朕的家事了。” “皇上家事即国事,不可马虎。”荣幸公道,“若皇上觉得大肆选秀劳民伤财,那么此次,即在合适年龄,只在皇城中世家及各位品级官员家中小选即可,皇上看如何?” 皇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笑着同意了。 长安宫里,冉嫮看着皇帝,“皇上心情不好?” 皇帝喝了粥,便放了筷子,“皇后与荣兴公,倒是父女连心。” 皇帝侧脸注视着冉嫮,这张脸看了两年多,算作朝夕相处,可是却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种平淡。 每次看见娇娇,总能不由自主的轻松,愿意多给一些,况且总是要索取回来的。 他伸手一点冉嫮额头,“若非娇娇执意,现在也不必陷入这境地。” 冉嫮捂着自己的额头,“皇上这是气什么呢?我如何就陷入什么境地了?” 皇帝却笑笑,没有说话。 夜里依旧留宿了长安宫。 只是后头,宫里的人渐渐就发觉了,皇上留宿长安宫的时间明显少了。往日里的绝大多数已经渐渐地变成了半数。 只是冉嫮依旧是风轻云淡的样子,不管皇帝是不是留宿长安宫,也不管皇帝宠幸了哪位妃嫔。 皇帝来,就来,一切照旧。 皇帝不来,那冉嫮自己一个人也很舒适。 总之,旁人以为的失宠,对冉嫮来说都不是什么大事。 更何况,听说皇后和荣兴公都已经进言选秀了。皇上自己也答应了。 虽说只是一场小选,但是只要有新人入宫,现在这潭死水,总会有人去打破平静的。 冉氏在后宫中独宠的日子总该到了终结的日子。 冉嫮坐在延极宫的书房内室里,手中翻过一页书,听见了外头正向皇帝进言的臣子们的话。于是便饶有兴致的放下了书仔细听着。 看样子,不论是前朝还是后宫,都以为自己已经失宠了啊。 怪不得最近刘贵人总是在自己面前蹦跶,这是还没吃够苦头啊。 前几日宫里盛传琛妃失宠,所以御花园里,刘贵人与两个低位嫔妃赏荷正说到这事儿呢,冉嫮采莲的小舟就从莲花中驶出撞了个正着。 冉嫮抱着几朵荷花,站在小舟上,看着凉亭里的刘贵人,心里还纳闷这人是有多差的运气啊?回回在御花园里使坏都能叫自己撞见。 冉嫮笑笑,这都自己一头撞上来了,不好好利用刘贵人这只鸡,怎么去震慑后宫里其他的猴呢? 所以冉嫮毫不客气的罚刘贵人在凉亭里跪上两个时辰,这两个时辰里嘴巴索性也别闲着,将《道德经》念个遍吧。 刘贵人又哭哭啼啼的跪了下去,哭哭啼啼的念了两个时辰的《道德经》,将一张嘴巴都说干了皮,最后不得不假装晕倒才被看守的宫人报给冉嫮。 冉嫮吃了一个冰碗,听见了宫人汇报,笑了笑,“刘贵人这身子怕是不太康健啊,来人。” 寄露走上前来,“主子?” “去御医院要一副解暑气的药汤,你亲自送去雨花阁看着刘贵人喝下了再回来。否则这要是跪了两个时辰就中了暑,叫本宫怎么安心?” 冉嫮一句话打破了刘贵人妄图借故装病的念头,只能捏着鼻子当着寄露的面将一碗苦汤药喝了下去。 等寄露走后,刘贵人铺在被子上终于真的哭了出来。是否自己与御花园犯冲?回回都叫冉氏遇见吃亏! 小宫人取来伤药给她将膝盖涂了药,刘贵人才终于安静了一段时间。 冉嫮笑着看着打发了大臣走进内室来的皇帝。 第四十九章 小选 皇帝走进内室,对上的就是冉嫮的笑容。 他脚步一顿,“这是在笑什么呢?”然后走了过去,坐在了她身边。 冉嫮笑道:“听说下个月就要小选殿选了?” 皇帝颔首,“怎么?娇娇不高兴?”他饶有兴趣的看着冉嫮,似乎想看她有什么样的反应。 冉嫮摇头,“自然不是,臣妾高兴。” 说着她凑近一些,“听说,这次小选,周大人可是努力筹备了许久的,所以臣妾这些时日的表现,应当是不会叫周大人失望吧?” 皇帝摇头失笑,“促狭。” 旁人都以为冉嫮侍寝时间减少是因为皇帝听进去了皇后的劝谏,实际上那是琛妃娘娘自己的主意。 “既然皇后娘娘劝谏,皇上要听才是。”冉嫮如是说,便将皇帝给拦在了长安宫外。 皇帝无奈,“娇娇又要玩什么?” 冉嫮走近皇帝,她双手负在后面,仰头跟皇帝对视,轻声道:“皇后娘娘与荣兴公这样处心积虑,臣妾又怎么好叫他们失望。” 她在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请皇上跟臣妾一起,来看看他们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好不好?” 她的姿态亲昵活泼,宛如在跟皇帝玩闹。至少站在宫门外,旁人看来就是如此。 皇帝跟她对视,没忍住叹息,“也不知道你这是在玩什么...行行行,听你的,那朕可就走了?” 冉嫮伸出手来,对着皇帝示意。 皇帝伸手。 冉嫮放下了一个小香囊,“臣妾瞧着皇上容易招蚊子...这个给您...里头是艾叶碎和臣妾惯用的香料,您应是闻不出苦味儿来的了...” 她微哑的嗓音絮叨着,手指在皇帝手心里拨弄着香囊,却像是在拨弄着皇帝的心弦。 皇帝没有反应,冉嫮疑惑抬头,“怎么了?不喜欢?” 皇帝握紧手心,顺便将冉嫮的手也握住了,“喜欢,娇娇送的,朕如何会不喜欢?” 冉嫮便笑着恭送圣驾离开了长安宫。 自那之后,长安宫便渐渐成了众人眼中的失宠状态。 回想这些,皇帝便很是想知道,如果皇后跟荣兴公知道这小女人压根没将失宠不失宠的放在心上会是怎么想的。 “皇上,殿选臣妾可以去吗?” “娇娇想去?”皇帝将她的手拉住,眯了眯眼睛,“朕瞧着,娇娇分明是盼着朕少去长安宫的是也不是?” 冉嫮赶紧扮出一副故意苦兮兮的样子来,“怎么会呢?皇上不来,臣妾日日以泪洗面懊恼自责...” 皇帝被逗笑,“罢了罢了,允你允你,去便去吧。”他说着看着冉嫮的脸,轻声道,“叫她们瞧瞧宠冠后宫的琛妃的风采,学习一二,也不是不行。” 冉嫮笑眯眯。 殿选那日,皇后先到了流云殿,跟内务司的安万维核对起了流程来。 确认无误后,皇后摆摆手,安万维知意退下了。 惠妃坐在下首,看见皇后自己按了按额角,便关切问道:“娘娘昨儿没有休息好?” 皇后笑笑,“许是着了风,无碍。” 此时皇帝与琛妃还未到场,但是按照时辰,秀女们也的确是该入场了。 皇后看着自己左手边应该是皇帝的首位,目光有些自嘲的。昨儿夜里皇上歇在了长安宫,此时还未到,也不知道会不会责怪琛妃,因为她而延误了事情呢? 应当是不会的了。 秀女们不多,通过皇后初选,此时能在这里的也不过将近四十位秀女。 这都是各地官员府上,皇城里世家的姑娘们。才情样貌那自然是一等一的好。 若是能找出一两个与冉氏匹敌的,那自然就再好不过了。 皇后的目光落在了中间一位秀女身上,目光深沉。 还未正式开始,秀女们跪在地上对着皇后行礼,这会儿外头内侍唱报:“皇上驾到——琛妃娘娘到——” 皇上竟是伴着琛妃一起来的。 皇后袖中的手紧紧的握到了一起。皇上这是要给冉氏天大的脸面吗? 在秀女们还未入宫之前就给她们一个好大的下马威,冉氏真是好手段! 皇帝坐到首位,看冉嫮给皇后行礼落座了才将目光移到了下位。 冉嫮坐在椅子上,心里叹息。早知道椅子这么硬,还得坐好一会儿,就不撩拨皇帝了。 她微微动了动身子,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了。皇帝见着将手抵在唇边忍笑。这小女人昨儿夜里也太嚣张了些,自己便好好的收拾了她一顿,现在怕是有些不舒服的。 秀女们虽然不知道上头的动静,但是琛妃的盛宠算是见识到了。 皇上没有跟皇后一起来,反而是与琛妃同行。听说琛妃进宫两年,几乎是独宠之姿,娘家胞弟又是皇上近臣长安侯,这番风光几乎叫秀女们羡艳极了。 这才是自己想要的入宫之后的生活啊。 秀女们充满了期待,听到了皇后准备开始的号令,更是激动不已。 有那胆大的,悄悄地抬头看了眼琛妃娘娘。一看,心里的激动立时就消退了下去。 难怪琛妃娘娘能独宠后宫,这姿色,这身容,其实一般人可比的? 冉嫮今儿难得着了妃制华服,一副红宝石点翠的百蝶头面衬着她更是面容精致。 再加上昨儿夜里跟皇帝胡闹了,脸色红润姿态慵懒的样子,更是谁也学不来的妩媚。 一连好几组秀女皇帝都没给个反应,皇后心里叹息,只能示意安万维再叫下一组。 “...从三品光禄寺卿李荣清之女李蓁蓁...” 看着下面缓缓走上来的人,冉嫮有些兴味的直起了身子。 原本有些兴致缺缺的皇帝看见了冉嫮这样子,也挑挑眉,颇感好奇的往下面看去。 后宫里能叫娇娇提起兴趣的人已经不多了,这是看见了什么人? 走上来的李蓁蓁年十六,穿着一身白色长裙,发髻温柔,只配戴着一支珍珠步摇,一对儿白玉耳坠更显得她气质出尘。 如果说冉嫮像是百花中最灿烂的芍药,那么李蓁蓁更像清冷冷的山中泉水。 冉嫮上下打量着李蓁蓁,看样子,荣兴公真是花了精力啊。这李蓁蓁... 她转头看皇帝,果然看见了皇帝眼中的欣赏之色。冉嫮笑着托腮,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 荣兴公大约是想,皇帝吃多了自己这一款,换换口味或许更新鲜? 好主意。 皇帝哪里能注意不到冉嫮的注视,看见了她目光在自己身上转来转去,又不时的看向下面,皇帝有些脸黑。 第五十章 李婉仪 娇娇这目光是什么意思?觉得自己见色起意? 皇帝捻了捻手指,这小女人,真是欠收拾!昨儿夜里果然还是手软了! 皇帝看见李氏时眼中的兴味自然不止冉嫮一个人注意到了,皇后也是看见了的。 所以她强忍着心中的不快,点了李氏上前来回话,好给皇上增强印象。 “李氏,可会什么技艺?” 李蓁蓁上前一步行礼回话,“回皇后娘娘,臣女自幼习琴。” 也是会弹琴的。 皇后的目光下意识的看了眼冉嫮,看她托着下巴饶有兴味的样子,又转了回去。 冉氏在宫中两年多纵横无敌,现在有一个不输她的李氏出现,冉氏心里定然也是会有紧迫感的,一如当年冉氏入宫时的岑氏一样。 皇后看向皇帝,笑着道:“皇上,臣妾觉得李氏甚合臣妾眼缘,不如就选入宫中,也好为后宫中增添些不一样的颜色。” 皇帝的目光从李氏身上收了回来,看了皇后一眼,他目光含笑,“既然合皇后眼缘倒也不错...琛妃看呢?” 冉嫮看着把话题引向自己的皇帝,挑了挑眉,“臣妾也觉得李氏很是不错,气质清冷孤傲,后宫中尚未有这样的姐妹,留下来倒也可行。” 冉嫮看着皇帝展颜微笑。她知道皇帝的意思,如果自己否了李氏入宫,大概率皇帝就不会留人了。 但是否了一个李氏,以后还会有王氏孙氏。所以何必在这时候怯场? 皇帝深深地看了冉嫮一眼,“既然皇后与琛妃都觉得合适,那么李氏就入宫伺候着吧。” 李蓁蓁深吸一口气跪拜谢恩。 临退场时,她看了一眼高处,那里,皇帝侧过脸正对着左手边的琛妃说话。 那个女人张扬明艳极了,似是注意到了自己的目光,侧过脸来,一双似乎天生染着绯红的眼尾扫过,漫不经心的轻视叫李蓁蓁握紧了手心。 她既然要进宫,就要跟这位独宠后宫的琛妃娘娘好好的较个劲了。谁叫自己入了宫,谁叫自己也不肯屈于人下。 这一回小选,皇后做主留下了五六人,皇帝倒是无可无不可的默许了。 只是最后冉嫮自己否了两人,倒是叫皇后脸色很不好看。因为这两人一个是与荣国公府有亲的一家,一个是她看好的。 冉嫮笑笑,“这两位姑娘好是好,只是瞧着也不是那么出众的,许是年纪还小,不如由她们回去等两年自行婚嫁也可。” 说着她转向皇帝,“皇上说呢?” 皇帝自然不在意。选上来的人都是谁家的,他自然清楚,也清楚冉嫮否了这两人的原因。 他也不愿皇后在宫中羽翼丰满,故而,冉嫮剪去皇后羽翼,皇帝是赞同的。 “既然娇娇不喜,那便不用。”皇帝道,他站起身来,“今儿就到这里吧。” 他对着冉嫮伸手。 琛妃在后宫盛宠,秀女们早有听闻,现在更是真实的见识到了。 被选上的秀女们都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自己,若是能够像琛妃一样受皇上宠爱,那才是好日子呢。 看着下头的秀女们,冉嫮直笑,到离开了流云殿,冉嫮才笑着道:“恭喜皇上,后宫又添许多新颜色了呢。” 皇帝低头看她,似笑非笑,“朕瞧着,娇娇倒是比朕更开心些。” 冉嫮笑眯眯,“哪里,臣妾正头疼呢。尤其是那李氏,好一个清冷绝尘的美人。” 皇帝正色道,“朕问过你,是你自己要她进宫的,日后可不许跟朕耍赖。” “没了李氏,还有王氏孙氏。”冉嫮弯弯眼睛,“后宫里总会有层出不穷的新人的,臣妾还能挡着别人的路不成?” 皇帝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你倒是大方。” 冉嫮没有答话,只是笑着转头看了一眼流云殿。那里,是所有后宫女人的开始,也是很多女人的结束。 进得了宫,未必是件好事。落选了,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只是如人饮水罢了,这谁说得准呢? 冉嫮没有那个伤春悲秋的习惯,感慨一下就又兴致满满地问皇帝,准备给李氏一个什么位分? 皇帝拿着书,被她吵得不胜其扰,干脆用手在她额角轻敲一记,然后将书撂开,“不如琛妃娘娘指点一下朕,该给李氏一个什么位分?” 冉嫮摸了摸自己的头,“臣妾不敢逾矩,一会儿皇后娘娘就该来跟您商量这些事情了,臣妾还是回长安宫去吧。” 皇帝给她理理鬓角,“去吧。” 冉嫮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皇帝看着她的身影,转向元桁,“李氏查清楚了?” 元桁躬身,“回禀皇上,已经查过了。” 李氏的出现并没有问题,这的确就是李荣清的小女儿。只是她确实巧合。 虽然旁人看不出来,但是皇帝能看出来的就是,这个李氏,与娇娇总有些相似的地方。 虽然看上去是那么的截然不同,但是皇帝坐在上位看见李氏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像娇娇。 这才是他盯着人看的原因,并不是冉嫮以为的想换口味了。 皇帝正想着,皇后果然来了。 正如冉嫮所说的,是为了新进宫的女人们的位分之事。 她想给李氏一个婉仪之位,赐住华仪宫西侧殿。 皇帝应允了,并且在李氏入宫的第三天就宣了侍寝。给足了皇后面子。 李氏是后宫这次小选第一个侍寝的人,所以皇后给了丰厚的赏赐。 在早上请安的时候,还给了许多勉励。 看着惠妃和和气气的赞李氏颜色好,赏赐了一些首饰料子什么的,冉嫮也跟着赏了些东西。 李氏脸色虽然依旧淡然,但是绯红的脸蛋却是透露出了一丝喜悦春色来。 冉嫮把玩着手腕上的镯子,微笑着看着皇后赞赏李氏。 华仪宫西侧殿,再次迎接皇帝到来的李氏放下手中的笔,迎了出去。 “爱妃起来。”皇帝伸手示意她起来,走进去看看,“爱妃在写字?” 李氏神色清浅,“是,闲来无事,便想着静静心。” “爱妃素日里够静了。”皇帝颇有兴趣的坐下来拿着李氏的字看了看。 这是一手好字。 笔锋清瘦,却不显得女儿家的娇气。 皇帝笑着看着手中的字迹,“爱妃的字,写得极好。” “皇上谬赞了,不过是熟能生巧,写得多了。” “写得多了。”皇帝慢慢重复着这几个字,抬起头看了眼李氏,见她依旧眉眼淡然宠辱不惊一般的样子,笑意更深。 第五十一章 琛妃有孕 冉嫮最近有些不太好受,也不知道是天气转凉了她受凉了,还是因为其他原因。 她小日子将近两月没有来过了,整个人也蔫蔫的不舒服。也宣了御医来诊脉,倒是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吴子元跪在地上颤颤巍巍的低声道:“皇上,臣仔细的诊过了琛妃娘娘的脉,确实是有微弱的滑脉之相。只是,琛妃娘娘宫中有...故而脉象并不明确。” “她宫中既有那药,怎么还会诊出滑脉?”皇帝神色淡然,看不出心中所想,声音却是低沉的。 吴子元额角有汗渗出,琛妃天大的胆子和能耐,竟然叫皇上同她一起避孕。现在倒是给自己一个好大的难题。 “回皇上,那药,毕竟是食材所成,食材药性有限,长久下来失了效,或者药效不稳也是常有的。” “所以,琛妃有可能,是真的有孕了?”皇帝又问道。 吴子元深深地磕了一个头,“回皇上,这确有极大的可能。结合娘娘近日身子不爽利,厌食多觉的症状,应是有孕了。” “有孕初期为何会这么难受?”皇帝皱眉问道。 “应是宫中的药物导致,若是...”吴子元咽咽口水,“若是皇上与娘娘没有别的想法,应及早除去宫中药物才是。” 皇帝摆摆手,“随朕再去长安宫。” 长安宫里,觅霜收回按在冉嫮手腕上的手指,眼神深沉,“主子,应当是了...” 冉嫮闭着眼,一手放在了自己小腹上,一手紧握成拳,“宫里的那些...都收了吗?...” 寄露点头,低声道:“早在疑心是有了的时候就收了,怕伤了主子身子...主子是要留...” “如果是真的,来都来了,我还能不要不成?且不说是我自己的孩子...皇上也盼了许久了,顺其自然,也算顺了皇上的期盼。”冉嫮闭着眼叹了一声。 皇帝站在门口,听着冉嫮与觅霜寄露姐妹俩的话,心里一动。他无意窃听冉嫮,只不过进门来都安安静静的,他有些担忧,没等通报就进了门。 刚好就听见了冉嫮主仆三人的对话。 “娇娇。”他低声唤了一声。 冉嫮睁开眼睛,侧过脸去看他,然后坐了起来,对着皇帝伸出手。 皇帝此时也没有行不行礼的概念,大步走了过去握住了冉嫮的手。 觅霜寄露退了出去,寄露守在了门口。觅霜被元桁叫去了。 “觅霜姑娘,你是有见识的,琛妃娘娘是不是真的...”元桁低声问道。 觅霜点头,“大概就是了。” 元桁面露喜色,“那敢情好啊...这是好事啊...那宫里是不是要收拾收拾了?”他神色意味悠长,看了一眼觅霜。 觅霜点头,“早些时候就收拾了,怕伤了主子身子...也怕伤了...”她止了话头,元桁却是满意点头。 琛妃是很明事理的,她的做法元桁知道,皇上也会很满意的。 内室里,皇帝坐在床头,冉嫮靠在他的肩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冉嫮先开口,“皇上。” 皇帝侧脸看她,只能看见她卷翘的长睫和微翘的唇,“嗯?” “臣妾现在还有些恍惚。”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明明...” “吴子元说了,食材的药性不稳,总有失效的时候,说不准就是了。”皇帝道,“朕叫吴子元再来给你诊诊脉。” 冉嫮点头,“嗯,也要确定了才是。” 说着她抬起头来,神色有些难得的不自在,视线游移,“在觅霜认为臣妾是有孕之后,便将宫中收拾干净了,怕是会伤了...” 她慢慢地收了声,看见了皇帝的笑容。一双狐狸眼便转了回去,不再看皇帝。 眼尾的薄红带着些羞恼,蹙着长眉“寄露,叫吴御医。” “是。”寄露笑着出去传来了吴子元。 吴子元仔仔细细的小心地给她诊了脉,欢天喜地的跪了下来,“恭喜皇上,恭喜娘娘,娘娘是真的有喜了!估摸着月份实在太小,一月左右...” 皇帝慢慢的露出笑来,最后化成放声大笑,“好!赏!长安宫上下赏两月月奉!” 冉嫮笑眯眯的看着他,“皇上,可别忘了阿昱。臣妾可否给阿昱写封信?” “很是!”皇帝眉眼都浸润着喜悦,“朕也要亲自给长安侯写封家书,他要做舅舅了。这喜悦,朕确实是要与他分享。” 彼时的寒沙关,早已与两年前不一样了。长安侯带着皇上亲旨,全权管理与赫多人的边关交易,现在还只是在尝试运作,双方皆都有些小心翼翼的警惕。 不过只要运作得好,皇帝的想法,实现不过是早晚的事情。收到了皇城来的书信是在将近半个月之后。 寒沙关城墙之上,冉昱将手中两份书信仔仔细细来来回回的看了三四遍,英俊的脸上全是温和的笑意。 “侯爷在笑什么?”有亲兵问道。 冉昱笑眯眯的将书信折起,小心地收进贴身的内兜,“我要做舅舅了,你说我开心不开心?” 亲兵一愣,侯爷要做舅舅了?那不就是琛妃娘娘有孕了? 亲兵赶紧上前道喜讨赏。 冉昱哈哈大笑,“有,都有,今天寒沙关战士们都有肉吃,皇上有旨,寒沙关将士同庆。” “皇上万岁!恭喜侯爷!” 冉昱站起来,回身眺望关内,视线悠长,温和思念。 琛妃有孕的消息不一会儿就传遍了整个后宫。 听闻这消息的众位妃嫔心情复杂喜忧参半。喜的是,琛妃有孕便无法侍寝,倒是众人争宠的时机了。忧的是,琛妃本就得宠,若是生下了一个皇子,那该是何等的荣耀宠幸? 有这样想法的不只是一两个人,而是整个后宫。 凤朝宫里,皇后听闻了琛妃有孕,呆愣半晌,抚着自己的小腹跌坐在凤座上,“终究是叫她怀上了。终究是...” 陈嬷嬷半晌无言。冉氏能不能有孕,这谁也说不准。长安宫的脉案,一直都是吴子元亲自书就保管的,只供延极宫查看。就连皇后都是没有看过冉嫮的脉案的。 皇上对她保护至此,现在怀上,说不定御医院做了多少费了多少精力呢。 皇后脸色有些灰败,“冉氏有孕了,若是还是个皇子,皇上会不会...” “娘娘!”陈嬷嬷及时阻止了她的胡思乱想,“太子是中宫嫡出!是皇上的唯一一个嫡子!” 皇后这才勉强稳住心神,“是,是,融儿是皇上嫡子!” 皇后慌神的同时,华仪宫西侧殿。 近来颇受皇帝宠爱的李婉仪放下了手中抄经的笔,神色淡淡的,“琛妃娘娘有孕了...真是大喜事了...听闻娘娘进宫两年多了,现在才有孕...想必也是期盼已久了...” 她说着大喜事,脸上却没有任何喜色,只是握紧了手中素白色绢帕。 宫人们都低着头不吭声。 第五十二章 盛宠 琛妃诊出有孕之后,到凤朝宫里请安还是一样准时,不过这个行为在众位妃嫔眼中那是纯属炫耀。 因为她有了身孕,所以皇帝现在留宿长安宫的时间并不多,但是每天皇帝都会到长安宫陪她说说话。 遥想起当初魏贵姬有孕的时候,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按照御医的说法,冉嫮的身孕不过一个月,她身姿纤细现在完全看不出来那不足一握的腰身是有了身孕。 皇后叫起,“琛妃不必多礼,现在你身子贵重,可要多加注意才是。” 冉嫮笑吟吟的,她一向脂粉用得少,就算是素面朝天也是极其美艳的面容现在带着些从前没有过的温柔。 “多谢娘娘体恤。”冉嫮行动间多了几分小心,觅霜告诉她现在月份很小,最怕不稳当。 看着她小心翼翼的动作,基本上不说话的惠妃这会儿笑着道:“眼瞧着琛妃是要做母亲的人了,这行动间也是稳重多了。” 冉嫮笑弯了眉眼,“惠妃姐姐嘲笑我,我性子虽是躁些,现在也是由不得我不小心的。” 惠妃眉目和善,“是该小心的。” “正是,现在月份尚小,最怕不稳妥。”皇后嘴角一掀,露出一个笑模样来,她的目光紧紧的注视着冉嫮的小腹。 冉嫮笑笑,没有在意皇后话中的含义。 “琛妃已经有喜了,其余妹妹们可要抓紧跟上了。”皇后话锋一转,“本宫盼了许久宫中多些孩子,你们可要争些气才是。” 这话的意思,便是说,冉氏不能再侍寝了,能不能在这段时间里抓住皇上,自己赶紧怀上个孩子就看她们自己的本事了。 众位妃嫔纷纷应诺。看着冉嫮,眼中重燃斗志。只要琛妃不出手霸占着皇上,她们总是会有机会的不是吗? “李婉仪。”皇后突然点了名。 坐在冉嫮对面下手位的李氏从出神中抬起头来,起身行礼,“娘娘?” “现在宫中,就算你侍寝时间颇多,你可要好好抓紧时间,趁着年纪小,怀身子也容易些。”皇后话里有话看着李氏,一副过来人嘱咐后辈的样子。 这是在嘲讽冉嫮这一胎来之不易? 冉嫮笑笑,看样子,皇后是真的有些气急败坏了。她突然很是有些兴味的看着皇后。 据说,皇上休息在凤朝宫里的时候,也是常常用水的,这也就是说,皇后仍是想再要个孩子给太子作伴的。 只是...冉嫮看着皇后,她年纪也并不大,不过是快要三十的年纪。 也不知道是不是操持宫务太过耗费精力,还是说为了维持皇后的端庄尊严要保持一副严肃的姿态来。 总之皇后看上去要比她的实际年龄大上好几岁。 怪不得皇帝不是很喜欢留宿凤朝宫呢。冉嫮有些坏心眼的想,换做是自己,有的选择的话,她也愿意多看看美人。而不是整日里对着皇后一张端庄严肃的脸。 看着冉嫮并不因为自己的暗讽而气恼,反而是用一种颇为诡异的眼神看着自己,皇后皱起了眉头。 觅霜轻轻地出了个声,冉嫮收回目光,笑眯眯的看向下手位的众位妃嫔,勉励道:“各位妹妹是该抓紧些时间,趁着下一回大选还没开始。” 这话很不好听,仿佛进了新人她们就没了机会似的。但是没有谁敢跟她对着呛声。 李婉仪倒是看了一眼冉嫮,跟她的目光对上,只是淡淡的移开了去,并不如何畏惧作态。 有意思。 冉嫮看着李氏,这个女人,对自己是不是有些太淡定了?要么就是不在意皇帝的宠爱是否落在身上,要么,就是事出反常必有妖。 于是等皇帝到长安宫里来跟她一起用午膳的时候,就看见了冉嫮一双狐狸眼亮晶晶的模样。 皇帝对她已经是非常熟悉了,坐到身边来,“说吧,促狭鬼又想要知道些什么?” 冉嫮直言不讳,“李婉仪可合皇上心意?” 皇帝难得被她一句话噎得难以立即回复,他看着冉嫮歪着脑袋一脸好奇的模样,摸摸鼻子。 “娇娇这是什么话?” 冉嫮笑眯眯的,“臣妾明白了。” 皇帝哭笑不得,“你明白什么了?” “看样子,婉仪妹妹还是很合皇上心意的。”冉嫮自顾自的得出结论。 “胡闹。”皇帝轻斥道,“整日里脑子都想些什么呢?” “不然皇上做什么顾左右而言他?”冉嫮振振有词,“皇上告诉臣妾又怎么了?臣妾还能因为吃味对李婉仪做些什么不成?” “你会吃味?”皇帝突然问了一句。 冉嫮眨眨眼,“自然会。” 皇帝笑笑,没有说话,夜里,他留宿长安宫。 冉嫮皱着脸,“臣妾又没法子侍寝,皇上为何不去华仪宫?” 皇帝无言看着她,突然伸手将她抱了起来。 冉嫮低呼一声,下意识的护住了自己的小腹,“皇上?!” “娇娇放心,朕不做什么。”皇帝低声笑着,“不过娇娇近来放肆,得要好好收拾收拾。” 冉嫮莫名其妙,不过很快她的脑子就想不了这么多了。 琛妃有孕还让皇上留宿的事情不会是一个秘密,所以皇后在第二日看见了冉嫮就提起了这事来。 看着冉嫮脖子上的痕迹,皇后皱起了眉,“琛妃年纪也不小了,怎么会这样随意胡闹?轻重自己不明白吗?” 冉嫮挑眉,“皇后娘娘这话臣妾就不明白了。臣妾如何就分不清轻重了?” 皇后语气严厉,“难不成要本宫明说?!你有着身孕怎么还能侍寝?!” 冉嫮摸摸自己的脖子,磨牙。皇帝果然是故意的!这男人肚量也太小了,不过就是说了他几句,竟然就这样报复自己。 “皇后娘娘,若说臣妾分不清轻重也就罢了,皇上难道也分不清轻重吗?”冉嫮语气轻飘飘的,说出来的话却是叫在座的妃嫔都心惊肉跳的。 琛妃好大的胆子,竟然编排到皇上头上去了! 皇后一拍桌子,“冉氏!休要胡言乱语!” “娘娘何必气恼?皇上与臣妾昨儿只是玩闹,并没有如何。”冉嫮笑了起来,“事关皇嗣,臣妾自然有数。” 皇后叫她气的头疼,摆手。 这日早安之后,凤朝宫便宣了御医说皇后头疼。 冉嫮毫不在意,她又不是御医,皇后难受了,自然有御医诊治有皇上安抚,跟她有什么关系? “娘娘,冉氏有了身孕,可是威风了,连皇后都叫她气出了头疼的毛病。这要是生了下来,那可是不得了了。” 安静坐在椅子上的人动了动手,没有说话。 第五十三章 落水 过了寒霜,天气慢慢的就冷了。冉嫮的身孕按照时间来看,也不过将将算作两月,此时一点显怀的迹象都没有。 不过她身子一向纤细,看不出来倒也不意外。只是看琛妃行动间一直小心,就知道她是有多在意自己这头一胎。 据说长安侯已经写了三封折子回来问候了,皇上还下旨寒沙关同庆,这是多大的喜悦多大的荣耀啊。 就是这样,还是叫人给下手了。 谁也不知道已经闭宫许久的瑶华宫里的那位怡妃是怎么跑出来的,又是怎么在寒气逼人夜深露重的御花园里守了整整一夜。 只待琛妃早起请安的时候,一个状若疯癫的人冲了过来撞开了冉嫮身边的觅霜寄露,将人一抱滚入了已经枯萎的荷花池里。 待寄露从地上爬起来不要命似的跳进池中将冉嫮捞出来,琛妃娘娘已经见红了。她身上湿漉漉的水带着丝丝血红,蔓延了出来。 大清早的,宫中的人都因深秋的寒冷没有精神的时候,这个消息传出叫所有人都抖擞了精神。 琛妃娘娘这金贵的一胎没有保住?!是谁干的?!怡妃?!怎么可能?! 不管宫中众人如何猜测,此时的长安宫中,气氛异常凝重。 觅霜寄露跪在床边,寄露连衣裳都没有去换,跪在那里脸色惨白,紧紧咬着嘴。 如果她能警醒一些,是不是怡妃就不会越过她直接碰到主子?!是不是小主子就能保住了?! 皇帝坐在床边,一手握住了冉嫮的手,一手在身侧紧紧的握成了拳头,额角的青筋都掩藏不住的跳动着。 皇后并着惠妃,李婉仪以及其他能叫得上名号的妃嫔们都在室内站了一圈。不管她们心里是怎么想的,此时面上都是哀色难受。 吴子元浑身冷汗,比寄露也好不到哪里去,他额头抵着冰凉的地面,“皇上,娘娘...已经小产...请皇上...” “砰!——” 皇帝只觉得心中一空,挥手便将床尾的东西扫落了下去,巨大的炸响声叫屋子里所有的人都跪了下去深深地以头抢地。 皇后也不敢站着了,虽然说冉嫮小产,她高兴极了。但是现在如何能表现出来呢?她当即也跪了下去,垂着头不敢吭声。 琛妃是皇上手中宝,她的孩子没了,皇上心中如何愤怒自然不用明说。现在谁都怕触了皇上的霉头丢了小命。 冉嫮一双眼睛通红,眼泪顺着鬓角流了下去。她鼻尖通红脸色却是苍白,看上去可怜极了。 皇帝看着她,心中伤痛,侧过身去伸手抚她的脸,手感冰凉,叫他更心疼,“娇娇...” 冉嫮眸子微微转动,看向他,嘴唇动了动,眼泪却又流了出来。她一双漆黑长眉原本轻蹙也是极美,可是现在却了无生气。 皇帝深深吸气压下、忍下了想要跟他的娇娇一起流泪的伤痛。 他看向了跪在地上的觅霜寄露,声音含怒,“你们是怎么守着自己主子的?!” 寄露重重的磕了个头,白嫩的额头立即渗出血痕来,“奴婢该死!”她声音沙哑,心中痛悔不已。如果可以,她多想用自己的命去换啊。 觅霜没说话,也是重重一个头磕了下去。但是她不能死,她得守着主子。 冉嫮目光转了过去,被皇帝紧紧握住的手动了动,似乎想要去拉住姐妹俩。她不能失去她们。 皇帝侧过脸看冉嫮,她含泪的眼中却有祈求之色。皇帝知道,怪不得觅霜寄露,可是!可是冉嫮为了她们愿意降位愿意求他,她们却连保护好冉嫮都没做好! 皇帝咬牙,“琛妃顾念你们,朕不忍她再伤心,你们...好自为之!” 寄露咬唇,嘴里满是血腥味。 这时候元桁进来了,看见跪了一屋子的人,也是跪下回话道:“皇上,守着瑶华宫角门的婆子,死在了旁边的林子里,这才叫怡妃从角门跑了出来。” 皇帝怒极,声音却是平静了下来,“她人呢?” “宫人将其从荷花池中捞出,她一直试图求死,已经被绑住有宫人看守,现在宫外跪候听审。” 冉嫮却张开了唇,声音破碎嘶哑,“我要...” 所有人都看向她。 冉嫮挣扎着要坐起来,她紧紧拉住了皇帝的手,修长白皙的脖子上却是绽出青筋来,“我要她...” 她终于是嘶哑又破碎的咆哮了出来,“我要她偿命!”她坐了起来,单薄的肩上,黑发披散,“她要求死,我成全她!” 她想要掀开被子,可是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的手一直都在颤抖,却在努力挣扎。 皇帝终于是没能忍住自己的泪,他紧紧的拥住了冉嫮,将脸藏在了她的发间,她的颈窝。 只有冉嫮冰冷的身子能察觉到皇帝那滴滚烫的热泪。 “朕去。” “朕去叫她偿命,叫岑氏满门偿命!” 他侧过脸,吻了吻冉嫮凌乱的发,擦去了脸上的湿意,“娇娇,娇娇,别再叫朕忧心你了,你要如何,朕去做。” 冉嫮失声痛哭。 即便是其余妃嫔,见到此状,也不由得心酸。琛妃何其骄傲之人,若不是真的伤心到极处,怎么会在外人面前如此失态? 冉嫮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身子一软,就倒在了皇帝怀里,没了动静。 皇帝心里惊惶,“娇娇?!”他赶紧松开怀抱将人移开些,伸手去摸她的脸。 “吴子元!”皇帝怒吼,“滚过来看看她!” 吴子元自然是连滚带爬的扑了上去诊脉,然后一颗悬起来的心重重的落回了胸腔里。 “皇上,娘娘只是情绪起伏过大一时陷入昏厥...”他声音都有些颤抖。要是这位金贵的主儿有什么万一,他这条老命岂不是要葬在这里? 皇帝心放回原处也不由得霎时头重脚轻,他闭了闭眼,“所有人都退出长安宫,无朕允许不得来扰了琛妃休养。” 皇后只能领着众人离开,在宫门口看见了被五花大绑眼神呆滞绝望的怡妃。 她早已没了当初能与冉氏争艳的容貌,鬓间已生白发。神容枯槁,憔悴极了。再加上落水身上湿冷,她不由自主的颤抖着。 看见了妃嫔们从长安宫里出来,怡妃也没有任何反应。直至看见了皇后。 怡妃突然笑了起来,“冉氏的孩子是不是没了?皇后,你开心吗?冉氏的孩子没了...” 皇后立即厉声训斥道:“岑氏!你疯了!琛妃的孩子没了,本宫伤心还来不及!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怡妃一笑,“虚伪。” 皇后面色难看,干脆拂袖转身。她跟一个将死之人争辩什么?!平白难看! 皇帝小心地扶着冉嫮躺好,将她的手放进被子里,仔细掖好被子,俯身在她冰凉的唇上鼻尖亲吻着。 “娇娇安心,朕会叫下手之人,为咱们的孩子偿命。”他声音低沉极了,含着无边杀意。 “仔细看好你们主子。再有闪失,即便娇娇再不舍得你们,朕也要杀了你们!”皇帝深深地看着姐妹两人,低声道。 “奴婢誓死保护主子。”觅霜寄露回道。 皇帝转身出了内室。 一边吩咐道:“吴子元,琛妃的康健就交给你了,朕要她安然无虞。” 吴子元领命。 “元桁,给阿昱传信...还是等等,朕,亲自说...”皇帝顿住脚步,叹息,“朕对不住他们姐弟两人啊...” 第五十四章 狠辣报复 元桁哪里敢答话。 他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人将怡妃也算计进来。幕后之人真是好手段! 琛妃这样小心,都没能逃过算计,真是... “将岑氏带到延极宫,别脏了娇娇的地方!”皇帝道。 元桁应是。 在门口,皇帝看见了怡妃,却是脚步未停,眼神都未曾多施舍一个,便离开了这里。 延极宫中,怡妃跪在下面,看着站立在高台之上的皇帝,突然一笑,“皇上似乎很是痛心?” 不待皇帝说话,她又继续道:“之前,您在这里,告诉了臣妾,臣妾不知道的一些真相,即便是那样刺心的话,您是那样淡然笑谈。” “现在呢?因为冉氏的孩子没了,您伤心难受,竟是连坐都坐不住了吗?” 皇帝眯了眯眼,“怡妃,岑氏,你以为激怒朕,会是一个聪明的决定吗?” “臣妾既然敢做,就不怕死了。” 怡妃惨然一笑,“您不会知道,在瑶华宫里,臣妾会看着周围的一切,回想起您跟臣妾在宫中的一切。那样的日子一天天的,就像是永无止境的折磨——在臣妾知道,其实您对臣妾,并无一丝爱意之后...” “那对臣妾来说,是多难承受的事情,您知道吗?” 看着皇帝冷淡的面容,怡妃苦笑,“您真的喜欢过臣妾吗?还是只是当臣妾是一个您用来制衡皇后的工具?” 皇帝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告诉你娇娇有孩子的是谁?帮你杀了看角门的婆子的人是谁?指使你的人,是谁?” 怡妃看着皇帝,眼泪流出来,“是了,娇娇...你就是这么唤她的。她是您娇养的花朵,是吗?所以您总是那样偏宠她...” 皇帝眼中的杀意渐浓,“不要浪费朕的耐心。” 怡妃摇头,她擦干眼角的泪,跪直了身子,“臣妾不明白您的意思。” “很好,岑氏。”皇帝气极反笑,“你一贯虽然不聪慧,但是朕一直觉得你也不蠢,然而现在,你做了一个最愚蠢的选择。” “元桁。” “给阿昱传旨,岑氏谋害琛妃,至其流产...”皇帝声音冰冷刺骨,带着怒气杀意,一字一顿直刺怡妃的心。 “流放西北的岑氏族人,男子一律凌迟!女子贬为奴籍,黔面。贩夫走卒,边境外族, 皆可买卖!岑氏族中未成年者,逐出寒沙关,生死由命。此生不得入关!” 这是最最恶毒的惩罚,再没有了。 至少对于岑氏来说,皇帝的这些话比杀了她还难受。 她跌坐在地,浑身冰寒,颤抖着唇,“不...不不不...皇上...您不可以...” 皇帝眼中尽是狠辣,以及毫不掩饰的快意报复,“怡妃,可喜欢朕的回报?” 他似是想起来什么,继续道:“别忘了提醒阿昱,告诉每一个岑氏族人,这是他们的怡妃娘娘,送他们的临终大礼!” 这是杀人诛心! 这是要岑氏死都不敢死,要她活着受尽折磨,死了也要被岑氏族人怨恨! 怡妃崩溃,她跪在地上膝行往前,扑倒在冰冷的青玉地面,磕着头,“皇上!皇上!求您不要这样!臣妾求您!” “现在害怕了?现在求朕了?”皇帝快步走下台阶,走到怡妃面前,一把攥住她的胳膊,将她提了起来。 皇帝眼睛猩红,他压低了声音,“娇娇的孩子...是朕盼了多久的...是娇娇多珍惜的...是你!岑氏!是你毁了这一切!你死不足惜!” 怡妃现在哪里还有毫不在意的勇气,她之所以被困在瑶华宫中不敢求死,就是因为外头还有岑氏族人被她牵连着。就算是被流放西北好歹也是活着啊。 但是现在因为她对冉嫮下手,皇帝要赶尽杀绝了。 她的胳膊被皇帝死死攥住,疼得她几乎要痛呼出声,可是她不敢,她只能苦苦哀求,“皇上,求您放过臣妾的族人吧!他们已经被您流放西北,已经...” “不够!”皇帝打断她,“原本岑兴元死了,阿昱又有那一番感慨朕才留你一命!你既不想活命了,那么就由岑氏全族与你同葬!算是给朕的孩子偿命!” “皇上,求你了,臣妾愿意给琛妃的孩子偿命!臣妾愿意...求您放过岑氏族人...” 皇帝将人丢下,怡妃跌倒在地,后脑重重的碰在地上,她只感觉到有湿热的液体淌了出来,她伸手一摸,一手鲜血。 她似哭似笑,看着自己的手,“皇上,您真的...对臣妾好狠的心啊...” 皇帝眼神漠然,“朕再问你一遍,你若是还不回答,处刑司里,你自去吧。” “只是,岑氏全族,甚至三族,九族,朕全都不会放过!” 怡妃终于麻木了神色,她跪起了身子,“皇上,要问什么...” “全部。” 怡妃颤抖着呼吸了一口带着自己血腥味的空气,她终于开口说道。 “冉氏有孕的消息传出来之后,就有人悄悄地来瑶华宫找臣妾了。” “那是个长相普通的宫人,任凭哪个宫里都有的人。她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买通了看守角门的婆子,一到送饭进来的时候,都是她。” “臣妾知道,用她来找臣妾的人,不过是想让臣妾成为那一把帮她刺向冉氏的刀。” “但是臣妾怎么能忍受...”怡妃一笑,她不知道,自己笑得有多难,那就像是一具木偶要做出像人一样的表情来一样空洞。 “臣妾怎么能忍受,她怀上了孩子,得到了您那么多超出的宠爱?!而臣妾,被关在宫中,不见天日。不敢求死,只得日夜承受折磨!” 怡妃情绪激动起来,“那个人说的没错,冉氏就是妖魔,她擅蛊惑人心的...若是叫她生出了个皇子...皇上,就像您忌惮我父亲一样,您难道不忌惮手握军权的冉昱吗?!” 皇上神色平静,“朕的后宫,倒是深藏不露啊。竟然替朕忧心至此。” “冉氏不入宫,臣妾什么都好好的!”怡妃声嘶力竭了起来,“您的宠爱,皇后的嫉妒,家族的荣耀,臣妾什么都不用失去的!” “可是她轻易就叫这一切改天换地了!臣妾怎么能忍受?!” 皇帝摇头,“所以,那人帮你杀了看守角门的婆子,帮你躲开了内卫军藏在了御花园里,守着琛妃出来,是吗?” 怡妃点头,“可是,臣妾真的不知道那是哪个宫里的人...冉氏是全宫女人们的眼中钉,谁要害她,臣妾都不稀奇。” 皇帝没有说话,怡妃又道:“皇上,这难道不怨您吗?您有这么多女人,却唯独宠爱冉氏一个,这叫她人如何不怀恨在心呢?” 她自知死到临头,很多话,也敢说出口了。 皇帝看着她,轻声问道:“你知道,冉氏进宫,得宠,意味着什么?” 怡妃抬头看他只觉得视线越来越模糊,皇帝的面容也越来越模糊了。 “意味着,朕不必再忌惮那些....” 皇帝后面的话,一个字她都没有听清。 第五十五章 冉昱的刀 怡妃岑氏,是皇室第一个被赐死的妃子,也是第一个因为她连累全族被流放西北,成年男子一律在西北被处死的妃嫔。 皇帝的手段不可谓不狠。他亲自给长安侯写了书信,将冉嫮小产的消息说了,也说明了对岑氏族人的处置。 冉昱在寒沙关,连同岑氏族人一同到来的是皇帝的信,信中说明了冉嫮的近况。 冉昱的心一瞬间就揪了起来。冉嫮被暗算了?现在怎么样?孩子没了?冉嫮自己还好吗? 纷杂的念头叫冉昱脸色难看了起来。但是他很快控制住了情绪,看着眼前一串岑氏族人,心中杀意顿生。 既然身为皇室妃嫔的岑氏已经被皇帝处死了,那么这些人,就只能他来杀了。 冉昱没有折磨俘虏的习惯,皇帝只在信中说了岑氏族人成年男子一律处死,那么,便由他亲自动手,也算是为了自己未出世的小外甥或者是小外甥女报复了。 “来人!”冉昱伸手,“拿刀!将这些人押入刑场!我要亲自动手!” 没有管他们的哭喊求饶,冉昱的亲兵们动作非常迅速,成年男子一共数十人,全部都按在了刑场。 其余的女子孩子通通都在旁边被冉昱的亲兵压着强制围观自己的亲人被处死的场景。 冉昱不在乎这些人是否恨自己,是否会来报复。他无所谓,现在他对自己姐姐的担忧超过了一切。若不是不能轻易回去,他现在必然会不管不顾的赶回皇城见见他姐姐。 不过他也立即给皇帝回了折子,请求皇帝一定安抚好姐姐情绪,叫她照顾自己身子。 他坐在案前,看着恐惧绝望的岑氏族人,安静的给冉嫮写了一封信。叫她好好的,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以后会有弥补遗憾的机会。 等他写完折子写完信,贴身收好之后,他拿着亲兵手中捧着的长刀慢慢的走向了刑场中。 冉昱虽然才年过及冠,但是经历过无数次战场洗礼的青年,身上带着杀气,远远的就能叫人胆寒。 他握着长刀,脚步从容。 “我在边关,日夜杀敌,枕戈待旦,”他一边走一边轻声道,“为的就是姐姐在皇城过得安稳踏实。” “没有我拼命了她却还要受罪的道理。” 冉昱一笑,“岑兴元是我亲自送走的,那你们一族,我便全部送下去给他作伴。” 冉昱说话间抬手挥刀,眼前一人便人头落地,鲜血洒了一地。 旁边的岑氏一族的女人孩子们都惊叫后退,却被手握武器的士兵们挡住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冉昱像是没有任何感觉似的,一个个杀了过去。 几十个成年男子很快就叫冉昱杀了个干净,他身上溅满了鲜血,看上去就像是地狱里欲择人而噬的恶鬼。 岑氏的女人们捂住了孩子们的眼睛,可是冉昱的脸,那张俊美却沾满了家人鲜血的脸,深深地刻在了岑氏一族孩子们的眼里,心里。叫他们再也不敢想到这张脸,和这个人。 “皇上下旨,岑氏一族,女子孩子,全部贬为奴籍。”冉昱没有为难女人孩子的想法,挥挥手叫下头人去办了。 自己回去收拾干净了,将给皇帝的折子和给冉嫮的信一同叫传信使带回了皇城。 他负手立在窗前,看着西北一如既往的黄沙漫天,心里思绪纷杂。 之前是看见皇帝的信,他心里大乱,为冉嫮担忧不已。如果不是皇帝已经说了冉嫮身体无碍,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会赶去皇城。 但是现在自己一个人静下来之后,他突然有了许多疑惑。 他了解冉嫮,冉嫮看上去虽然是个心大的人,但是她的警惕小心只比自己多不会少的,怎么会轻易就叫人算计了去? 宫中自己给她的人手,皇帝的护持,难道都是摆设不成? 这场算计,到底有多少人参与出手了,最后得利的人,到底是谁?冉嫮究竟知不知情? 冉昱有很多疑问,但是他都不能在信上问出口,只能揣测,只能等冉嫮的回信叫他安心。 千里之外的皇城,后宫之中,长安宫里。 冉嫮醒来之后,其实远比所有人想象的冷静许多,吴子元把脉,开药,冉嫮都很配合。 除去一双黯然的眼睛,谁都看不出来她的心情其实并不好。但是这样的冉嫮却更叫人担心。 皇帝来到长安宫,见到的就是捧着药碗垂目喝药的冉嫮。 她身上披着一件雪色披风,坐在床上,一头黑亮的头发散落在肩头,安静。 是她的气场安静了下来。 看见皇帝进来了,冉嫮弯弯嘴角,“皇上。”她将空碗递给一旁的觅霜,寄露捧着茶盏给她漱口。 冉嫮饮了一口杯中温热的蜜水,终于略略皱眉咽下了嘴里的苦意。 皇帝坐到她身边,伸手将她的头发理顺,撩到了身后去,“好些了吗?” 冉嫮坦然摇头,“没有,臣妾心里还是难受。” 皇帝喟叹,“朕,也没有好些。”他看着冉嫮还有些苍白的唇,“朕已经传信给阿昱了。” 冉嫮点头,“是该告诉他一声。”然后冉嫮直接问道:“岑氏...” 皇帝正色道:“岑氏贬为庶人处死,因德行有失不得葬入皇陵。岑氏一族本流放西北为生,可是朕已经给阿昱传信了,岑氏一族流放西北的成年男子全部处死,女人孩子贬为奴籍。” 冉嫮的手握紧又松开,最后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她吸了吸鼻子,“臣妾好受多了。” 她说了要岑氏偿命,岑氏死了,才是各自所求皆如愿。 皇帝见她坦诚,道:“岑氏已死,她一族也已处置,算作能为孩子赔罪了。” 冉嫮点头,“岑氏可抵罪,唆使她的人却是不能。” 她看着皇帝,神色认真,“岑氏闭宫,如何能得知臣妾有孕的消息?如何从瑶华宫里出来的?宫中那么多巡逻的内卫军,是如何叫岑氏一个弱女子在寒夜里长安宫外守候一夜还能找准机会将臣妾推入湖里?” 她说着看向门口的寄露,“觅霜寄露是最警醒的也绝不可能想到会有人在清早的时候长安宫门口害臣妾。” 寄露年纪并不大,原本脸上还有些肉乎乎的可爱,不过几日便全部都消了去,一张脸上全是沉默冷肃。 她见冉嫮还在为她开脱,心里没忍住酸涩。主子这样回护,她却没能保护好主子。 皇帝叹息,“娇娇说的这些,朕都在查。”他说着握着冉嫮的手,紧了紧,让冉嫮的目光看向了他。 皇帝这几日也并没有休息好,英俊的脸上有些疲倦,眼底也是残留着血丝。 “朕保证,一定给娇娇一个真相公道。” “臣妾想自己调查。”冉嫮眸中有着皇帝熟悉的情绪,“并非不信任皇上。只是皇上有顾忌,然而臣妾想要的,是全然的真相。” 她说着把皇帝手心里的手抽了出来,她并着手指举到半空,郑重道:“臣妾也保证,臣妾所查到的东西,不论是什么,臣妾都会告诉皇上,不会擅自做些什么叫皇上为难的事情。” 皇帝的目光有些复杂,冉嫮说着并非不信任他,又明说知道他有顾忌,其实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皇帝或许会查明真相,但是这个真相,真的是冉嫮想要的真相吗?他要的是后宫稳定,不是为了一个女人而激起千层浪。 哪怕他确实喜欢,也不行。 第五十六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然而皇帝最终还是答应了冉嫮。不论出于什么考量,终归算是他为了冉嫮,为了那个失去的孩子,做出了让步。他会默许冉嫮的报复。 长安宫里,一片寂静。谁都知道琛妃娘娘失了孩子,皇上下旨不许别人来探视打扰了琛妃休养。现在长安宫就是后宫众人避之不及的地方。 觅霜面无表情,将纸包中所有的药咽了下去,又将纸包在蜡烛上点燃了,化成了灰她才眨了眨眼睛。自此,谁也找不出来琛妃“小产”的任何问题来。 冉嫮真的怀孕了吗? 自然没有。既然冉嫮暂时不想要孩子,觅霜自然会仔细注意着她的状况,怎么会轻易叫避孕的药失了效果去? 为什么吴子元能诊出滑脉,复诊多次都是滑脉? 觅霜出自青楼,那里的手段,自然不是世代在皇城繁华里的御医们能够了解的。 青楼里的姑娘们,在年老色衰的时候,惯使的一种手段就是,找一位可以叫她们下半生安稳度过的恩客,想法子叫他们为其赎身。 怀孕就是其中一种最常用的手段,青楼的老鸨有一种秘药,可以使女子月事有异,大夫怎么把脉都像滑脉。 这药霸道,用多了会伤身。可是一旦停药,几日之内便会来葵水,这会儿就要看姑娘们如何应对了。 觅霜下药分量非常轻,其实冉嫮自己并不知情。 冉嫮曾经跟觅霜说,做戏最好的就是戏中人并不知道自己在戏里。 所以,在冉嫮隐约觉察到宫中有一双眼睛已经盯上她的时候,就已经在布局了。 冉嫮跟她说,你要做得让我都无法察觉。 她是那样信任觅霜,将自己全然交付,所以觅霜的下手,谁都不知道。 她并没有给冉嫮停药,怡妃这事谁也料不到会这样突然。所以其实冉嫮落水见红最惊讶的其实是觅霜。 虽然怕伤了主子的身子觅霜下药分量极小,但是冉嫮因为落入冷水中就立即见红还是很罕见的,至少觅霜就不曾见过。 只能说天都助她。这样一来,谁也不会知道,琛妃娘娘的“小产”的事情真相。 冉嫮觉察自己身子有异还问过觅霜,只是觅霜太稳,一点儿异样都没叫冉嫮看出来,让冉嫮真的觉得自己有孕了。 所以,在得知自己的孩子没了之后,冉嫮的表现才会叫任何人都看不出异样来——因为那就是她最真实的反应。 若是那时候,皇帝盛怒之下要叫她们姐妹俩填命,觅霜也是不会说出实情来的。她会带着寄露安然赴死。 不过主子又再次救了她们性命。即便是自己跟寄露护主不力,主子也没有责怪她们,而是在众人离开后,催促着寄露换衣裳吃风寒药免得生了病。 至于觅霜把药全部吃了会不会伤身导致以后会不会有孕,觅霜全然无所谓。 她不会出宫嫁人,她会一辈子陪着主子,所以这身子能不能生,有什么关系。只要能照顾主子就行。 这场算计背后,到底是谁在出手都无所谓,冉嫮没有真的吃亏,倒是背后的人既然出手了,就一定会露出马脚来。只要顺着那一丝线索查下去,就不信找不出这后宫中藏得最深的那只鬼到底是谁! 只是冉嫮的敏锐总叫觅霜感慨。 夜里,冉嫮坐在床头,昏暗的烛光之下,听觅霜用两人耳语似的的极小声音将事情全部说了清楚。 觅霜说完,跪着,低下了头,“奴婢对主子下手,还请主子责罚。” 冉嫮伸手。 看着眼前那只素白的手,觅霜一怔,抬起头看冉嫮。 她一张艳丽的脸消瘦了一些,但是还是美的叫人炫目。冉嫮弯弯嘴角,手伸着不动。 觅霜握住了她的手。 冉嫮将她拉了起来,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然后将脑袋放在觅霜肩上,“当时我既告诉你去做,我就是全然放心你的。我只是惊叹你的稳当,连我都一丝未察觉。” 她说着,突然直起身子,“若是寄露那时候要以死谢罪,你怎么办?” 觅霜一怔,然后声音依旧平缓清浅,“那也是她为主子做了一件事。” 冉嫮喉间一哽,“我要去告诉寄露...” 觅霜拉住了她,“寄露年纪小,凡事不稳妥又挂脸,经此一事,奴婢瞧着是稳重多了,挺好,以后不会给主子招祸。” 冉嫮侧过脸,看着觅霜一张清丽脸颊上浅浅的笑容,“是我对不住你们。”她坐了回去,叹息。 “主子说的是什么话,要不是您跟大人,奴婢跟寄露两人,早就吊死在那腌臜地方了。到您身边之后,奴婢跟寄露才算有了根。” 觅霜笑着看着眼前比她小了好几岁的冉嫮,伸手将她耳边的碎发轻轻地抚至耳后。 “说句斗胆的话,您跟寄露年纪差不多,在奴婢心里,就像自己的妹妹似的,有什么是奴婢不能为您做的呢?” 冉嫮叹息,伸手抱住了觅霜,“所以,不论什么时候,我都一定会护着你们。” 翌日,延极宫。 周亦轩跪在皇帝面前,声泪俱下的认错,“皇上,是臣失职了!臣有罪!” “你是有罪!”皇帝拍着桌案,“朕将皇宫的守卫交给你,你却这样回报朕?!这回是在后宫谋害后妃,要是哪日有人要来延极宫谋害朕是不是也能轻易得逞?!” 这话说的太重,周亦轩登时就被吓出了一身冷汗,磕头不止,“皇上!臣知罪!请皇上息怒!” “息怒?!瑶华宫守角门的婆子被人杀死你不知道,叫岑氏跑了出来你也不知道,岑氏在御花园埋伏暗害琛妃你仍旧不知道!朕要你何用?!” “皇上...”周亦轩痛哭流涕膝行往前几步,“长安宫一直都是宋副统领负责守卫...臣也实在是不知情啊...” “既然周爱卿这么说,那么领侍卫内大臣一职便由宋安齐来做,朕便数罪并罚于他可好?!”皇帝怒极反笑,坐了下来轻声问道。 周亦轩不敢再说话了,就听见了门外元桁通报道:“皇上,太子来了。” 皇帝一顿,眯了眯眼睛看向跪在下头的周亦轩身子一松的样子。 如果元桁在里面,元桁就会感慨,皇上或许原本只是想要借题发挥敲打一下周家。不过现在嘛...太子爷算是自己撞了上来。 也不知道是周亦轩自己搬了太子这个救兵,还是皇后得主意...或者干脆就是太子自己... “让他进来。”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平淡极了。 第五十七章 太子受罚 太子一进门来,就看见了自己舅舅跪在下头痛哭流涕的模样。少年抿抿嘴,先向自己的父皇行礼,然后听到皇帝叫起才问道:“父皇,周大人这是犯了什么罪?” “太子是特意来为周爱卿求情的?”皇帝没有回答太子的问题,反而笑着问道。 太子沉默了一下,其实他确实是来为周亦轩求情的。方才在凤朝宫,皇后劝阻了他,但是太子没有听,径直就来了延极宫。 在他看来,周亦轩,乃至整个周家都是他背后的拥趸和力量,所以他是一定要维护自己舅舅的。 现在听到了皇帝的问话,太子却有些打退堂鼓了,但是又不能不回答皇帝的问题。他只好道:“并非是特意...只是到了下午该上武学的时候,儿臣见舅舅未到...” 他说着垂下了头,没有看见皇帝失望的表情。 如果太子诚实承认自己是特意来为周亦轩求情的,自己还会认为他是有担当,敢于争取。周亦轩也会对自己这个太子外甥感激涕零。 但是现在...周亦轩刚放松的身子一紧,又宛如一只惊弓之鸟一般了。他唯恐自己的太子外甥不救自己,那现在皇上如此盛怒之下,还有谁能来拉自己一把? 周亦轩赶紧道:“太子,臣...臣实在是无辜...琛妃被暗伤一事...臣却是不知情啊...” 太子目露不忍。自己的舅舅实在很是无辜,长安宫那一块的守卫一直都是冉昱的亲信宋安齐负责,摆明了冉昱是对他心有芥蒂的。这件事情,舅舅与自己说过好几回了。 “父皇...长安宫的事情,儿臣也听闻了...不能全怪舅舅...”太子还是为自己的舅舅辩驳了起来,“舅舅也没有亲自守在长安宫外,内卫军自然是要以守卫父皇为首。” “那朕问太子,”皇帝站起来,“若是那日,朕就在长安宫呢?若是贼人要害的是朕呢?是不是周爱卿一句,长安宫由宋安齐负责,便能推个干净?” 太子一听,也赶紧跪了下来,“父皇...” “够了!”皇帝怒声道:“太子!你不小了,翻过年就满十二了!你自幼学习,却学得个巧舌辩驳推卸责任了?是不是弘毅斋的师傅们,朕都要去敲打一番,叫他们教一教太子什么叫做担当?!” 太子垂首,脸色有些苍白,“父皇息怒,儿臣知错。” “你知错?你有何错?你听闻朕问责你的舅舅,你就立即赶来延极宫想要求情。你尽力维护,你何错之有?” 太子不敢吭声了。 “太子与周爱卿舅甥之情深,叫朕也动容,既然如此。那便同甘共苦吧。” 皇帝摆手,“太子直至年节,都不许从弘毅斋出来,每日功课之外,多读一读经史。” “周亦轩,革领侍卫内大臣职,贬为副统领,领侍卫内大臣一职,由宋安齐担任。” “皇上!”周亦轩难以置信,“凭什么?” 皇帝看着他,一笑,“就凭那日,你与太子增进感情,宋安齐带人看守延极宫,才忽略了长安宫的守卫。” 周亦轩如坠冰窟。 太子脸色也苍白极了。 周亦轩就算是太子舅舅,也是外臣。太子作为储君,与外臣感情甚密,甚至有些逾越了君臣之道了。 皇帝笑笑,“太子与周爱卿还有异议吗?” 自然是不敢有的。皇上话说的委婉,但是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太子跟自己舅舅走的过近了,作为一国储君,又是皇帝唯一的儿子,跟外臣关系亲密,简直是没有将皇帝放在眼里。 “皇后娘娘驾到——”门外,内侍传报道。 皇帝笑了笑,抬头看向门外,“看样子,皇后这是不放心自己兄长跟儿子啊。” 皇后的确是不放心,虽说延极宫里的嘴巴都是死的,但是皇后对于自己的儿子跟兄长是了解的。 尤其是这次琛妃的事情本就在皇上的心里扎了一根刺,自己兄长作为内卫军首领,无论如何是失职了的。 怕就怕自己兄长被皇上惩罚之后内心委屈,太子又是听信他舅舅的话的,要是为此跟皇上辩驳起来那可如何是好? 然而皇后再怎么了解自己的兄长跟儿子,也终究是晚了一步。 她进入延极宫时,元桁亲自去迎,她轻声问道:“元总管,皇上现在...” 元桁没有说话。 皇后叹息,果然啊。她走了进去,跪地行礼,“臣妾见过皇上。” 皇帝站在高台之上看着下面的人。皇后,太子,都是周家的血脉。他面色淡漠,“皇后因何而来?” “为太子而来。”皇后道,她虽然畏惧皇帝的怒火,但是好歹跟皇帝多少年的夫妻了,对于皇帝的脾气,她还是了解的。 皇上不喜托词。 所以即便说实话会叫皇帝不开心,但是至少不会惹怒他。 皇帝颔首,“太子年纪不小了,心智却不成熟。皇后,当初你入王府时,朕便听荣兴公说,周家,是最守礼仪知礼的世家。” 这话说得嘲讽,周亦轩,堂堂荣兴公府嫡子,却是个性格畏懦喜嚼舌头的人。远不如当初的荣兴公多矣。 怕也不是荣兴公夫人就这么一个嫡子,惯宠坏了。现在,自己的太子,也学着他舅舅这么一副窝囊的样子,看着实在叫人扫兴。 皇后脸上青白一片,被皇帝这直白的嘲讽说得简直无地自容。“皇上,太子尚且年幼,且不知事情真相,也是一片诚心要维护舅舅。还请皇上谅解。” “是,一片诚心不假,只是他作为一国储君,在不辨是非真相的情况下,来与朕求情?焉知不是他是非不分只念个人之情?”皇帝轻声道。 这话太重,重到在有心之人看来完全可以在这个时候否决太子的品行能力。 太子懵懵懂懂,看着自己父皇淡然的神色,听着父皇嘴里的话,心里有些冰凉,也有些迷茫。 这就是自己崇拜敬仰的父皇?在他心里,自己竟是如此不堪吗? 皇后立即跪地,重重的磕了一个头,“皇上,融儿自幼离开臣妾,在弘毅斋读书学习。他孤身一人,定然也是渴望亲情陪伴的。兄长任职内卫军统领,能多多陪伴他,他心里开心,不觉偏袒,还请皇上明察。” “皇上,一切都是臣的失职,与太子无关啊皇上!”周亦轩再蠢,也听出来皇帝因为自己的事情迁怒了太子。他不能叫太子出事,即便心里再不服气,也只能乖乖认罪。 “所以,是朕的过失?”皇帝道,他走下来,站定在太子面前,“朕立他为太子,给他大泽最博学的鸿儒,却没有给他亲情陪伴?所以叫他听信外臣,与朕不亲?” 皇帝的声音很轻,落在殿中几人耳边却是雷霆万钧。皇后心中一颤,正要说话,却是脑袋一空,昏了过去。 第五十八章 中宫有喜 皇后在延极宫昏倒的消息很快便随着御医的到来传遍了整个后宫。 冉嫮正翻书的手一顿,抬起头来看觅霜。她有段时间没有出现在后宫众人的视线中了。 皇帝其实去后宫的时间不多,但是多数时间其实去的就是长安宫。李婉仪虽然算作得宠,但也要看跟谁比。 比起其他妃嫔来说,一个会弹琴写的一手好字的李婉仪的确要更得宠一些,但是,面对琛妃,李婉仪分量也是不够的。 琛妃失了孩子这段时间,皇帝几乎很少到后宫来。来了也就是去长安宫陪琛妃娘娘说说话。 众人都猜测,在琛妃娘娘身子好全之前,皇上大概不会叫任何人在琛妃前有孩子的。 所以,即便是在长安宫陪着琛妃娘娘什么也不做,皇上也多数会宿在长安宫。 那日皇上正从长安宫出来,许是要回延极宫的,但是在经过御花园竹林那边时,便遇上了撑伞赏竹的李婉仪。 她身上文气重,偏爱这样清冷的场景。众人多遇见她雨中赏花,夜里弹琴的事,背地里笑两句一股子穷酸劲儿也就过去了,久而久之的就都不意外了。 皇帝倒是第一回看见。 李婉仪一身青色衣裙,发髻间只有简单的青玉步摇,撑着一把白色油纸伞。看上去倒是与这雨中竹林分外契合。 皇帝驻足,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 世上没有巧合,只不过是出招接招罢了。 于是当晚,皇帝就留宿在了华仪宫西侧殿。夜里暴雨,寝殿外头却传来了元桁拔高的怒声。 皇帝睁开了眼睛,身边的呼吸虽然依旧绵长,但是却快了许多,皇帝也没有戳穿的打算。 元桁身为皇帝身边的大总管,做事情是整个宫里最最周到不过的人了,怎么会犯这样简单的错误,半夜扰了皇上休息?所以元桁的行为,必有缘由。 没一会儿,皇帝就听见了元桁在门外道:“皇上,长安宫有恙。” 皇帝立即坐了起来,“进来说!” 他一边说着,一边自己起身,拿起了一旁的衣裳。 这会儿李婉仪不醒也得醒了,只是有些尴尬难堪。侍完寝她身上的衣裳单薄,元桁直接进来了内室伺候皇帝穿衣,虽是隔着床帐,但她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 只是皇帝根本没有管她。 元桁进来,就上手给皇帝穿衣,一边道:“琛妃突发高烧,长安宫来请宫牌宣御医。” 他的视线没有往床帐后面的床上去一眼,声音平淡,“华仪宫宫人,阻拦德泉,德泉高呼引了奴才去,奴才这才扰了皇上休息。” 李婉仪自己穿衣裳的手一颤,最上头的那粒盘扣怎么也扣不上去。她什么也顾不及,将外裳一裹掀开了床帐几步跪了下来。 此时,外头雷声大作。 银色的闪电照亮了内室,映得李婉仪的脸色有几分苍白,“皇上,臣妾不知宫人所为,断不敢阻扰了长安宫叫御医的...” 皇帝没有说话,看了她一眼,转身出去了。 一边走,皇帝一边道:“华仪宫外殿伺候的宫人,全部杖杀。引此为由,告知全宫。朕说过,谁也不许扰了琛妃休养。” 李婉仪腿软跪坐在地上,清冷的脸庞上,却有细汗渗出。 华仪宫宫人阻扰之事,确实是与她无关。但是皇上的警告之意不可谓不明显。 不止警告她一人,而是整个后宫——琛妃才是他手心里捧着的人,谁要是敢拔老虎须,谁就得做好被吞吃丧命的准备! 皇帝暴雨夜赶至长安宫陪伴高烧的琛妃,第二日杖杀华仪宫外殿全部宫人的消息就让后宫众人又对琛妃更多了一层忌惮。 怡妃曾经有多得宠?就因为害了琛妃的孩子,不仅自己落得个丧命的下场,连带着自己被流放西北的全族都叫长安侯杀了个干净。 李婉仪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胆敢阻拦长安宫叫御医? 李婉仪如何不知道自己是被人当做了出头鸟算计了,但是她也不能辩驳什么,皇帝又下旨不能去长安宫打扰,李婉仪就是想要到冉嫮面前吐露冤情都不可能。只能吃了这个暗亏。 冉嫮久不出现,现在听闻皇后在延极宫昏倒被送回凤朝宫的消息,自然是要去表示关怀的。 其他妃嫔也一样。 只是等御医看诊之后,皇后有孕的消息一放出来,原本准备去探望的众位妃嫔都傻了眼。 皇后有孕?!皇后自从生下太子之后都没有消息了,众位妃嫔都私下怀疑皇后是不是已经不能生育了。但是现在,事实摆在眼前——中宫有喜。 冉嫮坐上轿辇,裹紧了身上的披风,淡然一笑,“那我就更要去看看娘娘了。” 看看皇后的得意,看看别人的失意。只有将自己摘出来,她才能看得更清楚。 这宫里,不就藏着一个这样的人吗? 冉嫮是这后宫中众多唱戏之人其中一个,但是她不能全然作为一个戏子。 凤朝宫里,皇后醒来的时候,陈嬷嬷激动地跪在她床边,“娘娘!”她激动的老泪纵横。 皇后还没从皇帝的话中反应过来,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会回到凤朝宫里。 她赶紧坐起来,“皇上呢?!太子呢?!” 陈嬷嬷赶紧扶住她,“娘娘,娘娘,皇上跟太子就在宫里,在外头呢。外头,各宫娘娘都在。” “他们?”皇后有些没能反应过来。 “娘娘,您可算是,得偿所愿了。恭喜娘娘!”陈嬷嬷拉着皇后的手,跪地哭道。 皇后似乎明白了什么,小心地伸手摸摸自己的小腹,“是?...” “是!”陈嬷嬷给了她肯定的回答。 皇后一怔,鼻尖一酸,慢慢的双手覆在小腹上,“终于...” 她还没来得及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皇帝并着众位妃嫔就进了内室来。 皇帝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太子就跟在他身边,后头是以惠妃冉嫮为首的一串妃嫔们。 “恭喜娘娘。”惠妃率先跪了下来对着皇后贺喜。 冉嫮自然跟着身后一起行礼,她垂目,声音清淡,没有管周围打量的目光。 琛妃刚失了孩子,现在皇后就怀上了,中宫嫡出,不论是个皇子还是公主。后宫的局势,又要变化了。 皇后的目光也落在了冉嫮身上,她放在被子里的手握紧了,冉氏,现在,我们再来一较高下,如何? 冉嫮清浅微笑,看着皇后。 谁都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神色黯然的太子。 第五十九章 西北边境 众位妃嫔以为皇后稳压琛妃的局面就要随着这一胎而出现的时候,西北的消息传了回来。 长安侯自从回到西北去了之后,便少有消息传回来,没想到就在这关头,竟是传回一个震惊朝野的大消息! ——长安侯与赫多人的新人首领签署了百年贸易的协议。协议中最重要的八字,当日便传遍了整个寒沙关,现在又传回了整个大泽。 “百年贸易,不互侵犯。” 这份协议意味着,寒沙关的作用不仅是防备外敌了,若是大泽要购买关外的矿藏,关外的马匹牛羊。自己的东西要卖给赫多人,等等,都要经过寒沙关。 要经过长安侯冉昱。 赫多人若不是凭借着自己手中有铁矿,如何能够在寒沙关外侵扰这么久?他们的武器刀剑如何就能与国富力强的大泽抗衡了? 长安侯的这个举动如果说没有皇帝的支持那是不可能的。皇帝对于长安侯的信任可见一斑——不是谁都能够得到皇帝一句“全权便宜行事”的。 这给冉昱的权力不可谓不大。 而且长安侯竟然也办了下来,那百年贸易,不互侵犯八个字,带给大泽的边境,是长久的安稳,休养生息的时机。 原本以为中宫有孕之后,便能稳压琛妃一头的众人都没有想到,长安侯竟会在这时候,给自己姐姐一个谁都无法越过去的底气。 就算冉嫮刚失了孩子又如何?就算中宫有子又如何?太子正被罚,皇后怀着的那个是男是女也不知道,能对冉嫮起到什么威胁? 随着冉昱的奏折一起回来的就是给冉嫮的家书,这封信有些长,详述了长安侯对于自己姐姐的关心,以及对上次发生的意外的遗憾,以及这次会在年后回到皇城,比上次多住一些时候。 给姐姐撑腰的意思非常明显。 皇帝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长长叹息一声,“阿昱回来说不定会揍朕一拳。” 元桁闻言,有些想要笑出来。皇上对长安侯是真的以真心待之,比起几位王爷来,还更要像自家兄弟一般。 “不过看在这小子算是把事给朕办成了,要是因为他姐姐的事情生气,揍就给他揍一下吧。”皇帝看着书案上,冉昱送来的协议书,笑着摇头。 元桁此时也是凑趣,接了一嘴,“皇上不必忧心,琛妃娘娘到时,定然会拦着些长安侯的。” 皇帝瞥他一眼,笑着道:“娇娇说不定还指望着这么一遭呢还会拦着?你倒是向着她说话。” 元桁笑笑,身子弓低了一些,“琛妃娘娘,却是与其他娘娘们不同。” 皇帝看着元桁,没有说话。元桁如果不是真的向着冉嫮,那夜里也不会在华仪宫难得生气。 那夜里,皇帝歇下之后,元桁自己才刚休息没一会儿,外头元福就急匆匆的将他叫了起来。 说是长安宫琛妃突发高热,她宫里的德泉来请御前的旨意去宣御医。然而华仪宫的宫人却以不敢扰了皇上休息为由没准德泉通报御前。 若不是元福在门口守着,自己又跟德泉熟悉,还真没法子从暴雨中分辨出门口吵闹的是德泉来。 他自己又不敢做主,知道长安宫的那位对皇上来说,与别人都不一样,要是在自己这里坏了事,皇上生气起来,自己这条小命哪里够填的?可是深夜叫醒皇上的罪责太大,他又不敢担这干系,自己也是为难极了。 于是便紧着将自己师父叫了起来。 元桁一听是长安宫的事情,便赶紧起身来,一边让元福给了德泉令牌去宣御医,一边自己紧着去告诉皇上。 但是华仪宫门口的宫人却是有意阻扰,先是说自己不敢扰了皇上休息,又说请总管多担待些云云的。 元桁哪里等得及这起子人作妖,长安宫那位刚失了孩子身子本就不好,又在暴雨夜里突发高热,事后叫皇上知晓了自己没能及时通报,自己还能有个好? 甭管这宫人背后是谁,总之,一个小宫人哪里有胆子阻扰自己的?他直接呵斥道:“来人!压下去!这人必定有鬼!” 然后惊醒了皇帝,自己通报了才有了皇帝连夜赶至长安宫看望琛妃的事情。 琛妃那夜里确是不好,高热来得突然,她整个人都烧得迷迷糊糊的,一会儿喊阿昱,一会儿喊皇上,一会儿又只会嘤嘤流泪,看得皇帝心疼自己也跟着焦心难受。 守着半夜没有休息,等到早朝回来,觅霜说琛妃退烧睡熟了,皇上自己才安心,跟着囫囵一起躺了一觉。 元桁向来懂他。 皇帝笑笑,摇头,“娇娇在做什么?” “因着皇后娘娘有了身孕,现在后宫诸多事宜,皆都由惠妃娘娘,与琛妃娘娘一同处理,现在,怕不是在凤朝宫一同计划着年节的事宜呢。” “又是一年了啊。”皇帝感慨道。 “娇娇性子急躁,宫务又是繁琐,你去提点着些觅霜,叫她时时注意着。”皇帝又道,他坐了下去,慢慢的将冉昱的折子书信合上,轻声道,“惠妃稳重,操持起来,必定得心应手。” 他最后几个字说得又轻又缓,看着元桁。 元桁躬身,“奴才明白。” 要说宫务繁琐那是真事,大到每月每宫里的开支月奉,小到每日洒扫,那都是事。 不过就在大家都以为冉嫮会为此焦头烂额的时候,毕竟冉家没落已久,冉嫮入宫之前,是没有什么打理家族内宅事务的经验的。 所以众人都等着看琛妃娘娘笑话的时候,冉嫮的表现却叫众人都傻了眼。 琛妃娘娘接手了皇后的任命之后,竟然很快就上手了,并且打理的井井有条的。丝毫没有其余妃嫔们料想的混乱差误。 对此,众位妃嫔只能笑笑,琛妃娘娘冰雪聪明,学什么不会的? 冉嫮对众人的反应只是笑笑,并不在意。上一世的事情虽然像是前尘旧梦,但是自己会的东西,永远是自己的。 “主子,李婉仪来了。” 寄露的话,叫冉嫮升起了一些兴趣。她放下手中的账本,“请到正厅里,我这就去。” 第六十章 惩治李氏 李婉仪依旧是一身浅碧色的衣裙,配着一套白玉发簪耳坠,有一缕碎发落在耳边,看上去是清冷又出尘的。 看见冉嫮走了出来,李氏站起身来行礼,“参见琛妃娘娘。” 冉嫮笑笑坐下,“李婉仪起来坐,我这里向来是没有什么人来的,李婉仪倒是好兴致。” 李氏看着眼前的冉嫮,她刚失了孩子不久,现在是一身荼白色的衣裙,但更衬得她那张未施粉黛的艳丽脸颊更为出众了。 她弯弯嘴角,比起自己的模样,冉氏的确更能称得上是艳冠后宫的称号来。 “长安宫是娘娘独有,宫中众人谁不知道的呢?”李婉仪笑了起来,“臣妾刚入宫的时候,长安宫内外桂花开的正好,臣妾只不过想走近赏景,便有人提醒了臣妾,少在长安宫附近徘徊。” “想必提醒李婉仪的人也是一片好意。”冉嫮笑了笑,她伸手摸了摸自己耳边的坠子,“我宫里人手脚野,唯恐不小心伤了婉仪可就不好了。” “原来如此,臣妾还以为,娘娘是不喜别人进了你的领地呢。”李婉仪笑了一声,摇摇头。 这话说得不客气,冉嫮就像是没有听出来,“婉仪今日,为何而来?今天长安宫里,可没有什么花花草草的,能吸引婉仪的。” “是为了上一回,娘娘发高热,华仪宫之事。” 冉嫮颔首,“有所耳闻。” “杖杀了一宫宫侍,在娘娘这里,只是有所耳闻吗?”李婉仪道。 冉嫮微微一笑,她原本是正对着坐在了首位的椅子上的,现在她姿态慵懒,侧着身子,一肘支在一侧的扶手上,手掌托住自己的脸。 “皇上告诉本宫,不过是下头的人犯了错,叫本宫不必过问许多。”她声音轻哑,居高临下的看着李婉仪,“所以,本宫仅是有所耳闻。不如,婉仪告诉本宫,那夜里,究竟是什么情形?” 李婉仪手掌微微一动,稍稍握紧了一些,但是面上却是不显得有什么。她微笑道:“既然皇上亲口对娘娘说了不必过问,娘娘又何必知晓那么多?平白知道了许多无辜冤魂因娘娘之故丧命,岂不心里难受?” “本宫难受什么?”冉嫮挑眉,“入得宫门,生死都不由自己。既然性命在他人手中握着,是生是死,也就由不得自己决定了。” “娘娘豁达,臣妾不如。”李婉仪道。 冉嫮笑眯眯,“婉仪自谦了,宫中谁不知道婉仪是个文采好的。那日雨中,还在御花园中赏竹,这番雅兴,倒是本宫不如了。” 冉嫮话中嘲讽她假借文雅,实则是上演一出偶遇皇上的戏码的意思,李氏听了出来。不知她心中在想什么,只一刹那的羞愤一闪而过。 “比不上娘娘,现在帮着皇后娘娘处理宫务,还能抄上几卷经书,实在是臣妾不及。且看娘娘心诚,却连爱穿的艳色都极少了。” “李氏。”冉嫮突然在她话音未落的时候这样叫她,李婉仪抬头看去。 “虽不知你是什么目的,”冉嫮突然没了耐心跟她打机锋,因着谈起了她抄佛经的事情,冷起了脸。 谁都知道,虽然不能摆在明面上,琛妃娘娘还是为了自己失了的孩子抄了经书送到了华音殿去,且这些时间日日身着素色也算为了祭奠孩子。 李婉仪这话,就是在明晃晃的刺冉嫮一刀。 “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目的。”冉嫮继续道,“原本本宫还有几分听你说话的兴致,现在没有了。” 她眼神冷漠,“李婉仪冲撞本宫,就在长安宫跪上两个时辰,抄上两卷经书,静静心也好。” 李婉仪脸色一变,她虽然知道冉嫮脾气不好,但没有想到,冉嫮竟会这样直白的罚她。 “娘娘,臣妾不知何处冲撞了娘娘?”李婉仪站起来,直直的跪了下去,“臣妾虽然位分不如娘娘,但是也不能任由娘娘这样一句冲撞就平白认罚的。” “就因为你位分不如本宫。”冉嫮慢慢的走了过去,冷笑道:“本宫同你说了,既入得宫门,生死便不由自己了。规矩就是规矩。” “皇上说呢?”她抬头看向门口的人。 门口,皇帝不知站了多久,他看向站在门内的冉嫮。她一身荼白长裙,黑发绾了一个松松的发髻,一张艳丽的脸未施粉黛却依旧唇红齿白,眉目如画。 皇帝走进去,“娇娇叫朕说什么?” 李氏跪在地上,虽然听了很多次皇上从不避讳的对琛妃的亲昵称呼,还是觉得刺耳。 若是自己跟冉氏同时入宫,会不会,现在就没有什么生死不由自己的场景了? “臣妾就说,长安宫里一向没有什么姐妹们爱来走动的。”冉嫮笑了笑,“李婉仪倒是头一遭,本来臣妾还有些听她说话的兴致。” 冉嫮摇摇头,“却不曾想,李婉仪倒是个直白的。偏偏臣妾心眼儿小,听得不乐意了,就觉得她是冲撞了我。便叫她跪上两个时辰,抄上两卷经书,也好委婉些言语。” 皇帝来的时候,正是两人说话的后半截儿,虽然不知道前面说了些什么,但是李氏后头的话他是听清楚了的。那话虽然谁不能说是故意刺激冉嫮的,但是有什么关系。 冉嫮说是,那就是了。 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李婉仪,摆摆手,“现在宫里,皇后有了身孕,琛妃处理宫务已经很是劳累了。原本你要是同她说话解解闷倒还罢了,现在却要惹她不痛快。” 他在首位坐了下去,“也不必在这里跪着了,回华仪宫里去自己跪上两个时辰,经书抄了了也送来给琛妃过目。” 他似是想起什么,“你的字尚还不错,只是琛妃一手好字,提点你一二,也未尝不可。” 冉嫮笑笑,侧着脑袋看皇帝,“臣妾可没有本事指点李婉仪的字,那可是皇上都说好的,必然不错。” 皇帝笑着对她伸手,“越发古灵精怪。” 冉嫮把手递了过去,却还站着看向李婉仪,“婉仪,现在可还有不解疑惑的?” 李婉仪抿抿唇,“未有,臣妾便回华仪宫去了。” 冉嫮颔首,“寄露,你跟婉仪去一趟,到时辰了再带着经书回来。本宫很是想要瞧瞧,皇上说好的字,是什么模样?” 寄露应诺。 皇帝失笑,这小心眼促狭鬼,只有她敢这样编排自己! 第六十一章 太子的噩梦 至于寄露真的跟着李婉仪回了华仪宫并且立即要李婉仪跪抄经书的事情,那都是小事。 皇帝既然维护冉嫮,那么李婉仪受些委屈是必然的,没看见皇后有了身孕,皇帝也是甚少去凤朝宫里看望的吗? 皇后这一胎到现在已经有三个多月了,快近年节下了,天气冷,皇后竟是取消了早上请安的规矩。 众位妃嫔都道皇后对这一胎看得重要极了,毕竟前头刚有琛妃的教训,不由得皇后不小心。她年纪不小了,这一胎若是生不下来,以后再想有孩子,可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就连冉嫮刚开始也是这么以为的,直到自己手底下的人,在皇帝明里暗里的纵容下探查到了一些东西之后,就改变了主意。 将人手收了回来,做一个称职的妃嫔,在皇后没能掌权的时候,跟惠妃两人,基本上将宫权对半分了个干净。 冉嫮这时候也看着惠妃像是稍稍显现了一点内心深处的什么似的,不仅宫权牢牢握着半点没有想要还给皇后的意思,甚至,在大公主的助攻之下,许久不留宿宜庆宫的皇帝,竟然也留宿了几回。 果然啊,只有不身在其中,才能看的更清楚。 冉嫮看着眼前的皇帝,笑眯眯的,将觅霜取出来的东西放到了炕桌上,“皇上,臣妾与惠妃姐姐将年节下的一些东西都对着往年的形式安排好了,原本说送到凤朝宫里去给皇后娘娘审阅,结果凤朝宫回话说不必,您要不要过目一下?” 皇帝略翻了翻,嘴里道:“惠妃跟着皇后身边久,这些东西她熟悉些,你要是拿不准,叫她多看这些就是了。” “多是惠妃姐姐拿的主意呢。”冉嫮道,“别的倒还好说,只是太子那里,惠妃姐姐跟臣妾都不敢轻易拿主意的,还请皇上明示。” 皇帝看看她,端起茶盏来喝一口,突然道:“日后阿昱定然会是个好舅舅。” 这是想到了自己正牌窝囊小舅子有感而发了?冉嫮失笑,“周大人叫皇上发出这样的感慨,想必太子这回犯的错不小了。” 皇帝板着脸,“娇娇口无遮拦,要罚。” 话毕,他将人揽住,一手捏着下巴,低头吻了吻她。自从孩子没了,皇帝其实很久没有同冉嫮做些什么了。不说冉嫮,皇帝自己也因为这个盼望已久而遗憾失去的孩子而难受。 现在这个清浅的吻,叫冉嫮怔了怔,耳尖悄悄地红了红。 就在皇上这夜宿在长安宫跟冉嫮胡闹的时候,凤朝宫里,皇后连胆汁都要吐了出来。她并非是不想给其他人看看自己怀了皇上又一个嫡子亦或是嫡女的风光,只是她现在实在是不好。 这个孩子折腾得她没有一日是舒坦的,吃不下睡不着的,若不是御医日日诊脉都没有什么问题,她真的要以为有什么不好的。 毕竟这个孩子,也属实算不上是自然怀上。 皇后挥开了陈嬷嬷手上的药碗,白瓷小碗砸在地面上,黑褐色的散发着酸苦味的药液流了一地。 皇后用帕子捂住脸别过头去,她一张脸上有些阴沉的怒色,“本宫不想再喝这些药了!” 陈嬷嬷的手被滚烫的药洒在手背上烫红了一片,但是她没有管自己,而是跪下来,小心地苦口婆心的劝着,“娘娘,奴婢知道您现在难受,只是您想着肚子里的孩子,想着太子,且忍耐些吧。” 说到太子,皇后罕见的露出了怒容,比刚才脸色更难看了些,“融儿近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越发不讨他父皇喜欢了!是否这孩子没有认真听师傅功课?!” “娘娘,太子哪里是没有认真听功课的呢?”陈嬷嬷心里没底,也不知道皇后这样大的变化是否是因为现在身怀有孕,还是其他原因。 她轻声道:“娘娘,快到年了,皇上,还没有下旨叫太子出皇子苑的,您要不要...” “本宫现在自顾不暇,哪里能去扰了皇上...皇上今儿在哪儿?”皇后脱口而出的话说了一半,突然问道。 自然是在长安宫了。可是这话,陈嬷嬷现在却是不敢说的,只能支支吾吾的,没有回答。 皇后却低声问道:“是不是在长安宫?” 陈嬷嬷只能应是,皇后冷笑起来,“冉氏狐媚,才刚失了孩子就要引皇上去长安宫,这是生怕本宫生下嫡子来,叫她无地自处了吗?!” 陈嬷嬷心里叹息,琛妃的孩子这事儿,说实话已经过去了几个月,现在琛妃掌了一半宫权,又受皇上宠爱,如何就不能有再怀一个的打算了? 就连惠妃,在娘娘手下那样小心谨慎的人,现在也显露了几分心思来。 可这些,统统不能告诉皇后。至少现在不行。三个多月了,胎象竟是依然不稳的,这胎,怕是难啊。 皇后闭上眼睛,“罢了,本宫现在,什么都可以不管,只要这个孩子平安降生,本宫就是有两个嫡子的,任谁也越不过本宫去......”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句话的功夫,竟是睡了过去。 陈嬷嬷松了一口气,小心地调整了一下皇后的睡姿,看了眼隆起弧度并不显眼的小腹,轻手细脚的收拾了地上的狼藉才退了出去。 皇子苑中,太子却是已经知晓了皇后的话,他呆坐在椅子上,“不可能的...母后最疼爱我,如何会舍不得管我呢?我如今这样,不还是为了舅舅吗?” “太子,娘娘现在有了孩子,精力差些也是正常的,您也要体谅一下娘娘不是?” “我体谅...母后...她是怎么说的?说我没有用心功课...”太子怒极,将桌案后自己刚默完的文章狠狠的撕碎了,“我竟然被母后嘲笑不讨父皇喜欢?!” “母后自己又讨父皇喜欢了吗?!”太子眼睛通红,“父皇只喜欢琛妃!她的孩子没了,父皇要罚舅舅要罚我!而我的母后却因为她有了新的孩子便不管我!” 少年眼眶通红,夜里便做了噩梦,梦见了自己被母后遗弃,被父皇废了太子之位。 第六十二章 争吵 冉嫮到延极宫的时候,正听见了书房里头传来了皇帝的怒声:“你倒是好大的本事!在弘毅斋里头学会饮酒作乐了?!” 冉嫮顿住了脚步,侧过脸看身边的元桁,往后退了退,走出了书房门口,才低声道:“公公也不说一声,叫我险些撞了进去。” 元桁笑笑,这位主儿来延极宫,只要不是有外臣在,现在都不用通报了。宫人们没反应过来,自己也不能拦着不叫进去吧? “不然我过会儿再来?”冉嫮道。她可不想见到皇上跟自己儿子发脾气,然后她一个外人在里面的尴尬处境。 元桁却是笑着道:“娘娘,您要是现在走了,一会儿皇上问起来,奴才怎么答话?” “元总管,”冉嫮眼睛弯了弯,“估摸着是怕等会儿皇上余怒未消,有我在您就可以省事儿了是吧?” 元桁笑了起来,“娘娘睿智。老奴斗胆请娘娘暂留一会儿,东暖阁里喝盏茶去?” 冉嫮笑笑,带着觅霜就要去东暖阁里坐着等的时候,就听见里头,太子正是换声的时候,那低哑有些并不好听的嗓子,或许也是因为饮了酒的原因,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冉嫮在外头没有听见。 但是皇帝却生了大气,摔了自己的茶盏,狠狠地砸在了太子脚边,“混账!” “朕看你是要来做朕的主了?!朕与你母后如何,是你能管的事情吗?!朕的后宫有谁,是你能置喙的事情吗?!” “你作为太子,作为儿子,作为臣子,你要做的是什么,还要朕再教你一遍?!” 皇帝骂完太子还不解气,“来人!去凤朝宫里请皇后来,朕倒是要问问她,这些话,太子从哪里听来的!” 元桁应喏,看了一眼冉嫮,转身去凤朝宫请皇后了。皇后有孕,他必须得小心着些,不亲自去一趟不放心。至于冉嫮,他相信琛妃娘娘会做出最合适的选择的。 冉嫮自然是不会在这时候去触皇帝的霉头了,她带着觅霜动作利落的离开了延极宫。等会儿皇后来,他们一家三口的事情,如何处置,是他们的事情,自己一个外人,怎么好牵扯的? 凤朝宫里,看着亲自来请自己的元桁,皇后撑着陈嬷嬷的手站了起来,“太子他怎么了?” “太子昨天,在弘毅斋醉酒,今天早上,师傅们在他书案上,找到了一些不妥当的言辞书就而成的信笺。”元桁将事情简单的做说了一遍。 昨天夜里,失意的太子殿下叫下头的人送来了一壶酒。他自认自己已经是个大人了。而且母后安排在自己身边伺候的嬷嬷昨夜里也被他亲自赶开了,没有人管着,初初饮酒的太子就醉了酒。 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在纸上写了一些不妥当的言论,早上本应早早去书堂里晨读的太子殿下没有到,师傅们便找了过来。 彼时的嬷嬷跟宫人们只来得及收拾照看太子殿下,哪里顾得上书案上有什么,就被师傅们给发现了。赶紧报给了皇帝,不然这些话要是牵扯到他们,那可就不是自己一个人的责任了。 皇后闻言,眼前一阵眩晕差点没有站稳,好在陈嬷嬷赶紧扶住了她,皇后闭了闭眼,“起驾,去延极宫。” 延极宫里,皇帝看着眼前的太子,想到他的那些话,看着眼前匆匆赶来的皇后,“皇后,太子现在是有天大的本事了,违背祖训在弘毅斋饮酒,现在还要埋怨朕偏爱后宫?” 皇后现在孕肚有些凸显了,她神色憔悴,见皇帝是真的生了气,也强忍着不适跪了下来,“皇上,融儿必然是无心的...” “无心?”皇帝将桌案上的纸笺扔了下来,“皇后自己看看,再来为你儿子辩驳吧。” 薄薄的信纸落在了皇后面前,她伸手捡了起来,就看见了太子因为饮酒而歪歪曲曲的笔迹。 “中宫...偏宠后宫...” 别的看不清晰,这几个字倒是很明显,皇后脸色都白了。太子一向谨言慎行的,现在为何如此形骸放浪?!难道真的是自己因为有孕而对他疏于管教了吗?! 皇后想要说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皱着眉捂着隐隐作痛的肚子,“皇上...” 皇帝却突然打断她,“皇后有孕,不必一直跪着,太子的错,终究不能怪罪你...” 皇后被陈嬷嬷扶着站起来,“多谢皇上。” 她又继续道:“皇上,臣妾因着有孕精力不济,最近融儿管得少...融儿年纪小,说不定是受了什么不好的言语挑拨...” “母后!”太子出声,将皇后越来越小的声音截住,他一张脸上满是泪痕,“您何止是管得少了...就像父皇一样,眼里已然是没有儿臣了...” “放肆!”皇帝拍案,“年纪小?!阿昱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都已经在朕身边冲锋陷阵了!朕只不过是要他坐在书房里,老实的读几本书,都这样艰难了吗?!” “父皇对那个侍卫,比对儿臣亲近多了!”太子却挺直了身子回嘴道,“叫得亲热,仿佛他才是您的儿子一样!” 太子又想起来,当时在这间书房里,自己父皇与那个侍卫把酒言欢的情形来。父皇与他,亲近极了。而对自己,父皇永远是那副平淡模样。 “如果可以。”皇帝却道:“如果可以,朕倒宁愿阿昱是朕的儿子!他十四岁就能骑马杀敌,二十为朕建立寒沙关百年和平基业,你能吗?!” 太子哑口无言。 “你整日里,师傅们教导的东西,一句听不进去。但是你舅舅在你耳边挑唆的话语,你是一句没少听!”皇帝看了一眼皇后,一字一顿道:“周亦轩,曾是冉昱的手下败将,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依然是。” “朕要给你和周铮找武学师傅,宋安齐本是最好的人选,你却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你舅舅。” “朕成全了你,现在你学了个什么给朕看?” “是能骑马射箭了,还是拳脚上能赢过几个内卫军了?” “那个侍卫?现在阿昱是长安侯,比周亦轩等级高出不少,比你这个太子,也低不了多少。” 皇帝一气儿说了许多话,听得太子的脸色一阵比一阵白,最后俯首痛哭认错。 皇帝却摆了摆手,示意皇后将人带走,没再说话。 皇帝喝了一口茶盏里又浓又苦的茶,疲惫的揉了揉额心,“元桁。” “奴才在。” “午膳备些娇娇爱吃的,叫她来跟朕说说话。” “是。” 第六十三章 谈话 元桁亲自去长安宫请冉嫮,冉嫮没有多问,只是立即跟着元桁起驾去了延极宫,路上才听元桁说了一嘴。 冉嫮颔首,皇后现在有快四个月的身孕了,本来牢牢握在手中的宫权也因为要养胎放了出来。可知她其实这一胎怀的辛苦。现在又要为了太子费这一场心神的,可真是不容易啊。 延极宫里,午膳备好了。只是皇帝等着冉嫮,看见人在觅霜搀扶下,走过了积雪长廊,才稍稍松了松眉头。 他亲自接过冉嫮的手,将人搀着走到室内来。 “手有些凉,你的手暖呢?”皇帝轻声道,看着冉嫮有些冻红的指尖,他等人站定,也没有松手。 “元总管说,皇上备了臣妾爱吃的菜,哪里来得及找手暖,急着就来了。”冉嫮说着俏皮话,手指尖在皇帝手心里动了动,笑眯眯的模样是一贯她的态度。 皇帝拉着她坐下,元桁带着人布菜,皇帝先看着她喝了一小盅热汤,一张脸透出了几分暖呼呼的粉来,这才感觉自己有了些胃口。 冉嫮吃东西一向很认真,她嘴刁,能得她一句不错,那皇帝都要赏做菜的师傅。冉嫮喝了热汤,身子暖和了,也有了精神,亲手给皇帝布菜。 “这个鸡丝倒是不错,皇上尝尝。” 天气冷,冉嫮就爱吃些重口的菜 ,这鸡丝原本是用高汤吊了浸润了清淡的口味。经过冉嫮指点改良之后,便成了带着红油辣味的菜式,冬日里倒是提胃口。 皇帝尝了几口菜倒真有些饿了,吃了大半碗粳米饭,又喝了冉嫮亲手盛的半碗汤,才算是吃了了这顿午膳。 冉嫮看他吃得不错,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元桁说皇上早起没用几口,上了朝来就处理太子这事,到这会儿才用了些东西。 等撤了桌上的东西,冉嫮牵着皇帝的手,往外殿长廊走去,“咱们去走走,刚吃了许多,消消食。” 皇帝接过觅霜怀中的冉嫮的披风,亲手给她系上带子,扣上了兜帽才牵着人的手一起出门。 “外头冷,你冬日里爱生病的,自己要注意些。” 冉嫮抬头看他,“皇上今儿特别啰嗦。”她毫不在意的,像是顺嘴说的,“今天是话还没说够呢?臣妾早上来的时候就听见了您在跟太子生气,把我都吓回了长安宫。” 皇帝像是气过了,或者也是不愿意对着冉嫮发脾气,这会儿倒是很平静了,伸手弹弹冉嫮的兜帽,“就你牙尖嘴利的敢这么气朕。还把你吓跑了,这满宫里,谁能吓着朕的琛妃娘娘?” “您呀。”冉嫮晃晃两人交握的手,“不如跟臣妾说说,早上生的什么气啊?再过几日就到了年节了,这会儿子有再大的气,不如过完年了再教导太子不迟。” “已经迟了。”皇帝叹息,将早上的事情说了一遍。现在说起来,内心已经没有那么多情绪了。 太子身上有着周家的血脉,若是...... 冉嫮挑眉,“太子殿下竟然会对阿昱有着这样的情绪呢?还阿昱这样的儿子...您才比我跟阿昱大多少啊?” 皇帝总是会被冉嫮奇奇怪怪的关注点逗笑,“大多少?左不过几年差距。” 冉嫮顿住脚步,仰头仔细看看皇帝,“皇上俊美无俦,就算做了父亲也是好看的。那臣妾就放心了。” 她说着自己往前走,手却被皇帝拉住,只能停下来看皇帝。 “娇娇放心什么?”皇帝笑笑。 “若是以后臣妾生个公主,像臣妾自然是不丑的,若是像皇上,那也不是不行。” 皇帝看她一本正经的模样,突然凑近,低头。宫人们极有眼力见的往后退了几步垂首不敢抬头看这里。 皇帝捧着冉嫮的脸,轻声道:“若是个公主,长得必然像娇娇,朕定然要给她无尽荣宠。” “若是个男孩儿呢?”冉嫮想想,突然笑了起来。她一双狐狸眼弯弯,透出无尽喜悦来。 “皇上可能做不了阿昱的父亲,但是可以有一个长得像阿昱的孩子。”冉嫮伸手捂住嘴笑得不行,还得靠在皇帝身上借力才站得稳。 皇帝反应过来,自古外甥肖舅,若是娇娇生个男孩儿,自然会像冉昱。 皇帝笑了起来,“那也不错,等他识文断字,朕就叫阿昱教导他,必然会长成一个同阿昱一样的堂堂男儿。” 冉嫮眼波流转,打趣皇帝,“这会儿皇上又不担心外甥肖舅了?” “周家,本也算世家,可惜...”说起周亦轩来,皇帝眉眼间尽是不耐,周亦轩被荣兴公惯坏了,连带着他自己的儿子周铮,也是个武学功夫不怎么的种。 周铮入宫伴学太子,两人只会呆读几本书。跟着周亦轩,能学到什么拳脚功夫? 冉家是武学世家,冉老将军当初也是驰骋沙场的悍将。作为冉家嫡系血脉的冉昱,果然了得。 冉嫮垂目不语。两世为人,皆都是世家子弟,冉昱要学的,自然很多很多。 凤朝宫里,太子看着皇后,没有吭声。 皇后脸色有些苍白,陈嬷嬷赶紧送上茶盏叫她喝几口温热的蜜水。 陈嬷嬷忍不住劝太子,“太子殿下,娘娘怀着身子辛苦,听闻 您在延极宫,忙不迭就赶去了,这会儿必然不舒服,您是最孝顺不过的,何苦跟娘娘置气倔强呢?” “母后怀孕辛苦,也不是为了我辛苦。”太子看着自己敬爱的母后,嘴里却是说着伤人的话。 皇后气急,拍着椅子扶手,语气严厉,“太子!本宫不是为了你辛苦?!你身为中宫嫡子一国储君,本宫若不是要为了你增添些助力...” 后面的话她不能说,只能深深喘了几口气,指着太子有气无力的,“琛妃那样得宠,若是叫她生了个皇子来,你这太子之位,还能坐得这样稳当吗?!” 太子脸色苍白,又听皇后道:“岑氏一族怎么灭门的,你是不知道吗?!长安侯立了大功,本可以自请回皇城的,如何就只是回皇城小住?!你一点都想不明白吗?!” 还不等太子回话,皇后又厉声道:“以后你不许跟你舅舅走得太近!他无能,也将你带的如此愚蠢了吗?!” 听皇后这样说她的兄长,太子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又想到了冉昱,琛妃姐弟两人互为支撑,感情深厚极了。 世间亲人,竟也会有这般两模两样的? “母后,琛妃怕是不会这样说长安侯的。”太子站在皇后面前,梗着脖子道。 皇后被太子一句话气得手直抖,腹中一痛,整个人无力软倒了下去,在陈嬷嬷怀里急喘不停。 吓得凤朝宫上下赶紧宣御医,太子呆呆的愣在那里。 第六十四章 三年边关将无双 皇后有些动了胎气,微微见红,只能卧床休养。 太子又因为与皇后争执将皇后气伤,被皇帝罚在华音殿跪两个时辰。 皇宫里的风云,影响不了百姓们迎接新年的喜悦。 可惜的是,原本预计今年也要回皇城的长安候却因边关暴雪担心成灾要留守寒沙关。 皇帝在得知了冉昱不回皇城的缘由之后,看着那道书折上,冉昱亲笔写就的字,轻轻一叹。 收到冉昱的书信之后,皇帝就告诉了冉嫮,为了防止边关雪灾,冉昱要率领大军镇守,以及随时救助边关百姓。他本答应了冉嫮要回皇城来看望她,给她带了许多边关独有的吃食和物件。 现在这些东西都在回皇城的路上,但是冉昱却留在了西北,在暴风雪中,跟三十万大军,跟边关百姓一起。 冉嫮的失望肉眼可见,但是她又自己强打起精神来。 “阿昱的做法是对的,他职责在此,应该的。” 相比起其他人来说,冉氏姐弟,当得上心怀百姓四个字。相比起自己姐弟团聚,他们更在意的是百姓。 “元桁。” “在。” 皇帝自己又怔了怔,笑笑,“朕都不知道该如何赏赐阿昱才是。该是朕要谢他。” 元桁躬着身子没有说话,比起那些早早就回了皇城等待新年国宴享乐的王爷们,长安侯却是愿意留在西北防灾。对比何其鲜明? “罢了,去长安宫看看娇娇。” 皇帝到长安宫的时候,冉嫮正在给冉昱做衣裳。准备跟着皇帝的赏赐一起送到寒沙关去。 冉嫮很少有那样认真拿着针线的时候,她仔细的在袖口绣着祥云暗纹,力求一针一线都恰到好处。 皇帝看了一会儿,听见冉嫮低语:“皇上站在那里做什么?” 皇帝笑笑,“娇娇是怎么发现朕的,分明你没有抬头。” “前两日臣妾给您做的荷包里搁了龙涎香。”冉嫮抬头笑笑,“臣妾闻到了。” 皇帝坐到她身边,“过完年,春天的时候,朕想带着你一起,去江南巡游,可好?” 冉嫮眨眨眼,“江南?” 皇帝颔首,“原本阿昱回来的话,他也应当一同前去的。” 冉嫮弯弯眼睛,“以后会有机会的,臣妾就且先去替他看看江南美景。” 看着她心情好了些,皇帝也笑了笑,他确实是不知道要怎么给冉氏姐弟奖励补偿。冉昱已经是侯位,冉嫮倒是可以再进一步,只是,不如等娇娇再有个孩子,直接封贵妃。 皇帝心里的想法自己按下不提,新年已经如约而至。 这次国宴比起以往要简单一些,便有人说冉嫮第一次操持这样大的宴会小家子气了。 冉嫮没有理会,直到宴席上,皇帝举着酒杯,看着外面的鹅毛大雪,问道:“诸位爱卿,可觉此景甚美?” 众位王爷臣子纷纷附和,皇帝微微一笑,放下了手中酒杯。 “西北,寒沙关。鹅毛大雪化冰成灾,百姓不得门而出,不得食果腹。”皇帝的脸色沉了下来,“而皇城里,繁华富饶,你们在暖阁里端着酒杯,品着美食。赏雪看景。” “国宴简化,是朕的意思。宫里省下一些,边关百姓就多用一些。好叫长安侯在寒沙关省些心。” 众人噤声,看向坐在妃嫔首位的琛妃,没有说话。这位胞弟在边关镇守,大年节下的竟也是没有回来。现在又得皇上又亲自为两人撑腰,当真是有得必有失。 冉嫮垂着眉眼,没有说话。 她今天穿了一身绯红绣百花镶着兔毛的长裙,发间插着的翡翠滴珠步摇,耳边是常戴着的一对儿翡翠耳坠,简单,却又美艳华丽。 对比起首位凤座上,虽然穿着华丽凤袍一套东珠头面却神色憔悴的皇后来说,琛妃仪态更好些。 皇后的身孕已经快四个多月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怀胎辛苦,总之皇后的气色很不好看。也是因着国宴,皇后强打起了一些精神,上妆的时候多扑了些胭脂,却让自己看上去更多了些病态。 荣兴公夫人远远地看着皇后,眉眼间尽是担忧。自从皇后有孕,她只进宫看望过一次,后来每回递帖子进宫皇后都没有理会。 现在这样子,看上去怎么如此不好?才五个月不到,就这么疲累,后面几个月可怎么受得住? 没有人知道荣兴公夫人在想什么,就连皇后自己都不知道。她扫视了一圈妃嫔们,目光最后定格在冉嫮身上。 她似乎许久没有看见过冉氏了,她美艳依旧。皇后这时候有些可惜了,要是冉氏的孩子没有掉,现在她是不是也会因着怀孕憔悴,疲惫,是不是皇上就不会再多看她,就像对待自己一样。 想起方才的事情,皇后就忍不住握紧了手中的帕子。冉氏给她行礼问安,自己不过是没有及时叫起,皇上就自己起身,亲手将她牵了起来,大庭广众之下叫自己难堪。 她身为中宫皇后,受冉氏一个妃嫔的跪礼都受不起了吗? 陈嬷嬷看着自己主子,内心叹息。怀上这一胎之后,皇后娘娘的脾性,实在变得太厉害了。 换做平时,皇后娘娘自己也能明白皇上对琛妃本就宠爱,再加上长安侯为边关百姓着想的大义。 再如何,皇后对琛妃只能是赞赏的,哪里能为体现中宫威严就要琛妃跪礼不起的呢?皇上此举,不定是为了琛妃,更多的,或许是为了皇后挽尊。 可惜,皇后娘娘像是丝毫看不出来,完全被对冉氏的嫉妒蒙蔽了双眼。 外头烟花炸响,众人都转头去看。 皇帝轻声道:“皇后有孕不便移动,外头积雪寒冷,就在里头坐着吧。” 说完他起身,对着冉嫮伸手,“去看看烟花?工造司据说做出了新的花样。” 冉嫮笑着搭住了皇帝的手,一起往外走去。身后,是落寞坐在凤座上看着他们携手离去的背影的皇后。 文武百官都随着皇帝的脚步移出殿外,巍峨宫殿外,天幕之上,炸开的烟花照亮了纷纷落下的雪花。 冉嫮抬头,一双眼眸中映照着火光,有雪花落到了她的脸上,睫毛上。 她没有动,皇帝看着她,也没有动。 直到冉嫮眨眨眼,将睫毛上的雪花抖落,皇帝才伸手,抚落她脸上的雪花。 身后众人眼观鼻鼻观心,都做哑巴。 皇上对琛妃宠爱,早已不是什么新鲜的消息了。只是每回亲眼看见,就多明白一分。 第六十五章 春巡名单 皇帝预计三月的时候从皇城出发去江南巡视。这是他登基以来的第二次南下。 上一次还是因为追缴盛王残军。 现在是为了巡视他的国土。 后宫之中为了这件事情倒是掀起了一些波澜。皇上出巡,自然是要带着后宫妃嫔的。所以这些人是谁,就很有些讲究了。 皇后现在安心养胎,没有心思理会这些事情。所以拟定名单的事情还是在惠妃跟琛妃身上。 琛妃自然是要跟着去的,那皇上会不会带着其他人 去,这才是诸位后妃现在想要弄清楚的事情。 “惠妃姐姐怎么看?”冉嫮手指间夹着笔,一手支着脑袋看向另一边的惠妃,笑着问道。 惠妃从账本中抬起头来,看着冉嫮,笑容温婉,“本宫只知道,皇上必然是要带着妹妹一起出游的,别的,本宫就不知了。” “惠妃姐姐,不想去江南吗?”冉嫮问道。 惠妃一怔,江南。那是她来的地方,现在听起来,却是陌生极了。她摇摇头,笑了笑,“不去了,不过是旧事故地。” 她又笑着伸手隔空点了点冉嫮,“更何况,本宫若是也跟着去了,后宫里,皇后娘娘留下来的这些事情,谁去打理呢?” 冉嫮颔首,“我等会儿再问问皇上吧,也免得其余姐妹们心里挂念。不过离着三月里还早呢,现在也说不准。” 惠妃没有说话,点点头便又低下头去看账本了。 冉嫮笑眯眯的,随手在纸上画了几笔。 凤朝宫里,李氏跪在凤座之下,脸上的表情掩饰的很好。她惊讶于皇后话中的含义,却又不敢表露出来。 “此次春巡,本宫怕是去不了了,只是路途遥远,若不能找一个贴心合意的人去伺候皇上,本宫心里也是安稳不了。” 李氏想了想,斟酌着回答道:“娘娘多虑了,琛妃娘娘必然是要陪同前行的,有琛妃娘娘在,皇上又怎么会不开心呢?” 皇后垂首看着她,半晌,嗤笑一声,“我母亲前几日来看望我。” 李氏心里一突,袖中手掌握紧了一些。 “她说,李婉仪必然会是一个贴心的,在本宫有孕这段时间,会叫本宫无后顾之忧。” 皇后慢慢的站了起来,挺着肚子走到了李氏面前,“李婉仪,你说,我母亲那话,可对?” 李氏垂首,“臣妾,听从娘娘安排。” 皇后笑笑,“此事,本宫会亲自同皇上说起。你去吧,本宫乏了。” 李婉仪退出了凤朝宫,站在墙根底下,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延极宫 冉嫮走进正殿,就听见了书房里说话的声音,她正要避开,还没走远,里头的人就先出来了。 正是荣兴公。 他看见了冉嫮,不喜表现得非常明显。但是冉嫮是后妃,他再如何也不能逾礼,只能草草的行了一礼,“臣见过琛妃娘娘。” 冉嫮微微侧身避过,“荣兴公不必多礼。”她脸色淡淡,回了个礼之后就直接进了书房里。 荣兴公在她身后冷哼一声,后宫不得干政,连皇后都不能随意进出的延极宫书房,一个妃嫔竟然也敢随意来回。 他又要给皇上写折子了! 冉嫮走进去的时候,皇帝正端着茶盏喝一口茶,看见她要行礼,抬了抬手,“坐。” “方才遇见了荣兴公,皇上明儿怕不是又得收到荣兴公的折子了。”冉嫮笑吟吟的看了一眼外头。 皇帝失笑,放下茶盏,从上头走了下来,坐到了冉嫮身边的榻上,“娇娇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怎么会呢?”冉嫮挑眉,“荣兴公可是要指责臣妾呀。” “你还会怕这个?”皇帝挥挥手,示意给冉嫮上茶,“昨儿刚到的新茶,你尝尝。” 冉嫮弯弯唇角,“臣妾倒是不怕,只是皇上的耳根子又要遭罪了。” 皇帝没说话,看她慢慢品茶,然后才问:“这会儿子来做什么?不是说了午膳去陪你用?” “来跟皇上要个准话呀。”冉嫮伸手,觅霜便将手中的册子拿了过来。 冉嫮道:“三月春巡的事情,宫里已经传遍了。姐妹们都在期盼着自己能够有幸随驾出行呢。” 她对着皇帝眨眨眼睛,“臣妾跟惠妃姐姐不胜其扰,便来问问皇上的意思,我们好着手安排着呢。” 皇帝眼也不抬,“就带着你一个就好,其余人都留在宫里照顾着皇后。” 冉嫮眉眼弯弯,没有说话。 皇帝抬头,看见了她的笑意,自己也笑了起来,“娇娇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臣妾很想说一些来劝皇上雨露均沾的冠冕堂皇的话语,但是,”她声音低哑,却又娇软。 “但是臣妾实在是很高兴。” 皇帝见她一张脸粉白的,眉眼弯弯的样子,心里高兴,伸手在她额角轻弹一记,“就会说些好听的哄朕。” “那臣妾晚些时候,便叫惠妃姐姐放出话去了。”冉嫮轻声道,“只是要辛苦惠妃姐姐独自操持宫务了。” 皇帝闻言,笑笑,“子非鱼。”他不再说,冉嫮却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也? 你不是惠妃,你如何不知道她操持宫务是快乐还是辛劳呢? 冉嫮管不着。反正她现在也不过是代掌宫务,皇后生下孩子来之后,还是要拿回去的。她可不信皇后会轻易撇下手中的权利。 至于惠妃,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冉嫮也不在意,只要惠妃的手没有伸向自己,冉嫮不会与她撕破表面的和平。 她是想要皇后手中的宫权,还是想要皇帝的爱,都碍不着冉嫮。因为,这两样,惠妃都得不到。 惠妃收到了长安宫的消息,笑了笑,看向眼前的寄露,“本宫知道了,你回去告诉琛妃,若是有人问起,本宫会妥善安排的。” 寄露行了礼就离开了宜庆宫。 惠妃阖目,慢慢的捻动着手中的如意,嘴角含笑。 皇上的决定一点都没有让她意外,宫里还有谁像琛妃一样简在帝心呢?皇上既然决定了,那么就没有人能够轻易去改变... 有一个人可以。希望,皇后能够做出些什么来吧。 惠妃嘴角的笑意更深,不然,岂不是很无趣? 第六十六章 皇后的请求 皇帝的决定叫后宫的妃嫔们都很是失望,虽然已经知道了皇上独宠琛妃,但是这样难得的机会,谁都不想失去。 自然,皇后也听闻了皇帝的决定,她扶着自己的肚子站了起来,慢慢的走到了窗边,“陈嬷嬷,你去请皇上,今儿到凤朝宫里来用晚膳吧。本宫有些话想要同皇上说。” 陈嬷嬷应是,看着皇后消瘦的背影,轻声叹息。 新年国宴之后,皇上竟是再也没有来过凤朝宫。就连那几日大日子,虽说没有全然驳了皇后的体面去长安宫,但都是独自歇在了延极宫里。 就连大年初一的祭祖庙,皇后都没能同行。 这是这些年来,皇上首次这样落皇后的面子。虽然知道皇上对皇后没有什么夫妻情爱的感情,但是多年来,正宫皇后的尊严体面,皇上是一直都给了皇后的。 哪怕是琛妃刚入宫的那一年,皇后都很是有中宫尊位的威严的。这几年来,琛妃越受宠,皇后的尊贵就越少些,皇后心里越难受,皇上便越不喜爱她。 陈嬷嬷能看得清楚又如何?这宫里谁看不清楚的?只是要从琛妃手里夺得皇上的宠爱谈何容易? 皇上听到元桁上报说凤朝宫来传话,想请皇上去用晚膳。皇帝批折子的动作一顿,他放下手中朱笔,捻了捻腕上珠串,“回了话,朕会过去。” 元桁正要退出去,皇帝又道:“你亲自去长安宫跟娇娇说,夜里朕就不过去了。叫她自己早些歇了。” 元桁应诺。 凤朝宫里,皇后此时闻不得什么油腻味道,但是还是强忍着叫人备了一桌子丰盛晚膳。 她面前只有一小碗粳米粥配着小菜。 皇帝来了之后,看见皇后要见礼,抬抬手,“皇后起吧,没有外人。不必多礼。”但是他没有伸手去扶皇后,而是与她擦身而过。 皇帝走过带来的一阵凉风划过皇后的脸颊,她慢慢站起身来。 皇帝坐在桌前,安静的用膳。 皇后有孕五个月,皇帝没有多问一句,也没有即将要得到第二个嫡子的喜悦。 皇后捏着勺子的手颤抖着,她终于低声问道:“皇上,臣妾的身孕,已经五个月了。” 皇帝拿着象牙雕筷子的手一顿,他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正视着皇后,挥了挥手。 屋子里元桁带着所有人退了下去。 “皇后,朕给你体面,不在外人面前与你说这些话。”皇帝道,“你这次的身孕,吴子元早同朕说了,并不好。” 皇后眸子一颤,一双手轻轻地覆在了自己的肚子上。那里,衣服遮掩之下,青筋道道绽开在她的皮肤之上,只是没有人知道罢了。 “刚开始,朕问你,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伤了你自己身子得不偿失。”皇帝继续道,“你自己要求留着。你说为了太子日后有个知心贴意的嫡亲兄弟或者妹妹。” “朕允你,也同你说了,其中险难,你要承担。”皇帝声音轻缓,“朕并不看好这一胎,现在,你跟朕说,孩子五个月了。是何用意?” “御医难不成是神仙吗?孩子在臣妾肚子里,他好不好,臣妾难道不比御医清楚?”皇后终于反驳皇帝的话,她五指紧扣桌面,指尖用力到发白,嘴唇颤抖,她看着皇帝,眼泪潸然而下。 “臣妾怀的,是咱们的孩子。您如何就能狠心不闻不问的呢?臣妾自认没有做什么让您如此漠视臣妾的事。” 皇帝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皇后。她原本是端庄的,就算不美艳,但是自有气质。周家世家培养,不是说说而已的。但是人的欲望总会改变些什么。 “皇后,许多事,朕不说,不代表朕不知道。”他摆了摆手,“现在朕不愿说这些,你今天叫朕来,是要说什么?” 皇后伸手自己拂去脸上泪痕,“皇上春巡,只带琛妃一人,不太合适。还请皇上收回成命,多带几位妃嫔路上好照顾皇上起居。” 既然皇帝把话说得这样直白不留情面,皇后也就不再期望什么,看着皇帝似笑非笑的神色,淡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琛妃太过得宠不是好事,希望皇上对后宫姐妹们雨露均沾。” 皇帝一手放在膝上轻轻动了动,一手支在桌上,问道:“那皇后觉得,朕还要带着谁一同前去?” “李婉仪沉静温婉,适合伴着圣驾一同前往江南。若是皇上愿意,刘贵人,吴嫔,还有几位新入宫的妃嫔,尽可带着一起。” “朕是去巡视的,不是去荒唐的。”皇帝笑了笑,“皇后觉得,带着这些妃嫔,百姓会怎么想?” 皇后深吸一口气,“既如此,李婉仪,刘贵人便同去吧。” “皇后是觉得朕这一路会不够热闹啊。”皇帝道,“这两人娇娇都不喜,不若换换?”他神态轻松,像是在跟自己的妻子说笑。 “臣妾就是要她不喜!”皇后一掌拍在了桌案之上,她脱口而出的低呼一声。 话说出了口,就不再那么难了,皇后看着皇帝的脸,一字一顿道:“臣妾是皇后,臣妾不痛快,她又怎么能痛快呢?臣妾就是要她不喜,要她不痛快,要她难受。” 她突然笑了起来,“这样,臣妾就痛快了。皇上,臣妾怀着嫡子,琛妃作为嫔妃,是否要尽力协助本宫,解决些问题?” 皇帝安静看着她,“冉氏叫你如此难受?” “是,从臣妾知道有这么个人开始。”皇后撑在桌子上的手紧紧握着,“从王府的时候开始,可是没有想到,到现在会叫臣妾一想起她来就如鲠在喉。” “皇后。”皇帝站起来,微微弯下身子,俯视着皇后那张已经不年轻的脸,“你是皇后。” 他伸手重重的握了握皇后放在桌上的手,“这是你自己选的。” 说完,他转身,“朕会如你的意,李氏刘氏,皆会随驾春巡。皇后,好生歇着吧。” 站在门口,他毫不顾忌的道:“元桁,摆驾,回长安宫。” 回长安宫。 皇后呆立许久,终于掩面流泪。 第六十七章 出发 冉嫮这一晚感觉不是很好,元桁来传话说今天夜里皇帝不会来。 往常这样子,冉嫮都会松快的早早就用膳消食收拾躺下。但是今天晚上,她说不出来心里在膈应什么,就是不舒服。 觅霜看她这样,忧心的问:“主子,要不要请御医来看看?” 冉嫮摇头,“看什么御医,你不是替我瞧了,我没什么事吗?” “奴婢也不是御医,还是稳妥些好。”觅霜劝道。 冉嫮笑笑,“我没什么不舒服的,只是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许是夜里的膳食不合胃口。”她道,“你去给我泡一杯浓茶来...” “大晚上的喝什么浓茶?”皇帝的声音突然响在门口。 听见皇帝的声音的瞬间,冉嫮的心跳重重一拍落下,仿佛是明白了为什么不舒服了。 冉嫮看着皇帝,他明明看上去一切正常,但是那双眼睛里含着太多的情绪了。 看着冉嫮的时候,冉嫮都能感觉到他紧紧的绷着。 冉嫮笑笑,“皇上怎么来了?臣妾今天夜里怎么都不对劲,想着是不是喝点茶好些...这会儿像是知道为什么不对劲了。” 皇帝没有说话,看着冉嫮逆着灯光向他走来。 冉嫮伸手抱住了皇帝,把脸贴在他胸口,“皇上心情不好?” 在冉嫮问出这话的时候,皇帝不知道为什么,骤然放松了身子,疲倦感便翻涌而至,他将冉嫮拥住,甚至脚下都放松了些,把大半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 “嗯。” 他闷闷地应了一声。 冉嫮笑笑,一手拍拍皇帝的背,“皇上来得刚好,臣妾正要就寝,这会儿床上还是凉的,皇上便来给臣妾暖床吧。” 她说着对元桁使了个眼色,元桁赶紧叫人备水给皇帝洗漱了,觅霜寄露伺候着两人躺下。 门外,元桁抬头看看夜色,笑笑。 或许别人会以为,在凤朝宫里,皇上说的那句“回长安宫”是在膈应皇后娘娘。但是元桁却是明白,在皇上看来,琛妃娘娘所在的长安宫,的确是他的一个归处。 琛妃娘娘,确实是懂得皇上的那个人。 皇帝原本是有许多倾诉欲望的,但是躺下之后,拥着冉嫮,听着她清浅的呼吸,皇帝慢慢的也平静了下来。 冉嫮没有问他到底怎么了。皇帝唇角含笑,眼神温柔,娇娇真的很聪明,是个极有分寸的女人。 他鼻尖蹭蹭冉嫮鬓发,“娇娇。” “嗯。”冉嫮鼻子里哼出一个娇软的应答来。她现在有些困了。 皇帝没有说话,将锦被拉上来一些盖住她后背,拍拍她,就像刚才她拍拍自己一样。 冉昱送来皇城的东西,因着西北暴雪,在路上耽搁了许久,终于在杨柳抽芽的时候,送到了冉嫮手中。 冉嫮看着手中,雕工笨拙的胖乎乎的兔子,她几乎都能想象到冉昱笨拙雕刻的模样来,原本是他亲手要送到手中的东西。 那封迟来的家书,只有无尽的歉意。为他的食言,和对她的问候关怀。 她弯起了眼睛,泪却没有忍住颗颗滴落。 二月底,天气已然不错,皇帝便决定不再拖延,直接启程南下。 随行的宫妃有冉嫮,李婉仪,跟刘贵人。其余的皇帝都没有带。 官员若干,其中荣兴公以年岁大了再不随圣驾同往以后怕是再没有机会了得到了一个随行名额。 太子也一同前去。说起太子来,已经十三岁,虚岁十四的少年脸上多了许多以往没有过的心事痕迹。 随行护持的内卫军首领是宋安齐,副统领周亦轩留守皇城护卫。 皇帝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出了宫门,高墙之上,皇后的身影站了许久。 送行的时候,皇帝只是嘱咐她多注意身子,此次南行三四个月来回,到时候,皇后生产的日子也就快了。 然后,众人就眼看着皇帝亲手扶着冉嫮上了皇帝的马车。李婉仪跟刘贵人各自一架马车便离开了。 谁都看明白了,皇上的意思是,就算是带着这两人,他也可以选择无视。皇后开口了,他给了体面。但是他不愿意的事情,谁又能够强迫? “娇娇在想什么?”皇帝看着脸色有些不虞的冉嫮,轻声问道。 冉嫮此时正面向窗外,只是神色却并不如其他妃嫔宫人一般愉悦期待。那双黑色眼眸里尽是厌恶烦躁。 她转过头去看皇帝,“皇上,荣兴公家的嫡孙,就是伴读太子的那位,如今也不小了呢。” 皇帝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其实皇帝自己的心情也不是很好。若不是冉嫮在他身边阻止,他当场就要发怒。 原因就是周铮。 这位荣兴公家的嫡孙,比太子就大了一岁多,如今已经算是将要十五岁的了。 在寻常人家里,早就要通人事不久就能做父亲的年纪了。所以这位荣兴公家的小少爷,在送驾的时候,看见了跟皇帝行在一处的冉嫮,非常失礼的一直盯着她。 其实周铮不是第一次看见冉嫮了,但以前寥寥几面也不过是远远的在国宴上。 进弘毅斋伴读之后,更是没有接触的机会了。周铮只知道颇受皇上宠爱的琛妃姿容绝色,但是这样近的看见冉嫮,还是第一回。 冉嫮自然感觉到了这道视线,她侧过脸垂首看了一眼,察觉到了周铮的态度,深觉被冒犯。 冉嫮的气场变化,皇帝最清楚。他顺着冉嫮的视线看见了这一幕,原本因为出游的愉悦瞬间消失。 他就要说话,冉嫮却握住了他的手。现在文武百官后宫妃嫔都在,若是因为这样的事情发怒,简直丢的是皇帝自己的面子。 皇帝哪里不知道的,只是周铮这样无礼冒犯的是冉嫮,是皇帝! 所以马车上,听见了冉嫮的话,他颔首,“不错,年纪是不小了,再留在宫里也不合适。元桁...” “在。”马车外头,元桁应了一声。 “你派人回去,传旨给皇后,周铮年纪不小了,再留在弘毅斋里不合适,即刻回了荣兴公府,也可准备来年科考入仕。” “是。”元桁的声音远了去。 第六十八章 欺人太甚 “冉嫮!”皇后在听到了传旨之后,紧紧的握住了手中的绢帕,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了这话来,“你欺人太甚!” 周铮入宫伴读才多久,竟然就这样突然被皇上遣回了家?!这样荣兴公府的脸面往哪里搁? 皇后想也不想就认为是冉嫮在从中作梗。虽然,的确是冉嫮的原因。她看向传旨的人,目光冷厉,“到底是为什么?皇上是否说了原因?” 传旨的人,是元福。见皇后生气,元福其实并不惧怕。延极宫的人,就算是皇后,也轻易处置不得。更何况,此次是荣兴公府失理在先。 元福躬着身子,将周铮抬头直视冉嫮失礼的事情含糊的说了一遍。 皇后闻言,虽然心里埋怨,但是面上却是不能显露的,只能道:“琛妃太过多虑了,铮儿还是个孩子,不过是瞧着琛妃美丽,多瞧了一眼,怎么就失礼唐突了?” 元福心里撇嘴,孩子?周铮公子都十五了,要是搁在寻常人家里都做爹了,那些子事情会不清楚? 这分明就是瞧着琛妃娘娘姿容绝色心里唐突了,琛妃娘娘只叫人回荣兴公府去,便算是大度了。 但是元福不敢说,皇后也不能违逆了皇帝的旨意,心里再不情愿,也只能叫周铮回去了。 皇后气得半死,冉嫮也不高兴,心里还是膈应。她有些看着皇帝,神情有些哀怨。 皇帝无奈,“娇娇想如何?” “臣妾能如何?”冉嫮声音凉凉的,“荣兴公就这么一个嫡孙,臣妾除了请他回家去,再不看见了,还能如何?” 她瞧着皇帝脸上的表情,突然凑近了些,“臣妾不能拿他如何,却可以等阿昱回来,叫阿昱揍周大人一回。周铮公子的错,便由周亦轩大人为其承担后果。” 其实冉嫮大可以说一声子不教父之过,但是皇帝若是多心想到了自己与太子的话,平白多事。 皇帝终是没忍住笑出了声,将人揽住,“可以。由你,朕什么都没听见。” 冉嫮笑眯眯,心情总算好了些。 这会儿元福来回话,将皇后的话一字不落的回禀了皇帝。 皇帝听了元福的话,怒极反笑,“孩子?皇后娘娘怕是不知道周铮今年多大了?” 冉嫮跟冉昱才多大?不过翻过年来才过二十一,比起周铮大了多少? 冉嫮身为后妃,辈分越过周铮暂且不论。就是一个君臣之礼,周铮都不明白。冉嫮是后妃,周铮作为一个臣子,唐突后妃,皇帝从重发落都不过分。 只是不能因为这事叫外人看了笑话,毕竟周铮出自皇后母家,是皇后的亲侄儿,这些面子,皇室还是要顾全的。皇帝只能轻飘飘的揭过。 单说冉昱,在十五岁的时候,已经做到了二等将军了。周家,父与子,皆不过如此。 冉嫮眼中闪过嘲讽,皇后娘娘倒真是会为自己的侄儿开脱呢?小孩子不算唐突?难道是她冉嫮小题大做了? 不过皇帝的旨意已经发了下去,冉嫮便没有再过多掺和什么,总有他苦头吃的时候。 皇帝的队伍在浩浩荡荡的行进了多日之后,终于到了常山。 常山城门外十里,河北道知府率领着各州知州及下头大小官员早早的就迎着了,等到了皇帝的仪仗前来净道,便赶紧跪下行礼迎接。 皇帝的马车一行直到进了城门口才停下。 马车里,冉嫮帮着皇帝整理好了坐久了起了褶皱的衣裳,才道:“皇上可千万别跟那些大臣们客套太久,臣妾累得慌,想早些下马车歇歇。” 皇帝看她小脸苍白,确实是坐了多日马车累着了,便颔首笑道,“是,朕听着了。”他下了马车才叫起。 这些官员们中许多都未曾见过天颜的,在皇帝叫起之后,也不敢看一眼皇上的圣容。且听见了皇上问了知府一些话,就道:“今日朕也乏了,待休整之后,诸位爱卿,到朕下榻之处详叙。” 皇帝的仪仗经过了跪拜的百姓们来到了知州府。他不欲行排场,便决定歇在知州府就行。 即便如此,皇帝出行,知州还是在得到消息之后,好好的修缮了一番,此时皇帝带着后妃入住,并不显得局促。 直到此时,后宫妃嫔才显露人前。 冉嫮还好,途中每经驿站还能跟着皇帝走走,但是被皇帝完全忽视的李婉仪与刘贵人便很是难受。 她们的马车规制不大,所以憋闷在里面这么多日,其实早就胸闷难受了许久。 到了知州府,皇帝先是安排了各自的住处,便叫太子与各位随行臣子,以及后宫妃嫔之列的李婉仪刘贵人自去安置了。 这会子就算看着皇帝将冉嫮带在身边刘贵人跟李婉仪也生不起什么嫉妒的心思了,只想着赶紧去休息。 皇帝把冉嫮安置在了自己的主院,看她脸色苍白眼底乌青的,叫人先回去休息。他自己又跟宋安齐将护卫事宜对了对,接见了知府知州稍稍说了一下明日再处理的事情,这才回了自己的主院休整。 他回去的时候,冉嫮已经睡着了。 马车上奔波了好几日,冉嫮其实已经累得不行了。皇帝在觅霜寄露伺候下也沐浴洗漱了,这才松快了一些。 他坐到床边,看着冉嫮安静的睡颜,伸手摸摸她的脸。 冉嫮动了动,把皇帝的手压在了脸下。 皇帝一笑,上床去把人抱住了。 冉嫮迷糊睁眼,“嗯?” 皇帝拍拍她,“无事,睡吧。” 冉嫮睡迷糊了,往他怀里拱了拱,“皇上,你回来啦?” 皇帝不知怎么的,觉得冉嫮跟他颇有些心有灵犀的意思。冉嫮这里是他的归处,所以他会说回,冉嫮也会觉得,他应该回到她这里来。 是应该吗? 皇帝微微一笑,声音低沉温柔,“嗯,回来了。娇娇睡吧。” 冉嫮瞬间陷入黑甜梦乡。 她着实是累坏了,这辈子只在皇城待了那么多年,这一回出来,冉嫮虽然不会觉得处处新奇,但是还是能够感受到一些跟皇城不一样的景色来的,所以精力耗得多,也就容易疲累。 两人睡到酉时一刻,被觅霜叫了起来。 冉嫮的习惯,每日必吃三餐,睡了这许久,不起来吃点东西缓缓精神,夜里睡不着一样难受。 冉嫮打了个呵欠,半闭半睁着一双眼睛,把头抵在觅霜身上,“夜里想吃香酥虾。” 皇帝在一旁由元桁伺候着换衣裳,笑了起来,“好,朕叫人去准备,你醒醒盹,一会儿怕是知府夫人知州夫人要来同你见礼的。” 冉嫮这才睁开眼,叫寄露梳头。 第六十九章 广陵 说是见礼,但是也不算正式的,只是来给后宫娘娘请个安。 琛妃作为本次出行的妃嫔中位分最高又最得皇上宠爱的妃子,各位大人的家中女眷们自然是来给她请安问好了。 冉嫮倒是很端得住,刚背着人打了个呵欠,一双眼睛含水带雾的看向了进门来的各位官员女眷。 “臣妇给娘娘请安。” “起吧,各位夫人不必多礼。”冉嫮轻声道。 官员夫人们站起来的时候,悄悄地打量了一眼冉嫮。她穿了银红色的长裙,发髻上坠着点点珍珠,即便是这样简单的饰物,也没有减少琛妃娘娘的半点风华。 后宅的女眷们,或许不是顶聪明的一个个,但是该有的心思都不会少。 琛妃这样明艳动人的,难怪会得到皇上无尽的宠爱呢。所以那些子心思,还是要收起来的才好,免得到时候自己丢人。 说起来这也算是常态,官员们会将自己家中适龄的长得颇有姿色的女孩儿,往御驾前带一带的。或者是特意去搜罗的姿色非凡的女子献给上面的。 只是这需要先提前请示一下随行的后宫妃嫔。 否则要是这事闹的娘娘们心里不痛快了,枕边风一吹,自家会是个什么光景还不知道。 除非自己家的姑娘特别,能有自信越过伴驾已久的娘娘们。 现在这些夫人们一看,琛妃如此姿容,他们家的姑娘们还是不要带出来了,否则皇上不一定能看上不说,对比之下这差距如此明显,颇觉丢分。 冉嫮笑眯眯的看着夫人们寒暄了几句便借口离开也没有阻拦,只是在用膳的时候把这事一说,顺带笑着道:“也不知道夫人们找了什么样的美人呢。” 皇帝看着觅霜给她剥虾,才道:“什么样自然也是比不过琛妃娘娘的。”他不甚在意,“这些人总是想着这样投机,也不愿意多花些心思做正事。” 冉嫮吃了虾,又慢悠悠的喝了一盏清茶,才回答皇帝的话,“说起来,李婉仪与刘贵人一路上都没怎么见,这时候用了晚膳了吗?” 皇帝似笑非笑的,“娇娇关心她们?” 冉嫮颔首,“自然,皇后娘娘把人交给臣妾带了出来,臣妾自然想好好的把人带回去交还给娘娘。” 冉嫮话中讽刺意味十足,皇帝也是装着没有听懂的样子。谁都知道李婉仪与刘贵人与冉嫮不合,皇后如此安排,便是将自己不喜冉嫮的态度表明清晰了。 皇帝自己也态度鲜明的表示了,自己不会宠幸这两人的——即便是皇后要自己带上她们。 因而一路上,经过了常山,齐州,李婉仪跟刘贵人别说侍寝了,要见皇帝一面都难于登天。 皇帝在常山,齐州两地,多是在官员随同下,带着太子,带着京中大臣们一起查看了当地的水利民情,皇帝还特意带着太子去了当地学府,看看学子们的状态。 说起太子来,南巡路上皇帝也不是一直跟冉嫮在一起。到了一处地方,更多的时候,皇帝会接见当地大臣,并且会带着太子一道每处多有提点。 只是太子的心情并好不起来,父皇每每带着他去看过了什么,去接见百姓,去慰问学子的时候,父皇都会问问他想法。 太子猜不透皇帝的心思,只能战战兢兢的说出自己的想法,可是皇帝的态度却叫他很是挫败不甘。这种心情尤其是在看见了冉嫮陪着皇帝看书的情形的时候更有甚之。 周铮哥哥被父皇遣回了家中的事情,太子在出行之时就知道了,也因此觉得母后说得不错。冉氏身为一个妃嫔,却处处为难中宫,实在是过分。 母后不是特意指派了李婉仪与刘贵人一起前来侍驾吗?为何只有冉嫮一直在父皇身侧? 每每有官员家眷前来求见,都是冉氏去操持,仿佛众人都知道冉嫮得宠似的。下面的人多有讨好的意味,也会搜罗一些好东西私下里送到冉嫮面前来。 冉嫮全当做过了眼,有些连看都不看,直接就叫人退了回去。皇帝还笑话她不会占些便宜。 冉嫮却振振有词,“若是臣妾受了下头的孝敬,自然不好意思不去认真办事,可是他们要求的事情,必然不简单。臣妾何苦自寻烦恼?更何况,皇宫里什么没有的?” 不过这种现象,直到了广陵才有了不同。广陵在姑苏。 谁都知道姑苏多出美人,尤其是广陵为甚。 广陵多瘦马。 这里是皇帝最终的目的地。 冉嫮看着窗外的画舫,这会儿倒是很精神了,“外头有许多好看的姑娘在画舫上呢,皇上却是看也不往外看一眼。” 皇帝淡然翻书,“娇娇问朕一百次,也是谁都不如娇娇。” “这回臣妾可没有这样的自信了。”冉嫮道,“广陵多瘦马。多得是各种美人,总会有皇上中意的。” 冉嫮当然是在开玩笑的。皇帝来广陵最终的目的,是为了盐。 姑苏富饶,产盐丰盛。 但是盐产作为一个王朝的最基本却又举足轻重的物品,南方的奏报年年上报的时候,都说是因为雨水过多或者是因为涝灾产量不高。 皇帝哪里不知道这是下头的人玩的把戏,只是那时候他远在皇城,自然是没有办法去查证些什么。 若是轻易的派一些官员来查明底细,说不定会被这起子蛀虫一起拉下水。 原本最好的人选是冉昱,可是长安侯此时正在西北,还没能这么快处理好暴雪灾后事宜。 所以皇帝自己就借着出游,来广陵亲自探查情况。 看着铺了一路的毯子和为了讨后妃开心摆放了一路的鲜花,皇帝从车窗之后看见了,冷笑一声。 江南,果然富庶啊。 冉嫮也看见了,笑笑,“这姑苏知府,广陵知州,有些意思呢。” “娇娇喜欢?”皇帝伸手,覆住冉嫮微微掀帘的手,问道。 冉嫮侧脸,她此时跟皇帝离得极近,两人呼吸交错,“我喜欢这个作甚?” 她红唇勾起,“臣妾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会被这样哄一哄就高兴?” 皇帝轻笑,“是,娇娇睿智。” 马车停下来的时候,是姑苏知府带头跪拜迎驾的声音,“臣,姑苏知府聂成文与姑苏治下百姓恭迎圣驾。” 第七十章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姑苏知府的府邸也在广陵,所以皇帝此次就歇在了这里。从进到府中开始,皇帝就一直没有说话。 看得出来有匆匆收拾的痕迹,不论是物品摆置还是家眷们的服饰,都很是简单。 但是还是能从这占地辽阔的宅子大小,得知姑苏知府平日生活的奢华。 那没有办法从地上抠起来的青玉,镶在柱子上的明珠,苏绣的门帘等等,都是细微的地方。 但是会被忽略,就证明这些东西,府中是早已经习以为常的。所以即便是将大件的东西撤走了,皇帝还是能从中看出些端倪来。 但是皇帝没有声张,平淡依然的住进了主院。 冉嫮这次没有住进皇帝的主院里,而是规矩的自己住在了主院边上的汀紫苑。其余两位妃嫔住在一处,就在汀紫苑旁边的若兰居。 夜里,聂成文准备了晚宴,府中灯火通明。 皇帝着便服带着太子,荣兴公与其他几位臣子一起在外面正厅里用膳饮酒。聂夫人带着嫡出的两个女儿与冉嫮一桌,与外桌用屏风隔开了。 聂夫人看上去年纪并不很大,长相秀美。她身边的两个小姑娘约莫十三四岁的,两张脸蛋嫩如出水芙蓉。 聂夫人初初看见冉嫮的时候,便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自己的两个女儿。虽说早就听闻皇上的宠妃冉氏是个倾国倾城的姿色,但是聂夫人只当传闻夸大,她的一双女儿是从小就娇养长大的,姿容文采都是绝佳。 存的什么目的,自然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所以皇帝此次来姑苏,聂成文一家便早早的做好了准备。 将家中不该出现的东西好好的收拾了一番,便将两个女儿叫到身边好好的教导嘱咐着。若是能够有幸得到皇帝宠爱,便一定要好好把握住机会。 但是没有想到,面对着冉嫮,自己寄予重望的女儿竟是显得青涩。若说冉嫮已然是盛放的鲜花,自己的女儿便是含苞未放,美则美矣,却不如鲜花盛放的美艳引人注目。 就说那一直沉默的李婉仪,也是清冷美丽的,与冉嫮的娇艳有别,却自有风采。 冉嫮看着跪地行礼的夫人和两位小姐,笑着道:“聂夫人快些请起。还是与小姐们一起坐下说说话。不必多礼。” 聂夫人笑笑,与两个女人一并起身入座,先是奉承一句,“早就听闻琛妃娘娘绝色,如今得以亲眼看见,果真传闻不假的。” 冉嫮弯弯唇,“夫人谬赞了。本宫倒是瞧着两位小姐,气质出尘,很是不错的。” 聂夫人闻言,心里一动,抬头看向冉嫮,“比不上娘娘,若是能得娘娘一份风姿,臣妇也觉得意的。” 冉嫮与聂夫人打机锋的功夫,李婉仪冷眼旁观。虚伪!这个妇人打的什么主意,难道冉氏看不出来吗?她此时却要摆出一副端庄大度的姿态来是做什么? 拿出她惯用的,宠妃的架势来,直接叫这起子人打消了心思岂不好?难道说,她宁愿皇上在江南收用两个年轻姐妹花,也不愿自己跟刘贵人得到皇上的一丝宠幸吗? 冉嫮的心思,李婉仪不懂,刘贵人就更不懂了。她此次随驾,自己其实是不愿意的。皇上不喜欢自己,冉嫮又在身边随时冷嘲热讽的,刘贵人自己不愿意丢这个人。但是皇后开口了,她不得不从。 她就是来恶心冉嫮的。 刘贵人自嘲笑笑,她如何落得这个境地了? 看着冉嫮毫不费力的接招,刘贵人突然开口道:“琛妃娘娘,臣妾瞧着这两位小姐也是识文断字的,又与娘娘一样精通琴曲的,不如娘娘带在身边还贴心。” 桌上的人都看了过来,刘贵人颇有些不自在,但是话已出口,她不得不继续说下去。 “想必,皇上应该也会...” “刘贵人。”冉嫮打断了她的话,她道,“皇上的心思,咱们哪里知道的?” 聂夫人是没有想到刘贵人竟然会极力促成此事的,所以她一开口,聂夫人是有些吃惊的。 但是冉嫮这话的意思,明显就是拒绝了。聂夫人不肯放弃,只能顺着刘贵人的话去说。 “娘娘,臣妇家中的两个姑娘虽然愚钝,但是若是娘娘肯提点几句,也是好的。” 冉嫮轻轻一笑,“聂夫人,本宫瞧着两位姑娘是有大福气的,待许配了人家,本宫定然送上大礼相贺。” 话已至此,谁也不敢驳了冉嫮的意思,只能转移话题到宴席上来。 外头,皇帝听着知府聂成文说着广陵的民情,听到百姓都安居乐业,眼神深沉面上却带着笑意饮了一杯酒。 不多时,酒酣耳热,皇帝已然有了些醉意。他起身,太子跟元桁便赶紧小心搀扶着。 “朕有些乏了,聂爱卿也早些去休息,明日,再去看看广陵的美景。” 聂成文便知意退下。 皇帝看着他的背影,又转头看向太子:“太子,你也早些去休息吧,这几日舟车劳顿的也是疲累。” 太子陪着饮了几杯酒,此时也是有些微微醉意,闻言便行礼退下,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去休息了。 皇帝到主院的时候,因着饮了酒又走了些路,有些汗意,元桁便叫人送水来给皇上洗漱。 “皇上,请用茶。” 有着些微羞涩颤抖的声音低低响在耳边,正扶额沉思的皇帝抬起头来,看向了身边捧着茶盏和托盘的一对姐妹。 皇帝挑眉,目光又扫向门外,元大总管这是在做什么?竟然放了人进来?要是叫娇娇那醋坛子知道了,还有的好? 岂不知,元大总管被醋坛子本人拦在了门外。 冉嫮笑着伸指在自己唇上,示意元桁安静,“公公莫急,若是扰了皇上,公公还得得一番训斥呢。” 元桁额上都要滴下汗来,“祖宗,您这又是玩哪一招?那两姐妹分明...” 冉嫮笑眯眯,“聂大人一番好意,且看皇上是否受用的。本宫也好知道后头怎么安排啊。” 元桁沉默了一下,突然道:“娘娘是想聂大人心意 成真?” 冉嫮一顿,摇头,“自然不想,本宫已然是拒了聂夫人了,这善妒的名声本宫都传了出去,又岂会做这样的事来?想不到的是,聂夫人竟会来一招釜底抽薪。” 元桁垂首,“奴才明白了。” 第七十一章 聂家姐妹 皇帝的目光从面前的姐妹俩身上移开,扫了一眼外面。嘴角玩味的勾了起来。这聂成文,是真的有些胆量在身上的。 他面前的这对儿姐妹花,我见犹怜的气质倒的确是很吸引人——如果没有对比的话。 元桁做事他自然清楚,这会儿必然是叫那醋坛子自己拦着了,想必是在等这里的动静呢。 想着,皇帝就站起了身来,他脸上的笑意慢慢的收敛,一点点的,变得冷漠,变得威严十足。 聂家姐妹强忍住内心的恐惧,没有动弹。 方才在宴席间,琛妃娘娘已经明确的表示了自己不愿意接受她们来伺候皇上。 离席之后,姐妹俩本以为没了希望。父亲母亲花了极大的代价培养了她们姐妹两人,此时却因为琛妃善妒没有了机会,姐妹俩都失望极了。 没成想,母亲却是说,琛妃不过是一个妃嫔,哪里能够做得了皇上的主,叫她们避着点人直接去主院伺候着就是了。皇上再如何宠幸琛妃,还能不要别的女人吗? 那必然是不会的,否则,李婉仪与刘贵人又怎么会随行侍驾呢? 若是聂夫人知道李婉仪与刘贵人这一路上都未曾单独与皇帝待在一起过,不知会作何感想。 “元桁。”皇帝忽然沉声唤道。 聂家姐妹俩的目光终于敢看向皇帝了——因为皇帝的反应与她们所想的完全不一样。皇上为何要叫元总管?她们心中忐忑,就看见了元桁快步走了进来。 皇帝眼尖,看见了元桁身后的一片裙角,眼中闪过笑意。面上却是不显,反而声音凉凉的,“元桁,朕看你这大总管是不想做了。” 元桁赶紧跪下,“皇上恕罪。” 见皇帝生了气,聂家姐妹还怎么敢站着,都跟着元桁一起跪了下来。垂着头不敢说话。 这会儿她们是真的有些害怕了,皇帝喜怒都来得突然。她们生怕皇帝一不高兴将她们或者将聂家如何。 “朕的院子里,出现了外人,你作为大总管竟是不知道吗?”皇帝道。 元桁心里叹息,琛妃娘娘非要拉着奴才,奴才能如何?拂了娘娘的心意,到时候娘娘心里不痛快了,您不还得训斥奴才一番吗? 冉嫮又怎么会看着元桁被皇帝训斥呢?即便这三人都知道不过是做戏罢了。冉嫮施施然走了进去,“皇上恕罪,是臣妾将元总管叫走了。” 她身后的觅霜手中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中白瓷小盅冒着阵阵热气。 “臣妾忧心皇上方才席间饮酒了夜里休息不舒服,便去准备了醒酒汤。”冉嫮端着白瓷小盅走近,“看见了元总管,便问了公公几句话...” 皇帝接过她手中的碗盅,拉住了她的手看了看,“这碗还烫着你别端了,仔细又将手烫伤。” 他声音温柔,带着酒意,微哑。 聂家姐妹听着,抿抿唇,心里生出些不该有的期待来。琛妃娘娘果然受宠,跟皇上说话不用行礼不说,皇上对她竟是这样温柔小意的。若是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如此,便算父母一场期待不辜负了。 冉嫮笑笑,“是,臣妾小心些。劳皇上现在就将这解酒汤喝了,叫臣妾不白辛苦一趟。” 皇帝将温热的醒酒汤喝下去的时候,冉嫮目光转向了地上跪着的人,“元公公,您怕是受了本宫牵连,快些起来吧,皇上,您别错怪了元公公。” 皇帝将碗递给了觅霜,这才道:“元桁起来。” 元桁谢恩站起来,跟冉嫮含笑的目光对上,也是含笑低头。皇上与娘娘心有灵犀的,倒是叫他好一场受罪。 “咦,这不是聂夫人家中的两位小姐吗?”冉嫮像是刚刚才看见这两人似的,有些惊讶的捂住了嘴,然后看向了皇帝,声音都低了下去,“臣妾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皇帝险些叫她逗笑,娇娇又欺负人了。不过皇帝很是配合就是了。 “娇娇胡思乱想些什么?”皇帝道,“朕以为是伺候的下人。如何就不是时候了?” “这两位是聂大人家中的小姐。”冉嫮道,“方才在席间,聂夫人还同臣妾说,这两位小姐都是喜爱读书弹琴的,希望臣妾带在身边,臣妾哪里有那个能耐教导两位小姐便没有答应,看样子,两位小姐倒是有想法的人呢...” 她一番话说得叫姐妹两人羞愤欲死,自幼被捧着的两人哪里被人这样指着说过呢?当即眼泪就流了出来,委委屈屈的抽噎声就是如何铁石心肠的人听了也要心软。 可惜皇帝没有这样的心思,他看见自己的小狐狸弯着一双漂亮的眼睛对着自己笑眯眯的样子,哪里还有心思管这两个人哭不哭的。 皇帝叫两人自己回去,明日会为了此事召聂成文见驾。堂堂姑苏知府家的小姐,自然要顾及颜面才是。 姐妹俩离去之后,冉嫮终是没忍住笑了出来,她坐在椅子上,笑得开心,“皇上对人家两个小姑娘怎么这么铁石心肠的?” 皇帝道:“朕若是怜惜她们,琛妃娘娘的醋味怕是要传回京城去了。”说着他又道:“你胡闹也就罢了,还将元桁也扯了去一起不成?” 元桁也是哭笑不得,“皇上恕罪,老奴也实在是叫琛妃娘娘按在外头了。” 皇帝摆摆手,冉嫮道:“那可真是元总管自己撞到臣妾手中来的。” 她指指觅霜手中托盘里的醒酒汤,道,“别人做的醒酒汤姜味儿重,皇上又不爱用,臣妾可不得自己去备上,眼看着聂家的两位小姐做贼似的,臣妾好奇,就叫守卫盯着些,哪里晓得这是要给皇上演一出美人计呢?” 皇帝看着她的手,道:“以后不必你亲自去,上回烫着手了,还没得着教训不是?” 冉嫮噘嘴,没有回答。不过是不小心,念叨多少回了。 皇帝见她这样,就知道心里腹诽着自己呢,但是冉嫮难得小孩子气,皇帝也没戳穿她,继续道:“那两位小姐胆子倒是大。” 皇帝这话说得不错,这姐妹俩胆子确实大。因为这晚留在主院的目的没有达成,第二日,这姐妹俩是从太子爷房里出来的! 第七十二章 太子 早上,冉嫮起得有些晚。 昨夜里皇帝喝了酒,夜里胡闹的有些晚,冉嫮也着实是有些累。皇帝都起了有一会儿了,他惯常早起要运动运动的,或是打一套拳或是再舞一遍刀剑。才在早膳时间,亲自去里头叫醒冉嫮。 冉嫮懒洋洋的坐在圈椅里,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鲜虾云吞。看着皇帝换了一身衣裳来外头吃早膳。 正要说话,外头,元桁竟是难得露出了些阴沉神色来,“皇上,太子那边,出事了。” 皇帝正拿起筷子的手一顿,“怎么?”他的脸色也不好看,太子越大,越发叫他不省心了。 元桁看了一眼冉嫮。 冉嫮纳闷,还有她的事? 那倒不是。元桁跟觅霜对视了一眼。 觅霜很有眼色的带着屋子里的下人们都出去了,元桁才道:“昨儿夜里,聂大人家中的两位小姐,从主院离开后...” 他把后头的话咽了下去,只道,“今儿早上,就方才,她们从太子的屋里出来的。” “啪!”皇帝将筷子重重的拍在了桌上,他看了元桁一眼,“说。” 冉嫮看着皇帝的脸色,事关太子,她觉得自己是要避避嫌,所以准备起身离开。 皇帝按住她的手,“你坐着,吃你的早膳,小心一会儿吃的晚了难受。” 冉嫮应了一声,低头认真吃早膳。 元桁知道皇帝不避讳冉嫮,便将下头的人报上来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 昨天夜里,聂家的两位小姐,从主院里出来之后,一路都哭着离开了。聂家两位小姐没有从右侧的汀紫苑走,反而走的左侧的太子的院子的回廊绕道。 太子昨天也陪着饮了一些酒,夜里有些难受,便到了院子里走走,然后听见了哭声,便好奇出来看看,就看见了梨花带雨的两位小姐。 然后...然后也不知怎么的,就... 冉嫮原本还认真吃早膳,吃了几个云吞就饱了。于是便认真看戏。 这可是两个啊! 她有些好笑又有些不厚道的想,这会儿皇帝心里是怎么想的呢?原本是给自己准备的两个水灵灵小姑娘,虽然他没怎么看上,但是叫自己的儿子给收用了... 皇帝听完元桁隐晦的话语,闭了闭眼,“现在人呢?” 元桁压低了声音,“聂家的两位小姐,现在在聂夫人处,聂大人估摸着也在。太子正在自己院子里呢。” “把人给朕叫来。”皇帝道。 元桁自然知道是叫太子,应喏转身离开了。 皇帝揉揉额心,“太子实在是叫朕不省心。” 冉嫮没有答话。 皇帝看向她,“娇娇怎么不说话?” 冉嫮喝了几口茶,拿帕子擦擦嘴,“皇上要是说说聂大人臣妾还能帮您腹诽几句,现在您说的是太子,臣妾怎么好评价的?” 皇帝气笑了,“你倒是实诚,给朕尝一口这云吞。” 冉嫮这会儿是真的好奇了,她起身给皇帝盛了一小碗云吞,看着皇帝吃东西,问道:“皇上此时还有心情用早膳?” 皇帝几口吃了干净,饮了一口茶,这才道:“不过是太子要如何安置聂家两个姑娘位分的事情,朕有什么吃不下早膳的?” 他神情轻松,完全没有方才表现出来的怒气。 看着冉嫮侧脸看她,一双眼睛溜圆的模样,他是真的笑了起来,伸手,两指并起轻轻敲了敲冉嫮额角,“这样看着朕作甚?” “皇上心胸旷阔,臣妾佩服。”冉嫮真心实意的道。 皇帝没有说话,只是眼神沉沉。聂成文胆子倒是不小,算计不了自己,便将主意打到了太子身上去了? 不过他倒是想多了,就算太子收用了他家的两个小姐,也不过是给两个侍妾身份罢了。 太子愚钝!这话皇帝没有当着冉嫮的面说,但是他确是被太子给气着了。这么简单的事情也看不出来? 这里虽不是宫中,但是一样是有规矩的,谁家的姑娘夜半没有回院子里去父母会不出来寻找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特意安排的,太子竟是没有半分怀疑的就收用了吗? 太子收用了臣子原本就是要献上来的两个姑娘,皇帝没有生气,哪怕原本这两个姑娘是给自己准备的。 但是既然自己为了娇娇不愿意收用,那么不用,或者是太子收了,皇帝觉得并没有什么。他气的是太子如此轻易的就咬钩了! 太子此时确实是很慌张的。他现在脑子还是晕晕乎乎的,昨儿夜里喝了酒,又是第一回经历男女之事,现在有些飘飘然的。 早上醒来的时候,身边躺着人叫太子一下子惊醒了,这动静闹醒了两个姑娘,清醒之后便哭着说失了清白要寻死的。太子哪里愿将事情闹大的,于是安抚住人,叫她们先回自己院子里去,自己一定会给她们名分交代的。 聂家两个姑娘哭哭啼啼的抱着太子的腿祈求太子殿下的怜惜,叫少年心里软软的,叫了人亲自送回了自己的院子里去。 原本还准备去跟父皇请命的坦荡,在听见了元桁来请太子殿下之后,忽然就变成了慌张。 是啊,他的事情,父皇怎么会不知道的呢?这会儿叫自己去是为什么?太子着急却不敢叫元桁久等,只能赶紧收拾好自己,然后叫了身边的人,“去叫荣兴公到父皇院子去请安。” 父皇若是要生气,现在母后不在,能帮自己的只有外公了。这一路上来,自己与外公的相处,倒是比前几年加起来都多,外公也说了,一定会帮助自己的。 元桁看见太子,便领着人去主院了,余光瞥见了太子身边的小内侍匆匆跑远,不动声色。 “皇上,太子来了。”元桁进屋去回禀,然后低声道:“不一会儿,可能荣兴公要来给皇上请安了。” 皇帝冷笑一声,他自然明白元桁的意思。 这会儿冉嫮已经不在屋里了,她亲自去了聂夫人的院子,帮着皇上的儿子处理后续女眷之间的事宜。 有些事情,女人之间的机锋更加难以应对。 “叫他进来。”皇帝捏了捏身上的香囊,轻声道。 娇娇说,龙涎香清心静神,皇帝此时却是没觉得有用,怕是叫他精神的是娇娇才是。 第七十三章 冉嫮的慰问 聂夫人的院子里,聂夫人看着自己的两个女儿,“也不算白花一场心思,进了太子的后院也好,琛妃不是个简单的,你们加一起估摸着也不是她的对手。现在太子的后院还没有人,你们得趁现在抓紧太子的心思...” 两位小姐哪里还看得出来哭哭啼啼的样子,互相对视一眼,点了点头。琛妃不好惹,她们昨儿夜里倒是体会到了。 而且皇上宠爱她,自己姐妹俩想要分得宠爱,一时半会儿的也是做不到的。 外头,此时传来了婆子的传报,“夫人,琛妃娘娘往这边来了。” 聂夫人一惊,没想到还没等自己上门去哭,琛妃竟是主动先来了吗?这位琛妃娘娘行事,怎么的如此令人出乎意料的? 她赶紧对着两个女儿使眼色,两位小姐明白,便又做出一副眼泪汪汪梨花带雨的神色来。 不多时,冉嫮就带着人到了聂夫人的院子里。聂夫人已经在门口候着了,看见了冉嫮,赶紧跪下行礼,“臣妇见过琛妃娘娘。” 冉嫮笑笑,伸手去扶聂夫人,“夫人请起,本宫来瞧瞧两位小姐。” 她直白的叫聂夫人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回话才好,只能讪讪一笑,“叫娘娘费心了...” 冉嫮没有说话,往里面走去,“有什么费心的,不过是好事,夫人也要开心些才是。” 聂夫人跟着,“是...” 跟着来的元福没忍住想要笑,娘娘这先入为主的话,倒是叫人没法儿反驳了。 寄露沉着脸看了他一眼,元福赶紧收敛了神色。现在娘娘身边的寄露姑娘看着是很不好惹的样子,还是别惹了她生气,否则自己免不了被师父训斥一番。 屋子里,两个姑娘搂在一起哭得伤心极了,看见了冉嫮进来,还没反应过来似的。 “娘,您不必再说了...” 冉嫮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只是站在门口。她美艳脸颊上噙着淡淡笑意,只是默默地看着两个姑娘。 聂夫人一瞬间觉得尴尬极了,琛妃这分明就是瞧好戏的样子,哪里看不出来自己女儿这青涩的演技? 聂夫人清清嗓子,“萱儿,筠儿,琛妃娘娘来看望你们了,快些起来。” 两位小姐这才掀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才发觉似的匆匆跪下来行礼,“见过琛妃娘娘。” 冉嫮弯弯唇,摆了摆手,身后觅霜寄露上前去将两位小姐扶了起来。 “两位小姐这是伤的什么心呢?”冉嫮走了过去,在圆桌旁的圆凳上坐下了,亲切的招了招手,“来,坐本宫身边说。” 姐妹俩看了一眼门口的聂夫人。 冉嫮顺着目光看了过去,“聂夫人也一起吧,想必小姐们在母亲身边会安心一些。” 她气场太强,虽然说是一直笑着,但是那双染着绯红的狐狸眼眸中一点笑意都没有,看着平白就叫人有些畏惧了。 聂夫人心里一沉,知道今儿要是琛妃插手了,自己打的算盘怕是要落空。这位宠妃娘娘,实在不是好惹的主。 聂夫人的眼角余光往门口看了看,除了站在琛妃身边的两位贴身宫人之外,门外站着的那位眼熟的应当是御前的公公,还有浩浩荡荡的护卫跟着,排场十足。 这要不是震慑,聂夫人是不信的。 冉嫮这意思分明就是明晃晃的告诉她,今天来这一场,是奉了皇上的意思。她要是好好配合,那就如琛妃自己所说的,是好事。 如果自己要是不顺着这位娘娘的意思来,那门外的那些持刀护卫是做什么用的,想必心里有数。 两位小姐实在是有些怕冉嫮了,坐在自己母亲身边,垂着头擦泪。两人脖子上还留了些痕迹呢,这么一垂首,就叫人看得明明白白了。 冉嫮都想要叫李婉仪来学学什么叫做“不经意”了。虽然不知道李婉仪入宫到底是什么目的,但是这位李婉仪实在不是个好戏子。 想远了,冉嫮收回视线,看向了两位小姐,开口道:“两位小姐,昨儿夜里,据说是与太子遇见了?” “是,”聂虹萱好歹大一些,抽泣着回答了冉嫮的话,“娘娘,昨夜里,臣女与妹妹一同回院子里来的时候,看见了太子,与太子说了几句话,太子便邀臣女与妹妹小坐...谁知道...” 她说着又哭了起来。 冉嫮挑眉,“大小姐何必伤心,昨天本宫还与你母亲说起了你们的亲事,本宫还遗憾日后看不见你们这两位冰雪聪明的姑娘,现在岂不正好以后咱们好常见的。” 她绝口不提这两位与太子是两厢情愿的,还是醉酒后的太子主动的。只隐晦的说明了,皇家会给两位一个光明正大的名分。 她作为皇帝的妃子,来帮着到女眷们面前来说这事合情合理。但是要她评判太子的作为,她是不会这么做的。 只是她不提,聂夫人却是要说的。 只见这位长相秀美的夫人也是流出两行泪来,“娘娘,虽说这是好事,但是臣妇家中这两个女儿,也是知书达理女则女训娇养长大的,这样...这样的突然,叫姑娘们自己吓坏了不说,回来就要寻死觅活的,臣妇做娘的心,简直要碎了啊。” 冉嫮看她也擦泪,故意蹙起了眉,叹息,“本宫又何尝不能理解夫人的。只是夫人,您家的二位姑娘,这是福分到了,您也不必伤心的,倒叫两位小姐受了惊吓,太子那边,自有皇上为你们做主。咱们只管高高兴兴的。” 冉嫮不接茬,聂夫人的独角戏唱不下去,她给两个姑娘使了个眼色。 小女儿聂虹筠脸色苍白的看向冉嫮,声音颤抖,“娘娘,臣女与姐姐清清白白的...此时却是...臣女,臣女...”她说着就要昏过去了。 聂夫人惊叫一声就要扑过去接住她。却有人手脚更快一些,是寄露。 寄露快走一步先接住了要倒下去的二小姐,然后道:“娘娘,要请御医吗?” 冉嫮正要说话,聂夫人赶紧道:“不必劳烦御医,筠儿只是气弱,歇歇就好。” 寄露一笑,将二小姐扶稳了,站在身后没有离开。 二小姐这会儿也没法子了,哭哭啼啼的抱住了自己的娘亲。 冉嫮皱着眉,“聂夫人,本宫知道,两位小姐是受了惊吓了,只是哭了这许久,本宫都替她们累,不如歇歇再哭?” 聂家母女三人,听着冉嫮的话,都止住了泪,一时间看着这不按常理出牌的宠妃娘娘,失去了声音。 第七十四章 女子也一样 冉嫮那边皇帝一点儿都不担心,他的娇娇一向很懂得戳人肺管子。自然是吃不了亏的,再不济,自己还不能给她撑腰不成? 所以看见了太子进来的时候,皇帝还算平静。看见了自己神色忐忑的儿子,皇帝看着他行礼,淡声叫起。 太子起身,却一直垂着头,不敢说话。 皇帝看着他,却是一时想不起来,太子是一直如此懦弱,还是长大后变了。 他喜欢勇敢的人,不论是对还是错。比如冉氏姐弟。 但是自己的太子,却是更像周家的人。 “太子,没有什么想要跟朕说的吗?”知道这个儿子就算是站一上午也不会主动说什么,皇帝自己主动开口问道。 “父皇,儿臣昨夜饮了酒...”太子斟酌着开口,先说了理由,再道,“夜里在院子外遇见了聂大人家中的两位小姐,儿臣与二人畅聊一番...却不知为何...儿臣,儿臣有罪...”他说着跪了下去。 皇帝没有说话,太子心里忐忑极了。 “然后呢?”皇帝问道。 “然后...然后...”太子脑袋里有些空白,此时他格外怀念自己的母后。 皇帝坐在上面,看着太子。看着他因为自己的视线而逐渐脸色苍白额头满是冷汗。 皇帝失望叹息。 然后,元桁的声音就在门外响了起来,“皇上,荣兴公求见。” 太子眼中闪过喜色,连呼吸都急促了些。 皇帝不动声色,“让他进来。” 荣兴公在收到了太子身边的内侍传话之后,没有急着来主院,而是将事情问了清楚。得知不过是太子幸了两个姑娘,才放松了些。 到主院来请安,顺带瞧一瞧自己这个不怎么见过的外孙是个什么情况。 荣兴公进来之后就对着皇帝行了礼,“臣给皇上请安。” “荣兴公请起。”皇帝捻了捻手腕上的串珠,声音含笑,“今儿怎么早上来给朕请安,这些日子舟车劳顿,可休息好了?” 每每到了一地,荣兴公都借口年纪大了舟车劳顿辛苦,不愿随皇帝去每处奔波看看,而是都在休息。 可是现在,荣兴公为了外孙,还是得来看看情况。 荣兴公笑笑,他身材胖,许是久在高位享惯了清福,所以这一路行来,倒确实叫他劳累不假。 “托皇上的福,臣尚好。今日精神还可,便来向皇上请罪。之前臣失礼了。” 皇帝笑笑,“那便好,荣兴公好生保养自己才是。” 荣兴公应是,毫不避忌的看向了跪在一旁的太子,对着皇帝问道:“皇上,太子一早上的就跪在这里,可是犯了错?” “你是他外公,问一句也应当,叫他自己给你说说吧。”皇帝伸手,示意荣兴公自己坐下,然后他喝了一口茶,看着面前的太子犹如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似的,先是跟荣兴公来了一套君臣分明的行礼,而后便扭扭捏捏的将昨夜的事情说了。 荣兴公哈哈大笑,“臣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幸了两个女子,您是太子,这不值当什么的。大不了带回皇城,封她们个侍妾便罢了。” 皇帝眼神深沉,扫了一眼荣兴公,没有说话。只是幸了两个女子?太子又如何?若是聂家咬死了是太子强迫,皇家的尊严何在?! 两个女子便不是人吗?她们比起太子来,不过是少了所谓的皇家身份,同样都是人命,哪里有差别? 皇帝的这样的想法,是冉昱影响的他。 当初他是秦王,盛王派人追杀当时还是世子的溥融,冉昱去救人,但是先将溥融身边替死的侍女小厮先送了回去再去救的在侍卫重重保护下的溥融。 谁知道溥融怕死,觉得冉昱不是真心要救他,几个下人还能比自己秦王世子尊贵不成?就将此事告诉了秦王。 冉昱便将这一套理论说给了秦王,还说,世人才是根本,以后就算秦王大业得成,也是要以民为本才是。 秦王自然是觉得冉昱的话有理,所以,皇帝对百姓的生活民情才会甚为关心。 “依荣兴公看,此事该当如何?”皇帝问道。 “自然是给聂家下旨,择吉日两位姑娘便赐给太子做侍妾,届时随驾一同回了皇城。”荣兴公道。 “太子觉得呢?” 见荣兴公这样轻描淡写的,太子自己也觉得不过如此,便点头道:“儿臣觉得,荣兴公此言有理。” 皇帝笑笑,“既如此,那不如朕便叫琛妃回来,荣兴公代太子去向聂家说明情由?” 荣兴公一怔,这有琛妃什么事? 皇帝脸上的笑意收敛起来,“早晨,聂家的两个姑娘哭闹着要寻死觅活的,太子如何不提?昨夜里究竟是你强迫了人家,还是另有情由,你也未曾说过。” “朕问你,若是聂家说,太子强迫了人家姑娘,你们该当如何?皇家尊严置于何地?” 荣兴公哑口无言。 太子一时间,没有办法回答皇帝的任何一个问题。 “琛妃去聂夫人处,替太子安抚聂家女眷,也要为了皇家尊严给出合适的安排。这事,既然荣兴公觉得如此简单,不如朕便要你代劳,去做此事,如何?” 荣兴公现在哪里还坐得住?赶紧跪了下来,脸上滴出几滴汗,“皇上,臣,臣...” 皇帝冷笑拍案,“你如何?!” 太子看着父皇,呆呆的,他哪里知道,这事会这样严重。他是真的跟自己外公一样认为,不过是两个女子,他是太子啊。 皇帝在这里发脾气,那边,冉嫮将聂家母女三人都说住了之后,又笑着拉住了那位二小姐的手,“二小姐,本宫瞧着你身子好像不大好,好好歇歇免得伤身。” “臣女多谢娘娘关心...臣女身子尚且不错...”二小姐也是有些反应不及,她的手被冉嫮一双细嫩白皙的手握住,她都觉得那双手细滑柔嫩极了。 冉嫮压低了声音,“聂夫人,二位小姐。本宫也是女子,自然知道这样的事,对女子来说,必然...” 她顿住没有继续说下去,又道:“只是这人不是别人,是太子。皇家尊严还是要的,本宫来只说这些,皇上那边,本宫尽量为两位小姐争取,只是两位小姐,也要摆清楚态度才好,你们说,是吗?” 她边说着便收回了手,站了起来。 聂夫人勉强挤出一个笑来,“娘娘的意思,臣妇明白了。必然不会...叫娘娘难做的...” 冉嫮一笑,风姿卓绝,“那便好,本宫就知道,聂夫人是个聪明的。” “还要多谢娘娘为臣妇的两个女儿考量。”聂夫人又道。 冉嫮睨了她一眼,转身,“那是自然,既如此,本宫就去皇上面前回话了。” “恭送娘娘。”聂家母女三人跪地行礼,眼看着嫣红长裙的裙摆慢慢的从眼前消失。 第七十五章 冉嫮的嘲讽 荣兴公与太子还没有离开,冉嫮就已经回来了。 元桁在外面看见她,走近一步,低声道:“娘娘,荣兴公与太子还在里面。” 冉嫮颔首,“那正好,公公通报吧。” 元桁知道,娘娘这是要和荣兴公正面碰上一碰了。于是便点点头,“琛妃娘娘到。” 里头,荣兴公与太子正被皇帝斥责,满面通红的时候,就听见了通报声。 皇帝看着他们,颇觉好笑。娇娇这是来找茬了?不过,也是该叫荣兴公好好的感受感受冉氏姐弟的厉害了。 “宣。”皇帝道。 太子脸上十分难看,他此时最不想看见的就是琛妃——在她去帮助自己跟聂家的夫人们说话之后。 这样岂不是显得自己中宫一脉很是无能?回到皇城去之后,母后会如何想自己? 不管太子怎么想,琛妃已经进来了,她先是对着皇帝行了礼,“臣妾见过皇上,不辱使命,已经与聂夫人,两位小姐谈过了。” “辛苦琛妃,快起。”两人在荣兴公与太子面前倒是很是有礼了,皇帝扶起冉嫮,感觉到在袖子里,娇娇的手在自己手中挠了挠,他忍笑。 冉嫮这才转向荣兴公与太子两人,道:“荣兴公好,见过太子。” 太子很是尴尬,对着她行了半礼,“见过琛妃娘娘。” 冉嫮道:“屋子里没有外人,本宫就直说了。” 她振振有词,叫荣兴公很是膈应——谁与你不是外人了? 但是看着皇上一副认同的样子,荣兴公又没有话说。冉氏这话也没说错,她身为皇上后妃,也是正儿八经的皇家人。要论起来,他才是外人。 “琛妃有话直说就是,这次倒是麻烦你了。”皇帝轻轻开口道。 冉嫮叹息,“臣妾辛苦一番,若是能叫聂家的两位小姐心里痛快了,倒也是值得。” 她看向太子,长眉轻蹙,“太子,本宫本不该与你说这些,但皇后娘娘此时正在宫中又怀着身孕不应受累,便逾越些少不得要说你几句。” 太子正要接话,就听见皇帝道:“琛妃也算是太子长辈,说他理所应当。” 荣兴公也将自己嘴里的话咽了进去。他本想说,太子是储君,以冉嫮的身份哪里有资格去指责太子的?但是皇上一番话,把这事变成了家事,以家事来论,冉氏算他庶母,自然可以说他。 冉嫮见他们都没有答话,继续道:“太子,聂家两位小姐秀美非凡,本宫也知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但是,昨夜里,太子实在失礼。” “孤是饮了些酒...” “是,但聂家两位小姐可未曾饮酒,也未曾与太子殿下有任何感情前提。”冉嫮看着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的太子,目露讽刺。 遇见事情不想着解决不想着承担后果,反而一味地为自己开脱,这样的人,哪里能担得起一国重任? 太子被她说得面红耳赤,却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冉嫮又道:“而且本宫去到聂夫人院子里的时候,两位小姐正因此事要寻死的,如果她们两人真因此事如何了,聂大人会怎么想...说起来,皇上,臣妾在聂夫人处,没有遇见聂大人呢?”她转向皇帝问道。 “聂成文今日一早便去了知府府衙准备今日出行之事,怕是还不知道。”皇帝道。 这自然是假话,聂成文一早就知道了,而且还在聂夫人院子里留过,只不是冉嫮一去,他便提前离开了。 冉嫮点点头,又转向太子,“太子殿下,若是因为您的这件事情,传出了逼死臣子之女的话来,您想过后果吗?” 太子脸色骤红骤白,被冉嫮训斥,他以为耻,但是冉嫮话中的含义,他觉得害怕。 想到若是冉嫮话语成真该是如何令他地位不保的结果。 荣兴公听着冉嫮的话,脸色一变,道:“琛妃娘娘休要危言恐吓!太子殿下怎么会逼死臣子之女?!这件事情不过是聂家的福报到了,这两位小姐直接入了太子府中,还不是她们的好运道?” “荣兴公此言差矣!”冉嫮毫不退缩,她眯了眯眼,看向荣兴公,“太子如今不过还在弘毅斋求学,哪里来的太子府哪里来的后院安置这两位小姐?!” 荣兴公往后一退,冉嫮再进一步,道:“按我朝旧例,不论太子皇子,一律十六建府入朝,而今太子不过十四,便要因为酒后之错提前出宫建府只为给两个姑娘名正言顺的名分,不留他人话柄!荣兴公为太子想过?!” “你...你...后宫不得干政!你身为后妃,这是你该忧心的事情吗?!”荣兴公被冉嫮的话堵住,不上不下的一口气,最后只能指着冉嫮说一句,后宫不得干政。 冉嫮笑笑,“既然如此,那本宫答应聂夫人的条件便不作数,荣兴公自己为了外孙去与聂夫人协商婚事吧!” 她说着转身就走,也不管老头被她气得发青的脸色。 皇帝在一旁看戏,乐得荣兴公吃一顿苦头。 荣兴公左右为难,看着就要走出门去的冉嫮,只能出声拦住她:“琛妃娘娘!” 冉嫮顿住脚步,她不等荣兴公开口,道:“荣兴公,本宫不为了太子,也不为了其他,只为了皇上,为了皇家尊严。其余的,本宫不知道,也不稀罕。” 元桁为她开门,冉嫮走了出去,没有管身后的荣兴公。 最后,荣兴公只能承认,冉嫮说得对。 他亲自去找了聂成文,请聂大人到他下榻之处喝酒说话。 替太子道歉的话,自然不能皇帝亲自去说,荣兴公这个外公只能代劳。 他与聂成文怎么说的,冉嫮不知道,只知道最后,太子会在明年提前建府,将两位小姐迎入府中封为昭训,若是两位小姐有了身孕,那便会封为良媛。 聂成文答应了这个条件,于是四位宫中嬷嬷便留在了聂府,一为安抚聂家,二则是以防万一。 皇帝还是生气,便将此事写成了书信传回了宫中,将皇后又训斥了一番。说她管教太子不够尽心,叫太子不学好。 冉嫮知道此事后,不禁替皇后委屈,子不教父之过,怎么能怪皇后呢? 皇帝看着她,道:“娇娇在腹诽朕什么?” “皇上怎么看出来的?” 皇帝笑笑,“在说朕子不教父之过?” 冉嫮默认。 “皇家父子间,先君臣后父子。”皇帝轻声道。 冉嫮点头,明白了。 “不过朕答应娇娇,咱们的孩子例外。”皇帝将她揽住,低声道,“朕愿意做一个慈父在先。” 冉嫮笑笑,没有当真。 第七十六章 不辜负你就好 皇帝在广陵留了将近十日,接见了许多官员和盐商。也亲自去各盐田盐矿去查看了了。所以皇帝在离开广陵的时候,心情并不是很好。 冉嫮知道,他在前几天给西北写了一封密信,但是冉嫮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也没有去问。 然而在收到了皇城的一封折子的时候,皇帝决定启程回皇城去。 算算也出来了两个多月了,返程走水路的话,还要再慢一点。所以皇帝说要回程的时候,众人便都开始收拾了。 冉嫮听见了皇帝说的话,有些惊讶,“您是说,皇后娘娘...” 皇帝按住了她的嘴唇,眼神深沉,摇摇头。 冉嫮叹息,反握住了皇帝的手,没有说话。如果折子里的密报说的是真的,那皇后的胆子是真的太大了。 难怪皇帝要现在回去还不能做出一副着急的样子来要走水路。 船上,冉嫮也不知道是身体不适应,还是船舱偏小,她刚开始两天是有些不太舒服的。 觅霜收回了按在冉嫮手腕的手,对着她摇摇头。 冉嫮这才松了一口气。她确实是疑心自己怀了,出来的这段时间,皇帝也总是与她胡闹,虽然叫觅霜带着药,但是还是担心有万一。 皇帝还没来,冉嫮有些累了,准备先睡觉。他最近一直在忙着姑苏的盐产的事,冉嫮倒是得了些难得的清静。 皇帝批复完最后一份奏报,确认将事情已经理顺之后,才放下手中的笔,闭着眼睛揉了揉额心,声音低哑,“元桁,现在何时了?” “回皇上,亥时了。”元桁道。 皇帝睁开眼睛,“既如此,便歇在这里吧,娇娇怕是已经睡了就不去扰了她。她这几天不太舒服,吴子元可替她瞧过脉象了?” 元桁躬身回复,“瞧过了,怕只是琛妃娘娘有些晕船,无甚大碍的。” 皇帝点点头,“叫水吧,朕早些歇了。” 元桁应是,刚走出门,就愣住了,“婉仪娘娘?” 门外,正是被内卫军拦住的李婉仪。她身后的宫人手中还提着一个食盒。她看见了元桁,微微点头,“我瞧着皇上这里还有灯火...公公可否通传一下?” 元桁躬身应诺,转身又进去了,“皇上,李婉仪在门外求见。” 皇帝神色莫名,“宣。” 李婉仪带着身后的宫人走了进来,对着皇帝行礼道:“臣妾见过皇上。” 说起来,一路上她这还是第一回单独与皇帝相处。皇帝不是带着臣子们处理事情,就是跟冉嫮一块儿,极少几回与冉嫮一起带着她与刘贵人一起游玩的。 “起来吧,这么晚了,爱妃还没休息?”皇帝摆了摆手,随意道。 李婉仪笑笑,垂下了眼眸。皇上对着后宫里哪一位都能称一句爱妃,只是他的爱妃,真正只有冉氏一人吧?他的娇娇。 “下午的时候臣妾炖了安神汤,原本是要给琛妃娘娘送去的,可是琛妃身边的寄露说娘娘已经睡下了,臣妾看着皇上这么晚还没休息,便送安神汤来给皇上助眠。” 说着,李婉仪接过身后的宫人带来的食盒,将一碗安神汤端了出来。 皇帝道:“爱妃有心了。” 元桁上前来,接过安神汤,并且当着李婉仪的面试了毒才送到了皇帝面前。 李婉仪坦然,面色平静,别说是在外面,就算是在宫里,呈给皇上的饮食,都要试毒,这是规矩。 但是她不知道的是,长安宫就没有这样的规矩。皇帝自己也是常看见了冉嫮要吃什么,也是当即就会陪着一起尝一尝的。 皇帝喝了安神汤,又见李婉仪站在那里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便道:“爱妃这一路来辛苦了。早些去休息吧。” 李婉仪心里自嘲一笑,果然啊。皇帝不是不懂自己的意思,只是不愿意罢了。但是好不容易的机会就在眼前,李婉仪又怎么愿意放弃呢? 她深吸一口气,道:“皇上...”再等等,还没这么快... 皇帝撑着脑袋看着她,就像看着台上的戏子如何勾起自己的兴趣。 这样的神色叫李婉仪颇觉受辱,但是还是忍住了。她一张清冷的脸上有些哀伤,“皇上,虽然不敢比肩琛妃娘娘在您心里的地位,但是...” 后面的近乎于求欢的话,李婉仪难以启齿,所以还是咽了下去,只能垂着脸不再说话。 “爱妃多虑了,朕不过是事务繁忙。”皇帝淡淡的说了一声,“无暇顾及罢了。” 皇帝又准备再叫人离开,他不是不明白李婉仪的意思,宠幸她也不是不行,只是皇帝自己没有这样的心思,他又何必迁就他人? 皇帝站起来,“元桁,备水。”他走过了李婉仪身边,“爱妃且回去休息吧。” 阵阵馨香从李婉仪身上若有若无的飘来,皇帝侧过脸。月光从窗棂外洒进来,李婉仪一身月白衣裙,飘然若仙。 冉嫮睡得正香,床帘被人从外面拉开。她若有所感,眉头皱了起来。 然后就是有略微粗重的呼吸声响在耳边,她瞬间惊醒,但是没有过多慌张,而是确认了来人就是皇帝,才慢慢的放松了身体。 抚了抚胸口,虽然知道觅霜寄露绝不会让人毫无动静的摸到自己的床前来——除非这人可以,那除了皇帝还能有谁? 但是还是被吓了一跳。 皇帝看她惊醒,笑笑,“吵醒你了?”他原本弯着身子,现在干脆坐在了床边。 “皇上这是怎么了?现在什么时辰?”冉嫮目光越过皇帝往外看去。 现在已经是将近子时了,皇帝从书房里来,还没有休息。他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的凝视着冉嫮,冉嫮皱眉疑惑。 皇帝伸手捏住了冉嫮的下巴。尖翘细腻,她因为惊讶而微微的张开了唇。睡得熟了,嘴唇虽然红艳但是有些干燥。 皇帝俯下身去凑近,鼻尖蹭蹭冉嫮的鼻子脸颊,“娇娇...” 冉嫮忽然闻到了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奇异香味,感受到他略高的体温,像是明白了什么。 谁对皇帝下手了?李婉仪?还是刘贵人?应该是李婉仪,刘贵人应该不敢了。 那皇帝是中招了而自知却没有吃那块送到嘴边的肉? 她看向皇帝,眼波流转笑意盈盈的,“皇上这是辜负了哪一位美人的心思啊?” “就知道瞒不过你这促狭鬼。”皇帝笑着将她按倒,透过微微烛光看着她,他去吻她的唇,声音含糊,“不辜负你就好。” 第七十七章 皇后生产 水路返程要慢一些,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已经适应了,后面一段路程,冉嫮已经不再晕船了。 看她恢复精神,叫皇帝安下了心。之前冉嫮因为晕船,一直吃不下什么东西,皇帝眼看着她瘦了些着急却没什么法子,现在倒是松了口气。 皇帝这次南巡,没有去很多地方,一路去都是有着自己的目的的,所以来回路上不到四个月,就已经返回了皇城。 皇宫里,皇后此时已经临近生产,只是不知道为何,总是觉得难受,所以看上去状态很有些憔悴的样子。 尤其是在接到了皇帝一封因为太子的荒唐事件而堪称训斥的信件之后。皇后又是心气大动导致腹中胎儿胎动过大疼得她不得不卧床。 才从琛妃手中拿回来的宫权,说什么皇后也不肯再交出去,只能移交给惠妃,叫她一力担着宫中事宜。 这会儿皇上回宫,皇后怎么也得出去迎驾才是,只是才收拾到一半,就突然腹痛难忍,裙子底下湿了一片。 “娘娘!您这是羊水破了!”陈嬷嬷一惊,赶紧扶住她,大声招呼,“来人!宣御医!产婆!准备好一应物品!娘娘要生了!” 所以宫中一时大乱,原本众位妃嫔准备好了要去宫门迎接皇帝的,此时又接到了皇后即将生产的消息,一时间众人都不知道应该以哪边为主了。 皇帝的旨意很快就由元桁通报了后宫各处——不必去迎驾,众位妃嫔先到凤朝宫中守着皇后生产,圣驾即刻就会一同到凤朝宫来。 皇后此时哪里顾得上这些,她只觉这一胎疼得她几乎要喘不上气来。比起头胎生产太子的时候还要难受。 被嬷嬷宫人们抬到床上去的时候,皇后腹中的胎动实在是叫众人都害怕了。 感觉就像是孩子在里面挣扎着一样。 而且...稳婆们互相对视一眼,眼中尽是惶恐害怕。皇后娘娘的羊水...这味道着实是有些不对劲... 但是她们哪里敢说的,只能安抚着皇后,叫她别害怕,该用力的时候再用力。 皇后疼得额上全是冷汗,嘴唇都白了,她紧紧的握着陈嬷嬷的手,眼神涣散,但是还是低声道:“陈嬷嬷...” “娘娘放心!”陈嬷嬷回握住皇后的手,“娘娘,您要加把劲儿啊!这一胎必定也是个小皇子!” 皇后痛哼一声,没有再说话了。 宫门口,皇帝坐在马车里,冉嫮坐在他身边,没有说话,心里叹息一声,皇后,也实在是... “走吧,去凤朝宫。”皇帝道,他看向冉嫮,“娇娇...” “我自然是同您一起。”冉嫮道。 皇帝动了动嘴角,握住了她的手。 凤朝宫里,众位妃嫔在惠妃的安排下,都各自坐在前厅里等着,看见了皇帝带着冉嫮进来了,全都起身行礼。 皇帝摆摆手,没说话,拉着冉嫮一直走到了主位,叫冉嫮在他右手边坐下了。 冉嫮看了一眼惠妃——原本她坐在这里的。 惠妃笑了笑,往皇帝左手边的首位坐了,“琛妃一路辛苦了,快些坐下。” 冉嫮对着惠妃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坐了下来。 皇帝的眼神这才从两人身上移开,“皇后如何了?” 惠妃又起身,回道:“回皇上,皇后娘娘此时已经有半个多时辰了,只是...还没有动静...”她的声音小了许多。 她在宫里,虽然不常见着皇后,但是她现在掌着宫务,也能从皇后叫御医的频率上知道,皇后这一胎其实不好。 不知道皇上对于这一个嫡出的孩子是什么样的态度,所以惠妃不敢说的太多。 皇帝应了一声叫她坐下,便接过元桁送来的茶喝了一口,闭着眼休息。 这会儿已经到了晌午时分,内室里,传来皇后痛苦的呼喊。 冉嫮往后靠了靠,觅霜悄悄地往前走了一步,贴近了冉嫮,叫她靠着自己,冉嫮这才安定了一些。 生产对于任何一个女子来说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冉嫮其实是有些害怕的。听着皇后的动静,她有些心神不定。 皇后的情况很不好,稳婆们看着浸湿了雪白产褥的深色液体和鼻尖难闻的气味,心里都打起了鼓。 这时候皇后已经疼得整个人绷得紧紧的,一点儿力气都用不上来了。 她费力的看向陈嬷嬷,陈嬷嬷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帕子包住的东西来,是两粒黑乎乎的药丸,她将一粒塞进了皇后嘴里。 苦涩的味道叫皇后几乎想要把药丸吐出来,可是下面的疼痛却让她硬生生的咽了下去,然后惨呼出声。 “啊!——” 冉嫮侧脸,眉头蹙了起来。 皇帝看着她,“娇娇要回长安宫先休息着吗?” 冉嫮勉强笑笑,“多谢皇上关心,臣妾无碍。皇后娘娘生产,臣妾无心休息,还是在这里等着也好。” 皇帝颔首,叫觅霜给她上了一盏茶,看她喝了茶神色松缓了一些,这才转过脸去看元桁,“里头如何了?” 元桁靠近,低声跟他说了句什么,皇帝神色不变,应了一声。 就这样,皇后硬生生的又挣扎着熬了快两个时辰,若不是坐在那里,众位妃嫔以及皇帝,那是无论如何等不了的。 就在冉嫮疲累的快要熬不住的 时候,内室里突然传来一声稳婆的惊呼。 “啊!这!——” 然后就是陈嬷嬷慌张的声音,“娘娘!娘娘!” 听得出来一片混乱。 怕是不好。冉嫮被吓了一跳,她感觉自己心跳乱了一拍,抬手握住了觅霜的手。 觅霜俯身,“主子,别怕,没事的。” 觅霜沉稳的声音叫冉嫮安定了许多。她比旁人多知道些内情,所以知道皇后这里肯定不会是好事。不像众人以为的,皇后或许是难产了。 事情要比这严重的多。 皇帝心里暗道,果然如此啊。他站起身来,将众人都叫回自己宫里去,包括冉嫮。 冉嫮第一个站起来应诺,往外走去。可是没走两步,她也不知道是累了还是怎么的,突然眼前一黑整个人往下倒去。 “主子!”觅霜赶紧将她抱住,然后皇帝就大步走了过来,抱起了她,“去侧殿,元桁,叫吴子元来。” “其余人立即离开凤朝宫,回到自己宫里不许走动!” 皇帝阴沉的声音响在殿中,看着他抱着冉嫮离开的背影,众位妃嫔都才迟缓的察觉到怕是有大事发生。 第七十八章 胎死腹中 凤朝宫侧殿的内室中,皇帝将冉嫮放在床上,看她呼吸急促,自己也是紧皱着眉头。 等到吴子元从皇后那边过来,带着一身奇怪的来不及祛除的味道,又看见了冉嫮难受的皱紧了眉头,皇帝解下了自己的香囊,放到了她头边。 “你快些。”皇帝道,“别熏着她。” 吴子元应诺,极快的把完了脉,松了一口气,往后退退了退,这才回话道:“皇上,娘娘并无大碍,大约只是路上舟车劳顿再加上今日未有进食,又耗费了心神,精力不济晕了过去。” 皇帝自己也是松了一口气,站起来,对着觅霜道:“守着她好好休息。” “是。”觅霜应道。坐在床边脚踏处,帮冉嫮掖紧了被子。 皇帝带着人离开了侧殿,留了元福在门口守着,若是冉嫮醒了就去通报。 正殿里,众位妃嫔都已经离开了,只剩下跪了一地的稳婆御医们一脸惨白的模样。 皇帝坐下,他声音平静极了,“皇后什么情况。” “回皇上...”其中一个御医战战兢兢的,一个头磕在了地上,“皇后娘娘,现在力竭昏睡了。” 皇帝看着稳婆怀中的襁褓,但是死寂沉沉的。他的眼神暗了暗,问道:“还有呢?” 那个稳婆受不了皇帝的眼神,抱着襁褓膝行两步上前来磕头,“皇上,娘娘...这...” 皇帝摆摆手,元桁亲自上前接过襁褓看了一眼,压下眼中的震惊,叹了一口气,将襁褓放回了稳婆手中。 他走上前几步,将稳婆不敢说的话,说了出来,“皇上,娘娘生下的,应该是个小公主,可是已经殁了。” 而且,这个孩子一看就不正常,脸上全是青斑,一片死白。 皇帝没有说话,只是手指在圈椅扶手上敲打着,眼神看着下面的稳婆御医们。 “吴子元,朕要听实话”。皇帝突然道。 吴子元身子一颤,跪上前来。他其实并不如其他御医稳婆一样担心皇帝会为了保全秘密将他处死——琛妃的身子一直是他在把脉照看着,皇上应该会为了琛妃留下自己。 “回皇上,皇后娘娘怀的孩子,应该是在出生前,就已经胎死腹中了。” 最后几个字,吴子元也不敢说。他没有给皇后接生,但是看到了生产的过程。 皇后的羊水颜色有异,味道也难闻极了。这样的环境里,孩子必然不会很好。结果好不容易皇后将孩子生了出来,结果是一个浑身惨白脸有青斑的孩子。 孩子很小,而且眼睛紧闭,蜷缩在一起。最最重要的是,这孩子的脐带,紧紧的绕在了脖子上。 这是一个死胎。 或许在生产前就已经死在了腹中。 皇后生产出了一个异样的死胎,这样的事情若是叫外人知道了,必然会掀起风波。对皇家稳定没有任何好处。 皇帝站起来,“来人。” 御医稳婆们似乎知道了自己接下来的命运,但是还是忍不住求饶。 “你们的家人,朕会好好安置的。”皇帝说完,摆了摆手,内卫军便将这一干人等嘴巴堵上拉了出去。 宋安齐对着皇帝行了个礼,便去处理了。 皇帝看着内室的门帘,久久的,没有进去。而是转身去了侧殿。 他很累了。 于是和衣躺在了冉嫮身边,将人带着被子一起紧紧的抱住,香囊里的味道和冉嫮身上他再熟悉不过的幽香慢慢的充盈了他的鼻尖,他闭上了眼睛。 这一觉只睡了不到一个时辰,但是皇帝睁开眼睛的时候,精神已经好了许多。 看着还睡着的冉嫮,皇帝摆摆手,“叫醒她,带她回宫去睡。元桁,准备软轿。” 这里不是安生休息的地方。 皇帝离开后,元福来说软轿准备好了。寄露直接就将冉嫮抱了起来,冉嫮睁开了眼睛,迷糊的看着寄露。 寄露笑笑,“主子,咱们回宫去睡。” 冉嫮打了个呵欠,将脸贴近了寄露,没再动弹。寄露的力气她还是了解的,抱自己不成问题。刚巧她也的确懒得走。 软轿一路回了长安宫,冉嫮颠颠簸簸的醒了盹,回到长安宫,觅霜安排了热水沐浴。 冉嫮趴在浴桶边缘,任由寄露搓洗着她的头发,听着觅霜在耳边轻声说着皇后宫里的情况。 冉嫮闻言,不知道该是怎么样的情绪,“皇上怎么样了?” “主子晕过去的时候,大约不到一刻时辰,皇上就到侧殿跟您一起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就离开了。” 冉嫮叹气,“皇上大约是累了。等一会儿去小厨房里炖两盅燕窝,准备一点安神茶,我们一会儿去延极宫。” “主子,皇上还会回延极宫吗?”寄露问道。按理说,皇后此时这样,皇上理应留在凤朝宫才是。 冉嫮摇摇头,皇后是自作自受,皇上何苦跟她一起难受的?失去的是皇帝自己的孩子,本不该有的孩子,或者本部还如此受苦的孩子。 即便皇后此时如何吃苦受罪,那也是她该得的。皇上要是留在凤朝宫,伤心生气反倒不如意。 皇帝叫吴子元给皇后诊了脉,确定了皇后的身体状况之后,确实是不愿意再留在凤朝宫了。 他走到门口,想说回长安宫,却是摇摇头,“回延极宫。” 他回到延极宫之后,一样沐浴清洗,只是静静地靠在了偌大的浴池边上,疲惫的久久没有动。 过了许久,他才起身,元桁伺候着换了衣裳擦干了头发。 皇帝走进内室的时候,就看见了穿着一身藕荷色长裙的冉嫮坐在窗边,面前放着一个食盒。 听见了身后的动静,冉嫮转过头来。 她未施粉黛,一头青丝只简单的束在了身后,没有一点珠翠。灯光下面色难得的柔和。 “臣妾觉得这软轿甚好,这样来他人也瞧不见这样不修边幅的样子。”她说着话,站起来,“想来皇上同臣妾一样,今日一整日怕是水米未进的,臣妾叫觅霜炖了两盏燕窝,且浅浅果腹,这样休息不会难受,皇上来吃一点?” 她絮叨着,皇帝只觉得悦耳。走过去拉住了她的手,“朕还在想,若是去长安宫,娇娇应是睡了,便回了延极宫,却不曾想,朕的娇娇甚是粘人追到了这里。” 第七十九章 问责 冉嫮白了他一眼,“臣妾黏您做什么?快些将燕窝粥吃了,喝一点安神茶便休息,臣妾好回长安宫去。” 皇帝看看时辰,“这时候回去,已经过了各宫宵禁时间,到时候又要惹她们非议你。就留在这里歇着。” 冉嫮叹息,“好像我歇在这里她们就不会非议臣妾一样...早知道就叫您饿着肚子睡了。” 她托腮看着皇帝吃燕窝粥,自己的勺子在小盅里 搅了搅,吃了几口便不再动了。 喝了安神茶,跟皇帝一起漱了口之后,冉嫮睡在了皇帝的床外侧。却被皇帝往里抱了抱,他自己睡在了外侧。 冉嫮看他,这更不合规矩了。 皇帝将她抱住,闭上了眼睛。“朕明儿得早起,怕吵醒了你,就这样,快睡。” 冉嫮眯眯眼睛,也不再多问,看着觅霜吹灭了内室的烛火,只留外面淡淡烛光照亮。她微微动了动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也睡了过去。 皇帝说要早起,确实很早。 他在早朝之后就留了荣兴公说话,延极宫的外书房里,皇帝拍着书案,“你说你不知情?!” 荣兴公嘴里发苦,跪在地上对着皇帝赌咒发誓,“皇上,老臣是真的不知道皇后娘娘做了这样大胆的事情啊!” 皇帝看着这个岳丈,冷笑一声,“朕看,皇后母子一脉相承的胆大包天,是不是觉得朕这个皇位坐得安稳了想要翻翻天?!” 这话说得诛心,荣兴公哪里顾得上其他,一个头磕了下去,“皇上!您这话是叫娘娘诛心呐!叫老臣诛心呐!就是娘娘有再多的不是,您也看她当初陪着您从王府一路过来的情分上,万万不可这样想她啊!” “情分!若不是顾念着当初的情分,她这些年做的事情,哪桩哪件不够朕论罪的?!她可有顾及半分与朕的情分?!” 皇帝走了下来,站在了荣兴公面前,声音轻了许多,“荣兴公,她现在是一国之母,是皇后!不再是那个王府后院里与侧妃争宠的王妃了。” “还有,荣兴公自己的后院,自己也要好生管理了。荣兴公夫人在皇后这一件事情上,可不算无辜。”皇帝道。 荣兴公像是一下子老了好几岁,颓然的跪坐在地上,看着皇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自己的夫人跟女儿做了什么,他也不是真的全然不知道。至少,夫人给皇后那个方子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也知道方子的来历。 只是没有想到,皇后竟然会这样...... 皇帝摆摆手叫他回去,这才转向元桁,“娇娇醒了?” “琛妃娘娘半个时辰前离开了延极宫。”元桁道。 皇帝摇头失笑,“这时候反倒是守起礼来了,罢了,回去也好。最近事端颇多啊。” 皇帝自己自然没有歇着,而是去了凤朝宫里。 凤朝宫里,皇后此时已经醒了,但是她躺在床上,眼神有些呆滞一动不动的。身体的疼痛,以及失去孩子的痛苦,叫她不愿面对。 皇后其实现在自己还是很混乱。昨天生产的时候,非常痛苦,陈嬷嬷给她吃的是母亲从宫外带来的提神药,吃了之后精神是提了上来,但是看见了生出来的孩子的时候她只恨自己没有晕过去。 那个被脐带紧紧缠绕住的已经没有了生气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是她期盼了许久,为怀她而折磨了自己许久的孩子呢? 皇后不愿面对,可是事实就是,她生下了一个死胎,而且孩子一看就不正常。皇上知道之后会怎么样?荣兴公府会怎么样?太子会怎么样? 她曾经信誓旦旦的跟皇上说,孩子在她身体里,好不好的她最清楚,可是现在是怎么样的结果? 皇后就算是将眼泪流尽了也没有任何作用。陈嬷嬷走进来,跪在床边轻声道:“娘娘,太子殿下来看望您了。” 皇后的目光偏过去看了一眼,声音低哑,“叫他回去,本宫不想看见他。” 陈嬷嬷心里替太子叫屈,娘娘这是将这件事情迁怪到了太子身上了。可是太子何其冤枉啊?皇后娘娘为了这一胎,对太子殿下多有忽视就算了,现在孩子出了事,怎么能怪罪太子殿下呢? 陈嬷嬷还要再劝,皇后突然抓起头边的玉如意往门口砸去,“滚!本宫现在谁也不见!” 门口,皇帝看着脚边碎了一地的如意,侧过脸看了一眼身边的太子,迈步走了进去。 陈嬷嬷并着屋里的宫人呼啦啦的赶紧都跪了下去,“参见皇上。” 皇帝没有理会,而是走到了窗边,将布帘掀开了一些,叫外头的光线进来了一些,照在了他坐着的窗边的椅子上。 太子则是站在门口,看着皇后。 方才母后的话,他都在门口听见了。母后不愿意见自己,为什么呢?在得知了母后生产不顺的事情之后,他就赶紧来了凤朝宫想要探望,可是母后不愿意见自己。 皇帝摆了摆手,元桁便将屋子里的人都带了出去。只剩下夫妻二人和太子在里面。 皇帝看着躺在床上的皇后,直接开口了,“吴子元看过你的那个方子了。” 皇后眼神一颤,到了现在她又会怎么还不知道,生产出来那个孩子,跟这个方子绝对脱不了关系。 果然,皇帝道:“那个方子里,有一些过激的药物,会刺激女子生育。但是如果使用过量,会造成一些不好的后果。是什么,你自己也知道了。” 那个孩子完全是为自己母亲承担了后果。 皇后忍不住抬手捂住了脸。她眼看着皇上那样偏向冉氏,又怎么会不着急呢?若是冉氏生了个男孩儿,若是太子不够...... 冉氏流产的时候,她在暗处不知嘲笑了多久,可是现在...她还不如早早的就流了这个孩子...好过现在... 皇帝轻声道:“皇后,好好想想清楚,接下来的路,你要怎么走。在你恢复身子之前,后宫里的事情,就由惠妃与琛妃一同再分担。” 他说着,往外走,走到了太子身边的时候,又道:“是了,太子的事情,你应该也知道了,他出宫建府成家也就明年的事情了,也由不得你一直这样躲避下去了。” 太子抬头看着自己的父皇。他不知道父皇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态来对母后说这些残酷冷漠的话来的。他从父皇看待母后的眼神中,看不到一丝感情。 他见过父皇与冉氏相处,与这一点都不一样。 第八十章 冉昱南下 皇宫里的事情很快就能慢慢的平息下去,只要不在明面上提起。皇后产下了一个死婴的事情虽然在后宫里起了些波澜,但是皇帝没有什么表态,大家也都装作不知道。 小公主葬了,皇后在休养,惠妃与琛妃一同再次同掌宫权,没有什么不同。 而不同的是,长安侯在六月的时候回了皇城,带着从西北而来的五万大军。 然而他在延极宫与皇帝密谈了一整日之后,第二日上朝的时候,长安侯位列前排。 众位朝臣进了议事殿之后,看见了站在武将首位的玄袍男子,有的人认出了,有的将将来皇城任职的大臣们都没有认出来,这位站在武将之首,身着侯爵衣饰的年轻人是谁。 荣兴公倒是第一时间认出了冉昱,以及已经上朝听政的太子。他们看着冉昱,意外惊讶。虽然说昨日大军入城他们有所耳闻,但是没有想到冉昱会来上朝。 冉昱看见了他们倒是行了礼,“荣兴公,太子殿下,许久不见了,两位可好?” 荣兴公笑笑,“托侯爷的福,尚且不错。” 太子对着他勉强一笑,便站在了文臣之首,没有说话。 冉昱也不理他,笑笑转了过去。 等皇帝来了之后,众位大臣都行了礼,皇帝看着冉昱,笑着道:“长安侯回来,没有好好休息,就来上朝,辛苦了。” 冉昱笑道:“臣之本分。今日来朝上,臣也是有事情想要向皇上汇报的。” 说着他拿出了一封奏章,里面是弹劾各江南省道知府知州的内容。并且当着各位大臣的面就直接说了出来。 “皇上,臣在西北与边境通商,得知了一些江南来的事情,因而,臣着意派人打探了。” 冉昱说着跪了下来,“这盐在边境上,竟然价格远超在江南本地,利润翻了至少十倍,边关百姓哪里能买的起?换到边境外去的价格却是要低于在关内的。” “皇上,江南作为本朝盐产主要地,却是在盐产上弄虚作假故意克扣,牟取暴利,望皇上明查!” “长安侯起来说话。”皇帝抬抬手,将奏折看了看,缓缓合上。 然而当即便有大臣反驳说:“长安侯常年在西北,哪里会知道朝中的事?” 冉昱一身玄色王侯朝服,长身而立。听到了有大臣反驳自己,微微侧过身来,看向那位反驳的大臣,“冯大人。” 那位冯大人一怔,他看向了站在前列的冉昱。 这个年轻人不过刚过双十,在西北驻守三年了,在皇城里的时间屈指可数,而他刚从南方调到皇城来任职不久。冉昱怎么会认识自己? 冉昱笑着看向他:“冯大人,在皇城置办了两处宅子了吧?不知道冯夫人是否知道小太太为您生育了一儿一女的喜事呢?” 冯大人脸色一白,“长安侯休要胡说!本官何曾...” “小太太出自广陵,是一位姓曾的盐商,在两年前送给冯大人的...”冉昱又道,不过这回他话还没说完,冯大人就脸色惨白的跌坐在地,他指着冉昱,像是看到了鬼一样。 冉昱微微一笑,“瞧冯大人这是怎么了?”他走过去,将冯大人扶了起来,冉昱好脾气的亲手拍拍冯大人的衣摆,“这会儿,可要站稳了。不然,可没人扶你一把了。” 冯大人战战兢兢的,看着冉昱将手拿开,勉强笑笑,垂下头再不敢看冉昱。 其余的大臣们都将嘴里的话咽了下去。 他们怎么忘了,冉昱曾在皇城掌着三万内卫军,耳目遍布。这整个皇城里,别说谁家纳了外室,就是谁家小厮与丫头在一块儿冉昱都能知道。 只不过冉昱离开三年了,叫许多人都忘了这位曾经不过十八就任领侍卫内大臣的冉大人的本事了。 皇帝坐在上首,看着冉昱轻飘飘的就拿下了一城,有些好笑。这臭小子,果然本事见长啊! 他这一手一出来,谁敢说长安侯的消息来路不可靠? 那可不得可靠吗?奏折里的东西,都是皇帝自己亲手写的。 冉昱昨天一进皇城就到了延极宫里。什么都没说先是问了冉嫮的情况,得知了恢复的不错且心情尚好之后,也知道正事要紧,便跟皇帝将江南的事情从头捋了一遍,然后两人商量着在今日早朝的时候演上一出大戏给诸位大臣看。 至于皇城里的消息,宋安齐手中的三万皇城内卫军,有什么想知道不行的?只不过当时周亦轩任首领的时候,没人服他,自然不会将消息渠道告诉他了。 皇帝当即就下旨命长安侯全力彻查江南盐产实情,有全权便宜行事,先斩后奏之权! 冉昱领命。 他拿着皇帝的圣旨,脸色肃杀,身姿挺拔气势骇人。 太子看着这样的冉昱,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他与冉昱不过六七岁的差距,可是六七年之后,他能做到像冉昱一样吗? 太子抿抿嘴,突然上前道:“父皇,儿臣想与长安侯一同前去。” 冉昱有些惊讶,侧过脸低头看小孩——这小怂包吃错药了? 皇帝也是眼中闪过一丝兴味,看着太子,“哦?太子去做什么?” “父皇,长安侯英勇非常,儿臣想学学。”太子脸色有些涨红,低声道。 还不等皇帝说话,冉昱先是回话道:“皇上,臣认为,太子千金之躯,还是不要与臣同往才好。况且,太子还是要避些嫌才是。” 最后一句话,冉昱说得玩味极了。他可是知道,这十四岁的熊孩子可是在江南姑苏已经有了两个媳妇了。 太子自然是听懂了冉昱的话的,他不禁有些羞耻。冉昱二十多了,还是洁身自好的,为了建功立业在浴血拼杀着。 皇帝也叫冉昱这一句话堵个正着,不禁对着冉昱拉着脸——你这是在嘲笑太子还是在笑话朕? 冉昱挑眉——您说呢? 自然是一块儿嘲笑了,子不教父之过。太子闯了祸,难道皇帝就没有责任了吗? 皇帝无言以对,只能摆摆手,示意下朝。 然后将长安侯请到了延极宫去。 正要好好说几句的时候,元桁通报说,琛妃娘娘到了。 正准备好好说长安侯一顿的的皇帝一怔,讪讪的放下了袖子,看着得意洋洋的冉昱,点点他。 第八十一章 途经所为 冉嫮进来的时候,冉昱笑嘻嘻的迎了上去,“长姐,许久不见了。姐姐又漂亮了。” 冉嫮挑眉,抬手捏住他的耳朵,“做什么坏事了又?” 冉昱赶紧扒拉她的手,把她的手拿下来握在了手心里,把一串珠串戴在了她的手腕上。 冉嫮看着手腕上一串水蓝色的珠子,眨眨眼,“这是什么?” “月光石,不值什么,就是好看。”冉昱笑着看她,见她没有瘦,眉间也没有什么愁绪,依旧是沉静稳定的冉嫮,冉昱对自己心里的猜测就更证实了几分。 冉嫮笑眯眯的把玩了一下腕上的珠串,“放过你了。”她没有坐到榻上去,而是坐在了椅子上。 冉昱笑着坐在她的身边,“这次来也留不了几天,后天我就准备南下去了,姐姐好好照顾自己。” 冉嫮喝茶的动作一顿,侧过脸看他。然后又看向皇帝,弯弯唇角,“臣妾是不知道该说皇上器重阿昱呢,还是该说朝中得用的人不多,阿昱在大西北的都叫回来处理南边的事情了?” 皇帝摸摸鼻子,有些心虚。虽说他也不是非要冉昱去处理南边的事情不可,可是也只有冉昱去处理他才能全然放心不是?而且,这件事了了,冉昱就可以镇守在南方富庶之地,也不用去西北吃风沙了。 冉昱旁观着,笑笑。看来,皇帝倒确实是被冉嫮拿捏的不错。虽然不知道有几分真心,但是拿到手中的才是实打实的好处,管真心不真心的做什么? “姐姐,若是这次动作快一些的话,说不定我还能赶回来皇城跟姐姐一起过个生辰呢。”冉昱笑着安慰冉嫮,“这回我做面的手艺定然是进步了的。” 冉嫮看着他,“嗯,也好。速去速回吧。” 因着这句速去速回,冉昱在第二天就带着两千亲兵轻装简行骑行南下了。 在他之前已经有人快马在途经的各处驿站提前打点,长安侯来时,准备好干粮快马。 相比起皇帝出行时的繁琐,冉昱目的清晰,直奔江南而去,沿路上若非有大事,一般都不会叫他停下脚步。 但是每经城镇,冉昱一定会停下来到官盐买卖处问询价格,但凡有弄虚作假的,一律当场格杀,然后知会当地官员处理后续事情。 所以一路来,长安侯在百姓们心里就是杀伐果断的战神,却成为了某些官员嘴里的酷吏。 皇帝看着冉昱一路南下,途经处的官员报上来的折子,脸色沉肃,“元桁。” “在。” “宣皇城护卫军总兵来见朕,现在!” 元桁离去传人,很快护卫军总兵石家瑞就来了延极宫书房参见皇帝,得到了皇帝的一个扫尾的旨意。 “长安侯带回的五万大军就在城外,朕要你带一万大军,跟随长安侯步调南下,一路上若是有对长安侯处置有异议者,九族下狱!主犯押回皇城来!” 江南一脉,已成了气候。得过好处的人自然不会轻易放任冉昱挥刀斩首,必然会使些绊子。他不会眼看着冉昱为他办事,为他挥刀却要被人背后诟病! 皇帝的命令一下,石家瑞领着一万西北大军,顺着冉昱的步调南下。只是大军行进总要比冉昱慢上许多,所以在冉昱到达姑苏的时候,石家瑞的一万大军才走了一半。 广陵城外,五百骑兵端坐马上神情肃杀。冉昱没有叫进城,就没有一人往广陵城门走一步。 冉昱坐在马上,眼神有些疲倦闪过,但是叫他强忍住了。他连着赶了十几天的路,没有好好休息一下。越靠近江南,官员里面的龌龊就越多,冉昱已经不能全部靠杀人来立威止损了。 有些时候这些人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轻易的杀了谁,那么他后面的关系崩盘,有时候会叫整个局面失控。所以这样的地方,冉昱只能留人把守。 不过是短短七八天的功夫,冉昱身边只剩下了五百亲兵。由此可见,这个地方乱成了什么样子。 冉昱没有动,但是城门口就动了。 城门大开,里面有十数位官员迎了出来,看见了远远地五百气势迫人的骑兵,以及最前方,黑色骏马上,一身玄色衣袍的年轻侯爷。 聂成文心里一沉。冉昱一路上的行为光明正大张扬极了,没有做任何隐瞒,好像就是在剑指江南,告诉他们,冉昱就是奔着他们来的。 当时皇上南巡的时候,聂成文就知道,皇上盯上了江南的盐产,但是皇上自己没有做什么,他以为皇上是顾忌着什么,没想到是因为后头指派了这个杀神来。 冉昱一路来,宝剑饮血,杀了一路。若是用鲜血铺路,也能从皇城铺到江南来。 “下官姑苏知府聂成文,见过长安侯。” 冉昱看着这位太子殿下的岳丈,笑笑,没从马上下来,“聂大人请起。诸位大人请起。” 六七月的天气,又值下午最热的时分,聂成文不过是在外头站了一会儿就已经是汗流浃背了。他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眼前冒着金星。 但是冉昱虽说看上去风尘仆仆的,却一点狼狈样也没有。他从马上下来,走近了一众官员。 突然的,聂成文就感受到了森森寒气和血腥味。 他见过冉昱,也知道这个男人。从十几岁的年纪开始就杀人,经历过皇上继位的厮杀,也在边关战场上饱尝战火。所以他的一身杀伐之气,是聂成文这些年所见之最。 这让得他明白了一件事情——此次若是处理不好,别说做太子岳丈了,他全家都得葬在这人手里。 “侯爷,一路奔波辛苦了,快些进城小歇一会儿。”聂成文笑道。 冉昱笑笑,“大人客气了。本侯此次前来,是有要事,期间说不得得劳烦诸位大人了。” 众人连称不敢,冉昱看着自己身后的五百亲兵,问道:“不知姑苏军营在何处?我的亲兵不便入城,便留在军营之中,可好?” 那自然再好不过了。聂成文没想到瞌睡送枕头,冉昱竟然敢将亲兵放在城外军营,不带人在身边孤身入城! 聂成文便赶紧叫人带着这五百人去了军营之中。 冉昱笑笑,将手中的密信捏碎。步履从容的跟着聂成文一行人独自入城了。 密信上,只有一句话。 姑苏消息已斩断,一万大军在身后。 第八十二章 鸿门宴 冉昱身边只跟了两位亲兵处理杂事,其余的人全部都去了广陵城外的军营之中。 姑苏知府府邸,前不久皇帝才从这里离开,现在冉昱又在此处下榻。 冉昱看着富丽堂皇的知府府邸,笑笑,“都说江南富庶,我这才算是见识到了啊。” 聂成文脸上一红,“侯爷...这些都是面上好看的东西...不是什么...” 皇帝没有说的话,叫冉昱毫无顾忌的说了出来。听见了聂成文的回答,冉昱顿住了脚步。 他身量虽然瘦,但是他个子很高。他微微俯身看向了聂成文,“聂大人,本侯虽然久不在关内,但是这些东西,还是见过的。” 他没再说下去,只是继续往里走,见聂成文等一干人,便转身,“聂大人不带路,还指着我自己能认识不成?” 聂成文讪笑着,赶紧走上前来,“侯爷请。” 聂成文要将自己的主院让给冉昱居住,冉昱笑着拒绝了,只说自己习惯了一切从简,只要一个远离后院的院子简单下榻就行。 于是之前冉嫮住过的汀紫苑便又叫冉昱住了进去。 冉昱身边的亲兵将他简单至极的行囊送到了内室里,冉昱叫小厮送了水来,快速的冲浴了一下。 门口有两个美貌侍女端着衣服头冠等东西候着,冉昱身边的亲兵客气的将东西拿开,叫人离开,说侯爷的习惯,不用人伺候。 两位美貌侍女感受着亲兵身上的杀伐之气,只能诺诺应是,然后离开了汀紫苑,去了聂夫人院子里回话。 冉昱穿上衣裳,听见了亲兵的话,讽刺的笑笑。这些人惯会用这种手段的。这回不上钩,不知道后头还有什么在等着自己呢?毕竟江南温柔乡,能叫许多人软骨头的东西不少。 冉昱沐浴完休整一会儿,就已经到了傍晚晌的时辰了。内院里,曲折回廊尽头的偌大凉亭中,聂夫人已经备好了酒席。 当聂夫人看见了冉昱之后,一怔。据说长安侯与琛妃娘娘一胎双胞,是以,他们姐弟俩的眉眼间确是有六七分相似的。 聂夫人看着穿着玄色衣袍,身姿挺拔眉眼含笑,姿态闲适的冉昱的时候,就好像看见了当时的冉嫮。她下意识的觉得,这不是个好惹的角色——就像他的姐姐一样。 “这位就是聂夫人吧?”冉昱看着聂夫人,笑着拱拱手,“劳累夫人操持这么丰盛的宴席了。” 聂夫人笑笑,“不值当什么,不值当什么...侯爷多多包涵...” 冉昱笑笑,没有说话。聂成文赶紧将人迎到主位坐下了。冉昱施施然的坐了,伸手指指旁边,“聂大人坐下说话。” 聂成文告罪一声,便坐了下来,其他官员们才跟着落座了。冉昱只是笑着冷眼旁观。 席间,以聂成文为首的大臣们都对着冉昱敬酒客套的,喝过好几轮了,大家都带着些醉意了。冉昱依旧眼神清明,谈笑自若的。 聂成文拍拍手,便有穿着清凉的一群美貌女子在微微昏暗的天色下,翩然进入了后院,在凉亭前站成队列。 丝竹管乐之声从假山后响了起来,女子们便翩然起舞,衣袂裙摆翩飞间,就像仙子降落凡尘。 冉昱端着酒杯,靠在微笑的唇边,颇有些兴味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场。 聂成文悄眼打量着冉昱,见他眉眼含笑的目不转睛看着,便心下安稳起来,看样子,这双十年岁的长安候,也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儿啊。 他没想到的是,冉昱在想,当时难道聂成文也有胆子当着琛妃娘娘的面,给皇帝来上这么一段吗? 那自然是不敢的,琛妃善舞,虽然不是人人皆知的事情。但是有心打听的人都知道,长安宫侧殿改名叫做惊鸿殿,那就是皇上专门给琛妃娘娘跳舞所设立的。 而且什么样的美人才能超越琛妃娘娘的姿色,一举夺得皇上的注意呢?——在琛妃就坐在皇帝身边,并且得到了皇帝全部的注意力的时候。 冉昱想想,自然是不可能的。他对冉嫮的长相和手段还是很有信心的。所以,这是看着自己年纪轻,以为跟他的太子女婿一样会轻易把持不住? 一舞毕,冉昱鼓起了掌,“跳得不错。” 聂成文就要喜滋滋的接话,就听见了冉昱道:“不过比起西北的舞来说,欠缺些。” 他说着看向了聂成文等一干官员,笑着道:“聂大人看过西北的战俘跳舞吗?” 他笑容和煦,只是说出来的话叫聂成文身上冷汗涔涔。 “本侯叫人铺了一层燃烧的炭火,将那些杀死边关百姓的战俘们赶到了炭火上叫他们感受一下被烧杀抢掠的滋味。” “他们在炭火中起舞,很有...生命力。”冉昱道。 有人听得脸色都白了,桌子底下的脚互相踩了踩。 聂成文勉强一笑,“侯爷...奇思妙想...对待杀害我们百姓的蛮族,就该如此才是。” 冉昱笑笑,“所以,江南这样温柔的地方,生出的人,会的舞蹈,都是那样柔和的。”他说着举起了酒杯,“诸位大人见谅,本侯在西北久了...许是不温和了哈哈哈——” 看着眉目俊美的男人,谁也不会说他不温和。但是听到了他说的话,知道了他做的事,就知道了这位长安侯,行事手段狠辣,远超他人。 聂成文心里打了个突,看样子,这位侯爷,没那么好拿下啊。 他们对于派下来的官员,通常用的三板斧就是,第一步,先是用酒色迷惑,若是对方不上钩,那第二步就会是财色一起招呼。 通常来说没有几个人能够承受的住这两步。所以第三步就是以此为要挟,慢慢的将对方转化为自己人。 但若是遇见了冉昱这样的人怎么办呢?酒色财气都没有办法打动的人,自然是有的。 聂成文跟身边的人互相对视着,下定了决心。 ——遇见了冉昱这样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别叫他们活着离开这里。 冉昱饮下了杯中的冷酒,对于酒桌上的波诡云谲,恍若未觉。他依旧笑着,慢慢的捻着腰间的挂饰。 那是一个金线掺着丝绸打的平安福络子,坠着一个胖乎乎的玉兔子——跟他自己亲手雕的送给冉嫮的那只一样。 这是离开之前,冉嫮送的。生辰礼物。她怕冉昱真的为了赶着回皇城跟她一起过生辰操之过急有危险。便提前将礼物送给了他。 第八十三章 盐商薛良骏 冉昱来这一趟,自然不只是为了吓唬吓唬姑苏的官员,他在第二天就见了姑苏最大的盐商。 此人名叫薛良骏,姑苏人氏,祖籍开始就在姑苏制盐。若不是沿海有盐商能与之抗衡,他早就做了大泽第一盐商,许成为皇商也不过时间问题。 只是在冉昱看来,这样一个人,翩翩有礼却与水运漕帮关系密切,能在自己突然接见的时候拿得出账本来。这本身就很奇怪——一切太完美的东西,往里细挖都能发现很多问题。 要么,薛良骏没有任何问题,无愧于心。要么,他早有准备。 看看聂成文大人一脸轻松的模样,冉昱自然选择第二个可能性。 薛良骏是个保养得宜的中年男人,却蓄着两缕美髯,行动举止间无不在告诉他人,这是个习惯发号施令的人。 冉昱坐在上首位,随手翻动着账本,笑意不减。这账本太完美了,没有什么好看的。 冉昱合上账本,叹息,“江南这两年,涝灾竟是如此严重吗?” 薛良骏坐在左手第一座,听见了冉昱的话,他拱了拱手,也跟着叹息,“侯爷久在关外不知道,江南多雨。有时候一月两月都不止的,不仅耕田被淹,盐田也是一样。耕田被淹,庄稼或许还能有存活的,可是盐田若是被淹,那是一点什么都留不下来啊。” 冉昱点点头,“这个本侯知道,只是,”他点点账本上,“四五年前,姑苏每年的盐产量能有六十万石,前年开始,姑苏每年的盐产量只有将近五十万石,这中间将近十万石的损失,皆都是因为涝灾所致?” 薛良骏正要说话,冉昱又道:“若是因为涝灾,那么本侯就要去问问皇上,为何江南涝灾,只有姑苏盐产受损,没有听闻其余地区上报损失,是否其中有隐瞒,是皇上还不知道的。” 薛良骏语塞。他看着冉昱,原本只以为这是个只会带兵打仗的武夫,没有想到,这位长安侯在这种事情上的嗅觉会如此敏锐。 “薛公怕是还是有事情没有如实告知本侯啊。”冉昱笑笑,他站起身来,“罢了,本侯先去盐田看看,其余稍后再提。” 冉昱说要看盐田,薛良骏自然不敢不从,领着人就去了盐田查看。其实看不出什么来,现在六七月里天气炎热,别说涝灾了,就是雨都没下几滴。 冉昱负着手看着太阳底下白花花看得人眼晕的盐田里,带着草帽被晒得黝黑的工人们,轻声道:“薛公说,是三四月里的涝灾导致了盐田受损,现在这样可是维修好了?” 薛良骏连连点头,“是,是修好了,草民哪里敢耽误了盐产的...涝灾一结束,我们就修好了...” “既如此,涝灾是何时开始,何时结束的?都淹着了哪些地方?有谁上报了损失?都有记载吗?”冉昱转向聂成文,问道。 聂成文支支吾吾的答不上来。 冉昱侧过脸看着聂成文,又看了看不吭声的薛良骏,轻声道:“聂大人,本侯来之前,皇上跟我说,聂大人家的两位小姐已经许配了太子。叫我问候聂大人。可是。” 他前面的话,原本有些安抚的意味的,但后面的可是二字,却叫聂成文提起了心来。他知道冉昱有先斩后奏的权利,也就是说,冉昱就算是在这里宰了自己,只要皇上接受他的说法,那自己就是白死了。 “可是,聂大人叫本侯有些失望了。”冉昱侧脸线条锋利,即便是在边关待久了,这位杀神依旧是白皙公子如玉,可是一双眼睛黑沉气场十足。 “这样,本侯听说,寒山寺签文灵验,明日本侯会去寒山寺给我姐姐求上一支签。在我回来之前,你能给我个交代,本侯当此事没有发生,全然当做给太子一个面子。” 他笑着转过身来,拍拍聂成文的肩,“如若不然,太子建府的时间可能要往后移三年了。” 这话的意思就很明显了——如果聂成文不给冉昱一个满意的答案,他就会杀了他。他的女儿守孝三年,自然太子建府成亲纳妾的时间会往后移上三年了。 聂成文头冒冷汗,连连应是。 “至于薛公,”冉昱笑着道:“本侯想知道,这两年姑苏涝灾,薛家的盐场受了多少损失,失在哪里?是否还有别处受灾了。本侯会派人在江南各地打听,看看是否是一样的答案。” “至于时限,跟聂大人一样。”他笑笑,“不过薛公能耐大,估摸着很快就能完成的,是吗?” 薛良骏看不出脸上是什么表情,他看着冉昱,拱手,“是,草民一定,尽快将侯爷想要知道的事情,办好,给侯爷一个满意的交代。” 冉昱笑着点头,“薛公灵活。” 冉昱的意思,就是,你们之前做了什么,我可以不计较,但是你们要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如果叫他不满意,那么冉昱就要杀人了。 至于杀的人是谁,获利的人又是谁。冉昱不在意,只要最大的那一块饼被他吃到嘴里了,那么这些人狗咬狗,把谁咬出来替死,都不重要。 冉昱笑着转身,“既然如此,咱们走吧。天气炎热,看两位汗意涔涔,还是回去休息吧。” “怎么样?消息怎么说?”书房里,有个人着急的问道。 “一切正常,冉昱就只有自己,带着五百亲兵。那些人在城外军营里,已经被控制住了。他在我们手里,孤身无援。” “那就好!明天动手吗?” “不行!那太明显了,我们得找个替死鬼!冉昱狡猾,才来几日就将咱们的情况摸清楚了!” “那不如...”这个人想了想,“带他去漕帮?叫姓杨的那疯狗跟他对上?” “甚好!姓杨的贪心不足蛇吞象,竟然想要再加一成利润!以为这偌大的姑苏,除了他姓杨的,就没有别的漕帮可以做这件事情吗?” “只要银子到位,有什么做不了的?” “仔细着些,也有银子打动不来的人,那位长安候不就是吗?” “哼!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跟我斗!那就叫他看看厉害!” 第八十四章 冉嫮嚣张 长安侯已经失去联系两日了,石家瑞一刻不敢耽搁,消息快马加鞭即刻传回了皇城。 皇帝此时却不在宫里,因着中元节将至,他得去护国寺祈福祭祖一日,消息传回来的时候,后妃们正在凤朝宫里请安。 冉嫮因为在路上收到了德泉说,前头传来的消息,冉昱已经失联两日了,现在石总兵传信回来请皇上拿主意。 冉嫮心神大乱。 失联?是失踪?还是说没有时间联系?亦或者,就是姑苏那一帮子人对着冉昱下手了? 冉昱不是带了两千人马去的吗?为什么会突然失联?到底发生了什么?冉嫮没有过问过这件事情,皇帝愿意跟她说,她就听着,若是皇帝不说,她也不主动问,这是她7一贯的原则,现在冉嫮有些后悔了。 她早该问问冉昱的计划的,这样心里也好有个底。 但是担忧归担忧,皇帝还没有回来,她也不可能找到护国寺去。再则,她信任冉昱。 所以,带着这样的心情,冉嫮最后一个到了凤朝宫里。 皇后和一干妃子都收到了消息,说长安侯在南方失联了两日,她们没有什么政事嗅觉,所以大部分人这会儿子都在等着看冉嫮的笑话。 若是长安侯真的有什么,那么琛妃娘娘是不是就没有那么大的底气嚣张了? 冉嫮走进来,神态自然,对着上首座的皇后淡淡的行了一礼,“臣妾见过皇后。” 皇后看着她,冉嫮身上的慵懒劲儿藏都藏不住,皇上今早直接从长安宫出发的。难道在去护国寺前皇上都跟这个狐媚的女人胡闹了吗? 那自然不会,冉嫮跟皇帝都是有分寸的人。冉嫮这样,是因为昨夜里跟皇帝聊天聊得晚,方才接到了冉昱失联的消息心绪波动,这会儿有些走神。 皇后看着她像是胡闹过了,那只能说皇后现在是怎么看她都像是狐狸精吧? 皇后笑笑,道:“琛妃脸色不太好,莫不是为了长安侯担忧?本宫刚刚收到消息了,想必琛妃也已经知道了。” 冉嫮抬头,眼神漠然的看向了皇后,没有说话。她还跪着,可是她的气场慢慢变冷叫大家都看了过去。 皇后见她变脸,心里快意,继续道:“琛妃安心吧,便是如何了,长安侯也是为了皇上,为了大泽百姓,正合了长安侯忧心百姓的一片心意不是吗?” 冉嫮兀自站了起来,她的眼神冷淡的看向侃侃而谈的皇后,“皇后这是何意?” 她连娘娘都不叫了,直呼皇后。她可以跟皇后打机锋可以跟她虚与委蛇,但是如果她说冉昱,那么冉嫮忍不了。 “你大胆!本宫叫你起来了吗?!别以为皇上宠爱你你眼里就可以没有规矩!本宫还是皇后!” “皇后娘娘口口声声的说长安侯如何了,无凭无据的,长安侯能如何?!”冉嫮自然明白皇后的意思,跟那么些看笑话的女人的意思。 ——她们不就是明里暗里的诅咒冉昱死在南方吗?!冉嫮本是不信这些的,但是跟冉昱的经历,叫她即便是不信,也要忌惮几分。 “皇后娘娘也知道,长安侯是为了大泽在南方经历险境,若他有个万一,对大泽是何等损失?娘娘是在诅咒大泽这次去南方平复盐案失败吗?” “荒谬!一个长安侯对大泽有什么损失?!”皇后冷笑,“我大泽人才济济,没了长安侯,还有许许多多将帅良才能为了大泽效力!” “是吗?”冉嫮毫不退缩,嘲讽之意更浓,“不知娘娘说的将帅良才是荣兴公还是荣兴公世子?” 谁不知道这次南方彻查盐产之事,皇上等也要等着冉昱回朝才派他去处理,荣兴公与他的好儿子都未曾主动说要为了皇上鞠躬尽瘁的。 见冉嫮竟然敢编排到自己父亲与兄长身上去了,皇后怒而拍案,“来人!给本宫掌嘴!荣兴公身为一等公爵,是你能编排的吗?!” 底下妃嫔纷纷垂目,但是心里又不禁好笑又期待。皇后在琛妃手里吃了这么多次亏,现在还是一点就燃的。也不知道这次是谁能占到便宜。 “我看谁敢动我!”冉嫮也是毫不示弱,仰着头看着皇后。以为皇帝不在宫里,她就会吃亏? 果不其然,包括陈嬷嬷在内的宫人们,没有谁敢上去掌嘴琛妃的。别说长安侯失联不代表出了事,就是真的怎么样了,皇上还没对琛妃如何呢?谁敢轻易动了皇上的心头肉? 皇后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好好好,都不敢动你,那本宫亲自来!” 她说着竟是亲自起身走了下来。 身后寄露眼神决绝就要上前来拦住冉嫮,她自然没有资格阻拦皇后,但是她又怎么会再叫主子在自己面前吃亏呢? 冉嫮没有动,觅霜也拉住了寄露。 皇后站在冉嫮面前,抬手,“记住了,不管皇上怎么宠爱你,只要本宫一日还是皇后,这巴掌,你受也得受不受,也得受!” 说着,皇后毫不留手的一巴掌就要扇在冉嫮脸上。 但是冉嫮伸手握住了皇后的手腕,那个巴掌离她的脸就差一点。 皇后脸色铁青,“冉氏!你敢违逆中宫?” “皇后娘娘,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皇后却恼羞成怒要打臣妾。臣妾自然不能生受着。” 在旁人看来,冉氏那样受宠,现在被皇后打一巴掌吃些亏,回头跟皇上哭诉一番,有什么好处得不到的?这会儿硬气,皇上又不在,能得着什么好的? 冉嫮自然明白她们的想法,只是...冉昱失联她本就担忧心神不宁,哪里愿意受皇后的气?更何况,皇帝要是知道她在皇后手里吃了亏,还不定怎么说她不够能耐呢。 冉嫮弯起嘴角,“皇后娘娘,臣妾这张脸,不是谁想动就能动的,若是皇上知道了,定然会生气的。” 她笑得残忍,“皇后娘娘也是从生产后便没有看见皇上了吧?若是皇上回来好容易见娘娘一回,却是来跟娘娘生气的,那多伤心呢?” 杀人不如诛心。冉嫮这话,叫皇后恨不能生吃了她。哪里还有理智顾得上皇上生不生气的,立时就要再打一巴掌过去。 冉嫮轻轻一推,皇后还未曾康复完全的虚弱身体便蹬蹬后退了两步,被陈嬷嬷从身后扶了一把才站稳。 “来人!给本宫将这贱人按住!打不得脸?!本宫便要叫她知道,谁才是皇后!是这后宫的主人!” 第八十五章 琛主子 皇后的话一出,众位妃嫔都看向了她,皇后这是连面上的和平都不愿意与琛妃做做样子了吗? 直呼冉氏贱人,这算是撕破了脸啊。就像琛妃自己说的样,若是皇上知道了的话,该是什么样的情形啊? 皇后脸色涨红,半依靠着陈嬷嬷喘着粗气,手指着冉嫮直抖,然而宫人内卫们都为难的不敢上前来。 “本宫是使唤不动你们了还是你们分不清主次了?!”皇后怒极,“现在拿下冉氏!不然本宫直接将你们送进处刑司!” 内卫军还是没有动,他们虽然护卫后宫,但是还是直接听命于统领和皇上。虽然宋统领护卫皇上去护国寺了,但是宋统领走之前就特别嘱咐了护卫琛妃娘娘安全。 倒是皇后宫中的宫人们,畏惧于处刑司,还是对着冉嫮走了过去。 冉嫮没有动,寄露挡在了她的身前,横眉冷对,“离主子远些!” “拿下!” 冉嫮对着外面手按在腰间刀上的内卫军摇摇头。宋安齐是因为与冉昱过命的交情嘱咐了下面的人护着自己。但是他们不是自己,若是违背皇后命令还明确与之对抗那便是大罪。 冉嫮按住了寄露,问道:“娘娘预备拿下臣妾之后如何?送入冷宫还是处死?” 皇后一怔,是啊。拿下冉嫮之后呢?她能做什么?禁足?罚跪?还是处死? 冉嫮一笑,“娘娘,臣妾是妃位,娘娘即便贵为中宫皇后也不能不经过皇上随意处置。既然娘娘觉得臣妾冒犯,那么这样,臣妾自请去冷宫等到皇上回来。如果皇上同意娘娘的决议,那么臣妾认罚。” 她神态嚣张极了,说着要去冷宫,就真的转身要走,走了两步又侧身看向皇后,声音冷了下来,“但是,等冉昱回来,娘娘应该要向他道歉。” 皇后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看着冉嫮真的自己去冷宫的背影,紧紧的握住了陈嬷嬷的手,“药...” 陈嬷嬷也顾不上其余妃嫔们都坐在这里看着,立即将皇后搀扶着进了内室,从袖中掏出一个药瓶来,倒出一粒黑色药丸送到了皇后面前,皇后连水杯都来不及端,就将药塞进嘴里。 陈嬷嬷给她送水,轻抚着她的背看她慢慢平缓了呼吸,轻声劝道:“娘娘何必跟琛妃如此置气?您自己的身子要紧呢。” 皇后苦笑一声,“她说的不错,本宫恼羞成怒罢了。”她疲倦的摆摆手,“叫她们都回去吧,本宫乏了。” 陈嬷嬷出去传话,各位妃嫔们都起身各自散去,只是离开凤朝宫的时候,都往冷宫方向看了看。 琛妃真的是有恃无恐,自己去了冷宫又如何?皇上回来后还不是会放她出来,难道还真的会为了皇后将自己的宠妃关进冷宫里吗?说不定,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正如大家所想,这前朝后宫,是皇帝的后宫,只要他想知道。 冉嫮早上受了罪,不到晚上,宫中的消息就传到了元桁哪里。从请安开始到众人离开,谁做了什么做了什么,一字不落。 元桁往大殿小心地瞅了一眼,他对着报信的人道:“你在旁边侯着,皇上待会儿定会叫你当面回话。” “是。”报信的人应诺,心里纳闷,元总管是怎么知道皇上会亲自召见自己回话的? 元桁瞥了他一眼,看出他心里想法,轻笑一声。带着嘲讽,不知是笑这小人物,还是笑做错了事的大人物。 早上的时候,接到了石总兵传来的消息,说侯爷失联两日了,皇上的心情就不大好,但是还算是稳定。但是若是知道了那位在宫里又受了罪,一定就稳定不了了。 半个时辰后,皇帝的声音从殿中传来,“何事?” 元桁进去回话,“回皇上,宫中报信的人来了。” 皇帝坐到榻上,接过元桁送上来的茶盏,一边问道:“出了何事?” 元桁躬身道:“琛妃娘娘入了冷宫。” 皇帝喝茶的动作一顿,茶杯边缘都贴到了唇。他轻轻地将茶盏放在炕桌上。 头顶上的气氛一凝,转而气压渐重,元桁的身子躬得更深了,男人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气,“把人叫进来!” 传信的人进了大殿被皇帝的气场骇得当即跪下了,膝行上前,将头深深磕下,“奴才见过皇上。” “宫中发生了何事,你一个字都不许落下!” 被皇帝话中的怒气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传信人立即将事情又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末了,埋头不语。 皇帝被气笑了,“好,好,好!” “元桁!”他喝道。 “奴才在。”元桁躬身听候吩咐。 “你在朕前头先回去一趟,”皇帝修长的手指敲在炕桌上,脸色沉怒,语气却很是轻快,颇为骇人。 “去给皇后请个安,告诉她,朕做不了皇后的主,却是能做琛妃的主的,去请你琛主子到延极宫先住着。凤朝宫她就先不必去惹了皇后生气了。最后告诉皇后,朕盼着荣兴公府多出几个将帅良才来为大泽效力!” 这话真真是打脸了。元桁有些惊讶皇上的怒气之重,却又有些理解。长安侯为了皇上孤身赴险,皇后却在宫中咒说长安侯是如何了,还因为琛妃反驳而发怒。真是没有将皇室体面放在心里。 皇上宠爱珍惜琛妃,皇后想要掌掴,想要施以惩罚,在琛妃并无过错的情况下。皇上又怎么会不心疼生气的?且就是琛妃有错,那也只有皇上自己能定论的,皇后实在是越来越不珍惜皇上的耐心了。 元桁领命离去,快马返回皇宫。 冷宫之中,残破的屋子里,点着一支蜡烛。冉嫮就端坐在椅子上。这一日,没有人送来膳食饮水,也没有人将冷宫关闭起来。 冉嫮却毫不慌张,觅霜寄露陪在身边,外头有内卫军撑着火把守候。她甚至还有心情四处看看,这自皇上登基后便没有开过门的冷宫,确实是森冷又破败的。 不怪大家都费尽心思的想要往上爬呢。不过...冉嫮听着外头的动静,弯弯唇角,只要有她在,谁的什么心思都白费。 是她的,怎么都是。 “奴才元桁奉皇上的命令,请琛主子去延极宫且先住下。” 第八十六章 皇帝回宫 “奴才元桁奉皇上的命令,请琛主子去延极宫且先住下。” 这句话从冷宫外头响了起来的时候,觅霜寄露姐妹俩蓦的转头看向了笑颜如花的冉嫮。 原来,什么都在主子的意料之中。 元桁走了进来,看见了冉嫮,笑笑行礼问安,“娘娘可好?” 冉嫮颔首,“我没事。元总管不必多礼。皇上这会儿离了总管可方便?” 元桁忙道:“娘娘放心,元福在身边,皇上一时半会儿的差不了什么。待把事办妥了,奴才即刻赶回去就是。” 冉嫮失笑,“真是劳累总管了。” 元桁慢她半步,跟着一起走出冷宫,一边道:“哪里敢称劳累,娘娘在这才是吃苦受罪了。” 他说着又笑道:“娘娘也是,何苦这么为难自己的?吃了罪岂不是叫皇上心疼?” 冉嫮笑眯眯,“元总管又逗我开心,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这里荒凉,连冰都不用就够凉快了。本想着皇上明日就回来了,没成想竟是来了这么一出。” 元桁微笑听着没有再接话,琛妃可以半埋怨半玩笑的说皇上几句,他却是不能够的。 换做了别人,得到了皇上这样天大的恩宠,估摸着会喜形于色,或是矫揉造作的推拒一番。唯有琛妃,不仅接受的坦然,还会用话刺一刺皇上。 元桁又不得不感慨一句,为什么后宫这么多美人,唯有琛妃娘娘能得皇上如此上心宠爱了。 将冉嫮送到了延极宫后殿东侧阁,元桁就离开了延极宫。 他来到了凤朝宫。 这会儿还没有到宵禁的时候,他叫人通传了之后,便进去对着皇后将皇上的一番话说了,末了,他行了一礼,就要离开。 皇后看着元桁的背影,抬手将手边的东西挥倒,瓷器破碎的声音响在身后,有碎片砸到了元桁的脚边。 元桁顿了一下,没有回头,没有再停顿,而是直接离开了。他神色不变,等走出了凤朝宫,才眼神悠远的看了一眼凤朝宫的匾额。 慢慢的离开了这里。元桁背脊挺直。 沐浴完了之后的冉嫮坐在镜子前,看着寄露将自己的头发松开梳理顺,她松了一口气。 “给我按按。”冉嫮闭着眼,有些困意,声音含糊。寄露放下梳子,纤细却有力的手指插入冉嫮黑亮的发间在她头上轻轻揉按着。 冉嫮哼哼唧唧的,“寄露,好寄露,多按一会儿。” 寄露都要被自己主子逗笑,她难得孩子气的。“主子去床上躺下吧,在那破旧地方坐了一整日的,奴婢给主子身上也按按。” 冉嫮趴在床上,双臂垫在下巴下,寄露跪坐在床尾给她从头按到肩背,揉到两条长腿。 冉嫮突然开口道:“阿昱肯定是没事的。” 她坐在冷宫里不只是为了跟皇后对着干,她一直在想,冉昱那么精明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姑苏是个深水潭,还自己孤身犯险一头扎了进去? 想来想去,最有可能的就是,冉昱在使诈。跟姑苏的那帮人斗心机。不说他带了两千人去,就是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冉昱也不是好相与的。 冉嫮不是自我安慰,她了解冉昱,所以从现象分析目的,她得出了最有可能的结论。 安下心来,寄露又给她揉按着身上酸疼的地方,冉嫮很快就睡了过去。 寄露小心地停下手,跪在床沿动作轻柔的将冉嫮翻了个身,冉嫮睡得沉,又对寄露的味道熟悉,所以任她摆弄着。 调整好了冉嫮的睡姿,再将薄薄的锦被盖上,确认冰盆离得够远,寄露才拉上床帐退了出来。觅霜就在门口,看见她,“你去歇着,我守着主子。” 寄露打了个呵欠,应了一声。 早上冉嫮是被皇帝叫醒的,她睁开眼睛,床帐半掀,外头阳光正好,冉嫮又赶紧闭上眼。 皇帝被逗笑,将床帐给她拉下来,自己坐在床头给她挡着光,“快些起来,朕早朝都上完了。” 冉嫮哼唧,“皇上辛苦,臣妾又不想那样辛苦。” “早膳备了你爱吃的。” 冰盆化得差不多了,觅霜知她贪凉,没有给她添冰,这会儿室内有些热。冉嫮只能坐起来,她鬓边有些薄汗,看了眼皇帝,“皇上早上回来没休息便直接去早朝了吗?” 皇帝笑笑,“谁能有琛妃娘娘好命,不用上朝,自然睡得香甜。” 冉嫮笑了起来,觅霜伺候着换了衣裳洗漱,冉嫮叫寄露今日梳头别给她戴太多首饰,沉得慌。 天气闷热她也不愿意上妆,于是就素着一张小脸,穿着纱裙,一头青丝用绸缎束了起来。 皇帝看见她清清爽爽的,坐在桌边等她一起用膳,冉嫮收拾好了,坐过去的第一句话是,“阿昱怎么样?” 皇帝正色道:“收到了石家瑞的信之后,朕第一时间就回复了。” 他摆摆手,元桁觅霜便领着人全部退了出去。 “阿昱出发之后,一路杀了不少人。”皇帝低声道,“朕派石家瑞带了一万人马跟着收尾。” 冉嫮眨眨眼睛,她已经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果然,皇帝道:“姑苏知府与当地盐商勾结已久,贪下的盐产数量之大不可小觑。他们将之私用,用数倍于官盐的价格出售,获利巨大。” “江南一带的漕帮有几支势力颇大,都与他们有勾结,将聂成文与盐商贪下来的盐帮着运输藏匿。” “朕查到的消息都与阿昱互通过了,他们近来因为分赃不均,与其中一个漕帮有了龃龉,刚好是下手的点子。”皇帝轻叹一声,“朕何尝不能自己去处置这些人呢?也可以不用阿昱涉险。” “只是四年一开的科举,明年就是朕登基之后的第二届了。”皇帝握住了冉嫮的手。 “若是朕直接发难,那些受了盐商好处的官员,甚至是下面的士子,那些冠冕堂皇的读书人,都会牵连到一起,朕,不得不叫阿昱站到前面来,朕好在后头看清楚,哪些是朕必须要清算的,藏起来的蛀虫们呐。” “娇娇放心,朕保证阿昱必定平安无事,那一万大军已经将姑苏城包围,后续四万大军也在路上。姑苏军营也已在掌控中,只要阿昱现身,必然一举拿下!” 冉嫮看着自己被皇帝握住的那只手,轻轻叹息一声。 “只要阿昱安全,臣妾理解皇上的难处。” 她的前提是冉昱要安全。皇帝明白。 第八十七章 黑状 冉嫮在延极宫连住了三日,众位妃嫔都羡慕坏了。长安宫是皇上的宫殿,就连皇后都没有在那里夜宿过。琛妃却是常常在这里小住的。 在回宫后的第二天,皇帝没有耽搁,他去了凤朝宫。冉嫮平白受了委屈,他得要个说法。 凤朝宫里,请安的妃嫔们都还没走。 这几天琛妃都没有来凤朝宫里请安,众位妃嫔都知道是为了什么。琛妃自请入冷宫的那一日下午元桁总管就回宫了,亲自将琛妃请去了延极宫住着,还来了皇后宫中传话。 虽说传的什么话大家都不知道,但是知道皇后娘娘生了大气,竟然对着元桁总管摔了东西。 元桁那是什么身份,虽说只是一个内侍,但是元桁是有些特殊的。 当初,元桁是年幼时期的皇帝身边的一个贴身侍卫,但是那时候皇后一脉势大,将年幼的他在冬日里推入了冰湖中想要淹死他,是元桁将他救了起来。 然而元桁却被那时的皇后派人强行按在冰水中泡了将近三个时辰,虽说保住了一条命,却坏了身子。最后才成了皇上的贴身内侍。所以皇上对待元桁总管,与其他内侍是不一样的。 皇后娘娘虽说贵为中宫,但是这样对待元桁,就算元总管不说什么,他作为皇上的贴身内侍总管,一言一行代表着皇上,皇后这不也是打了皇上的面子吗? 看着右手边空出来的第一座,皇后眼神淡漠。她扫了一眼座位上的妃嫔们。 惠妃,李婉仪,刘贵人,吴嫔,赵美人...以及一些连名号都叫不上来的女人们。通通都被一个冉氏给压得死死的,没有一个可以与之匹敌。 皇后的眼神看向了李婉仪,这个女人白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却是没能从冉氏手中分得皇上半分恩宠。 她与皇上几乎算是翻了脸才将她送去南巡侍驾,可是用尽了法子,都做到那个份上了,竟然还是叫冉氏得了便宜?! 真是没用! 李婉仪感受着皇后的目光,心里也是苦闷。皇上自从南巡之后都未曾再宣过她侍寝,怕就是因为那次给皇上下药的事情叫皇上恼了自己。 早知道,便不那样操之过急了。只是,事已至此,后悔无用。只能再想法子叫自己重新进到皇上眼里去才好。 正想着,外头通传说皇上驾到。众位妃嫔都惊讶极了,纷纷站起身来行礼。琛妃不在,皇上怎么会突然在这个时候到凤朝宫里来? 皇后站起身来,看着门外走进来的身影,慢慢的行礼。她知道皇上此来的目的,不外乎就是为了他的宠妃撑腰。 皇帝走进来,看着心情是不错的样子,脚步轻快,走到了主位坐下了才叫起。 皇后被陈嬷嬷扶着站了起来,坐到了旁边,看着皇帝。她突然想起了琛妃的话——自从生产之后,她确实是未曾再见过皇上了。 皇上那时候跟自己说,叫她好好想想,应该怎么做。 她觉得自己应该做好一个皇后。 得到皇上的宠爱,她做不到了。那就做好一个后宫权力尽在掌握的皇后不好吗?所以她很快就撑着未痊愈的身体出来主持后宫大小事务,惠妃琛妃手中的事务一应全部交还给了皇后。 但是她依旧做不到对冉嫮于视无睹。冉嫮那样嚣张,那样得宠,她那个弟弟已经要踩到荣兴公府头上去了!她已经要越过自己这个皇后了! 皇帝看着眼前这一屋子的女人们,笑了笑,“天气炎热,诸位爱妃都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少贪凉,少出来走动免得中了暑热。” 妃嫔们听着皇帝关心,都笑着点头应诺。 然后皇帝就转向了皇后,“朕是来替琛妃向皇后告个假,估摸着昨日在冷宫受了凉,琛妃这几日就不便来给皇后请安了。” 皇帝这话说得太过诛心讽刺了,即便皇后做好了准备,闻言也是忍不住握紧了手掌。 皇后提起了一边嘴角,要笑不笑的,“皇上言重了,昨日琛妃性子急躁,自己自请去了冷宫说要等皇上回宫给她做主,好像显得臣妾怎么欺负了妃嫔们似的。” “是,她性子急躁。”皇帝笑着在扶手上点了点手指,“所以朕来替她向皇后告罪一声。琛妃年纪轻,皇后不必多与她计较,凡事容让着些,琛妃也不是没有分寸的人。” 这哪里是来告罪的,这分明是来给撑腰的!这是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亲手打皇后的脸! 皇后眼中怒气闪过,只是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去,“皇上,琛妃入宫已经三年了,要说年轻,也算是宫里的老人了,这规矩一直都没有学好,岂不是叫下面的人有样学样,以后臣妾还怎么管理这后宫?” 皇帝笑着支着脑袋看皇后,“皇后,要是不想下头的人有样学样就自己做好表率。” 他笑着,只是这话叫皇后一下子就白了脸。 这不就是在说皇后自己都没有做好皇后吗?还要求下面的妃子做好妃嫔本分? “长安侯在南方,有没有如何...”皇帝站了起来,“这是政事,皇后是要在后宫议政?不如去延极宫坐着说,如何?” 皇后立即跪了下来,“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这会儿哪里还有人敢坐着,都跪了下来,恨不得现在离凤朝宫远远的才好。皇上这样说皇后,何其打脸伤人? 皇帝站在她面前,垂眸看着她,“皇后不是这个意思最好,若是长安侯解决不了南方的盐案,朕就派荣兴公与周亦轩去南方,相信荣兴公府人才济济,定能为朕解决这个问题的,是吗?” 皇后脸色涨红,不敢吱声了。 皇帝嗤笑一声,离开了凤朝宫。 这些事情,冉嫮都不知道,在延极宫住了三天,皇帝接连收到了许多奏折,说皇上宫殿,怎么能允许一个妃嫔久住呢?实在是太没有规矩了。 这次上奏折的,没有荣兴公。但是,文臣居多。 荣兴公是许多文臣一脉的官员的科举恩师,所以他在文臣里面的影响力还是颇重的。 皇帝看着眼前被元桁整理出来的一堆全是说冉嫮不该住在延极宫的折子,没有说话。 元桁整理奏折的手突然一顿,赶紧低着头将手中的奏折送到了皇帝面前。 皇帝接过来一看,随即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长安侯在姑苏与盐商密谈饮酒,疑是包庇... 皇帝没有看完,元桁脸色沉沉,整理出了六七封一样的奏折出来。 “混账!” 第八十八章 奇袭 前朝对于冉昱的失踪猜测并不好,所以皇帝才会大发雷霆。将这些人叫来了延极宫书房里头狠狠地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之后下派到小地方任职去了。 皇城里如何波诡云谲,冉昱一概都不知道。 他此时坐在聂成文府上的书房里,一身血煞之气,他手中的长刀被身后一样浴血的亲兵捧在手里,还在滴滴淌血。 聂成文跪在地上抖如筛糠,他眼睛都不敢睁开,狠狠地磕头,“侯爷饶命!侯爷饶命!” 他面前扔着的,就是一个人头——一位姓杨的漕帮帮主的人头。 “我以为你们会有什么手段呢。”冉昱的手上还沾着血,他拿起茶盏来,轻轻吹了吹,喝了一口茶,笑着道:“借刀杀人?是借我杀姓杨的,还是借他杀我?” 聂成文哪里知道,这个杀神竟然能从杨家漕帮总部杀出来? 他跟薛良骏商量的好好的,也将人引到了姓杨的那里去了。原本以为十拿九稳的,毕竟以前不是没有这样办过,回回都能顺利的事情,却在冉昱这里出现了意外?但是谁知道冉昱的本事竟然如此了得?! 但是这时候哪里能承认的?! 聂成文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哭求,“侯爷!什么借刀杀人呢?!这姓杨的一直称霸姑苏漕帮,每年盐产必经过杨家漕帮漕运出姑苏,结果他一直从中干涉,贪污的盐产越来越多,下官不是没有阻止过,可是他用暴力胁迫...下官才...侯爷恕罪!” “当时皇上南巡的时候,你这话怎么不跟皇上说呢?”冉昱笑着问道。 聂成文语塞,皇帝那时候确实是没有过多过问盐产的事,他以为自己糊弄过去了。 现在他明白了,皇帝不是被自己糊弄过去了,而是要将姑苏这里,当做这位杀神的再一桩功勋送他再进一步! 聂成文想清楚了这一步,心里越来越没有底了。 现在是半夜,他原本是在小妾房中睡着,管家突然心急火燎的找了来告诉他,长安侯来了! 聂成文的睡意瞬间消散,猛的坐了起来,“你说谁?!” 管家都要吓哭了,声音颤抖,“长安侯!他...他浑身都是血!在门口叫门的时候,门房的小厮因为言语冲撞了,被他一刀砍死了!” “现在他就在前院书房里,老爷快着些吧!” 聂成文发着抖由小妾伺候着穿好了衣裳,赶紧到了前院书房里来,才有了刚开始的一幕。 冉昱笑笑,“聂大人,现在是不是好奇外头的情况?怎么我来的这么突然,你却没有接到任何消息是不是?现在薛良骏那头如何?杨家漕帮如何?” 他说一句,聂成文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直到聂成文看见冉昱笑着抬抬手,冉昱溅了几滴血的俊美脸庞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来,他说:“你听。” 外头安安静静的,突然,轰隆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连成一片响了起来,以及数不清的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聂成文往外看去,漆黑夜幕中,外头火光冲天。 冉昱站起来,“你以为,本侯将五百亲兵放到军营里去就会被你的人控制住?我就孤立无援了?” “这时候,不妨告诉你。”冉昱慢慢往外走去,“我从西北带了五万大军来,在我身后一直都有一万大军跟着扫尾,我在入城之前,确定了他们已经在姑苏城外了,我才带人入城了。” “现在,剩下的四万人马应该也已经到了,不管你们有什么手段,我都接下了。” 聂成文面如死灰,瘫倒在地。 此时外头府门大开,石家瑞领着兵在外面等着,看见了冉昱走出来,立即跪地行礼,“下官石家瑞见过侯爷!奉皇上旨意,此次行动,由侯爷全权指挥!” 冉昱将他扶起,“石总兵辛苦了,五万人马皆已到齐了吗?” “是!” “很好,派人将城外河道全部设防,免得有人借水运溜出去。城外五里派人处处排查,给我找到他们私设的藏船窝点!若是有人反抗,就地格杀!” 冉昱手握长刀翻身上马,“我带两千人去漕帮剿匪,石总兵带人去盐场,务必别叫有人跑了出来。” “姑苏所有官员府邸,派人全部包围,将里面所有男子全部抓起来。女眷孩子另行看管,不许有轻易伤人的事!” “最后剩下的人,原地散开,留守街道,不许滋事扰民,若有违反者,军规处置!” “是!——” 这些人马都是冉昱从边关带回来的,不仅仅是因为皇城军队不可擅自调动,更重要的是,这些人对冉昱来说,如臂使指,对于他的军令可以做到最大的服从性。 冉昱一夹马腹,身后,两千步兵立即跟上,小跑前行,步伐快速整齐划一。 石家瑞在身后看见这一幕,不由得握紧了手掌,好一个少年侯爷!好一支勇猛兵士! 带人来姑苏的路上,石家瑞就感受到了,这支长安侯从西北带回来的大军身上的锋利锐气和对军令的完美服从度。长安侯,不愧是大泽难遇的奇才!不论是个人能力,还是带兵能力,都叫人叹服! 这一夜广陵的百姓都被惊醒了,但是都缩在被子里谁也不敢爬起来出门去看看外面到底是怎么了。 直到旭日初升,雄鸡啼鸣。外头骇人的脚步声逐渐撤远了,整个广陵都从昨夜里的兵荒马乱,每个宅邸里的嘶吼哭喊中安静了下来。 许久,才有人敢打开一道门缝往外看看,街道上空无一人。 如果有人此时去漕帮总部,去盐场,去城外看看,就会发现,来不及收拾干净的屠杀场景。 此时五万大军绝大多数都已经在城外集结了。只有部分还在收拾昨夜的残局——冉昱的规矩,战场,胜者收拾。 而长安侯,战无不胜! 此时姑苏知府府中,聂成文已经被扒去官袍,身着囚服,带着枷锁跪在堂下。 他身边跪着的是一干家眷。除了聂夫人和两个小姐,还有他家的小妾和一干庶子庶女。 聂成文没有嫡子。现在他是戴罪之身,两个原本许配给太子的女儿,就算再得宠爱,也没法子叫家族更上一层楼了。更何况,谁会宠爱两个罪臣之女呢? 第八十九章 冉昱的处理 正如众人所想,在发出了将聂成文押入皇城听候皇上发落的命令之后,冉昱看着眼前的他的家眷。 “聂家男子,二十年内,不许科考,不许参军。女子不许嫁入官仕之家。女眷一律编入奴籍,此生不可出广陵!” “至于这两位已经许了太子的小姐。”冉昱道,“便一同入皇城,如何安置,也由皇上说了算。” 石家瑞在身边,悄声劝道:“侯爷,若是将人带回皇城,怕是不好处置,不若...” 他的意思是,皇上既然给了他全权处理的权利,不如就将这太子与两位小姐的婚约解除了,这样也好处理这两个烫手山芋。不然将人带回皇城,别说皇上脸上不好看,就是皇后一脉,对长安侯都会有意见。 冉昱摇头,“既然已经许配了太子,虽说还未成亲,但也算半个皇室中人,本侯无权处置。” 他才不去惹这破事儿,叫皇上自己头疼去吧。谁叫他好儿子小小年纪就给他弄出来了两个儿媳妇。 将聂家一干人等带了下去,亲兵们又拉上来一串人。 是薛良骏与他的家人们,以及盐场的负责人们,说白了,就是姑苏这些年盐产贪污的受利人们。 冉昱笑笑,“薛公,咱们又见面了。” 此时薛良骏一脸苍白,身上有着几道伤口,脸上有些血痕,他跪在下面,看着冉昱,“侯爷好手段,草民败得心服口服。” “薛公谦虚了。”冉昱看看外头天色,“我清早派人去你家抄家,抄到现在还没结束,看样子,薛公家底子非常不薄啊。” 薛良骏脸色又难看了一分,他为了钱财,做了那么多,现在却全都叫冉昱给弄没了。 “本侯吩咐了手下的兵士们,可要珍惜些东西。薛公家里的好东西,估计他们见都没见过,看花了眼呢。”冉昱微微倾身往前,“薛公说呢?” “成王败寇,草民没什么好说的。既然落到了侯爷手中,草民早就做好了一死的准备。”薛良骏道。 冉昱摆摆手,“先别急着死,有好东西叫你看看。” 他转向身边的亲兵,“准备好了吗?” “已经在外头备好了。”亲兵道,“那些官员也都押到了场观看。” “很好。”冉昱笑着站起来,“来呀,带薛公一起出来,本侯要请他也看场好戏。” 有两个亲兵将五花大绑的薛良骏提了出来。 薛良骏就看见了,七月底的街道上,铺满了正燃烧着的炭火。热浪叫空气都狠狠地扭曲起了,熏得人心头发燥。 但是看着被士兵们压在炭火前的人,所有在场观看的人,心里的燥意瞬间消散,只剩下无尽的阴寒丝丝蔓延而上。 薛良骏盐场的那些人,他家中的两个嫡子,三个庶子和一干男性亲眷都赤着脚被押在了炭火前。 冉昱手中拿着几张纸,笑着道:“本侯今日,请各位大人看一出好戏,各位,千万看仔细了。” 那些半夜就被冉昱的亲兵从府中带出来的大小官员们,都跪成一排,看着面前的炭火,脸色苍白。远处,还有广陵的无数百姓,正在围观这里。 他们不知道这位长安侯是要做什么。 但是跟着聂成文与冉昱一起喝过酒的那些官员是知道的,他们立即吓得两股战战,恨不得当场昏死过去才好。 果不其然,冉昱展了展手中的纸,道:“薛良骏之子,薛锋,强抢张家未婚妻李氏,致其寻死,打死张家全家弃尸乱葬岗。” 冉昱笑笑,“哪位是薛锋公子?叫本侯认识一下?” 押着薛锋的两个兵士将薛锋推了出来。薛锋倒在地上,脸露凶狠看向冉昱。 冉昱没有理会,而是继续将其他薛家人的罪行一一念了出来。最后,薛家最小的庶子,薛桥,才七岁。 却也有当街推人掉入湖中不许人救致其淹死的行为。 冉昱不觉得年纪小就是犯错不罚的理由。这样的孩子,他有的是办法收拾。 “来人,先将薛家这几位,请上去吧。”冉昱施施然的坐在了门口,亲兵搬上来的圈椅里。 兵士们闻言,把人拉起来,往碳火上一推。 “啊!!!——”凄厉的惨叫顿时叫周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去。 阵阵烤焦的味道传入了众人的鼻间,有人忍不住捂住嘴想要吐出来。有人侧过脸去不敢再看。 “看!全部给本侯睁开眼睛看着!不然,本侯就请你们自己上去了!”冉昱的声音凉凉的响起。 叫这些人不得不睁开眼睛看着面前堪称惨剧的一幕。 “冉昱!你不得好死!”薛良骏挣扎怒吼着,想要扑过来。被身后的士兵死死按住。 冉昱看着他,站起来,“薛公,在你们把百姓的性命当做儿戏,在你们肆无忌惮贪着官盐牟取暴利导致北边更西北边的百姓无盐可用患病的时候,你们可想过,自己也会不得好死?!” 他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薛良骏一怔,看向了妄图从碳火上逃离,却被兵士用刀硬生生赶回去的儿子们,眼睛通红。 “好看吗?本侯说过了,姑苏的舞蹈固然好看,只是太过柔美。姑苏的富庶,叫你们都软了骨头,坏了心肠。现在,本侯请你们看看西北的特色。” 他指了指碳火上拼命逃离,手脚并用,惨叫连连的人们,“看,他们这就知道了,求生的滋味儿了。” “现在,本侯给你们一个机会。”他看向了跪成一排脸色惨白的官员们,“你们给本侯,把吃下去的东西,全部吐出来,谁吐的干净,谁安安稳稳的。要是敢再跟我耍花招,就不止这炭火之舞了。” “另外,我要知道,除了你们之外,这广陵,这姑苏,这偌大的江南,还有哪些藏在阴暗沟渠的老鼠?!” 冉昱最后一句话,声音低沉,却饱含怒气和杀意。 “不要等着本侯一座城一座城的杀过去。到时候,本侯就不会这么好说话了。” 惨叫声越来越轻,最后消失,焦黑的尸体倒在了地上,被拉到了诸位官员面前来,叫他们仔细看着,叫他们闻着这个味道,忍不住吐了出来,还有胆小的吓得失禁。 丑态百出。 冉昱冷眼旁观。 第九十章 周亦轩挨揍 长安侯奇袭成功,将姑苏一地的鬼蜮把戏全部攻破,并且这两年之内未售卖完的私盐全部找回充公,竟然有共计七万石! 且从姑苏大小盐商,大小贪污官员家中搜出来的不义之财,竟能堪比一个国库! 要知道,大泽国库在皇帝经营之下一贯充盈,哪怕是寒沙关三十万大军每年花费军饷粮草之多,也不会叫皇帝头疼。 由此可见,姑苏这一潭水,究竟有多深。不过一力降十会,即便这些鬼蜮伎俩再多,冉昱挥刀之下,人头落地的数量多了,敢再犯事的人就少了,毕竟惜命的人还是多的。 五万大军押送着搜查出来的财物,并着犯事的主犯从犯和相关人员共计三百余人一同在八月底回到了皇城。 这个时候其实姐弟两人的生辰早就已经过了,所以冉昱还是有些遗憾的。他捏着腰间的玉雕小兔子,站在宫门外。 元桁亲自来迎接的冉昱,看见了他,喜气盈盈的,“长安侯平安回来,老奴有礼了!” 冉昱扶住要行礼的元桁,很是自然地拍了拍他的肩,“元公公跟我还这样见外的,皇上现在可有时间见我?” “那是自然,收到消息说您今儿就能到,皇上早早的结束了早朝,就在等您呢。”元桁引着他往里头走。 冉昱吩咐自己的副将将人全部安置好,跟着元桁往里走,这会儿才刚下朝,朝臣们往外走,就遇见了往里走的冉昱。 早朝的时候,皇上已经说了长安侯大胜返朝的事情,所以这会儿看见了冉昱大家都不意外,反而是都要上前来打个招呼笑着恭喜几句。 冉昱也跟这些人做了做面子功夫,对于这些人的祝贺都笑着应了。直到看见了周亦轩。 元桁见冉昱停住脚步,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就知道长安侯是要做什么了。 周铮公子对琛妃娘娘无礼的事情,琛妃娘娘可是记着许久了,长安侯出发南下前,琛妃娘娘就告诉了长安侯,姐弟两人可是计划着要叫长安侯揍周亦轩大人一顿才能消气。 只是那时候长安侯急着南下,也没找着合适的时机。所以耽搁到了现在。 难道现在就是好时机了吗?元桁看着人来人往的议事殿前,往后退了退。 管他呢!只要长安侯解了气,琛主子消了气,皇上不计较,那都不是大事。 周亦轩看见了冉昱的时候,脸上是有些挂不住的。他跟他父亲暗地里撺掇了不少人上奏折在皇上面前告冉昱的黑状,但是这个人还是完成了姑苏那边的事情,大胜归来,简直叫他打脸! 他躲开几步,想要避着些冉昱走。结果冉昱却是向他走来,还大声地打招呼,“周大人,好久不见。” 周亦轩不得不停下来跟他行礼,“侯爷,恭喜。” 冉昱笑笑,自来熟的揽住了周亦轩的肩,“周大人,听说,宋安齐顶了您的差事,怎么回事儿?要不要我去跟皇上说说?安齐虽说跟着我有些战功,可是资历还浅,做领侍卫内大臣还是欠缺些的。” 一个战功就能叫周亦轩闭嘴不言,他丢掉差事说起来还跟冉昱的姐姐失了孩子有关系呢。但是他哪里敢提起来的?只能讪笑两声准备拿开冉昱的手,找个理由离开。 谁知道冉昱的手却越箍越紧,勒住了他的脖子。他正要挣扎,就听见了冉昱凉凉的声音,“周大人,你的儿子,是不是也快要科考议亲了?” 一提起周铮来,周亦轩哪里还不明白冉昱的意思?他是来为自己姐姐算账的! 周铮入宫伴读本是令荣兴公府脸上有光的事情,可是没多久竟是被皇帝赶回了家,随后皇后一封叱责信便到了府里。 谁还不知道周铮是因为目光轻薄了琛妃才惹了圣怒!众人只觉丢脸,可是周铮是府里唯一的嫡子,大家又能如何了他?只能安抚着,说年纪是到了,等参加了科考有个功名,就给他说亲事,府里也已经给他安排了丫头了。 周亦轩正要赔笑说话,冉昱直接道:“周大人,这件事情,子不教父之过,我不会拿他如何,只是,周大人得受些罪。” 说着,冉昱一拳便揍在了周亦轩肚子上,将他打得脸上一下子扭曲了。 冉昱没有松开他,只是快速的又揍了他几拳。周亦轩挣扎开,还手打了回去。 只是冉昱轻松避开,旋身又一脚踹在了他身上,将人踹出好远去。 所有尚且还没有离开议事殿门口的朝臣们都看见了长安侯殴打荣兴公世子的一幕。 目瞪口呆。 元桁看差不多了,再打就要出事了,这才上前来阻拦,“长安侯!手下留情!” 冉昱这才收手,看向了元桁,元桁笑笑,躬身拱手,“皇上有请长安侯殿中一叙。” 这时候荣兴公刚从殿里出来,尚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见这边围了一大群人,又看见了冉昱与他擦身而过进殿去了,正要问元桁,元桁就对着他拱拱手,“荣兴公,奴才这就要去回话了,失陪。” 等两人离开,才有人告诉他,长安侯将他儿子给揍了! 荣兴公顿时傻眼了,竟然敢在议事殿门口打人?!冉昱这小子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为何无人阻止?!”荣兴公看着鼻青脸肿一瘸一拐站起来的儿子,怒声道。 没有人答话。谁敢上前阻止啊?!那可是长安侯啊!他杀的人比所有人加起来杀的鸡都多,万一上前阻拦自己也被揍了该如何是好?! 至于武将们,那都将长安侯视为榜样,奉若神明了,哪里会阻拦的?甚至还在长安侯打人的这一段时间里学了几招! 武将们吹着口哨离开,兴高采烈的约好了军营校场里来上几轮,试试新学的功夫! “老夫要去在皇上面前与他当面对质!”荣兴公怒而转身,却被周亦轩自己拉住了。 周亦轩小声将冉昱打他的理由一说,荣兴公老脸一红,哪里还有勇气去与他对质的?这事说起来,冉昱就是连他一起打了,那也是活该! 荣兴公父子俩为了自己家的不争气的后代,只好忍气吞声往外走去。 众位朝臣一看,猜也猜到了是周家自己理亏,不然荣兴公像是会吃亏的主吗? 议事殿里,皇帝看着走进来的冉昱,笑笑,“可消气了?” 第九十一章 尘埃落地 议事殿里,皇帝看着走进来的冉昱,从高台之上走了下来,笑笑,“可消气了?” 冉昱脸色平淡道:“姐姐消气了,我就消气。” 皇帝扶额,“罢了罢了,真是惹不起你姐弟两人了。一路来这样辛苦的,还有力气揍人?” 冉昱向前走了几步,站在了他面前,笑着道:“倒也不算辛苦,只是皇上要辛苦些才是。那些主犯从犯,臣都拉回了皇城,怎么处置皇上自己定了才是。” “你可别想偷懒清闲,跟朕到书房里来,咱们把这些尾巴结束了,朕叫你回家去休息几日。”皇帝一边道一边往里面走,“朕听说,你把聂家的那两个小姑娘带回皇城来了?” 冉昱背着手跟在他后面,晃晃悠悠的,“是啊,那两位小姐怎么说,也是摆在明面上的许了太子了,臣无权处置,当时等您回信一来一回的得多久啊,臣就把人带来了,怎么处置,皇上自己看着办吧。” 皇帝都要给他气笑,顿住脚步侧过身看他,“你就是故意给朕使绊子,还说得冠冕堂皇。” 冉昱毫不在意,“是啊,叫您看出来了?” 其实冉昱说不好处置那都是场面话,叫太子娶了亮哥哥罪臣之女做妾室其实也没什么,只是面上不好看罢了。冉昱那时候完全可以做些什么手脚,叫人香消玉殒了最好不过。 只是冉昱一则不认同这样随意处置人命,且两位小姐也着实没有主动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二则,就算这两人算计了太子,那也是太子自己愚钝上了钩。而且,把这两人带回来还能叫皇后添添堵,免得总是找长安宫的不是。 冉昱这直白的话,叫皇帝一怔,而后在他肩上不轻不重的揍了一拳,“岂有此理!这会儿你姐姐不在,你看朕收不收拾你就完了!” 冉昱笑着受了这一拳,捂着肩后退一步,“您再揍我,我可就要跟姐姐哭了。” 皇帝笑着道:“堂堂长安侯,大泽杀神,还能找姐姐哭,害不害臊?” 冉昱笑笑没说话,眼神玩味——那您堂堂大泽皇上,还惧内呢? 皇帝举拳。 冉昱笑着举手,“得得得,权当做臣给你添麻烦了,臣去给您把扫尾的活儿做了,咱们握手言和。” 皇帝笑着与他抬起的手掌重重的握在一处,“此次,当真是要多谢你冒险了。” 冉昱弯弯嘴角,张扬恣意。 皇帝的信任与重用,叫他可以肆无忌惮的发挥自己的才能,在这片土地上建功立业,他其实是开心的。 在书房中与长安侯商议之后,皇帝下发了一系列旨意来处置这些被长安侯押解至皇城的犯人们。 主犯一律杖杀,从犯处斩,当众行刑。至于那聂家的两位小姐,皇上下旨,叫荣兴公府代为照看,等明年年底,太子出宫建府,即入府为侍妾。 行刑当日长安侯亲自监刑,他杵着长刀,身姿挺拔,俊美脸庞上却满是肃杀叫人不敢直视。 “以此为鉴,犯我大泽律法者,杀!欺我大泽子民者, 杀!” 他的声音传遍刑场,传到了围观行刑的百姓耳中,看到了坏人人头落地,看到了长安侯的英姿,百姓大呼。 “皇上万岁!长安侯无敌!” 刑场的情况传回宫里,皇帝笑了起来。他胸中情绪慷慨激昂,手掌紧紧的握着桌案,“好!好一个长安侯!好一个杀!” 他有许许多多要为大泽而行的计划,他有许许多多不只是为了皇位而要做的事情。庆幸的是,他有一个志同道合的战友!有决心有能力有为之奋斗的勇气! 他不介意冉昱现在风光无限,他甚至希望,百年后史书工笔,大泽万世基业下,有他,也有冉昱一笔! “元桁,传旨,”皇帝道,“长安侯的封地,朕一直没有定下来。现在,将姑苏以内百里城镇郡县赐给长安侯做封地。另外,将西北寒沙关一样赐给长安侯,还有!” “允长安侯长居皇城,若是他要去封地,也由他自己。长安侯出入皇城可自由来去。” 元桁惊讶极了,自古以来,江南一带都不会轻易封给公侯做封地,只因江南富庶,而封地食邑却不会有多少进贡到国库来的。 另外还有寒沙关?这重兵之处,大泽咽喉之处,皇上也全然放心交给了长安侯吗? 皇上对长安侯,竟然信任看重如斯了吗? 皇帝看着他,笑笑,“怎么?你觉得阿昱会贪图江南那些东西,不上缴国库?还是寒沙关那里,朕不该交给他?” 元桁笑笑,躬下身来,“哪里。奴才虽说老眼昏花了,还是能瞧得出来,长安侯人品之贵重,再无能出其右的了。奴才只是感慨,这么些年,皇上一路来,遇上了这姐弟俩,可算是有了能与您一道同行的人了。” 他这话说的情真意切,不禁有些逾越了。反应过来赶紧跪下请罪。“老奴逾越了,请皇上恕罪。” 皇帝笑着上前来,亲自扶起了元桁,“你最是懂朕的。所以冉氏姐弟在你这里一贯很有些情谊了是不是?” 元桁笑着垂首,“这实在是两个妙人。” 不说其他,对于他,对于下头的人,这二位是从来没有什么架子的,能免的礼从来不叫下头的人跪地的。也不因他身份,对其他下头的人都一样。这就很是难得了,少有主子将下头的人看在眼里的。 再说琛妃娘娘,那样的护着身边的觅霜寄露,这是叫宫里多少侍女们都羡慕的?这份情谊有多重,做过下人的,都知道。 皇帝颔首微笑,“去看看阿昱那边完事了没有,再叫娇娇来吃顿饭。今日叫小厨房好生预备着,朕心里高兴。” 这时候,冉嫮的声音从外头传了进来,“皇上高兴什么呢?” 元福并着另一个站在门口的内侍掀帘,冉嫮走了进来。 琛妃娘娘来延极宫,只要是没有外臣在的话,是不必等通传的。所以即便是接着了皇上的话,下面的人,也没有什么担心的。 皇帝看见她,笑笑,“娇娇来了?带的什么?”看见了她身后,觅霜寄露手中都拎着食盒,好奇道。 第九十二章 邀请皇后 “给阿昱做了一点儿吃的。”冉嫮道,“他还没回来啊?” 皇帝笑笑,“等一等应该就到了。”说完他将冉昱在刑场说的话给冉嫮一说,“你说,得将如此,朕是不是该开心?” 冉嫮闻言,弯起了眼睛,“还真有些架势了呢。” 皇帝掀开食盒看了看,“怎的娇娇也不曾给朕做些什么吃的?这都是什么?” 冉嫮喝了一口元桁亲自送上来的茶,道:“皇上有御膳司,有小厨房,哪用得着臣妾费心的?这不过是几口小点心,以往阿昱常爱吃的。” 皇帝神色很是复杂,这分明是好几种不同口味儿的糯米糕。没成想,自己的大将军,竟是喜欢吃这一口的? 冉昱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皇帝掀着食盒一脸复杂,而自己姐姐端着茶杯淡然无比。 “臣见过...”冉昱清清嗓子,就要行礼。 “没有外人不用多此一举。”皇帝打断他,“来,你告诉朕,这些都是你爱吃的?” 冉昱直起身来,走过去凑近看看,伸手捏起一个白花花糯叽叽的小米团来塞进嘴里,嚼嚼嚼。咽下去,才笑着点头,“是啊。觅霜做的吧?姐姐总是把桂花糖加多。” 觅霜一笑,“这回可全是主子自己做的呢。” 冉昱挑眉,坐了下来,“哟,那可不容易。” 冉嫮哼哼,“瞧不起谁呢?” 冉昱捏起一个送到了冉嫮嘴边,“吃吧。” 冉嫮咬住,慢慢嚼了起来,她半天才将这一小口糯米糕子咽下去,摆摆手赶紧喝了一口水,“得了得了,就这一口就行。再吃就噎死了。” “胡说什么!” 两个男人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冉嫮失笑,“干什么?” 冉昱白了她一眼,“口无遮拦!瞎说什么!” 冉嫮没说话,看向了皇帝,“皇上也训臣妾做什么?” 皇帝板着脸,“朕瞧着阿昱没说错,瞎说什么呢?这张嘴确实是口无遮拦惯了!” 冉嫮摆手,“好啦好啦,算我说错。”她笑笑,看着皇帝道,“皇上想知道这糯米糕子的故事吗?” 皇帝看着她,冉嫮托着自己的下巴,看着食盒里的东西,道:“那夜里,外头很乱。祖父父亲叔伯们都被抓走了。祖母把我跟阿昱叫到了房里,往我们手中塞了很多糯米糕子,叫我们能吃多少吃多少。” 皇帝一顿,反应过来了冉嫮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冉昱的神色也黯沉了下来。 “我们吃啊吃,吃到再吃就要撑死了,祖母才罢休。叫身边的嬷嬷折了两根荷叶来。荷叶的茎中空可以透气。祖母跟嬷嬷把我们抱进了院子里的荷花缸里,叫我们嘴里含着这荷叶茎,除非死了,否则不许松口。不论外头什么声音,不论什么东西伸进缸里来打捞,都不许拉住。” “然后祖母就往我们身上塞了一些金银,把荷花丛盖在了我们头上。然后我们就听见了祖母说,点火吧。然后,他那会儿要往外跑,要去救祖母,我就死死地按住他,不许他出去。” “然后,我跟阿昱...就这样奇迹般的活了下来。要是没有这些几乎把我们撑死的糯米糕子,我们就等不到您将我们捞出来了。我跟阿昱还算争气吧。” 冉嫮青葱似的手指拨弄着雪白的糯米糕,笑笑。 屋子里却很是安静,元桁垂着头,用袖子擦了擦脸。尽管知道冉将军一门忠烈,为了秦王宁死不屈才招致了这灭门之祸。然而再听这遗孤两人活下来的经历,还是令人动容不已。 皇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握住了冉嫮的手。他上前拿起一个糯米糕填进嘴里,咽下去之后,笑笑,“娇娇手艺不错。” 冉嫮弯弯眼睛,看了一眼冉昱。她道:“请皇上恕罪。方才,臣妾来的时候在延极宫门口瞧见了太子,只是没与您说。” 皇帝一怔。 冉嫮又继续道:“太子问了门口元福公公说,长安侯在里头,又看见了臣妾,他便一言不发的离开了。瞧着是去凤朝宫了。” 她说着就要起身跪下去,“臣妾与阿昱来延极宫频繁,是否叫太子伤心了?” 皇帝拉住她的手,没有叫她跪下去。说起来,冉昱但凡回皇城,那来延极宫的频率却是比太子这个亲儿子来得多得多。只是,太子畏惧他,难有亲近的,又怎么敢来延极宫多与他相处的? “不如这样好不好?”冉嫮道,“也算是为着缓和太子与阿昱的关系,今日的家宴,就改做您与太子,阿昱一道用膳。臣妾回宫去,咱们有的是机会。” 冉昱幽幽的道:“姐姐,您确定太子殿下会想要跟我一起吃饭吗?” 皇帝轻咳一声,“是,娇娇说的有理,不若娇娇也不必回去了,元桁去请皇后与太子一道来。皇后作为一国之母,与长安侯共宴也无妨。” 冉嫮为难,“皇上确定皇后娘娘会想要跟我一起吃饭吗?” 这姐弟俩!皇帝气笑,“那这样,朕亲自去请,将宴席摆到观海殿去!这样可好?皇后总要给朕面子!” “还有,你这小心眼,说要叫皇后给阿昱道歉。”皇帝点点冉嫮的鼻头,“皇后毕竟是国母,若是她来赴宴,就算做道歉了,你可接受?” 冉嫮看向冉昱,冉昱洒然一笑,“我好好的在这里站着了,比什么不好?” 冉嫮这才颔首,“那就有劳皇上了,臣妾与阿昱去观海殿等候。” 皇帝点头,握了握她的手。转身离开了延极宫。 冉昱与冉嫮同行,除了觅霜寄露,身后跟着一串延极宫的宫人。有些话不能明说。 “你身子可好全了?”冉昱问道。 冉嫮一笑,“好了。”她眼神悠长,“你知道我的。再如何,我还能苦闷一辈子不成?” 冉昱确定了自己心中所想,算是彻底松了一口气,只要冉嫮没事就好。看来,后宫之中,除了皇后,还有隐藏的很深的一个对手啊。 “你瞧。”冉嫮走过湖面回廊,随手捏了几粒鱼饵抛下去,有鱼争夺,冲出水面,她伸手指向湖面。 冉昱看过去。 “大鱼咬饵,就会现身。”冉嫮笑着看向冉昱,指指自己,“我一贯是个不错的猎手。” 她直白的就差没当着延极宫宫人的面告诉冉昱——别担心,后宫中没谁是我的对手。 “更何况,再不济也能请皇上给我个抄网。”她又笑道。 冉昱摇头失笑,皇上是没说错,这人被惯得口无遮拦了。 元福跟在身后险些一个趔趄,琛主子这话,叫他怎么传呢?真是不忌讳啊! 第九十三章 有孕 皇帝走在路上,慢悠悠的。看着身边元桁的脸色,笑着道:“想着替你家琛主子辩白几句?” 元桁笑了笑,“奴才不敢,皇上与琛主子心有灵犀的,奴才掺和什么?” 皇帝忍俊不禁,“你倒是会说好听的,什么心有灵犀...她就差没明着叫朕来凤朝宫听一听皇后母子在说什么她的坏话了。” “罢了,顺顺她的心意,朕也就去凤朝宫听一回墙角。也好知道朕的一国之母和储君究竟是怎么个想法。” 皇帝背着手,走在树荫底下,悠悠的,幽幽的。 凤朝宫里,看见了太子突然到来,皇后有些讶异,自从兄长被罚撤职之后,太子与自己的关系突然疏远了许多。 再加上自己那时候有孕,对太子疏忽了关怀。到后来,太子在南巡途中给自己收了两个儿媳妇,自己又产下一个死胎迁怒了太子。这一切,都叫互为倚仗的母子俩关系越来越疏远冷漠了。 太子也是从以前有空就来凤朝宫请安,到现在,非必要不来。 因而,看见了太子的皇后,原本还有几分高兴的,可是看见太子的脸色不好,皇后疑惑问道:“融儿这是怎么了?” “父皇在延极宫里,跟琛妃与长安侯用家宴呢。儿子本要去请安,怕搅了父皇兴致,便来母后这里坐坐。”太子沉默了一下,突然尖锐的讽刺了一句。 皇后脸色一下子难看了,手掌握紧,“长安侯!” 就是这个人!把聂家那两个狐媚子竟然带回了皇城?!要说冉昱不是故意的,那谁也不信。这不就是为了给自己添堵吗? “一个下贱的府奴算什么侯爷?!”皇后气急讥诮冷笑,“不过是仗着当时在皇上身边做了侍卫,有了先机立了些战功,皇上竟然轻易地就给封了侯,也不怕他受不起折了寿数!!!” 皇后的话尖酸刻薄极了,对于出身皇子府侍卫的冉昱能一朝登天甚至对她和她的母家产生如此大的威胁的事,皇后既不忿又不甘。不忿的是冉氏姐弟两人轻易骑在了自己头上,不甘的是,自己家里确实不够争气。 陈嬷嬷叹息,长安侯自己的出身不可谓不好啊。只是冉氏一门灭族,才不得不在当时的秦王手下做一个侍卫。 要说起来,论起世家,冉氏比起周家来,其实还要显赫得多。而且,长安侯能凭一己之力,叫冉氏一族重复荣光,这本事,不是谁都有的啊。 而且,虽说皇上对冉氏姐弟确实是封赏宠爱太过,但是长安侯的战功却是实打实的,皇上到底是没有逾矩啊。 只是陈嬷嬷哪里敢说的,只能顺着皇后的话道:“娘娘,长安侯毕竟为大泽立了功勋,皇上封赏,也无可厚非...” “是,他立了功勋,便可以骑在本宫头上了。他去江南,绞杀了那么多人,为何聂家两个他不一气儿杀了,偏偏要带回皇城来,不是要看本宫笑话是什么?!” 说起聂家两姐妹,太子脸色也不好看。当时南巡的时候,哪里知道聂家有这么大的问题呢?现在,聂家两姐妹,他要怎么安置才好? 皇后看向太子,忍耐着没有露出不耐来,道:“融儿,那聂家两个,明年你照常迎入府里去,本宫会叫你外祖母好生教导着,必然不要给你添乱才好。” “是,母后。”太子应了一声。 “还有,你也时常去延极宫给你父皇请安,叫你父皇也看看你的学识能耐。你也已经学着上朝听政了,有什么事常同你父皇请教着。总叫外人鸠占鹊巢怎么算数的呢?” 太子垂着脑袋没有说话,舅舅曾经也同他说过一样的话,鸠占鹊巢。所以,长安侯,是想要他姐姐生下一个孩子来,代替他这个太子吗? 门外,跪了一地的宫人内侍,都埋着头噤声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唯恐立在外面的人会要了他们的小命去。 元桁叹息,果然啊。皇后娘娘这运道,是在是太差了些。或者说,琛妃娘娘,比谁都了解皇后。这后宫里的,背后诅咒冉氏姐弟的人定然不少,只是叫皇上听见的,却是只有这一位。 皇帝脸色阴沉的吓人。娇娇知道皇后对她姐弟两人不喜,叫自己来听听凤朝宫的墙角。倒是没有来错,否则的话,自己倒是不知道了,自己的皇后与太子,竟然已经将这皇位这大泽当做了囊中之物了吗? 鸠占鹊巢? 可笑至极! 他转身离去,不发一语。 观海殿里,姐弟俩正说着话,就看见了皇帝独自前来。就知道了,皇后跟自己的儿子说了一些不好的话。 冉嫮叹息,皇后以前没有这么愚蠢的啊。怎么自从怀了那个孩子之后,脾气性格越来越... 冉嫮皱眉思索,没有听见皇帝跟她说话。冉昱侧过脸看她,“姐姐,皇上跟你说话呢。” 冉嫮回神,一脸迷茫,“嗯?” 皇帝无奈失笑,“朕...罢了,娇娇方才在想什么?” 冉嫮往他身后看看,躲在冉昱身后道:“皇后娘娘说臣妾与阿昱什么坏话啦?” 皇帝被她的话生生堵住,点了点她,“不许胡说,来,咱们用膳。” 冉嫮是真的好奇,皇帝气得提都不愿意提皇后,这倒是是说了什么呀?不枉她大早上起来蒸糯米糕啊。 ...... 陈嬷嬷从内室出来,看着门口安静侍立的宫人内侍们,“方才可有什么事?” 一众人摇头,响起元总管的话,都将自己的嘴巴死死地闭住了,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那就传膳吧,今日太子殿下也在,吩咐口味细致些。” “是。” 观海殿里,冉嫮坐在皇帝身边,她另一边坐着的是冉昱。等宫人们传完了菜,皇帝依旧摆手示意众人不必伺候。 吃到一半,冉嫮放下筷子,清了清嗓子。 皇帝跟冉昱都侧过脸看她,不知道这位今天是要做什么。 冉嫮轻声道:“我怀孕了。” 她微笑,声音平静,眼神温和。 第九十四章 琛贵妃 吴子元来诊脉,确定琛妃娘娘确实是有了一个多月的喜脉,叫皇帝跟冉昱都惊喜极了。 冉昱看着冉嫮,眼神温和,他对着皇帝单膝跪下,行礼道:“恭喜皇上,恭喜琛妃娘娘。” 冉嫮看着他,走上前去,亲手将他扶了起来,“恭喜长安侯,要做舅舅了。” 冉昱心头一动,暖意袭来。他明白冉嫮的意思,从这一刻起,他们二人,算是彻底与这个时空世界融入在一起了。 “是,我要做舅舅了。” 皇帝大笑,“是要恭喜阿昱了,要做舅舅了。” 冉昱一笑,“臣很高兴。” “朕也高兴。”皇帝走过来,看向了冉嫮的小腹。失而复得,他的喜悦,更甚。 “既如此,朕便喜上添喜。”他看向元桁,道,“元桁,拟旨,朕要晋琛妃为贵妃。” 冉嫮眉头一跳,就要拒绝。 冉昱却是先开了口,“皇上不可。” 皇帝沉默了一瞬,“阿昱是怕你姐姐成为众矢之的?” 这话说得直白,冉昱也是点头承认,“是。姐姐现在是妃位,臣已经看见了后宫之中对她的敌意。虽说有皇上庇护,但是姐姐也受过罪吃过苦。甚至...” 他摇摇头,“总之,现在叫姐姐安然无恙的怀着孩子直至平安生产,就是臣最大的愿望了。” 冉嫮看着冉昱这样维护自己,只是笑吟吟的看着,没有说话。 想起失去的那个孩子,想起皇后的话,皇帝无言以对。冉昱这话并不客气,但是也是有理有据,他辩驳不得。 “阿昱,朕无法保证可以叫你姐姐一点委屈不受,但是,朕会尽力。往事无法弥补,是朕的遗憾。今后,有你,有朕,这孩子,还有你姐姐,必然会安然无忧。” 皇帝拍了拍冉昱的肩膀,轻叹一声,道。 冉昱肃然道:“是,臣明白了。臣斗胆,请皇上记住今日所言。” 皇帝颔首,笑笑,“既如此,元桁,去传旨吧。请皇后加盖凤印,晓谕后宫,等琛贵妃的孩子满三个月再行册封之礼。” 元桁领旨退了出去。 冉嫮笑眯眯的要行礼,皇帝握住她的手,“以后没有外人,你姐弟二人不必行礼。” “臣妾多谢皇上。” “臣多谢皇上。” 皇帝一笑,握紧了冉嫮的手,未曾多言。 琛妃有喜,皇上加封其为贵妃的消息,随着元桁到凤朝宫后传遍开来。 “琛贵妃?”皇后看着眼前躬着身子的元桁,握紧了手心,“好一个琛贵妃。” 元桁只是捧着圣旨不言不语。 “娘娘...”陈嬷嬷低声欲劝,此时与皇上对着干姐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啊。 “你去告诉皇上,请他亲自来凤朝宫一趟,本宫自会加盖凤印。”皇后伸手抚过鬓角,对着元桁轻声道。 元桁面色不变,轻声应是,起身退了出去,丝毫不拖泥带水或者展露什么不满。 ...... 宫门宵禁前,长安侯出宫之后,看着冉嫮睡下了,皇帝才从内室出来,看见元桁,“怎么?” “皇后娘娘说,请您亲自去一趟凤朝宫,娘娘自会加盖凤印。” 皇帝冷笑,“她以为没有皇后凤印,这道旨意,朕就发不出去了吗?” 元桁没有搭话。 “回延极宫。” “是。” 凤朝宫,皇后枯坐半宿,也没能等来皇帝。 然而第二日,皇上圣旨晓谕后宫,晋琛妃为琛贵妃,册封礼上,特许不必去凤朝宫拜见皇后。 旨意下发,后宫沸腾。因为所有的后妃晋升加封都要去皇后宫中拜见以示尊驯。 可是皇上这道旨意,就是在告诉后宫,琛妃...不是,已经是琛贵妃了。琛贵妃在他看来,不必再对皇后表示尊驯了。 皇后到延极宫求见。 皇帝没有见她。 皇后当即双膝跪下,行大礼,“臣妾,求见皇上。” 皇帝淡然批阅奏折,“元桁,你去告诉她,朕尚还愿意给她一分体面。若是她不想要,朕也可以不给。” 皇后听到了元桁的传话之后,冷然一笑,“体面?皇上若真给我体面,又怎么会发出这样一道旨意来?怎么会纵容冉氏在后宫为所欲为?怎么会任由她踩着我的脸往上爬?!皇后的体面,从她冉氏入宫之后,我是一刻都未曾体会到!” 旁边侍立的宫人们都冷汗涔涔,闭紧了嘴巴。这话皇后也敢说?传出去不就是说皇上宠妾灭妻吗?! “总管,皇上说,请皇后娘娘殿中回话。”元福小跑出来过来传话。 元桁侧身行礼,“娘娘请吧。” 皇后冷哼一声,由陈嬷嬷搀扶起来往殿中行去。 皇帝负手而立,背对着她站在里面。皇后一进去,就双膝跪地行了大礼,“臣妾见过皇上。” “皇后如此苦心孤诣要见朕。所为何事?”皇帝转过身来看向她,轻声道。 皇帝一句话嘲讽意味十足。 皇后脸色沉沉,她强硬道:“皇上还记得臣妾是皇后?臣妾身为中宫,皇上却不顾臣妾颜面下旨封冉氏为贵妃,这还不够臣妾苦心孤诣来见您吗?” “不顾你的颜面?”皇帝气极反笑,“昨日朕难不成没有叫元桁送旨去你宫中请你凤印吗?!” 皇后落下泪来,“皇上,您一再恣意加封冉氏,由她专宠宫中,这是您估计臣妾颜面吗?” 皇帝神色淡漠,即便看见了皇后落泪,也没有丝毫动容。 皇后见他如此,心中失望更甚,悲痛难忍,“臣妾是皇后啊,冉氏对臣妾不尊不敬,自私跋扈,由不得别的妃嫔出头得宠,臣妾不能管教冉氏,否则皇上便会一味袒护!” “现在皇上能不经过臣妾便封她为贵妃,是不是哪一天皇上也会废了臣妾的皇后之位,叫臣妾给她让路,封她冉氏为后?!”皇后悲声问道。 她这话说的诛心,但皇帝的表现叫她心更冷,皇帝冷冷一笑,“也未尝不可。” “未尝不可...”皇后瘫坐下来,“呵...未尝不可...皇上!您宠妾灭妻,不怕百官谏言吗?!不怕百姓寒心吗?!” 第九十五章 彻底崩裂 “元桁,”皇帝没有理会她,“皇后神志不清,送回凤朝宫养病,无朕旨意,任何人不准进出!” “皇上!”皇后悲愤,“臣妾没疯也没病!是您!好似被冉氏下了蛊似的!” 皇帝却笑了笑了,摆摆手,元桁跟内卫们都退了下去。皇帝走向皇后,“冉昱和冉嫮是秦王府府奴出身,不过有些战功,配不上侯爵之位和贵妃之位,对吗?” 皇后脸上的悲愤之色一收,随即便是尴尬难堪,她能明白皇帝的意思——她私下说的话,皇上分明听见了。 “身为皇后,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吗?”皇帝走到她身边,道,“一则是你身为中宫却心胸狭隘编排是非!二则是你身处后宫却与太子妄议朝政攻讦官员!” “荣兴公也年老了,你觉得此时他罢官回家荣养如何?皇后?”最后两个字,他咬字极重,意味十分明显。 皇后有些慌张了,“皇上?”若是叫父亲回家荣养...那,那融儿在朝堂之上,还有谁会真心助力于他?现在冉氏有孕,武将一系全在长安侯掌握之中,若是她生了个儿子...那... “行了,你若明白了,就回去吧。”皇帝也不再看她,转身回到书案之后,坐下,垂目饮茶。 皇后失魂落魄的从延极宫回了自己的凤朝宫,翌日就称病不需后妃们去请安了。 冉嫮醒来之后,一边用早膳,一边听觅霜轻声说着这些消息。末了,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皇后这一招虽鲁莽,但是也算是奋力一搏了。若是她以往叫皇上挑不出错处来的话,皇帝未必会做的这样绝。可惜皇后她... 冉嫮的心思不在用饭上,双目放空有一下没一下的搅动着碗中的小米粥。 一只手拿过她的勺子,把她吓了一跳,连忙抬头去看。就看见了皇帝正站在身边低头看着她。 冉嫮舒了一口气,站起来,“皇上怎么也不出声,吓了臣妾一跳。” 皇帝不等她站直又按着她的肩让她坐下,“朕进来的时候喊你,你不曾听见反倒怪起朕来了?” 冉嫮笑笑,“臣妾不敢。只是方才出神了,没有听见。” “粥凉了。”皇帝就着她用过的勺子尝了一口粥,对着一旁的觅霜道,“换一碗。” 觅霜应诺就要去盛粥。 “不必,我用过了,这会儿也没有什么胃口,不用浪费。”冉嫮出声阻止道。 皇帝看向了觅霜。 觅霜道:“主子只吃了几口,别的没用什么。” 冉嫮哼一声,“皇上就会吓唬人。” 皇帝被她逗笑,挥手示意觅霜去准备吃的,他早上来还没用早膳呢。他握住了冉嫮的手,“娇气包这会儿怀了孩子,越发娇气了?” 冉嫮沉默了一下,道:“臣妾方才,是听说了皇后娘娘的事情。” 冉嫮进宫到现在三年多,跟皇帝的相处中有她跟皇帝的独有的默契,她从不跟皇帝来虚的那套。皇帝不蠢,相反这个男人很聪明。 他心情好的时候,愿意跟后宫的女人们温柔小意的玩几回矫情作态的把戏,但是他不喜欢拎不清的人。 果然,皇帝闻言,冷笑了一声,当然这情绪不是对着冉嫮来的,而是对着皇后,“皇后久居高位,有些自视甚高了。” “是因为我跟阿昱?”冉嫮直接问道。 “皇后娘娘不喜臣妾,臣妾从在入宫时就知道了。只是,”她笑笑,“没有哪个女人会喜欢跟自己抢丈夫的女人,这是人之常情。臣妾注定不能跟皇后和平共处的。” 她这话直白大胆,皇帝却只是淡然一笑,点头。 冉嫮又继续道:“可是我跟阿昱也没有做过什么主动害人伤天害理的事情来。为了让臣妾在宫中好过一些,阿昱从那么小开始上战场拼命,独自在西北守着寒风暴雪。带着那些为了守护大泽而拼上性命的士兵们,如果没有他们,何谈兴国安邦?” 她说着,忽然有些哽咽,侧过脸去。 皇帝一边感慨果然是有了身孕情绪多变,将她轻轻抱住擦泪,一边又不禁道:“娇娇果然是明白的。这话说的极对,若无那些将士们浴血沙场,朕,何谈兴国安邦?” 只是可笑皇后与荣兴公一门,久居高位,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和将士,才是皇权稳固的根本。这些世家,这些高门贵族,都不算什么了。 他看向怀中眉目精致的冉嫮,弯弯嘴角,不论如何,他不是没有别的选择。 觅霜这时候才将吃食送进来,皇帝一边用早膳,一边看着在觅霜伺候下乖乖用了半碗粥的冉嫮,突然道:“朕预备给觅霜赐御侍女官官位。” 冉嫮眉心一跳,看向皇帝,“您说什么?” 据冉嫮所知,大泽以前是有过女官的,只是后来颇有些不便利,慢慢的,便没有这个职位了。 皇帝道:“后半年,事情怕是有些多...朕担心你身边人手虽然够,但是不够分量。觅霜成了御侍,便是御前身份,旁人轻易动她不得,她依旧跟在你身边伺候着就是,也叫朕安心一些,还担心朕调走她不成?” 冉嫮笑眯眯点头,“是啊,觅霜寄露是臣妾半条命,谁要是动她们,那便是要割臣妾的肉,臣妾自然是不允的。” “小心眼。”皇帝笑话她,“你若没有异议,朕便下旨了。” 冉嫮侧过脸看觅霜,“觅霜自己觉得呢?” 觅霜心里一暖,主子之间商议下头的人的命运,不过是几句话的事。但是冉嫮事事都要问她们自己,叫自己做自己的主。她垂首,“奴婢听主子的。” “这样也好,可以多领一点月俸给自己置办点漂亮首饰。”冉嫮笑着颔首。觅霜这就是答应了。 皇帝被她逗笑,摆手示意元桁去拟旨。觅霜便这样,成为了后宫中第一个女官。按照旧例,御前女官,若是没有大错,便是皇后也不能轻易处置了。 皇上这是吃了上次琛贵妃失了孩子的亏,现在是要在琛贵妃身边布上天罗地网层层保护起来了。 “另外,现在离着冬日里不过几个月了,朕的意思,是叫阿昱留在皇城里,直到你平安生产。你常与他见面,心里也开心些。” 冉嫮笑着接受皇帝的安排。这次,不仅是皇帝,她自己也要尽全力保护好这个孩子才是。 不为其他,这是她跟阿昱,在这个世界的纽带。 第九十六章 秋收祭天 刚过中秋,各地的奏折都发到了皇城报告了各地的收成,还算不错。皇帝便要按照祖制狩猎祭天。 本来想着带冉嫮去的,还可以叫她跟冉昱多见见,可惜的是,冉嫮的胎刚怀上,不适合这样劳累跋涉,只能留在宫里,所以皇帝索性一个后妃都没带。 带着冉昱,带着太子和一干朝中重臣外出狩猎了。 冉嫮有些郁闷,本来可以出去玩玩的。可惜了大好的机会。觅霜劝她:“主子消停会儿吧,现在是身子要紧的时候。以后有的是机会,等您胎象稳了,皇上若是允许,叫侯爷带您在皇城周围的庄子上转转也好。” 冉嫮被她轻易哄好,“也行。” 狩猎是大泽皇室一贯都有的活动,而且皇帝尚武,这个时候就到了武将们展示的时候了。 因着没有带后妃,皇帝自己也来了兴致,便一路从皇城开始就没有坐马车,而是自己骑马。 皇帝都没带后妃自己骑马而行,哪里有臣子敢带家眷坐马车的?所以一路上都是骑行前进,行程倒是很快。 只是臣子们心里有苦难言,这些享受惯了的大臣们哪里骑过这么长时间的马?两条腿磨得又疼又酸,看着走在最前面的皇帝跟长安候,又看看身边一样难受的同僚,只能咬牙忍耐。 冉昱坐在马上,跟皇帝有半个马身的差距,他们身后,就是在一干内卫军护卫着的太子和朝臣们。 太子骑着性情温顺的小母马,身边是自己的舅舅周亦轩和其他内卫军。他看着前面的长安侯,默默地拉紧了缰绳。 “太子不善骑马,就跟在后面有内卫军护持,小心着些。阿昱,咱们跑一段?”一出皇城,皇帝就笑着道。 冉昱跟皇帝策马飞驰,身后跟着宋安齐领着一队精锐护随,尘土飞扬间,将身后的人远远甩开。 “太子殿下,莫要将缰绳勒得太紧。”看着太子身下的马有些躁动,身边的护卫察看之后小声提醒道。 太子稍稍松了松手,挺直了脊背。 护卫便不再说话,落后半步在周亦轩后头。太子转向周亦轩,“舅舅,周铮哥哥现在可好?” 周亦轩笑笑,“太子殿下,这回铮儿也随行出来了,还有其他大人家的几位公子,不过他们在队伍最后头呢。” 太子这才露出笑来,“甚好,等到了地方,叫周铮哥哥跟我一块儿。” 太子是因为有了同龄又能说得上话的伴高兴,免得他时时要在父皇身边,看他跟冉昱亲近心里难受。 前头,皇帝跟冉昱慢慢停了下来,两人回头看后头远远的慢悠悠前行的队伍。 “阿昱啊,你瞧,只有我们跑的快是没有用的,我们得等,等队伍追上来。”皇帝突然道,“只是,这样的队伍,有等待的必要吗?” 冉昱与他一同调转马头,往那边眺望,笑道:“皇上,不是所有人都等不起的。有些人也是要往前跑的。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皇帝看向他,“明年四月,朕就要开始第二次科考了。希望那个时候,有能追上咱们的人吧。” “那个时候,姐姐刚好快要生产了吧?”冉昱算算日子,笑笑,“说起来,江南那边,是需要信得过的人镇守才行。” “怎么?你不准备去江南封地?”皇帝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准备留在皇城?” 冉昱摇头,“臣还是想回西北。在那里几年,已经习惯了那里的风沙暴雪。” 皇帝有些心情复杂,“你知道,朕不会忌惮你...” 冉昱笑笑,“不是因为这个,臣自然知道皇上的意思。”他指指身后宋安齐带着的护卫军和一队西北骑兵,“您知道为什么我走后,要叫宋安齐加强对内卫军的训练吗?” 皇帝道:“朕知道,繁华富贵迷人眼。” “所以,这次臣带五万大军来,还有为了内卫军的意思。”冉昱道,“即便训练再多,也不会有边关风沙叫人警醒。这回臣为了姐姐留在皇城这么长时间,就要叫内卫军里有些惫懒的家伙紧紧皮肉了。” 皇帝抚掌大笑,“好,你有安排就好。你且安心,军费开支,朕一切允你。只要大泽锐气长存。” “有皇上这话,臣自当尽力。” 慢慢的队伍跟了上来,两人也就收了话题,往前慢慢行进。 狩猎的地方其实非常大,并不是一个纯粹的圈养的围场,而是自山头开始,附近几十里的范围都是狩猎场。有专门的人在周围定点看护,免得动物伤人,其余时候,都不怎么管。 所以,狩猎难度比较高。在行馆下榻之后,已经是傍晚时分了,皇帝赐宴之后,便叫臣子们自行休息。 冉昱却一直跟随在皇帝身边,一为护卫,二是两人有许多事情需要商议。 太子在书房外转悠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进去。 元桁看见太子转了许久终于上前来,也是暗地里叹息一声,便转身去里面为他通传,顺便提醒里面两位爷收敛些。 皇帝正跟冉昱商量着事情,两人闻言都是一顿。冉昱轻咳一声从皇帝书案后走出来,理理衣服坐在了一旁。 方才说得激动,两人有些不管不顾的,冉昱坐在椅子上拿着笔圈画着,皇帝反倒是站在一边看着。 熟悉两人的御前内侍宫人们全做自己眼瞎,根本没有看见侯爷坐在皇上的位置上。也没有看见皇上给侯爷磨墨递笔。 太子进来的时候,先是对着皇帝行了一礼,然后对着向他行礼的冉昱一笑,“侯爷不必客气,快起。” 皇帝看向太子,问道:“太子何事?” “这回跟着来的有数位大人家的公子,方才都在儿臣那边,儿臣是想问问父皇,明日这些公子们如何安置?” 皇帝挑眉,道:“太子有心了,既如此,明日这些人便同太子一道如何?朕派一支内卫军护卫你们。你们同龄多,想来少年人是有些自己的乐子的。” 太子心里一喜,他来就是这么个意思。闻言就欣然同意了,然后问道:“父皇,明日可否请长安侯指点我们一二?” 冉昱的目光落在了太子身上,弯起了嘴角。他修长的手指抚了抚自己的衣袖,颇有些兴味的跟皇帝对视了一眼。 第九十七章 狩猎 太子要自己指点狩猎?冉昱宁愿觉得这是小孩要显示自己的地位权利。 皇帝看向太子,“太子,明日,阿昱要在朕身边护卫。况且,杀鸡焉用牛刀?你舅舅教教你们打打兔子狐狸正合适。” 皇帝语气没有任何变化,太子脸上却是火辣辣的。杀鸡焉用牛刀?长安侯,就是那大器了呢。 太子离开之后,冉昱沉默了一下,然后拍拍椅子扶手,“周亦轩那个长舌妇是真不教点好的啊!” 皇帝看着他,这口无遮拦是姐弟俩家族传统?虽然说的是事实,可是多难听啊。 冉昱瞥了眼皇帝,这是觉得自己说他的大舅兄说得难听了?然后清清嗓子决定挽回一下,皇帝扶额,摆摆手,“你住嘴。” 冉昱:“?”我又怎么了? “长安侯回去休息吧,明日就看你大展威风了。”皇帝道。 这是被自己气着了?冉昱起身,“是,臣告退了。皇上早些歇着。”说完冉昱转身离开了皇帝的房间。 皇帝叹口气,“这姐弟俩...” 元桁忍笑,也就只有琛主子与侯爷能叫皇上这样了吧? 第二天一早,号角声便响了起来,队伍集结,皇帝换上了一身骑装,与身边玄色骑装的长安候看上去很像是兄弟俩。 冉昱理了理身上的箭袋,与其他人一样看向皇帝。 皇帝笑笑,“此次狩猎,诸位爱卿可大展威风。谁能胜过长安侯,朕重重有赏!” 言罢,原本摩拳擦掌蠢蠢欲动的众位武将们都有些打怵。文臣们大多都是来凑个热闹的,基本上能打了个兔子算是不错的了。君子六艺,射、御两术怕是已经叫他们忘了个干净。 所以大家听到了皇帝的话之后,看向了正垂首擦弓的长安侯。青年面如白玉,眉目俊朗,穿着一身玄色骑装,修长五指握着乌木大弓身姿挺拔。 皇上把长安候作为目标,谁能越过他去?看样子,今日这祭天狩猎,又是长安侯大出风头的日子啊。 众人所料不错,号角声响,长安侯吹了个响亮的口哨,身下的黑色骏马立即撒开四蹄狂奔出去,瞬间便将所有人丢在了身后。 冉昱的马,是赫多人草场上的马王。是他一回跟赫多人新首领喀什曼喝酒定下的彩头。两人比骑马,谁先到终点谁得到驯马的资格。 结果冉昱先胜,喀什曼说,这马王他驯过,没成功还踹了他一脚,叫首领在床上躺了两天才能起来。 冉昱笑出一口白牙,甩掉了自己的佩刀腰饰,走向了草场上的黑色骏马。 在僵持了接近两个时辰之后,赫多人全都出来围观了。因为这匹马王,在六人合力之下才被勉强抓住,结果首领没能驯服它。现在这个汉人的将军,竟是跟它僵持了这么久的时间?! 最终,在冉昱力竭之前,他重重的把骏马的头颅压了下去翻身上马! 骏马嘶鸣,撒开四蹄在草场狂奔。冉昱犹如驾着黑色乌云腾飞在赫多人的草场之上! 赫多人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喝彩,包括喀什曼。这位冉将军,果真不愧是能够打服他们的英雄!赫多人慕强,冉昱的表现,叫他们服气! “追上长安侯!” 武将们纷纷跟上,一瞬间,人潮拥挤。 皇帝一笑,“走!朕也去瞧瞧阿昱的英姿。”说完一甩鞭也在宋安齐和一众骑兵护卫之下跟上了人群。 身后,是一干文臣和追随在太子身后以周铮为首的各家公子们。 少年们看着冉昱的英姿,全都爆发出了钦佩的惊呼。他们没有怎么见过冉昱,所以不知道自己的父辈,在这位比他们大不了几岁的侯爷手中,是怎么样的抬不起头来。 太子爷坐在马上,看着远去的人群,抿抿嘴。冉昱,真的是人吗? 冉昱在追一只红狐,很大,动作非常灵活狡猾。他身下的马,动作很轻,极有灵性的避开了地上的枯枝。 他想给冉嫮猎这只红狐回去做一个手暖。或者随便她想做些什么。冉嫮喜欢红色。 他悄然翻身下马,按住了箭袋和背在身后的弓,他拍了拍马头,骏马安静的立在原地不动了。冉昱自己压低了身子往前走去,悄无声息的。 他搭弓,锋利的箭头对准了狐狸的脑袋。微微闭目,眼中只有那一抹火红。 那只狐狸似乎是感受到了杀意危险,但是却没能发现危险究竟来自于哪里,下意识要逃跑的时候,箭矢犹如飞速掠过的流星一般击中了它。 冉昱微微一笑,大步上前去,将狐狸捡了起来,打量了几眼,还不错。有这么大,如果能再遇见一只就可以拼一件斗篷了。 突然,有呼喊声响起,“长安侯!” 冉昱皱眉,翻身上马,向着发声处而去。 他因为看见了这只狐狸而离开了大部队,这会儿是怎么了?皇帝出事了?不应该啊,宋安齐带着一队骑兵在身边,怎么样也能抵抗下来才是。 皇帝那边倒不是出事了,两只熊出现在了他们前进的路上,皇帝一箭将小熊射杀了,母熊便发了狂,追着众人跑。宋安齐一行护送着皇帝回到了安全地带,却不曾想经过了太子和一众公子们的狩猎区。 太子殿下和周铮公子不知情由,还以为出风头的时候到了,两支软绵绵的箭射在了母熊面前,瞬间将其激怒,也不追着皇帝一行人跑了,转身去攻击这帮人了。 所幸周亦轩与一支骑兵就在身边,赶紧带着这些人上了一处高地,叫骑兵守着路口不叫黑熊从这里攻上来。只是也不是长久之计,母熊绕开路口,很快就能顺着树爬上去。 宋安齐护着皇帝不敢离身,就派了人赶紧去找冉昱。好在冉昱离得不远,听见了呼喊声便赶紧过来了。亲兵一边领着他往回走一边跟他解释情况。 听见了皇帝没事,冉昱就放松了一些,到了现场还坐在马上看了一会儿周亦轩大人抵抗黑熊的英姿。 “冉昱!”周亦轩这三两下哪里能抵抗黑熊,这熊掌都比他脑瓜子大了。不过是借着地势能够稍微用箭矢抵抗一下树上的试图爬上去的黑熊。 不过他准头虽然还可以,但是力道不大,对于皮糙肉厚的黑熊没有说什么威慑力。而且黑熊狡猾,看见周亦轩要攻击自己的眼睛口鼻就会往下爬躲进树冠里。 所以远远地看见了冉昱看好戏的样子,周大人那是气不打一处来。 第九十八章 再救溥融 “冉昱!”周亦轩大吼,“你还不救太子在那里耽搁什么?!” 冉昱神态悠闲,“周大人不正在为了救太子殿下奋力搏杀吗?”他说着还鼓了鼓掌。 “冉昱!你要是再......”周亦轩正要再说话,黑熊猛地一扑就要跃上高地,连太子在内的公子们都给吓得往后连退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惊叫出声。 突然一支箭矢以穿云之势飞射而来,将黑熊的扑势阻拦,却又不直接射中它。 黑熊往回缩,对着周亦轩露出了獠牙,发出了不甘的吼声。 周亦轩看着懒洋洋放下长弓的冉昱,恨的牙痒痒,“冉昱!你这是将太子的性命当做儿戏吗?!” “周大人言重了,本侯看着周大人凶猛搏斗黑熊,实在是钦佩极了。”冉昱扬声道。 在后头围观的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长安侯这睁着眼说瞎话的本事见长啊。 周亦轩凶猛?他都快要吓尿了。不过是皇帝就在不远处看着,他又不能扔下这些半大小子自己逃跑。更何况自己的太子外甥还在这里呢! 不过,长安侯这样,真的不会惹怒皇上吗?毕竟太子还在危险之中呢!想着,众人偷眼打量着皇上。 皇帝面无表情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但是也没有出声叫长安侯立即将众人救下来。 冉昱转头看向皇帝,“皇上,若是臣将这黑熊猎得了,可不可以请皇上赐给姐姐做褥子?” 皇帝这会儿才露出笑来,隔空点了点冉昱。他为何会去猎熊?也不过是想着给冉嫮做点什么。小熊刚好给她做个斗篷,这只母熊,刚好可以做褥子。 冉昱笑笑,抬手取箭搭弓瞄准了黑熊的脑袋,“周大人,你快些将那熊引出来,本侯得瞄准脑袋才是。” 周亦轩险些一口气上不来,看了远处的皇帝一眼,只能强打起勇气来大吼一声胡乱的挥刀激怒了那只黑熊。黑熊怒吼着爬上来一些就要伸出熊掌去拍死眼前这人。 然后,冉昱的箭就射了过来。一箭接一箭连射三箭!第一箭射在了黑熊的眼睛上,第二箭射在了黑熊的脑袋,第三箭与第二箭的位置只差分毫! 而且箭矢插在熊身上还在剧烈颤抖着,由此可见射箭之人的力道之重! 黑熊凄厉的嘶吼着掉了下来,重重的摔在地上,扬起了好大的尘烟,冉昱的马自己往后退了些。警惕的看着尘烟之中。 不过这三箭下去,黑熊死的不能再死了。冉昱自己倒是很放心。不过事情做全套,他调转马头跑上高地亲自去迎那些半大小子。 高地之上,看见了冉昱三箭杀死这只熊,公子们都欢呼出来,绝地求生,不过如此。 看见长安侯亲自来迎他们,公子们都激动地站了起来。 冉昱翻身下马,就要说话,眼神却是一凝。身后的护卫们也都立即停了下来,不远处周亦轩跑了过来,就要说话,冉昱侧脸,眼神锋利,做了个手势。 周亦轩怔住,也看向了小子们身后,那棵大树之上。 冉昱道:“都不许动。” 他微曲双腿,一手往前伸,慢慢的移动着。 周亦轩的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那棵树上,半悬着一条黑底红环的大蛇,蛇信子正对着太子的后脖颈。 小子们都紧紧的绷着身子,连呼吸都屏住了。他们也不是真的傻,看冉昱和周亦轩这样,就知道身后是有东西了,不过越是看不见,越害怕。 周铮脸都吓白了就要对着自己老爹说话,冉昱一个眼神过去,吓得周铮立即闭上了眼睛。 周亦轩这时候哪里敢说冉昱的,他还要庆幸这杀神一个眼神就止住了自己儿子的动作。 冉昱慢慢扬手,看着那蛇的注意力转移到了自己的手上,他声音很轻,“你们慢慢蹲下,一定要慢。” 闻言,小子们恨不得赶紧趴下,却又不得不按照冉昱的话去做,慢慢的蹲下去。 冉昱的眼神一直没有离开这条蛇,走到合适的位置,他突然极快的往前一个跳扑,伸出去的右手紧紧的捏住了蛇头!然后他在地上一个翻滚没有撞着这些金贵的小土豆们。 那蛇被捏住了头咬不着冉昱,便紧紧的缠住了冉昱的手疯狂扭动着。 半大小子们这才瞧见了身后的东西究竟是什么,都吓得眼泪汪汪的。 冉昱道:“周大人,还不赶紧护送太子等人下去?!”周亦轩这才如梦初醒般,跟护卫们将太子与这些公子们一同护送了下去。 皇帝问道:“阿昱呢?” 周亦轩没有说话,太子也一副还没缓过神来的样子,护卫答道:“方才高地之上,有蛇伏击太子等人,侯爷徒手擒住了那蛇,此刻还在处理。” 护卫语气中满是敬佩,在场之人都能听出来。 这一趟狩猎,叫冉昱在文武百官心中的凶威更上一层楼了。 不远处,冉昱看着手中的蛇,左手从腰间拔出匕首,将这蛇生剖了。 很快,蛇死透了,松开了缠绕着冉昱小臂的身子,软软的垂了下来。 冉昱看着自己一手蛇血,笑笑,走到树下将一块玉佩捡了起来。 成色极佳的玉佩沾染蛇血,顿时变得污浊。 冉昱将玉佩捏住,翻身上马。 夜里,皇帝赐宴随行官员,长安侯猎得了鹿,熊,蛇,狐狸,及其他动物不等。 滚烫的鹿血倒入清酒之中,迅速摇匀,一杯鹿血酒就得了。篝火前,冉昱笑着端起来,一口饮尽,几乎是瞬间,浑身热烫了起来,将他脸庞都染红了些。 皇帝朗声大笑,跟他一起满饮一杯。太子对鹿血酒跃跃欲试,但是皇帝却没有允许。鹿血酒过燥,太子今日又受了惊吓,不适合饮这酒。 周亦轩倒是想喝,想想自己的妻妾都不在,这大补之酒无处发泄,何苦呢? 若是冉昱知道了估计要骂这人龌龊。鹿血酒虽说燥热,但是如何发泄,用不用发泄,全看个人心性了。冉昱冲个冷水澡就能酣然睡一晚上。 宴毕,长安侯被皇帝留下说话。 “宫里的消息。”皇帝将一张纸递给他,“想必一会儿你自己也能收到,就不必那样麻烦了。” 皇帝的话里满是调侃,没有什么恶意。 冉昱坦然接过纸张看了起来,然后脸色就冷了。 第九十九章 要杖杀 趁着皇帝不在宫里,皇后叫自己母亲荣兴公夫人递了帖子,带着两个聂家的小姐入宫来叫她看上一眼。 若是两个只会梨花带雨招惹的太子不务正业的,那她就得想法子处理掉才行。 聂家姐妹进宫的事情不是个秘密,有心打探宫里消息的人都知道了,还在背地里笑话皇后娘娘这是想当婆母的心。 冉嫮自然也知道了,不过她知道消息的地方是在御花园里。这会儿天气不错,以前天天用的香露膏子,现在冉嫮用的少了,就喜欢去御花园里转转。 低位嫔妃们偶尔遇见过几次之后,便都不敢再往御花园里来了。琛贵妃现在出个门声势浩大的吓人极了,除了贴身的觅霜寄露两人,宫人内侍一大串,还得有内卫军跟着。 都知道皇上对琛贵妃这一胎有多重视,人们看见了她哪里还有敢靠近的?冉嫮知道她们的心思,也乐意她们避开自己,否则还要一个个行礼跪一地的打几句机锋没得平白累人。 冉嫮站在树荫底下,额上有微微的汗意,“得了,今儿就走这些,回...” 德泉站在不远处垂首,等着回话。冉嫮招招手,“怎么了?” “今儿皇后传了荣兴公夫人进宫说话。”德泉道,“聂家那两位也跟着进宫来了。” 冉嫮挑眉,“皇后娘娘这是要先验验货?”她话说的难听,但是皇后就是这个意思。 “人已经来了,不一会儿估计就要经过这里。” 冉嫮摆手,“咱们避开些,免得一会儿见着了。” 她想的倒是好,但是她带着一大串人,老远开始就站着了,瞎子才看不见这阵仗。 远远的,荣兴公夫人声音压低语气严肃的教导着两位聂小姐,“别东张西望的没得叫人家觉得你们两个小家子气没见过世面。不过就是御花园,以后进了太子殿下后院,什么景色你们看不到的?” 聂家两位小姐在荣兴公府这段时间,没少受荣兴公夫人的气,自己现在是罪臣之女,没有什么底气,只能先咽下这委屈,低声应诺。 荣兴公夫人看着这一路的阵仗,还以为是皇后特意安排用来显摆给聂家两个姐妹看的,只不过越看越不像,她心里也开始打起鼓来。 直到看见了正要离开的冉嫮。 荣兴公夫人心里难受了起来,这位已经是琛贵妃了,而且还怀了孩子。今时不同往日,当初她都敢在皇后和自己面前甩脸子,现在更是金贵了。 聂家两姐妹同样看见了她,心情更加复杂。这位娘娘的盛宠,她们在家中的时候听闻,皇上南巡的时候她们亲眼所见。 她的亲弟弟长安侯,一手颠覆了自己的家族,将自己姐妹俩变成了罪臣之后,再无任何荣华富贵的可能。 聂虹筠的手紧紧的握起来,垂下眼睛不敢叫冉嫮看见自己眼中的恨意。 冉嫮心里叹息,带的人多了也不好啊。这还没起身呢,人就过来了。她站定,荣兴公夫人不得不带着人过来跟她请安。 “臣妇见过琛贵妃娘娘,娘娘安康。”荣兴公夫人行了半礼。但是聂家两姐妹却都是要行跪礼的。 “臣女见过贵妃娘娘。”姐妹俩跪下垂首行礼。 冉嫮看了一眼觅霜,她有些乏了,不愿意说话。觅霜与她对视一眼,便知意颔首。 觅霜走上前一步,“夫人,皇上将两位小姐交由荣兴公府教养,如何越发不懂规矩了?” 荣兴公夫人脸色一僵,一个婢女,哪里来的胆子说她? 冉嫮由寄露搀着坐下,微微一笑,“夫人,觅霜现在是御侍女官,提醒您一声,不为过。” “聂家现在已经是罪臣之家,两位小姐因着是事发前许了太子,侯爷心善,将二位带回皇城。故而,两位小姐,现在只可自称民女,而非臣女。若要称臣女,那得称,罪臣之女。”觅霜声音沉稳清淡,在两位聂家小姐耳中却是高高在上带着不屑嘲讽的。 聂虹萱还好,聂虹筠却是难受极了。她一双手在袖中紧紧握着,咬住嘴唇垂首。 罪魁祸首却还这样高高在上的嘲讽她们?若没有长安侯,她们现在还是姑苏知府的嫡女! 冉嫮侧着脑袋,看着跪在下面的两位小姐,笑着道:“本宫想与两位小姐叙叙旧,不如夫人先去凤朝宫坐会儿?” 聂家两姐妹闻言脸都吓白了,到皇城来了之后,她们更知道了冉氏在宫中是何等的尊贵。若是荣兴公夫人将她们丢在这里,那琛贵妃要是想对她们做什么岂不是易如反掌? 两姐妹可怜兮兮的看向了荣兴公夫人,“夫人...” 荣兴公夫人正要说话,冉嫮却收敛了笑,“寄露,本宫肚子有些不舒服。” 她现在可是怀着皇上期待无比的龙胎,此话一出,寄露还没说话,凉亭附近的内卫军全部按住了刀鞘,气势骇人。 荣兴公夫人哪里见过这阵仗,脸色一白,勉强笑笑,扶住了身边凤朝宫宫女的手,“娘娘...既然如此,不如留这姐妹俩跟您说说话也好...” 冉嫮笑着颔首,“那便不送夫人了。” 她站起身来,“两位小姐跟本宫来,我们去屋里坐着说话。” 寄露扶着她,走过台阶,走到了聂家姐妹俩身边。姐妹俩转了个方向跪着回话,“是。” 她们的膝盖一动,聂虹筠的膝盖就压着了刚好经过的冉嫮的裙摆。 冉嫮被后头的拉扯力一带,脚下立时步伐一乱就要崴脚! 寄露反应极快往后错了一步,向上一托将冉嫮稳稳扶住。还不等冉嫮说话,她脸色阴冷一脚便踹在了聂虹筠身上,“你找死!” 聂虹筠被寄露一脚踢中心口,脸色立时惨白,捂着胸口就昏了过去。聂虹萱大骇,哭着将人抱住看向了冉嫮。 “琛贵妃娘娘,筠儿不是有意...您的婢女怎么能...” 觅霜拍拍冉嫮的背叫她安神,“来人!将这两人抓住!”冉嫮没有说话,看着内卫军上来将聂家两姐妹分开拉了起来,即便是“昏迷”中的聂虹筠。 冉嫮缓了缓,才靠在觅霜身上,轻声道:“拉去处刑司,杖杀。” 这会儿不仅是聂家两姐妹,还有荣兴公夫人都惊呆了。轻易就要杀人?!这琛贵妃也太凶了些! 第一百章 给皇后送礼 “拉去处刑司,杖杀。”冉嫮轻飘飘的几个字叫在场的几个人都吓破了胆。 聂虹萱惨叫一声,哆哆嗦嗦的看向了荣兴公夫人,“夫人救命!我们是太子的人啊...夫人救命!!” 这时候聂虹筠也装不下去了,睁开了眼睛又怕又恨的,不敢再看冉嫮。她弟弟杀了父亲叔伯,她这是要杀了自己两人吗?! 这姐弟是魔鬼!是恶鬼! 还不等荣兴公夫人说话,冉嫮道:“夫人,这位二小姐可是刚刚险些害得本宫崴脚摔跤,你说要是本宫的肚子有什么意外的话...” 荣兴公夫人一颤,正左右为难,说不出话来。 冉嫮没什么耐心,摆手,“带走。打死了来回话。” 那边姐妹俩惨叫起来,终于喊来了一个救星。 这边的闹剧,有心人都看在眼里,赶紧就去报给了皇后,皇后立即就赶了过来。不为其他,聂氏姐妹是自己叫进宫来的,结果一来就叫打死了,外人还不知怎么说她这个皇后的呢! “住手!”皇后急匆匆赶来,就看见了在内卫军手里挣扎惨叫的姐妹两人,皱起了眉。 这成何体统?! 冉嫮看着皇后,却是坐了下去。觅霜寄露一左一右站在身边。 “皇后娘娘怎么有闲心来御花园逛逛?还是说,专程来接您的两个好儿媳妇的?”冉嫮接过觅霜手中的帕子擦了擦手,笑道。 皇后这会儿见她坐下了反而安心了,她肚子里的孩子若是有丝毫万一要赖在自己头上,那皇上与自己最后的那一点体面,才是真的要没有了。 “琛贵妃有了孩子,怎么还这么大的气性?”皇后皱着眉轻声问道,“老远就听见了你这里喊打喊杀的,还有什么闲心来逛御花园?” “那不妨问问您的好儿媳,是如何险些叫臣妾在她脚边摔死的。”冉嫮道。 皇后眉心一跳,目光狠厉的看了过去,这聂家两个蠢货!莫不是记恨冉昱杀了他们家人,便要在冉嫮这里报复不成?! 皇后猜对了。还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这清奇的脑回路,也就她们能一样了。 “皇后娘娘救命...民女不是有心的...民女是无辜的...”聂家两姐妹看见了皇后,就像看见了自己的救命稻草,赶紧呼救。 皇后皱眉,“把人给本宫放下来!这成何体统?!” 内卫军没有动,冉嫮摆摆手,这才将两人放下。聂姐两姐妹膝行到皇后脚边,哭哭啼啼的将事情说了,全然都是她们不经意,只是为了回琛贵妃的话才转身不小心压住了琛贵妃的裙摆... 皇后心里暗骂这两个蠢货,却又不能不为两人说话。若是叫冉嫮把这两人打死了,外头传她皇后的闲话,以后太子议亲便是难事了。 毕竟谁敢把女儿嫁给被妾室压在头上随意打杀的中宫之后呢? “琛贵妃,你都怀着孩子了,还穿这样的衣裳不合适,更何况,皇上都不在宫中,就更不必了。”皇后道。 冉嫮没有动,弯弯嘴角,“难不成,方才的事,就怪我了?皇上在不在,跟我穿什么衣裳有什么关系?皇上喜欢的,又不是我的衣裳。” 皇后捏紧了手,这贱人! “琛贵妃为了孩子着想吧,别轻易要打要杀的,孩子还小,可要积些善缘才是。”皇后轻声道。 冉嫮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臣妾不忌讳这些。孩子要像长安侯一样才好。果决勇猛,才是好孩子。” 眼看着皇后都被琛贵妃压了下去,聂家姐妹俩都觉得自己是死期将至,骇得亡魂皆冒,对着冉嫮就用力磕头,“娘娘饶命,民女不是有心的...娘娘...” 冉嫮看她们这会儿磕头才是真心实意的,喟叹一声,“既然这么惜命,怎么就做些那么儿戏的事啊?” 她声音轻柔,却还是那样低哑的嗓子,听起来却叫人竖起了一身汗毛。 皇后开口,道:“琛贵妃,这两个人好歹算是太子的后院,本宫这个正经母亲都还没有要打杀的,你这个庶母,是要再替太子做一回主吗?” 冉嫮摆摆手,失笑,“哪里,娘娘言重了。太子的主,我可不再做了。随您吧,算是臣妾看您面子上,饶过一回。” 她抬手,寄露将她搀了起来,她皱皱眉,“累了。” 寄露招手,“把轿撵抬过来。” 内侍们赶紧将轿撵抬了过来,冉嫮坐稳了寄露才叫起。冉嫮坐在高处,低头看皇后,微笑,“娘娘,臣妾乏了,这便告退。” 皇后没有看她,冉嫮的仪仗离开之后,皇后才转过来,伸手先一人给了一巴掌。 “蠢货!” 聂家姐妹哪里敢反抗说话,只能捂着脸哭。 “陈嬷嬷,带着回凤朝宫去,别平白叫人看了笑话。”皇后疲倦的揉了揉额心,道。 ...... 冉昱看了眼皇帝,放下了手中的纸。皇帝叹息摆手,“得了,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去吧去吧,别叫朕看你一张冷脸了。” 冉昱笑笑,转身出去了。 元桁躬身行礼,然后看向皇帝,“皇上不怕长安侯冲动行事?” “冲动?这小子什么时候冲动过?朕的琛贵妃才是冲动的那一个。”皇帝失笑,“罢了,朕全当不知道。” 冉昱走出行馆,空无一人的路上,走出来一个牵着马的人,“侯爷?” “给我送个东西回去,送到觅霜手里,告诉她,”冉昱将手中的东西举起,对着月光,看见了不一样的风景。 “告诉她,去凤朝宫里给皇后娘娘送个礼物。”冉昱将手中的玉佩装进了锦囊里。 那个玉佩成色极好,种水通透,刻着龙飞凤舞的一个周字。那是周铮身上掉下来的。染着蛇血,斑驳,血腥。 “若是娘娘愿意,本侯可以好好照顾一下周铮公子。” “是。”来人双手接过锦囊,翻身上马,快速离去。 冉昱背着双手,站在原地不动。 皇城,皇宫,长安宫里。 德泉将东西交给了觅霜,低声说了几句话。 觅霜神色郑重,“回禀侯爷,我知道了。会将事情办妥的。”她握紧了手中的锦囊。 第一百零一章 觅霜叫板凤朝宫 “皇后娘娘,长安宫的觅霜,说有事要求见娘娘。”请安过后,妃子们都散去了,陈嬷嬷突然来报。 皇后纳闷,琛贵妃今日没来请安,这会儿就算是来告假,也不是时辰啊。冉氏这是要做什么? 皇后将人叫了进来。觅霜进来,跪下行礼,“奴婢见过皇后娘娘。” “你来做什么?”皇后眼中满是警惕疑惑。觅霜现在是御侍,代表的是延极宫。所以这会儿,冉氏是要闹什么? 觅霜笑笑,拿出那个锦囊来,将里面的玉佩倒在手心里,“奴婢有个东西,想要呈给娘娘。”说着她双手托起玉佩,垂首。 陈嬷嬷走过来一看,脸色顿时就变了。莹润的玉佩上沾染着血迹,那个大大的周字,一下就叫她劈手拿起了玉佩。 觅霜收回手,腰板挺直的跪在那里。看着陈嬷嬷快步走过去将玉佩呈给了皇后。 看着手中的玉佩,皇后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她一字一顿的问道:“这是琛贵妃叫你来的?” 觅霜微微一笑,“主子怎么会拿得到这个玉佩?自然是侯爷的意思。侯爷叫奴婢给皇后娘娘传句话。” 觅霜直视着皇后的眼睛,道:“主子有孕,在宫中多有仰仗皇后娘娘照料。推己及人,侯爷也会在宫外好生照料小公子的。” 周铮是她兄长周亦轩唯一的嫡子,也是荣兴公府唯一的嫡子。 “好!好一个长安侯!”把她在宫外唯一的命脉掐住了,叫她本打算在这最好的时机动不得冉氏一根头发。她本打算用聂家两个蠢货去下手的,可是现在...... 冉昱自然不会傻到用太子去威胁皇后,那样是触犯了皇帝的底线,而不是皇后。 觅霜含笑垂首。 皇后的目光淬了毒一般的看向了觅霜,“本宫奈何不得冉氏两人,还不能对你一个贱婢如何吗?今日你替长安侯来传这话,你是不预备回去的了?” 觅霜闻言依旧笑答:“侯爷仁爱,命奴婢传话后半个时辰内复命。迟则,必会认为娘娘您是不同意侯爷的提议了...奴婢一条贱命,能有小公子作陪,倒是不冤。” 皇后抬手将茶盏掷了下来,觅霜跪着也不躲不闪,任由滚烫的茶水泼在了身上。 “滚!去告诉冉昱,本宫不会动他姐姐。若是本宫侄儿有半点不妥,本宫要她姐弟两人偿命!”皇后怒叱。她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被这姐弟两人拿捏,真是岂有此理! 觅霜含笑退出了凤朝宫。 长安宫 寄露看着觅霜脱掉衣裳,看着里头烫红的皮肉,眼睛都红了,“你吃罪了,早知道叫我去了。” 觅霜一边接过她手中的干净里衣穿上,一边笑,“就是不放心你那炮仗似的脾气才没告诉你...也不算什么大事。你不在主子身边,来这儿干什么?” “主子还没醒,我见你早上没去就知道有事。”寄露道,“我叫舒月守着呢,来看你一眼我就要过去的。” “你快些去,舒月年纪小些,怕是主子一会儿醒了不方便的。别叫主子知道了。”觅霜催促道。 “别叫我知道什么?”门口,女人轻哑的声音响了起来。 二人一惊,转身看向门口,那里,身着华服的女人就站在那里,目光清冷。 “主子!”两人赶紧起身行礼。冉嫮身后的舒月哭丧着一张小脸——倒不是她没伺候好主子,而是觅霜姐姐跟寄露姐姐都不在身边,主子一看就知道有事,她也不敢拦着主子啊。 “我要扒了冉昱的皮!”冉嫮跨进门来,扶起两人,接过寄露手中的药膏亲自给觅霜上药。“他手伸得够长的,还指得动你们了?” 觅霜眼睛泛红,赶紧去拦住冉嫮的手:“些许小伤,别脏了主子的手...” “坐好!”冉嫮瞪她一眼,“他在外头不知道就算了,你们跟在我身边这么久还不知道内情?皇后动不了我,值得你们巴巴的跑去凤朝宫讨罪受?” 觅霜只能坐着将衣裳撩起来一些,让冉嫮给她上药,一边轻声道:“侯爷不过是关心主子罢了。” 冉嫮没有说话,只是小心地将烫伤药轻轻地在觅霜皮肤上抹了一层,然后净了手,嗔了一眼觅霜,这才开口,“这几日好生歇着,不需事事都劳动咱们觅霜姑娘亲力亲为了。你们带了舒月这么许久,她也能分担些了。” 舒月上前来对着觅霜寄露一笑,“觅霜姐姐就好好歇着,奴婢会跟着寄露姐姐好好伺候主子的。” 觅霜理好衣裳,笑笑,“是,托主子的福,奴婢歇几天懒。” “你躺着,回头我叫御医院指个医女来给你瞧瞧,别留了疤。”冉嫮起身,“开了药你就好好吃,我会监督的。” 冉嫮少有这样絮絮的嘱咐她的时候,觅霜含笑听着点头,乖顺的躺下了,冉嫮这才离开。 觅霜闭上眼,弯起唇笑了。跟了个好主子,是她跟寄露的幸。 很快,在狩猎场的冉昱就收到了回信,他擦刀的手一顿,“觅霜受伤了?” “些许小伤,娘娘已经着人瞧过了,不会留疤。” 冉昱叹了一口气,担忧起来,“那就好...完了完了,回头姐姐又要揍我了。” 觅霜寄露跟冉嫮感情深,冉昱自然知道。他之所以放心觅霜去凤朝宫叫板就是因为觅霜稳妥,谁知道皇后却是急躁了些。 皇帝也在不会儿就收到了宫里的消息,他脸上看不出息怒,元桁小心垂首。 虽说皇上宠爱琛主子信任长安侯,可是这两人做出来的事可以说是无视国法了,这竟然还威胁道皇后头上去了。 “无法无天。”皇帝声音清淡,元桁的心也提了起来。然后就听见了皇帝声音又带着笑,“罢了,阿昱也是护姐心切,姐弟俩一样小心眼。” 元桁松了一口气,果然这姐弟俩简在帝心,如此都能轻易过去,皇上话里话外分明就是偏袒护持之意。仿佛完全没有听见长安侯话中是用荣兴公府唯一的嫡子在威胁皇后似的。 第一百零二章 觉察 果不其然,回皇城后,冉昱被冉嫮捏着耳朵好一顿臭骂,看得皇帝坐在一旁喜不自胜。 自己总在这臭小子手里吃亏,这回看娇娇好好收拾他!冉昱皱着一张脸,对着一旁的觅霜道:“觅霜姐姐快些帮我拦拦她,一会儿累着了。” 觅霜也是失笑,赶紧跟寄露来将冉昱一左一右的拉住了手,好生劝了几句这才叫冉嫮坐下喝了半杯水,放过了冉昱。 冉嫮看向皇帝,挑眉,“皇上笑什么?” 皇帝一愣,清清嗓子,“娇娇看错了,朕何曾笑了?” 冉昱看着他,挑起眉头来哼了一声——皇上也忒不讲义气了。 皇帝淡定喝茶——义气一会儿再说,你姐姐最近脾气不好,死道友不死贫道的道理,长安侯不会不懂吧? 冉嫮的身孕已经足两月了,却依旧没怎么显怀,只是口味脾气倒是变了许多。 再加上幸好天气逐渐变冷了些,她夜里睡觉也就没那么难受了。 冉昱出宫回家,冉嫮的神色明显不好了起来,她站起来,“我送你去宫门口。” 冉昱想说别累着了,但是看着冉嫮的脸色,叹口气,“好。”他亲手扶着冉嫮,“咱们慢慢走,叫轿撵在后头跟着,一会儿累了就坐着。” 皇帝看着冉嫮明显是舍不得冉昱,摸摸鼻子,“等娇娇胎像稳固了,朕带着娇娇去长安侯府住几日,可好?” 冉嫮顿时惊喜,“真的?皇上不许诓骗臣妾!” “自然不骗娇娇。”皇帝站起来,“朕不便送阿昱,你们姐弟俩自己去吧。” 冉嫮美滋滋的挽着冉昱的胳膊往外走。 皇帝失笑,这脾气,说风就是雨的。 长长的宫道上,一路上的宫人内侍们看见了冉嫮冉昱姐弟俩都要跪下行礼将头深深埋下。这姐弟俩现在可谓是大泽前朝后宫最得势的两位了,若是不小心冲撞了,这条小命还不够赔的。 冉嫮挽着冉昱,冉昱放慢了脚步,陪着慢慢走,听她说话。 他们身后是觅霜寄露,再往后是一长串的宫人仪仗,隔得很远。 冉嫮轻声道:“我问过了觅霜了,今天也特意去请了安仔细观察过。怕就是...” “以往有迹象吗?”冉昱问道。 冉嫮叹口气,“从皇后有孕起,我就感觉她不大好。虽说有孕的女子,性情脾气会变化多些,但是这也太奇怪了。后来皇上跟我说,皇后是用了荣兴公夫人给的一个方子。吴子元也看过方子了,说是里头有刺激性的东西。” 她目视前方,声音很轻,“现在方子就在吴子元手里,你出宫之后办两件事。你自己心里有数,皇上这边,我会去说。” “我有数,你放心吧。等有了消息,我再进宫来。”冉昱道,“你自己注意些,凤朝宫能不去,就别去了。” 冉嫮颔首,“别操心我了,在皇城还忧心着内卫军的操练,你这劳碌命没改了是不是?” 冉昱笑笑,握了握冉嫮的手,看向她的小腹,“等我外甥出生,长大了我就轻松了。” 那时候,大泽肯定今非昔比。 冉嫮弯弯嘴角,“是,那多仰仗长安侯指导。” 冉昱挥手转身,“我走了,过几日再进宫来看望你。” 冉嫮站在远处,看着冉昱的身影慢慢消失,看着宫门慢慢关闭,站了许久。 直到皇帝将一件轻薄的兜帽斗篷披在了她的身上,她闻到了自己常用的香露膏子的味道。 冉嫮侧过脸抬头看他,“皇上不是说不送阿昱吗?” 皇帝也看着关闭的宫门,笑笑,垂下头看冉嫮绝美的面容,“谁说朕是来送他的?朕是来接娇娇的。” “皇上,臣妾有事要跟皇上说。”冉嫮的话,被宫人的传报给打断了。 “皇上,惠妃娘娘在处理宫务的时候,疲累昏倒了。” 冉嫮收敛起脸上的神情,看了一眼皇帝,垂目看向了地上的宫人。 “传御医,去宜庆宫看看。”皇帝握住了冉嫮的手,“朕先送你回长安宫。” 冉嫮笑笑,“皇上还是先去宜庆宫看看惠妃姐姐吧,她一向低调又劳累的,怕是帮着皇后娘娘处理宫务累着了。” 皇帝没有听,将冉嫮抱起放在了轿撵上,“走,先去长安宫。” 冉嫮没有再劝,而是看着行在轿撵前面的皇帝,没有再说话。她看着来传话的宫人,弯起了嘴角。 这位惠妃娘娘,是要出招了? 冉嫮对惠妃的印象其实比对怡妃还要深些。怡妃的冲撞鲁莽和心思都写在了脸上。但是这位常年隐居深宫吃斋念佛的惠妃娘娘,可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老好人了。 只是这位老好人,看样子手上也不干净呢。毕竟...冉嫮笑笑,晕倒了?这宫里,就没有平白晕倒的时候。 她垂下眼睛,跟一旁的觅霜对视了一眼,觅霜知意。她碰了碰寄露的手。 寄露慢了一步,与身后的德泉行在一起,一句话的功夫,又悄然追了上来。 这一切不过眨眼之间,自然极了,而且根本不瞒着御前的人。元福咂咂嘴,琛主子这又是要做什么呀? 皇帝直到冉嫮坐在了长安宫里才离开,这会儿御医都已经到了宜庆宫了,大公主宁慧也在。 她正坐在母亲的床边拉着惠妃的手说着话,听见了传报赶紧站了起来对着大步走进来的皇帝行礼,“宁慧见过父皇。” “宁慧起来。”皇帝摆了摆手,坐到了床边按住了要起来行礼的惠妃,“不用起来,还好?” 惠妃温婉一笑,“倒是叫皇上担忧了,是臣妾的不是。” 宁慧站起来,“母妃怎么这样说?您是怀了身孕,又这般疲累才晕倒的。” 皇帝眼中的情绪意味不明,他笑了起来,“惠妃有孕了?”他侧过脸看一旁的御医,“多久了?惠妃身子可还好?” 御医跪着回话,道:“回皇上,惠妃娘娘的身孕,有将近两月了,胎像稳固,只是惠妃娘娘身子有些虚弱。还是要注意休养才是。” 皇帝一想,便能算到日子。 南巡回宫后,皇后身体有恙,娇娇又是个惫懒的,惠妃一力承当宫务,自己为表关心,确实在宜庆宫留宿过几回。 没成想... 皇帝这时候的第一反应是冉嫮会如何想。 第一百零三章 成瘾 皇帝没有在宜庆宫留太久,即便是惠妃有孕,且大公主也在。他允许宁慧在母亲身边照顾着,便不必回朱雀馆了。宁慧又是开心又是难受。 开心的自然是可以在母亲身边陪伴,难受的是,即便母亲有孕了,父皇还是说走就走。 她听说,宫人去禀报母妃晕倒的时候,父皇正在宫门口接琛贵妃。而且将琛贵妃送到了长安宫里才来宜庆宫看望母妃。 送走了皇帝,宁慧坐回到母亲床边,挤出一个笑来,“母妃,宁慧陪您。” 惠妃摸摸自己的小腹,看着床帐顶上,意味不明的笑了起来。然后侧过脸看向大公主,温柔一笑,握住了女儿的手,“母妃有宁慧陪着,很开心。” 长安宫里,得知了惠妃是有孕了之后,冉嫮正经没有吃惊。皇帝在哪里留宿有没有叫水,她很清楚。所以,惠妃有孕,她不意外。 这位惠妃娘娘,是要在这时候旗帜鲜明的跟自己打擂台了?皇后有恙的那段时间,两人表面和气的相处了一段日子。自从南巡之后,宫权冉嫮全然抛了出去,不管是皇后收回去还是惠妃接手了,她通通不在乎。 现在惠妃是要把手里的宫权还给皇后?这个孩子能带给她什么?皇帝的宠爱?那不太可能。惠妃也不是皇后,她看着没有那么天真啊。 这位深藏不露的惠妃娘娘,到底是想要这个孩子,做什么呢?与自己抗衡?以谋日后? 冉嫮这里想得深入,皇帝已经踏入了内室,看见冉嫮躺在摇椅上,傍晚的霞光映衬的她宛如下凡的仙子。 皇帝不由得看得认真。 冉嫮在觅霜的提醒之下才回过神来,看见了皇帝,她伸手,寄露将她扶了起来,坐直了之后,冉嫮笑着道:“恭喜皇上。” 皇帝目光转到她脸上的笑容,坐了下来,“朕...” 冉嫮看向他,等他说话。一脸认真。 皇帝试图从冉嫮的神情里看出一点难受来,却没能达成目的。他这时候越发认识清楚——娇娇并不因为惠妃有孕而难受。 他知道冉嫮很聪明,并不求他真心的爱。但是... 皇帝突然握住了冉嫮的手,凑近了她。冉嫮不闪不避,眼神坦诚清明。 觅霜从他动作开始,就带着室内的人退了出去。 皇帝却只是这样隔着咫尺距离,看着冉嫮。 冉嫮纳闷,“皇上?”这又是怎么了?自己大度恭喜他,他怎么这样子?难道惠妃的孩子有什么问题? “娇娇...”皇帝轻声道,“惠妃有孕,娇娇看上去很开心?” “皇上多子多福,臣妾自然开心。”冉嫮道。 皇帝手掌一颤,他缩回手,坐直了身子看向冉嫮。冉嫮有些恍然,哦,他认为自己没有吃醋,没有难受,没有将他放在心上。 冉嫮笑着伸手覆在了皇帝紧握的手掌上,“皇上是觉得臣妾没有因为惠妃姐姐的有孕而难受,没有在意皇上?” 皇帝看向她,“娇娇一向清醒又聪明。”他起身,半俯下身来,一手捏住了冉嫮的下巴,说是捏着,不如说是轻轻地托着。“所以,跟朕日夜相处的这三年多,娇娇的心,到底在哪里呢?” “皇上,您是臣妾的夫君,是咱们孩子的父亲。”冉嫮笑着与他对视,“今日皇上既然说了这话,那臣妾也就跟皇上说心里话。我若求一生一世一双人,便不会入宫。入宫了,就准备好了,您注定不是我一个人的丈夫。” “我的心可以分很多处,就像您一样。我的心在您这里,在孩子这里,在阿昱那里,在大泽这里。”冉嫮拉住皇帝的另一只手放在胸口,“就像您一样,注定不会只因为爱一个人,便放弃您的江山大业。” 皇帝沉默了许久,坐了回去,然后伸手,用手背轻蹭冉嫮的脸,“你懂朕。” 冉嫮颔首,微笑。 “此间事了。”皇帝声音很轻很轻,冉嫮险些就听不到,“朕会允你,独宠也好,一双人也好,都依你。” 冉嫮其实听的不是很清楚,但是看着皇帝的脸,她笑着捧住了他的手握在掌心里,“好。” 只是,话说的轻易,谁又能轻易当真。 冉嫮收了心绪,便将开始被打断的话继续说,“臣妾有事要禀告皇上。” “你说。” “臣妾叫阿昱去吴子元家中问了一样东西。”冉嫮道。 皇帝的脸色瞬间严肃起来,“是皇后的方子?” 冉嫮点头,“正是。臣妾其实一直都很怀疑这个方子...皇后娘娘虽说...不是心有沟壑的人物,可是也曾经算作端庄得体...当然,有臣妾得您宠爱娘娘不甘心所以昏招频出的原因,但是心性的改变却尤为明显。” 皇帝拍了拍她的手,“朕曾经问过吴子元,他说,这个方子里,有许多刺激之物,虽说叫女子有孕容易些,只是剂量过大的话,容易伤身。” “怕不只是如此。”冉嫮叹息,神色有些忧虑,“这药,娘娘怕是服用了许久...现在可能还在用。” 她本没有怀疑这么多的,只是眼看着皇后的状态越来越不好,在凤朝宫的人传来消息说,皇后服药。 服的什么药却不清楚,只知道剂量越来越大,只要不服药就会性情暴躁,凤朝宫里已经打死了好几个宫人了。 冉嫮不得不考虑是那种叫成瘾的毒品。 皇帝神色一凛,“娇娇可确定?” 冉嫮垂下眼睛,“如果是这样,十之八九,应是那种叫人成瘾的药物。我也不能完全确定,阿昱在外头已经派人盯着荣兴公府了。也不知道荣兴公夫人是无意被人欺骗了偶然得到的方子,还是...” 皇帝自然懂她的意思,皇后这个方子是荣兴公夫人给她用来助孕生子的。皇后服药服的多了,就算怀上了孩子也并不好,那时候物吴子元就瞧出来了,皇帝还劝了皇后,只是皇后不听劝,生下了一个死婴。 如果说现在皇后还在服用那个药物,又是为了什么?皇帝已经不会再宠幸皇后了。这件事,皇后跟皇帝心里都很清楚。既然不是为了生子,那就只能证明——皇后离不开这药了。 第一百零四章 舍命加害 “反正你得宠无望了,何必叫冉氏那样风光呢?” “你还指望自己能有个孩子?得了吧,你进宫至今,皇上可曾碰过你一下?” “不如就去以命相搏一下,冉氏这样得意,你真的能忍受吗?” 刘贵人看着眼前的人,冷笑,“你又是个什么好的?李,婉,仪?” “自从南巡回来,皇上见也未曾见过你吧?御花园的花都叫你哭落了。那雨中赏景的法子,也不管用了?是不是连冉氏的一片裙角都比不过?” 李婉仪清冷的脸上闪过恼怒,“刘贵人,我不过是看你全然没有了出路,想要给你一分希望。你若不要,宫里有的是人想要!” “我没有了出路?”刘贵人看向窗外,这雨花阁真远啊,离着御花园,离着延极宫那么远,她看不见百花盛开,也看不见皇帝的身影。 李婉仪轻声道:“冉氏不喜欢你,皇上也因她厌弃了你,你还有什么出路?” 刘贵人的目光收了回来,看向了这位清冷美人,“那你的出路呢?你有出路?” 李婉仪道:“我与你不一样。” 刘贵人笑笑,“是吗?都是连冉氏吃剩的都捡不着的人,你我有什么不一样?” 连惠妃那个老女人都有了身孕了,她却连盛开都未曾盛开过,就要枯萎在这深宫之中了。 拜冉氏所赐! 刘贵人握住了手掌。 李婉仪将手中的瓷瓶放下,“这药,不管你用什么法子,送到冉氏面前去。不用多久,她就能再失去一个孩子,要是你运气好,她此生都不会再有孩子了。” 李婉仪清冷的声音此时在刘贵人耳中就像来自地狱的低喃,叫她没由的来的打了个冷颤。 “冉氏那样厌恶我,她怎么会收我的东西?” 李婉仪看着她,“刘贵人,凡事不能都给你铺好路,你得自己动动脑子,是不是?” 刘贵人看着李婉仪离开了雨花阁,那一袭青色衣裙在朦胧雨雾中飘然若仙。 她垂首看向了自己手中的瓷瓶,接近冉氏,在这后宫之中,难如登天。 十月,天气慢慢的冷了下来。冉嫮越来越嗜睡。觅霜悄悄地将外间的窗户打开一些通通风。 “主子,主子。”觅霜侧身坐在床边,将冉嫮叫醒,“该起了,早膳已经备好了。” 冉嫮试图将头往被子里面缩。 觅霜失笑,直接上手将人抱了起来,冉嫮一头乌发散乱垂落,她将下巴搁在觅霜肩上,“何时了?” “快到巳时了,主子醒醒神。”觅霜给她穿衣裳,“昨天不是说想吃桂花圆子?奴婢已经做了,再不起来一会儿凉了皇上又不让您吃了。” “皇上吃过了?”冉嫮又问。 “早朝前吃过一些东西了,”觅霜道,“方才元福来问您是否起了,皇上现在有事,怕是来不了。午膳估计得您自己用。” “嗯。”冉嫮应了一声,软绵绵的一点儿力气都不用,全叫觅霜跟摆弄孩子似的给她穿好了衣裳。 冉嫮洗漱了,看寄露给她梳头,自己低头看看自己已经能看出一点点弧度的小腹,“为何怀个孩子这样疲倦。” 她又打了个呵欠,寄露笑着松了松手,免得冉嫮低头的时候拉着头发扯着头皮了。 主子有了这个孩子之后,越发小孩子气了。 一小碗桂花圆子,淡淡的香甜,热气腾腾的放在了冉嫮面前,并着一小碟咸口的点心,一小碗粳米粥,几个小菜。 冉嫮都尝了几口,尤其多吃了两口桂花圆子,就被觅霜给把碗收走了。 “这东西实沉,仔细吃多了午膳不爱用了。”觅霜道,“今儿天气还好,主子一会儿出去走走。” 冉嫮抿抿嘴,觅霜现在越发话多了,以后做了小孩的掌事姑姑之后,怕不是更啰嗦? 觅霜侧过脸看了她一眼,弯弯眼睛,“主子腹诽奴婢什么呢?” 冉嫮睁大了一双半眯着的狐狸眼,叫觅霜寄露姐妹俩都笑了起来。 舒月进来换了外间的瓜果鲜花,看她们这样,也没忍住笑了。 有了孩子之后,冉嫮爱用的熏香就停了,常用些新鲜的瓜果鲜花净净空气的。 冉嫮吸吸鼻子,“今儿这花香味有些浓,舒月,把花儿拿走。” 舒月应诺,将那束金黄的桂花拿了出去。随手插在了门廊处。 冉嫮慢慢的在长安宫中走着,走到了惊鸿殿里,看着自己的身子,叹口气,“得有许久不能跳舞了。” “生下小主子之后,主子休养好了,想怎么跳都行。”寄露看她跨进门槛,伸手扶住她。 冉嫮转身,看她跟觅霜,殿中空旷,门口站着舒月德泉等人。冉嫮眨眨眼,“如何?” 觅霜寄露对视一眼,颔首。 冉嫮笑笑,随即软绵绵的倒了下去,寄露惊呼一声,“主子!” 长安宫急宣御医的消息插上了翅膀似的飞到了每个宫中。延极宫里,皇帝正在跟臣子们说着今年年底的事情,元桁便急忙来报,“皇上,长安宫请御医。” 皇帝正说话呢,闻言立即站起来往外走,“走。”他摆摆手,“众位爱卿散了。” 这个消息叫前朝的臣子们都神色各异,荣兴公看看,长安侯不在?要是在这里,知道这个消息,怕是要着急吧? 他们姐弟情深,这会儿应该要担忧些的。荣兴公笑笑,往外走去。 “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就请御医了?”皇帝来不及坐轿撵,自己快步往长安宫去,“昨天吴子元不还请了脉说一切都好吗?!” 元桁哪里知道的,一听长安宫请御医,也吓了好大一跳赶紧报了给皇帝。 长安宫里,吴子元被抬了过来,气还没喘匀呢,就赶着来请脉。 冉嫮坐在床上,侧脸看他,笑着道:“吴御医先缓缓,本宫现在觉得无甚大碍。” 她一张脸素白,却是眉目如画红唇微弯,眼眸漆黑的看了过来,叫吴子元心头凛然一颤,那双眼睛美则美矣,却是全然没有笑意,叫他生生无端提起一口气来。 吴子元缓了缓心绪,跪在床边给这位主子请脉。他慢慢拧眉,再探一次,脉象依然... 第一百零五章 刁钻手段 “娇娇。”皇帝大步迈了进来,但是在门口顿住了。他一路疾行而来,衣裳上带着外头的冷气儿,身上却是热气腾腾的,怕冲了冉嫮,只能站在那里等等。 冉嫮往门口看了一眼,看见了皇帝,笑笑,她手中正把玩着一朵粉嫩的菊花,招招手,“皇上来。” 皇帝走过去在床边坐下了,握住了她的手,“可还好?有没有哪里难受?” 冉嫮笑弯了眼睛,“皇上不如问问吴御医。” 皇帝转向吴子元,吴子元提着一颗心,自己的语气都半信半疑的:“娘娘的脉象非常好,很是稳妥。” 冉嫮看着年过花甲的吴子元这样都有些不忍心了,抬手示意,寄露便上前将这位御医首给扶了起来。 “吴御医医术了得,不必这样犹疑,本宫身子就是无碍。”冉嫮好笑道。 吴子元纳闷,一颗心却是重重的放了下去,没忍住抚了抚胡须好气又好笑,“祖宗,老臣年纪大了,可真是受不了这一惊一乍的了。” 冉嫮被他的话给说笑了,摆摆手,觅霜端了个篮子过来,冉嫮道:“倒不是我戏耍吴御医,只是真的有事需要您老看看。” 觅霜将篮子放得离冉嫮远远的,道:“吴御医,还请您来看看这个果篮。” 吴御医走过去,仔细的检查了一下篮子,脸色顿时就严肃了起来,跟觅霜对视了一眼,觅霜点点头,“奴婢正是觉察到了,只是不甚确定。” 吴御医叹口气,“觅霜姑娘机警,否则定有大祸啊。”他走过去,在床边跪下了,“娘娘睿智。此物,却是冲娘娘而来。” 冉嫮颔首,面色平静,“果然。” 皇帝虽然一直没做声,但是也听出来了他们话中的意思,目光看向了那个果篮。 他知道娇娇自从怀孕之后,屋子里的东西一贯谨慎极了,香料不用,却喜欢放些鲜花鲜果在屋子里薰薰的。就是怕有人在这里动心思,所以果子花朵的检查,都小心极了的,怎么还是叫人下手了? 屋子里都是自己人,外头有德泉舒月看着,冉嫮道:“觅霜。” 觅霜上前一步,跪在了皇帝面前,道:“这些东西,是在六七天前开始出现的。最开始的时候,奴婢并没有察觉出什么,因为味道淡极了,是主子先察觉到的。” “因着有孕,主子对味道有些敏感,所以在东西一进来的时候,主子就说果篮有异味儿。”觅霜语气不急不缓的,叙述有条理。 “奴婢就将果篮拿出去检查了。这些花儿全是舒月亲手去采的,也并不说定要哪一种,所以想在花儿上下手并不容易。奴婢又仔细检查了果子。”觅霜道,“果子从内务司直接送来,并不假手他人,所以若是果子有问题,那么内务司必然有鬼。” 觅霜拿起一个果子来,“在这果蒂之下,有小小的针眼,每个果子都有。而且...” 觅霜又把篮子拿起来,“这果篮日日都要随不同的果子,不同的花儿更换,可是每个篮子底部,都被抹了药。” 皇帝听得脸都黑了,这手段简直恶毒,要是没有觅霜在,在别人那里,这手段怕是轻易就要得逞! 冉嫮看向皇帝,“觅霜说这药,药性猛烈,所以即便是这轻微的一点儿,时间不长就能叫人流产。因而,臣妾便做了个假象,诓您跟吴御医来跟臣妾一起做个戏。好把这鬼给揪出来。” 她说到最后,细长的五指紧握,菊花娇嫩的花瓣细碎的落下,花香四溢。 皇帝道:“娇娇预备如何?” “这就要看您跟吴御医的戏演得怎么样了。”冉嫮道,她笑得狡猾,“反正,臣妾的戏码就是在床上躺着,至于其他,就得看您的了。” 皇帝被逗笑,“行,朕心里有数了,你躺着吧。” 皇帝还要说些什么,外头,德泉传话道:“长安侯求见皇上。” 冉嫮一下子皱起了眉,“阿昱这几日不是一直都在内卫军营中吗?” 皇帝略一思索,便冷笑一声,“怕是有人觉着你们姐弟情深,不愿长安侯被瞒着吧。”或者说,就是想要长安侯对他这个皇帝有怨念,气急了做些什么才好。 “传阿昱到这儿来,亲眼见见他姐姐。免得忧心。”皇帝道。 元桁眉头一跳,还是转身去传旨了。 长安宫是后宫,虽说离着延极宫近,与其他后宫相隔甚远,但是毕竟是后宫。现在长安侯已经不是领侍卫内大臣了,在后宫行走,确实是不太妥当。 冉嫮正要阻拦,皇帝摆摆手,“无妨,朕说了算。谁要是有意见,来找朕说。更何况,朕就在这里,还能如何?” 吴子元垂首不语。长安侯与他私下里也是接触过的,这位年轻侯爷,叫他欣赏非凡。看来皇上与这位侯爷,也是感情深厚。 冉昱本来在军营里,正在分批操练内卫军,不料亲兵来报,有人传来消息说长安宫请御医。冉昱一下子就料到了有事发生,但是他的第一反应便是,“谁传来的消息?是皇上派来的人还是琛贵妃?” 亲兵道:“都不是,是一个脸生的,我们抓住问过了,是有人给了他银钱,叫他来说的。” 冉昱皱起了眉,但是动作却不慢,“准备进宫。”他得先去收拾换换衣裳。 如果是皇帝的人来传话,那么应该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若是冉嫮自己,那么就是十万火急了。但是这样看来,应该就是有人想要故意惹事了。 冉昱冲了个冷水澡,换上了干净衣裳,就入宫求见了。不过不管如何,先确认冉嫮没事。 元桁请他到长安宫去,这倒是叫冉昱惊讶了一下。皇帝这么展示恩宠,会不会叫他人嫉妒?但是,跟他有什么关系? 长安侯笑眯眯的跟着元总管往长安宫走去,一边跟元总管说:“自从去西北之后,我还没有来过长安宫了呢。” 元桁笑笑,这位爷倒是一点不拘谨。也是,谁会在姐姐入宫前就跟皇上眼前挑选好了宫殿亲自参与布置安排的呢?也就这位爷了。 第一百零六章 将计就计 冉昱进门的时候,看见一屋子人,心里顿时紧张了一下,但是跟冉嫮的视线对上的时候,看见了冉嫮眼中的笑意,悄然安心。 他走过去,正要行礼,皇帝道:“来坐。你姐姐没事。” 觅霜搬了个圆凳过去,冉昱便坐下了,拉住冉嫮的手摸了摸,手心里那只手,手心温热,指尖也是暖暖的。他才松开手,“那就好,我方才在军营里得到消息,急的不行。” 他没说是谁给他送的消息,皇帝跟冉嫮也都没问。知道冉昱可以处理好。三人心里明镜儿似的。 冉嫮笑笑,“本来没打算叫你知道,宫里的事情,宫里解决就行。既然你知道了,也就算你一个吧。” 冉昱疑惑,“什么就算我一个?” 皇帝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登台唱戏,算你一个。” 冉昱明白了,他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是有人暗算你跟孩子?” 冉嫮微笑点头,“幸亏觅霜机灵,也亏得我鼻子灵敏。没有什么事情,怕你担心才跟你说一声的。” 长安侯破例以外臣身份入后宫探视琛贵妃,难道是琛贵妃有什么不好?前朝后宫都难得没有在这上卖弄做文章说什么于理不合的话来,而是都竖起了耳朵,听着消息。 若是琛贵妃这一胎有什么万一,那可真是天都不佑啊。连着堕了两胎的话,日后想怀上也不容易了。 御医院里,送到长安宫的汤药就没断过,只是长安宫里的嘴巴,都牢牢地封死了,什么消息都打探不出来。只能通过延极宫跟御医院每日不断的汤药补品的送,看出来,琛贵妃确实应该不好了。 十月中旬的夜里,很冷。所以,兰青的心一样很冷。 刘贵人说,只要她帮着办成了这件事,就允许她明年放归的时候提前出宫,还给她一大笔银子,刘家会帮衬着叫她风光出嫁。 内侍是不能人道的,所以他们的手段比正常的男人们更腌臜些。兰青闭着眼睛,抿着嘴唇没有动。 “鲁公公,长安宫...”兰青问道。 那小内侍一把掩住了兰青的嘴,四下看看,才低声道,“嘘!长安宫的事,那是能随便乱说的吗?这要是被听见了,你我有几条命可丢的?!” 说着他又贴近了兰青的身子,伸手揉了一把,低声道:“你安心就是,我听安公公说了,长安宫那里怕是不好,我们的手段想是成了的。只是刘贵人答应我的事...” 兰青强忍厌恶道:“刘贵人好歹是主子,怎么会诓骗你,你放心吧,你家的事,刘贵人会处理好的。” 那内侍搓搓手,“自然,做主子的,再不得意,也比我们下人得意啊。” 他一边要瞧不起刘贵人,一边还要指着她帮家里的弟弟说门亲事,顺带着讹了一大笔银子等日后自己熬成了大公公好使唤底下的内侍们。 宋安齐用胳膊捣了捣一旁的人,语气似笑非笑的,“安公公,您这内务司,管的真不怎么样啊。” 安万维想死的心都有了,他哪里能知道,这事儿竟然在他这里捅了娄子的? 这该死的狗东西!色胆包天!因着一个宫女儿还能算计到那位头上去了!该他死啊,祖坟都要叫外头那位爷掀了个干净的! 宋安齐看着安万维的脸色,没说什么。他跟冉昱的交情,不必多说。要是这个老梆子跟冉昱玩不老实,那有他好受的。 不过,安万维入宫做了公公,只有一个娘家侄子在冉昱手底下,要是不想家里绝种,他就不敢跟冉昱玩阴招。 安万维哪里不知道的,他赔着笑对着宋安齐行礼,“劳烦宋统领了,一定要跟侯爷解释清楚啊。这事儿,是奴才没长眼睛看清楚,叫娘娘受了罪...奴才该死,可是奴才真是一心向着娘娘的啊...” 宋安齐拍拍他的肩,“这话儿,你找着机会自个儿跟侯爷解释吧,我先去把那两只臭虫给逮住了。” 他挥挥手,身后,火把骤亮,叫躲在假山后头的两个人瞬间吓得脸色惨白。 不费吹灰之力将人抓住了,宋安齐看着衣衫不整的两人,厌恶的撇嘴,“得了,安公公,跟我一块儿,去延极宫复命吧。” 兰青一听到延极宫,顿时心如死灰。果然,皇上知道了。在这后宫里算计琛贵妃,哪里有那么容易?更何况,是刘贵人一个无宠无权的小人物呢? 只是,她作为小人物手中的小人物,更是难以决定自己的命运。 延极宫里,灯火通明。 冉昱这时候还没有出宫,他是打算在皇帝这里赖一晚的。跟皇帝两人坐在榻前对弈等着消息,冉嫮坐在旁边打瞌睡,顺便指指冉昱的棋盘,“下这里。” 冉昱眉心一跳,“观棋不语。”更何况下这里不就把自己送到皇帝嘴边去了吗? 冉嫮又换个人捣乱,“那皇上下这里。”她青葱似的手指又指指棋盘另一处。 皇帝失笑,顺着她下了一子。 冉嫮拿起冉昱的白子,下在一处,然后将皇帝的黑子吃掉一片。冉嫮笑眯眯的,“有时候,明棋的作用就是掩住暗棋。” 她下子的地方,正是刚才叫冉昱下的位置。 “只是,下棋的顺序颠倒一下,结果,就不一样了。” 冉嫮笑着握住棋子,看向门外走进来的元桁。 皇帝与冉昱的视线顺着看过去,元桁躬身,“皇上,娘娘,侯爷,宋统领与安公公来复命了。” 皇帝将手放在棋盘之上,“叫他们进来。” 宋安齐并着安万维走进来,跪地行礼,“见过皇上...见过娘娘...”偷瞄一眼,“见过侯爷!” 这位爷竟然没出宫?! 皇帝叫了起,冉昱笑着看了过去,先开口了,“安公公,您是怎么回事儿?” 安万维打了个哆嗦,刚站起来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哭丧着脸扇了自己两嘴巴,“奴才该死,奴才瞎了眼没有看见身边有鬼,险些害了娘娘...” 冉昱清了清嗓子,“嗐,我不是这意思...安公公别哭了,怪吵的。” 安万维便赶紧收声,垂着脑袋不说话,只盼着这位爷把气儿撒在外头那两个该死的人身上,好放过自己。和自己的侄儿。 第一百零七章 还之彼身 冉昱看着那两人没有要开口的意思,继续道:“把人带进来我瞧瞧,到底是长了几个胆子敢害我姐姐。” 宋安齐便叫人把那两人拖了进来,扔在了堂下。冉昱从榻上下来,走到了两人面前,蹲了下来。 “瞧着也没有长三头六臂多一个胆子的。”冉昱笑着道。 兰青跟那内侍都吓得闭上了眼不敢看他,只能一个劲的磕头求饶,“皇上饶命,娘娘饶命...” “饶什么命?你们犯的是哪一桩错啊?”冉昱问道。 兰青不知道面前的人是谁,但是姓鲁的内侍可是知道的,哪里还敢隐瞒的,于是他哭得更惨一些,“侯爷饶命啊!” 兰青闻言,没忍住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面前的人,这人墨发被白玉冠束了起来,一张俊美面容上有着些许笑意。这就是,长安侯? 她跟冉昱不染笑意的眼睛对视一下,瞬间心里一紧,赶紧垂下头去。 “饶命?怕是我要替我姐姐说一声饶命,替我小外甥说一句饶命呢。”冉昱嘲讽道,“你们两个胆子倒是很大,手段也不错啊。” 冉昱身上杀气十足,他是手染鲜血长大的,所以这两个人哪里受得了他的气势,脸色惨白的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冉昱却笑着转过身来,“皇上,这两人交给臣处置可好?” 皇帝不在意的摆摆手,“随你。” 冉昱笑着转回来,“鲁公公,听说,你家还有个要说亲的弟弟啊?” 那内侍脸色一变,扑下身来就想要抓住冉昱的衣角,冉昱却站了起来离开了两步,他只能拼命磕头,“侯爷!侯爷,奴才该死!都是奴才该死,求您放过奴才的家人吧!” 冉昱坐到了桌子边,喝了一口茶,有些冷了,他理了理衣袖,随意道:“说吧。” 鲁公公实在是怕了。冉昱是现在大泽手中军权最大的人,捏死他不比捏死一只蚂蚁难。 他额头抵着地面,道:“数日前,奴才去雨花阁送东西,刘贵人便叫住了奴才,许了奴才好处,还...还叫兰青偷偷的与奴才对食...她说,只是想瞧瞧琛贵妃用的东西,不做什么...奴才虽然知道她心怀不轨,只是奴才实在是没有瞧出来那些果子有什么问题啊...” 冉昱没有说话,看向了跪在一旁除了求饶就不发一言的兰青。 兰青感受着头顶的目光,咬紧了牙关。她害怕冉昱,但是也不敢轻易背主。她的家人一样也被刘贵人拿捏着。 “来人,将这人拉出去,到处刑司等着本侯亲自招呼他。”冉昱招手,那内侍便大声呼求,冉昱不耐皱眉,“别叫人听到了。” 便有人来将那鲁公公嘴堵上拉了出去。 “刘贵人能找到你的家人,本侯一样可以。”冉昱再次看向了兰青,轻声道,“而且,本侯要杀她全家,你全家也要一起陪葬吗?” 兰青闻言两腿一软连跪都跪不住,她软软的伏在地上,“侯爷高抬贵手...奴婢全都说...” “奴婢是雨花阁的二等宫人,平日里只负责刘贵人的衣服饰物和一些杂事。那日,刘贵人将奴婢叫了去,嘱咐奴婢,跟鲁公公接触之后...”兰青流出泪来,声音哽咽颤抖,“小心着些在琛贵妃娘娘的果子上动些手脚,别叫人轻易看出来了...” “于是奴婢便用针线在每个果子上扎上几针...”兰青道,“那线在药里沾染了,从果子穿过,药便留在了果子里...” “皇上,娘娘,侯爷...奴婢知道要害琛贵妃娘娘,哪里敢答应的?只是奴婢只是一个下人,一个奴才,也不敢不答应刘贵人的话啊...她还说,要是奴婢办成了,她一定会好生照料奴婢的家人...奴婢不敢不从啊!侯爷饶命...” 说到最后,兰青忍不住伏地痛哭起来。 冉嫮掩嘴打了个呵欠,毫无波澜的,“我困了。” 冉昱起身,“你先去休息着,这里有我跟皇上呢。” 皇帝:“......”是,有朕呢...朕也困了... 冉嫮便回去了,看了这一会儿,她知道,冉昱明白了她的意思,留下兰青,是为了整治刘贵人。 今夜里的动静不大,而且为了唱好这戏,自己装了好几天病,阖宫里都戒严了。那些嘴巴耳朵都悄不声的躲了起来。倒是方便了后头的动作。 虽然说兰青不知道是谁撺掇的刘贵人,但是冉嫮心里却有数,不过这人,得等稍后收拾。 翌日,昨夜宫里谁也没有休息好,琛贵妃有恙,阖宫戒严。夜夜每宫外都有内卫军把守,叫平时一些动静都收了起来。大家似乎都成了聋子瞎子似的。 今日不用去凤朝宫请安,刘贵人起来得晚,梳头的时候,惯例叫来了兰青问:“还好?” 兰青垂着脑袋,小声的应了一声。 刘贵人笑着拉住她的手安抚道:“瞧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安心吧。内侍不能人道,你后来出宫嫁人一样的。” 兰青垂着眼睛,情绪莫名的应了一声。 刘贵人只当她心里难受,眼里闪过不屑,放开了兰青,“罢了,你也不容易,为我受罪了。去歇着吧。一会儿,记得处理好了。” 刘贵人梳了头去吃早膳,尝了两口,皱眉,“今儿御膳司是怎么了?煮出来的粥竟然这样难吃...” 兰青站在门口,握紧了袖中的瓷瓶。转身离开了这里,宫门外,轿撵之上,冉嫮坐在那里,看着被内卫军带走的兰青,笑着等里面的动静。 吴御医说,这药药力凶猛,兰青那一瓶子下去,刘贵人只怕是很快就要不好受。 早上冉嫮说要来雨花阁的时候,皇帝本不愿意答应的,“小心你自己的身子,那有什么好看的。” “倒也不是好看。”冉嫮吃了皇帝给她夹的金丝卷,擦擦嘴,“只是她到临死前,知不知道究竟是谁在背后把她当枪使。” 冉嫮笑了笑,“她与臣妾一同入宫,这几年来未曾得到皇上宠爱,却被多人利用,与臣妾针对上,也是可怜。臣妾不过是想去同她说说话,送她最后一程,顺便,告诉幕后之人。” 琛贵妃笑了起来,倾国倾城。 “下一个,就是她了。” 第一百零八章 身死 没叫冉嫮等很久,雨花阁里乱做一团,有宫人内侍出来要去请御医请皇上的,都叫门口的内卫军给拿下了,直到这雨花阁里,再没有其他人。 觅霜寄露陪在身边,冉嫮慢悠悠的走进了这从来没有来过的地方。 雨花阁很小,且偏远。里头现在更是乱七八糟。 寄露小心地搀着冉嫮跨进了门,让她坐在了椅子上。看着在眼前挣扎的刘贵人,寄露不动声色的挡住了冉嫮半个身位。 刘贵人喊了半天来人,却无人应答,心里就有些害怕,现在看着进来的人,她心猛的往下一沉,手心里全是冷汗,有疼的,也有怕的。 “琛贵妃...你怎么会到这里来?”刘贵人强忍疼痛搀着圆凳站了起来,却是佝偻着身子,声音虚弱。 冉嫮收回了四下打量的目光,看向了刘贵人,微微一笑,“我来瞧瞧你好不好。是不是因为听闻了我有恙的消息,开心的早膳多吃了些,所以现在肠胃不大痛快?” 刘贵人即使再蠢些,看着这样精神抖擞的冉嫮,听着她的话,也知道,兰青失手了——冉氏根本就没有事!也就意味着,她的主意,冉嫮已经知道了! 那皇上也会知道了?!那...刘贵人惊恐的看向了冉嫮,像是见了鬼,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你...你知道...皇上也...” “知道什么?”冉嫮看她,“知道你用药害我,还是知道你方才将那药全吃了下去?” 刘贵人不可置信的看着冉嫮,“我吃了,什么药?”她的瞳孔陡然收缩了一下,“那个药......” 冉嫮微笑,她今天在发髻间簪了一朵粉白的菊花,侧头之间,风情万种,更显得她妩媚动人。 刘贵人见她这样,心里却是害怕极了,她强撑着要直起身子来,“冉氏,你在后宫公然戕害妃嫔,你就不怕皇上皇后治你的罪吗?” “哦,所以不是公然戕害,就可以了?”冉嫮失笑,“就像你一样,利用自己的宫人,接近内务司,利用本宫的东西加害,就行?” 刘贵人咽咽口水,兀自强辩,“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后娘娘...” “你要见皇上?”冉嫮笑笑,招手,门口,元福走了进来。“元福公公就在这里,你有什么要说的,说吧。” 刘贵人看见元福恭敬地站在了冉嫮身后,她突然失了力气,然后就感觉到了自己腹中绞痛越发尖锐叫她难以忍受。她嘴唇都白了,“所以,皇上叫你来的?他想处死我?” 冉嫮摇头,“自然不是。”不等刘贵人眼中闪出希冀来,她说:“皇上不让我来,是我自己想来。我想问问刘贵人,你知不知道,这次把你当枪使的人,究竟是谁?” 刘贵人一笑,“我死到临头是不是?那我为什么要把她的身份告诉你?我巴不得你因为她夜不能寐,紧张害怕。我更希望她藏得更深,叫你落得可笑下场!” 冉嫮凝视着刘贵人,看得她脸上的冷笑都收了起来,冉嫮才叹息一声,“长安侯手下的两百亲兵,带着圣旨,昨夜就出发去你母家了。” 刘贵人闻言,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冉嫮话中的意思,尖叫一声就要扑向冉嫮,“冉嫮!你我之事,何必牵扯家人?!” “荒唐。”看着刘贵人被寄露拦住,并拖开却拼命挣扎的样子,冉嫮道:“你不止是谋害我,谋害的是皇家血脉!哪里是你我之事?” “以往种种,我都能当做女人间争风吃醋,总归你也没能害着我。现在,却是能对着未出世的孩子下手,你已经没了分寸了。” “冉嫮!你说的这样冠冕堂皇,不过是因为你得到了最大的好处。若是你我易地而处,以你的性格,只会做得更过分!”刘贵人道。 冉嫮颔首,“或许。不过,这都是空谈。没有意义。只是到现在,看你还是不知道自己被谁算计了,就知道,这都是你的命。” 她站起身来,“身为后妃,你没这么快死。得等皇上下旨。不过,你的家人,要先行一步了。” “是李...”刘贵人崩溃大呼,然后声音被冉嫮的目光止在了喉咙里——冉嫮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全然没有任何感情的看向了她,甚至微微弯腰凑得近了些。 冉嫮竖起食指点点自己的嘴唇,摇头,“非也。” 她直起腰,挑眉问道:“你一直以为是她是吗?” 刘贵人惊惶又茫然,“就是她!药是她给我的...是她叫我支开了人来雨花阁跟我见面的...是她说我没了退路,也没了希望...” 觅霜寄露看着几乎要崩溃的刘贵人,眼中有不屑闪过。这么久了,自己究竟是被谁给利用了,还全然不知。难怪,走到了这一步。 “是皇后?!”刘贵人又惊叫道,“是她叫我去长安宫的,是她叫我与你不合,是她叫我去南巡...是皇后...” 冉嫮转身就走,“是与不是,你自己想吧。” 有些话,自己知道,却不能说出来。只是说出来的,究竟是不是对的,那可两说。 琛贵妃竟然去了刘贵人的雨花阁?!是去做什么的?难道说她最近的异样是刘贵人所导致的?那琛贵妃现在究竟怎么样了?孩子还在吗? 冉嫮高调的出现在了御花园中,一袭浅浅的鹅黄色长裙勾勒出了她曼妙身姿,和微微凸起的小腹。 琛贵妃跟肚子里的孩子,分明好好的!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等大家把这事想清楚,不到傍晚晌的时间,雨花阁传来丧报——刘贵人自戕了,身边没有宫人陪同,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没了呼吸。 琛贵妃,到底对刘贵人做了什么?刘贵人为何要这样?继而,前朝消息传来,长安侯细数刘家十余条罪状,最后一条,刘贵人谋害琛贵妃及其腹中孩子,赫然醒目! 所以,琛贵妃真的是遭了刘贵人算计?那孩子是没有受损了? 后宫中,不少人扼腕叹息,却有人愁上心头。 第一百零九章 宜庆宫 冉嫮叹了一口气,“真是,不能踏踏实实的啊。”她仰头,看着宜庆宫的宫门牌匾。 觅霜帮她扶着点腰,“主子要是不愿意,那咱们便回去。” 冉嫮摇头,“这样,怎么能显示出,本宫对惠妃姐姐的重视呢?”她目光跟迎出来的人相接触,一笑。 门口,惠妃在身边宫人跟宁慧公主的陪同下,走了出来。 “怎么好叫惠妃姐姐亲自来迎的?”冉嫮笑着往前走了一步。 惠妃道:“妹妹难得到我这里来的,我怎么好不出来迎一迎呢?前段时间,长安宫里传御医,妹妹也许久不到凤朝宫里,叫我好生担忧的。” 冉嫮笑笑,与惠妃互相见礼,道:“叫惠妃姐姐担忧是我的不是了,些许小事,叫皇上与长安侯担忧了些,便闹得动静有些大了。我倒是无碍。” 惠妃身边,宁慧见两人说完了话,这时候就上前一步,对着冉嫮行礼道:“宁慧见过琛贵妃娘娘。” 冉嫮轻笑着道:“公主快快请起。”觅霜上前搀起宁慧公主,又退到了冉嫮身边。 冉嫮看着宁慧回到惠妃身边,小心地扶着她一边胳膊,就笑了起来,道:“惠妃姐姐有宁慧公主这般贴心的女儿,真是叫人羡慕。” 她说着看向自己的肚子,“若是能得个漂亮女儿,我也能得个贴心的人。” 惠妃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冉嫮是真心这么想,还是只是嘴上说说。这后宫里,谁不想要一个皇子傍身? “妹妹说笑了,妹妹定然能一举为皇上生个皇子的。”惠妃敷衍一句,让开了半个身子,“外头凉,妹妹里面坐着说话。” 冉嫮一边往里面走一边道:“皇上也想要个公主。” 她的话声音很轻,却是叫宁慧的手一抖,眼光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冉嫮的肚子。那里还不是很明显,但是却是父皇期待的孩子。 父皇想要个公主?是只想要琛贵妃生的公主吧?自己,应该不是父皇期待的孩子。 惠妃看了一眼冉嫮,握住了宁慧的手,眼神深沉。琛贵妃这一上门,怕是来者不善啊。 冉嫮笑着垂首看路,一边走一边继续说,好像没有察觉到身边母女两人的态度。 “不过,若是个男孩子也好,以后像长安侯一样骁勇,我也是喜欢的。” 走到了门口,冉嫮抬头,笑笑,看向了惠妃的肚子,“惠妃姐姐呢?是想要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惠妃站在一个台阶之下,仰首看她,脸上仍是温婉的笑,“都好,更何况,男孩儿女孩儿,我也无法决定,不是吗?” 冉嫮赞同颔首,“惠妃姐姐清醒,叫妹妹叹服。”她说着率先进门来,到桌边坐下了,招手,“姐姐,不如就这里坐着说说话,喝点蜜水。” 惠妃笑着坐到她身边来,“正巧了,前几天皇上才送来的槐花蜜,刚好。” 冉嫮转身,招手示意,“觅霜,来。” 觅霜将一个食盒放在了冉嫮面前,冉嫮道:“我家觅霜最是手巧的,会做许多点心,刚好带来跟姐姐一起喝茶说话的。” 说着,觅霜已经端出来几碟点心,并且轻声介绍道:“这是甜雪,这是玉露团,梅花香饼,并一碟咸口的芝麻卷儿和桃酥。” “觅霜姑娘手巧,看着就有食欲。妹妹有觅霜寄露两人,倒真是省心不少啊。”惠妃赞道。她倒不是夸张,冉氏身边有这两个婢女,忠心能干,实在是叫人羡慕。 觅霜垂首:“娘娘谬赞了,跟着主子,倒是奴婢两人的福气。” 说着觅霜退到了冉嫮身后。 冉嫮笑着点头道:“惠妃姐姐说得不错,有她们在,我可是享福了。”说着她看向宁慧,“大公主,尝尝这个甜雪,小姑娘应该喜欢这个口味儿。” 那碟甜雪雪白细腻,一看就是小姑娘喜欢的。宁慧没说话,惠妃却是大大方方的给她拿起一个来,“尝尝看。” “谢谢琛贵妃娘娘,谢谢母妃。”宁慧这才拿着小小一个的甜脆小饼咬了一口。 这时候宜庆宫的蜜水也送了来,温热刚好入口。冉嫮端起来喝了一口,才笑着道:“这会儿正好口渴。” 她那雪白纤长的手指捻起一个玉露团来放进嘴里,咽下去才道:“我自打怀了这个孩子,口味变得紧,以前不爱甜的,现在倒是离不得了。” 惠妃尝了一口芝麻卷儿,笑笑,“妹妹与我倒是不同,不论是有宁慧的时候,还是现在,我独独偏爱咸口酥脆的点心。觅霜姑娘这芝麻卷儿,做得很是不错。” 冉嫮犹如自己受了表扬似的开心,然后道:“惠妃姐姐,我叫人带了些布料首饰的来,给宁慧公主选选。不如,寄露陪着公主去看看?” 这就是要支开宁慧,两人说话的意思了。惠妃一怔,她素来知道冉氏的脾性的,叫人摸不着头脑。现在,这是要唱哪一出? 她笑着,“倒是多谢妹妹好意了,宁慧,快谢谢你琛贵妃娘娘,去看看吧,有喜欢的,收下就是。我跟你琛贵妃娘娘,是不必讲虚礼那一套的。” 宁慧自然不放心自己的母亲跟琛贵妃单独在一块儿,尤其是母妃还怀着身子! 前几日,雨花阁的刘贵人去了的消息,传遍了后宫,都知道是琛贵妃去了之后,刘贵人才自戕的。不知道琛贵妃做了什么,但前朝,长安侯配合着自己姐姐,又告发了刘贵人的母家一系列罪状,最后,刘家全家下狱处死。 冉氏姐弟手段之狠辣,叫人们都望而生畏,所以,即便这个女人笑得再温柔,宁慧对她,是有些畏惧害怕的。 冉嫮一双眼睛不知道怎么生的,比起别人来,漆黑了许多,盯着人看的时候总是叫人心里发怵。所以被冉嫮转过脸来看了一眼,宁慧便垂首应是,行了礼,跟着寄露出去了。 现在屋子里只剩下了冉嫮,惠妃,觅霜以及惠妃贴身的宫人。 惠妃收起了脸上的笑,直言道:“妹妹有什么想说的,直说便是。” 冉嫮又喝了一口槐花蜜水,放下了茶盏,微微一笑。 第一百一十章 压制 冉嫮又喝了一口槐花蜜水,放下了茶盏,微微一笑。她看向了惠妃收敛了笑容的脸,目光下移,看着她的肚子。 惠妃警惕的,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身子,“妹妹?” 冉嫮道:“刘贵人死之前,跟我说了一些东西。” 惠妃皱眉,冉嫮是真的不忌讳。怀着孩子,不但亲自去雨花阁处置刘贵人,还张口闭口就是死啊活啊的。 冉嫮见她不答话,自顾自的继续道:“她说,有人叫她用秘药,来害我跟我的孩子。不过好在我发现及时,处置了胆敢对我下手的宫人和他们的家人。” “姐姐知道,刘贵人,说的幕后之人,是谁吗?”冉嫮轻声问道。 惠妃挑眉,“妹妹这话问得好笑了,我去哪里知道是谁指使了刘贵人谋害妹妹?” “那我就不得不给惠妃姐姐讲个故事了。”冉嫮又吃了一个梅花香饼,她是真的有些饿了。 “话说,某个朝代,有个女子,她与一位大官无媒苟合,但是大官家中主母却容不下她们,大官只好安排有孕的女子嫁给他人,女子生下了一个女儿,大官知道这个消息之后,私底下认回了女儿并且暗中调教,就为了日后送入王侯府邸为自己的嫡生女儿后宅助力。” 冉嫮轻声叙述着一个故事,她声音又低又带着些沙哑,叫惠妃不自知的握紧了手中的帕子。 “可是这个私生女儿却不满自己的父亲为了嫡女,把自己作为工具填入王侯后宅之中,想要愤而反抗,可惜,王侯后宅远比她想象的恐怖,她无力挣扎。想要攀附王侯获其宠爱,王侯却意不在此。所以,她就......” 惠妃按住了桌子,“妹妹故事有趣,只是,与我们要说的话,有关系吗?” 被打断了叙说,冉嫮也不生气,微微颔首,“当然有关系了。不过是个故事,我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了。” 她转过头看向门口,门紧紧的关着,只是室内安静了之后,却能听见不远处的院子里,宁慧与寄露说话的声音。 冉嫮笑着转回头来,“宁慧公主真是贴心可人,这倒不是妹妹奉承姐姐,可比太子贴心多了。” 说到太子,惠妃不敢接话,冉嫮又自己转开话题,“臣妾有许久没有见到宁慧公主了,已然不记得公主有多大了?” 她状似无邪,看向了惠妃。 惠妃心中陡然警惕起来,“宁慧不过才是个孩子,到年底才十三呢。” 冉嫮这个疯子,前朝有得力的弟弟,后宫有皇上无底线的宠爱,若真要对宁慧做些什么,惠妃怕是护持不住。 “惠妃姐姐紧张什么?我还能对宁慧一个孩子做什么不成?”冉嫮笑着摆手,“姐姐不必多心,我虽然脾性不好,但是对孩子还是宽容许多的。” 惠妃勉强一笑,“是,妹妹仁爱。只是,好好的说起宁慧来,叫我倒是心里一突的。” “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前几天,长安侯进宫与皇上说起来一件事。”冉嫮端详着自己的手指,漫不经心的,“姐姐也知道,寒沙关赫多人已经与咱们交好了,他们的首领,现在还尚未娶王后...” “琛贵妃!”惠妃低喝一声,再次打断了冉嫮的话。她声音饱含愠怒,眼睛紧紧的盯着冉嫮,脸上的温婉全然不见了。 冉嫮惊讶的看向惠妃,“姐姐生什么气?我不过是说,赫多人的首领,还未娶王后,想要从咱们的关内,求娶合适的女子。且要长安侯给做证媒人。皇上还笑话阿昱呢,说阿昱自己都没娶亲,就要去给别人做媒了。” 惠妃哪里不知道冉嫮这话里暗含的威胁之意,宁慧不过两年就要及笄了,她的婚事就在眼前。冉嫮绝对有这个力量左右皇帝的想法,到时候,自己哪里有能力资格去为宁慧做主的? 所以,这个孩子,非要不可!而且,非得是个男孩儿不可!惠妃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之上。她对着冉嫮勉强一笑,“吓着妹妹了,我不过是...赫多人关外野人未开化,求娶关内女子怕是不大合适...” 冉嫮没有接话,只是笑着说:“那咱们也没有亲眼见过的,皇上也在犹豫不决。横竖大小是个首领,若是嫁过去的女孩儿身份低了匹配不上,若是给的太多,反而叫他们得寸进尺就不美了。” 惠妃摇头,“这前朝之事,咱们不多掺和。” 冉嫮见好就收,但是还是笑着道:“惠妃姐姐恪守本分,叫我惭愧。” “妹妹有才情,若在延极宫内,能给皇上一些思路,倒也不错。”惠妃道。 “说起才情来,惠妃姐姐,与李婉仪可熟悉?”冉嫮突然问道。 惠妃眼神莫名的看向了冉嫮,“我与李婉仪,交情不深,接触的也不多。” 冉嫮不置可否,微笑颔首,她抬手,觅霜握住她的手将人稳稳地扶了起来。 “也叨扰了姐姐许久,有孕之人久坐不好,我这就回去,姐姐好生休息着。” 惠妃也站起来,“我送送妹妹。” 冉嫮笑着,没有拒绝,门外,宁慧收了一大堆东西,漂亮首饰,华丽的布料,她脸上都是明媚的快乐。 看见了自己母妃与琛贵妃,宁慧赶紧行礼,“琛贵妃娘娘,母妃。多谢琛贵妃娘娘的礼物,宁慧很喜欢。” 冉嫮笑笑,“宁慧公主喜欢就好,本宫也打扰了你们母女许久,这就要回去了。” “恭送琛贵妃娘娘。” 宜庆宫门口,却是多了一队皇帝的仪仗,皇帝就等在那里,看见了冉嫮出来,他走上前去,伸手将她的手接住,亲自扶着冉嫮跨过门槛走出来。 然后与冉嫮身后的惠妃对视了一眼,皇帝道:“琛贵妃来,打扰惠妃了。” 惠妃笑笑,“无事,琛贵妃常来坐坐,倒叫臣妾多了些乐趣。” 皇帝颔首,却不置可否,只道:“惠妃好生歇着,朕便带着琛贵妃先行回去了。” 惠妃垂首恭送,然后目送着两队仪仗并行离开。 这便是,琛贵妃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吗?到别人处小坐说话的,也要亲自去接。同样是有孕的妃嫔,待遇却是这样天差地别。 不过... 惠妃闭了闭眼,现在她不会轻易对冉氏下手了。她确实聪明,找准了自己的命脉。 一切,都等孩子出生再说。 第一百一十一章 长安侯府 大泽不多的后妃省亲的旧例中,没有冉嫮这样声势浩大的。 当时皇帝答应了冉嫮她胎象稳固之后带她去长安侯府小住几日,冉嫮一直就记挂着。 解决了刘贵人,稳住了惠妃,皇后那边自有皇帝安排,后宫之中,冉嫮没有后顾之忧,便向皇帝提出了自己要去长安侯府的想法。 皇帝想了想,“娇娇,不如早朝之后,等朕批完折子再与你一道去如何?你今日正好收拾收拾?” 冉嫮摇头,“我都已经收拾好了,更何况,皇上不必着急,您慢慢批折子。” 皇帝欣慰,还没来得及夸奖他的娇娇简直体贴,就听见冉嫮继续说:“阿昱下朝之后,我们直接就回去就是了。” 皇帝无言以对,看着冉嫮坦诚的眼眸,凑过去在她脸上掐了掐,也舍不得下重手,“行,依你。明日下朝后,长安侯亲自迎你回府,贵妃仪仗随后,另外,朕再给你五百内卫军随行。” 这安排给足了冉嫮尊贵体面,冉嫮接受皇帝好意,自然投桃报李,“皇上放心,您操心的那事儿,臣妾出去了,自然给您办妥了。” 皇帝笑着摇头,“娇娇心情舒畅就好,事情不急。” 长安侯下朝后,亲自迎琛贵妃去侯府,一路排场仪仗叫百姓们都看见了冉氏姐弟盛宠之势。不过冉昱在百姓们心中地位非常,所以看见了冉嫮的仪仗也只道长安侯的姐姐应当得此殊荣。 长安侯府,离皇宫并不远。这里原本是皇室子弟出宫建府的位置,皇帝却将冉昱的长安侯府定在此处,当初建府时,才阻碍重重。不过皇帝跟众位皇亲大臣都各退了一步。 长安侯府延用此前的一座郡王府邸翻新,并不大肆兴建。这样,双方才没有在朝堂上各自坚持,得以解决。这也是为什么冉昱的侯府建得那样快的原因。 不过冉嫮冉昱姐弟俩对此都没有什么意见,毕竟他们都知道冉昱是不可能在皇城长住的,所以府邸究竟是新是旧规格大小,都不是很在意。这座侯府对冉昱的地位的彰示才是他们在意的。 长安侯府外,张灯结彩,却没有什么仆役在外面迎驾的。因为冉昱不常在府里住,基本上都是自己收拾自己的事情,最多几个亲兵收拾些杂事。 冉嫮来小住,带着觅霜寄露,并着一些惯用的小宫人便也妥了。因此,站在长安侯府门外,冉嫮搭着冉昱的手,心里情绪难明。 她入宫三年多了,除去那次与皇帝南巡出过宫门,这是第二次。而且与上次随驾春巡不同的是,这次,是回家。 看着匾额上的长安侯府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冉嫮深吸一口气,手都有些颤抖,细瘦的手指紧紧的握住了冉昱的手腕。 冉昱笑笑,“姐姐进去看看?” 别人都看侯府中门大开,迎接琛贵妃仪仗。其实,只是这个房子打开大门,迎接另一位主人回家罢了。 侯府规格虽大,但是却简朴极了,走过回廊来到后院,冉嫮看着眼前的院子,都愣住了。 这跟她以前的院子一样,只是扩大了些,精致了许多。 冉嫮侧过脸看冉昱,冉昱屈指在鼻尖蹭蹭,笑着道:“也不知道姐姐是不是能回来住一住看一看的,但是,咱们家里,自然有姐姐的院子。” 冉嫮终是没有忍住眼眶通红落下泪来,她紧握着冉昱的手,抿着嘴,有些话却没能说出口。姐弟俩都知道,一入宫门深似海,哪里说能出来就出来的? 当时冉昱为她准备这院子的时候,可能也只是做个念想,压根也没奢望冉嫮能到这里来住上的。 冉昱见她哭了,赶紧从觅霜手里接过帕子,笨拙又温柔的给她擦眼泪,低声哄慰道:“我听说,孕妇怀着孩子哭了,孩子会变丑,姐姐可别哭了。否则要是给我生个外甥女长相还不如街边卖烧饼的王二麻子可怎么好?” 冉嫮叫他一句话又逗笑了,伸手在他肩上捶了一拳,自己接过帕子擦脸,“瞎说什么?我的孩子还能不好看?” “是是是,姐姐美若天仙,孩子自然也是俊俏的。走走,进去坐着歇一会儿。”冉昱搀着她,进了屋子里,叫她坐下了。 冉嫮四处打量,“跟以前的院子,还是有些不一样。” “那是自然,毕竟也是侯府了,再如何还原,规格摆在这里,自然不一样了。”冉昱坐在她身边,看着觅霜寄露亲自收拾她的东西,笑笑,“不知道能住几天的?” 冉嫮笑笑,“估计住不得几天,不过有一就有二,我总能再来。” 看冉嫮已经想着如何再来,冉昱知道她心情好了些,就先去安排那一长串的仪仗护卫了。 冉嫮坐在阳光下的摇椅上,看着熟悉的屋子,看着觅霜寄露收拾,手里捻弄着一个已经被摩挲的圆润的木雕小兔子,慢慢的睡了过去。 皇帝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冉昱轻轻给冉嫮盖上毯子,然后坐在她身边的样子。 冉昱察觉到门口的动静,侧过脸就看见了皇帝,脸上带着戏谑的笑,竖起食指在嘴边比划了一下,起身走到了门口来。 “皇上亲临,怎么也不通报一声?”而且中门关了,所以,皇帝是从小门进来的?啧啧啧。冉昱好笑。这是他亲姐姐,还怕他卖了他家宝贝不成? 皇帝自然也是无奈,他紧赶慢赶的批完了折子,实在等不及叫元桁收拾了带着来长安侯府。冉昱这小子把姐姐接进门就关了大门,皇帝也懒得再摆排场,更何况这次自己来,也是便装简行,索性直接从小门进来了。 到院子来就听见了静悄悄的,皇帝知道冉嫮身边的人的习惯,但凡冉嫮休息或是看书弹琴的时候,她手下的人都很安静,这会儿应该也是累了在休息,皇帝就没叫通传。 皇帝看着冉昱,笑着往里头看了一眼,“敢打趣朕了?走,咱们前面说话,别吵醒你姐姐。” 冉昱自然点头,笑笑,“前头书房里备了茶,皇上请。” 皇帝一边跟冉昱走着,一边四处看看,长安侯府简朴却大气,“朕还真没来你的府中,这回也随娇娇来住上几日。” 冉昱笑着看他,“皇上住在臣这里,明日早朝,不知道有多少大臣皇亲要参臣一本的。” 皇帝却伸手拍拍他的肩,“还有长安侯搞不定的臣子?”他朗声大笑,大步前行。 冉昱失笑,跟着他走到书房去说话。 第一百一十二章 庙会 晌午饭前,觅霜叫醒了冉嫮,冉嫮睁眼的时候,恍惚间真的以为自己还在那个小小的冉府之中。 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觅霜道:“主子,皇上也来了,在前头跟侯爷说话呢。” 琛贵妃回长安侯府小住,这本来应该是宫中众人开心的事情。因为若是琛贵妃不在宫中,说不准皇上会召人侍寝。自从惠妃有孕之后,皇上却是再也未曾宣过妃嫔侍寝。 想到即便是琛贵妃有孕,皇上也都宿在长安宫陪着琛贵妃说话,众位妃嫔都跟吃了黄连似的发苦却又说不出来。都道是琛贵妃善妒,皇上却也纵着。 却不曾想,皇上竟然跟着去了长安侯府!这样对冉氏姐弟的恩宠,是对皇后家中都不曾有过的。 皇帝继位至今,能够出宫回家省亲的,也就只有琛贵妃这么一位了。而且皇上自己还跟着去了长安侯府。 别人怎么想,冉嫮不在乎,她找到前头去的时候,皇帝跟冉昱正在书房里吵得激烈。但是如果仔细听的话,就会发现长安侯的声音比皇帝声音大得多。 冉嫮毫不在意,招招手,元桁走了过来,笑着道:“娘娘起来了?” 冉嫮微微一笑,“觅霜说,厨房已经备好了饭菜,怎么皇上跟侯爷还在里头?” “娘娘没起,皇上跟侯爷便说等等,这不,好像是说到了寒沙关外征税的事情,两位爷就吵起来了。”元桁也不跟冉嫮瞒什么,只躬身答话。 冉嫮点头,寒沙关现在跟关外赫多人交易往来密切,收益颇丰。冉昱的意思,寒沙关既然是他的封地了,那么税收他就要交至国库,也免得那些文臣们又要以此为话头说皇上对长安侯封赏过多。甚至,他要比别人交得更多。 江南与寒沙关都在他手里,也有这个底气。 但是皇帝的意思却不是这样,皇帝从势弱之时走到现在万人之上,深深地明白手中的刀一定要比别人都锋利才能震慑,才能说杀人就不手软的道理。 冉昱和他手中的西北亲军是他手中最锋利的刀,皇帝要倾尽最大能力,让这把刀一直都保持锋利。皇帝不要寒沙关的税收,他要冉昱把这些银钱用在寒沙关的军士和百姓身上,把寒沙关打造成大泽最坚固的堡垒。 “你不用管了,这些事情,也吵不到你头上去,到时候,朕自会料理了。”皇帝摆手,喝了口茶不再跟冉昱吵,“更何况,将来...罢了,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你只记得将朕交给你的兵士们训练好就行。” 冉昱也不再跟皇帝争执,喝了口茶看向门口的人,“醒了?醒了咱们可以吃饭了。” 冉嫮站在门口看他们吵完了才走进来,“方才觅霜听外头人说,今儿十五,外头有庙会是不是?” 冉昱失笑,“我哪里知道的?难不成我还会去逛庙会不成?” 冉嫮被他说笑了,“我是说,夜里我想去瞧瞧。” 皇帝刚想说你还怀着孩子不便在人多的地方逗留,冉昱就点头了,“好,夜里我带你去看看。” 皇帝很是无奈,没有人问一下朕的想法吗?毕竟朕是娇娇夫君,以及孩子的父亲。这姐弟俩,越来越不把朕当回事了。 冉嫮看向皇帝,“皇上晚上回宫吗?” 皇帝走过来,牵住她的手,“自然不回去,不是说了,陪娇娇在长安侯府小住几日吗?” “那晚上,皇上也去逛庙会?”皇帝出行,仪仗,护卫,清场一样不可少,那庙会还有什么好玩的? “夜里朕自然会跟娇娇一起,娇娇怀着孩子。交给阿昱,朕也不放心。” 冉昱翻白眼,“皇上不放心臣?这可是我亲姐姐。” 皇帝笑着没说话。用过晌午饭,冉嫮兴致好,叫寄露搬了琴到院子里,擦擦手弹了一会儿琴。 皇帝跟冉昱对坐下棋,赏着冉嫮的琴声,不时品品茶,倒是很有一小家子得趣的意思在。 冉嫮换下了华丽长裙,只着了简单的海棠色暗花祥云纹的锦裙,发髻上也只有一支镂空兰花珠钗和一些细碎点缀。 皇帝跟冉昱也是便装穿着,带着觅霜寄露,元桁宋安齐并着一些随行护卫亲兵,便简单出门了。 冉嫮拉着皇帝的手,冉昱跟在她另一边,稍稍比她慢半个身位,随时挡着外边的靠近的人。 皇城生活繁华,每月十五,都会有一场不大不小的庙会。以前冉嫮没有心思,入宫之后,却是很有些兴致出来看看了。 这会儿看见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就会上去瞧上几眼,不过也是瞧热闹的样子,并不买什么。 走了一会儿,她有些累,冉昱道:“前头有个馄饨摊子,咱们去坐坐。” 冉嫮颔首,“好。” 等他们坐下,没一会儿烟花就炸响了起来,冉嫮没预计,给吓着了一下。皇帝握紧了她的手,拍拍她,“娇娇不怕。” 冉嫮笑了起来,“我没仔细,倒是不怕...” 民间的烟火也就那样,并不比宫里工造司做出来的好看。但是百姓间的气氛却是热闹极了。 冉嫮喝了一口水,目光四处看看打量着,却突然顿在了某个角落里。 皇帝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天上,目光又回到了冉嫮脸上,原本看她笑意盈盈的,自己也心情颇有些不错的。现在看见了她专注的看着一个地方,也有些奇怪了,自己看过去的时候,却是只瞧见了人来人往。 “娇娇在看什么呢?”皇帝问道。 冉嫮转过来看他,扬眉,“我记得,公子昨天跟您说,今天要去他外祖府上与他表兄讨论学识来着。” 在外头不方便说太子,冉嫮这么说,他们几个倒也能明白是在说谁。 皇帝很快明白了冉嫮的意思,他招招手,元桁便带着两个护卫往冉嫮刚才看的地方找了过去。 太子昨天去延极宫求见了皇帝,说明年周铮就要参加科考了,近来师傅们教的东西有些能与周铮论上一论的,想要求父皇允他去荣兴公府与周铮偶尔见上一见。 皇帝自从南巡之后,便不怎么拘着太子在弘毅斋了。允许他提前上朝听政学着,也会在许多时候,只要是能给出个正当明目的话,皇帝基本都会答应他去荣兴公府。 太子心里高兴,以为父皇觉得自己长大了不再像管着孩子似的管着自己了。 但是冉嫮却知道,这位皇上,怕是对着自己这个儿子,没有什么顾念了。 她与冉昱对视一眼,握住了皇帝的手。 第一百一十三章 撞见私会 太子也着实是很倒霉。最近父皇不怎么拘着他在宫里,也会允许他偶尔出宫去荣兴公府。虽然不允许夜不归宿,但是下朝之后,若是弘毅斋里师傅们没有什么特别要求,他是可以出宫去一会儿的。 所以,在荣兴公府里,得知表兄周铮明年就要参加科考之后,太子还勉励了自己的表兄几句,不过周铮却不是很在意。在他看来,以自己的祖父在朝中的地位,自己想要获取一个功名,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 他自从二月里回了府中之后,府里也给他安排了丫头在房里伺候。按照年纪来说,十五岁确实在一般人家家里也就到了议亲的年龄了。只是周家自诩世家,想要等周铮考上了功名之后再寻门当户对的人家来议亲。 荣兴公夫人跟周亦轩的妻子赵氏早早的就动了心思了,也在相看合适的人家。但是周铮因为冒犯了琛贵妃被皇帝遣回了家中,这事不能叫外人知道。 自家也只是说,周铮是年纪到了对这事情开始好奇,爱慕颜色不足为怪。只要尝过了滋味儿自然也就不新鲜了。 所以,太子看见了自己表兄已经有两个暖房丫头之后,很是惊讶。 周铮却是一笑,“太子,你我兄弟有什么不好说的,你的两个侍妾,现在还在我家里寄住着呢。” 说到这个,太子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两个侍妾呢。 周铮道:“你见见她们吗?” 太子还来不及拒绝,周铮就道:“之前祖母将她们带去宫里见了皇后娘娘之后,这两位小姐现在可是规矩多了。” 太子没有听出来,周铮话里的狎昵之意。原本就算这两位小姐与太子无关,周铮作为一个年纪尴尬的男子,也不应多关注这两人的。 更何况,这两位小姐还是太子的侍妾身份。结果,周铮却是说,这两人规矩多了。由此可见,周铮的心思,已经全然在这些新鲜的闺房之事上了。 周铮笑笑,“你放心,与我去母亲院子里,自然能见着。” 太子便借口去给舅母见礼到了赵氏院子里,果然见着了聂家的两个姐妹。 自那之后,太子常去荣兴公府。 皇帝每每听着太子总能找出些理由来要去荣兴公府也不拦着,只是心里的失望越积越多,对冉昱也就越发信重了。中间的关联,自然不言而喻。 元桁带着人沿着路走了没多久,就看见了一身寻常公子打扮的太子与周铮公子一块儿,带着几位姑娘出行,举止放浪,简直就是纨绔子弟的模样,哪里还有半分当初谨言慎行的储君模样? 元桁不敢惊动了几人,见太子身边是有人护卫的,且百姓们只当做这是谁家的纨绔子弟并不敢上前招惹。他就回到了皇帝那边。 将事情隐晦的说了一遍,元桁垂首,不敢再说话了。 皇帝反复捻弄着手腕上的珠串才将心中的怒火压了下去,他握了握冉嫮的手,“娇娇可还有哪里想玩的?” 冉嫮摇头,“咱们回家吧。” 她目光温软,尽是关怀。皇帝叹息一声扶着她站起来,“我们回家。” 长安侯府,书房里,冉嫮道:“皇上,倒不是臣妾要设计着叫您瞧见什么。只是上回聂家小姐的事情,臣妾帮着做了回主,倒是在皇后娘娘与荣兴公那里里外不是人。这回是阿昱瞧见的,臣妾才说要去逛庙会,叫您自己亲眼看见了。” 皇帝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还是喝了一口茶,才疲倦的揉了揉眉心,“朕就知道,你哪里会是那爱凑热闹的性子。说要去逛庙会,宫里有什么新戏观赏,请你都请不动的。” 皇帝知道冉嫮的为难,太子身份特殊,她作为宠妃,作为庶母,自然是不好说的。所以这样做,也无可厚非。只是叫自己多对太子失望一分罢了。 至于冉昱为什么会盯着荣兴公府,那自然是与皇后有关了。太子常去荣兴公府,皇后又怎么会不知道呢?太子自己不清楚祖母要自己给母后带去的药是什么,皇后自己心里明白,却也不能告诉太子的。 皇帝睁开眼睛,看了眼冉嫮,道:“年底快到了,原本说,过了年再给太子建府邸的,朕瞧着,年前办了刚好合适。” 这是要把太子放出宫外,逐渐远离了?冉嫮挑眉,“只是建府邸这事儿,还没细细筹划,如何年前就能定了?” 皇帝冷笑,“阿昱还住的是别人的旧府邸呢,太子如何就住不得了?若是不行,那便住到荣兴公府去,可算是合了他们心意了?” 冉昱给冉嫮剥瓜子的手一顿,无奈道:“皇上说太子就说太子,好好的扯到我作甚?我是一个侯爷,哪能跟太子爷比吗?” 皇帝看着他们姐弟俩,七分相似的模样两张脸一样的表情望向自己,便给逗笑了,那些愁闷也消了些。 “朕意已决,就这么定了。明日早朝,朕就跟他们敲定了。”皇帝做了决定的事情,便是雷厉风行。 第二日,皇帝与长安侯是一同去上的早朝,早朝之上,看着精神不振的太子,皇帝道:“众位爱卿,既然没有事情要说,那么朕倒是有一件事情要说。” 众人都提起精神来仔细听着皇帝接下来要说的话。 皇帝微微一笑,“朕决议,年前便将太子府邸定下,太子提前出宫建府,年后正式入朝议政。” 皇帝的话一出,太子瞬间就清醒了,他抬头看向父皇。父皇脸上是淡淡的笑意,全然看不出什么来。 荣兴公上前道:“皇上,此事非同小可,不可轻易决定。现在太子府还未拟定地址,府邸规格,工造司可出了图纸?选定了什么日子动工?等等都还未定好,如何就能出宫建府了?” “荣兴公这个外祖可算是为太子操心了,不过荣兴公多虑了。”皇帝脸上的笑意慢慢收敛。 “早年,先皇时期的骊亲王的府邸不过建成才十多年,翻新一下,年前即可完工。骊亲王也是先皇亲兄弟,他的府邸作为太子府,也不算委屈了太子。” 第一百一十四章 舌战群儒 此话一出,群臣议论不绝。 虽说大泽历代以来太子并不多,但是曾有过的太子,也无不都是尊贵非常,太子府邸合规合制,哪里有用亲王府邸翻新而成的? 荣兴公看着太子不可置信的脸色,心里也是不忿,继续道:“皇上,太子府不是儿戏,如何能这样决定呢?” 皇帝神态怡然,道:“如何就不能了?当初,长安侯府建府,你们说,长安侯府不宜大兴土木,选用以往郡王府邸翻新即可,现在就不行了?” “长安侯如何能同太子做比?!”荣兴公一甩袖,看着站在武将前列神游、话说到这里仿佛还是与他无关似的冉昱,哼了一声,道。 皇帝站了起来,众位大臣的议论都随着他的动作而消失,垂首而立,不再发出声音。 “朕,登基之前,住的秦王府。”皇帝微微仰首,看着议事殿的金色屋顶,似乎是回忆起来以前的事情,眼神有些悠长。 说到以前,众位大臣都绷紧了身子看着皇帝。 皇帝继位以来,治理朝政的手段不可谓不狠辣。尤其是他是从自己兄弟手中抢来的江山,他的军队除了放权给冉昱之外,全都牢牢握在手里。 他不是一个只会动嘴皮子的皇帝。 他会杀人,还是会杀至亲的人。 “秦王府,有爱卿记得吗?那是一个郡王府邸规制的王府,秦王,朕当初可是亲王,住在了郡王府中。”皇帝俯首看着站在下面的所有人。 他的目光环视而下,没有人敢与他对视。皇帝微笑,“朕,可曾抱怨了什么?莫非,太子觉得,朕的决策不对?” 他看向了一直装成一只鹌鹑似的儿子,问道。 太子这会儿哪里敢说一个不字,皇帝身上气势太重,虽然轻声细语的,但是却叫人犹如身在寒冬腊月。 太子闷声道:“儿臣不敢,父皇英明。” “除了荣兴公外,可还有其他人有意见?”皇帝又问。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躬身行礼,“皇上英明。” 荣兴公无话可说,说起当初来,他心里没底。他最怕皇帝翻旧账。因此,也只能默认了皇帝的决策。 不过,荣兴公安慰自己,这样,太子跟自己也更加亲近了些,倒是好事。 “既然众位爱卿,都没有异议,那这事就这么定了。”皇帝似乎又想起来什么似的,轻轻拍了拍掌,道:“近来又快到年了,是不是各封地的税收都该到皇城了?” 户部尚书立即出列回答:“回皇上,各地的税收都已经在路上了,除了...除了长安侯的封地...” 冉昱依旧神游中,今日是打定了主意一切都交给皇帝自己搞定,他只负责到场。 “是,说起这个来,朕想着...”皇帝又走回去坐下了,“朕想着,前段时间长安侯才安定了江南那边贪盐的事情,百姓也算是受了剥削。长安侯仁爱,向朕提议,今年江南就免税一年,叫百姓们也好好的休养生息。” “朕觉得,很是妥当,便免了江南今年赋税。”皇帝语不惊人死不休,继续道:“寒沙关与关外贸易的税收,从今年起,不再交到国库,由长安侯自己安排,充作边关军费。” 冉昱正要说话,就听见荣兴公问道:“皇上,寒沙关是皇上心血,臣等知晓。只是,寒沙关以往就军费耗资巨大,现在长安侯不用缴纳赋税,是否国库就不再拨出费用来给寒沙关置办粮草兵器?” 冉昱弯弯嘴角,嗯。荣兴公这老匹夫,真是想得美。他终于回神似的,侧过脸看了一眼与自己并排站立的荣兴公,他问道:“荣兴公上过战场吗?” 荣兴公一怔,他自然没有上过战场。他一辈子都在皇城的繁华富足里。 冉昱走出一步,侧身而立,半面对皇帝,半面对朝臣。 “荣兴公没有上过战场,所以他不知道战场是什么地方。那是随时可以死人的地方!或许阵亡的将士们在你们耳中听来只是一个数字,死了多少人,你们不在意,你们只看武将有没有打胜仗。但是你们知道,打胜仗的代价是什么吗?!” 冉昱的声音清朗却嘹亮。他伸手,指着议事殿中的文臣,“将士们没日没夜,不论寒风暴雪,都要操练,都要保证自己在敌人的刀剑之下存活下来!我们能给他们什么?!足够的粮食!比敌人坚固的铠甲!比敌人锋利的武器!这些不是凭空白拿出来的!” “若是有将士英勇牺牲了该怎么办?我们要给抚恤!多少银钱才够买到父母的儿子,妻子的丈夫,孩子的父亲?!荣兴公,您给我一个数!” 冉昱声若震雷,数落得这些口口声声叫着武将莽夫的文臣们面红耳赤不敢抬头。 “若是没有寒沙关的将士们,若是没有你们口中的武夫,你们安能在此口若悬河喋喋不休?!”冉昱逼近一步,“现在,您还能说,国库不必出银钱作为军费耗资吗?!” “若是如此,”冉昱又道,他转身,对着皇帝行了大礼。 “皇上,臣,自认武能上马安邦,文能提笔断案。不如,臣便与荣兴公互相换换,臣留在皇城里,为皇上排忧解难,荣兴公去西北带兵镇守如何?反正,臣瞧着荣兴公宝刀未老,气势也是能吓退一两个边关蛮子的。” 他这话一出,武将们都没忍住笑出了声。荣兴公体态臃肿,别说提刀杀敌了,就是翻身上马也艰难。更何况镇守西北了,长安侯不如直接说叫西北失守投敌吧! 荣兴公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指着冉昱,手指头抖了又抖,你你你了个许久却没能说出什么话来,最后两眼一翻,竟是叫冉昱气昏了过去。 文臣一片大乱,冉昱却身姿挺拔,一动不动。他余光扫过,弯起了嘴角,笑容恣意。 皇帝一手支额,悠闲地看着冉昱舌战群儒且大获全胜,最后看着荣兴公,才轻声道:“诸位爱卿,可赞同长安侯的话?” 他没有给荣兴公宣御医,反而是问起来文臣们的意见。武将们齐齐跪地行礼,“臣无异议,皇上圣明!” 文臣们只能附议,“皇上圣明!” “给荣兴公宣御医。”皇帝道,“退朝。”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太子府 皇帝的行动力特别强,在早朝敲定了叫太子出宫建府的事情之后,就着手安排礼部,工造司配合着一起将骊亲王府邸改建的事情。 务必在年前完成! 这是皇帝给下的旨意,工造司跟礼部不敢怠慢,加急赶工。 凤朝宫里,皇后看着太子,摇摇头,“既然你父皇已经打定了主意,你便于年前出宫吧。” “母后,可是太子府是由...”太子还想挣扎,他作为一朝储君却要跟冉昱一样住旧府邸,这成何体统? 皇后脸色平淡,“太子!你忘了吗?你是在秦王府中长大的,秦王府,可也不是亲王府邸呢?你父皇都能忍受的事情,你为何不能接受?” 太子无言以对,上朝的时候,皇帝也说了这话。太子知道自己不能反驳了,只能闷闷接受。 皇后又道:“不过,我跟你父皇提过了,既然出宫建府了,那也就是大人了。择个吉日,便将聂家两个接入府中吧,长久的住在你外祖家中也不像话。更何况,你身边有人照顾着,我也放心些。” 太子这才高兴了些,又听见皇后道:“当时,是冉氏做主应下的这事...原本按照本宫的想法,这两人身份低微本配不上进太子后院的。现在又是罪臣之后,你府中只有这两人,实在是不像话。” 皇后看着眼前已经像个大人的儿子,微微一笑,“本宫会在聂家姐妹进门前,再给你指两个大家闺秀,先封作承徵,待有了孩子,自然会有她们的好处。” 太子闻言,却是忐忑问道:“母后,父皇会同意吗?” 皇后一顿,脸上笑意一收,“你是我儿子,我还不能安排你的事情了吗?更何况,皇上现在,哪里有心思管你我的事?怕是满心满眼都是冉氏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呢。” 太子满嘴苦涩,父皇偏心。自己身为嫡子,身为长子,哪里不合父皇心意了?难道是因为,父皇不喜母后,连带着,也不喜欢自己了吗? “罢了,这事儿,也确实是需要你父皇点头,今儿你就留在凤朝宫里用晚膳,我叫人去请你父皇来,咱们一起把事情说了。”皇后摆手,看着太子脸上对于皇帝的畏惧之色,心里又涌出无名火来。 “融儿,你是你父皇最亲近的人,本宫之前告诉你,多去与你父皇请安说话的。你瞧瞧人家长安侯,那延极宫里,怕是没有他不熟悉的了。” 太子垂着头。他倒是想要与父皇多说说话,可是聊些什么呢?朝政上的事情,他大多都听不懂,若是去问父皇,岂不是显得自己愚钝? 聊弘毅斋里的学识?冉昱当初也不只是靠着一腔蛮勇叫父皇重用的,比起文采来,自己也逊他一筹。 太子不作声,皇后也知道为何,就不再说这个,反而话锋一转,问道:“听说,你最近常去荣兴公府与周铮一块儿玩?” 她话说的隐晦,可是意思母子俩都懂得。周铮明年就要科考了,太子与他走得太近,并不是什么好事。 太子只能道:“我明白了母后,我会少于周铮表兄接触的,直到明年他中举了之后。” 皇后颔首,那边陈嬷嬷给了回复,“娘娘,皇上说夜里会来用膳的。” 皇后闭了闭眼,摆摆手,喝了一口茶。陈嬷嬷知意,给她吃了药。 看着皇后日日不落的吃药,太子终于问道:“母后,您为何日日要服这药?是身子不舒服?可有请御医看过?” 皇后咽下了药,眼睛没有睁开,“当初想着要为你增加些助力,我怀的那个孩子...费了许多精力,现在时常疲倦,还是你祖母给的药。你不许在你父皇面前说起来这事。” 太子顿时有些心疼自己的母后了,隔了许久的,太子坐到了皇后身边握住了她的手,“母后,我知道的。您放心吧,就算后宫里再有孩子出生,我也是父皇的太子,没有人能越过咱们的。” 皇后睁开眼睛,看着他,笑笑,拍了拍他的手,说了一句:“融儿长大了,母后什么也不盼,盼着融儿争气才好。” 皇帝收到了凤朝宫的传话,准备出宫的心思便打消了,看向了元桁,“你派人传话出去,叫阿昱好好照料着他姐姐,今天就别出去了。” 他要去看看,皇后有什么话要对他说。 长安侯府,收到了延极宫的传话,冉昱看着正翻话本子的冉嫮,笑着回了一句皇上放心。 他坐到了冉嫮身边,“皇后怕是要有些动作的了。” 冉嫮的眼睛没有离开话本,应了一声。“皇上叫太子出宫建府的事情没有事先跟皇后说,皇后应该也是有些想法的。” “那边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她又问道,这会儿才坐直了看向冉昱。 冉昱给她拉了拉小毯子盖住了脚免得她着凉,“荣兴公夫人,每月初十都要去皇城外的一个小寺庙里上香。” 冉嫮笑笑,“是吗?皇城周边有那么多名寺大庙,荣兴公夫人偏爱那小寺,怕是很灵验呢。你派人去瞧瞧,若是真的灵验了,我也去求一求。” “你求什么?”冉昱纳闷。 “求我怀的要是个女孩儿才好。”冉嫮道。 “那也好。”冉昱美滋滋,幻想自己有了个漂亮可爱的外甥女。 凤朝宫里,皇帝进来,目光落在了皇后的脸上。皇后的脸色有些异样的白,却是气血旺盛的样子。 皇帝不动声色,坐到了主位上才将母子二人叫起,“许久不同皇后,太子一道用膳了。今日叫朕来,可是有事要说?” 皇后凝视着眼前的男人,突然觉得有些陌生了。其实也是,皇后很久没有看见他了。每每听闻,都是与琛贵妃如何了的消息连在一起。 皇后知道,这个男人与自己的情分,早已经断了。但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是因为什么?全然都是冉氏的问题吗?皇后不愿去想,只作是皇上因为冉氏变了。才导致了夫妻间走到了现在这样的地步。 皇后颔首:“臣妾是想与皇上说融儿出宫建府的事情。” 皇帝伸手,示意皇后直说。他一副洗耳恭听的悠闲模样,丝毫看不出来要说的话题是将现在唯一的亲儿子扔出去自立。 皇后将自己的想法说了,末了,道:“臣妾家中有个外甥女儿,是极好的样貌人品,今年刚好及笄,配给融儿做承徵,刚好。” 她抬眼看了皇帝一下,见皇帝只跟刚才一样不作声仔细听着,又继续说:“还有就是翰林院侍读学士汪丘征的小女儿,今年十四,翻过年就及笄,也许给融儿正好合适。” 第一百一十六章 寺中隐秘 翰林院,一直都是都荣兴公的人握在手中的地方。 年年科考,荣兴公几乎都是监考,所以,拜在他门下的学生越多,朝中荣兴公在文臣一脉的势力就越大。要不是皇帝自己登基之时,所有重要地方放的都是自己的人,怕是现在他的自主权,就没有这么大了。 皇帝看着皇后说完,笑着问道:“就这事?” 皇后一愣,下意识的颔首,“就是这事。” 皇帝站起来,“一切都允。太子是你亲儿子,你做主便是。”他往外走,“朕只盼着太子少叫朕烦忧,皇后费心了。” 陈嬷嬷正领着人要传膳,看见了皇帝往外走的身影,跪了下来。皇帝脚步未停,视线却是从她身上扫过,不一会儿便走出了凤朝宫。 皇后被太子搀了起来,才回过神来,看着太子,勉强一笑,“咱们用膳吧。你父皇,怕是有的忙。” 皇帝走回延极宫,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出宫怕是不合适。他回到书房里坐下,又站起来,看向了元桁正要开口。 元桁笑着躬身道:“皇上,外头已经备好了,可要去长安侯府?” 皇帝笑骂,“你倒是多事,谁说朕要去了?”嘴上虽说,但是自己还是很随心的往外走,“这么晚了,说不准阿昱那臭小子,早就歇下了。” 您是一句不说琛主子不是啊,元桁笑着没说话,等皇帝坐上了软轿,元桁才道:“下午长安侯府的人来回话,琛主子给带了句话,奴才忘了说了,请皇上恕罪。” 皇帝掀开一点帘子看向了一旁的元桁。 “琛主子说,要是夜里皇上去长安侯府,角门边已经派人在那里守着了,叫皇上慢些,夜里凉,带着件厚实衣裳。” 皇帝眼中闪过笑意,垂首捻弄着腰间香囊,闭眼不再说话。 但是长安侯府里,气氛却没有那么好了。收到了下面的消息,冉昱长长叹息一声,“果然是啊。还好发现得早,不然,后果难料。” 冉嫮正扶着腰慢慢在屋子里溜达着,闻言看向了冉昱,“就是那东西?怎么会突然出现?荣兴公府又是怎么得到的?他们怎么会知道这东西的作用?” 冉昱扶着她坐下,“明天我带人去看看。” “看什么?”皇帝的声音响在了门口,看着面色严肃的姐弟俩,“这么晚了,娇娇怎么还没休息?” 冉嫮看着他走进来,一笑,“不是等着您吗?皇上来得晚了些。” 皇帝笑笑,走进来握了握她的手,摸着暖暖的才放开她,看向冉昱,“方才在说什么?” 屋子里外都是自己人,皇帝跟姐弟俩也都没有忌讳,冉昱将事情一说,叹息:“皇上可能不知道。关外这东西猖獗,若是上瘾,轻则自毁,重则波及家人,一村,一镇。不可小觑啊。” 皇帝脸色沉肃,“若是如此,早先怎么一点风声没有?” “所以臣怀疑,种植使用这东西的人,暂时还没有搞清楚它的危害。只做这东西有镇痛提神的效果,现在及时铲除,以绝后患才是。”冉昱道,“所以臣明日就带人去瞧瞧。” “还没搞清楚,不要打草惊蛇。万一后头还有什么隐秘,咱们就是因小失大了。”冉嫮摇头,“不如,明日我借着上香的名义去,你带人护卫,阵仗大些也无妨。这样也名正言顺。” “那怎么行?你一个有着身子的人,还想着到处闯?”皇帝不赞同,“那宁愿朕自己去。” “皇上去便太夸张了些。”冉嫮道,“臣妾觉得,我的提议更好些,阿昱觉得呢?” 冉昱皱着脸,“我不同意,我跟皇上去。” 冉嫮笑意一收,“你再说一遍?” “再说几遍也不行。”冉昱道,“你要是在外头住腻了,明天我就送你回宫去。” 冉嫮气结,夜里就不睡觉。 皇帝睡在旁边很是无奈,灯火通明,他的琛贵妃坐在床上气呼呼的,他还怎么睡? 娇娇在阿昱身边,越发小孩子气了。皇帝突然想到,跟她在宫里一点儿也不一样。这是冉昱给她的底气和足够的安全感,所以冉嫮会在自己弟弟面前毫不顾忌的使小性儿。 “好好好,你去你去,朕明儿跟阿昱说,可好?娇娇快些睡,可别再累着了。”皇帝也坐起来,拱手求饶。 冉嫮美滋滋,“还是皇上最好。” “比阿昱好?” “还差一些。”冉嫮毫不犹豫的接话道。 “.......” 第二天,看着盛装出行的琛贵妃,长安侯很是头疼,哀怨的看着皇帝——你上朝去了倒是轻松,你不是不放心把她交给我吗? 皇帝拍拍小舅子的肩——胡说什么,咱们郎舅关系还能不放心你?朕上朝去了,你保护好你的姐姐。 冉嫮看他们眼神交流,突然出声道:“你们在眉目传情些什么东西?” “......” “......” 冉昱翻了个白眼,粗鲁的一把捂住了他姐姐的嘴,“你今天就回宫里去,谁惯得谁受着。我是受不了你了。” 皇帝被自己琛贵妃一句话噎得无言以对,手痒痒,恨不能好好收拾她一番!等孩子出生的! 琛贵妃出宫敬香却没有去护国寺,而是去了一个无名小寺叫百姓们都很是不解。不过看着长安侯亲自带着两千将士护卫的阵仗,就叫百姓们知道了这位琛贵妃娘娘的金贵来。 今日就是初十。 洪安寺,荣兴公夫人刘氏将小瓶子握在手中,看着住持,皱眉道:“住持,这药物可对身子有什么影响?为何用量越发大了?” 住持正要说话,外头一个小沙弥慌慌张张的冲了进来,唬了刘氏一跳。住持训斥道:“还有没有规矩了?你这是做什么?险些惊着了夫人!” “住持,外头,琛贵妃来咱们寺里敬香了,现在人已经到了山门口!” “你说什么?!谁?!琛贵妃?!”荣兴公夫人听到这个名头,想到那个漂亮张扬的女人就要两眼发黑。 小沙弥战战兢兢道:“还不止,长安侯带了好多人护卫,已经把咱们寺给围住了。” 刘氏腿一软就要跌坐在地上。 第一百一十七章 刺客 冉嫮站在寺庙门前,身边是一身月白长袍的冉昱。他们身后,是浩浩荡荡的仪仗护卫。 “走吧,我也去瞧瞧,这无名小寺,究竟有什么来头。”冉嫮笑着把一只手搭在了冉昱的手中,慢慢的走进了这寺中。 还不等她走到大殿,住持就赶紧迎了出来,看见了眼前面貌相似气度不凡的两人,赶紧双手合十行礼,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小僧见过贵人。” 冉嫮的目光从这住持身上扫了一眼,没有理会。冉昱往前走了半步,挡住了这住持悄悄打量冉嫮的眼神,声音冰冷,“你在看什么?” 那住持赶紧低下头去,“小僧瞧一瞧贵人气色,冒犯了。” 冉嫮的声音听着倒像是没有生气的样子,“哦,住持瞧出了什么?” “贵人气色红润,必是有大福之人。”那主持流利的回答道。 冉嫮没说话,上了一炷香,这才道:“本宫瞧着,这洪安寺虽说不是什么名寺,却独有这依山傍水一点好。本宫想要四处瞧瞧,可行?” “自然,贵人随我来。”住持道,伸手指引就要开路。 冉嫮摇头,“不必,本宫就随意走走,不必劳烦住持。”她话说完,身后的护卫就已经列队,将寺内主要干道全部都戒严了。 这个时候住持还能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冉昱跟冉嫮姐弟俩像是逛自家后花园似的悠闲四望。 “什么人?!”突然有人低喝道,瞬间,所有护卫全部手按刀柄,利器半出。 冉昱将冉嫮护在身后,也看向了出声之处。 不多时,几个护卫将两人押了过来,往地上一丢,“侯爷,娘娘,我等戒严之时,瞧见这两人鬼鬼祟祟的从后院禅房中出来...” “瞎了你的狗眼!瞧瞧我是谁!”被扔在地上狼狈极了的人闻言怒极,嗓音尖利的怒骂出声。 冉嫮好悬没忍住笑出来,看向了地上的人,惊讶道:“这不是周夫人吗?您怎么会在这里?” 荣兴公夫人见自己被冉嫮认了出来,只能被身边的婆子搀扶着站起来,整理好了自己的衣裳发髻,这才道:“见过琛贵妃娘娘,这不是巧了...我...臣妇也是来此处敬香。” “那便是侍卫误会了,夫人别见怪。现在本宫身怀有孕,也是不得不小心为上。尤其是这荒山野岭的地方。”冉嫮微笑道。 她话都这么说了,刘氏还能生气不成?若是真的生气,那岂不是表明对琛贵妃肚子里的孩子的不重视?她只能忍气挤出笑来,“娘娘说的是,臣妇就不扰了娘娘雅兴了,这就告退。” “夫人稍等。”冉嫮音调微扬止住了刘氏就要离开的脚步,“本宫瞧着这地方也算偏僻,夫人怎么会独自来此处上香呢?” 荣兴公夫人一怔,才笑着答道:“这不是...这不是太子将要出宫建府了吗,臣妇想着给太子求个平安顺遂...” “夫人有心了。”冉嫮不依不饶,“只是,怎么不去护国寺呢?这里莫非是更要灵验一些?” “臣妇家中的嬷嬷是这么说的...臣妇无事闲暇便来此处瞧瞧...”刘氏道。 冉嫮颔首,“那夫人慢走。” 刘氏便松了一口气,转身就要离开。却突然,有个黑衣人从不远处的树丛间冲了出来,提着刀就要刺向冉嫮! 冉昱横移半步挡住冉嫮,右手拔刀出鞘,格挡住对方攻势,横扫一记鞭腿就将对方踢出几步远。这时候护卫上前将人拿下了。 冉昱脸色冷肃,沉声道:“来人!将这里给我团团围住,寸寸搜查!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对琛贵妃不利!将在场所有人全部扣住!” “冉昱!你敢!”荣兴公夫人还没迈出门槛就又被带刀的护卫横刀挡住去路,立时竖眉怒道。 冉昱冷笑一声,“得罪夫人,昱告罪一声。若有异议,待本侯擒住贼人之后,夫人尽可去皇上面前告臣一状!” 刘氏叫他气得七窍生烟,可是看着面前明晃晃的刀刃,却是不敢有丝毫异动——她怕冉昱真的宰了她,在这荒山野岭还真没地儿叫冤去。 洪安寺的住持跟在身后,哪里想得到会有贼人在这里袭击琛贵妃的!又看见了冉昱的处置,心里发虚,总觉得大事不好。 可是这一切又是合情合理,他若是拒绝搜查,岂不显得自己做贼心虚?天可怜见的,这事儿,跟他真的没关系啊。 “侯爷!”不多时,有护卫上来回报,“在寺中搜出一间密室,密室中有炼丹炉及丹药若干。”他手中有个托盘,托盘中便是一些黑褐色的药丸以及一些半干枯的花儿和果儿。 “另外,密室中的花,在后山有大片种植,卑下怀疑,这花果儿与丹药有关!” 冉昱站起来,没有去碰托盘里的东西,“哦?炼丹密室?”冉昱似笑非笑的看向了一旁脸色突然白了起来的住持,“住持还有炼丹的本事?” 那住持脸上连连淌汗,抖着手不停地擦汗,“侯爷见笑了...不是什么...” 冉昱的刀却直接从他脸庞擦过,有什么东西直接掉了下来。 住持捂住了淌血的半边脸倒地惨叫起来。 荣兴公夫人一眼看见地上的东西吓得也惨叫一声,直接晕了过去。倒在地上的时候,袖子里的东西咕噜噜的滚到了护卫脚底下。 护卫捡了起来,那是一个瓷瓶。 “打开!”冉昱声音冷淡。 那婆子想要阻止,可是看着冉昱手中滴血的刀却又不敢作声。 护卫将瓷瓶里的东西倒了出来,是跟托盘里一样的药丸。 冉昱冷笑一声,“来人,将这些东西,和人全部押入城中,本侯要亲自审问。派人看管好这里,别叫人踏进来一只脚,违令者,杀无赦!” 护卫应喏,全都一一照办。 冉嫮站在一边,冷眼旁观着,并不为这血腥场景动容。 冉昱转过去看她:“我直接送你回宫,接下来的事情,你不用参与进来。” 冉嫮明白,为了保住皇后和太子,荣兴公一脉会在来年的科考中放一次大血,这就是皇帝与冉昱要的东西。 前朝的事,还有关皇后,她此时确实不便参与。于是同意道:“好,你自己万事当心。有事便禀明皇上做主就是。” 冉昱笑笑,点头。 至于那个刺客?被亲兵们押到了无人之处便松开了,那人解下面巾,捂着胸口都要哭出来——侯爷也太大力气了,卑下都要被踹死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审问 密牢中,冉昱看着眼前被半挂在刑架上的住持,轻声问道:“本侯耐心不多,只问你最后一遍,那些丹药,到底是做什么用的?你做来到底做了什么?” 住持脸上被草草包扎了一下,此时半脸已经全是血,他畏惧的看着眼前的冉昱,“侯爷,我真的全都说了,那些丹药,就是用那花儿结的果子炼出来的。教给我这东西的蛮子已经死了。他只说这玩意儿可以叫人升仙,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冉昱的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桌沿,那住持又赶紧道:“我只在有一回腹痛难忍吃了那蛮子给的药丸,立即不疼了,精神也好多了。我只当做这东西是镇痛提神的药...也不知道会越吃越多啊...” “你知道今天那夫人是什么人吗?”冉昱又问。 那住持摇头,“那蛮子被我推下山摔死之后...身上有些稀奇方子,其中就有这生子秘方。我拿到城中去,在一些妇人身上试过了...慢慢的有了些名气。大约,是哪家有钱的夫人听了婆子说嘴,找上了我...” 冉昱没动,那住持见状继续道:“那方子里许是加了那果子...那夫人来了好几回,越来越密,我就猜到这药丸子,应该吃了就断不了了...我心里也害怕,可是这位夫人给的银钱实在太多了...” 冉昱道:“除了这个人,还有其他人找你买过这丹药吗?” 住持犹豫,冉昱摆手,身边的人手中的鞭子毫不犹豫的再次甩到了他身上,留下一道血肉模糊的鞭痕来。 “我说我说...” 冉昱却站起了身来,“记名单,立即去核对找着人,务必不能叫这东西扩散了。动作要快。若有恶意阻扰者,查清楚之后,杀!” 亲兵应是。 冉昱走出密牢,看着面前的人,拱手一笑,“见过皇上,荣兴公,这是身子又爽利了?” 荣兴公一张老脸一阵青一阵白的,粗声粗气道:“长安侯,不知贱内所在何处?” “夫人今儿在寺中受惊了,不过,事情紧急,我便将其也带来了此处。”冉昱往外走了走,指向了一个开着门的牢狱。 “冉昱!我夫人好歹是公爵夫人,你怎敢如此待之?!”看着躺在稻草中还在昏迷的刘氏,荣兴公觉得大为丢脸,怒道。 “荣兴公,贵夫人涉嫌用药物危及皇室!”冉昱道,“孰轻孰重,希望荣兴公明白。” 荣兴公哑然,想要将刘氏带走,冉昱的刀却连刀带鞘抵在了牢房门口,“荣兴公,夫人现在是此事疑犯,岂能说走就走?” “你!皇上?!”荣兴公气结,看向了皇帝,“这是皇后的生母,长安侯此举,是否不太恰当?” 冉昱一笑,“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就是皇后,臣也不得不得罪了。天下黎民为重,还请皇上以百姓为先。待臣查完此事,定当向皇后娘娘请罪!” “荣兴公,朕觉得,长安侯此言有理,你觉得呢?”皇帝道。 逼仄狭小的恶牢笼外,荣兴公再三犹豫,“皇上,臣...” “此处不适合谈话,皇上与荣兴公还请移步,我们去书房详谈,如何?” 皇帝欣然同意,荣兴公也不愿意在这地方常待着,跟着去了书房。 坐在宽敞明亮的书房里,荣兴公才松了一口气,看向了坐在首位的皇帝,“皇上,不知道夫人到底做了什么?皇后娘娘现在如何?” “那药,从皇后上一胎怀上前就一直在用,至今怕是成瘾甚深。”皇帝道。 “臣问过御医了,吴御医翻阅古籍,又经过自己研究。”冉昱继续道,“这药物若是成瘾无法根治,只能强行戒除。期间怕是要受一些苦。” 荣兴公皱眉,“受苦?皇上,不过是一些药丸,若是皇后有需,臣愿意供给。量大也无妨。” “荣兴公可知这药,有何危害?”冉昱看着这愚昧的老头,简直要气笑了,“荣兴公莫非以为皇上是因着用药量大而不许此物流出吗?!这药轻则损伤人脑,重则服用过量便会要命!” 荣兴公很想说一句危言耸听,可是他看着冉昱脸上的严肃神情,只能讪讪闭嘴。无论如何,这次他夫人做出这等蠢事,叫他不得不付出些什么来叫皇帝息怒。 冉昱跟皇帝,如何跟荣兴公讨价还价的,冉嫮不知道。她回宫之后,便听闻了凤朝宫的消息。 今儿初十,按理说荣兴公夫人的药应该送到了凤朝宫来,可是因为冉氏姐弟的的打岔,导致荣兴公夫人现在身在狱中,更遑论给皇后送药了? 所以,早上妃嫔们去给皇后请安的时候,皇后的气色就不是很好看,而且,不知道哪句话说的不对叫皇后娘娘心情不虞了,皇后竟是罚李婉仪在外头跪上两个时辰。 要知道现在可已经快到年底了,谁能受得了在外头待上一会儿的?更何况是跪上两个时辰了!李婉仪跪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昏了过去,皇后娘娘却不许人去将李婉仪带走。 还是惠妃开口说,若是叫外头人知道了还道娘娘故意折磨妃嫔落得难听口舌,这才叫皇后勉强息怒,任人将李婉仪带了回去。 坐着说了没几句好话,皇后却是又指着惠妃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也不是很好听。惠妃却是好脾气的没有反驳,皇后在众人心中却是留了个嘴毒心狠的名声。 冉嫮知道戒断反应会很激烈,皇后只会越来越失格。得提前跟皇帝打好招呼才是。不过难就难在,快要到年节下了。若是皇后这样,倒是要叫皇室难看。 即便是冉嫮担忧,但是时间却不会停止前行。 腊月初,皇城又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太子府也就在这初雪时节翻新建成了。 也就是在这一天,太子迎着他的四位后院美人入府了。 冉嫮叹为观止,虽说是建府成家的年纪了,但是,太子实际上过了年才叫十五呢,这时候给他这么多女人,真的是好事吗?皇后打的什么主意? 冉嫮不知道,也不想去理会。她现在肚子已经颇有些大了,时常压迫的难受,她整个人性情都暴躁了些。 第一百一十九章 戒断 冉嫮因为进入孕中期身体上的疲倦叫脾气有些不好,对身边的事物越发挑剔了起来。尤其是近来内务司因着要准备太子府的事情,安万维简直忙得分身乏术,却又不得不更加小心伺候着长安宫的这位祖宗。 没看见皇上也被刺了好几回还不是得哄着琛贵妃娘娘开心了才行吗?所以,内务司上下都忙得满头包,却是都只可意会的将长安宫的事情放在了第一位。 陈嬷嬷看着内务司准备的东西,脸色有些不好看,“安公公,你打量着蒙我呢?看我年纪大了老眼昏花了是不是?年前这段时间,各地上供的好东西不少,太子出宫建府,就给这些东西?” 安万维苦笑,“我的陈嬷嬷,您老人家可看清楚了,这叫‘这些东西’?那叫别的地儿怎么说去?奴才可不敢背上这话头儿的。太子爷哪样东西不是咱们精挑细选了送来的?” “皇后娘娘瞧上的海边进上来的那两匣子珍珠也一并送了去吧,总归宫里不缺的。现在太子爷府里可是一气儿进了四位美人,总要有些东西赏下去吧?” 陈嬷嬷翻看着手上的册子,一边说,“安公公,可别说老身不提醒您,等会儿皇后娘娘醒了,瞧见了这些东西,你们可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安万维苦笑,却不敢说话。哪里还有什么珍珠啊,以前剩下的倒是有,今年新上的光泽好的,可就没了。 不是叫皇上拿去给长安宫的那位祖宗做衣裳首饰了吗? 陈嬷嬷看见了安万维不说话,心里转了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嘴里发苦。偏偏这时候,这事儿闹得... 因而,皇后就在翌日请安的时候说了这事儿,她瘦了许多许多,原本端庄的相貌现在变得尖刻了许多。 她似笑非笑的,“琛贵妃入宫这些年,也算是受尽了皇上恩宠,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要跟孩子们抢东西的?” 冉嫮一手支在椅子扶手上正无聊玩弄着手上的戒指,那是一个种水极好的翡翠戒圈,细细的套在她纤长的手指上好看极了。 闻言抬起了头,漫不经心的转动着手指上的戒圈,“娘娘说的这是什么话?我还能跟一些小姑娘抢东西?那两匣子珍珠是皇上说拿来给我做了件跳舞时候穿的衣裳。也是没想着娘娘要用来赏赐给太子后院的。” 不等皇后接话,冉嫮又道:“更何况,现在太子年纪也不算太大,皇上跟臣妾也没经心就要给他的后院留东西了...娘娘见谅吧。” “不过都是十几岁的小姑娘,穿戴些珍珠也不鲜艳...臣妾刚好得了套颜色极好的光珠,稍加修饰做些首饰正好给她们分分,娘娘可就别再跟臣妾计较那两匣子珍珠了可好?” 她一口气把话都说到了这地步来,皇后哪里还能有反驳的余地?只能皮笑肉不笑的回了句,“琛贵妃得宠,咱们都知道的,这会儿还怀着孩子呢,就开始制跳舞的衣裳了?可得以身子为重。” 皇后嘲讽冉嫮以色侍人,话里话外的都在说冉嫮就算有孕了都不老实。 冉嫮现在有孕快五个月了,天天一张脸素面朝天的却是不变的美艳动人。而且她身姿纤细不减,若不是那个小小的弧度明显的肚子,谁都不说她是有孕的人了。 反观年纪大些有孕的惠妃,虽说月份比起冉嫮来要小上一些,但是她的反应确实是要强烈一些。 不仅现在脸上有些不明显的斑点浮现,身子都有些浮肿了,脸色憔悴的一看就是被孕期反应折磨得狠了。 冉嫮叹口气,“娘娘知道的,我性子跳脱些,倒是皇上日日担忧的紧。我倒是要学学惠妃姐姐,沉稳,这样倒少叫皇上跟娘娘为我操心了。” 惠妃悄不作声的将难受忍了下去,现在天气冷。凤朝宫里燃着炭火,又用厚厚的帘子将这一室都遮掩了起来。妃嫔们身上的脂粉香气叫她难受极了。 惠妃勉强一笑,“琛贵妃妹妹谦虚了。我年纪大了,倒是不比妹妹好动的。” 冉嫮笑笑没说话,只是又看向了皇后。 皇后的目光却是落在了惠妃身上。 与冉嫮不同,从王府时开始,惠妃就是皇后身边的人,一直隐隐的被那时的岑氏欺压。若不是皇后时时照顾着,估计惠妃早就没了,更遑论生下一个公主来。 只是现在,这个以为老实的不作声的老女人竟然是颇有些手段啊。整个宫里,除了冉氏之外,竟然会是她有身孕?她何德何能? 即便是众位妃嫔散去了,皇后仍然在想着这事儿,她突然甩手就摔了一个茶盏。室内的宫人内侍们眉心都跳了跳,赶紧屏息垂首跪了下来,以防自己又被皇后娘娘找了个错处给送去处刑司。 陈嬷嬷正要说话,皇后就问道:“怎么这个月,母亲还没有送药进来?” 陈嬷嬷只能安抚她,说自己会尽快跟荣兴公府联系,叫夫人尽快进宫来。皇后这才在服药之后揉着自己的额头准备去歇一歇。 结果却是荣兴公夫人一直都没有来,直到年宴之时。而在此期间皇后不得不减少用量,却因此爆发了极大的戒断反应。 皇帝被元桁叫醒,“皇上,凤朝宫出事了。” 此时夜深,皇帝才将难受的冉嫮哄着睡着,没睡多久,被叫醒的时候气压很低,他坐起来,将冉嫮的被子紧紧掖住才披着衣裳走了出来,“怎么了?” “皇后娘娘突发疯状,打死了一个宫人...”元桁垂着脑袋低声道,“现在可要宣御医?” 皇帝揉额心的手一顿,看向了元桁,“跟减少用药有关系吗?” 元桁应了一声,“吴御医说,这期间会性情大变,暴躁易怒,容易伤人。” 皇帝叹息,“将人处置了,后事好好安排。凤朝宫派人悄悄的看守起来,不许人轻易进出。” 再有几日就是年宴了,皇后此时的事情,不宜叫外人知道。“叫吴子元准备些安神的药物给她,务必,叫她服下去。今年年宴,除了各封地的王爷们,还有赫多人的使臣,她不能出任何问题。” 第一百二十章 年宴 赫多人的使臣进皇城的第一件事不是去觐见皇帝而是去长安侯府拜见。 只是听闻侯爷在军营的时候,一行人愣是不进门在门口站着等了将近一个时辰,冉昱才赶来。 使臣不是别人,而是首领的儿子,提拉汗,他跟冉昱的年纪其实差不多大。但是他看见了冉昱之后,激动异常的不等冉昱下马就几步抢了上去,“侯爷!” 冉昱笑笑,“提拉汗?怎么会是你来?” 提拉汗道:“知道了侯爷今年要在皇城久留,趁着赫多人使臣入关觐见皇帝陛下的机会,我就叫父亲大人允许我来见见您。” 这位赫多人的继承人,最崇拜的对象,就是驯服了那匹险些要了他的命的马王的长安侯。 冉昱拍拍他的肩,“走,里面说话,你可去求见了皇上了?” 提拉汗摇头,“没有,我一来就在这里等您了。” 冉昱失笑,“罢了,你坐一会儿,我去换身衣裳,随你一同进宫去。” 没等长安候进宫,赫多人使臣进入皇城先去拜见长安候的消息就被别有用心的人送到了皇宫里来。 皇帝看着消息,摇头叹气,“这是要朕疑心猜忌阿昱啊。” 也是,换作哪位帝王,使臣最先拜见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手握重兵的臣子的时候,都要猜忌的。 但是皇帝不会。他知道冉昱的人品和能力,更何况,现在也的确不是接见使臣的好时机。 明日就是三十年宴,可是作为一国之母的皇后此时却被绑在了软床上疯癫入魔似的。 自从那天皇后打死了一个宫人之后,皇帝倒是日日都到凤朝宫去,别的不知道内情的人还道是年节下了,皇帝顾全皇后的颜面。 只是皇帝是去看着人按着皇后,叫人灌下汤药去的。喝了这安神药,皇后因为那药瘾而极度亢奋的精神会镇定许多,只是这药性对冲极其伤身,除了皇帝亲自在场之外,没有人敢擅自给皇后动手灌药。 皇后只感觉浑身难受,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噬咬她的身体似的,她有气无力的哀求,“皇上...求您...给...” 皇帝坐在一旁,腰背挺直正襟危坐。他看着皇后,神情复杂,却是不发一言,直到皇后疲倦睡去。 皇帝出凤朝宫的时候,鹅毛大雪还是没停。他要回延极宫,只是看见了不远处的长安宫的软轿,他走了过去。 掀开了一点窗帘,看见了冉嫮的笑脸,他没由来的也跟着露出一点笑来,“来这儿做什么?” “来抢人啊。”冉嫮将手中暖暖的手捂递给皇帝,“想来臣妾恃宠生娇,敢来凤朝宫里将皇上请去长安宫里小憩一会儿,皇上可给面子?” 皇帝一双眼睛看着她,满是温柔,“琛贵妃有旨,朕岂敢不从?” 长安宫 皇帝很快睡了过去,冉嫮正在床边看书,元桁走了进来,看见了皇帝睡得正沉,便转向了冉嫮。 “娘娘,侯爷传话说,赫多人的使臣正在侯府中,问是否方便进宫面圣?” 冉嫮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现在快要酉时了,宫门也马上关闭宵禁...无妨,叫阿昱自己招待着,明日早上提前入宫觐见皇上也一样。” 这是政事,其实冉嫮做主不该。但是元桁敢问,自然是心里有数,冉嫮说的话是算数的。皇帝知道了也会认同她的安排。 元桁笑着应道:“是,那老奴就去回话了。” 冉嫮点头,“吩咐觅霜准备晚膳,我现在就叫皇上起来了,不然夜里睡不着,明儿可就没精神了。” 元桁一并应诺出去安排了。冉嫮挂念皇帝的身体,元桁哪里不知道的。皇帝这些天为了皇后的事情很是挂心,又要安排年宴的事情,接见使臣,谈论以后的合作等等都是事,也只有在琛主子这里才能好好的休息休息。 皇帝果然如元桁所料,用膳的时候,听见了冉嫮说了对使臣的安排,很是自然的颔首,“嗯,阿昱自己招待就行了,朕还能不放心他?据说这位使臣很是崇拜阿昱?” 冉嫮笑着点头,“嗯,听说是这样。” 皇帝笑着给她夹了细嫩的菜心,“不错,到时候谈判的话,长安侯可得给朕好好出把力。” 冉嫮笑眯眯吃了菜,没有问皇后那边的事情。 翌日,年宴依旧摆在了观海殿,是琛贵妃一手安排的,规格倒是比以往她节俭的风格要豪华许多。 不过现在即便是冉嫮在年宴上胡来也没人敢说一个不字了。冉嫮深得帝心这事儿,已经是众人所熟知。 赫多人使臣在早上的时候就进宫觐见了皇帝,简单的交谈了一下双方的想法,并且在双方都极其信任长安侯的前提下,基本上都以长安侯的想法为基准达成了大方向上的一致。 因此晚宴的气氛很是轻松和谐,欢快极了。大泽地产丰富人杰地灵,歌舞及特色表演叫使臣们看得很是开心。使臣们又很是尊敬皇帝,宾主尽欢的场面倒是很叫双方都满意。 不过不看见皇后的话,是这样的。 皇后今天是被强制灌了安神药,收拾了出来的。身边的不再是熟悉的陈嬷嬷,而是两个脸生的嬷嬷。 不过熟悉延极宫的人就知道,这是延极宫的嬷嬷。只听信皇帝的话,地位比起一般的嬷嬷来要高许多。 她们今夜的任务就是看守住皇后,务必别叫她闹出事情来。 可是若是一切都有那么顺利的话,冉嫮觉得自己今天莫名的心慌就很是无状了。要不要叫御医给自己看看,是不是也给开个安神药? 那边太子领着自己的四位妾室来给皇帝皇后祝词,以及告诉自己的父皇母后一个好消息——聂家的那位二小姐,聂虹筠有了身孕! 皇帝放在膝上的手一握,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看着自己的太子脸上的笑意,他脸上也露出笑来,“是吗?太子就要做父亲了?” 太子笑意一顿,心里泛起羞窘来。父皇这话本没有什么,却叫自己有一种被嘲笑的错觉来。 皇后无神的眼睛却转向了自己的儿子,和他身后一脸羞涩喜意的聂虹筠。 第一百二十一章 流产 皇后伸手的动作非常小,因为安神药过量的关系,她现在并不很能控制好自己的身体。而且,身边的嬷嬷看见了之后,及时的制止了。 皇后的眼神依旧直勾勾的看着聂虹筠,嘴唇动了动。 冉嫮一直注意着皇后的动静,掩唇笑道:“皇后娘娘听闻了这好消息,怕也是开心的。” 太子原本想要看向皇后的目光立即看向了她,冉嫮又笑着看向了皇帝:“皇上,聂二姑娘即已怀了身孕,是不是借着这好日子锦上添花,给她添添喜气呢?” 皇帝哪里不知道她的意思?——赶紧赏赐了叫人下去吧。免得皇后一直这样直勾勾的看着,有些引人注目。 皇后这样不精神的状态,皇帝给出的解释是皇后近来有些染了风寒夜里难以入睡,便开了些安神药,吃了就有些精神不济。 现在她这样怪异的状态难免叫人多心。 皇帝笑着颔首,“是,那便晋为良媛吧。待生下了孩子再另行赏赐。” 太子便带着聂虹筠行礼退回了自己的座位。 他的席位与冉昱的席位隔着几位王爷,与荣兴公。冉昱能清晰的感觉到太子那边的视线,但是他没有转头去看,只是一直与提拉汗说话。 聂虹筠看着冉昱,袖中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一个良媛之位罢了,比起这个杀父仇人的亲姐姐那高高在上的地位来不值一提。就连这个良媛之位,也是她开了口,皇上才愿意赐下来,真是可笑。 来皇城后知道中宫一脉其实比不过宠妃冉氏,她心里一直都没有什么概念。想着起码是嫡系,再不如能差到哪里去?但是直到自己上回入宫险些死在了冉嫮手中她才真实感受到得宠和不得宠的差距。 若是有那一天...聂虹筠摸着自己的肚子,垂目不语。 冉昱的神色淡淡的,坐在他身边的提拉汗突然道:“侯爷,您在这里好像不如在我们赫多人那里受欢迎啊?” 冉昱笑着看他,这个赫多人的下一任首领继承人,可没有看上去那么憨厚呢。他举了举杯,道:“受不受欢迎都改变不了他们无法打败我的事实。” 提拉汗颇觉赞同,与他碰杯,“您很强大。” 冉昱失笑,将酒喝了下去,又听见提拉汗问道:“那位最美丽的娘娘与您长得非常相似。” “那是我亲姐姐。”冉昱原本慵懒的神态一顿,虽然神色不变,含笑的目光看向了提拉汗,却叫提拉汗瞬间有一种孤独置身草原狼群之中的恐惧感。 “我最在意的,就是她。”冉昱稍稍凑近了提拉汗一些,“我这么说,王子殿下能明白了吗?” 提拉汗抿唇,严肃颔首,“是的,我感觉得到...” 冉昱这才笑着与他再次碰杯,说着几句闲话,目光不时的扫视全场。与冉嫮对视的时候,有些意味,只有姐弟俩能明白。 皇帝将年宴最后一个仪式结束之后,便叫人带皇后先行离去了。烟花炸响的声响,叫坐在软轿里的皇后一直执拗的往后看,却总是被嬷嬷轻柔却不失强势的拨弄回了轿子中。 “娘娘,外头冷,您好好坐着,一会儿就到了凤朝宫里了。”嬷嬷声音冷淡道。 皇后兀自挣扎,却终究是没有什么力气。最终只能颓然的闭上了眼睛。 太子府 聂虹筠看着眼前年轻的太子夫君,柔声道:“殿下可是有事要说?” 自她有孕后,太子殿下一般宿在姐姐那里多一些。那两位地位更高一些的承徵,反而在她们姐妹俩的挑唆之下并不得太子殿下的欢心。 太子点头,“今日太高兴,忘了问候母后的身体了。后天咱们入宫时,你便去凤朝宫给母后请个安。” 聂虹筠脸色一僵,其实她并不很愿意去凤朝宫里。当初险些死在冉嫮手中又被皇后扇了巴掌嫌弃的场景叫她印象深刻,但是太子的话没错。 明儿初一,皇帝带着皇室成员和满朝文武要祭祖。后天初二便是要进宫请安的日子,按道理她虽然不算正牌儿媳,但是现在太子后院就只有这四人,她又第一个有孕,是要去凤朝宫中给皇后请安的。 聂虹筠只能僵硬应道:“是,妾明白了。” 太子没有感受到她的情绪,转身离开了。出宫建府之后,他感受了自由的滋味。 当初在宫里,受父皇的威严,受母后的管制。现在整个太子府都是他说了算。 即便母后派下来了好几个嬷嬷,但是就像聂家姐妹说的一样,下人还能倒反天罡管到主子头上去不成?随手收拾了就是。更何况现在母后已经很少管他的事情了。 父皇也不要求他现在就参与朝政,每日只需到议事殿应个卯似的,日日都可以在府中潇洒自在。时不时的邀周铮表兄来玩一玩,总能开发些新花样出来。 现在有了个孩子,母后应该满意了吧?想到当初建府的时候母后明里暗里的提醒自己要赶紧生个孩子,太子无法理解,但是却也做到了。 只是皇后想要的,是她的外甥女,太子的表姐先怀上太子的孩子!而不是一个注定无法登上高位的罪臣之女的孩子! 所以,初二那天,太子早早的带着自己的妾室们进宫请安,自己被皇帝留在延极宫说话。皇帝原本叫他可以派人送她们回去,但是太子说作为儿媳,她们理应去凤朝宫给母后尽孝。 太子话都说到这里了,皇帝只能由他,只是叫元桁传了旨,叫后宫妃嫔们今日不必去给皇后请安。可是就是这么一会儿去凤朝宫给皇后请安的功夫,意外就这么发生了。 凤朝宫里,聂虹筠躺在地上,额头被砸的血流如注,身下的狐裘也被一滩鲜红给濡湿了。 聂虹萱当场就昏了过去跟自己妹妹躺在一起。 宫人们请御医的扶人的擦血的乱成一团,皇后握着手上还沾着血的如意坐在凤座上,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 陈嬷嬷几乎要厥过去,但还是强撑着一口气,看着吓傻的两位承徵,“二位承徵,快些哄着些娘娘说说话吧,娘娘也是一时的气愤,自己也吓着了...” 就算是那两位延极宫的嬷嬷,也没有反应过来。今日太子殿下的几位内眷来给皇后请安,她们不好做得太过,早上给皇后吃了药之后便老实的站在边上候着了,谁知道就出了事情! 两人哪里敢上前的?只能互相看看互相推搡着却不上前,生怕皇后冷不丁的给自己也来一下。 方才皇后还和颜悦色的招手叫聂虹筠到自己身边来说话,她们俩心里还有些泛酸水儿,结果还没说上两句话,皇后不知道为何拿着玉如意的手就砸在了聂虹筠头上。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处理 皇后看着眼前的闹剧,似乎过了很久才回过神来似的,她惊叫一声,将手中沾血的玉如意丢在了地上,一断两截,祥云纹路摔得粉碎。 凤朝宫的混乱很快就传到了延极宫跟整个后宫。此时延极宫里除了皇帝还有冉昱以及赫多人的王子,和一众大臣们。 元桁哪里敢说的,只能焦急的在外面想要找着机会进去,还是冉昱看见了他,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元总管,怎么了?” 元桁将事情一说,冉昱心里就叫糟,偏偏大年节下的...“御医可去了?叫阖宫封锁消息,这会儿前朝不可得知任何风声。叫琛贵妃去凤朝宫先处理,我去里头找着机会告诉皇上。” 他安排的话一出,叫元桁倒是镇定了些,“老奴已经叫了御医去了,只是琛贵妃还怀着身子...”他哪里敢扰着这位祖宗清静的,凤朝宫里那样乱,万一冲撞了琛主子,他岂不是... “无妨,这时候皇上离不开的。后宫不可无人做主,叫觅霜寄露多照看着。事后姐姐自己会去同皇上解释。公公照办就是。”冉昱往里面看了眼,“我不便出来太久,公公去吧。” 元桁只能去照办,请冉嫮去凤朝宫主持大局。 当然了,元桁不去请,冉嫮自己也会去的。大年节下的,而且又是皇后闹出来的事情,自然处理的越快越好。很多事情,现在还不是时候爆发... 冉嫮坐在软轿里,整个人都陷在软软的狐裘里,那是一件火红的,皮质上乘的狐裘。 是长安侯亲手所猎的狐狸制成的。为了这几只狐狸,长安侯自己在山林里猫了整两日才得了这一件狐裘的料子。 火红的颜色衬得琛贵妃肌肤雪白吹弹可破,发如泼墨披散在狐裘上,颜色对比明显得叫人一眼难忘。 冉嫮皱眉,轿撵有些快便颠簸了些,她刚皱起眉头,就听见了外头寄露的声音:“稳着些,赶着做什么?!小心主子不舒服!” 速度稍微放下些,平缓了许多,冉嫮听见寄露在外头小声问:“主子,还好?” 冉嫮红唇微弯,嘴角笑容温暖,“我没事。” 寄露应了一声。 凤朝宫里,冉嫮到的时候,有个人已经在这里了。 “臣妾见过琛贵妃。”李婉仪听见内侍传报,跪地行礼。 冉嫮没有理她,扫了一眼室内,扬了扬手,觅霜上前一步,扬声道:“来人,清场。无关人等,全部退到殿外。” 跪了一地的宫人内侍们如蒙大赦,赶紧退了出去。此时殿中只有冉嫮的人和皇后一干人等。 寄露并着两个人给冉嫮搬来了一把带软垫的圈椅,冉嫮坐下之后,开始指挥着人安置吓坏了的两位承徵坐下。 又叫人将两位聂小姐抬到榻上去,简单包扎了一下聂虹筠的伤口,叫觅霜先给看看情况,方便一会儿御医来诊治。 这时候她才转向李婉仪,“婉仪起来吧?这时候你怎么会在这里?皇上不是下旨说了今儿不用请安吗?” 李婉仪垂着头,“娘娘这些日子都是臣妾在身边伺候着,想着今日娘娘应该高兴,便来得晚些...就...” 冉嫮一双狐狸眼没有任何笑意,甚至有些不耐烦,“此时凤朝宫混乱,婉仪还是回自己宫中去,免得惹事上身。” 李婉仪沉默了一下,应诺。她起身离去,出门前侧过脸看了一眼皇后。 皇后被两个嬷嬷一左一右的拉着,陈嬷嬷端着药碗试图喂她吃药,但是皇后抗拒极了,黑褐色的药汁流了一脸,发髻散乱,狼狈极了。 李婉仪转身离开,冉嫮的目光这才看向了她的背影。等她离开之后,才看向皇后。 “嬷嬷,这样皇后娘娘什么时候才能将药吃了?陈嬷嬷若是不忍皇后难受,那便利索些将药灌了下去吧。”冉嫮道。 陈嬷嬷咬着牙捏住了皇后的脸,在两个嬷嬷的配合下将半碗药灌了进去。 皇后趴在凤座上,看着坐在对面的冉嫮,她透过遮住了脸颊的发丝,眼神简直要刺穿了她,“冉氏!你来做什么?” “皇后娘娘,今儿大年初二,臣妾来给您请安。”冉嫮道,“顺带,给您收拾烂摊子。” 皇后正要说话,御医们这才赶来了,觅霜简明扼要的说了情况,御医们便赶紧把脉查看。 皇后这时候也没工夫看冉嫮了,等着御医把完脉,跪在地上磕了个头,“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聂良媛这是...小产了。额头伤口有些严重,日后怕是要留疤。” 留疤什么的都是次要的,皇后娘娘打了自己的儿媳致其小产的事情却在这一年的开端给整个后宫都带来了不一样的感受。 冉嫮看着皇后变幻莫名的脸色,转向了御医,“给聂良媛包扎伤口,既然事已至此,先将身子调养好了再说。” 她站起身来,“皇后娘娘,臣妾瞧您现在应该也是乏了,臣妾就派人先将两位承徵,聂家的两位一并送回太子府了。免得打扰了娘娘休息。” 皇后怔怔的看着榻上的聂虹筠。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双手。她不想要这个罪臣之女的孩子是真,但是并不想要用这样的方式。 可是当聂虹筠跪在自己身边,有意无意的展示她还未显怀的身孕的时候,皇后只觉得无名火起,就将手中的如意挥向了聂虹筠的脸。 皇后闻声看向冉嫮,“本宫自己的人,不需要琛贵妃劳神了,你自己还有着身孕,也不怕操劳过多出了事?” 她最后一句话带着满满的恶意,嘲讽的语气,高高扬起的下巴,却像是强撑起来的架子,空虚且脆弱。 皇帝的声音却响在了门口,“若不是琛贵妃操劳,皇后这里要如何收场?!” 他负着手,站在门口,他身后,是一脸不可置信的太子。 皇后对上了父子俩的视线,下意识的移开了自己的眼睛,却瞟见了地上还来不及处理的血迹。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这里再也不能有孩子了。不论是从自己的身子,还是皇帝的感情。她都明白。 第一百二十三章 聂家姐妹身亡 皇帝走进来,扶住了冉嫮,低头仔细打量了她才问道:“还好?” 冉嫮点头,“我没事,有些累了。” 皇帝道:“娇娇先回去休息?” 冉嫮颔首,皇帝既然来了,那么这边的事情就不用她再操心了。 太子快步走到了榻边,看着一身是血的聂虹筠,有些难以接受。几日前他还是个即将要成为父亲的人,可是现在他的孩子被他的母后亲手杀死了。 聂家姐妹俩此时醒着,扑入了太子的怀里痛哭失声,“殿下,殿下您怎么才来啊...” 聂虹筠更是紧紧的抓住了太子的衣襟,“殿下,我们的孩子...” 她此时头上缠着布带裹着药,唇色苍白哭得惨极,叫太子心里难受极了。他甚至都不愿意看皇后一眼。 冉嫮要出门的脚步便顿住了,出声劝道:“聂良媛,你节哀吧。你与太子还年轻,孩子自然会有的,大年节下的,还是别太伤心。” 聂虹筠明显是为了博取太子的同情怜惜才会哭得这么卖力,但是冉嫮看皇帝脸色,知道他不痛快,未免大年节下的闹出事情来牵扯到自己跟阿昱,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聂虹筠听到冉嫮的话,哭声一顿,然后哭得更加惨然了,“琛贵妃娘娘自然不伤心,是妾没了孩子...失去孩子的痛苦您如何知道...” 冉嫮脸色一僵,一双细长眉头随着薄薄的眼皮下垂的动作都失去了飞扬的神采。 别说御医和宫人们了,就连太子都身子僵硬的不敢转身去看皇帝阴沉下来的脸色。 琛贵妃早先失去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为此皇上动了大怒将岑氏一族灭门。现在聂虹筠竟然口不择言的说出了这事来,这不是戳皇上的心尖子吗?! 皇后看向了自己的这个儿媳,嘲讽的勾起了唇角。这回好了不用自己动手,皇上就能下旨将这个胆敢叫皇上想起伤心事的,不知死活的东西处死。 ——哪怕现在就是大年节下的,皇上是不会有这个忌讳的。想当初,盛王一脉落马不就是大年节下的吗?皇上还不是说杀就杀了。 “好好好,太子,这就是你后院里的人?你就是这么管理自己的后院的?”皇帝语气平淡,却叫人生生的打了个哆嗦。 除了冉嫮与皇后,谁也不敢再站着了,全部都跪了下来。 太子顾不上许多,赶紧将聂氏两人拉下榻来,自己也跪了下来,“父皇,聂氏是无心之言...她并不知当初之事...” 那这就更是太子的不是了。皇家忌讳多,新人入门来,总是要有许多教导的。 皇后派给太子的几个嬷嬷就是做这个的,虽然说有监督太子的意味在,但是也确实证明了太子耳根子软,在聂氏姐妹的枕头风之下就将嬷嬷们给打发了。 这才导致了后头到皇城来就被关在了荣兴公府没有得到细致教导的聂氏姐妹,并不知道这条后宫禁忌——琛贵妃这千娇万宠的也是失去过一个孩子的。 冉嫮转身往外走去,没有说话。 皇帝盯着太子的头顶,语气冰凉,“太子,你知道怎么处置了吗?” 太子自然是知道皇帝的意思的。可是他长这么大,别说打杀人了,就是瞧都没瞧过。再者就是聂虹筠好歹是他第一个枕边人,他心里也喜欢她,有些舍不得。 于是太子咬咬牙,“父皇,聂氏失了孩子,心里难受,是无心冲撞了琛贵妃,儿臣愿意代聂氏向琛贵妃娘娘请罪。还请父皇息怒。” 聂虹筠这时候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原来,琛贵妃是失过孩子的?!那她方才那话,不仅是说了琛贵妃的伤心事,甚至还触怒了皇上?! 她顾不上头上的伤,一个头磕在了地上,伤口刺骨的疼,却比不上对死亡的恐惧。上一次这样直面死亡,还是在琛贵妃面前。 “求皇上恕罪!妾是无心的...妾不知道...”她语气慌乱的解释道。 皇帝却是看向了皇后,问道:“皇后,你是聂良媛的母后,你说呢?” 聂虹筠满怀希冀的看向了皇后,恳求的看着她。期盼她向上回御花园一样,救一救自己的性命。她以后再也不敢违逆皇后的命令的... 皇后坐在凤座上,抬手理了理自己散乱的头发,“臣妾觉得,聂氏冲撞臣妾在前,刺伤琛贵妃在后,居心叵测,应该处死。” 她慢慢说道,看着聂虹筠瞬间惨白起来的脸色,笑得恶意满满。她想要聂氏姐妹死,气急了自己动手却叫冉氏来看自己的笑话。现在好了,聂家姐妹直接犯在了皇上手中,也不用自己动手了。 皇帝低叹一声,“朕,原本还想着太子成了家,应当是懂事了。既然你要替聂氏请罪,那么原定于年后,你入翰林听政的事儿,就改了吧。为表公正,太子于今年参与科考。若是不能榜上有名,那便重回弘毅斋读书。” 太子抿着嘴脸色难看。怎么可以如此荒唐?!他是太子!一国储君,竟然也要参与科考?! 皇帝没有管太子的心思,“元桁,去传旨。另外,聂家二人,押入处刑司,杖杀。” 这跟当初冉嫮给她们定的死法是一样的,聂虹萱也吓着了,与聂虹筠一起跪在太子身边凄声哀求:“皇上饶命!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您救救妾啊...” 太子现在管不上这两人了,皇帝说叫他参加科考的消息一下子砸蒙了太子。他建府自在了虽然没几个月,但是也再没有作过文章念过书了。现在要他四月参加科考?!那怎么行? 太子就要说话,皇帝却转身就走了,没有听身后的苦苦哀求。 宋安齐带着人进殿来,将挣扎不休惨叫哀嚎的聂氏姐妹堵住了嘴拖了出去。 独留太子跪在那里恍若失了魂,以及在凤座上尊严全无的皇后。母子俩没有说话,直到太子自己起身来,晃晃悠悠的出了凤朝宫。 这中间,母子俩再没有说一句话,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交流一下。皇后看着太子的背影,“我要见母亲。你叫她告诉父亲,若是还有什么瞒着我的...周家便与本宫,鱼死网破吧,反正我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找人帮忙 上一回科考还是皇帝登基,监考的是荣兴公,榜上有名的都已经成为了荣兴公的得意门生,现在在朝堂文臣中举足轻重的某位大臣。 可是今年,皇上的一道旨意叫所有参加科考的人都有些呆愣住了——长安侯是监考? 长安侯不是带兵打仗很厉害吗?这带兵打仗跟做文章可不一样。 还不等人提出异议来,长安侯一篇洋洋洒洒的文章从荣兴公府中流了出来,并着荣兴公对长安侯的大加赞美。叫人不得不叹服,总有人是文武双全叫人羡慕的。 听着外头的人传来的话,皇帝没忍住笑了起来,这臭小子,倒是机灵。用上了荣兴公,那就算是有人有异议,也没有立场说出来了。他端起面前的茶盏喝了一口,问道:“太子那里怎么样了?” 元桁躬身道:“回皇上,太子殿下近来多在弘毅斋与师傅们讨论学问,多宿在皇子苑中。” 皇帝没有说话,心中的想法也没有谁知道。他又问道:“荣兴公夫人前几日进宫给皇后请安了?” 元桁应是,并且将情况都跟皇帝说明了。当时洪安寺一事之后,荣兴公夫人便被禁足在了后院不许外出,并且将她手中荣兴公府的牌子给收走了,那就意味着若非急事,她无故不得出去。 不过这回是皇后的旨意下到了府中,又得到了皇后的传信,荣兴公想了许久才叫自己的夫人去了宫中,并且将自己的安排基本上都告诉了皇后。 皇帝闭上眼,沉默了许久,“朕,也不想走到这一步。就像当初,如果皇兄能容朕,朕也不会有今天。” 他说的是当初的盛王一脉。他是妃妾所生,母妃不受宠爱,自己也没有野心,不过是想做个辅位亲王闲散一生。盛王却不容他施展才华,一心想要置他于死地,既然如此,那便不得不反抗了。 而现在的荣兴公府也是一样。 皇帝没有多说,起身来,一边往外走一边道:“娇娇昨日有些孕吐之兆,今日可好了?吴子元怎么说?” 元桁赶紧跟上,挥挥手,外头的元福知意,赶紧去安排仪仗。 元桁自己回道:“昨儿许是小厨房里哪道菜油荤重了些,叫娘娘尝着不合胃口。今日觅霜姑娘已经派人来回话了,说娘娘今儿早膳用得不错。” 皇帝颔首,“去瞧瞧她。” 今日太阳不错,可是天气还是冷,所以觅霜寄露不敢叫冉嫮出去透气,只能将外间的窗户打开一些,叫她在内室里溜达溜达。 冉嫮扶着腰,一边跟寄露说着话,她一头长长的青丝没有束起发髻来,只用了绸带在身后束了起来,侧过脸说话的时候,顺着她侧身的动作滑到了身前,遮住了半张脸。 “阿昱那里怎么样?”冉嫮问道。 寄露一手扶着她,一边回答她的话,“侯爷昨日下午传了话进来,说今日会到延极宫跟皇上议事,娘娘用过午膳就去延极宫见见侯爷也行。” 冉嫮笑笑,“他倒是机灵,想着叫荣兴公来给他说话,否则皇上这神来一笔,叫他做科考监考,外人还不知道要怎么说呢。” 外头就传皇上驾到,冉嫮走向门口,见皇帝大步走来,笑着道:“真真是不能背后说人,说着皇上就来了。” 皇帝握住她的手,扶着她往里头走,“外头冷,进去。娇娇又说朕什么坏话?” “如何能是什么坏话,我只是说到了您叫阿昱做监考的事情。”冉嫮被皇帝扶着在榻上坐稳了,他自己才坐到了她身边。 觅霜给上了一杯水,皇帝看着白水,都笑了。 孕期不可喝茶,冉嫮又是个惯爱茶的,每每看见了皇帝喝茶,总是要尝一口,所以皇帝来这里都不喝茶了。 “阿昱自己机灵,想得到荣兴公这一手,那外头还能有什么说的。”皇帝道,“下午的时候那小子会来,你要是愿意,就去延极宫,或者懒得动了,朕就带着他来这儿跟你用膳。” “罢了,现在皇后娘娘身子不舒服,后宫里头惠妃姐姐有孕,臣妾掌着事儿,虽说都是觅霜在处理,但是叫别人说臣妾擅用职权不好,就去延极宫吧。” 说起冉昱用起荣兴公的事情来,两口子都要笑。 荣兴公夫人被蒙蔽给皇后用了成瘾的药险些害了皇后,被冉昱抓住之后,荣兴公为了这丑事不外传,硬生生的给冉昱和皇帝手中留下了一个把柄。 这不就被皇帝用上了吗?上回科考,荣兴公是监考,所以大多数人都成为了荣兴公一脉,朝堂之上,都以荣兴公马首是瞻。 现在皇帝有意整顿更改,冉昱就登门拜访了荣兴公。 听闻是长安侯登门拜访,荣兴公夫人都觉得恶心晦气,恨不得叫人拿扫把将人赶出去。 可是荣兴公再怎么不痛快,也只能将人迎了进来并且要客气的招待着。 冉昱没有带着多少人,也遵礼先递拜帖再进门,在门口跟荣兴公客客气气的做了一场恭敬有礼的戏。 进门之后的冉昱可就不客气了,在荣兴公的书房里坐下之后,打量了一眼书房里华丽的装潢,冉昱直接道:“荣兴公会享受,这书房看着比皇上的书房还要大气些。” 荣兴公险些一句话叫他呛死,竖起眉毛来沉声道:“侯爷幽默,只是这话可不兴说。” “荣兴公可真不幽默。”冉昱喝了一口管家送上来的茶水,直接开门见山。 “皇上叫我做这一回科考的监考,荣兴公应该已经知晓了是吧?” 荣兴公似笑非笑的,“侯爷年轻有为,我倒是要恭喜侯爷了。”他如何不知道的,皇帝这么做,无非就是为了将他在文臣中的声望削弱,减少他的人罢了。 冉昱叹息,“是啊,我是年轻有为,可是,有些人他不是啊。”冉昱放下茶盏,似模似样的皱起了眉,“明明自己年纪大了脑子愚钝还想着给我使绊子,嗐。” 他叹口气,伸手握了握,“皇上叫我得学会找人帮忙,不能动不动就想着杀人了事。荣兴公啊,我想来想去,这满皇城里,除了皇上,我也就只能找您帮忙了。” 荣兴公听见冉昱说杀人就想说喝茶一样轻描淡写的,脸上的表情一顿,慢慢的僵硬了起来。 第一百二十五章 作弊 长安侯的文采,那可是荣兴公都赞不绝口的,还能有假不成? 想要杀神收手,那就只能自己退让,荣兴公捏着鼻子放出话去,把冉昱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 叫长安侯非常不好意思,没有留在荣兴公府用膳就走了。 科考在四月,各地举子齐聚皇城。听说了太子殿下也要参加科考的时候,百姓们都纷纷称赞皇上公私分明,都暗自期待起太子的文采来。 可是冉昱却是没有抱有什么期待,反而觉得皇帝这次会丢大脸—— 他看着站在面前的太子和闻讯赶来的荣兴公,修长的手指挠挠下巴,笑得意味不明。 太子脸色涨红,看着坐在了书案后头的冉昱,心里七上八下的。听见了荣兴公走进来的动静才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似的,唤了一声,“外祖父。” 冉昱心里不屑,这怂包的骨子里真的一点儿没有遗传到他皇帝老爹的狠厉果决,遇到点事儿就开始哭爹喊娘。但是你说他怂吧,在科考这事儿上,他还敢作弊。 仗着自己是太子,门口的人不敢仔细检查,竟叫他将小抄给带了进来。 冉昱监考,跟别的人不一样,每间考室门口都站着一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再有巡逻的队列经过。他自己则是不经意的从哪里晃一晃的。 这次的考题,一样是文臣所出,但是冉昱拿到考题之后,向皇帝要了一道旨意,自己把考题顺序改了,最后两个题,他更是直接给换了。 于是,就算是提前拿着了考试内容的太子,看着眼前的答案,压根儿也对不上,有些着急。 被冉昱直接就给抓住了,将小抄收缴了之后,冉昱没有声张,让溥融直接答完。 要是被外人知道了太子作弊被抓,皇帝的脸可是要丢干净了。 所以,自己私底下能解决的事情,还是私底下解决的好。 可是谁知道太子这个怂包怕自己被冉昱做些什么,一考完就赶紧叫人去请荣兴公来。 冉昱毫不客气直接开口:“若是太子殿下随臣直接去宫里呈报皇上,或许外头还不会有人知道。现在您将荣兴公叫来,外人一看,不是此地无银吗?” 太子望向冉昱,他端坐高堂之上,像是叱责下属一样,对着自己这个太子说着毫不掩饰的讽刺的话语。他突然怒从心头起,“冉昱!你放肆!我是太子!你的君臣之礼呢?!” 冉昱丝毫不惯着他,“我的君臣之礼,自然是对着皇上。等您当上了皇帝,再来跟臣说君臣之礼吧。”他轻飘飘的说出了大逆不道的话,自己没有觉得有什么,倒是叫太子脸都吓白了。 皇帝正值壮年,他怎么敢说自己要当皇帝的话?!“冉昱!你休要...” “太子!”冉昱喝止他,随后降下了声音,“这里是考场。是端肃学识的地方,我是考官,您是学生,不论其他。” 他又看向了荣兴公,“您叫荣兴公来做什么呢?此次他不得插手科考之事。但凡任何问题,我一力承担。现在,请您与荣兴公一起,往延极宫去吧。” 太子看向了荣兴公,荣兴公想要说话,冉昱却是眼神一凛,“荣兴公,我说了我会杀人,不是与您说笑的。这次科考在我手里,绝不容许出现任何问题!” 太子提心吊胆的到了延极宫,与荣兴公站在一处,冉昱则是将事情原本的说了一遍,将那份蝇头小字写在绢布上的小抄交了上去。 皇帝摆手,元桁将人全部带了出去,将殿门紧闭起来。所有的人都装作自己是瞎子聋子。 皇帝从书案后走出来,他一开始慢慢的,后来脚步越来越快,额角的青筋都爆绽了出来。他一脚狠狠地踹在了太子身上,将太子一脚踹出好远去摔在了地上。 “混账 !!”皇帝怒声骂道,“你坐拥世上博学鸿儒作为师傅自幼教学,现在竟然要靠着这些不入流的手段来完成这简单科考?!” 锦衣玉食娇生惯养长大的太子哪里受过这样的责打?倒在地上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直到浑身疼痛上涌,叫他忍不住红了眼眶。 荣兴公看见皇帝这样生气,垂着头站立着,不敢为太子求情。 皇帝却不准备放过他,声音幽冷,“荣兴公,太子的答案,从何而来?” 荣兴公还没说话,太子却是脖子一横,“不关外祖的事!都是儿臣自己弄来的!” “好好好,朕看,太子真是长本事了,既然如此。”皇帝气极反笑,“阿昱,你去给朕查,不论太子作弊这事查出来谁,全部株连九族,下狱格杀!!!” 叫冉昱去查,还有什么查不出来的? 荣兴公立即跪了下来,老泪纵横,“皇上息怒啊!是老臣不是,老臣是看着太子殿下没日没夜的,老臣只是心疼啊...都是老臣糊涂!” 看着皇帝面无表情,荣兴公又继续哭道:“就算皇上不看老臣面子上,也体谅体谅您的亲儿子吧。储君若出了事,对皇室安稳也无甚益处,反倒是要叫有心之人生出别的心思来啊!” 冉昱挑眉,这话怎么听着不太舒服呢?冉昱看了眼皇帝,笑道:“荣兴公是在说我?” 荣兴公没有说话,只是哭。一老一少的哭得伤心,好似皇帝跟冉昱欺负了人似的。 冉昱则是坐了下来,皇帝都站着,他坐在一边,道:“如果我有什么别的心思,不说上次秋猎,就凭周亦轩还真护不住太子。单是以前王府里的时候,我只要没去救他,太子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太子原本是哭着的,听见了冉昱这话,想着自己的父皇说自己混账,说自己无能,却对他这样亲近信任。 两相对比下来,太子怒声吼道:“冉昱!我何曾要你救过?!你这是因为救了我几回,便觉得对我有了天大的恩情吗?!是要我将这储君之位让给你姐姐的儿子,你才满意了是吗?!” 冉昱对这番言论还没有做什么反应,皇帝先给气得嘴角紧抿,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开口说话。 “你的储君之位?你有什么才能德行可以叫你坐稳这个位置?朕倒是觉得,你方才有句话说的不错,阿昱姐姐的儿子,坐这位置正好,你让是不让?” 第一百二十六章 要生 皇帝在延极宫生了大气叱责太子的事情,凤朝宫收到了消息,长安宫也一样。 两边都赶往了延极宫,不过冉嫮是去捞冉昱的。别人打儿子,你掺和在里面做什么? 在延极宫门口,两边就碰上了。皇后看着冉嫮,“琛贵妃好快的消息。” “不及娘娘。”冉嫮笑笑,从轿撵上下来,对着皇后行了半礼,“不过娘娘何须着急?荣兴公不是在里面吗?还护不住太子不成?” 冉嫮明晃晃的嘲讽她,叫皇后握紧了手。荣兴公若是能护住太子,还用得着自己这样赶来吗? 这两人在外面打机锋,里头,皇上的一句问话叫太子几乎傻了,“父皇,您说什么?” 皇帝垂首看他,“太子,你预计怎么处理这回的事情?” 怎么处理?为了保全皇家颜面,自然是小事化了。 冉昱没有当场揭穿自己,不也是为了顾及这一点吗?太子心里的想法写在了脸上,皇帝都笑了。 他走回书案边,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冷茶,深吸了一口气,“阿昱,你说呢?” 冉昱直接道:“皇上问我做什么?这又不是我儿子。”要是我儿子,我直接抽死他完事儿。 皇帝负手背对着他们站着没有说话,元桁就传报说:“皇上,皇后娘娘与琛贵妃娘娘来了,就在外头呢。” 皇帝摆手,“叫她们进来。” 皇后与冉嫮进到殿中,看见了跪在地上的荣兴公与太子,坐在一旁的冉昱,以及站着的皇帝。 这几人中最悠闲的莫过于冉昱了,他就差端着一盏茶看戏了。看见了冉嫮走进来,他才站起来。 皇后看向了冉昱,冉昱对她行了礼,“臣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冷嘲一声,“不敢,长安侯本事大着呢,本宫可不敢受你的礼。” 既然如此,冉昱直起了身,没有理会她,而是往前走了几步搀住了冉嫮,“你来做什么?” 冉嫮低声道:“皇上打儿子,你又在这里做什么?” 冉昱叹息,说得好像他想在这儿似的。那皇帝为什么打儿子?还不是他抓住了皇帝的好儿子作弊吗! “你跟我走。”冉嫮握住了他的手腕,道。 皇帝半侧着身,将姐弟俩对话听得清楚,摆摆手,“你们去吧。” 接下来的事情,冉氏姐弟在,也确实不好。若是传出去了,外人还不定要怎么评说他们的。 冉昱扶着冉嫮走出了殿门口,这才絮叨起来,“瞧你瘦了些,怎么你怀个孩子就不长肉呢?是不好好吃饭,还是休息不好?” 冉嫮笑着看着自己的肚子,“你还懂这些?饭倒是好好吃了,就是累啊。不过也快了,下个月估计就要生了。” 冉昱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只是不敢用力,修长的手轻轻地隔着衣服触碰了一下。肚子里的孩子似乎有感应似的动了动。 冉昱惊奇的睁大了眼睛。 冉嫮失笑,“是,忘了,这仿佛是会胎动后你第一回摸。跟你打招呼呢。说不准这会儿已经会听事儿了,你跟他或是她说句话呢。” 延极宫门口,冉昱半跪在冉嫮面前,看着他手掌下的肚子,轻轻地说了句:“宝宝,你好呀。” 肚子里动静有些大了,冉嫮皱眉笑,“这么开心啊?看样子很喜欢你。” 这个孩子确实很喜欢冉昱,舅舅舅舅的,叫皇帝没少吃醋。不过那是后话。 皇帝对太子的处置叫冉昱冉嫮姐弟俩都深觉严厉。这次的事情为了皇室尊严,皇帝不会对外宣扬。但是太子若是不能在明年底做出些合适的成绩来,皇帝明言,会废了他的太子之位。 德不配位,行不配位,何来的资格? 皇帝的处置冉嫮倒不是很在乎,怎么着太子也与她干系不大。不过现在倒是有叫她头疼的事情。 现在她的身孕已经八个多月了,若无意外,下个月就要生产了。皇帝跟冉昱比她自己还着急上心,早早的就预备下了稳婆,产室,孩子大大小小的东西衣物等等。 冉昱在外头,将稳婆家里祖宗十八代都掀了个底儿掉查的清清楚楚,皇城明松暗紧的开始戒严了。 后宫里,冉嫮更是天天得在皇帝自己眼皮子底下,就怕出了什么差池。 冉嫮扶着觅霜的手,慢慢的走在了树下,伸手将垂下来的一枝海棠花折下,“惠妃姐姐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觅霜看着她伸手折花,一只雪白细腻的手却是将花枝稳稳折下,握在手心里。觅霜笑着垂首,“如主子所料,惠妃娘娘对自己这一胎把握很大。” 冉嫮将花朵一朵朵抚摸过,“不亏惠妃姐姐避事这么久,又有个贴心女儿照料着。估摸着,生产的时候,应该是要轻松一些的吧?” “若是惠妃想,都行。”觅霜道。 冉嫮站定,目光往宜庆宫的方向看了过去。弯弯嘴角,“只是,惠妃姐姐怕是不知道我这人的脾气。我性儿急,说不准什么时候这孩子就要出来。” 科考殿试前三甲出来了,都是皇帝跟冉昱看好的人,后头也有些好苗子可以培养起来。放榜的时候,长安侯亲自与榜上有名之人相贺,得了不少感恩。 冉昱与皇帝又是好一番商讨,将这些人安排到哪里,做些什么?谁要外放,谁要留在皇城,谁要历练些时候才能重用。 这都是事,又要忧心着冉嫮那边什么时候就要生了,又要忙着这些事情,倒是叫这两位爷累得脸色憔悴。 冉嫮天天给炖补汤看着人喝了下去,还托腮笑话他们,“好像你们怀孕似的,怎么看着比我还累?” 喝完汤,冉昱看着她,“这几天下雨,你别乱跑了,送什么补汤来?我们还能累死自己啊?” 冉嫮看着他喝完碗里的汤,满意一笑,“要是比你从西北回来还瘦,你就一天吃五顿。” 冉昱咂咂嘴,不得不认输。 不过琛贵妃也没得意多久,很快就要到五月初五,宫里内外都忙着端午佳节,长安宫却是一片端肃——琛贵妃发动了,怕是要生! 第一百二十七章 生产 琛贵妃即将临盆,延极宫里,皇帝得到这消息的时候,立即起身将所有大臣都丢在了身后往长安宫赶去。 皇帝到长安宫之后,皇后并着一众妃嫔才赶到这里,看见了皇帝之后,众位妃嫔虽说心里都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是还是心酸。 果然啊,琛贵妃才是皇上心里的至宝,一说要生产了,比谁都来的快些。 皇帝没有心思理会这些妃嫔们,摆手示意众人安静不要吵闹,自己就坐在外头等候,只是脸沉如水,看着刚赶到的御医们心里一突还以为里头那位金贵的主子不好了。 结果听觅霜说才是刚刚发动。御医们这才舒了一口气,还早着呢。不过他们可不敢说给皇帝听,自己垂首开药的诊脉的检查产具的纷纷忙碌了起来。 长安宫外,元桁亭下头内侍们来报的话,眉头一跳,琛主子生产,皇上自然是焦心。若是外头有别的事元桁自然是不敢去触怒了,可是...... 他悄步走到了皇帝身边,躬身道:“皇上,长安侯递话,想要来长安宫守着琛主子生产。” 皇帝揉了揉眉心,“阿昱珍视长姐,罢了...”他扬声道:“皇后,你领着其他妃嫔回自己宫里去等候吧。” “传阿昱进来吧。”皇帝道。 “是。”元桁领命退下,心里感慨,果然这姐弟俩真是互相看重的比什么都重要些。 皇后身子一僵,她却没有说话,而是行礼带着后妃们退出了长安宫。她看着身后议论纷纷的妃嫔,笑了。皇上为这姐弟俩破例又不是头一回了。除了这江山不能易主姓冉,皇上还有什么是不能为他们做的吗? 若是冉氏真的生下了一个皇子,这江山,有一半已经姓冉了。皇后握紧了手,目光里的犹豫挣扎逐渐坚定了起来。 长安侯得皇上特许,入宫看护自己姐姐生产,他的亲军将整个皇城围得水泄不通,连只鸟从上头飞过都恨不得打下来看看。 这样大的动静引得百姓纷纷议论。都说这阵仗堪比皇后了,甚至犹有过之,长安侯果然珍爱自己的姐姐。 至于有些言论说长安侯逾矩狂妄的话,百姓们纷纷表示,长安侯功高至伟,这样也没什么问题——若是有人趁着琛贵妃娘娘生产时下黑手叫长安侯失去至亲怎么办?长安侯防患于未然简直睿智! 长安宫里,虽然众人都脚步匆忙,但是却并不混乱,分工有秩,在觅霜寄露的指挥下,都各司其职。 这叫匆匆赶来的冉昱稍稍安定了下来,他问道:“觅霜,姐姐现在怎么样?” 觅霜微微一笑,安抚道:“侯爷安心,主子刚发动不久,现在还在等着,只是不方便出来了。” 冉昱松了一口气,稳婆们这时候经过层层检查,在长安侯能刺死人的目光中战战兢兢的进了产房中去。 长安侯负手而立,笔直的站在产房外,一张俊脸上黑如墨水。 谁都看得出来,这位爷的紧张,心情不好都写在了脸上。 元桁正想开口劝他坐下,上茶的时候看见了自家皇上虽是端坐着,但是手掌也是紧握成拳也是紧张的不行的样子,也就歇了心思。 知道里头那位的重要性,元桁也就暗自再将弦儿绷紧了些。 半个时辰后,产房·内传来了压抑的痛呼声,时隐时现的,皇帝再也坐不住了,站起来跟冉昱站在一处候着。 “啊!——”房中的痛呼忽然加剧,冉昱转过头去狠狠地瞪了皇帝一眼。 “我姐姐从来都没有受过这样的苦!”他咬牙切齿的,上辈子到这辈子! 皇帝心虚的用手指蹭蹭鼻尖,奇了怪了,自己为什么要心虚? 冉嫮发动的时候是傍晚的时候,可是头胎艰难,纵然她身体素质不错,但是总归是生产这样拼命的事情。所以整个夜里,她都在挣扎煎熬着却还是没有生下来。 整个后宫里都没有睡着的人,所有人都在等着琛贵妃难产的消息。 天将破晓,就要是端午了。 端午生产的孩子却不是什么好命格啊。稳婆们劳累了一整夜,此时脸色都有些难看害怕。 觅霜寄露脸色沉沉的看着痛苦挣扎的脸色都白了的主子,没有在意什么命格说法,主子的孩子,就是最好的命格。只盼着小主子快些出来吧,别折腾主子了。 冉嫮都没力气睁开眼睛了,只能感觉到觅霜喂给自己喝的温热的参汤顺着流进喉咙去,流进胃里却烫的自己难受极了。 她此时昏昏沉沉的却能听见寄露喊着自己的声音,甚至能听见外头传来喧嚣声,有人喊长安侯,有人喊皇上,混乱不止。 “外头,...阿昱...怎么了?”冉嫮呢喃着,她甚至觉得自己的话自己都听不清楚。“我听见...有人喊阿昱...” 觅霜凑过来,握住了冉嫮的手,“主子,侯爷没事,侯爷在外头等着您呢。” 冉嫮勉强弯弯嘴角,尽力回握住了觅霜的手。她深吸一口气,要坚持住,这个孩子...可是阿昱在这里的第二个亲人呢... 冉昱冷冷的看着脚下跪了一地的宫人内侍,看他们因为地上被一刀枭首的尸体和流了一地的血惊恐不已的样子。 “谁说的五月初五出生的孩子命格不好?哪里传来的话?”冉昱手中的刀还在滴血,“不能见血?我看,就是因为小人作祟太多,得用血气镇镇,琛贵妃才能顺利生产。” 皇帝看着眼前的冉昱,并没有任何反应。他喝了一口茶,“来人,见着一干人等全部带下去,押入处刑司,凡有牵涉者,全部抓起来,即刻杖杀!” 他跟冉昱一样,不忌讳这些。所以听见宋安齐抓住的传话的宫人内侍嘴里的话,他跟冉昱一样生气愤怒于有人竟然用这话来中伤一个还未出世的孩子。 元桁招手,有人来将地上的狼藉收拾了,外头安静了下来。沉寂的产房没有任何声音也叫两个人心都揪了起来,恨不得夺门而入去看看冉嫮的情况才好。 “姐姐!”冉昱突然大喊一声。 里头,昏昏沉沉的冉嫮突然一颤,眼睛突然睁开了。叫着急担忧不已的觅霜看见了眼睛都红了,她看了一眼寄露,寄露奔到门口,隔着门回应道:“侯爷,您再跟主子说说话...” 第一百二十八章 新生 冉昱将手贴在门上,“姐姐,你再坚持一会儿,孩子很快就要出生了,到时候,我带着你们一起,我们去江南,去西北,去看各处景色...” 他说到后头,声音有些难以察觉的哽咽颤抖,“姐姐...”他的手指有些微微颤抖抽搐,轻轻地贴着门,就好像贴着冉嫮的脸。 冉嫮眼角有泪滑过,她紧紧的握住了被子的一角,手背上青筋凸显,“觅霜...” 觅霜脸上还有泪,但是却是很快明白了冉嫮的意思,往她嘴里塞了一片参片。 冉嫮用力嚼着,那股苦意顺着热意流进了身体每一个角落,叫她无法明状的涌出来一些力气,再次随着呼吸用力。那股撕裂的疼痛叫她难以自抑的痛呼出声。可是却很快自己咬牙忍住了,留着力气继续用力。 冉昱紧紧握着拳头,忽然转身往皇帝脸上揍了一拳,将皇帝一拳揍倒。 周围的人都惊呆了。 长安侯是疯了吗?!他竟然敢打皇上?! 宋安齐等一干护卫将手按在刀上却是没有拔刀出鞘只是将冉昱围了起来——他们倒是明白,侯爷不会对皇上有什么不利的想法,怕不是因为琛贵妃受罪迁怒了皇上罢了。这会儿将人围起来,也是为了...别让皇上再挨揍。 皇帝捂着脸站起来,“冉昱!” 冉昱此时却忽然有些想笑,自己居然揍了皇帝?他看向皇帝,梗着脖子道:“臣知错。”但是这样哪里有知错的意思? 皇帝自己坐下猛灌了一大口冷茶,摆摆手示意宋安齐等人退下。他哪里不知道冉昱不过是担忧冉嫮过度,迁怒了自己罢了。 这小子,未免也太胆大了!这么多外人看着,竟然敢揍自己?!要不是看在娇娇面子上,自己非得揍回去不可。他又怒视一眼冉昱,“滚过来坐下!要叫人看长安侯流眼泪的样子吗?!” 冉昱这会儿倒是从担忧冉嫮的心绪里松缓了一些,还得感谢皇帝被自己揍了一拳,让自己好好的发泄了一下。 他坐了下来,也喝了一口冷茶,又苦又涩,叫他冷静了许多。 里头,冉嫮问:“外面...怎么了?阿昱...” 觅霜顿了顿,实话实说道:“长安侯方才揍了皇上一拳。” 冉嫮却是虚弱的弯起了嘴角,“打得好。” 觅霜握紧她的手,“主子再使把劲儿,奴婢看见小主子了...” 晨光乍亮,一片金色将整个皇宫上方天色渲染天光,响亮的啼哭声响了起来。 冉嫮的孩子出生了。 两个男人骤然一僵,随即起身快步走向了门口。等了一会儿,觅霜抱着一个襁褓走了出来。 “姐姐怎么样?” “娇娇怎么样?” 异口同声的两声问候在目光落在孩子身上之前响了起来。 觅霜心里一暖,“主子平安无恙,只是力竭昏睡了过去,寄露正守着呢。” 冉昱与皇帝这才松了一口气,低头看向觅霜怀里的襁褓。 觅霜道:“是位小皇子。恭喜皇上,恭喜侯爷。” 皇帝伸手接过觅霜手中的襁褓,两手捧着,笑着递给冉昱看,“瞧瞧你外甥。” 冉昱看着这个红彤彤的小小的一团,心里有些难以言明的感动。他修长的手指微弯,指尖轻轻地碰了碰小东西,传来的柔软叫他弯起了嘴角。 现在说这孩子能看出来有他姐弟俩的好样貌是有些夸张了,但是在冉昱看来,这团小东西再可爱没有了。 外头的笑声叫昏睡中的冉嫮紧蹙的长眉似乎都松缓了下来似的,她实在累得狠了,睡得昏沉,任由寄露收拾着自己的狼狈。 今日端午,宫中本有宴席安排,可是皇上不仅休朝一日,还独独与长安侯在长安宫中摆了一桌家宴庆贺。其余的却是叫皇后做主安排后宫共庆便罢了。 皇后看着眼前来传话的两个人,心里的厌倦疲累叫她没由的来的有些恶心难受。 “你去回了皇上的话,今日怕是庆贺不了,宜庆宫中,惠妃发动了,将要生产。问皇上是否去瞧瞧。” 元福一怔,惠妃发动了?她不是比琛主子晚上好些吗?怎么如此凑巧赶在一块儿了? 元福心思多,看皇后的脸色不好,便恭敬应诺,退出了凤朝宫,然后就去打听起宜庆宫的消息了。 这会儿皇上正高兴呢,自己去报了这消息,扫了皇上兴致,要是是皇上问起来自己一问三不知,那可不是大喜的日子给送菜吗? 没看见皇上跟侯爷这两位活阎王,那可都不在乎什么生产时外头不得见血的忌讳的吗! 凤朝宫里,皇后捂着胸口,喝了半盏茶才顺了气,“走吧,去宜庆宫里,看看咱们的惠妃娘娘,到底是在玩哪一招?” 惠妃跟琛贵妃的日子差着时候,大家都知道的,所以这时候,惠妃也发动了要生,倒是叫人意外。惠妃平时也不是争抢这种东西的性子的啊? 更何况,皇上现在得了琛贵妃的孩子,哪里还有心思到宜庆宫来看惠妃生孩子? 宜庆宫里,众位妃嫔也是累的够呛。昨日琛贵妃生产,虽说没有在长安宫里守着受累,但是回宫等消息盼着她难产也是没有睡。可是等来的却是琛贵妃平安生产,得了皇上登基之后的第一个孩子,还是一位皇子。 现在还没休息,惠妃这边又要开始生了。妃嫔们满脸麻木,坐在了宜庆宫的前殿里。 宁慧告诉皇后,本来离着自己母妃的生产时候还有些日子,可是今天在宜庆宫外不远处,自己正陪着母妃散步回来,就遇上了一队护卫押送着宫人内侍的往处刑司去。 里头有个宫人不知道是不是怕极了,竟然开始挣扎试图逃跑,被护卫按住了,提刀压在脖子上的时候,这人竟然自己往刀上一撞,就这么抹了脖子。 这一幕正巧叫惠妃看见了,惠妃平日里吃斋念佛的。哪里看过这样血腥的场景,一下子就惊了,动了胎气,提前早产了。 长安宫里,正跟冉昱喝酒的皇帝得到了消息,脸上笑容收敛,放下了酒杯。 他意味不明的看向了传话的元福,“惠妃...” 冉昱垂首喝酒,没有说话。 “你去传话,叫皇后仔细看顾着。当初皇后生太子,也是惠妃在一旁仔细照顾着的。” 皇帝说完,将手中的酒杯靠近唇边,仰头,一饮而尽。 第一百二十九章 惠妃生产 端午是什么好日子不成?都赶着这一天生?琛贵妃那是无法,熬了那么久,要是再不生下来,人都要出事。 惠妃这里,宁慧公主说的话应当也是真的,怎么就这么凑巧了? 妃嫔们并着皇后等来了皇帝的旨意,心里都不知道该不该同情惠妃。 她好歹也算是后宫的老人了,与皇上又是早年在王府的时候就有了大公主的情分。 可是今日,因为受惊早产了,年纪也不小的,多少有些风险,皇上竟然也不说来看看。 惠妃咬着帕子用力挣扎,脸色都涨红了。 她也不想在端午生下自己的孩子,可是谁知道琛贵妃竟是不管不顾的在今天生了。自己想要达成目的,就不能管这些了。 用了那药,提前生产,自己也是冒了极大的风险的。惠妃紧紧咬住嘴里的帕子。她年纪不小了,做这样的事情确实是死里求生。 可是... 如果自己的孩子不跟冉嫮的孩子在同一日的生辰,就会像自己的宁慧一样,被皇帝忽视。即便宁慧是他的第一个女儿。 冉氏那样受重视,自己的孩子若是跟她的孩子同一日生辰,总会叫皇帝记起一点来。 惠妃不想冒险,但是她眼看着皇帝为了冉氏做了那么多破例的事情,就知道冉氏和她的孩子在皇帝心里的地位是不一样的。 所以也算是临时起意,理由也不算经得起推敲。好在是由宁慧去向皇后跟妃嫔们解释,多少会增加一些可信度。 孩子啊孩子,你可要争气。惠妃深深吸气,闭上了眼睛。再次随着稳婆的话用力。 长安宫里,冉昱看着皇帝,问道:“皇上不去看看惠妃娘娘吗?” 皇帝微笑,“她与你姐姐本隔着将近一个月的日子。”他侧过脸看向了内室方向。 “而且,朕说,从这个孩子之后,后宫里以后只会有你姐姐的孩子。”皇帝重重的将杯子放下。 冉昱心里说不震惊那是假话。 皇帝的性格他算是了解。当初为了大业,不惜与虎谋皮与周家合作,也算是一个为了成事不择手段的枭雄。 这样的人,利用个把女人是再常见不过的手段了,没想到竟是会对着冉昱做出这样的保证来。 皇帝笑笑,此时长安宫内外都安静极了。冉嫮在室内睡觉,孩子被觅霜带着在室内看护,寄露调配长安宫一切。元桁守在门外。 皇帝道:“当初,朕就没有利用你们姐弟两人的意思。本想纳她入王府也算是免了你后顾之忧。只是你姐弟俩有青云之志。朕也愿意成全。” “现在,朕不愿辜负你姐姐。朝堂之上,你也是朕唯一可以放手予权任意施为之人。” “看着孩子之后,朕忽然觉得,这样挺好。”皇帝难得说了这么多,“以你的人品,教导这个孩子,必然差不了。以后江山交付,朕可以安心。” 这话说得太重,冉昱本要阻止,皇帝摆摆手,“这话朕只对你说了,你记着就罢了。现在还不是时候。” 冉昱抿抿嘴,举杯,“臣知道了。” 皇帝眼中带着笑意,与他碰杯,仰头饮尽杯中酒。 惠妃的孩子,不管是她故意,还是她无心。其实都不在皇帝的计划里,所以,这个孩子... 只是惠妃自己动手了,皇帝也就没有对着自己的孩子下手。皇帝放在膝上的手紧握成拳又松开。 惠妃记不清楚自己生产宁慧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痛苦,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被刀子割开似的。 熬了整整一日,别说连轴转的御医们了,就是妃嫔们也都累得不行了。 皇后身子早就不行了,已经回凤朝宫休息去了,这里的妃嫔们却是因着位分不够,又没有旨意特许回去休息,只能在这里熬着。 李婉仪脸色苍白,看着里面的被一盆盆端出来的血水,握紧了手中的帕子。她不知道冉嫮生产的时候是怎么样的,但是惠妃这样却是叫她有些害怕的。 这一年的端午节,宫中却是没有任何喜庆的氛围。宜庆宫里,妃嫔都歪在椅子上睡着了,接生嬷嬷的一声“生了生了!”将众人吵醒。 等她们睁开眼睛,外面已经是天光乍亮。惠妃的孩子终究是没有跟琛贵妃的在同一日诞生。 她生了个女儿。 比起冉嫮生的那个叫她吃尽了苦头的小家伙来说,这个小女孩被裹在襁褓里,哭声细弱猫儿似的,红彤彤的,似乎有些隐隐的发青。 惠妃没有来得及看孩子一眼,大出血昏了过去。不过好在保住了一条命。 李婉仪强撑着把消息送到了延极宫跟凤朝宫就跟众人散开回自己宫里休息去了。 延极宫里,皇帝收到了消息。他面无表情的站了一会儿,既然如此,便听天由命吧。 娇娇不是容不得其他孩子的人,太子那样她也没有对孩子们做些什么。如果这个孩子有命长大,那对她来说,也是一件幸事。 皇帝拿着一个锦盒到了长安宫里的时候,冉嫮已经醒了,她在觅霜寄露的搀扶下,围着床边来回走动着。即便疼得脸色苍白,却是咬牙坚持着。 皇帝一惊,赶紧上前去将人扶着,“娇娇做什么?你刚生产完怎么能下床走动呢?!” 冉嫮先喘了几口气,缓过那阵疼痛,才道:“皇上不懂这中间的事,您别管了。这对我恢复有好处。” 皇帝不知道,觅霜却是很清楚这里的门道。她虽说是个云英未嫁的姑娘,但是自小跟着母亲在青楼里长大,什么事情她不知道的? 女人产后休息固然重要,但是对于恢复身子和排出身体里的一些东西来说,及时下床活动也很重要。 冉嫮虽然不懂这些,但是她信任觅霜。所以觅霜在她醒了之后,叫她仔细看了孩子,便给她吃了清淡的东西,就赶着人下床走路了。 皇帝看了眼觅霜,见她点头,却依旧是有些心疼的将冉嫮抱了起来叫她在床上坐了,这才道:“歇会儿再走,看你脸都疼白了。” 冉嫮笑笑,“臣妾无碍,昨日臣妾昏睡,到今儿才知道,孩子生在了端午呢。” 第一百三十章 期许 皇帝听见了冉嫮的话,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冉嫮的脸,擦去她隐隐的汗水。 “昨日晨间,金光大作。是吾儿身怀气运降生,哪日都好。”皇帝道。 冉嫮拿下他的手,握在手心里,“皇上能这样想,臣妾心里宽慰。” 皇帝将另一只手中的锦盒给她,“这东西,本是给咱们那个孩子的...现在不过是晚些,也好。” 冉嫮无言垂目,打开了锦盒,里面躺着一个小小的纯金长命锁。看上去是个旧东西。 皇帝手指落在了长命锁上,目光似乎透过这东西看到了什么。 “朕的母妃,去得早。只是朕总记得,她对朕很好。这长命锁是她给朕的。朕没留着什么东西,唯有这长命锁,却是朕以往多年唯一美好的东西。” 他握住了冉嫮的手,“就将这东西,留给咱们的孩子吧。” 冉嫮睫毛扇了扇,笑了起来,“好啊。多谢皇上,臣妾争取成为一个好母亲。” 皇帝被她逗笑,屈指刮刮她鼻子,“成为一个好母亲,你还要争取?” 冉嫮却是认真道:“臣妾也是第一次做母亲,自然要学习。” 皇帝看着她,笑了,“有你这样的母亲,有阿昱那样的舅舅,朕的孩子何愁不成器?” 说到孩子,冉嫮问道:“惠妃姐姐,据说今天诞下一个公主?” 冉嫮的语气是上扬的,满是不解跟疑惑:“说是昨日遇见了骇人场景惊着了?” 皇帝微微叹息,“她原本也算是个聪明人。”皇帝将昨日的事情跟冉嫮说了。 末了,皇帝道:“吴子元说,惠妃的身子彻底垮了。当初生产宁慧之前,她已经已经流产过一回的。现在又这样糟蹋自己,也牵连了孩子。” 冉嫮垂目叹息,看着手中的小金锁,将它握在了掌心里,道:“惠妃姐姐怕是不想孩子落寞吧。” 所以即便是拼着将孩子生在五月初五也要跟自己的孩子在同一日,可惜,没有成行。 或许是天注定,惠妃这计谋不能成功,因为她将自己两个孩子都算计了进去,真是造了孩子的孽。 小女儿就不必说了,本不该在五月出生的孩子被迫早产,又因为是药物激发引起的,所以惠妃难产,孩子也遭了罪。 至于宁慧,如果说她不知道母亲用药早产的事情,那还能说一句惠妃至少将孩子看得重。可是惠妃即便是看重自己的女儿,却依旧毫不手软的利用了自己的孩子。 觅霜这时候将孩子抱了进来,轻声道:“皇上,主子。小主子醒了。乳母已经喂过了。” 冉嫮笑着预备伸手,孩子却被皇帝先伸手接住了。“觅霜同朕说,月子里不可多抱孩子,仔细以后胳膊疼。” 冉嫮弯着唇看皇帝捧着襁褓的样子,“阿昱可瞧过孩子了?” 说起冉昱来,皇帝轻轻地哼了一声,“瞧过了,说起来,朕还被他揍了一拳。” 说着他轻轻地晃了晃手,看着孩子懵懂的神色,“为了你折腾你母妃,你舅舅倒是叫你父皇吃了罪。” 孩子一双大眼睛迷茫的看着他,冉嫮被逗笑了,伸手摸摸孩子的脸,皱着脸道:“还是红红的。” 她看向觅霜,“以后真的会好看吗?” 觅霜笑着道:“自然,过几日就好了。主子这样好看的,小主子日后定然也是个翩翩少年郎。” 冉嫮这才笑眯眯的将小金锁放在了孩子的襁褓里,问道:“皇上可给孩子起名儿了?” 皇帝看着自己的儿子,温和颔首道:“想好了,娇娇看看喜不喜欢。” “宸,屋宇也。娇娇看如何?”皇帝说的轻描淡写的,冉嫮却是握紧了手。 冉嫮直言道:“这字不好。” 皇帝失笑,“怎么?娇娇不喜欢?” 皇帝的心思直白明显,告诉了冉嫮——咱们的孩子以后就是皇帝了。 可是冉嫮却不同意。 “皇上,您对臣妾的感情,对阿昱的信任,却不能放在这孩子身上。臣妾不能保证孩子以后是有如此才能之人。”冉嫮道,“作为母亲,臣妾宁愿孩子以后快乐无忧就好。” “权当做朕对孩子的期许也不行?”皇帝笑问道。 冉嫮坚决摇头,“以后的事情,以后您跟孩子自己商量,现在臣妾不能替他做主。” “娇娇真是...”皇帝笑叹一声,“朕之所见,无人能及。也罢...就一个清字,如何?” “溥清...会不会娇气了些?”冉嫮念了一遍,皇帝便道:“有谁敢这样直呼皇子名字的?便是娇气又如何?朕的孩子,娇气又何尝不可?” “以后若是您对着孩子生气起来,可要记着今儿您自己说的话,娇气也是您惯的。” “是,同他娘亲一样娇气也好,朕惯的。”皇帝道,“不过希望孩子同他娘亲一样,心思清明。” 冉嫮笑道:“权当做您是夸赞臣妾了。” 皇帝没有说话,笑着看手中的孩子。小孩儿精力不济,听父亲母亲几句话定了自己的名字,便打了个呵欠又要睡着。 “溥清,你的小名儿,就叫你舅舅起吧。”冉嫮将长命锁往襁褓里掖了掖,“觅霜,带孩子去睡吧。你与寄露寻着空也都歇歇。” 觅霜笑着答应一声,便上前把孩子接走。现在她跟寄露,一个在主子身边,一个就得在小主子身边,两边都不能失了仔细的。 宜庆宫里 惠妃难产大出血消耗了太多精力,现在还没有醒来。宁慧看着旁边小床里,小小的,眼睛都没有睁开过的妹妹,神色莫名。 因着这个妹妹,母妃拼了半条命才生下她来,结果,却只是个妹妹吗? 母妃知道这是又是个女儿吗?跟自己一样,应该也不会受父皇喜欢的吧?有什么...用呢? 太子都没有得到父皇那样喜爱呢——据说父皇现在还在长安宫里看望琛贵妃跟她的孩子。 母妃也刚刚生产完呢,而且妹妹这么小,御医都不敢全部从宜庆宫撤离,这意味还不够明显吗? 母妃或者是妹妹,应该... 宁慧太累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叫她承担了太多...她只在母妃身边趴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夭折 小公主去了。 在她刚出生没多久。 宁慧公主看着在襁褓里失去了气息的妹妹,看着抱着襁褓呆坐的母妃,愣愣的似乎没有反应过来。 这几日,宫里因为琛贵妃生了个小皇子而喜气洋洋的,但是皇帝却也没有偏颇,给冉嫮儿子的,都给了惠妃的小女儿。 一应赏赐都按照份位流水般的进入了两个宫中,自然,冉嫮那边的是要多一些的。 但是惠妃没有在意这些东西。她的目的达到了—— 宫中众人都道皇上这一回一气儿儿女双全了,真真是将自己的小女儿跟冉嫮那个金贵的儿子绑定在一起了。 寄露抱着小主子,来回走着,脸色温和极了。看着觅霜给冉嫮身上抹上秘制的药膏,将生孩子而多出来的一些浅淡的纹路消除。 待小孩儿睡着了,寄露将他放在了小床里,才道:“主子,您还给宜庆宫送贺礼,依奴婢瞧,惠妃分明就是...” 冉嫮懒懒的由觅霜给她穿上衣裳,打了个哈欠,“你当我不知道她的目的?只是...”冉嫮不再说下去,“你心里不痛快还抢着去宜庆宫送礼?” 寄露闷闷的坐到了小床边去守着小主子。她自去年之后便成长了许多,轻易不会孩子似的。只是现在反倒是恢复了些本性。 “奴婢哪里放心别人去?自己亲自去瞧瞧好放心些。” 冉嫮看着好笑,对觅霜道:“我还指望着她以后做长安的掌事姑姑的,你瞧瞧她,哪里有那模样?” 长安就是冉昱给自己小外甥的小名儿。 小皇子溥清出生第二天父皇跟娘亲就定下了自己的大名。第三天,亲舅舅进宫探视娘亲的时候,就给定下了小名儿。 他不靠谱的娘亲开口就是糯米糕,叫他父皇给否了,道:“朕的儿子怎么能是一块儿软糯的米糕?” 冉昱看着已经有些褪去皱巴巴的模样的外甥,笑着伸手逗逗他。虽然孩子还小不会给反应,但是虚握住舅舅手指的外甥还是叫大泽的杀神心里软软的。 “就叫长安吧。”冉昱笑着看向冉嫮道,“是对你跟孩子共同的祈愿。有我在,你们一世长安就好。” 冉嫮弯弯嘴角,“你们舅甥用一个名儿,一点儿不见外了?” “这可是我亲外甥,还要见外?”冉昱嘟囔道,“就这么定了。就叫长安。” 冉嫮道:“俗气。”可是也没见她反对,笑眯眯的摸摸儿子的脸蛋,“长安,长安...” 于是小皇子在学说话的时候,就已经很会动脑子了。不然有什么办法,自己的生活里都是“长安”。 自己住的宫殿叫长安宫,自己的舅舅是长安侯,自己就叫长安。他得分清楚别人是在说什么然后给反应。 所以皇帝以后觉得自己这个儿子脑筋转的快跟他舅舅没有两样,都一肚子坏水儿,是有原因的。 惠妃的心思,冉嫮怎么会不明白呢?她又怎么会不恶心呢?可是冉嫮知道更多的是,怕是这个可怜的孩子... 在长安平安健康的慢慢褪去红彤彤皱巴巴的模样的时候,惠妃那个用药早产的小女儿在一个雨夜里去了。 这夜里雨很大,又打雷闪电的。冉嫮没有睡着,将长安留在了自己寝殿里,放在了自己床边。 觅霜寄露都守在了身边,因着批折子晚了天气又不好,冉嫮便使人传话去延极宫叫皇帝不用来长安宫给儿子念书哄睡了。 冉嫮揉揉太阳穴,“觅霜,我今儿总是心绪不宁的,是不是天气不好影响的...” 觅霜正要说话,又是一道惨白的闪电划过,将室内又照亮了一瞬,接着就是一个巨雷响起。 寄露轻轻捂住了长安的耳朵,见小孩儿睡得踏实,这才松口气。 很快,宜庆宫的消息传来,小公主夜里突发抽搐,御医救治无效,小公主夭折了。 冉嫮垂目叹息,一只手一直轻轻拍抚着长安,和他胸口的那块儿长命锁。觅霜轻声吩咐着下面的人将一些东西收起来,避讳着。 虽说长安宫里得了皇帝特许,一切以琛贵妃与小皇子为先,但是该避讳的还是要做到的。 惠妃这个小女儿是用药早产下来的,且胎里先天不足,生下来就瘦弱病恹恹的,据说现在还没能睁眼。 其实御医院早就隐晦的告诉过皇帝了,这个小公主怕是难以保全的,能不能满月都难说。 果不其然,还没到满月的时候,这孩子就去了。 冉嫮久久没有说话,门外却传来了细微的说话声跟嘈杂声,寄露出去看了一眼,回来道:“主子,皇上来了。” 冉嫮坐直了身子,看见了寄露掀开的帘子外,昏暗的烛光,照亮了身姿挺拔却一身湿透了狼狈的皇帝。 皇帝跟她目光对视,“朕去换件衣裳。”说完帘子又放下了,过了一会儿,换了衣裳来的皇帝坐在了床边,看着被闹醒了,迷迷糊糊的儿子。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突然又是一个惊雷,长安立时大哭,不知道为何,越哭越凶。 觅霜赶紧抱着哄,也没出内室,怕主子忧心。却也离床边远了些方便皇帝跟冉嫮说话。 皇帝没有说话,伸手握住了冉嫮的手。两个人都垂目看着交握的手,无声的互相安抚着。 皇帝拍了拍冉嫮的手,“娇娇带着长安好好休息吧,朕去宜庆宫。” 冉嫮抬眼看他,这个男人面上带着温和,眼神却是深沉。冉嫮轻声道:“皇上节哀...” 皇帝起身的动作一顿,倾身抱住了冉嫮,在她耳边动了动嘴唇,最终没有说什么,只是在她唇角落下了一个清浅的吻,便起身离开了长安宫。 觅霜抱着哭声不止的长安来回走动着,皱眉心疼看着怀里的孩子,有些话在嘴里转了几圈,才开口道:“主子,请侯爷进宫来带着小主子吧。” 小公主夭折,又是这样的天气,宫里氛围压抑,有什么冲撞了小主子也不一定。若是侯爷进宫来,说不定能镇压着。不然这样哭闹下去,小主子一定会生病。 冉嫮闭目,“寄露,去宫门口传话,请长安侯立即进宫。给皇上也传一句话,我跟长安心绪不宁,皇上去宜庆宫处置平息,叫阿昱进宫来安安孩子的心。” 寄露便去传话了,两头进行。宫门口那边看见了是长安宫的人,即便是宵禁了,也派人去长安侯府传话了。皇帝那边的答案更是干脆——琛贵妃所说一切皆允。 第一百三十二章 守护 暴雨下了一夜都没有停,这晚夜半,长安侯冒雨入宫,到了长安宫里。 长安宫里,觅霜将怀里的长安交给了匆匆赶来的冉昱,“侯爷抱抱小主子吧,哭了一夜嗓子都哑了...从没有这样哭闹过的...” 冉昱接过长安,一手抱着,一手轻轻抚着孩子的后背,温声说着话,“长安...长安不哭了...舅舅来了...” 冉嫮披了件厚实衣裳出来了,她脸色有些疲倦,看见冉昱衣裳下摆都是湿的,“你换件衣裳...寄露,找件皇上的常服来给侯爷换了...虽说不合规矩...咱们自己宫里不怕那些...” 冉昱轻声道:“不行。皇上的常服我穿像什么...” “你大半夜进宫照顾他儿子,穿他件衣裳怎么了?”冉嫮长眉皱起,伸手,“我抱一会儿,你换了衣裳来。我就去睡了。” 冉昱无法,看冉嫮确实疲倦,也知道她的脾气,只能去换了衣裳又将长安抱着哄,然后催促冉嫮去休息,“你还在月子里,别受了凉,快些去睡觉。长安交给我就行了。” “觅霜,快些拉她去睡觉。给她多盖点被子,仔细她脚凉...”他手里抱着孩子,嘴里还絮叨着。 冉嫮摆手,自己去睡觉了。长安交给冉昱,她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于是踏实睡了过去。 冉昱抱着长安,孩子许是哭累了,许是真的冉昱起了什么不可言说的作用,哭闹了大半夜的小皇子,终于在自己舅舅怀抱里睡着了。 至于宜庆宫里,现在是暴雨倾盆的阴郁覆盖了整座宫殿。皇帝来到的时候,宫里已经哭成了一片。 宁慧坐在床边,看着惠妃抱着孩子发呆的样子,泪流不止。皇帝进来,看见了这样的惠妃,轻声道:“元桁,将小公主抱下去,按制安葬。将宁慧公主带下去休息。” 正在行礼的宁慧看了眼惠妃,又看向了自己的父皇,见他表情沉凝,不敢有异议,只能起身离开了这里。 惠妃这会儿才抬起头来,不管之前宁慧跟她说了什么,一直都没有反应的惠妃看向了皇帝。 皇帝的脸色带着疲倦和冷淡,惠妃却是道:“皇上,臣妾这会儿才能体会到皇后的心情。” 她是说,当时,皇后产下的死婴,皇帝也是这样,淡然的,冷漠的叫人安葬了。 当时,冉氏流产的时候,皇帝是怎么样的?他那样心疼,那样难受。甚至为了冉氏开怀,将怡妃处死,将岑氏满门灭族。 可是,到了皇后身上,到了自己这里,他就能淡然处之了? 皇帝看向了她怀里已经没有了生机的孩子,负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他已经快要四十了,算上长安,他才有三个存活下来的孩子。他并不是不在意孩子。 只是,这些没能活下来的孩子,都是他们的母亲算计的对象,是别人暗害的对象。皇帝知道,若是母亲没有能力保护住她们,要想平安长大,对这些孩子来说并不容易。 “皇上,若是您能分出一点儿对琛贵妃母子的关怀给别的孩子,或许,您还会有更多的孩子。” “你们只看见了朕对琛贵妃的关心爱护,你们却不知道她为了自己的孩子做了些什么。” 娇娇那样爱美的人,为了孩子,不用胭脂水粉,不用任何香料香膏。身边的人筛了几遍,处处小心。但凡御医说的,觅霜说的,会对孩子不好的事情,她都绝对不会去做。 生下来的孩子都有乳母一大堆跟着伺候,娇娇一是为了孩子,一是为了自己,也会定期给孩子母乳喂养。日日都要亲力亲为看护孩子一段时间。 娇娇说她会学着做一个好母亲,她是真的在做。可是皇后做了什么?惠妃做了什么?她们都不是第一次做母亲的人了。 “雪姝。”皇帝走到了床边,叫出了惠妃的闺名。 惠妃心头一震,抬眼与皇帝对视。皇帝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叫她了。惠妃姓吴,闺名雪姝。 皇帝伸手,“娇娇曾说,惠妃是宫里难得的聪明人。现在,为何你又不聪明了呢?” 惠妃咬住了唇,将怀里已经没了生息的小女儿慢慢的递了出去。 这是她第三个孩子。 可惜,活下来的只有一个宁慧。 “论起聪明来,宫里谁比得过琛贵妃?”惠妃看着皇帝接过了自己的孩子,轻声道。 皇帝看着惠妃,半俯着身,认真的凝视着惠妃的眼睛,轻声道:“娇娇若真的聪明,她就应该对你的孩子下手。而不是示意长安侯为宁慧挡回了赫多王子的求亲。” 惠妃震惊的睁大了眼睛,看向了皇帝。 皇帝却直起了身子不愿意再多说什么,将手中的小公主捧着离开了惠妃的内室。 “她说宁慧贴心,不愿她作为手段与赫多人拉近关系。”皇帝将要迈出门的时候,停顿住了脚步。 “因此,原本可以留在皇城的长安侯还是得回西北去的。”皇帝声音冷漠,“惠妃,是你辜负了娇娇的好心。” “不是所有母亲都会将孩子当做工具,不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惠妃紧紧的握住了手中的被子,脸色扭曲。 长安宫里,冉昱抱着熟睡的长安,慢慢的在屋子里踱步。觅霜劝了几遍将孩子放下冉昱却是不肯。 天将亮,雨渐歇。 冉昱看了一眼怀里的熟睡的长安,笑着望向窗外。 “天亮了,长安。” 皇帝来到长安宫,看见的就是寝殿外室,长安侯抱着长安笔直站立在窗前,室内一片静谧。 冉昱看见了皇帝,微微点头。两个人都没说话,皇帝摆手示意冉昱不必动作,指了指室内。 冉昱点头示意冉嫮睡着。 皇帝松了一口气,便要离开。时间不早了,他得准备去早朝了。 觅霜寄露却端着两个托盘走了过来,“皇上,主子睡前吩咐奴婢们给您和侯爷准备了燕窝粥,正热着,您二位用些东西吧。” 皇帝微微一笑,快速用完了燕窝粥,看了眼睡得冒泡的儿子,笑着走了。 冉昱则是简单的一手端起小盅来,吹了几口,呼噜呼噜的就喝了,快速又不粗鲁。 冉嫮起来的时候,自己儿子已经醒了,正跟他舅舅玩着。 “回去休息一会儿?”冉嫮看着,出声道。 冉昱笑着摇头,“不困,一会儿我得去延极宫找皇上。” 冉嫮敏感极了,“你要回西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