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风吹过长宁街》 第一章 渡过七年来见你 一高级商场里。 人群熙熙攘攘地聚在一起,围成一圈议论纷纷。 一个长相漂亮的女孩一脸漠视地望着地上扭曲狰狞面孔的一个女人。 那女人大概五十多岁,紧紧抓着那女孩的裤腿,嘴里全是谩骂的话。 “你这个白眼狼啊,我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拉扯大,你出息了就不管我这老太婆了,任由我流落大街啊,大家都来评评理啊,哪有这么养不熟的白眼狼啊。” 那女人的话充满着欺骗性的可怜,表现得更是凄惨无比。 一时间围着的人群越来越多,不了解情况的一些人难免议论纷纷。 一些讨伐声音一个人喊起来后,就有另一些声音疯狂地向着那女孩涌来。 三人成虎。 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了。 那女孩应该是刚上大学没多久,她的几个室友站在一旁想要上去帮忙,但都被地上歇斯底里的那个女人吓得抱在一起往后退,不敢接近。 “你看这孩子也太不孝顺了。” “是啊。” “就是,看着怪光鲜亮丽的,没想到这么没良心。” 一方面是大吵大闹的脚下扯着她腿不让她走的女人,一方面是周围四面八方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讨骂声。 一个室友想上前,颤颤巍巍道:“音溪,要,要不然我们帮你报警吧。” 许音溪只觉得一时间脑袋有些发晕的难受,耳边到处都是极其刺耳的噪音,让她有些头晕目眩,有些低血糖似的想要呕吐。 她想要逃离,想要冲破这四周的人墙,隔绝这无端的指责声,跑到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没人能够找到她。 但奈何她的脚步很是沉重,腿像是注了铅似的,一步也迈不开。 她很无助,忍受着无端指责的骂名,她什么也不想说,只想紧闭着眼睛,什么也看不见才好。 “叮铃铃——”她的手机突兀地响起,像是这洪水猛兽般声浪里的一股弦外之音。 手机一直在响着,她缓缓掀开沉重的眼帘,看了一眼。 电子屏幕上显示着一个名字。 看到那个名字的时候,许音溪显然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似的,眼睛里的泪水是彻底藏不住了,眼圈通红。 她拼命挣脱了脚下那疯子一样的女人的手,然后不顾阻挠地接听了电话。 “是谁给你打电话的,是不是宁寒打的,不要接不要接。”那披头散发的女人忽然从地上弹跳起来,要去争抢那女孩手里的手机。 那女孩从刚才起是漠视众人的,就从看见那个手机号码后,眼睛里的泪水就像是抵不住的水闸似的,她连忙接听了电话。 电话那边还没出声,她就立马哭红着眼睛,大颗大颗的泪水像是泄洪似的,抑制不住眼泪顺着干净白皙的脸蛋滑到下巴处。 “哥......”许音溪的声音颤抖地不成样子。 宁寒刚下出租车,拉开车门就往商场里面狂跑,嗓子被热浪冲得有些干哑,但嗓音尽量保持着稳定,安抚情绪道:“小音,你听我说,别怕,哥马上就来了。” “好。”许音溪紧紧攥着自己的手机,像是攥着湍急溪流里唯一的浮木,只有这能救她性命。 宁寒喘着粗气,飞奔着往商场门口去,只恨自己不能马上到自己妹妹身边,阻止他的母亲去伤害他的亲人,可是她们两个哪一个不都是自己的亲人吗? 宁寒如此想着,他的眼睛里也似乎是像是掺了细沙似的,被不知道什么时候流出来的眼泪模糊住了视线。 “沈总,你看今天参观的怎么样?”远处几个人向着商场大门口走去,他们一队的随行人员不多,也就是来简单先来考察一下国内的商场经营情况,因此也就显得不那么隆重。 “嗯,很好,今天你们也辛苦了。”一个嗓音很好听的男音缓缓入耳,他穿着一身的西装,合适的高级定制西服给他整个人映衬地十分挺拔,一双长腿看着无比修长。 宁寒穿过商场门口的人流往里跑去,他不争气地擦了一把挂在眼帘上的眼泪。 “啊,嘶。”宁寒刚跑进商场的门,被门口的帘子遮挡着些视线,他的情绪也有些失控,直接就撞上了迎面走来的男人。 “沈总,小心。”旁边的助理连忙提醒道。 “对,对不起。”宁寒连忙道歉道,但他顾不上耗时间在这里,说了一句后就连忙继续急匆匆地走了。 “沈总,您没事吧?”几个随行的人员连忙上前急切道。 沈之熠没说话,胸口被那人撞地生疼。 他垂着眸子淡淡地盯着手背上划过的一滴水珠,然后回味着刚才那人的声音,以及那转瞬之间的侧脸,他常常如湖水般的眼眸里流露出少有的情感。 为什么?这声音那么似曾相识,即便就那几个字,听到后,沈之熠顿时像是被小石子敲中似的,心里一瞬间涌起一圈圈莫名的涟漪。 就像他手背上残留的这滴泪水,他没由来地觉得有些心底触动。 刚才撞他那人走得太急,一下子就撞他怀里去了,他也是有些没反应过来,只简单瞥见了那人的半张脸。 可为什么会这么的熟悉,就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宁寒压抑着情绪,连忙顺着楼上的一些嘈杂的声音寻去。 他瞥见一群人后,连忙疾步上前,拨开人群穿过去,“小音。” 许音溪眼泪汪汪地望着他哥,“哥。” 宁寒看着跪在地上紧紧抱着他妹妹腿的那个女人。 他连忙上前,手护着他妹妹,将惊吓过度的许音溪拉离些。 “妈,你这是干什么?”宁寒想要将宁祁莲拉起来,“你起来,我们回家。” “不不,我不要回家,放开我,放开。” 宁祁莲一下子就发疯失控地狠狠咬住宁寒的手,咬着就死死不放了,宁寒忍着痛,手腕处已经渗出丝丝血迹。 “哥。”许音溪想要去帮他哥,但刚上前去,宁祁莲就松了嘴,转身跳了起来,狠狠发狂似的给女孩一巴掌,然后就情绪狂躁了起来。 “音溪。”宁寒捂着手腕,忍着痛连忙护着女孩,宁祁莲狠狠抬起手捶打全都落到他的身上。 他母亲又犯病了。今天早上还在家,现在怎么突然来了这里? 宁寒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把他母亲送医院治疗。 这时候,宁祁莲突然后退靠近商场过道的玻璃边缘。 “妈,你干什么?” 宁寒意识到宁祁莲不对劲,大声扭头道:“音溪,打120,快点。” “妈,你过来,我们回家,回家好吗?” 许音溪脸色苍白,应该是吓坏了,她颤颤巍巍地拿起手机要拨号,结果没拿稳手机直接摔地上了。 周围的群众此刻也是有些觉得事情不得劲了,纷纷议论着:“她这是犯病了吧?” “快帮忙吧。”有几个人连忙上前。 “滚开,都给我滚开。”宁祁莲不让他儿子接近他,当然更不让其他人接近。 宁祁莲已经有些精神失控了,对着自己的儿子也是毫不留情的,刚才宁寒鬓角处已经被她未修理的指甲弄抓出几道深深的血印。 很快这架势引来了更多的人,商场里的保安差不多都来了。 宁祁莲见这么多人围着她,情绪更失常了,拼命地把身体往商场过道的玻璃挡板上撞。 “哥。”许音溪哭喊看着他哥。 “妈,你冷静点,别冲动好吗?”宁寒嘴角控制不住地颤动着,手颤颤巍巍地伸过去想要将他母亲拉过来。 可是他一尝试接近她,宁祁莲就更加失控,她眼看着整个人随时就要翻过玻璃挡板。 周围围着的人群更多了。 人群后面,助理挂断手机,汇报道:“沈总,已经通知急救队来了。” 沈之熠伫立在人群的外围,他借着身高的优势可以看清楚人群围着的里面情况。 面前这个哭喊的女人有些狼狈,看着样貌甚至有些眼熟。但他的视线紧紧地跟随着一个人的身影,那人背对着他,正和那个女人小心翼翼地试探朝着她接近。 沈之熠看着那人的背影,是刚才撞他的那个人,这个背影太熟悉了,他的目光不曾转移,只怕错过一丝一毫。 是他吗?我又会认错吗?沈之熠此刻心在紧紧悬着,像是蕴藏在深海下攒动的暗涌,仿佛一点涟漪就会激荡地冲出心房。 “妈,你过来,过来好吗?来,把手给我。”宁寒尝试伸出手。 沈之熠忍不住往人群里面走近些。 逐渐地,一点点靠近,一步步迈过去,宁寒的脸在他的眼睛里逐渐成形,和记忆里的那张容貌完美重合时,沈之熠彻底控制不住自己了,他的手指在渐渐发颤,接着紧紧攥进手心,像是要将指甲陷进血肉里。 记忆和现实直接碰撞在一起,割裂时光穿透阴霾,他没想到他们的重逢是在这样的机缘巧合之下的。 要是刚才他没有死心,执意要找借口回来确认,是不是他们又会再一次错过了。 “别过来!”宁祁莲猛然直起身子,半边身子都探离出去了。 “好好,我不过去,不过去了,你别再动了。”宁寒被迫慢慢后退了一小步,他的心在吊着,手止不住地发抖。 “儿子,我知道我病了,而且病得很严重,是我拖累你了。”宁祁莲精神好像稳定了些,不过仍然一脸失常的感觉,时而清醒时而发疯。 “我们去治,我带你治,妈,那是小病,没事的。”宁寒试着往前再接近点。 “治不好了,我是脑子坏了,我疯了。”宁祁莲说完后,就突然毫无预兆地支着身体往后仰去。 “不要!”宁寒眼睛蓦然瞪圆,连忙快速扑过去。 但他勉强刚抓住宁祁莲的一条胳膊,身后突然又伸过来一只大手紧紧抓住他母亲的另一条胳膊。 身后还有不少人上前来,不过沈之熠扑过来的速度明显更快些。 宁祁莲大哭大喊着,被他们两个人给拉离玻璃过道边缘。 “大家快让让道,120来了。”嘈杂的声音传了过来。 宁祁莲情绪过于波动,晕了过去,被几个人架着抬上了担架。 宁寒脸上的血色尽无,原本白净的脸看着有些病态,身旁的男人另一只手下意识立马稳稳地扶住了他的胳膊。 确实,他有些腿不受控制地发软了。 “没事吧?”头顶的男人的声音像是穿透时光般传了过来。 “没事,谢谢。”宁寒额间渗着细汗,唇色发白道。 余光下瞥,看见自己的胳膊被旁边那人修长的手指紧紧扶着,骨节分明,手背透着凸起的青色的血管。他扶着一旁男人的胳膊,想要把身体撑起来点。 沈之熠垂眸望着他的侧脸,眼神里流露出的情绪零碎,声音低沉似乎穿透云霄,隔着模糊的时间和遥远的星河,道了一句:“宁寒,好久不见。” 闻言,宁寒直接心尖一颤。 他没想到,他和宁寒再见面的时候,和他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句话。 他曾经预想过很多他们见面的场景,有重逢喜悦的,有悲喜交加的。 他也有很多话在心里预留了很久很久,当真正见面的时候,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宁寒猛然抬头看清沈之熠的脸的时候,目光直接定住了。 他一时间开口没说话,但视线也没移开,静静地像是在透着这空气去打量面前这个气质非凡的男人。 四目相对视着,时间在此刻仿佛每一秒都是一股儿强烈的旋涡,席卷而来的视线模糊不清,眩晕感一阵阵涌入翻滚着。 藏于心里的芽根暗暗泛起一阵风吹雨打,混杂的记忆在这一刻穿透时间的裂痕,将尘封已久的回忆隔着几公分的距离硬生生地扯拉到双方面前。 我们许久未见,如今只换来一句久违的“好久不见”。 第二章 今夜注定不平静 医护人员为防止宁祁莲再情绪激动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当场就给她打了一针镇定剂,人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了。 宁寒让许音溪回学校去好好休息,今天她受到的惊吓也不小,被自己的母亲活生生吓地脸色发白,也是够讽刺的。 许音溪实在不想回去的,她也担心她哥,估计也......担心她母亲。 “哥,我没事,你脸上的伤。”许音溪眼圈依旧发红。 宁寒只能和她一起坐着救护车陪着宋祁莲去了医院,最后是让医护人员给她也好好检查一下身体后,才劝着妹妹回了学校。 沈之熠现在没立场更没有理由陪着他的,就算陪着,又是什么身份呢? 朋友吗?久别重逢的好友?还是其他的? 兄弟么...... 沈之熠不知道,好像连朋友都不是。 最后,他没跟着宁寒一起去医院,也许现在他最多也就是个情急之下帮忙的好心路人而已吧。 他妹妹长大了,宁祁莲老了不少,以至于他一开始没一眼认出来。 那一下午,沈之熠从回到公司后就待着自己的办公室里,他的助理眼尖觉得沈总今天实在有些不对劲,至于哪里不对劲他也说不上来,要说从什么时候开始不一样的,那就是在商场门口被那个端正清瘦的男人撞了一下后,他就开始有些心不在焉了。 不光突然提出半路折回商场去,还在救了那个男人的母亲,以及和那个男人说了几句寥寥无几的话后,整个人就显得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脸上带着难有的低沉,这一系列的事情都显得太过于反常了。 最后,直到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沈之熠才一脸面无表情地出了办公室的门。 助理有眼色地凑了上去,问道:“沈总,我下午给您送的项目文件,您看了有什么需要策划部门修改的吗?” 沈之熠难得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桌子上确实有份文件,不过他压根一个字也没看进去,等反应过来后发现最后还签的是宁寒的名字。 他最后反应过来后,一把撕了那份文件,丢到了垃圾桶里。 他道:“我还没看,被水打湿了,穆禾,你让行政部再拟一份给我,我明天看。” 穆助理显然有些吃惊,突然想惊奇地“啊”一声但转而改口:“好的。” 心想他下午也没见沈总手边有水杯啊?而且期间他也进去过一趟,也没听老板提起文件被打湿的事情啊。文件不是下午早就送过去了吗?这一整个下午老板窝在办公室里都在干什么呢?穆助理心里不由地犯着嘀咕。 不过,老板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他一个劳苦打工人也就不多问了。 “好的,沈总。”穆禾说完就一溜烟儿地溜了。 沈之熠难得今天早点下班,毕竟往常他都比员工晚走半个小时左右,刚出了公司门,他通知司机今天不用送他回家了,他一个人驱车驶上马路大道。 马路上车流来来往往的,起初他原本是想开车直接回家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又不想回去了。左右家里也没人,回家也冷清。 沈之熠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路上瞎转悠着,等他在马路一边停下车后,他才后知后觉马路对面就是宁寒母亲今天被救护车拉来的医院。 他怎么就转到这里了? 沈之熠隔着车窗望向灯火通明的医院。 他在想宁寒现是不是在里面?他母亲怎么样了?他今天好像脸上也受了伤,让护士处理过了吗?他好像还是那么瘦,这些年也没吃胖些,真是够笨蛋的。 他手指抚在方向盘上,不禁又再次回忆今天他们遇见的所有事情。 他眼睛里的瞳孔颜色还是那么浅,只是重逢故人,宁寒眼睛里透露出来的情绪同样是零碎的,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外边有些下雨了,雨很小但很密集,车外的世界看起来灰蒙蒙的一片,雨珠像是细密的雾水似的被微风吹过就打到车窗上,水珠越积越多直到有些挂不住了,汇集成一小股儿的水流顺着车窗的玻璃往下流去。 沈之熠望着车窗外的水珠,车内静悄悄的,他的心里却是波涛汹涌般的翻滚着各种情绪。 海浪般的记忆顺着时间的罅隙尽数全都拍打到他的心里,直接强势冲破了他心里尘封已久的记忆匣子,各种杂乱无章的情绪呼之欲出。 “宁寒……”沈之熠低语喃喃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这个名字好像一直盘旋在他心尖挥之不去。 但好像很久,他没叫过这两个字了,以至于这么一叫出来,连声音和语调都是沙哑的。 想到这,沈之熠觉得心头骤然发紧,他手指紧紧抓着方向盘,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绷着,指腹都被捏得发白。 这场宛如没有尽头的的雨好像窸窸窣窣地下了好久,沈之熠他自己也不知道在车里坐了多久,只知道他驱车回家后,简单洗个澡后,直接躺在床上困意便很快袭来,他直接就裹着被子睡了过去。 第二天,沈之熠是被一个嘈杂的手机铃声给叫醒的。 助理给老板打电话实在太过于诡异了,但今天沈总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议要开,但都已经上午九点钟了。 沈之熠昨天自己开车回的家,今天既没有让司机去他家接他,也没有通知助理今天行程安排调整,穆禾眼见开会时间快到了,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沈之熠接到穆助理的电话时,还在房间里睡觉。 他摸到手机,点开接通,声音还有些没睡醒的感觉,对着电话吩咐了几句,“穆禾,会议推迟到下午再开。” 挂了电话后,他呆坐在床上,有种失落感。 穆禾在电话另一边直接是和尚摸不到二丈头,心想听刚才沈总接电话的声音,沈总……这是刚睡醒? 想到这,穆助理不仅有些难以置信,他在沈之熠身边当助理已经好几年了,还从来没见过沈总上班因为什么事情迟到过,他早晨往往都比员工来的还早。 今天这是怎么了?竟然破天荒地头一次因为睡懒觉上班迟到了。这个猜想让一直以来都以沈总为标杆榜样的穆助理有些错愕不已。 不仅仅是穆助理惊诧,就连当事人沈之熠也是难以置信,自己竟然一觉睡到了现在。 毕竟平常他睡不了这么久,不加失眠的时候,就算冬季,沈之熠也就不到天亮就醒了,如今春夏季来临,天亮的早了好些,他也是天蒙蒙亮的时候就醒了,醒了之后就再也入不了眠了。 昨天洗完澡后,他竟然就这样裹着被子一角一下子睡到了现在。 沈之熠垂眸淡淡地看着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觉得心口很闷,坐在床上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才下床去洗漱。 原来,昨天的那个夜晚注定是不平静的,沈之熠睡着了之后还是梦到了很多以前的事情,很多人很多事,但核心的人物就一个,那就是宁寒。 这个人的名字和身影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里,他陷了进去,也许潜意识入了梦就不愿意醒过来了。 第三章 再遇宁寒 沈之熠再次见宁寒是在两个星期后。 这期间他不是不愿意去见他,甚至可以说,他一连好几个晚上下班后就开车绕到医院门口,可是总是犹豫着没进去,一直在外边待到接近凌晨才离去。 这天,沈之熠去参加一个商业酒会,应该是商业谈生意必须要去的,不过看得出来他有些不乐意,轻轻皱着眉头。 那几个体胖圆肥的老总喝得有些醉醺醺的,一脸富态醉汉脸,拉着刚认识的沈老弟好一阵套近乎。 沈之熠刚回国,公司也刚迁回国内发展,万事开头难,还是需要拉拢和巩固处理好一些复杂的商业关系。 现在他有必要的时候也会去参加一些自己不情愿的饭局,应对一些人情世故。 沈之熠以往参加商业饭局谈生意,往往是不喝酒的,今天在那几位老总的推搡下,他破天荒地竟然一连喝了好几杯酒。 也不知道是突发奇想想喝酒了,还是心里有不痛快的事情想要解酒消愁。 穆助理知道自己老板谈生意的时候不喜欢喝酒,看到沈之熠被人灌酒还不推脱,一连空腹闷了好几杯。 他眼睛一刻也不离自己的老板,即使知道商业谈生意避免不了酒,但看着往常滴酒不沾的老板竟然喝酒还喝起劲了。 穆助理莫名油然而生出有一种老母亲看未成年孩子突然学一些不良嗜好的既视感。 “哈哈,沈老弟好酒量,来来,我们继续。”几个人还争先恐后地敬酒。 穆助理期间趁着倒酒的时候,弯腰小声提醒沈之熠少喝些。 但沈之熠眼睛里透露出的神色是淡淡的。 他也就不好说些什么了,只在不远处看着最近有些反常的老板。 又和那几个商业老总觥筹交错喝了几杯后,沈之熠许是太久没喝这么多的酒了,眼前有些晃悠重影,他醉酒的时候面上的表情倒不是那么冷冰冰的了,看着温和些不少,情绪稳稳的。 原本空腹就没吃太多东西,现在还一下子喝了不少酒,胃里突然涌起一阵翻搅云雨般地疼,一时间有些反胃想吐,但又吐不出来。 只觉得疼,好难受。 “柳总,赵哥,不好意思,我先失陪一下去趟卫生间。”沈之熠忍着不适的剧烈胃疼,礼貌道。 “噢,好。” “沈老弟,回来接着喝啊。” 那几个老总已经喝得有些趴下来,醉醺醺地说着。 “沈总。”穆助理连忙有眼色地上前去扶着步伐有些漂浮的老板。 沈之熠推开他,道:“没事,我自己能去。” 沈之熠忍着胃疼,脑袋有些发紧,他刚出了贵宾包间的门,额头上已经析出微微冷汗,眉头不由地紧锁着,脸色苍白无力。 好不容易挨到卫生间里,他手支在湿滑的洗手台上,打开水龙头用手掬了一捧清水全都揉到自己脸上了。 酒味被冲淡了些,他意识也清醒了不少,被清水打湿的额前碎发,不时滴落着几滴水珠顺着线条流畅的脸颊流到光滑的下巴处。 沈之熠静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有些自嘲,他现在像什么样子。 看着为什么这么狼狈。 自从上次和宁寒匆匆一面后,他与宁寒多年后的几句话都是十分寒暄客套的,连去找他都不敢。 他一想到宁寒那天看他的眼神都几乎是漠然的,就好像他们是陌生人一般,这让沈之熠一回想起来就心里闷的慌。 这时沈之熠只觉得胸像是被一块大石头给紧紧压住了,一点空气也呼吸不上来,他仿佛要窒息喉咙进不去一丝空气,他头疼,眼前只觉得渐渐有些发黑,眼见就要一下子倒在地上。 突然,身后出现的人及时扶住了他的胳膊,那人在看清他后隐约有些神色惊讶。 沈之熠眼前灰蒙蒙的一片,但他看不清周围的一切,但唯独看清了扶他的那人。 那是宁寒,他不会认错的。 但这是错觉吗? “沈之熠,你怎么了?”宁寒有些扶不住他,只能把他尽量靠在自己的身上架着他,顺着力量才不至于让他倾倒下去。 沈之熠强撑着意识,以为这又是梦境,但还是想要努力看清他,在宁寒的样貌在他眸子里完全定型的时候,他随时发晕倒地的身体突然有了回光返照的力量,一把就反手抱住了身前的人,紧紧圈在炽热的怀里。 是梦吗?好真实。 “沈总。”穆助理还是不放心老板,刚跟过来一打开门就看到沈总意识模糊地靠在另一个男人身上,他一时间呆住了。 宁寒扭头,看见他,喊道:“愣着干嘛?叫救护车。” 穆助理掏出手机叫120。 第四章 他让我看着他吃饭 唔哩唔哩—— 一阵救护车的铃声急促传来。 医院高级病房里。 沈之熠头疼欲裂,缓缓睁开眼睛后,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花花的天花板。 钻入鼻息的是医院里的消毒水的味道,胃部还隐隐作痛,闻着这气味胃里更是感到不适。 他身上穿着医院的病号服,想要坐起来,胳膊支撑着力量,背部还没离开床,门口的穆助理提着一壶热水就进来了。 “沈总,您醒了。”穆禾可谓是心里放宽了些,老板差点晕倒在卫生间里,他这个做助理的却还不知道,要不是及时赶到,他觉得自己都要被炒鱿鱼了。 “嗯,给我杯水。”沈之熠靠在床头,有些口渴,穆助理给他倒了杯水。 沈之熠觉得自己应该是晕倒了,然后被人送医院来了。 “沈总,您犯胃病了,已经做了胃镜,医生说有些胃部穿孔出血。” 穆助理一脸自责,“怪我没有提前调查清楚,没想到昨天那几个老总这么能喝,对不起沈总,是我工作没做到位。” 沈之熠抿口热水,干哑疼痛的喉咙瞬间得到一丝缓解,垂着眸道:“不怪你,是我自己喝的。” 穆助理无言以对,默默低下了头,觉得还是自己的失责。 沉默片刻,穆禾抬头道:“噢,对了,沈总,您朋友刚才来过了,不过他没待太久就又离开了。” “朋友?”沈之熠一脸迷茫,慢慢放下水杯,问:“什么朋友?” 他刚回国不久,一些国内的朋友他联系地不多,有些他还没开始联络,国外的朋友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知道他住院了,还来看望他。 经过两次的观察,穆助理眼尖心细,看得出在卫生间扶着沈总的人肯定和自己老板关系非比寻常,算上之前在商场那次,虽然那人对他老板的态度算不上好,但能看得出沈总应该是和那人有些交情的。 于是他一脸微笑地说:“就是您上次在商场帮忙救了他母亲的那位朋友,他刚才还带了米粥来,只不过看沈总您还没醒,他就又走了。” “他来了?”沈之熠一激动就突然坐直了些,一下子就扯到了胃部,不由地吃痛,脸上浮现难受的表情。 “沈总,医生说您最好静养几天。”穆助理忙提醒道。 他们之间是有债吗?今天这一听到这位朋友来看沈总这样激动,穆助理一时间觉得是不是自己多嘴了。 沈之熠隐隐约约记得他在晕倒之前还见过一个神似宁寒的人,他起初还以为是自己又陷入梦境了,现在想来应该不是。 “是他送我来医院的?”沈之熠问道,语气里竟然不自觉地带着一丝期待,连穆助理都听出来了。 “是,沈总您那位朋友当时碰巧也在那家酒店里,我进去卫生间找您的时候,他就在了。”穆助理如实回答,像是汇报工作似的。 沈之熠现在只希望他能多汇报点出来。 “好,我知道了。”沈之熠微微露出点浅浅的笑意,然后又拿起水杯给自己灌了一大口温水,一口闷下去像是喝了五十二度的茅台的架势。 穆助理看着他老板容颜展开了不少,只觉得自己心情像是坐过山车一样,他的老板最近实在太反复无常,阴晴不定了。 沈之熠胃本来就不好,昨天还一下子喝了不少酒,胃已经伤着了,根据医生的建议是现在在医院静养一段时间再仔细观察后出院更为妥当,要是放以前,沈之熠肯定不同意。 但缘分来了谁都挡不住,他住的这家医院碰巧是之前宁寒母亲被救护车拉到的那家医院。 让穆禾去查宁寒母亲还在不在这家医院后,沈之熠竟然第一次有了也许偶尔生个病也挺好的奇怪念头。 宁寒来看他了,那不就是知道他住院了,还会在医院里待上几天。 他还会再来吗?会来么? 沈之熠那几天一直期待着宁寒能去看他,但自从他那天醒过来以后,宁寒一直也没去病房看过他一次,这不由地让他有些失落。 这天中午,沈之熠刚挂完点滴,有些困意袭来就准备小眯片刻。 刚躺下,他就听到自己病房的门被人敲了几声,那动作很轻。 他顿时心吊起来了,因为他觉得这个时候穆助理应该还在公司里处理他安排的工作。 有可能是医生来查房。 但或许……有可能是他吧。 沈之熠觉得心脏有些加快速度地跳跃着。 会是宁寒吗? 他会来看我吗? 沈之熠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不定。 门敲了几声后,然后被轻轻推开了,明显是好几个人的脚步声,沈之熠一听就知道不是了,心被浇了一捧凉水似的。 几个医生照例给他检查,问了一下情况后就离开了。 沈之熠又躺下了,闭着眼睛,心里却是空落落的。 过了一会儿,他睡得迷迷糊糊的,隐约好像听到一个很轻微的脚步声,他下意识地缓缓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男人的修长身影,头发乌黑有些长,发丝几乎盖住半个耳廓,皮肤很白皙,身形消瘦但不显羸弱。 沈之熠猛地一睁开眼,然后看清楚床边站着的人。 宁寒正在把一个保温盒轻轻地放在他的病床床头柜上。 “宁寒。”沈之熠突然出声喊他,像是嗓子里溢出来的声音,充满着复杂的情绪。 “……”宁寒闻言身体一顿,手微妙地轻抖了一下,然后才扭头缓缓看向躺在床上同样正在盯着他看的沈之熠。 两人如同上次见面那样,四目相对着,一高一低,只不过反了过来,目光炽热地像是要灼伤人似的。 沈之熠可以清楚地看到宁寒的睫毛在慢慢簌簌地颤动着,他的眼眸还是一如既往的清透,但又仿佛隐藏着太多不易发现的秘密。 “......”一时间他们谁也没说话。 “你,好点了吗?”宁寒抿了抿嘴唇,语气里听不出来任何多余的感情。 沈之熠慢慢掀开被子,坐了起来,背部随意靠在床头,轻“嗯”了一声,然后他视线一斜盯着桌子上的保温盒道:“拿的什么?” 宁寒眼睛眨巴一下,道:“粥。” “给谁的?”沈之熠眼睛像是鹰似的盯着宁寒,明知故问道。 宁寒轻启嘴唇,“给你的。”然后可能是觉得有些不妥,又缓缓补充一句:“你助理委托我给你带饭的,你别误会。” “误会?”沈之熠轻笑了一下,盯着他道:“误会什么?” 他这一连问,显得有些意有所指的感觉。 对啊,他说得对,现在他们还能被误会些什么。 宁寒低头没说话,默默将保温盒打开了,“你吃吧。”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你去哪?”沈之熠显然有些装不下去了。 “我出去。”宁寒背对着他答道,谁也看不出他衣袖下的手指在微微发抖。 “不许出去。” 宁寒佯装镇定地问道:“......为什么?” 他依旧背对着他。 沈之熠莫名就觉得不爽,他想看看他,想看看这个当年不告而别的人为什么这么坦然自若。 “转过来。”沈之熠忍着愤懑、委屈、不解,嘴里缓缓吐出几个字。 宁寒衣袖下的手指蜷进掌心,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听他的话?但可能是觉得故人相逢没什么他不能面对的,于是他故作镇静地把身子转了过来。 他看着他,眼睛里几乎没有任何躲闪。 “宁寒,我们多久没见了?”沈之熠捧着温热的粥,勺子慢慢搅动着。 宁寒闻言,不知道为何听到沈之熠问这句话的时候心突然落了一拍,他掐着手心沉气道:“七年。” “哦原来,你知道啊,我还以为你不在意呢,毕竟你好像也从来都没在意过什么。” 沈之熠语气听起来几乎是云淡风轻的,但字里行间又透露出明显的情绪。 宁寒的手指捏的更紧了些,指甲都要陷入掌心的肉里。 “你吃饭吧,一会儿该凉了。” “那你坐下。”沈之熠架起桌子,修长的手指轻捏着汤勺,随意在米香浓郁的青菜粥里搅拌。 宁寒脚步没动,和他隔着点距离。 “我又不吃你,怎么?你该不是怕我纠缠你吧。”沈之熠抬眼望着他道。 “我没有这么想。”宁寒立即道。 沈之熠嘴硬,他听到宁寒这么干脆利索地回答后,觉得胸口是堵着一口气,心里是又闷又气的。 “那好,你坐下,我要吃饭。” 宁寒觉得沈之熠这话着实太过于无理取闹。 “你吃饭我坐着干嘛?” “我吃,你看着我吃。”沈之熠舀了口青菜粥放嘴里,边吃边嘟囔道。 “我看你吃饭干什么?” 宁寒觉得这太没道理了。 “是让你看着我,不是看。”沈之熠脸皮拉着,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说话有些无厘头。 “你是小孩子吗?我看着你干嘛?” “行啊,你不看着我,那我就不吃了,饿死我算了,反正我刚回国举目无亲的,也没人关心。”说完他就把手里的汤匙一把随意丢到了碗里,背靠着枕头,干脆不吃了。 僵持不下的感觉。 但最后抵不过宁寒心软,他还是拉了张椅子尽量和沈之熠保持着一个合理的距离坐下,当真就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吃饭,当坐下后又反应过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吃吧。” 沈之熠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脸皮也能这么厚,这样被宁寒盯着他觉得也有些不自在,但又意外觉得很满足欢喜,即使这是自己耍无赖换来的。 第五章 你过的好吗? 病房里,静的出奇。 只有喝粥吸溜的声音。 沈之熠端着粥,一勺一勺地喝着,他知道这是宁寒的手艺,只是他很多年都没尝过了。 他喝着粥,喝得很慢,细细地,贪婪地尝着每一口,他怕这味道这一碗过后,他就再也尝不到了。 宁寒就当真坐在他病床边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他吃饭。 你不言他不语。心心念着人能来看他,结果人真的来了,他又突然不知所措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像说什么都没法一下子道尽,他现在只想一把将人拉过来,按在怀里,紧紧抱着才觉得踏实,才意识到人就在他咫尺之间。 “你吃了吗?”沈之熠停下喝粥的动作,抬头问他。 “吃了。” “嗯。” 就这几句话,简简单单,看似掀不起任何波澜,却在沈之熠心里激荡起圈圈涟漪。 他不甘心。 “你瘦了。”沈之熠望着他那有些削薄的身躯,满眼心疼,修长的手指捏着白瓷汤匙把。 宁寒没说话,纤长的睫毛簌簌地动了动,眸子里的瞳孔是漆黑的,宛如水墨画里的墨彩。 沈之熠看着他,他想透过眼前这个人去看七年前那个人的模样,即便他就是他,就是同一个人,可他还是如当年一样抓不住,好像隔着很远的距离。 “你吃好了吗?”宁寒问他。 “嗯。” 沈之熠还幻想宁寒能多和他说话。 结果宁寒收了保温盒,当即就要走,“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我先走了。” 沈之熠坐在床上,眼睛紧紧追随着他的身影,在宁寒将要拉门离开的时候,他有些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宁寒,你就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宁寒的手顿在门把手上,他白皙的手指收紧,眸子闪过微动的波澜,骨节泛白。 沉默了几秒,他才答道:“没有,你好好休息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等一下,那你听我说一句,好么?”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恳求。 宁寒没动,他在听。 “你现在过得好吗?” “还好。” “你那个男朋友呢?还在谈吗?你和他......”沈之熠顿了一下,心脏绞痛不亚于胃疼,捏紧手指,道:“和他过得好吗?” 沈之熠心里升起满满的嫉妒,夹杂着委屈、不解,他想一下子全问清楚,就算是自取其辱也好。 宁寒心里突然想到什么,抿紧嘴唇道:“我们很好,谢谢关心。” “好,我祝福你。” 宁寒连头也没回,走出了病房。 宁寒来了,来了又走了。 如当初一般,来去如烟,他抓不住。 寂静的病房里,安静的可怕,沈之熠蜷进掌心的手指掐着皮肉,剜地生疼。 他目光良久地停留在宁寒刚才坐过的那个椅子,久久不能回神。 我们很好,谢谢关心。 这句话很轻,但却像是魔咒般在整个病房里回荡着。 其实,他到现在也不相信那个所谓的“男朋友”的存在,他总觉得宁寒在骗他。 七年前,他被这个叫宁寒的人亲手熄了灵魂的火焰,捻灭了青春最后的一抹余光。 可是,为什么,他怎么能喜欢别人?他喜欢的不是我么? 可能一直都不是,他没动过心。 原来......我一直在自作多情。 沈之熠心痛的几乎无法呼吸,手指紧紧绞住白色的被单,像是抓乱了自己的心。 第六章 新同桌叫宁寒 有时候遇到一些命中注定的人的时候,连自己也觉得实在太过于狗血,跌跌撞撞,兜兜转转,原来放不下的人实在放不下,和时间没有任何关系,也不需要找任何托辞和借口。 因为当他出现的那一刻,那些由时间海浪冲淡的回忆会惊涛骇浪般朝你再次席卷而来,带着遗憾和不舍。 陷入那段过去已久时光的旋涡,彻底无法自拔。 ...... 上午,阳光明媚,一阵儿下课铃响起。 苏城中学教学楼在那熟悉的铃声响起后便瞬间躁动了起来,又到了高二换班的时候。 高一以来都是普通班制,到了高二学校延续了往年的尖子班制,一班的同学们同样也在激烈地讨论着,也许是怕班主任马上过来看到班级太乱,纪律委员就顺势提醒同学们安静一下,等老班过来宣布尖子班名单。 前排的一个短头发的女生正在和同桌小声讨论着:“哎,你听说了吗?好像今年说要设三个尖子班呢。” 她那小圆脸的同桌一脸吃惊地说:“真的吗?往年不都是开两个班吗?你怎么知道的呀?”正嘀嘀咕咕地小声说着,一个带着金属眼镜的,扎着一头干练马尾的年轻女人走了进来,看着也就三十出头吧。 她是九班的班主任,姓钱,名娇。 不过看起来名字和本人形象还是有点差距,因此班级里的同学总是课后称她为“钱乔”,自动将旁边的“女”字旁忽略掉了。 确实“钱乔”更配他们老班的形象,还未看到人,女侠就“未见其人先听其声”了。 “老远就听见你们在叫了,整个楼道里就听见你们的声音了,还有没有纪律性了?纪律委员马上给我交一份名单,刚才说话的都给我放学后留下来打扫教室。” 大嗓门一吼,简直就是有着绝世武功的翻版“乔峰”。钱老师声音一出学生们就立马闭嘴了。 班级讨论的声音就小了,都在等着班主任宣布尖子班入选班级。 座位上的大家都在翘首以盼。 今天天气不错,阳光还没那么刺眼,就没有拉起窗帘,沈之熠在老师进来的时候抬了一下头,抬头的时候微风穿过窗户缝吹了进来,把他额前的头发吹得有些凌乱。 接着钱老师就郑重其事地说:“大家安静一下,今年学校为更好地提高教学质量,所以今年会比以往多设立一个尖子班。”说完下边的学生就炸了锅了,都在讨论着是哪三个班。 “哎,都安静一下。”年轻女人显然有些脾气,用讲台上数学老师专用来画图的直角尺敲了一下台面。 呲喇。 难听的尖角物体划过桌面的声音简直直穿脑门。 一阵儿刺耳难听的声音掩盖了班级里窃窃私语的声音,学生们下意识就捂耳朵。 “钱乔”直接眼神警告,盯着下面的同学看了几秒,安静了片刻才缓缓开口。 “下面我宣布一下哪几个班级设为尖子班。”大家都屏住呼吸听着,班主任的声音传来一声,又停顿一下。 “分别是一班。” “意料之中,那必须嘚!”有同学叫道。 一听到一班列为了尖子班行列,即使这是个大家早已经知道的结果,但全班同学几乎都欢呼起来了,这意味着班级就不用换了,毕竟谁都不想从班级里出去。 “安静。”班主任又“咚咚”敲击了两下桌面,难听的刺啦声音再次传来。 “还有九班。” “噢,也是意料之中。”还是有人小声低语着,毕竟一班九班平常就是竞争对手,两个班的班主任估计是互相“掐架”,带着班级互下挑战书,每次月考前一周就能看见班级黑板上方贴着对方班级下的明晃晃的一张挑战书,班里的学生就差捂脸哭了。 班级一时间躁动了一会儿,一声清亮的男音喊道:“哎,不对呀,老班,还有一个班呢?是哪个班啊?” 班里一个平常总爱课堂搭话的同学,不是高贺洋还能是谁? “我不是还没说完的吗?高贺洋你小子要是学习也这样上进,这个月的月考可得给我进步个几名吧?” “哎呦,老班你保准放心吧,这肯定没问题,进步个一名也是进步嘛。”高贺拍着胸脯,一脸自信地说着,又是日常和老师打哈哈。 班主任习以为常,倒是也没在意,又接着刚才没讲完的内容继续讲。 “今年会另外分列出一个新班,就叫‘尖子零班’。”这个班级的组成成员是从其他班级个别优秀的同学里抽调出来,因此这批同学都是很出色的。” “咱们班说不定还比不过人家班呢,因此希望大家都继续努力,特别是班级排名较后的同学,不敢要求你像班级前几名同学一样,但至少努努力不要拉班级后腿啊。” 班主任话一出,班级的氛围明显紧张了起来,显然这达到了班主任预期的效果,还是需要给学生们营造一些压力,不然骄傲的尾巴都能翘上天了。 片刻过后钱老师又开口补充了几句:“同学们,这次我们班级的座位会进行一次大的调动。” 声音一出,班级里喧闹起来。 “啊,什么呀,又要调座了啊?”下面一片唉声载道,几个小女生互相手牵着手,不舍的眼神实在有些于心不忍。 “苏苏,我不想和你分开啊……” “晓薇,咱们还没做同桌一个月呢?” 女孩子都是惺惺相惜,依依不舍。 反观男生那就是没心没肺的,估计是在心里想,老天爷,终于调位置了啊!实在受不了同桌的脚臭和打球得一身热汗味了。 “安静,乱什么?还有个事,马上我们班级会来一个新同学,不是本校的,是从外校转过来的,大家要表现出我们班级对新同学的热情啊。” “什么,要来新同学了啊。” “男的?女的?” “这来的谁啊,一来就能进重点班啊。” “不知道,但估计也是个大佬级别的人物。” “呵,谁知道呢?”一个平常不讨好的女生出了声。 只听一个男生“切”了一声,“褚云心,你估计是怕转过来的还是像咱们姜大校花这样的大美女,夺了你万年第二校花的名号吧?” 褚云心狠狠瞪了一眼那个男生,来了一句,“丑人多作怪!”然后拿出桌洞里藏着的眼线笔和文具盒上自带的小镜子补起妆来。 校花姜苏没说话。 “哎哎,你听老班刚才说了嘛?有新同学哎,你说会不会是个大美女啊?”高贺用胳膊肘杵了杵他同桌。 奈何他同桌不理他,专注写作业。 同桌不理他,他就去问后桌。 不过明显带着点毕恭毕敬,半个身子都扭过去了,不那么嬉皮笑脸了,但是傻乎乎地嘿嘿笑了两声。 沈之熠面无表情,抬起眼皮瞧他,“干嘛?” 高贺洋手扒拉在椅子的靠背上,有些支支吾吾地说:“熠哥,下午要查数学作业,我知道你肯定都已经写完了,给我借鉴借鉴呗。” 这时候沈之熠还没出声,同桌何旭景趴在桌子上眼皮都没睁开道:“行了吧你,还借鉴借鉴呢,我看你那是直接ctrl+c。” 高贺洋扭了扭身子,说:“哎,你不是睡着了么?还能说话啊?” “我是睡着了,不是睡死了,但又被你拙劣的借口笑醒了,哈哈。” “笑什么,没礼貌。”高贺洋嘴里哼哼两声,“困死你算了,半夜偷牛去了。 ” 这两人死对头是一班出了名的,一时间互相斗嘴着。 两人叽叽喳喳的。 沈之熠嫌吵得慌,一把将练习册从书桌里掏出来拍到高贺洋怀里,吐出几个字:“闭嘴,很吵。” “哎好嘞,沈哥你忙,小的告退。”高贺洋拿了练习册,还有模有样地抬手敬了个礼,这身子总算是扭回去坐直了。 “同学们现在开始收拾一下准备换座位了啊。”说完,钱老师走出班级。 一时间班级里整理书籍的声音,桌椅前后拉扯的声音此起彼伏。 教室里多媒体一体机的屏幕上刚刚才打开,上面放着班级的新座位表,都是两两排在一起。 沈之熠还没来得及看到,前排的高贺洋先喊了一嗓子,然后扭过身子,一脸愁苦,“哎呦,沈哥,你看老班怎么排的座位表啊,把我安排到了最前排,这不是折磨我吗?你看看我和你离得那么远,下课找你玩都不方便。” 何旭景收拾着东西,一脸嫌弃地看着高贺洋,扯着笑,“呵呵,行了吧你,你还不是惦记咱班长的作业,是抄作业不方便了吧?” “嘿,旭子,我招你惹你了?怎么?你少抄了?” 高贺洋翻眼看了一眼何旭景,说着就要拿书拍他,一边准备打一边叫,威胁道:“再这么挤兑我,小心我曝光你,把你之前给校花写的情书贴在学校的公告栏里。” 高贺洋一脸得意忘形的表情,其实看着就是有点欠揍。 何旭景一听这话瞬间暴跳如雷,但姜大校花还就在他们身后两排的位置,是沈之熠的后桌。 他只能尽量压低声音,“好啊,我就知道是你拿的,你还不承认,在哪?还不快还给我。”说着就要去揪高贺洋的衣领想给他来一个无影掌。 “姜苏,何旭景给你写情书了。”高贺洋急扭头大喊。 闻言姜苏原本明艳白净的脸倒是没有任何起伏,只不过她有些下意识地往前看,似乎是在观察她前面人的反应。 沈之熠显然已经习惯了前座两人的打闹,身子随意往后靠了靠,免得误伤,脸上倒是没有什么表情。 一如既往地淡淡的。 他不用收拾东西,因为他典型的不挪窝,每次换座位的时候他的位置很少变动,主要是嫌搬书太麻烦了,他成绩很稳定,还是班长,班主任也就不太管着他。 夏末的气温还存留着燥热,一丝微风钻过窗户缝隙,习习拂过,他这时抬头看了一眼多媒体上的座位表。 那一眼,他看到了一个新的名字——宁寒,他的新同桌。 一看这名字,他觉得仿佛身边的空气莫名添了丝淡淡的凉气,正巧这时候窗户罅隙吹来一缕微风,凉悠悠的。 第七章 笔算我赔你的 门口一个戴眼镜的胖男生拿着一本练习册,应该是去办公室问完题刚回来,冲班级高喊了一句,“班长,老班找你。” 沈之熠抬了一下头,站起来去了办公室。 半晌午的校园阳光很温和,金色的阳光洒满半个楼层走廊,折射出的光线打在洁白的墙体上,光影交错,仿佛有着整个楼层走廊是一幅完美的印象画派作品,天然去雕饰的璞真质感。 沈之熠出了班级,往楼层另一头的老师办公室走去。 他的视线范围内,原本是金色光影的勾画美景,此时突兀地闯进一个穿着白色的衬衫的少年,他背着一个蓝色的双肩包,怀里抱着一摞书籍,头微微低着走。 两人快要擦肩而过的时候,那男生怀里的书突然掉了一本。 啪叽一声,落地的声音——似乎有意在打破这光线下的意境,显得猝不及防,有些冒失。 他将要蹲下去捡,不料又掉落了几本下去,顾前不顾后的慌乱。毕竟两手抱着书压根腾不出来,越往下蹲着去捡,越是糟糕。 天气有些热,宁寒不光抱着书,还背着书包,额头渗出些细微的汗珠。 他是打算把怀里的书先放地上再去捡地上散落的东西。 就在这时他看见一双白色的球鞋出现在眼底视线里,一只手指修长的手很轻松地捡起他掉落的几本的书。 沈之熠直起腰,然后才把手里的书放到了那男生怀里抱着的一摞书的上面。 “谢谢。”宁寒礼貌道。 沈之熠只是微微点了下头就转身走了。 宁寒看了那人的背影,心想这人还真是高啊,估计能高他一个头。 不过,他好像有些高冷,那是宁寒对沈之熠的第一印象。直到后来相处越多,他才知道以貌取人不可取。 他刚来新学校,新的环境还是让他有些担忧,他只希望这个学校的同学能好相处一些。 新的学校,他不想再招惹什么生非,只想安安稳稳地念完书,看了几秒后他转身接着去找班级。 “高二一班。”宁寒边找边低声喃喃,停在一个教室的门口,抬头看了看班牌。 是这里没错了。 “打人不打脸,你还敢拍我脸。”高贺洋从桌子上一跃,来到后排的位置上。 何旭景不依不饶的,站身要接着教训他。 他刚推开椅子要站起来,一下子就撞到了走廊的人。 宁寒脚步往后趔趄一下,那手掌还保持着抱书的状态,各种教材书和笔记本才勉强没有掉下。 撞到人的何旭景一惊,扭头一看,是个陌生面孔。 一瞬间,好像阻止了一场恶战,新同学来了。 宁寒看了他们几秒,想着还是主动打招呼得好。 “你们好,我叫宁寒,是外校刚转来的。” 这两个刚才还剑拔弩张的人,注意到了这个新来的,立即休战。 心里嘀咕,原来转校生是个小帅哥啊。 高贺洋天生社交悍匪,立即挥手大大方方道:“你好啊,你是新同学吧,欢迎欢迎,叫我高贺洋就行。” 何旭景:“你好。” 宁寒笑着点了一下头,然后朝着高贺洋看了一眼。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座位表,就回头又往多媒体上看了一眼。 “那谁是沈之熠?我的座位就在这排,他是我同桌。” 高贺洋:“噢,原来你是班长同桌啊,这位子就是。” “那你还不快滚。”何旭景嚷道。 “哼,催个毛。”高贺洋不占便宜,只好作罢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去。 既然新同学都已经来了,旁边“碍事”的家伙就要挪窝了,何旭景三下五除二地把课桌抽屉里的东西都一股脑儿地掏了出来。 看宁寒抱着书,他好意提醒道:“宁同学,你把书放桌子上吧,抱着多累啊。” 宁寒确实觉得胳膊有些酸了,他将怀里的书放在了桌子角处,半抱半放,勉强减少些重力。 他慢慢等着,那可真是什么东西都有,各种各样的零食袋,不知道用没用过的团成一团的纸巾,全部混在一起,把原本就已经很乱的课桌堆的是一点缝隙都没有了,但何旭景还在往外掏着东西。 宁寒还是头一次看见这么“惊悚”的场面,不由地有些目瞪口呆,于是伸手将自己的书又从桌子上抱了起来,想给他腾点地方。谁知道刚一挪书,桌子上的一团纸巾就不受重力掉了下来,滚到他的球鞋旁边,他脚立即下意识地往后闪了一步。 “......” 何旭景尴尬一笑,“宁同学,不好意思啊,东西有点多,马上我就收拾好啊。”然后全神贯注地继续进行他的“清除大战”。 宁寒挤出笑,礼貌地道:“没事儿,你慢慢整,不着急。” 此时的课桌真的承受太多它不应该承受的东西,宁寒想如果课桌现在长腿了的话,应该早“跑”了吧。 大约过了十分钟,何旭景在他的新座位和旧座位之间足足来回跑了好几趟,才把他的“战场”转移到了下一个阵地。 高贺洋也收拾完,才吊儿郎当地挪步到了班主任给他“特别关注”的座位上——讲台边。 这时候,沈之熠抱着一摞作业和数学试卷进了教室。 他把试卷放在讲台上,看了旁边愁眉苦脸的高贺洋一眼,用黑板擦敲了敲他的头。 高贺洋一脸怨大苦深,仰头委屈得想要哭,但欲哭无泪,出声蔫了一句:“熠哥。” 这家伙脑门上就六个字:我不愿意坐这。 沈之熠嘴角略带安慰的,像个慰问员工的老领导,抬手按在他肩膀上,接着语重心长地回他四个字:“好好享受。” 然后下讲台,潇洒往后排走去,抬头往前,这才注意到他座位旁边的走廊处站着一个瘦瘦高高的男生,背对着他,身上没穿一中的校服。 在班里一众蓝白polo衫校服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突兀,但好像又是湛蓝天空下一朵无任何杂质的洁白云朵。 看来刚才那人是转校生了。 他一步步地来到那男生的身后。 何旭景已经收拾好东西离开了,宁寒正好站在座位的外围处,人还是依旧抱着一摞书。 沈之熠要想进去,一条路是只有越过宁寒,另一条是从讲台那边绕过去。 二选其一。 嗯,左右想想,还是前者吧。 宁寒感觉身后好像站着人,他于是下意识地扭头看去,身后的人很高,他仰着点头,才看见沈之熠的脸。 这不是刚才在楼道帮他捡书的人吗?没想到和他是一个班级的。 他以为自己是挡着他路了,于是抱着书往自己座位里小幅度靠了靠。 “......”沈之熠没动。 宁寒抱着书又挪了几公分。 他不说话的时候,眼睛里都是波澜不惊的湖水似的,宁寒把书放在桌子上,低头整理。 这时候,沈之熠出声道:“我要进去。” 宁寒抬头看了看他,才意识到里面的位置的主人是谁。 “噢,不好意思。”他连忙闪身出来。 沈之熠坐到座位上,背部靠着靠椅,随手翻开手边的一本书。不知道为什么,他若有若无地闻到一股儿栀子花香的味道,夹杂着夏日的微风拂过鼻尖。 宁寒终于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他犹豫地瞥了一眼自己的课桌,微抿了一下嘴,面露难色。刚才何旭景那家伙杂七杂八的东西太多,他也不知道这桌子究竟经历了些什么,总归是有些心理膈应。 突然这时候,身边的人站了起来,把自己桌子上摆着的书籍整理成一摞,揽在手上。 宁寒注意到身边人的动作,询问道:“你要出去吗?” 他都准备让位了,结果沈之熠直接说:“我要换座位。” 宁寒心想,他就这么惹人讨厌吗?刚来新班级才和新同桌坐了不到五分钟,同桌就要换座位,说实话,说他心里不难受那是是肯定假的。 果然,没人喜欢他,来了新学校也是这样。 宁寒默不作声地站了起来,老实地靠在走廊处,微微低了些头,给他让位出来。 谁知道,沈之熠看了他一眼后,把自己的书放在了他和宁寒的桌子挨着的间隙,一把伸手未经允许拿起宁寒的书包。 宁寒突然愣了几秒,然后就像是被什么刺激了似的,眼睛摹地有些发狠带着警惕:“你干什么?” 谁知,下一秒沈之熠只是把宁寒的书包拿起来然后放在他的椅子上。 沈之熠低头整理书,被他的反应也吓了一跳,一边弯腰把抽屉里的书籍搬出来,一边道:“你前面坐着的人比你高,会挡你视线。” 宁寒这才注意到他前桌确实很高,坐下来估计确实有些挡黑板。 沈之熠仍旧在弯腰掏书,这时他只要抬眼一看就会发现宁寒脸上的表情变化,从下颚紧绷到瞬间舒展来开。 宁寒这才意识到是他应激了。 他看着沈之熠,同时觉得有些麻烦他了,于是声音缓和说:“那不挡你吗?没关系的,我上课可以往走廊边坐坐。” 沈之熠此刻手里捏着几本教科书放在桌子上,修长的手指无意地搭在书页上,抬眼看他,发出灵魂一问:“我不比他高?” 宁寒站在原地,眨了眨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说啥了,于是他低头默默地也去整理自己的书籍了。 确实,沈之熠身高起码一米八二,估计还在长个子,在班里算是高的了。 两人大致换好座位后,沈之熠的书都先堆在走廊地上,估计是怕弄脏书底下垫着一张洁白的A4纸。他没坐下,而是站在位子上眉梢蹙着,左手修长的食指勾住书包的肩带,把书包拿在桌子上,拉开拉链,从里面取出一包湿巾,快速地抽出,一张张认真叠好后把课桌里里外外擦了一遍,应该是看起来很满意了,才微扬嘴角,呈现出好看的弧度。 走向教室门口旁边的垃圾桶,将弄脏的湿巾丢了进去,才回到座位上。 一套动作简直不要太行云流水。 宁寒在一旁整理着书,心想这人挺爱干净。 沈之熠坐下后,他把刚才放在桌子上的书包又放在了腿上,准备将堆着的书分类整理一下。 但不知道为什么课桌下两条腿并立着放在那总是有些难受,还会碰到课桌抽屉的底部,有些施展不开,这就是腿太长了的烦恼。 于是他就干脆把一条腿放到课桌外边的走廊。 终于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坐姿,呼了口气,然后伸手去整理书籍,桌子上只留几本需要看的书籍,其他暂时用不到的就收拾整整齐齐的,分学科放到桌子下面专门放书的地方,草稿纸撕下来一张摆在手边,面前笔筒里放着种类很多的写字笔,各种便利签,荧光指示贴。 看得出这人活得很精致。 宁寒不喜欢和人说话,路之熠天生长得又有些冷峻,鼻梁高挺,眉星剑目,他不主动和宁寒讲话,宁寒当然也不和他说话。 和平度过了几乎一天,下午距离放学还有一节课,班主任就通知同学们自习,把之前拿来数学试卷发下去给学生们做课堂练习。 班级在自习期间,鸦雀无声,只有“唰唰”的写字的声音,以及衣服袖子在课桌上摩擦产生的声音。 宁寒刚来新学校,他拿着手里刚发下来的卷子,前后翻着看了看,感觉这边学校的进度要比他以前学校的快,有些高二才学的东西,这边学生高一下学期就学了不少。 宁寒看着,有好几道题是超出提纲的,不过所幸他这个暑假也没闲着,往后自学了不少。 沈之熠可能是因为动作太大,不小心碰到了同桌的手臂,宁寒拿着笔的手一下子没拿稳,在试卷上划出一个不规则的线条,黑色水笔从他手里滑落,沿着课桌边沿滚了一圈,还是没停下来随即掉了下去。 黑色水笔掉落在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落到地上还滚了半圈,最后安静地躺在两个板凳之间。 沈之熠一惊,随即低眉看了一眼,目光定在地上的笔身上。 “我帮你捡。” 宁寒刚说:“不用了......” 他已经把身子弯了下去,在弯腰捡笔的过程中还无意间触碰到了宁寒身侧的手臂,柔顺的黑发轻滑过皮肤表面,宁寒觉得有些痒,就把手臂向上抬了一点,身体也向旁边偏了点,好保证沈之熠起身有足够的空间。 沈之熠起了身,把笔递给宁寒。 宁寒伸手接过笔,道:“谢谢。” 沈之熠直接说:“谢我干嘛?”说完就直接扭过了脸。 言外之意就是我把你东西弄掉了,你还谢我? 宁寒眨了下眼,没再多说话,他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傻,至少这人可能也是这样觉着的。 他手里握着刚才被沈之熠不小心碰掉的黑色水笔,眼睛盯着练习册上的一道选择题,好像是在思考,一会儿微微动了一下眉毛,继续在压在手下的一张草稿纸上认真验算起来。 他的草稿纸很工整,从上到下很像一道答题的解析答案,写了几笔后,划在纸上的笔迹断断续续,笔有些不出水了,应该是刚才摔断墨了。 宁寒同样不喜欢在书桌上放太多东西,多余的笔都在书包里,于是准备拉开书包拉链。 旁边的沈之熠低头在写着物理题目,这种随堂练习的数学卷子他从来不写,一题目太简单,完全浪费时间,对他这个次次月考数学满分的人来说那是小菜一碟,只不过也只有他这个学霸才能这样肆无忌惮了。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左撇子,在写字的时候余光会分散到同桌那里。 他停了一下笔,随即从面前的笔筒里快速抽出一只新的笔,放在宁寒的试卷边。 “......”宁寒顿了一下手里找笔的动作,眼睛看向那支笔。 沈之熠压低声音:“先用我的。” 宁寒犹豫了几秒,最后放下书包,还是拿起那支笔,打开了笔帽。 也许是沈之熠帮他捡了书,还考虑他看不到黑板和他换座位的原因,宁寒就鬼使神差地用了他的笔。 以往,他是断然不会使用别人的东西的,这是他的习惯。 课堂四十五分钟很快就过去了,一阵下课铃声后,教室里一变刚才安静的气氛,收拾书包的声音四处传来,教室的木板门被同学们撞得“吱吱”地响着。 宁寒对完数学试卷的答案,只错了一个选择题。 沈之熠在拉书包拉链,就看到面前伸过一只手,刚才那支笔落在他面前,宁寒礼貌道:“还你笔,谢谢。” 沈之熠先是一愣,随后说:“不用了,你那支反正也不能用了,这就算我赔你的。”他放下拉拉链的手把笔推了回去。 宁寒刚想开口说什么。 一班教室门口一声男音传来,“哎,熠哥,这里。”门口站着三个人,一个带着黑色边框眼镜名叫杨天河,是九班的尖子生,喊他的那个是徐赫也是九班的,另一个就不仔细介绍了,正是高贺洋,他刚去换了一身运动服,站在他俩后面手里捧着一个篮球。。 沈之熠循声抬头望去,对着门口微微点了下头,出了教室。 第八章 难过个头 宁寒定睛看了那支笔一眼,然后随手把它丢进课桌抽屉里,此时教室里也已经没有几个人了,宁寒背起书包也离开了教室。 夏末的天气依旧很热,傍晚的教学楼楼道里有些闷热,宁寒下楼的时候额头就冒出微微汗珠。 明天正值周末,今晚不用上晚课,去玩的同学一到放学就冲出了校园。 出了教学楼,走在绿荫的校园走道,人显然都不多了,宁寒倒也觉得轻松了些,独自背着书包好奇地观察着新学校。 夕阳西下,远处的晚霞染了半边天,金灿灿的。 “好球!” “传给我。” “拦住,从那边拦住啊。” 不远处的篮球场上,还有几个人还在打篮球,时而传来几句叫喊声 宁寒无意间顺着视线望去,看到了一个今天还没仔细看但又有些熟悉的身影——他的新同桌。 沈之熠已经换好了一身白色宽松的无袖运动服,此时肩膀和腿部上的肌肉线条即使隔着距离也模糊可见,他身姿很矫健,运球的速度很快。 宁寒看过去的时候正巧看到他扣篮的身影,想来刚才教室门口那几个人应该是找他打篮球的。 他背着书包,一缕眷恋的晚风吹过,划过皮肤还是有些温热的触感。 宁寒平常总是待在教室里,连体育课也是在老师盯着跑步,才会勉强出场一会儿,他人肤色天生就白,还不爱出去晒太阳以致于人捂得是更白了。 也许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吧,反正宁寒是不可能在大夏天一群人在太阳底下围着一个球又跳又跑的。 于是仅仅看了一眼,便撇开眼,他沿着树下走,脚踩着绿化树下树根处的碎石子走过。 好吧,他的确是一点阳光都不想要晒到,尽量避着阳光。 “哎,同学!” 一个过道过去,那边就是篮球场。 叫谁呢?宁寒下意识觉得应该不是叫他。 他刚来新学校,新班级,新环境,一个朋友还没有,或者是也没个认识的人。 他自顾自地低头往前走着。 “同学,别走啊,帮忙捡一下球。”篮球场那边的人又高喊了一声。 宁寒觉得不是在叫他,不由地加快了步伐。 “哎,那个背蓝书包的同学,都喊三遍了,帮个忙呗。”这声音大了些。 蓝书包。 宁寒勾在书包肩带上的手指动了动,这才抬头瞥过去。 隔着学校林荫过道,另一边的篮球场上,那几个男生停下打球,有的扶着膝盖在原地站着,有的大大咧咧地掀起上衣衣摆在擦汗。 沈之熠侧对着他,远处看去,他手里拿着喝了半瓶的矿泉水,正仰头灌着水。 他个子很高,在人群中好像一眼就能注意到他。 那一群人见宁寒没有任何举动。 其中一个男生踹了另一个男生的屁股一脚,应该是觉得宁寒不会帮他们捡球,就让那个把球打出场地的人去捡回来。 宁寒后知后觉,发现整个过道人不多,前面是两个女生,已经走远,想来是叫他的。 篮球被打出场,他眼睛溜了一圈,才看见几米远的过道另一边树下的篮球。 宁寒勾了勾书包,然后走到另一边树下,弯腰捡起了球。 “对,同学,就是那个球,传过来。” 打球的人往往不喜欢捡球,因此见到有人帮忙捡球,那个要过来的男生立即停在原地,对着宁寒招手。 宁寒摸了摸手里表面有些发烫的篮球,扬起手臂对着那边扔了过去,一球落地压根就没投太远,无力地在地上滚了滚,然后就不动了。 那个男生:“......”心想就这点距离都扔不过来。 他都已经做出接球的动作了,见球离他几米远就不动了,于是只好认命地往前走去捡。 宁寒不由地抿了抿嘴,觉得可能是有些尴尬,他刚才没发好力就扔出去了。 “哎呦,也是服了,这人肌无力吧。”后面的一个声音没礼貌传过来。 宁寒也不知道听没听到,反正是扭身就赶紧走了。 沈之熠喝完一瓶水,空瓶捏在手里,眼睛望了望林荫下的那个越走越远的背影。 “怎么?熠哥那人你认识啊?” 沈之熠这才收了视线,那人把球传到他手里,他对着地上拍了拍,随意一说:“我同桌。” 徐赫道:“你这同桌看着挺高冷啊,怎么之前没见过啊?” 高贺洋说:“赫子,怎么听你这话感觉你好像见过全年级似的。” 徐赫“嗐”了一声道:“我哪有脑子去记住全年级的长相,我记得你一班的人就行了。” 高贺洋问:“你闲着记我班的人干嘛?没事找事啊?” 徐赫:“唉,你以为我愿意啊,我自己班里的人都不愿意记呢,还不是老贺非要和你们班的班主任打什么狗屁对赌,还下挑战书,一对一的挑战,我不得去你们班挑一个实力比我差点的打啊,要不然输了老贺还要请家长,我也是无语了。” 高贺洋哈哈笑了起来。 徐赫:“笑个屁。” 高贺洋手啪啪地拍着徐赫的背,笑弯了腰道:“行了吧,赫子,我还不知道你啊,你爸妈都去国外做生意去了,还怕请家长啊,我看啊,你是天天下课从我们班窗口溜达,哪是找什么对手啊,我看你是来看美女校花来了,哈哈哈。” 徐赫一脸被看穿的羞赧,他看向一旁的路之熠道:“哎,熠哥,我记得你之前同桌是校花吧,怎么,没了校花作同桌,难不难过?” 沈之熠一个完美运球,跳起来把球往球篮里潇洒一投,球啪嗒进框,下一秒飘来一句:“难过个头。” “徐赫,你傻了,咱们校花又不和沈哥是同桌,那是后桌好吧。”高贺洋接腔道。 “不是同桌?那怎么好几次我去找熠哥玩的时候,姜大校花都坐在熠哥旁边的位置上。” 高贺洋:“谁知道呢,估计是有不懂的题问他吧。” 徐赫直男疑惑道:“那怎么感觉我每次课间经过你们班,校花都在他旁边坐着。” 高贺洋笑道:“我估计啊,咱们姜大校花是看上沈哥了。” 徐赫无奈地撇了撇嘴,一脸伤心表情,“真的吗?我的初恋被我兄弟给夺走了,啊啊,我失恋了啊。” 高贺洋噗呲一笑,无情揭穿道:“得了吧,你还失恋,你正儿八经恋爱过吗?” 沈之熠见他们不打球,手里还霸占着球闲扯,不耐地出声道:“还打不打?不打就散场回家。” 两人道:“哎别,打打,来吧哥几个,咱们继续。” 西边的落日还正盛,篮球场上的身影被阳光照耀,无限拉长来回跳跃着。 第九章 闹了乌龙 长宁街的树木密不通风,路边的梧桐树枝繁叶茂,宁寒背着书包往里走去,经过一个岔路口,到了一个看着有些年头的老旧小巷子。 旁边的小巷子年代有些久,许多基础设施还没跟上,楼与楼之间的距离设计的勉强过得去,就是楼的外边已经被看的出明显的墙皮脱落,每一层楼的窗户在多年雨水的腐蚀下铁锈斑斑,十分显眼,唯一的优点可能就是这块地方的绿化还不错,绿植很多,因为是老城区,熟人多,菜市场也不少,往往走路就能到,因此住的人也不少。 宁寒穿过两边违规停车的狭窄道路,停在一栋破旧的小楼面前,推开一楼的一户铁栅栏门,院里种了不少花花草草,栀子花开的正好,飘散出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脾。 推门的声音哗啦刚响起一声,屋里顿时冲出来一只金毛大狗,把挡风门帘都撞飞了,那狗吐着粉色的舌头摇着尾巴朝着他跑过去。 那大狗一下子扑到身上,宁寒差点没摔倒。 大金毛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看着有些累,确实这狗也有十几岁了,以人类的年龄来换算,也是到了老年了,狗脸上的皮都耷拉着。 “大毛,这么高兴啊。”宁寒揉了揉狗的脑袋。 “是寒寒回来了吗?”一个老妇人身上挂着围裙,手上沾着洁白的面粉,从厨房里出来,站在门口。 那老妇人叫贺美华,今年有七十多岁,头发已经花白,一头银发梳得很整齐,用白玉簪子挽成发髻,脸上的皱纹饱经风霜,但腰不驼,眼不花,看着精气神很足。 “嗯,姥姥,是我。”宁寒走进门,把书包放在一旁的置物台上,换了拖鞋。 贺美华慈祥地笑了笑,回厨房洗了洗手,掏出上衣口袋里的白色巾绢擦了擦。 “宝儿,今天第一天去新学校感觉怎么样?” 宁寒点了点头,手里剥着桌子上放着的鲜毛豆,答道:“挺好的,姥姥。” 贺美华拿了一瓶鲜牛奶放到他面前,拉了张椅子坐下,“寒寒,来了新环境要是有什么不适应的,你要和姥姥说。” “我知道的。”他低头答,手里剥着豆。 贺美华把手抚在他的背上,有些欲言又止地说:“宝,你心里要是难受的话,也不要憋着。” “姥姥,我都十七了,不是小孩了,你别担心我。” “嗯,姥姥知道,你是个乖孩子。”贺美华顿了顿说:“是姥姥的错,要是知道你在那个家里受这么大的委屈,我当初就应该把你带回来养。” 宁寒停下剥豆子的动作,牵住贺美华的手,道:“姥姥,你别这样,这不是你的错,我还要谢谢你愿意收养我呢,让我现在不至于流落街头。” 贺美华眼圈有些泛红,抬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宁寒的脸,说:“傻孩子,瞎说什么谢不谢的,姥姥这里随时都欢迎你来,姥姥可就你这么一个外孙子,疼你还来不及。” “要怪就怪我那不争气的女儿。”贺美华伤感起来,“这些年,跟着她你受苦了。” 宁寒脸上神情有些暗淡,背上的旧伤又暗暗地疼了起来。 贺美华问:“她和那个姓许的离婚了吗?” “离了。” “什么时候?” 宁寒说:“这个暑假。” 贺美华叹了一口气说:“离了好,反正早晚要离,也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我这老太婆,说到底也是我和她爸当初眼睛瞎,是我们的错,没辨出那姓许的就是个人渣。” 宁寒握着她的手说:“姥姥,等我长大了我赚钱给您养老。” 贺美华红着眼睛,含着泪应了几声,道:“好,他们都不要你,姥姥要你。” 祖孙两个抱在一起,宁寒忍着没哭,或者说他压根就没想要哭,离开那个乌烟瘴气的家,他觉得那是一种解脱,至少他不会再像小时候一样被关黑衣柜,被醉酒的继父拳打脚踢,被亲生母亲日夜嫌弃,像个可怜的哈巴狗似的夹缝中求生。 “姥姥,我饿了。”宁寒抱着姥姥道,声音里还带着点撒娇的感觉,以往他从来都不敢说。 毕竟在那个家里,继父不爱,生母不疼,他谨小慎微,必须要懂事,少麻烦才行。 贺美华松开外孙,抹了抹眼泪,道:“好,姥姥这就去做饭,今天咱们下鸡蛋面吃。” “好,姥姥做什么,我都喜欢。” 贺美华摸了摸外孙的脸,“真是好孩子,来,宝儿,先喝点牛奶垫垫,姥姥这就去下面条去。” “嗯。”宁寒仰脸笑了笑,他眼睛天生就好看,唇色有些浅,此刻一笑眼睛里像是盛着一弯明月似的亮。 鸡蛋面是姥姥手擀的面,无水添加完全鲜鸡蛋和面,面条颜色是黄灿灿的,热汤碗里还窝着两个外焦里嫩的煎蛋,几片青菜叶子,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来,吃吧。” 宁寒擦了擦带着水珠的手,接过筷子。 兴许是面条的雾气扑面而来,宁寒捏着筷子,翻动着面前满满当当的一碗面,心里一股暖流姗姗而来。 他还是高估了自己,原以为自己是理性至上的,毕竟他心里对很多事情都已经麻木了,没想到一碗简简单单的热汤面差点让他柔软的内心溃不成军。 亲人的关心,触及心房的偏爱,他好像很久都没感受到过了,以至于他觉得这美好的关切永远不属于他,他就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 宁寒的母亲叫宁祁莲,她是姥姥唯一的孩子,贺美华夫妇老来得子对这个女儿很是溺爱,几乎是什么都满足她。 宁祁莲从小被呵护着长大,人长得也是越来越水灵,大学的时候她想要出苏城到外边闯一闯,因此就去了京城,老两口也即便不舍得,也没办法,只好放任女儿去了远方。 可是没想到的是,老两口没等到女儿毕业赚钱养他们,而是宋祁莲有一天大着肚子回了家,哭得泣不成声,那时候宋祁莲也才二十一岁。 宁寒就是在那样的境况下出生的,问什么宋祁莲只是哭,什么都不肯不说,精神都一度出现问题。 老两口日日以泪洗脸。 后来宁寒出生,子随母姓,母子两个住在他姥姥家。 人多口杂,孤儿寡母的,时间一长,一些难听的流言蜚语便纷纷接踵而来。 再后来,宁寒两岁时,宁祁莲嫁人,娶她的是从小喜欢她的一个男人,那人发了点小财,是一家物流公司的老板,现在人不在苏城,定居在扬城。 他是来家乡祭祖的时候,知道了宁祁莲的事情,就主动上门表达自己的意愿,三番五次地往宁家跑,每次都送礼。 老两口见人也老实,就询问宁祁莲的意思,宁祁莲默默地没多说些什么,带着宁寒去了扬城。 原以为是一桩好事,没想到好景不长,过门没多久宁祁莲怀孕,五个月左右的时候,她在给宁寒做饭的时候,不小心在厨房滑倒了,孩子意外流产。宁祁莲因为身体的原因,自从那之后总是怀不上了。 那个继父原本对宁祁莲嫁人带个野种就一直耿耿于怀,现在还因为这个不清不楚的小杂种的原因死了自己的儿子,那男人本性日渐露了出来,经常殴打宁祁莲。 后来还惹上了赌瘾,习性更是大变。 宁寒小时候常常被关小黑屋,继父喝醉酒就无缘无故发脾气打人,拿他的铅笔和圆规尖头扎他的手背。 有一次他晚上太饿了,就起床去厨房找吃的,正好撞见了醉酒晚归的继父,那次暴力施加差点打断他一根肋骨,要不是惊醒邻居报警,估计是命都没了。 宁寒挑起一大筷子热腾腾的面塞进嘴里,却觉得指尖都在发冷。 他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母亲对这件事情避而不谈,很是抵触。 直到后来他母亲再次怀孕,那段时间他继父的脾气倒是收敛了些,他也觉得宁祁莲怀孕那些个月是他到继父家最满足的时光,因为那时候他也算是每天都能吃饱饭了。 宁祁莲好不容易怀上,吃的喝的继父尽量都满足,宁寒也能在后面沾点光了,吃一些剩下的营养品。 那段时间他气色也好了些,一张原本因为营养不良而煞白尖削的脸蛋,也渐渐变得圆乎起来,看着白嫩透粉的。 他也就那时候胖过,后来即便随着年龄增长,人再也没短时间体重一次性重太多过。 孩子早产,宁寒记得那天继父外出没在家,母亲半夜大出血,只有十岁的他打电话叫的救护车,他裹着衣服坐在产房的椅子上,小小的身子几乎要缩进外套里。 早产加难产,后来医院要签紧急通知书,继父接到电话才姗姗赶来,他闻到那男人身上好大一股香水味混杂着酒味。 宁祁莲在产房里待了多久,宁寒也记不清了,他只觉得好冷,一晚上没睡好,等他裹着外套在医院外的椅子上醒来的时候,孩子已经出生了。 产房门口也来了从乡下赶来的继父的父母,生出来的是个妹妹,他隔着人看见护士姐姐怀里抱着的婴儿粉嫩嫩的,很可爱,他顿时就睡醒了,想去抱抱那个小孩,她肯定是香香的,没有难闻的酒味和烟味,是最纯朴的味道。 只不过继父家重男轻女,那对爷爷奶奶好像只是看了一眼孩子就转身走了,继父办手续的时候也流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 妹妹的名字还是他给取的,叫许音溪,因为他初次听妹妹哭起来的声音很灵动,像是山涧流动的溪水,很悦耳动听。即便她是身上有一半的血是继父的,但宁寒觉得这个孩子是除了母亲之外,这个世界上和他最亲的亲人了。 因此那段时间,他无论是去学校也好,还是见到熟人,都会很骄傲地对别人炫耀他有妹妹了,即便有时候别人也会趁机取笑他,说他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他也毫不在意。 估计是想到一些陈年往事,宁寒吃面的速度就慢了下来。 贺美华摸了摸他的头,连忙说:“寒寒,这是怎么了?眼睛怎么红了?” 宁寒这才发觉自己的眼睛有些发涩,他掩饰地立即大口吃下最后一口面,汤也没喝,就抓起书包,朝着楼上去跑去,说:“姥姥,我吃饱了,先上去写作业了。” 贺美华没多说什么。 宁寒从继父家出来的时候,只带走了自己的书籍,还有几件衣服,说到底他也没多少东西。 宁祁莲离婚后,带着分到的钱财离开了扬城,也不知道和妹妹去了哪里,继父家的房子他当然不可能再去住。 贺美华知道女儿即将离婚,宁寒作为宁祁莲未婚先孕的孩子,和许家没有任何关系,宁祁莲身边还有一个十岁的孩子,要是选择的话,大概也不会选宁寒,一方面是妹妹现在需要人照顾,另一方面宁寒想,也许母亲一切的痛苦的根源是他吧。 贺美华将宁寒接回了苏城,宁寒在这个暑假办了转学。 他成绩一直很好,在年级名列前茅,他扬城那边的老师和苏城一中的年级主任是老同学,因此他转学来苏城这边,他原来的班主任何老师帮了他不少,他打算等会洗完澡睡觉前给老师发个消息。 宁寒上了楼,楼上的空间是以两居室分布的,还有一个共用的卫生间,贺美华嫌上楼麻烦,年纪大了也腿脚不方便就住在楼下的房间。 他的东西都还堆在房间里,屋里只是简单地打扫了一下,屋里的东西很齐全,有柜子有桌子,都是比较老旧的家具了,毕竟这还是他姥姥当年嫁进来住的房子,不过屋里很干净,地板也擦得很亮,看得出屋主人的居住习惯很好。 宁寒把书包放在桌子上,屋里没开灯,他踱步到床边,直接后仰躺在了床上,躺下来的感觉很舒服,也很放松,他好像很久都没这样轻松过了。 今晚的月色很朦胧,像是隔着一层纱雾似的透着光,房子后面的人家养的应该有猫,那猫爬到墙头喵喵地叫着。 宁寒原本是打算躺一会儿就起来的,但兴许是这窗外的月色太引人入美梦,他困意逐渐袭来,不知不觉就抱着被子一角睡着了。 入了梦的睡眠里,梦里有好的有坏的,他梦到继父又打了他,母亲抱着妹妹在旁边看着,动了动嘴但好像什么也没说,可是皮带抽到身上真的好疼啊。 忽地眼前一亮,他好像又来了一桌好吃的面前,桌子上有红烧肉,有虾丸子,有香喷喷的猪肘子,可他还没来得及吃一口,眼前又是一片漆黑。 他闻到一股很熟悉的味道,他仔细想了想那是什么,不要关着我!不要! 他记起来了,那是樟脑丸的味道,他被关在了衣柜里,他拼命地去推衣柜的门,却发现外边被人锁住了,怎么样都打不开,他有些缺氧似的头晕目眩。 突然一声狗叫声把他拉回了现实,屋里依旧黑着,只有窗外透过来的一抹淡淡的明月光。 宁寒脑门有些发汗,他睁开眼睛呆了一会儿,然后慢慢扯掉肚子上盖着的被子,坐了起来。 院子里的狗还在叫。 是大毛的叫声。 宁寒没在意,以为是大毛闹脾气,毕竟今天他准备洗完澡带大毛出去遛弯的,没想到这一下子就睡着了。 一想到洗澡,哦对了,还要给老师发消息。 宁寒连忙站起来,开了灯,拉开抽屉,拿出自己的手机,那是一部二手机,是他这个暑假打工在二手网站上刚买的,其实不旧还九成新,也不知道主人怎么就舍得给转手了。 新机子可比二手的贵多了,宁寒下单后还搜了一下这款机子的原价格,没想到二手的直接便宜了不止一半,他觉得自己也是赚到了。 手机他还没设密码,一划拉就点开了,一看时间都十点半了。 想来,何老师也该休息了,他打算明天再发消息。 宁寒放下手机,然后蹲在地上,打开行李箱。 想来也是可笑,他除了书,也就这一箱子的东西了,活了十七年什么也没留下,就几件洗得发白的旧衣衫。 不过这样也好,下次再走的,至少东西好收拾一些,拉上行李箱就走了,什么也不留下。 宁寒找了一件宽大的白色短袖,领子有些洗得卷边变形了,布料还有些透了,他干脆就把它当睡衣了,又拿了件睡裤。 他刚把衣服抱在手里,突然就听到楼下传来声音,他起初以为是姥姥,就没在意。 不过那声音好像越来越近,那人在上楼梯,脚步声哒哒响着,这听起来好像不是一个老年人的步伐传来的声音。 更何况,以往这个时候,姥姥都已经睡下了,难不成是起夜上厕所,可是楼下也有卫生间的,姥姥为什么要上来? 难不成......是进贼了? 宁寒突然心里砰砰直跳,手攥着的衣服被他捏在掌心。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在寂静的夜里,声音很清楚,一步一响。 宁寒从来没遇到这样的事情,他觉得现在的贼也太大胆了吧,登堂入室就直接进来了,姥姥在楼下没听到声音吗?大毛怎么叫了两声也不叫了? 难不成...... 宁寒心底突然升起一股寒意,手心都在冒着冷汗。 他是家里唯一的男子汉,他姥姥对他这么好,在没人要他的时候收留他,他每年来姥姥这里,别的小朋友不和他玩,都是大毛不嫌弃他和他玩的。 姥姥,大毛。 宁寒听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好像就快到楼梯口了,他的心都要悬到嗓子眼了。 他要对得起姥姥的疼爱,对得起大毛。 宁寒一把下定决定,把手上的衣服丢到一边去,眼睛在屋里溜了一圈看到墙边靠着的一个棒球棍。 宁寒连忙上前,手里紧握着那棒球棍,慢慢地靠近门边,那人好像已经上了楼,脚步声近在咫尺。 好像就在门口,宁寒头皮一硬,手攥紧棒球棍,什么也没多想就一把快速拉开门,闭着眼睛对着门口的人就挥动下去。 “小贼,滚出去!!”宁寒一棒子好像砸到了一个东西,应该是砸到那人身上了,因为他听到门口那人闷哼了一声。 宁寒不管不顾地又双手挥动着棒子,有多大力就使多大力,像是棒子捶打衣服似的,使劲捶。 他边打边喊,声音虽然很大,但能听出带着点颤音,“滚出去!我报警了啊!” 又是一声闷哼,突然宁寒手里的棒子好像停了下来,准确点来说是被一股力量给制止住了。 门口那人,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吼叫:“别打了!”是个男声。 啪嗒一小声——是打开灯开关的声音。 宁寒突然眼前一亮,原本浑浊的环境慢慢变得清朗起来。 宁寒精神高度紧张,他觉得自己可能要被制服了,害怕地睁开眼睛去看。 结果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穿校服的男生,他一手抓抵着他挥下去的棒球棍举在脸侧,微微颔首表情吃痛地倒吸一口凉气。 宁寒瞪大了眼睛,一下子怔住了,手上的虚汗太多,不知道是不是手滑的,立即下意识松开了,棒球棍“咚”地一声就掉在了地上。 那男生显然气急败坏,满脸不耐,揉了揉肩头,张口就道:“你他妈的,想......!” 结果他一抬头,对上宁寒那张吓得发白的脸后,一瞬间愣了愣,脱口而出的骂语止于口中。 沈之熠捂着肩膀,盯着眼前的宁寒,几秒后表情由愤怒变成诧异。 他认出眼前的人,出口道:“新同桌?” 宁寒眼里十分的害怕渐渐消失,看清楚眼前的人,眼底的恐惧变成了七分的疑问,最后演变成了完全的歉意和无措。 这算怎么回事? 两个人相视了几秒,正要说些什么。 这时候楼下的灯也亮了起来,传来姥姥的声音,高喊道:“宝啊,出什么事了?” 还有回音。 宁寒这才觉得估计就他刚才那声音,街坊邻居都能听见了。 只见,贺美华披着一件锦绣的外衣,正扶着扶手步履蹒跚地往楼上来。 宁寒这才神经回了条,对着已经来到楼梯拐角的老人道:“姥姥,我没事,不好意思,我吵醒您了。” 贺美华看着面前的两个人,特别是沈之熠脸色还不太友好,以为是两个人闹了矛盾。 宁寒没顾得去看沈之熠,而是问姥姥,声音里都是满满的疑问:“姥,他怎么在咱家?”他眼底皆是疑问,眼珠子都要诧异出来了。 贺美华看了看他身边的小伙子,对着他道:“哦,是小沈回来了啊。” 沈之熠的肩膀平白无故地挨了两棍子,有些发麻发疼,没想到眼前这人看着又瘦又弱的,这发起力气来简直下了狠手。 想想都心悸,这要是一棍子直接轮我脑门上,估计也得脑震荡了,沈之熠都要夸赞自己反应灵敏了。 “嗯,贺奶奶好。” 宁寒看着他们一脸熟络的样子,简直都觉得他姥姥是意外得了一个孙子吗? “姥姥,这究竟怎么回事?”宁寒又问。 贺美华道:“寒寒,小沈是咱家的租客,就住你对面那个屋子。” “什么?!”宁寒望了望沈之熠身后的门。 确实,起初他昨天来的时候,对面的门就是紧闭着的,他来了家里后,贺美华直接领他进了他现在的房间,他也没多问,姥姥那时候也没讲。 贺美华道:“小沈是这个暑假才租的房子,这才租了一个月,平常也不常来,我也是忘了告诉你了,这楼上就一个卫生间,你们两个洗漱要错开洗啊。” 沈之熠这才弄清了,哦,原来宁寒是贺奶奶的外孙啊。 宁寒这时候望着脸上疼得抽抽的沈之熠。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觉得还是先道歉为妙,头垂着,手指都绞在了一起。 第十章 我抗揍 第一天去新学校,把认识的第一个人,好心帮自己捡书的新同桌狠狠打了两棒槌,宁寒觉得怪不得自己从小到大总惹人讨厌,原来是运气太差,自己把好运都打走了。 贺美华这时注意到地上躺着的棒球棍,再联忆刚才在楼下听到的话。 “哎哟,寒寒啊,你是不是把小沈当成贼了啊?”贺美华连忙去查看沈之熠身上有没有伤,“小沈啊,怎么样了啊?有没有伤到啊?” 沈之熠看向面前的“罪魁祸首”是什么反应? 结果宁寒现在就像个鹌鹑似的,头耷拉地老低,瞧着也怪可怜的。 沈之熠笑了笑,道:“贺奶奶我没事,您那里有没有红花油啊,我想借用一下。” 贺美华立即问:“小沈,是不是寒寒刚才伤到你了?” 宁寒抬头就要承认错误。 谁知沈之熠先出声,他假意吃痛扭了一下脚脖子,“噢,不是,是今天我打球的时候不小心崴了脚。” 贺美华关心地问道:“那严不严重啊,怎么不去医院瞧瞧?” 宁寒连忙看向他,沈之熠只给了他一个眼神。 “没事,不严重就是肿了点,不碍事的。” 贺美华天生热心肠,说:“家里好像有,我去给你找找。” 她一边就要下楼,一边嘴里提醒嘱咐着,毕竟老人家通常喜欢多说点,“你们这些孩子平常玩也要注意安全,也别伤着自己了。” 这时候一直低着头的宁寒主动请缨道:“姥姥,我去拿吧。” 贺美华说:“你知道放哪里吗?” 宁寒摇头,“不知道。” “走吧,你扶我下楼,我去给你找,你带上来给小沈就行了。” “好。”宁寒扶着贺美华下楼。 沈之熠站在原地揉了揉胳膊,然后转身甩门回了屋。 宁寒觉得今天也是丢人丢大发了,他手里攥着红花油,徘徊在门口,迟迟不敢敲门。 “你好。”宁寒站立在门口,下定决心还是敲了敲门。 沈之熠在门里应了一声:“门没锁。” 宁寒咬着牙,拧动把手进了门,映入眼帘的就是面前的人脱去了校服上衣,背对着他,背部线条流畅,肩宽腰窄,虽然还是劲瘦的身材,但也能看得出他应该从小营养底子打得很好,褪去了些少年特有的几分薄削。 宁寒望了一眼便移开,然后轻轻把红花油放到一旁的桌子上,说:“红花油我给你放桌子上了。” 沈之熠此时背对着他的身子扭了过来,宁寒这才看见他肩头的皮肤都肿了起来,泛起一大片的红,他更自责了。 宁寒虽然从小也没少挨打,身上也经常青一块紫一块的,知道那肯定很疼。 沈之熠走向桌子,一把拉开椅子坐下,宁寒就站在他旁边,他直接来了一句:“没想到你力气还挺大。” 宁寒闻言脸红了半圈,“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你是......” 沈之熠当即接话道:“以为我是个贼?” 宁寒默不作声,片刻后嗫嚅道:“我不知道你也住在这,以为楼上就我一个人。” 沈之熠拧开红花油,倒了一点在手心,双手搓了搓一把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脸上表情因为吃痛微动。 宁寒抿了抿嘴唇,看着他小声问:“......很疼吧?” 沈之熠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挨我两棒子试试?” 宁寒咬了咬下嘴唇,头皮一硬地说:“你要是觉得气不过,可以打完一顿还回来就是了。” 他觉得他要是真挨沈之熠两棒子估计人要进医院不可。 沈之熠这时候突然站了起来,他比宁寒高了一个头,因此只是站在他面前,那人的身影遮住了他整个身躯,覆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宁寒就没由来地觉得心里发慌,脚步不由地往后退了一小步。 沈之熠低着头看着他簌簌微动的睫毛,问:“真吗?” “......”难不成他真要打他吗?宁寒认命地闭上了眼睛,等着挨打。 不过迟迟没等来身体的疼痛,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入耳,宁寒疑惑地缓缓地睁开了眼。 结果看到,沈之熠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上了一件宽松的棉麻睡衣,人舒服地斜靠在床头,两条大长腿叠在床沿,手里正百无聊赖地翻看着一本侠客漫画书。 “你怎么.....”宁寒忍不住问。 沈之熠抬头望向他,“什么怎么?” 宁寒支支吾吾道:“怎么不打我还回来?” 沈之熠觉得这人还挺较真,忍不住嗤笑道:“你这人不用这么认真吧,现在法治社会,还玩以牙还牙的把戏吗?你还是不是社会主义接班人了?” 宁寒一时眨了眨眼睛,愣站着没说话。 “再说,我要是打你,你受的住吗?”沈之熠嘴角牵扯着,不屑地看了一眼他那傻样,眼睛重新移回了漫画书。 谁知宁寒只是掐着手指,几秒后缓缓说出:“我受的住,我抗揍,不怕疼。” 心想就算沈之熠要打他,他也不可能像他继父那样下狠手吧,再疼他都咬着牙不说,还怕那一点的疼吗? 沈之熠有些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心想这人是脑子八成是有什么毛病吧,别人要打他,他还说自己抗揍不怕疼? “不怕疼?” 沈之熠身子坐直了些,鹰隼一般犀利的眼睛看着他道:“你以为自己是抗揍沙包吗?还是说以前挨揍挨习惯了?听不懂别人什么意思吗?真以为我要打你么?也不知道你是怎么进的尖子班?”他这话明显带着点成见。 沈之熠起初就觉得转校生直接进重点班,要么是考进来,要不就是走后门的,高二分班也没考试,因此显而易见就是后者了。 他也不是看不起走后门的,毕竟高贺洋就是当初凭借他那个有钱的爹才进的苏城中学。 宁寒一咯噔,心想确实他以前可不就是个挨揍沙包么,挨揍挨习惯也是。 他一时间没说话,默默转身就出去了,留下一声很轻的关门声。 “......”沈之熠抬眼看了看,指腹捏着漫画书的卷边搓了搓,心想自己刚才好像有些脾气大了些。 也怪宁寒这时候撞到了火药桶上。 沈之熠他们几个人打完球,准备去学校旁边的美食街吃饭,刚换好衣服出体育间出来,他裤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高贺洋他们几个在前面走着,沈之熠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走着,手指滑动着屏幕浏览着消息,看了几条新闻资讯后,屏幕上弹出一条微信信息。 发消息的是一个叫白凌云的人。 白凌云:之熠,现在在哪?怎么还不回家? 沈之熠看到消息皱了皱眉,他没理会。 又弹出一条消息。 白凌云:现在马上回家。 他脸上闪过一丝不耐,随后又慢慢舒展开来,他手掌宽大,手指骨节分明,单手面无表情地用指头快速打着字:我和同学已经约好了今天出去玩,现在回不去。 几秒后,消息再次发来。 白凌云:今天你爸爸和我都在家,我们一起吃个晚饭,和同学的约推掉。 沈之熠眉头更紧,当即就要摁灭屏幕。 消息再次弹出。 白凌云:司机已经在你学校门口了,老赵在等着。 言外之意就是现在无论他在哪就立即要到学校门口上车回家,要不然赵师傅就要一直在门外等着。 沈之熠有气撒不出,看了一眼消息,当即按灭了屏幕把手机一把丢进了裤兜。 “高贺洋。”沈之熠喊了一声。 前面的三个人同时回头看他。 沈之熠:“你们三个去吃吧,我要回家一趟。” 高贺洋问:“熠哥,是有什么事情吗?” “没事,吃饭的钱记我账上,好好玩,咱们下次再聚。”沈之熠说完朝着大门口的一辆黑色宾利走去,老赵已经等待多时。 车在紫檀公馆门口减了速,然后缓缓开进小区。 这一片是高档小区,住的一般都是政界名人,商业精英和知名作家等,是苏城有名的富人区,房价高得要命,寸土寸金,光一年要交的物业费都抵得上普通家庭一年的收入。 车子弯弯绕绕,最后停在了一处白色豪华别墅门口。 沈之熠下了车,目光望向二楼阳台,白凌云一身素色旗袍,正优雅地端着一杯咖啡,同样回望着他。 母子两个眼神没有太多的交流。 沈之熠推门进了客厅,挑高的客厅中央悬挂而下的水晶大吊灯亮着,三面偌大的落地窗照映着洁白的亮光折射到真皮的暖色沙发上,厨房和客厅是打通着的,阿姨正在煲汤,一旁的茶水间咖啡机正在运转着,发出微微的声响。 一个身穿定制西服的男人正在沙发上坐着看财经报纸,听到门口的声响,他抬头视线看过去。 沈之熠的眼睛轮廓很像这个男人,有些锋利,眉骨很高,眼窝深邃,但仔细看两人气质还是有很大差别的,那男人锐利的面庞搭上一副遮挡眼眸的金丝眼镜又给人的感觉是一种温文尔雅的商业精英范。 不过也就是这样一副好看的皮囊太会掩饰和迷惑人,以至于谁也没想到这个看似儒雅的男人,背后竟然出轨成性。 那男人叫沈泽明,是沈之熠的父亲。 “回来了。”他的声音带着磁性,气质独特,可能会吸引很多年轻的小姑娘,但在沈之熠看来却压根不想听到他任何的声音。 他象征性地点了一下头,没再理他而是走到旋转楼梯上了楼。 在二楼的楼梯口,迎面而来的是白凌云,这个女人保养的很好,现在快五十岁的年纪,看起来却比同龄人小了不止十岁。 白凌云如今是政界有头有脸的女政客,手段雷厉风行,在三十多岁的时候就当上了副处级干部,后来有贵人引路步步高升,到现在已经是苏城的现任市长中唯一的女性官员。 白凌云看着他,母子俩没多说些什么,她只道:“快开饭了,尽快下来。” 沈之熠沉了口气,“知道了。”然后从她身边穿过。 白凌云闻到他身上的汗味,问:“你和同学玩什么了?” 沈之熠浑身是臭汗,身上有些发黏,回答道:“和高贺洋他们,放学后打了会篮球。” 白凌云眉毛皱了皱,说:“高玉和的儿子?” 高玉和是高贺洋的爹,是一家房地产业的老板。 沈之熠点头,“是。” 白凌云面露不悦道:“以后少和高家的那个儿子来往,他父亲圆滑狡诈,教出来的儿子品行能好到哪去。” 沈之熠心里苦笑,面上没有展露,心想不是所有人都像你想象的那样不耻,何必以偏概全,但他忍住没说这句,而是开口淡淡说:“知道了。” 沈之熠回了房间仰躺在床上,只觉得心累。 商业大亨的父亲,政界叱咤风云的母亲,高知识分子的家庭,每一样拎出来都是普通人望尘莫及的奢望。 但他却一点也不开心。 看似和和美美的一家,实际上早就分崩离析,溃不成军了,美好的织网下不是五彩斑斓的美梦而是破碎的碎渣玻璃。 都是泡沫一般遇光就碎了,没有任何意义罢了。 何必要维持着表面的假象呢。 他母亲是三十多岁才生下他的,她和沈泽明是自由恋爱,两人相识于一场酒局上,也不是懵懂青涩的小年轻,成年人的爱情有时候看着很淳朴,说好听的是看上眼了也就在一起了,难听点的就是各方面合适就凑合过了,过不下去大不了就离。 谁知后来白凌云步步高升,家庭方面不仅是她情感的需要,也是事业的外在修饰物。 说实话,这么些年沈泽明出轨无数,以白凌云强势的性格,不可能毫无察觉,但大多数都是置之不理,在外怎么玩都行别把人带到家里脏了对方的眼就行了。 这对政商界都瞩目的夫妻,这么些年以来并未离婚,甚至还一同出席重要的场合,在外营造着一种夫妻恩爱的假象。 沈之熠望着天花板,白灯的光照得他眼里泛着光。 他抬起胳膊遮住了眼睛,偷得一点静谧的安宁。 明明不相爱,为什么还要在一起?为什么还要生下我?每天这样在外人面前装成一家人有什么意思呢? 咚咚。 门外的阿姨喊了一声:“小熠,还有十五分钟就开饭了,收拾好了就下来吧。” 沈之熠把胳膊移开,光芒有些刺眼,慢慢坐了起来,应了一声。 他抬手揉了揉脸,然后起身去了浴室。 一楼餐厅。 三个人坐在长长的餐桌面前,晚餐很丰盛。 沈之熠闷头干饭,明明饭菜很可口,但他却好像是个无情的吃饭机器人似的。 白凌云慢慢地喝了一口养生鸽子汤,望着他道:“怎么不吹干头发再下来?” 沈之熠不知道这是一句关心的话,还是一句指责的话。他姑且认为是一句指责的话。 他放下筷子,起身道:“那我回房间吹干。”他巴不得现在就走呢,正合了他的意。 沈泽明摆手让他坐下,“好了,头发都半干了还吹什么吹,再说男孩子头发短,一会儿不就干了嘛,回来坐下。” 白凌云把手里的汤勺放下,瞟了沈泽明一眼,沈泽明也没多说什么了。 沈之熠要走,白凌云当然知道自己儿子心里在想什么。 她叫住他道:“回来吧,下不为例。” 沈之熠抿了抿嘴,他原本打算一走了之,但想着还是别闹得太僵为好,他转身又讪讪地坐回了椅子上。 第十一章 皮蛋瘦肉粥 白凌云从政这些年,养成了一个不太好的习惯,那就是饭局上谈一些正事,在外边还好,在家里就有些不合时宜。 但好像一直以来便是如此,他也渐渐习惯了白凌云的处事风格。 他母亲习惯于在餐桌上解决一些事情,毕竟他们一家人很难聚齐。 她吃得不多,优雅地擦了擦嘴巴,然后道:“过段时间是我竞选副市长的关键时期,之熠,妈妈会给你配一个专门的司机负责接送你上下学。” 果然,沈之熠就知道白凌云不会无缘无故地通知他回家,他没猜错。 沈之熠轻皱眉头,言语中不免带着些不悦:“你是怕我给你惹事情,找了个人监督我?” 白凌云闻言脸色沉了沉,说:“你是我儿子,我希望保证万无一失,只是避免一些节外生枝而已。” 沈之熠默不作声,也许这个家到现在还没有土崩瓦解,也是为了你的面子吧。 白凌云看向一旁的沈泽明道:“沈泽明,特别是你,我不管你之前是怎么玩,这段时间我希望你能给我老实点,别再传出一些不好的传闻。” 沈泽明说:“你尽管放心,我们之前不就说好了,毕竟谁也不会为了利益而丢了脑子。” 对啊,只有利益了。 沈之熠实在是待不下去了,他放下筷子,道:“你们吃吧,我吃撑了想出去走走。” 白凌云没多说什么,任由他去了。 一顿饭都吃不安稳,出了公馆,沈之熠沿着马路溜达,不知不觉就走出去了好远。 他不想回去,打了辆车去了长宁街。 只是没想到刚回到这里,人还没进屋呢,就被房东外孙打了两棒子,心里也是恼火。 因此刚才说话也就冲了些。 沈之熠躺在床上摆弄着手机,听到门外有人走过,应该是宁寒洗完澡回房间。 第二天,正好周末。 沈之熠一觉睡到了中午十点,他也没想到自己能睡这么久,在床上又懒了一会儿后,他起身去卫生间刷牙洗脸。 正一边刷牙,一边对着镜子欣赏自己的帅脸时,卫生间的门被人拧开了,宁寒站在门口,看着他愣了几秒,然后转身就要出去。 沈之熠吐了口牙膏沫,扭头问他:“上厕所?” “不是。”宁寒道,“我来刷牙洗漱。” 宁寒平常很早就会醒的,也不知道怎么了,昨天他像是瞌睡虫附体了似的,醒来又先背了几十个单词才出来,估计也是怕和沈之熠撞上面。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 “你先用吧,我等会再来。”宁寒说完就出去了。 沈之熠叼着牙刷继续刷牙,余光瞥见一个旧的白色的牙杯,杯子表面印着一个黄色小狗的图案,估计是用的太久,上面的图案都有些花边了,里面放着的牙刷是新的,牙膏也是新的,是草莓味的。 一个男生用什么草莓味的牙膏,沈之熠不禁嗤之以鼻地看着那管粉色的牙膏。 舌尖上的薄荷味一点点散开,他拿起牙杯漱口。 他觉得眼前洗手池边上放着的牙杯有些眼熟,于是又看了看自己手上拿着的牙杯,好家伙,这一对比完全是同款好吧,只不过他的牙杯颜色是灰色的,上面印着的小狗颜色是白色的,这杯子是他在旁边便利店随便买的,三块五一个。 沈之熠洗漱好后,出了卫生间。 他换了一身休闲的衣服,上面穿着一个白色的oversize短袖,上面胸口印着一行英文字母,露出修长结实的小臂,下身搭配一条深色系的休闲裤,脚下踩着一双全球限量版的AJ运动潮鞋。 拿着手机,他下了楼,打算去外边找地方吃饭,就是不知道这旁边有什么好吃的,毕竟他对这边也不太了解。 租到贺美华的房子也是机缘巧合。 一个月以前。 那天回家,沈之熠因为一些事情和沈泽明闹得有些不愉快,就骑着山地自行车出了门,心情不好也就瞎转悠,哪里车少就往哪里骑。 后来,骑到了老城区这边,少了些高大的建筑和疾驰的车辆,这块地方几十年前是繁华热闹的,但后来随着城市扩建,经济越来越往外围发展去了。 这边老城区道路没有那么宽阔,只有四车道,少了些鸣笛的嘈杂,沈之熠吹着淡淡的夏风骑到了长宁街。 长宁街道路两边种满了高大的梧桐树,那时候叶子还是绿油油的,枝繁叶茂,树荫下微风习习,倒也是减少了些骑行的燥热。 他是在长宁街路口遇见了贺奶奶,那时候贺奶奶因为中暑差点晕倒,他助人为乐把贺美华送回家。 兴许是觉得贺奶奶家一院子的花草很好看,尤其是那墙角的一排栀子花很清香,知道贺美华家正在出租房屋,他当天就租下了那二楼的一间向阳的卧室,阳台正对着满院子的绿植,很好看。 其实倒也不是随意没考虑就租下的,他特意查看了一下地图发现原来自己学校和长宁街就隔了两条街的距离。 他太久没来这里了,以至于对这边的地理分布都有些模糊了。 “宝儿,起来了啊。”贺美华的声音在厨房响起,厨房和客厅只有一层透明的玻璃挡着。 “......”沈之熠脚步一顿,停在最后的两节台阶上,看着一头银发的老人在拿着勺子搅拌陶瓷锅里的粥。 他站在楼梯口愣了几秒,意识到贺奶奶估计是把他当成她外孙了吧。 沈之熠见贺美华没看过来,老人还在低头忙手里的事情,他大步流星穿过客厅干脆就准备直接推门出去了。 “不吃饭了吗?”贺美华又问,抬头望过去,这才看到是沈之熠。 这时候,宁寒踩着楼梯蹬蹬地下来,还没到客厅呢就嚷嚷喊道:“姥姥,好香啊,今天又做什么好吃的了?” 他光洁的脸颊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额前的碎发被水打湿,还没用毛巾擦脸就闻着香味了,跑下来的时候头上的一根呆毛不老实地左右摇了摇,他也是下来才看见沈之熠站在门口,脚步不由一顿停在最后一阶台阶上。 贺美华端了一碗香喷喷的粥走出厨房,对着沈之熠眼睛笑眯道:“噢,原来刚才是小沈啊,怪不得没应我呢。” “贺奶奶早。”沈之熠挥手礼貌打着招呼。 贺美华慈祥地笑笑,说:“不早了,这都要快晌午了,你们这些年轻孩子晚上不睡早上不起的,这可是坏习惯呢。” 闻言,一旁的宁寒倒是先抿了抿嘴,有些赧然地挠了挠头。 “小沈还没吃饭呢吧,寒寒啊,你再去厨房盛一碗端给小沈。” 宁寒闻言小跑拐进了厨房。 “不用这么客气的,贺奶奶我去外边吃就行了。”沈之熠连忙道。 贺美华说:“外边的饭不一定有我做的好吃呢,家里有饭干嘛还去外边吃啊?不就是一碗粥么,寒寒这孩子又吃不多,都是早上做的了,你不吃也是浪费了,就当先垫垫肚子了。” 沈之熠其实刚才就闻到香味了,现在不过就是有些不好意思要罢了。 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宁寒已经端着碗出来了。 “小沈啊,你自己去厨房拿勺子啊。” 沈之熠刚才就踩出去的脚又撤了回来,然后去了厨房。 贺美华平常给别人修补些衣服补贴家用,现在正戴着老花镜在门口晒着太阳改衣服,大毛懒懒地卧在她的椅子边。 屋里的两人坐在对面,面前摆着粥,桌子中间摆着一篮子的蔬菜,互相也没看谁,低头喝着。 宁寒喝了几口,询问他道:“你肩膀的伤,好些了吗?”问完他才觉得是废话,都砸肿了,一个晚上哪能那么快就好了。 沈之熠回答:“好多了。” “嗯。”然后两人没再多交流。 这时候贺美华出声问道:“小沈,你今年多大了啊?” 沈之熠喝了一口香喷喷的粥,回答道:“今年十八了。” 贺美华说:“噢,那你比我们寒寒大一岁了呢,是之前留级了吗?” 沈之熠:“嗯,算是吧,小时候有一年身体不好就休学了一年。” 贺美华放下手里的活,望着他道:“哎哟,看着不像呢,你看你长得这么高,看着身体就很壮实,可不像会生病的呢。” 沈之熠笑笑说:“贺奶奶,其实我小时候身体很不好的,生了一场大病,就是后来慢慢的身体才好起来的。” 贺美华关切地问他生了什么病,沈之熠随口说说就带了过去,毕竟一想到那时候医院的消毒水味道,他喝着美味的粥都觉得有些味同嚼蜡了。 贺美华听出来沈之熠没打算和她细说,也就不多问了,心想也许是问到人家的伤心事了。 她笑着尝试换了开心点的话题,“小沈,没事的都过去了啊,你看你现在这体格都比我家寒寒大一号了呢,小时候肯定家里人养的很好吧。” 确实,除去家人的必要陪伴,家里人的确把他养的很好。 即便白凌云和沈泽明在他小时候就很忙,他学校开家长会都没一个人有空去给他开,每次都是家里的阿姨去的,久而久之老师都以为家里的阿姨才是他的家长。 情感上少了陪伴,就用其他的东西去弥补。 自小时候,白凌云就给沈之熠请的有专门的营养师,专门负责他的饮食健康,还专门请教练负责锻炼体格,攀岩、滑雪、跆拳道、游泳等运动样样不少,因为营养底子好还时常锻炼,他从小也就比同龄人长得高些。 这时候沈之熠趁着喝粥,偷偷瞄了一眼对面坐着的宁寒。 宁寒没换衣服,身上还穿着的那件白色宽松短袖睡衣。 原本衣服被反复涤洗得变大了些,宁寒还很瘦,现在整个人呢就像是裹在里面似的,变形的衣服领口下锁骨凸显,半露半遮,衣袖顺着薄削的肩头顺下来都盖住了半条胳膊。 他小臂纤细还很白,骨腕突出,正捏着瓷白的汤匙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碗里的粥。 满满一碗,他都喝完了,宁寒才喝了半碗。 沈之熠喝完最后一口皮蛋瘦肉粥,“贺奶奶,我吃好了。” 贺美华道:“好,把碗放桌子上就行了,等下我来收拾。” 最后沈之熠还是起身把碗放回厨房,洗好了搁在碗橱上。 经过门口的时候,和贺美华打了声招呼后就出了门。 宁寒吃完后,洗了锅碗搬了张椅子坐在贺美华旁边摸狗,还是忍不住问道:“姥姥,你以前不是从来都没出租过屋子的吗?怎么想着租出去了?” 贺美华回答道:“你姥爷走之后啊,家里就冷清了不少,我原本也没打算租出去的,不过想想房子嘛,不就是人住的嘛,这块房子也不好出租,只是没想到小沈喜欢这,就租给他了,也能谋个外快补贴家用。” 闻言宁寒沉默片刻,姥爷去世后,姥姥就一个人了,现在还要腾出多余的钱来养他,他觉得心里不由地有些闷,一时间没说话低头撸狗毛。 贺美华注意到宁寒的表情,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让外孙误会了,“寒寒,姥姥很开心你能来陪我,每天有人和我说说话,我也能解闷。” 宁寒弯腰趴在贺美华的膝头,眼圈艰涩,“姥姥,谢谢您。” 贺美华笑开颜,布满皱纹的手摸了摸他的头:“傻孩子。” 出了小巷,沈之熠在长宁街口打了一辆计程车。 司机师傅热情地问:“小哥,哪去啊?” 沈之熠道:“去紫檀公馆。” 司机“哟”了一声,说:“好地方。”然后启程驶离街口。 沈家别墅。 张阿姨在院子里修剪绿植,隔着白玉栅栏瞧见沈之熠的身影,喊道:“小熠回来了啊。” 沈之熠连忙来到张姨旁边,轻声问她:“阿姨,我妈在家吗?” 张阿姨在沈家也好几年了,自然了解这母子之间的关系如履薄冰,她有些遗憾道:“夫人今天没去外出,在家休息。” 沈之熠原本是打算趁着白凌云不在家,然后收拾东西搬出去,毕竟他可不想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每天受人监督。 不过,既然今天白凌云在家,他打算还是暂时先放弃吧。 沈之熠讪讪地转身就要出大门,二楼阳台突然传来声音:“你要去哪啊?” 是白凌云的声音。 沈之熠不由地停住脚步,仰头对上他母亲的视线,白凌云裹着一件洁白的丝绸披肩,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刚回家就准备出去,你昨天晚上吃完晚饭去了哪?一夜未归也不和我报备一下吗?” 沈之熠以往也不是没有彻夜未归的先例,只不过前些日子白凌云忙的事情很多,他串通阿姨也就糊弄过去了。 “我昨天住朋友家了。” 白凌云问:“哪个朋友?” 沈之熠觉得有些被侵犯隐私,压抑着心里的不痛快道:“妈,你非要这样约束我吗?” 白凌云说:“我这样是给你造成压力了?” 沈之熠硬着头皮直接答:“是。” 我像是活在一张你亲手编织的密网里,有些呼吸不过来的压抑。 白凌云语重心长地说:“之熠,这个世界上的人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美好,作为你的母亲我有责任帮你辨别一些身边对你不利的人。” 沈之熠听着觉得她的话很可笑,“妈,什么利不利的?没人会时时刻刻想着害我的,您实在没必要这么极端。” 白凌云看着站立在院中的儿子,沉默片刻,她才缓缓道:“之熠,你是我的孩子,也是这辈子唯一的一个,我做任何事情都不会害你的,而是为了你好。” 沈之熠也不是难以控制情绪的人,他知道母亲一贯作风,实在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和母亲作对。 白凌云对他的好,沈之熠何尝不知,但有时候一些事情是需要换位思考的,母亲的宠爱是带着固执己见的爱,他不可违背和忤逆,但又没办法完全顺从。 毕竟他骨子里就是个桀骜不驯的狼,是带着血性的狂野和不羁放纵。 沈之熠沉声,敛了几分戾气说:“妈,我先上楼休息了。” 白凌云也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回了屋。 第十二章 埋下一些小伏笔 回家后沈之熠没再去长宁街,他在家里瘫了一天。 张阿姨喊他出来吃饭也没应,蒙着被子一觉就睡到了下午。 起床后,他在床上看了会儿手机,百无聊赖地翻着相册看,这才发现自己这是新手机,之前他去外边商场玩的时候,那部刚买没多久的手机丢了,不知道是落在哪里了,还是被人偷了。 他突然想找些回忆,于是放下手机,来到衣柜拿出里面放着的一个铁皮盒子。 一张太阳底下沿着草地朝他奔来的小狗旧照片被他重新翻了出来。 沈之熠眼睛里藏着哀伤的情绪看着那只未满月的小狗,照片甚至都拍的有些模糊,但他还是端在手里细细看着。 勾起了一些好的回忆,当然也夹杂着不好的。 那只小狗叫咕噜噜,是他从路边绿化带里捡来的,白凌云那段时间不在家,沈泽明又忙着很多事情,沈之熠那时候得了一只活物小家伙很高兴,每天放学后就和咕噜噜玩,他知道父母不太喜欢他接触这些小动物,因此每次也是串通保姆保密。 不过最后还是被白凌云发现了。 他只知道那次他放学回家后,咕噜噜就不见了,不知道去了哪里。它本来就是一只可怜的流浪小狗,现在是再次被抛弃了。 沈之熠那时候哭了好久,他母亲还说他男子汉哭鼻子不像话,但他那时候终究还是个孩子。 哭闹这招虽然惹大人十分反感,但却意外奏效。 最后白凌云迫于无奈只好带着他去了郊外的流浪狗厂找咕噜噜,结果咕噜噜却因为生病已经去了汪星。 沈之熠回家后,只记得他那段时间好像不太喜欢和母亲说话了,他想如果咕噜噜没被送走,他肯定会带它去宠物医院治病的,狗的寿命长的话可以有十几年甚至二十几年,那咕噜噜现在是不是还在自己身边。 他继续抱着铁盒子盘腿坐着,里面还放着很多东西,有限量版的游戏卡、变形金刚小模型、三阶魔方等等,再翻翻里面还藏着一个很小的笔记本,他打开看写的都是些很中二非主流的话,无外乎拯救世界打跑怪兽的奇怪童真脑洞。 沈之熠先是皱眉无比嫌弃地“咦”了一声,真是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么傻的一面,简直没脸看,羞耻症都要犯了,然后连忙合上扔到一边去。 书一抖里面不经意间滑落出一张照片,他撇头拿起来,指头捏着照片的一角,眼睛认真打量着照片上的主人公。 那是一个很眉目清秀的小脸,眼睛大大的宛如葡萄似的,身上穿着一件鹅黄色的小短袖和卷边的短裤,一张嘴巴笑起来不是咧开的反而是嘟嘟的。手边还牵着一条吐着舌头的大狗,那狗前面两个爪子立在地上,后腿蹲着都比身边这小孩高了。 沈之熠认真看了一会儿,也没想起来是谁? 这人谁啊?长得一张芭比公主的脸,是哪家的小妹妹吗? 沈之熠估摸着照片上这孩子也就五六岁的样子,他仔细回忆了一下也没想起来是谁,他那时候应该也是七八岁的样子,不过小时候生了一场病,他这七岁之前的记忆也有些混乱,好多也记不太清。 照片上的小脸蛋不是胖乎乎的,反而还有些尖尖的小下巴,头发毛茸茸的带着点棕色微卷,眼睛笑眯成弯弯的明月似的,他还是没想起是谁,就是觉得这人眉眼看着还有些眼熟,好像在哪刚见过似的,但就是一下子想不起来。 不过看着长得还挺可爱的。 哎等下啊,该不是他小时候调皮捣蛋暗恋哪个幼儿园的小姑娘吧。 那不能吧。 他想自己小时候也没这么没脸没皮还和领家小妹妹交换照片玩啊。 他看得津津有味的,觉得自己以后要是结婚了,要是能生个这么可爱的女儿也是此生无憾了,一准要幸福死了,就是不知道这小妹妹是谁,估计长大后也是个亭亭玉立的美人坯子。 窗边透过斜阳,橙红色的晚霞打在窗户沿,整个屋子照耀得明亮亮的,墙壁上倒影着光的形状。 傍晚的微风少了些午间的燥热,多了许清风裹挟的栀子花香,门口有路人骑着自行车经过,大毛敷衍地吠叫了一声就不叫了。 宁寒在家里写了一天的作业还往后预习了不少功课,毕竟苏城这边学习进度确实要比之前学校的要快,他知道自己要努力跟上才好,也好不辜负老师的一片良苦用心。 一想到老师,噢对了,还要给老师发消息,宁寒昨天晚上原本打算就发的,结果不小心睡着了。 这又一想到昨晚,宁寒不由地想起了沈之熠,毕竟昨天他还失手打了人家,他肩膀看着还挺严重的,都红肿起来了,也不知道他涂没涂药,宁寒心底不由地有些自责。 今天早上走后也没再见他,也不知道今晚还回不回来,宁寒眼睛不由地隔着门框,望了望对面的门,也没他联系方式,左右想想还是星期一去学校后再和他重新道个歉吧。 宁寒视线移了回来,低头拉开抽屉拿出手机,先给老师发了消息和老师简单聊了聊这边的情况。 那边的老师和他聊了好一会儿,还语重心长地说了一些掏心窝子的话,这让宁寒感到很暖心,眼窝子不由地有些酸涩,好像很久也没人这么关心他了。 在扬城他从小到大的朋友也不多,毕竟他也不擅长交朋友,平常在班里也是边缘的社交范围,要不是有那全校名列前茅的成绩,他估计都只能是小透明的存在了。 宁祁莲嫁到继父家带着个他这么个大拖油瓶,一些不好的言论还是没躲的过去,宁寒也是渐渐习惯了被人叫野孩子。 毕竟......他好像确实一直也是。 没人给他撑腰,受了委屈也不太好和母亲说,至于继父那是更不可能的了,他躲都躲不及了。 同学们好像也不是太喜欢他,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上体育的时候没人愿意和他组队,排座位的时候没人愿意主动和他坐同桌。 当然还有那群人...... 他们才是最可怕的,放学后拦他把他书包丢河里,考试时威胁让他帮他们作弊...... 他们和他继父一样都是坏人,都是魔鬼。 宁寒觉得他现在嘴里还弥漫着粉笔灰的味道,不由地恶寒从中而来,呼吸有些急,最后还是楼下姥姥喊他吃饭的声音响起,才把他的思绪重新拉了回来。 宁寒此刻覆在草稿本上的指腹都将纸页已经浸上了斑点的汗液。 宁寒回了神,高声回了一句:“好,知道了。” 他下楼的时候将手里那一页纸撕下揉紧一把丢进了垃圾桶。 第十三章 为什么不等我? 星期一,校门口。 学生熙熙攘攘的,路的两边飘落着微黄的梧桐叶,被晨间的微风一吹便婆娑起舞着。 宁寒背着书包,手里还拿着姥姥给他准备的两个鲜肉包和一杯豆浆,一边走一边咬着吸管,感觉没什么胃口,脑袋还昏昏沉沉的,走路都有些虚晃。 宁寒前一天晚上做了噩梦,半夜醒来后就难以入眠了,闭眼就是一些不好的经历宛如过电影般浮现在眼前。 他不太敢睡了,干脆就裹着被子一角把自己缩成一个球似的,直接睁眼看着窗外的一轮明月,到了天快亮的时候才又睡了一会儿。 他张嘴不情不愿地咬了一口包子,细细地嚼着。 叮铃铃—— 一阵清脆的自行车铃声传来。 他手里捏着的那个咬了一口的包子就被惊得掉在了地上,自行车的车头几乎要撞到他身上,宁寒连忙往旁边躲了一步。 “喂,不看路啊?这么多车还敢往路中间走。”一个很好听的男声传来,宁寒扭头望去。 他以为是谁指责他不看路,有些怯生生地想要道歉。 谁知刚转身看见一个新的熟面孔。 只见沈之熠骑着自行车,肩膀上单背着一个黑色的书包,校服衬衣的衣摆被风吹得有些扬起,接近宁寒的时候车还没彻底停下来,宁寒不由地又往旁边人行道后退了一步,站到了略高的地方。 此刻一刹车,车子稳步停在宁寒的脚边。 沈之熠胳膊搭在自行车车头,一双大长腿随意伸在地上。 他俯身向前,接近宁寒,估计是早晨空气微冷,他声音似乎也夹杂着薄荷的凉意似的。 “躲什么?撞不到你的,想什么呢,大老远就看见你头低着往路中间走,也不怕被车撞到。” 宁寒看了他一眼,然后又望了望地上滚着的包子,咬了一口的包子洁白的外皮已经沾上了灰尘。 不过他也不生气,毕竟他也不太喜欢吃肉包子,就是单纯觉得有些浪费粮食。 沈之熠视线也定位到地上的包子,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也是他吓的。 他道:“我请你吃早饭吧,算我赔你的。” 宁寒只是简单地轻声说了句:“不用了。”然后理了理书包肩带,继续往前走。 沈之熠下了车,推着自行车道:“我不想欠别人的,想吃什么,我买就是了。” 宁寒听他话的意思,是还没吃饭? 走了几米,他停住了脚步,沈之熠以为他要说吃什么,结果下一秒面前就出现了一个包子,裹在塑料袋里还冒着热气。 “......” “什么意思啊?”沈之熠看着宁寒手里举在他面前的包子,遂问道:“你是想要包子?” 他以为宁寒是要包子,要他赔他掉地上的包子。 谁知宁寒却只吐出两个字:“给你。” 沈之熠愣了愣,略显吃惊:“给我干吗?” 宁寒:“你不是还没吃早饭吗?我不爱吃肉包子,这是姥姥亲手做的,丢掉太可惜了。” 闻言沈之熠脸抽了抽,敢情这是不舍得丢然后让我解决是吧。 当我是路边的狗还是泔水垃圾桶? 他心里倔强,我才不要,无功不受禄,吃人家的嘴短。 他原本不打算要的,不过此刻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回家后他为了避开白凌云都没下楼吃饭,肚子空空的。 最后他板着脸接过包子,然后张嘴咬了一口,没想到很香也很鲜,就是一个不够吃的。 沈之熠望了望地下掉着的包子,觉得有些可惜了这美味。 这时路过一条的流浪狗闻着味,然后叼着脏肉包开心地摇着尾巴蹦蹦哒哒地跑走了。 “......”沈之熠顿时觉得包子又不香了。 两人既然遇见了也就一起进了校门。 沈之熠推着自行车进了车棚,找位置停好后,回头一看。 宁寒竟然没等他,已经独自走了好远。 这人也不等等他。 宁寒走得也慢,他不一会儿就追上了。 不过宁寒自顾自地低着头往前走,就好像身边没他这个人似的。 自小以来,沈之熠身边的朋友很多,绕着他转的人也不少,还没有哪个这么不待见他似的,他忍不住就问:“刚才干嘛不等我?” 他似乎是带着点莫名说不上来的不悦,撇了撇嘴角。 宁寒原本走得就不快,脚步下意识好像是慢了些。 他没看向沈之熠,而是眼睛盯着脚上洗得发白的鞋子道:“你没让我等你,我以为你不愿意和我一起走的。” 宁寒的声音很自然也很轻柔,但沈之熠不知道为什么听着就是不对味。 他以为宁寒会直接无情地说,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走,我们不过才认识了不到三天而已,你以为你是谁啊。 结果宁寒的答案却像是把问题全抛给他了似的,好像就是我之所以不等你,是因为你不主动告诉我在你停车的时候让我先别走。 仔细一想,好像也是没毛病,他确实没让人等他啊。 沈之熠自觉理亏,也就没多说什么了。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着,沈之熠略微后他半步。 宁寒走得不快,不紧不慢的。 他原本是打算直接前宁寒几步快步走就算了,但估计是才说过怎么不一起走,他也不好意思直接走掉,索性就压了点步子离他半步距离跟着。 宁寒矮他一个头,他很容易就能看见宁寒的头顶以及那浓密发丝下隐藏的发旋。 宁寒上个星期五来报到,以至于只领了书籍,苏城中学的校服也没来得及领,身上穿着一件洁白的衬衫长袖,他好像很怕冷似的,扣子都系到了最上面一颗,手腕处的纽扣也整整齐齐地系着,没露出手腕。 这衣服看着好像还有些大,不知道究竟是衣服大还是他人太瘦了些,以至于衬衫都好像是挂在身上似的,背部的肩胛骨藏着衣服下能若隐若现地顶着布料,他后脑勺的头发有些长了,盖住了后脖子的皮肤,但还是能看得出脖子很白。 他走路的时候总是喜欢微微垂着头,沈之熠觉得那可能是他的习惯。 因为低头,宁寒后脖子的骨节都很分明,有些突出。 在一众的统一校服的人潮中,他看着宁寒即便站在他身边只不过半米的距离,他依旧觉得这个人好像是游离于人群之外的存在,他一身白色的衬衫让他显得格外突出,但由于他总是刻意避着人走,又让他的独特不那么张扬,甚至有一种甘愿泯然众人不与人比较主动避让的疏离感。 沈之熠在他身后走着,突然宁寒脚步停了下来。 沈之熠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差点没刹住步子就撞他身上了。 宁寒好像是在故意等他。 沈之熠步子停了下来,下意识问他:“怎么不走了?” 宁寒抿了抿嘴唇,他原本嘴唇颜色就淡,一抿又舒展,反而有了点血色。 “你涂药了吗?”宁寒扭头望向他。 “什么?” 宁寒抬起手指指了指他的肩头:“你肩膀。” 沈之熠先是一愣,接着反应过来,漫不经心地说:“哦,没呢,这点小伤算什么?淤血消下去,几天也就好了。” “......嗯。”宁寒闻言,眼睛眨了眨。 他睫毛很长,眨动的时候也扑闪扑闪着,那双眸子看着清透,但就是少些丰富的色彩似的,宛如一湖平静过分的水。 第十四章 年级第一为什么反复打脸年级主任? 快要到高二楼的时候,那个熟悉的年级主任的声音在楼下响起,瘦瘦高高的年级主任名叫王自健,他在学校也是个响当当的知名人物,不仅在抓教学上是个狠角色,也是个不怕得罪人的主。 不过学生们怕得还主要是以他那不管刮风下雨电闪雷鸣都会准时七点在教学楼下逮人的执行力。 王主任对迟到惩罚也是很严重的,学生们也不敢懈怠,一众学生们为了能在七点之前或者七点钟整踏进学校努力到什么程度呢? 举个例子来说吧。 高一开学那天,新生群前一天就通知了三遍,同学们一定要在七点之前进教学楼,这是新上任的年级主任新官上任三把火的第一把火焰,就是准备要给一些刚过几个月空闲暑假的散漫的同学们一个大大的下马威。 也告诉同学们进入高中之后,学习就要第一天就开始,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 沈之熠因为前一天晚上通宵玩游戏,结果早上差点迟到。 手表定位在六点五十九,他打算用一分钟创造奇迹,踩点进教学楼就行。 一大队快要迟到的学生争先恐后地跑。 沈之熠前脚刚跑一半,他就看见自己面前一个拄着拐棍的瘸腿受伤的同学,这人单腿跳着,腋下还拄着一个沉重的拐棍,戳得水泥地都蹬蹬地响,他还以为是哪个女教师踩着高跟鞋呢。 结果回头一望,人家瘸了一条腿都比他跑的快。 他简直忍不住在人流中驻足,不怕社死地高声直呼一句:“兄弟!牛逼!” 还给人家竖了一个大拇指。 结果就是他没在七点钟踏进教学楼被年级主任拦了下来,那位拄着拐棍的老兄顺利逃过一劫。 那侥幸逃脱的老兄和他一个班的,可巧了,就是高贺洋那小子,这家伙开学前一个学期贪玩摔伤了腿。 那天沈之熠和其他迟到的同学进入高中第一天就在开学典礼上轮流介绍自己,不过这可不是什么好的表扬,而是在典礼结束后检讨自己,一下子让全校同学都认识了,脸都必定要丢大发了。 关键是最丢人的还数沈之熠,因为他刚在典礼开始时候作为高一新生代表上台发言,稿子里全都是积极正能量的东西,要勤学好问不要不知者不问,要尊敬师长爱护同学不要骄傲自大目中无人。 念到最后要树立良好的时间观念,不要迟到早退时,他掷地有声,抑扬顿挫,感情十分饱满到位,有模有样的,都能圈一大波学习死忠粉了。 最后知道自己的迟到惩罚是要上台检讨自己,那简直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早知道当初稿子就不写这一条了。 年级主任原本是不认识沈之熠的,没见过。只知道今年的高一新生的第一名叫沈之熠,分数还远超第二名二十多分,他在没开学之前就联系他让他写一篇稿子作为新生代表发言,带个好头树立个好榜样。 结果这下可倒好,这捧在手心里的香饽饽第一名竟然带头迟到! 开学第一天迟到的人也多,他也没记住每个人的脸,当沈之熠出现在那一排的迟到检讨队伍里的时候,他脸都板黑了。 高二和高三的年级主任和王自健坐在一起,大伙都是憋着笑的,倒不是不友好,就是觉得今年这个年级第一估计以后可要被老王重点盯上喽。 毕竟王自健在还没开学就在工作群里炫耀说,今年高一招了全市的第一名进来,那可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以后必定是清华北大的料子,结果把其他年级主任眼羡地不得了。 结果这下可好,年级第一的好苗子带头迟到,还让全校看了笑话,可把王自健气得不行。 最后他就盯上了沈之熠,要是再敢迟到就请家长。 此刻高二教学楼下,每天如一日的王自健主任正好整以暇地背着手站在门口的必经之处,扯着嗓子高喊:“看看你们啊!都高二了,高二了啊,还一年就高三了,还这么散漫,当是在饭后散步呢?不知道早点进班早读吗?人家成绩优秀的同学可早就来了,估计都背完好几篇文言文了!” “没人家考得好还不早点进班努力,勤能补拙的道理不知道吗?” 王自健语重心长。 结果下一秒,一个调皮捣蛋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突兀极了,指着人群外围的一个身影,直击灵魂一喊:“主任,年级第一还没进班呢!今天周一有升旗仪式啊,不早读。” 一众学生嘴角比AK步枪还难压,有人对着高贺洋反手就是一个大拇指,敢和王主任叫板,你还真是个天才! 王自健望去,一眼就看见立在人群的沈之熠,他嘴角倒是不压着,那完全就是死绷着,抿嘴的样子看着就吓人,脸上一时间五彩纷呈的。 好吧,又被打脸了。 沈之熠他个子高躲都躲不开,无语地望着把他无情出卖的高贺洋,然后蹙眉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高贺洋隔着人群,立即意识到自己要完蛋了,双手合起对着他熠哥道歉。 完了,高贺洋真想把自己的嘴巴打烂,接下来一个月的作业估计都要自己扣脑子了。 沈之熠该不会要和他绝交吧,高贺洋蔫巴坏了,像个霜打的茄子。 沈之熠混着人群往教学楼里进,为避免尴尬,他下意识若无其事的,目不斜视地往前走,还是不小心对上王自健的目光。 想着还是打个招呼吧,毕竟这目光都对上了。 毕竟反复打人脸,也挺疼的。 “主任早上好。”他生硬地打着招呼。 王自健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沈之熠打完招呼就赶紧快步要溜之大吉。 年级主任顺了口气,声音再次响起:“刚才那个插话的同学哪个班的?升旗仪式结束后给我拿着语文书来我办公室里,我亲自检查背诵情况。” 有人认识高贺洋,直接喊道:“主任,一班的。” 好家伙,尖子班的。 王自健脸板着,沉了口气。 高贺洋仰天呜咽“啊”了一声,更像是被寒霜打了似的,来到主任身边,都要委屈哭了,有气无力地说:“知道了。” 王自健看着他,继续问:“你班现在班长谁啊?升旗仪式后一起来我办公室。” 一定要好好树立风气,和班长直接交流,传达出他对一班的严厉要求。 至于为什么不去找一班班主任,因为一班班主任钱娇女士乃他结发之妻,王自健这人恐内,妥妥标准的妻管严。 高贺洋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似的,又把好兄弟出卖了,指着快要上楼梯的一个背影,就连忙朝着沈之熠潇洒帅气的背影急着连“呐呐”了好几声,就把人供出来了,压根没有一点革命情怀,意志太不坚定了。 “年级第一是我班班长!”高贺洋还挺骄傲。 沈之熠无语到了极致,还是没跑掉,简直无辜躺枪。 他慢慢转过来,宁寒就在他身边,此刻都有些可怜他了。 王自健脸色铁青,一扶眼镜,一甩手直接道:“你们两个现在就给我过来!”说完转身回了主任办公室。 众人憋笑,大厅里的学生赶忙一哄而散。 沈之熠手指勾着书包带子从背上取了下来,然后投给一旁的宁寒,“同桌,麻烦你把我书包带回教室。” 宁寒一把猝不及防地接住,抱在怀里。 等着王自健走得稍微远了些,沈之熠撸着袖子就冲着高贺洋气势汹汹地杀去。 “高贺洋,我今天不把你打成筛子我就不姓沈!” 高贺洋撒腿像只兔子,连忙就往年级主任办公室跑,一边跑一边哀嚎着,书包都跑掉了,几步就被沈之熠掐着后衣领想捏小鸡仔似的往墙上怼。 “熠哥,饶命啊!” 高贺洋老远看着宁寒了,死马当活马医,对着站在楼梯台阶上的宁寒就喊:“转学生,救命啊!” 宁寒看出沈之熠并不打算真的教训高贺洋,他下手不重估计就是吓唬吓唬他。 “叫他有用吗?自求多福吧。”沈之熠按着高贺洋的头像是按鸭子进水似的。 宁寒觉得他这么大的个子还这么小孩子脾气,不由地就笑了出来。 沈之熠像是有所察觉似的,脸扭了过来时,正好看见宁寒嘴边噙着最后一抹灿烂的笑意。 他觉得自己甚至有些看错了,毕竟下一秒宁寒就转身上了楼,只留下背影,和垂在他胳膊两边的黑色书包肩带。 那笑容转瞬即逝,在他视线里还没存在两秒。 高贺洋这家伙趁着沈之熠一不留神,像只活泥鳅似的脱身跑了。 第十五章 先穿我的 七点二十。 班级里的学生都到齐了,正捧着课本背书。 宁寒坐到座位上,把沈之熠的包放在了他的椅子上,拿起课本背着书。 七点三十要下楼排队了,沈之熠还没回来,大家伙也都知道今天班长要遭殃了,作为高二开学的第一次升旗仪式,钱娇被选中成为教师代表负责这次升旗讲话,现在人估计在主席台,没空管班级。 于是纪律委员何旭景指挥着带着队伍下楼到操场排队。 一班同学很准确地就找到了自己往常排队的位置,宁寒也不知道排在哪里好,于是就先站在队伍的后面,而且最主要的是他还没穿校服。 主席台上正在调试话筒,发出几声刺耳电音和“喂喂”的声音。 钱娇不放心班级就先从主席台上下来了,来到班级队伍后面。 今天学校严查各个班级纪律和仪容仪表,检查人员先从高一开始,估计要查到高二了,一班那就是第一个要查的。 看见宁寒独自站在队伍最后面还没穿校服,钱娇这才想来,“宁寒同学,你校服还没领是吗?” 宁寒默默地点了点头,觉得自己可能要拖累班级了,不由地有些自责。 钱娇虽然平常大大咧咧的,但能当上尖子班的班主任,还一连带了很多届的重点班,自然不仅是教学能力强,观察能力也很强,她看出宁寒刚来到新班级的局促。 宁寒对她道:“老师,要不然我还是先离开一下吧。” 钱娇按着他的肩头语气温柔道:“宁寒,你是班级的一份子,升旗仪式是全班的活动,就算扣分老师和同学们也不会怪你的。” 宁寒心里一暖。 她接着道:“没关系,校服你借同学的先穿一下,有个外套也行。” “好,我知道了老师。”宁寒望着前面站着的一个同学,他略显犹豫地准备开口。 此刻突然一个还带着体温的外套就猝不及防地塞到了他怀里。 “先穿我的。”沈之熠的声音突然响起,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然后直接站在他身边,正目不斜视地眺望着主席台。 他身后跟着站着一个高贺洋,眼睛巴巴的,带着点红,估计是被王自健留到了最后一刻才放出来。 主席台上,王自健姗姗来迟刚好入座。 然后紧接着校长就来了。 简直完美。 钱娇要等校长讲完后才上台演讲,时间还不是太急,她打算盯着检查人员查完班级后再离开。 眼见着自己班的班长现在才来,后面高贺洋这小子还一脸蔫了吧唧的样子。 她可还没来得及听说王自健一早把她的班长和学生拉走开小会儿去了。 “沈之熠,你和高贺洋怎么现在才来?”她蹙眉问。 接着高贺洋像是委屈儿子见到老母亲似的,有声有色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苦着她老公怎么折磨他背书的了。 钱娇一听顿时火冒三丈,好你个老王头还敢不经过我就把我学生喊走。 这时,主席台上的王自健突然打了一个喷嚏,揉了揉鼻子。 钱娇看着宁寒道:“宁寒同学,你把衣服先穿上吧,检查的人员要来了。” 宁寒把怀里的衣服展开,然后套在了身上。 衣服比他正常的尺码要大的很多,衣袖长的盖住了他大半个手掌,拉上拉链后,衣摆下空荡荡的都在往里面灌着晨风,裹挟着衣服上清香的洗涤剂的味道一同随风钻进他的鼻息。 校长开始讲话,宁寒被前面人的身影遮住有些看不清主席台上的人。 早晨的风带着点露水的微凉,沈之熠里面穿着一件蓝白的校服短袖,衣服很合身,把他几乎成年的体格映衬地很挺拔,站在他身边宁寒始终是带点压迫感的。 在校长讲完后,台下的人纷纷鼓掌,掌声归于平静。 然后钱娇从主席台起身,她今天穿了一件十分端庄大气的职业套裙,正一手拿着文件夹板,一手调试着话筒。 趁着这间隙,宁寒对身边的人轻声说了句:“谢谢。” 闻言沈之熠以为自己没听清,然后头撇过去,就看见宁寒低着头,手指轻轻绞在在一起放在身前垂着,身上的衣服大的就像是小孩偷偷穿大人衣服似的,衣服简直就是挂套在身上上似的。 “不客气,我也是为了一班不扣分,应该的。”说完沈之熠扭回了头,但眼睛下一秒又匀了一角给旁边的人。 只听旁边的人轻声“嗯”了一声,然后头微微抬高些继续眺望着主席台。 升旗仪式结束后,在回班级的路上,风大了些,穿过操场,宁寒低头拉开拉链,就要脱下来。 沈之熠这时候从他身边经过,漫不经心地说:“到班级再给我。” 宁寒刚要说些什么,何旭景从身边冒出来一下子揽住沈之熠的脖子,他没沈之熠高,然后只能垫着脚搂着。 他哥俩好地撞了撞沈之熠的肩头,两人走在前面,笑着道:“班长,高贺洋那小子刚才求我来说好话,为他求情呐。” 沈之熠一把拨开他,无情地说:“甭浪费时间了,他这小子害我一大早就被老王教训,我现在一整天美好的心情全被他给毁了,你知道这对一个幼小心灵是多大的摧残吗?我现在没要求他赔我精神损失费就算高抬贵手了。” 何旭景哈哈直笑,眼泪都要笑出来了,不住地拍了拍沈之熠的肩膀,“哎哟,高贺洋这家伙估计是真把你给气着了,这都走投无路来求我这个死对头给他求情了。” 沈之熠傲娇地“哼”了一嗓子。 两人一路有说有笑地回了教室,宁寒在他们身后默默跟着。 这时候不远处几个女孩子结伴从他身边走过,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女孩紧紧扯着旁边同学的胳膊,兴奋地低语道:“哎哎,你看到了吗?前面的高个子男生是不是一班的沈之熠啊。” “啊啊,就是他,真帅。” 旁边的女孩敲了敲她的头,“行了啊你,一大早犯什么花痴。” “你管我,帅哥谁不爱啊,更何况还是智商高颜值担当的帅哥。” 女孩们伴着窃窃私语,渐渐走远了。 宁寒静静地跟随着他们走,心想他朋友真多,还很讨喜,好像身边一直都是繁花簇拥着的,都是欢歌笑语。 宁寒的手在校服外套口袋里指尖渐暖,操场凉凉的晨风吹得他打了个喷嚏。 星期一的课很满,上午是数学课连堂上,下午是物理课连堂上,脑子都不够用的了,索性下午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还能放松一下。 第十六章 体育课 高贺洋为了缓解和沈之熠的关系,抱着个篮球,一下课就站在走廊。 高贺洋站在他座位旁边,指甲扣着篮球支吾说:“熠哥,你还生气呢?” 沈之熠其实上了一天的课都差点把早上那事给忘记了。 沈之熠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早就没气了,“没有。” 高贺洋蔫了吧唧的样子顿时满血复活,举着篮球就开朗笑道:“我就知道我熠哥才不是那么喜欢生气的人。” 高贺洋一激动手就拍了拍沈之熠的肩头,“那走啊,咱们打篮球去。” “嘶——”沈之熠明显一吃痛,“你轻点拍!” 高贺洋一惊,呆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蒙圈道:“我力气也不大啊。” 宁寒手里还写着刚才课上布置的物理题,此刻顿住笔,微微用余光看了看沈之熠。 他肩头那伤......怪不得今天早上单肩背着包呢。 体育委员上课前几分钟催着班里的人下去上体育课,今天体育老师要点名。 沈之熠即将要起身,宁寒喊住了他。 “沈之熠。” “嗯?” 宁寒把手从书包里伸出来,手里拿着一个膏体然后递给他。 “这什么啊?”高贺洋好奇地问,他见沈之熠没出来,然后捧着篮球又从门口折回。 宁寒答道:“去淤肿的。” 高贺洋上下溜了一圈沈之熠,问:“熠哥你哪里受伤了吗?” 沈之熠接过他手里的药膏,然后随手放到了裤子口袋里,“谢了。” 一路去操场,高贺洋还不休地追着沈之熠问哪伤了? 宁寒在他们身后不远处走着。 “问这么多干嘛?” “我这不是关心你吗?” 沈之熠漫不经心地手插着裤兜道:“我用得着你关心啊。” 高贺洋又蔫巴了,觉得沈之熠估计是还记着仇呢。 不远处体委高喊着:“一班的,来这排队。” 操场上。 夏末之际,傍晚依旧有些燥热。 外边操场的鬼天气真是和班里的空调温度不可相提并论,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真是冷能冷死,热能热死。 宁寒不喜欢上这种课,即便现在太阳阳光不是太过于强烈了,他还是觉得口干舌燥的难受。 他继父曾经让他不吃不喝在太阳下暴晒了一天,后来直接中暑晕倒被送进医院。 他们的队伍是按个子高矮进行排列,前面两排站的是女生,后面三排站的是男生,根据这么明显的排列方式,宁寒老老实实地站到了倒数第二排。 队伍排好后,体育委员出列把一份班级名单递给了晒得有些黑的发亮的体育老师手里,体育老师先是看了一眼名单,然后又抬头扫了一眼队伍,应该是在点人数。 还在体育老师看向队伍的时候,一队其他班级的同学风尘仆仆地跑了过来,扬起一片灰尘,队伍七零八散的,叫苦连天的声音络绎不绝,一堆人跑过去瞬间席卷了一股热浪扑面而来,空气中带着塑胶跑道的气味。 一班的队伍里也出现了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是在抱怨,体育老师倒是没在意,约莫看了一眼人数后,竟然当着全队伍的面把那张写有全班同学名单的纸工工整整折了起来,而且还折了个对折。 体育老师一脸笑,然后用手捂住嘴巴轻咳了一声,随即才开口,“同学们,我刚才约莫看了一下,咱们班这次来的人不少,老师相信你们都来了,老师深感欣慰,今天不点名了,体委你带头领着同学们操场跑两圈吧。” 体育老师声音一出,同学们就立马哭天喊地地叫了起来。 不过这时候,也只能哭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啦,箭在弦上,不发也得发,于是在体育老师的一声号令下,队伍硬生生地被逼上了跑道上。 不一会儿,原本还有形状的队伍就已经完全散了,一个操场上那里跑的都是人,杂七杂八的。 宁寒起先还跟得上,不过也就是一会儿,慢慢地就落在后面了,他喘着气,想要找到一个舒服的呼吸频率,但还是已经满头大汗了。 宁寒往前继续跑着,呼吸越来越重,这时,身后刮起了一阵儿热风,随即旁边便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沈之熠。 沈之熠刚才就在队伍前列跑着,他现在脸没红,气喘的也均匀,额头上的汗也少。 他一边往前跑着,一会儿还脚步后退着跑,显然他是又跑了一圈赶上了宁寒。 “喂,你看你,还没跑一圈呢,脸都红成这样了,还出那么多汗。” 宁寒控制着呼吸往前跑去。 一个脚步悬浮人猝不及防地突然倒地。 沈之熠跑了几步一回头,看见他扶着膝盖坐在地上。 “没事吧?”他来到他身边问,伸了伸手,“能起来吗?” 宁寒看了眼他的手掌,然后手握着,借他的力起来了,“没事。” 操场的走廊边上设有休息长椅,宁寒坐在上面揉着膝盖。 沈之熠无意间瞥见了宁寒挽到腿窝的裤腿,膝盖有些摔破了皮,红了一片。 沈之熠只是看了一眼后然后离开了。 宁寒以为他是去和高贺洋打篮球去了,也没抬头看他。 没多久后,沈之熠回来了,把一瓶冒着水珠的冰水递给他,“喝点水吧。” 宁寒一时没接,沈之熠就先给他放到一边的椅子上。 他手里还拿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放着一袋棉签和碘伏消毒酒精,还有几片创可贴。 “给,处理一下吧。”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宁寒腿上。 这时候不远处高贺洋的声音响起,一手举着篮球,招手喊他去篮球场。 沈之熠循声对着高贺洋挥手,然后转头问了一句:“自己会处理吗?” 宁寒点点头:“会。” 沈之熠答了个好后,然后转身跑去了高贺洋那边。 宁寒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几秒,然后视线转回到腿上的放着的塑料袋,然后拿出了棉签和酒精。 晚课课间。 沈之熠看了看旁边低头预习课本的人,问了句:“腿没事吧?” 宁寒扭头看着他。 “没事,就是擦破了点皮。” “嗯。” 门口一声喊道:“班长,老班找你。” 沈之熠起身去了办公室。 宁寒停下手里的笔,然后慢慢卷起裤腿至膝盖,上了药的膝头贴着创可贴,麻痛麻痛的,他小心翼翼地撕开创可贴然后换了个新的上去。 “你校服我顺手帮你拿来了。”沈之熠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一套未拆开的新校服放在他面前。 宁寒把裤腿放了下去,“哦,谢谢。” 沈之熠眼睛还是看见了,整个膝头都还没消红。 他坐在座位上,拿起水杯喝了口水,然后眼睛瞥了一下,漫不经心道:“要是严重的话,还是去医务室让医生看看。” 宁寒划在纸上的笔头一顿,“知道了。” 最后一节晚课结束,同学们收拾东西回家。 宁寒不紧不慢,几乎人都走光了,他才开始收拾东西。 腿还是有些疼,好像脚腕还有些扭伤了,他看了看幸好没肿起来。 他尽量不用那条腿使劲,背着包出了教室门。 快到了校门口的时候,脚踝突然一抽地疼。 叮铃铃—— 后面一阵自行车铃声。 宁寒下意识就要躲,动作一快,脚步趔趄,被后面的人一下子扯住胳膊扶着。 “谢.....”他刚要说,扭头就看见沈之熠背着包一手捏着车把手,一手攥着他胳膊,车子停在他旁边。 “你怎么还没走?” 宁寒是班里最后一个走的,沈之熠一放学就收拾了东西,他以为他早就走了。 沈之熠手掌松开他,措辞道:“今晚月色很好,我就骑车在操场溜了一圈。” 宁寒说:“你骑着自行车在操场溜达?” “是啊,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 要想溜达干嘛不在路上,还非要不回家在操场上?宁寒不太理解,但也没再说些什么。 他抬手略显僵硬地挥了挥手,说:“那你早点回家,再见。” 沈之熠看了看他的脚,大老远就看见他一个人在前面慢悠悠地走着。 “那个,我今天不回家住,你要上来吗?我载你。”沈之熠道。 “啊?”宁寒没反应过来。 沈之熠以为他不愿意坐,不由地热脸贴冷屁股的感觉。 “上不上来啊?放心,免费搭乘,不收你钱的。” 宁寒看了看他的后座,有些犹豫似的。 “上不上?不上我可走了啊。”沈之熠一脚蹬上车踏就假意要走。 宁寒思考几秒,喊住他,“哎,等......等一下。” 他脚腕疼,估计是扭到筋了,这到家还要十几分钟,步行回去估计明天脚会疼。 沈之熠没半秒就刹了闸,他车子后退了几步,看着他道:“那上来吧。” 宁寒坐了上去,还不忘道谢:“麻烦你了。” “麻烦什么,顺路的事。” 沈之熠脚一蹬,车子就冲了出去。 宁寒还没反应过来,身子没稳向后仰去,手下意识向前抓住了他衣服。 “不,不好意思啊。”宁寒连忙松手,然后抓住了自己的书包肩带。 “坐稳点,前面有减速带。”沈之熠捏着把手刹了点闸,速度慢了点,回头看了看,忍不住道:“哎,你往前再坐一点啊,你看你整个屁股都要掉下去了,这样坐尾巴骨不咯的慌啊?” 宁寒脸没由来地一烧。 他挪了挪屁股。 到了家,两人各自回了房间。 沈之熠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给张姨发了一条消息:阿姨,我今天不回家了,别准备夜宵了,要是我妈问起你就说我今天去同学家住了。 第十七章 能载我一程吗? 第二天,早上。 宁寒一觉差点睡过了,闹铃坏了。 他一骨碌立马翻身起了床。 心想,姥姥怎么也不叫他起床。 他快速洗漱完后下了楼,姥姥没在客厅,也没在厨房,桌子上放着二十块钱。 他想起来了,姥姥好像和他说过今天一早要带大毛去打疫苗,让他去外面买着吃。 宁寒看了看墙上的钟,糟糕!快迟到了,他一把抓起纸币塞进口袋,背着书包就往外跑。 刚冲出门就看见沈之熠正在院里弯腰开锁推车。 闻声,沈之熠回头。 宁寒看他慢悠悠地开了锁,然后推着自行车往院外走去。 他都不急的吗? 宁寒觉得沈之熠那股子定如老僧的气质都影响他了。 他也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 宁寒看着那自行车。 心想,两个轮子的比两条腿跑得快些吧。 出了院门,沈之熠把书包往背上一甩,然后潇洒上车。 宁寒犹豫地想叫住他。 沈之熠两条大长腿往车踏上一踩。 他要走了。 宁寒在他身后喊住了他:“等等。” 沈之熠即将发力的脚停了下来,腿伸着放在地上。 宁寒纠结地揪着书包肩带,来到他身边,“那个,你能载我一起去学校吗?” 沈之熠挑了挑眉。 “我起晚了,走路去会迟到。”他解释道。 宁寒见他不答,心里的希望一点点空落下去。 谁知下一秒,沈之熠手指一勾把书包取了下来,然后一把丢给了宁寒,宁寒下意识抱了个满怀,眼里闪现疑问。 “帮我拿书包。” 宁寒一时间没动。 沈之熠轻“啧”了一声:“干愣着干嘛?还不上来,再磨磨唧唧的就真要迟到了。” 宁寒连忙坐了上去。 沈之熠一路疾驰,车子像条鱼儿似的穿过早班的车流,晨间的风把少年人的发丝吹得往后扬去,露出干净光洁的额头。 到了校门口的时候,正是学生们集中来的时候,不算太迟。 沈之熠减了速,脚步一刹闸稳步停在校门口的人行道边上。 “好快啊。”宁寒下了车,鼻尖都是微凉的,一路上他要不是紧紧抓着车座子的一角都要被甩飞了。 “要是你坐稳点,我还能更快。”沈之熠小声嘟囔一句,他怕宁寒摔下去还没骑到最快呢。 “你说什么?”宁寒没听清楚。 “没什么,你在这等着吧。”他把车子递给宁寒。 “你去哪啊?”宁寒握着车把问他。 沈之熠走了几步扭头,“不吃饭啊?” “哦。” 沈之熠去买了点早餐。 早餐摊前。 “老板,我要两杯豆浆,一杯加糖,一杯原味。” “再要四个包子,嗯,要两个牛肉包,两个素包。” “给,趁热吃。”他把热腾腾的早餐递给宁寒,宁寒也不先吃包子,而是先咬开吸管喝了口甜豆浆。 沈之熠咬了一大口包子,这包子味道不咋地,觉得远不及宁寒那天给他的包子好吃,没香味皮也不软乎。 他勉强吃着,余光看着宁寒。 是不合胃口?他怎么不吃? 到了车棚边,宁寒依旧低头吸着豆浆,包子还是拎着一口没动。 沈之熠一边停车,一边提醒道:“你的是青菜鲜菇馅的。” 闻言宁寒眉头舒展一点,然后拿起冒着热气的包子咬了一口,确实不是肉馅的,然后就捧着包子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吃一口包子喝一口豆浆。 沈之熠看他那样莫名觉得这人还真和他小时候养的咕噜噜很像。 宁愿饿肚子也不吃不喜欢的食物。 人流往教学楼涌去,宁寒在踏进教室前吃完最后一口包子,把空的豆浆杯和袋子丢进垃圾桶里。 一中午,才上了两节课,沈之熠都跑了好几次厕所了。 高贺洋从前排绕过来坐在前面同学的位置上,原本是没人和他说话憋得太难受了,就来找沈之熠说会话,结果就看见沈之熠一下课就趴在桌子上,无精打采的。 宁寒当然也注意到了。 高贺洋问:“熠哥,你这是被妖怪吸干精血了吗?看你这小脸白的。” 沈之熠闷声一句“滚”,肚子里翻云覆雨的难受。 高贺洋也不开玩笑了,认真道:“不过,熠哥你脸色看着确实怪吓人的,是生病了吗?” 他抬手摸了摸他的头,“这也不烫啊?” 沈之熠捂着肚子道:“我估计是吃坏肚子了。” “啊?你早上吃什么了?”高贺洋问。 “两个肉包,一杯豆浆。” 高贺洋警惕地又问:“熠哥,你在哪家买的包子?” “就学校外边歪脖子树旁边的那家。” 高贺洋哈哈笑了起来。 沈之熠抬头瞪他一眼,“笑什么?” 高贺洋道:“哎呦,熠哥看来你不经常在学校外边买东西吃啊。” 一旁的宁寒突然出声:“怎么了吗?” 高贺洋解释道:“你别看咱们学校外边好吃的不少,那也是分美食好坏榜的。” “还有这榜?我怎么不知道。”沈之熠道。 高贺洋一脸羡慕道:“你这大少爷家里营养师都能请好几个,哪用得着上外边吃啊,每次咱们打完球去外边吃都是我提前选好的店,当然不会吃坏肚子了。” 沈之熠没反驳,道:“给我讲讲这么个排榜法,我好避雷。” 高贺洋资深吃货达人上线。 “入这美食好榜就是一些经济实惠又好吃干净的食物,首当其冲的就是咱们学校东门那家麻辣烫,老板人很实在,每次给的量很足卫生也很干净,还有啊。” 沈之熠忍不住打断他道:“那不是你二舅家的店吗?不准打感情牌。” 高贺洋笑了笑,不再吹嘘他亲舅了,接着道:“那就讲讲美食排行榜第二,街西的那家烤肉店,味道好还有就是......” 沈之熠抬手弹了高贺洋一个很响亮的脑瓜镚子,高贺洋“哎哟”地疼叫着。 他立即拆穿道:“那是你四姑的店,你以前每次带我们都去给你姑冲业绩,别以为我不知道啊,不准再打亲友牌了,直接给我说黑榜排名。” 高贺洋揉了揉脑门,然后一脸同情加怜惜地望着他。 宁寒看他这反应,于是带着预备答案问:“该不会就是歪脖子树旁那家店吧?” 高贺洋冲他猛地一点头。 宁寒:“......”他这运气也是绝了。 沈之熠直接“艹”了一声。 真是倒霉到家了。 他原本就是想着那时候宁寒给的那个包子才买的肉包,结果味道难吃也就算了,现在还吃坏了肚子。 “那怎么宁寒没事啊?他也吃了的。”沈之熠忍不住问。 宁寒没有任何不适的反应,可他们确实吃的是一家的啊。 高贺洋道:“其实那家主要就是肉包用的食料不太干净,其余的也就是味道不太好。” 想到这,高贺洋看着面前两人,眯着眼睛询问道:“熠哥,我今天在校门好像看见宁寒是从你自行车后座下来的,你们是一路来的吗?” 沈之熠还没搬到长宁街,也就是有时候会去住,高贺洋是知道沈之熠每次回家几乎都是司机接送的,可是宁寒是不知道的。 他昨天是和高贺洋一起出的教室,他家司机就在校门口等着,高贺洋也看见了,不过最后他没上车而是让司机先回去了。 要是高贺洋说你昨天不是司机接的吗? 沈之熠的自行车这段时间都是锁在学校车棚的。 果然下一秒,高贺洋就想到什么突然就要喊出来,沈之熠一把捂住了他嘴。 高贺洋脸都被他手掌捂出一坨肉了。 他一把扒开沈之熠的手,立马说出自己的猜想。 沈之熠觉得自己要暴露了。 结果高贺洋说:“我知道了,你们是半路遇见的是不是?宁寒同学快迟到了,就搭上了班长的顺风车,对不对?” 沈之熠都要翻白眼了,上课铃响了起来,他推了一下高贺洋的脑瓜子,“回去上课去,天天瞎琢磨。” 高贺洋临走顺走了沈之熠的数学作业,然后屁颠屁颠地回到了前排去。 第十八章 带早饭 又一节课过去,这节课是英语课,沈之熠半死不活地趴在桌子上,精神堪称萎靡,下巴抵着手臂无聊地写着化学卷子。 英语老师是叫余甄,穿着合身的小香风套裙,卷着半长的棕色头发。 她讲着课喜欢从讲台上下来转转。 一方面是因为今天的英语课排在了第三节课,以往英语课都是前两节的,同学们容易在这时候犯困,另一方面就是有个别同学总是仗着自己英语成绩底子好就在她的课上不认真听课,写其他科目的作业。 余老师转到中间排的时候,一阵哗啦啦的翻书声音,大家都纷纷把其他科目的作业收起来,把压在最下面的英语课本拿出来。 余甄见怪不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眼见老师就要过来了,宁寒犹豫了一下还是拿手指轻轻戳了戳沈之熠的胳膊,但沈之熠只是胳膊动了动,然后继续没精神地趴在桌子上手里还继续验算着化学公式。 宁寒又戳了戳他。 可沈之熠还没接受到同桌的好意提醒。 余老师端着书本朝着他们这排走来,宁寒干脆掩面轻声咳嗽一声。 “咳咳。” 沈之熠眼睛盯着化学卷子上题目,眼睛没看过去,也没抬头。 宁寒见老师注意到沈之熠了,那双犀利的眼睛正盯着他。 “咳咳。” 沈之熠动动嘴唇,关心地问了句:“宁寒,你嗓子不舒服啊?” “......”宁寒恨铁不成钢。 余甄来到他身边,把书背在身后,微微弯腰盯着沈之熠写题目。 同学们纷纷朝着这边看来,宁寒屏着气,轻轻在桌子下面踢了沈之熠一下。 “能水解的阳离子跟能水解的阴离子——”余甄念着沈之熠刚写下的这句话。 没读完,沈之熠一个激灵立马从桌子上直身起来,扭脸就看见余甄正好整以暇地背着手看着他。 “余,余老师。” 余甄干脆直接拿起他桌子上的化学试卷看了看,继续接着读下半句:“——在水溶中不能大量共存。” 试卷正反面大致看了一眼,片刻后高二化学组长的正妻余甄女士给出中肯评价:“答的不错,能得满分。” “不过,沈同学,英语课和化学也是不能在一节课上同时共存的哦。” 余老师话音一落,班里的同学从满脸的对沈之熠的自求多福,变成了哄堂大笑。 余甄把试卷放回了沈之熠的桌子上,然后很优雅地走回了讲台,说:“班长,你下课来我办公室一趟。” 沈之熠抬手托着脸颊,烦躁地抓了抓耳边的头发。 他身体往宁寒那边靠了靠,低语道:“宁寒,你怎么也不提醒我一下啊?” 宁寒手指甲扣了扣英语课本书角,看着他无辜地道:“我提醒你好几次了。” 沈之熠这才后知后觉宁寒的提示。 他下课去了办公室,他班主任钱娇也在,王自健的主任办公室刚搬到三楼就挨着教师办公室,有时候去串门。 因为肚子疼,课结果上的乱七八糟的,这下好了,还被三方轮番轰炸,耳朵都要生茧子了。 一天美好的心情都没了。 最后放学的时候,沈之熠都蔫巴巴的,收拾着书包,他现在只想睡觉,想软软的大床。 宁寒看他无精打采的,就问:“你还好吧。” 沈之熠直接道:“不好,很不好。” 宁寒说:“以后你别在外边买早饭吃了。” “好。”沈之熠想他就是饿死也不吃了。 宁寒抿了抿嘴,手指头来回绕着书包肩带,语气顿道:“你要是不嫌弃,以后我给你带早饭,姥姥早上有时候会做多,我也吃不完。” 沈之熠闻言停住了拉拉链的动作。 宁寒觉得自己有些自作主张了,刚要撤回自己说出的话。 沈之熠眼里突然像是发了光似的,扭头看着宁寒,“真的?” “嗯,真的。”宁寒被他这宛如回光返照的样子震惊了。 沈之熠笑了笑。 “那行,我可以点餐吗?” “啊?”宁寒没理解。 “是不可以吗?”沈之熠略显失望,以为不可以,“我是不是要求太过分了?” 他语气真挚道:“我就是想吃贺奶奶做的包子。” “包子?” “嗯,就是你之前不想吃给了我的那个包子。”沈之熠眼睛亮亮地道。 宁寒想了想,原来是想吃姥姥的拿手包子啊。 他眉眼弯弯道:“行啊,我知道了,回家我让姥姥调馅。” 沈之熠开心地“嗯”了一声,然后一把搂住了宁寒的脖子和他脑袋贴着脑袋。 宁寒猝不及防地被他臂弯揽住,有些没反应过来。 “那明天我想吃四个,可以吗?”沈之熠开心道。 宁寒还没被人这样亲密地搂着过,也就姥姥抱过他,被人这样毫无预兆地揽着,他第一时间感觉的不是自然而然,而是觉得有些手足无措。 宁寒不知所措的同时,心里还涌现渐渐的暖意。 “可以,明天我带给你。”宁寒也笑了笑。 他平常并不太喜欢笑,脸上的表情也不多,这一笑宛如波澜不惊的湖水被飘落的一片叶子惊起微波,笑意不明显甚至说很浅,但却是发自内心的。 沈之熠和他对视了一眼,然后放开了。 沉默几秒。 沈之熠道:“哦对了,我不能白吃你的,我给你伙食费吧。” 宁寒摇头,“不用了,要不了几个钱的。” 沈之熠想了想,说:“那好吧,但我肯定也不能白吃你的,你平常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给我讲就好了。” 宁寒点了点头。 沈之熠站起来背起书包,对他道:“那同桌,明天见。” “嗯,明天见。” 沈之熠出了教室门,宁寒也打算回家了。 他刚起身,教室门口突然冒出一个头,沈之熠折回来冲着他喊道:“明天别忘啊,我可等着你的包子啊。” 宁寒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对门口那扒着门框的人道:“知道了,不会忘的。” “好,那我真走了。” 宁寒朝他挥手告别。 回了家,宁寒道:“姥姥,明天早上我先想吃你包的包子。” 贺美华摸了摸外孙的头,笑着应道:“好,寒寒还想吃什么啊?” “没了,明天就吃包子。”宁寒放开贺美华的胳膊,“姥姥,我帮你穿线吧。” 贺美华把手里的针线递给他,宁寒很快就穿上了。 “姥姥看来是老了,眼睛也不中用了。” “哪有,姥姥才不老,在我眼里姥姥就是最好的。” 贺美华高兴地亲了亲他的脸,笑眯眼道:“寒寒最会哄姥姥开心了。” 宁寒握着姥姥布满褶皱的手,枕着她膝头道:“姥姥要一辈子都陪着我呢。” 贺美华:“姥姥会一直陪着你的。” 宁寒喝了一杯姥姥准备的热牛奶,然后拿起书包,“姥姥,那我上楼写作业去了。” “好,去吧。”贺美华又提醒道:“寒寒啊,晚上别睡太晚了,既要学习也要休息好啊。” 宁寒回了一声:“知道了姥姥,您也早点休息吧。” 沈之熠回了家,轻轻哼着调子。 张姨给他端了一杯牛奶,“小熠今天怎么这么高兴啊?” 沈之熠接过牛奶几口喝完,然后抓起书包,“阿姨,明天早上你不用给我做饭了,我去学校吃。” 张姨问道:“去吃学校食堂吗?” 他道:“不是,我同学给我带。”语气里带着少有的期待。 “哎哟,这感情好,什么同学啊?” 沈之熠停在楼梯台阶扭头笑道:“我同桌。” 第十七章 搬到长宁街 沈之熠有时候会中午去长宁街那里休息,两个人还会在开门的时候遇见。 沈之熠会问问他腿好点没,宁寒则问他肩膀的淤青消下去没。 然后,到了学校又从邻居变成了同桌。 那几天沈之熠一连好几天早上都吃到了热气腾腾的大包子,很香很鲜,唤起了他一整天的味蕾。 看来贺奶奶早上还是喜欢做包子的,只不过宁寒不太喜欢吃,每次都是喝着一杯豆浆,再吃两个玉米烧麦。 沈之熠觉得他吃还是太少,吃的不多还挑食,怪不得人这么瘦。 “宁寒,包子呢?”沈之熠张开手掌冲着宁寒。 宁寒拉开书包,拿出还热的包子。 “你怎么还专门用保温袋子装啊?”沈之熠看见了宁寒书包里的一个严丝合缝的包装袋。 “我怕带到学校就凉了,凉了也不好吃。” 沈之熠笑了笑,“有心了,你真好。” “姥姥,明天还想吃包子。”宁寒晚上回家,对贺美华道。 贺美华慈祥一笑,“好,宝儿,想吃什么就说姥姥给做。” 第二天,某个姓沈的又有口福了。 第三天,宁寒把包子偷偷塞进书包,开开心心地去了学校。 第四天,早餐不是包子了。 “姥姥,今天怎么不做包子了?”宁寒吃早饭的时候问。 姥姥端着鸡蛋饼,说:“寒寒啊,一连几天都是包子姥姥怕你吃腻了,给你换了鸡蛋饼。” 也不知道那人喜不喜欢吃,他打包了点鸡蛋饼放书包里。 早晨,教室里已经有人在背书。 宁寒背着书包,看见教室外的走廊上的沈之熠,他正在背书。 宁寒走过去,喊了他一声:“沈之熠。” 沈之熠回头一看是宁寒,把书放在阶台上,然后一脸兴奋地朝他走去。 “你怎么今天来的这么晚啊?饭都要凉了。” 宁寒准备告诉他今天没包子吃了,谁知沈之熠把他书包一下子取下来然后拿进了教室。 宁寒心想这是饿极了吧,都抢包了。 他跟着进教室。 沈之熠捧着一个饭盒出来了。 “宁寒,先别进教室,我给你带了点东西。” “带的什么东西啊?” “噔噔——”沈之熠打开饭盒,里面是荤素搭配的营养餐。 宁寒看着饭盒里颜色搭配,营养均衡的菜肴,先是一愣,遂问道:“这什么?” 沈之熠塞给他,“这是我让家里阿姨做的营养餐,给你吃。” 宁寒推着餐盒拒绝道:“我早上吃过了。” 沈之熠:“没关系,吃过了也能再吃点,更何况你每次早上吃得都不多,你看你瘦得像个小鸡仔似的,不好好吃饭还挑食,我一个胳膊都能拎起来你。” 高贺洋这时候突然从教室里冒出半截头,“拎起来谁?熠哥你要和人打架吗?” 沈之熠扭头道:“和你打行不行啊?” 高贺洋脑袋立马缩了回去,“别,我还是回去背蜀道难吧。” 宁寒看了看手里捧着的餐盒,说:“不好意思啊,姥姥她今天没做包子,我就没给你带,只带了点鸡蛋饼在书包里。” 沈之熠笑了笑,摆手道:“没事,一连几天吃包子也会腻,我想换换口味也行。” 宁寒:“那我去给你拿。” “还是我去吧,饭都凉了要,你先吃,你背什么书啊?我顺便给你带出来,就在外边边吃边背吧。” “好吧,那你把我桌子上那本英语笔记拿出来吧。” “嗯,我的书在那个阶台上面放着,你把餐盒放那上面吃吧。” “好。” 走廊上。 沈之熠一手拿着鸡蛋饼大口吃,一边看着书。 宁寒站在他旁边,一边吃着餐盒里的饭,一边翻看着手边的书。 之后几天,沈之熠一如既往地给他带营养餐,宁寒让他还是别带了,他说就当是换姥姥做的早餐了。 就这样,两个人的早饭被对方就这样承包了。 宁寒每天早上除了被姥姥监督吃饭,不吃完不准走,到了学校还再补充一顿,一中午不带饿的。 白凌云还是派给专门的司机接送沈之熠上下学,沈之熠不太情愿,他还是喜欢骑着自己的自行车。 这天,沈之熠下了晚课,刚进客厅,低头换鞋的时候看见了两双皮鞋摆在门口。 张阿姨从厨房里出来。 沈之熠换好拖鞋,随口问了句:“阿姨,今天晚上吃什么?” 还没等张姨说话,楼上下来一个陌生男人的身影,很年轻。 沈之熠看见这个不认识的人出现在他家,问道:“张姨,他谁啊?” 那人来到客厅。 “你好,我叫岑雨,是沈总的助理,沈总今天酒局喝多了,我送他回来。” 沈之熠脸色很不好。 那人说完就离开了。 沈泽明这是玩上男人了吗? 还往家里带!幸亏这时候他妈不在家。 “张姨,以后阿猫阿狗的别往家里放。”说完,沈之熠抬步上了楼。 父母虚假的婚姻,互不干涉,他好像就是个夹在中间的唯一联系的物件似的。 他在房间里写着作业,院门外的车声传来,他母亲回来了。 接着又过了不久,他有些口渴打算去倒杯水,开门听到了些争吵,也听到了沈泽明的声音。 吵得很激烈,沈之熠听出来了,原来是沈泽明夜会小鲜肉被人拍到了。 这下好了,模范夫妻人设彻底塌了。 沈之熠听了几句,心烦意乱的,也不渴了,转身回了房间。 晚间,沈之熠躺在床上呆看着窗外的月光,有些失眠。 第二天,他下楼的时候,阿姨已经准备好了早餐。 餐厅里坐着白凌云。 沈之熠踩着拖鞋走了过去,拿起吐司面包咬了两口。 这几天白凌云很忙,沈之熠每天也很少见到她。 白凌云出声道:“之熠,学校快要月考了吧?” 沈之熠“嗯”了一声。 “你成绩一直很稳定,以后你是想考国内学校还是国外的?” 沈之熠:“到时候看看。” “要是想报国外大学,雅思托福平常匀点时间看看。” “知道了。” 白凌云轻轻叹了口气:“还是你让我省心些。” 沈之熠停下吃饭,然后抬头道:“妈,我打算搬出去住段时间。” 白凌云停下喝粥,“为什么?” 沈之熠说:“家离学校太远了,我租了一间屋子离我学校就两条街的距离,中午也能好好休息一下,来回也方便,就不用司机接送了,我自己骑车就行了。” “你是觉得妈妈给你派司机让你不满意了?” “是。” 白凌云沉默片刻,说了句好,然后回了屋。 沈之熠也没想到他母亲这么快就同意了。 这天周末,沈之熠打算搬过去。 他父母现在还没离婚,如今白凌云和沈泽明的关系又闹得很僵,在家低头不见抬头的,吵架也是迟早的事情。 他也不会劝架,还是耳根子清净些好。 一辆车沿着道路驶进长宁街,停靠在巷口。 沈之熠下了车,拉开后备箱。 “赵叔,你不用下来了,我自己搬进去就行了。” 他就一个行李箱,东西也不多。 小院里的栀子花开得正盛,飘散出淡淡花香。 贺美华喜欢吃葡萄,宁寒姥爷就在院子里搭了一个葡萄架,现在还挂着几串青紫的葡萄。 大毛听到门口有人,吠叫了两声。 葡萄藤下,宁寒趴在石桌上写作业,贺美华膝头放着一个蒲箕,里面各式各样的布料和线团,正戴着老花镜修补手上的一件衣服。 “大毛,叫什么呢?”宁寒的解题思路被大毛一叫给打乱了,不由地用笔轻敲了一下狗头。 贺美华望向门口。 门外的人腿边立着个行李箱。 贺美华笑了笑,道:“原来是小沈来了啊。” 沈之熠挥手和她打招呼,“贺奶奶好。” 贺美华问:“小沈这是准备搬过来住了吗?” “嗯。” “好啊,寒寒啊,你去帮小沈提些东西上去。” 宁寒准备起身。 沈之熠已经提着行李箱进了门,说:“不用了,我东西不多,自己来就行了。” 贺美华说:“那行,小沈你先把东西放上去,马上下来吃葡萄啊。” “嗯。” 沈之熠上楼把东西放好后,然后下了楼。 宁寒已经把被他放的都是书的石桌都收拾干净了,上面只放了一碗洗过的水灵灵的葡萄。 宁寒没坐在桌子边,而是蹲在地上和大毛玩,他一伸手,大毛就十分赏脸地伸出爪子和他握手。 “大毛,伸手。” “真乖。” “那只手。” “你真棒,好狗狗。” “来,奖励你吃鸡肉干。” “小沈下来了啊,过来坐。”贺美华摆手让他过来坐。 沈之熠朝着葡萄藤架走去,然后坐到石凳上。 贺美华指着桌子上的葡萄道:“小沈,别客气,吃就自己拿啊。” “嗯好,谢谢贺奶奶。” 贺美华慈祥一笑,“这孩子,谢啥,当自己家就好了。” 沈之熠捏起颗葡萄塞进嘴里,很甜,汁水很足。 宁寒揉着狗毛,扭头冲着姥姥高兴道:“姥姥,你看大毛很喜欢吃我做的鸡肉干呢。” 贺美华莞尔,“这狗就喜欢吃肉,其实挑食的很呢。” 宁寒道:“没关系,吃肉能长大。” “大毛都十二岁了,还长大呢?” 宁寒知道狗的寿命最长也就几十年,现在大毛处于老年了。 沈之熠望着狗,略显惊讶道:“这狗都这么大了?” 宁寒说:“嗯,大毛是姥姥很早就养的了。” “那这狗不就是陪你一起长大的了。” “算是吧,不过以前我也就寒暑假能来陪大毛玩。”宁寒给大毛又递了一块鸡肉干。 每天都和宁寒坐同桌,沈之熠都觉得自己要忘了他是转校生了,明明才转来不到一个月,总感觉好像过了好久似的。 沈之熠看着大毛乖巧的样子,说:“我之前也养过狗的。” 宁寒回头问他:“那它几岁了?” 沈之熠塞了颗葡萄进嘴,咽了下去才道:“它很小就死了,是病死的。” 宁寒觉得自己可能是问多了。 他转过头,拍了拍大毛的屁股,“大毛,去和他玩会。” 大毛摇着尾巴站了起来,然后来到沈之熠的腿边蹭了蹭他的膝盖。 沈之熠揉了揉大毛的头,“它好乖。” 宁寒坐在他对面的石凳上,说:“大毛很有灵性的。” “它耳朵后面怎么有块这么长的疤啊?”沈之熠揪着狗耳朵,把毛耳朵展开放在手里观察。 宁寒道:“大毛小时候救过人,被其他狗围攻咬伤的。” 沈之熠看着那秃了一块毛的后耳朵,还有被缝合的疤痕,可见当初这耳朵应该被撕扯地很厉害。 “什么时候的事啊?” “很久以前了,应该是大毛还三岁的时候,我带它去公园溜达被别的狗咬伤的。” 很久以前,公园,别的狗咬伤的,还是耳朵这里。 沈之熠脑海里闪现些回忆。 他当即立马问道:“是不是救了一个小男孩才被咬伤的啊?” 宁寒那时候也小,他仔细回忆着。 沈之熠眼睛炯炯有神地望着他,又问了一遍:“是不是啊?” “我想想,好像是的。” 沈之熠突然一下子站了起来。 宁寒被他这反应吓一跳,“怎么了吗?” 怎么了,当然是找到救命恩人和恩狗了啊。 沈之熠旋即又蹲下来,什么也没说对着大毛的脑袋就是一顿亲。 一旁的宁寒看着他宛如看傻子。 沈之熠对着狗一顿输出后,然后抬头隔着葡萄盘子看着宁寒,不知道为什么宁寒觉得有些想跑。 下一秒,沈之熠就要朝着他扑过去。 宁寒一起身,往后退,“你干嘛啊?” 沈之熠喜笑颜开地来到他身边,一下子抱了他一下,然后掐着他胳膊道:“那个男孩就是我啊。” 宁寒看着眼前这笑得嘴角飞到耳朵根的人,反复确认。 其实宁寒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那时候正是暑假,他来姥姥这里小住,带大毛去公园玩,结果遇见一个男孩被一群流浪狗围着。 那小男孩穿的好看,像个矜贵的小王子似的,就是被狗吓得坐在地上哭得稀里哗啦。 宁寒也怕这么多的狗,不过幸亏大毛在身边。 他一声令下,“大毛,去。” 那些流浪狗体型都比大毛小,也就仗在狗多势众,大毛一冲过来就把那些狗给吓跑了。 宁寒来到那男孩身边把他拉了起来,一身干净的衣服都滚脏了,像个落魄的小少爷。 小宁寒:“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啊?” 小男孩抱着膝头,泪痕都没消下去,“我离家出走了。” 小宁寒:“为什么啊?” 小男孩:“我爸爸妈妈都不爱我,只让司机叔叔给我开家长会。” 小宁寒从兜里摸出两颗大白兔奶糖递给他,“我爸爸妈妈也好像不太喜欢我,不过没关系,我请你吃糖,姥姥说吃甜的就会开心。” 小男孩伸出脏兮兮的手接过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确实很甜,哭了太久嘴里都是苦的,甜奶的味道在舌尖化开。 小宁寒:“你还记得自己家在哪里吗?” 小男孩:“我不知道,我不认识路,好像离这里很远,我是从幼儿园里偷偷跑出来的,不知道家在哪?” 小宁寒:“那你知道家里人的联系方式吗?” 小男孩把口袋里的电话手表拿出来,“我知道,但我不想给他们打电话,反正他们也不喜欢我,都不要我。” 小宁寒还是第一次见这稀奇的玩意,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手里的东西问道:“这是什么啊?可以打电话吗?” 小男孩看他一脸好奇,就和他说:“这个东西叫电话手表,可以打电话。” 小宁寒“哇”了一声,“好神奇啊。” 小男孩看他一脸崇拜的样子,顿时也不难过了,反而像个小大人似的介绍着电话手表的用途。 小宁寒没见过这东西,他家里只有老式的座机电话,他每次和姥姥通话都觉得姥姥就是豌豆公主会住在电话听筒里,他一说话姥姥就会听到。 不过每次他被继父打的很疼的时候,他就很傻的直接偷偷拿起电话听筒给姥姥诉苦,但姥姥不理他,也不和他说话。 看着小宁寒的一脸好奇,小男孩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玩。 “这怎么不亮啊?” 小男孩道:“我关机了,要不然他们就会知道我在哪了,我不想他们找到我。” 小宁寒点了点头,小手捏着电话手表的表带往耳朵上放。 小男孩看了看他那天真的模样,然后问道:“想开机看看吗?” 小宁寒摇了摇头:“不想,开机了你就会被他们抓回去的。” 小男孩:“没关系,我就开一会儿,你看了之后就再关上就好了。” 小宁寒:“真的可以吗?” 小男孩:“可以,给我,我给你开机。” 小宁寒捧着小脸认真看着。 “哇,真的亮了啊,这个是干什么的?” 小男孩给他演示里面的功能。 “这是电话本,里面有联系人。” “这个呢?” “这是工具箱。” “那这个呢?” “可以拍照。” 小宁寒:“我从小到大还没拍过照呢,我能拍一个照片看看吗?” 小男孩:“当然可以。” 小宁寒很兴奋。 小男孩:“你想拍什么啊?” 小宁寒就大毛一个朋友,他起身搂着大毛道:“我想和我家狗狗拍一张,可以吗?” 小男孩:“那你们站在一起,我给你拍。” 小宁寒像是到专业的照相馆拍照似的,拍了拍自己屁股上坐上的灰尘,理了理自己鹅黄色短袖的衣领,还把大毛身上的毛理顺了些,然后站在公园的一棵梧桐树下和大毛拍了一张照片。 “拍好了啊。” 小宁寒高兴地就要跑过去看,结果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狗叫声。 刚才那群流浪狗折而复返,还带了几只大狗,正气势汹汹地朝着他们扑来。 “大毛,快跑。” 小男孩愣在原地,腿脚麻木,小宁寒一把拉着他往假山上跑。 他们躲在假山后面。 那群疯狗吠叫着就要发现他们,大毛一下子冲了出来和那群流浪狗撕咬在一起。 大毛耳朵被咬坏了,流了一脑袋的血。 最后是公园安保闻声赶来然后赶走了流浪狗。 小男孩就是小时候的沈之熠。 电话手表开机后,他父母很快就定位到了他的位置,然后接走了他。 因为他被狗吓得厉害,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 原本以为被狗围攻的沈之熠会厌恶狗,但白凌云也没想到,他还会偷偷养了一条狗。 白凌云很大程度上反对沈之熠养狗,把咕噜噜送走也是因为怕狗伤害他。 第十八章 他还挺好看 周一早晨。 宁寒准备去洗漱,一开门就看见倚靠在对面门框的沈之熠,他差点吓了一跳。 沈之熠见他出来,摆着手,露出一口皓齿:“早上好啊。” 宁寒看了他一眼,回道了句:“早上好。” 他进了卫生间准备上厕所,结果沈之熠跟着他进来了。 “你进来干嘛?”宁寒诧异道。 沈之熠挤了牙膏,握着牙刷开始刷牙,一嘴的白色泡沫,自然而然道::“我进来刷牙啊。” 宁寒只好先不上厕所了,也站在洗手池前面挤了点牙膏刷牙。 沈之熠一边刷,一边看着身边的人,“宁寒,你看咱俩的牙杯是同款。” 宁寒看了一眼,确实是的,他之前还没注意到。 “嗯。”他满嘴泡沫,一些沾在嘴角。 沈之熠看着镜子里刷牙的人,闻到淡淡的草莓牙膏味。 他很快就刷好了,放下牙刷,掬了捧清水洗了洗脸,宁寒以为他要出去了,结果就看见这人站在马桶前面就要拉下裤子。 卫生间不大,还装着一面镜子,宁寒一抬头就看见镜子里的人侧着身子正要解手。 他突然喊了一声:“你干嘛呢?” 沈之熠扶着自己的小兄弟,还没撒出来差点被他这一嗓子给吓倒流了。 他不明所以地扭头:“啊,我上厕所啊,怎么了嘛?” 还怎么了嘛?没看见这卫生间里还有人啊。 宁寒尽量低着头继续机械地刷牙不去看镜子里的人,“你,你没看见我还在这呢?” 沈之熠更加不解了,他一边继续,一边毫不在意地道:“我知道啊,可我憋不住了。” 一股哗啦啦的声音。 沈之熠盯着马桶,突然恍然大悟,然后上完快速提上裤子,来到宁寒身边道:“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觉得没我尿的时间长心里不平衡了?没关系的,这怕啥,又不是什么大问题,正常就行了。” 说完他还安慰地拍了拍宁寒的肩头。 宁寒:“……”不平衡个鬼啊。 吃完早饭,宁寒准备出门,101路公交车在巷子口会停,直接坐两站就是学校了,不过就是还要等车,他平常都是步行去上学的。 出了巷子口,就看见对面的一棵高大梧桐树下站着一个人,正一边推着车一边咬着鸡蛋灌饼。 沈之熠洗漱完后就下楼了,宁寒晚点才下来,以为会看见他坐在餐桌边吃饭,结果没见人。 原来是到对面买鸡蛋灌饼吃去了。 宁寒隔着街道看了他一眼然后准备走,沈之熠好像是察觉他的目光似的看了过来,摆着手对他喊:“宁寒,这边。” 宁寒转身看去,就看见沈之熠叼着鸡蛋灌饼推着车子快速越过车流来到他这边。 轻松越过几辆车,沈之熠小跑推着车离他越来越近。 “你跑着这么快干嘛?没看见路上有车啊。”宁寒对他道。 沈之熠单手握着车头中央,跑的太快,头发都吹乱了,他道:“我又不会被撞的。” 宁寒看他手里捏着的饼,没好气地说:“怎么?不喜欢我姥姥做的饭了?” 沈之熠连忙摇了摇头,极力否认:“才不是,我就是,就是……” 宁寒抬眼看他问道:“就是什么?” 他道:“就是不太好意思吃了,天天蹭饭也不太好啊。” 宁寒没说话,心想姥姥才不是小气的人呢,他看着沈之熠只咬了一口的鸡蛋灌饼问道:“好吃吗?” “啊?”沈之熠目光看着他。 “鸡蛋灌饼好吃吗?”宁寒再问。 沈之熠摇了摇头,老实说:“其实不太好吃,面饼有些硬了,鸡蛋煎的也不香。” “哦。”宁寒视线移开。 沈之熠以为他不信,一下子把手里的饼塞到他嘴边,很诚恳道:“真的不太好吃,要不你咬一口试试?” 宁寒没反应过来,嘴边就被他咬过的饼触碰到了嘴唇。 “算了,不用了,你吃吧。”宁寒拍了拍他举着的手。 沈之熠咬了一口嚼了嚼,还是不太好吃,他一个完美抛物线把饼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你扔了干嘛?”宁寒望着那垃圾桶道。 沈之熠不以为然道:“凉了,还不好吃,我不想吃了。” 他以为宁寒会满意,结果宁寒竟然来到垃圾桶面前直接伸手又把那饼捡了出来。 这下沈之熠彻底没理解他这行为了。 “你捡它干嘛?都进垃圾桶了,好脏,别捡。”沈之熠阻止他道。 宁寒把他没吃完的饭用草稿纸包了起来,然后对上沈之熠诧异的眼神,他开口道:“放心,我不吃。” “那你捡它干嘛?” 宁寒放进书包,道:“学校门口有流浪狗,我带给狗吃的。” “好吧。”沈之熠挠了挠头。 一辆101公交车此刻驶进巷子口。 沈之熠连忙拍了拍车后座,示意宁寒上来。 宁寒习惯性地坐了上去。 公交车上没几个人,停了几秒后就开始起步行驶了。 沈之熠等着公交车一起蹬上了车踏板,一阵风地沿着非机动车道骑行着。 “宁寒,抓紧我。”沈之熠一声过后开始加速。 宁寒不由地立马揪着他衣服一角。 晨风裹挟着露珠,车子一疾驰而过,脚下的梧桐叶被带动起来。 宁寒大声问:“沈之熠,你要干嘛?” 沈之熠快速骑行着,然后高喊:“我要追公交车,看看谁跑的快!” 又一加速,自行车与大道上的公交车头并排着,宁寒不由地身子往前倾斜,鼻子撞到了他背上。 他手指揪着前面人的衣服更紧了一些。 “你骑慢点。”宁寒在他身后喊着。 沈之熠清朗地笑了笑,“哇喔,好爽,宁寒你坐稳点,我还可以更快。” 说完他又一加速,公交车被他们甩在身后,越来越远。 此刻的风不再是阻力而是骑行的加速器。 在爽朗的笑声里穿过长宁街,背后的树叶旋于半空又轻飘飘地落下。 宁寒的头发被风吹起,脸颊拂过清风,他感受着身边一切树木、事物在往后移动,而他在疾驰如燕的车上往前驶去。 宁寒慢慢地开始只用一只手抓着沈之熠腰间的衣服,另一只手大胆地往旁边伸去,风如细沙般在他指间滑走,这种自由自在的感觉真好,这种放纵自己的感觉前所未有。 他的内心第一次这么平静,又汹涌澎湃。 这么久以来,无处释放的压力尽数通过指尖宣泄到了风里,风儿一吹,一切烦恼就无影无踪了。 宁寒记得那天他很开心,这件事他也记了很久,即便之后沈之熠离开,但每次回到长宁街,看到经过的一辆辆的101公交车,他也会驻足不前努力回想当初一起追过的那辆车是不是眼前经过的这辆。 兴许就是,兴许不是。 望着即便已物是人非的景象,他脑海里的记忆却总是尤为深刻。 记忆里那个在风中带着他疾驰呼喊的人,在每一个分别不见的日子里却怎么都挥之不去,刻入骨髓般甘之如饴。 进入高二以来,不是年级主任给你灌输鸡汤,就是班主任上着课还不忘批评教育一下你未经达标的学习状态。 因此自从划分尖子班,换座调班后,班级里的同学有的该玩的还是一如既往地疯玩着,不该玩的也就收敛些性子接受知识的疯狂洗礼。 高二年级举行了考试。 今天是第一次月考出成绩的一天,各方喜忧参半。 钱娇在上语文课的时候,一节课是讲了一半试卷,又批评教育了半节课,就连讲着试卷的时候还不忘在啰嗦你两句。 “你们看看啊,看看,这古诗词不是考过很多次的吗?怎么还有人写错,下次我再看见有人在语文早自习背英语就给我站门外去。” 一脸气冲冲的暴躁女侠气势,任再怎么打瞌睡的也给吼清醒了。 好不容易挨到了中午大课间,班里的人是已经睡倒一大片了,像是一股暴风席卷了“稻田”。 下课班级寂静的很,宁寒还在坐着看书。 一个女生悄咪咪地踱步到了宁寒的身边,声音很小,她是来借数学卷子的,宁寒这次数学考试考了全班第二,还被数学老师表扬了。 “宁寒,下节课上数学课,你的数学卷子和答题卡可以都给我看看吗?答案的解析我有些看不懂,能先看看你的吗?我上课之前还你,谢谢啦。” 女生的声音很小但还是惊动了趴在旁边的沈之熠,这位趴着睡着的就是数学第一。 他稍微动了动牵动后背分明的肩胛骨,压在脸下的胳膊已经枕出了一片淡红的印记,有些麻了的手指先是僵了一会儿,又舒展弯曲了一下。 那女生一看宁寒旁边的人醒了,然后一脸内疚的表情,紧接着接过宁寒递给她的数学卷子就又动作很小地回去了。 沈之熠用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然后转过一点身子特别小声地问:“宁寒,你怎么还在看书,你不困吗?怎么不一起趴着睡会啊?” 宁寒略微看了他一眼,“我不困,不想睡。” 沈之熠看了旁边一圈的人,这时候困劲也过了,开口说:“好吧,我也不困了。”他干脆也不睡了。 一阵儿上课铃声响起,惊得班级里刚才还死气沉沉的“稻秧”就地复活了。 “哎,都醒醒啊,上课了,各自的同桌谁先醒来就先叫谁,没醒的前后桌叫一下。”数学老师走了进来。 讲台上的数学老师年过半百,头发还没有发白,不知道是不是染过,看着精神劲头十足,但还是没有感染到下面的一群瞌睡虫,有些同学还没有清醒。 他索性又喊了一嗓子,“同学们,都精神点啊,这才第三节课,马上要连堂上两节课,你们最后一节课要是又困又饿,那还不把教室当家了。”说完拿出了他夹在书里的折得工工整整的月考卷子准备讲题。 刚才借宁寒数学卷子的女生还在奋笔疾书地把宁寒答题卡上最后一道大题的解题过程抄到笔记本上,看着有些着急,笔记也记的有些潦草,在数学老师拿出卷子要讲的时候,终于抄完了,她连忙收拾宁寒的试卷和答题卡,动作太慌张就不小心碰到了桌角的没合盖的杯子。 “砰”地一声。 水杯倒在了她的书桌上,杯子里的水瞬间浸湿了桌子上的所有东西,宁寒的试卷和答题卡也没有幸免,黑色的墨水在纸面上晕染开来,活像一幅抽象画派的“水墨画”。 班级里的同学被突然的响声吓了一跳,纷纷扭头向声响处看去,此刻杯子的主人此时也是慌乱不已,连忙想要解救一下这场面,快速地抽着纸巾蘸着四处游荡的水渍,还是余事无补,无论是试卷还是笔记本都已经湿透了。 小女生注意到班级里的同学都在把目光看向自己,不由地有些难以应对这社死的场面,脸上羞红了一片。 数学老师眯着他那特有的小眼睛,也从讲台上看了过去,“后面的那位同学,到前面拿毛巾擦擦,再上课啊。”小女生立马小步跑到前面的班级卫生角拿了一个干毛巾。 她回座位经过宁寒旁边,停了几秒,脸上十分羞愧,“宁寒,对不起,不好意思啊,我不小心把你试卷弄湿了,我等下把我试卷拿给你看,麻烦你稍微等一下啊。”然后就准备回去座位上拿试卷。 宁寒还没来得及开口,沈之熠就把话已经说了出来,“杨清清,你快回去坐着吧,宁寒和我看一张卷子就行了。”然后把他面前的数学卷子往宁寒的课桌上推了推,摆在他们中间的位置上。 卷子摆在课桌缝隙中间。 不过宁寒率先抬起了头看着那女生,安慰道:“不要紧,你回去坐着吧,我和沈之熠看一张就行了,我的试卷你下课再给我吧。” 女孩听到这话表情才放松了些,然后十分僵硬地点了一下头,就快速回到座位上去了。 数学老师在那女生回到座位上后,就开始讲卷子了,先是开始讲选择题,可能是沈之熠担心宁寒一直偏着头看试卷会不舒服,就把试卷又往他那边推了推,几乎整个卷子都在宁寒的课桌上了。 沈之熠的桌子上只放着一张他的答题卡,又补充了一句,“没事,卷子你先看吧,我错的少,等会儿老师讲到错题的时候,我再看题目。” 宁寒视线顺势越过面前摊着的数学试卷,看向沈之熠指节下压着的答题卡,斜着望过去,字迹不算太好看,但看着很工整,没有乱涂乱画的痕迹,要是忽略那不太完美的字迹,看起来还种些赏心悦目的美观。 沈之熠关节分明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搭在答题卡上,宁寒透过手指间隙可以隐约看见答题卡的全貌。 确实,沈之熠选择题也没错几个,也就最后一道选择题答错了,黑色涂卡笔的笔印将框起来的“选项B”的一方小格子涂得满满当当,但又用红色水笔在正确答案“选型D”那一框涂了个红满格。 宁寒不经意间想,订正答案你用红笔勾一下,或者写个“D”,或者再不济在旁边不就行了。 这人该不会是有强迫症吧。 宁寒狐疑地瞥了一眼沈之熠。 老师还没讲到最后一道选择题,但沈之熠可能是无聊吧,也还是抬头看着讲台上数学老师讲题,丝毫没注意到宁寒的目光,当然不知道自己的同桌心里在嘀嘀咕咕些什么。 一堂课很快就过去了,第三节课下课后,那个小女生就把宁寒的试卷和答题卡送了过来,不过,试卷去的时候什么样,回来的时候就“脱胎换骨”了,一整个泼墨画作。女孩显得十分愧疚,不过宁寒倒是没在意,反而安慰她,“没事,我的错题不多,要是订正错题看沈之熠的卷子就行。” 虽然宁寒已经告诉她没什么关系,让她不要在意,但那小女生还是带着一脸伤感地离开宁寒的座位。 沈之熠在一旁看着,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懒散地倚靠椅子上笑着调侃道:“同桌,你可以啊,看你把人家女孩吓的,从刚才给你道了几次歉了啊。” “你闭嘴。”宁寒眨巴了一下眼睛,低头订正错题,好像耳根子有些发红。 沈之熠倒觉得这没什么,一笑而过,毕竟宁寒平常是不太喜欢和别人说话的,有时候还很安静,你要是不主动和他说话,可能坐那一天也不会主动搭理你,因此沈之熠逮着机会就总是想逗一逗他。 还只是应了数学老师刚才的话,到了上午最后一节课,同学们果真又困又饿,连太阳光都是催眠剂。 教室外边的阳光暖洋洋的,但有些刺眼,于是坐窗户边的同学都想把窗帘拉起来,可是年级有纪律规定不能在上课的时候把教室里的所有窗帘都拉上,于是就有几个窗户边的窗帘还大敞着。 宁寒也坐在窗户边,他倒是没去拉窗帘,因此明亮的光线透过窗户的玻璃折射进来,轻而易举地就把光打在他脸上,有些偏金黄色的光线轻柔地搭载在白皙的面庞上,有一种不被轻易看到的朦胧效果。 可能是光线太过刺眼,沈之熠眼睛不自觉眨了几下,就顺着光线望过去看看,转眼就看见宁寒整个人仿佛像是被沐浴在阳光里一样,整个人都有些闪闪发光,阳光照在他的白色衬衣上显得特别闪眼。 沈之熠不由地看了几秒。 宁寒在盯着黑板,可能是察觉,无意之间借着眼睛的余光看了他一眼。 沈之熠快速地飞眨了几下眼皮,然后才若无其事地光速转过头,继续盯着黑板。 宁寒也没太在意,继续认真盯着讲台上数学老师的板书。 下课后,宁寒去了厕所。 身边有人走过来停下,沈之熠以为是宁寒回来了,起身准备让座,也没抬头。 “沈之熠,我这道题上课的时候没听懂,你能给我讲讲吗?”他抬头一看,原来是姜苏站在他身边手里拿着数学试卷。 “可以,哪道题?” 姜苏长得很大气漂亮,学校追她的人不少,此刻的一双桃花眼展开笑意。 她把试卷放在他桌子上,皙白的手指指着,“这道。” 沈之熠随手撕掉一张压在手下的草稿纸,一边给她边讲边写,姜苏微微弯着腰,顺滑黑直的头发垂下来,用手拨着。 沈之熠看她这样弯着腰,觉得还是让人家女孩子坐下来比较好,他停了下笔,然后坐在里面宁寒的位子上。 “你先坐我位子上,这道题步骤有些长。” 姜苏应了句好。 宁寒回来就看见沈之熠坐在他的位子上,身边的姜苏正神情认真地听他讲题。 现在他回去,估计会打断他们讲题,于是干脆先站在门口等着。 快到上课了,宁寒怎么还没回来,沈之熠一边给姜苏讲题一边还分心地想着。 上课铃打起。 “听懂了吗?” 姜苏点了点头,然后微微起身,“沈之熠,我一下子记不住这么多的步骤,可以把这张纸拿回去吗?” 沈之熠递给她,“随你,我留着也没用。” 姜苏道了句谢,然后离开回到了她的座位上。 宁寒从门外走进来。 沈之熠看见他回来了,他人还没走近就已经起身让座。 “你怎么上课了才回来?”他问。 宁寒展开手边的书,道:“哦,我拉肚子。” 沈之熠面色一顿:“拉肚子了,没事吧,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宁寒连忙摆手,“不用了,没事,我喝点热水就行了。” 宁寒桌子上的杯子里是空着的,沈之熠拧开自己的水杯然后拿起他的杯子拧开。 “你做什么?” “你杯子里没水了,我给你倒点,上节课才接的,正温的呢,你先勉强喝点。” 宁寒心想,果然不能撒谎。 沈之熠几乎把一杯子的水全倒他杯子里了,放在他手边。 “怎么不喝啊?”沈之熠看他不喝问道。 宁寒只好拿起水杯闷头喝。 第十九章 可以和你挤挤一起睡吗? 宁寒在房间里写作业,门缝微合着。 沈之熠刚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头发丝带着水珠,手里的毛巾揉到脑袋上,歪头瞥见对面门透过来的一丝光亮。 他还没睡觉? 已经晚上十一点钟了。 今天是星期五,放学后沈之熠和他的几个朋友约定着在篮球场打球,打完球又去吃饭唱歌弄到很晚才回来。 宁寒确实很努力,转学来了这边后,他尽量跟上新学校的课程,上次月考考进了班级前五。 看来他也不至于那么拉后腿嘛,毕竟之前沈之熠还以为宁寒是走后门进来的。 沈之熠望了一眼他屋,只能勉强看见半个身影正侧着身子在桌子前写作业。 都这个点了,还不睡啊,沈之熠觉得他这个第一估计很快就不保了。 他转身回了房间,坐在床上回消息。 高贺洋:熠哥,聚会的钱我转你了啊。 沈之熠:客气什么,不用了。 高贺洋:别啊,这两次都是你付的钱,我们哥几个也会不好意思的。 沈之熠:呵呵,行了吧你,你们几个还会不好意思?留着吧,下次请我。 高贺洋发了一个大大的OK表情包。 沈之熠翻看着手机,微信又弹出消息。 是他妈妈发来的。 白凌云:之熠,在外边住的怎么样? 这么晚了,他母亲还给他发消息,估计是确实这几天忙,都要把他这个亲生儿子给忘了吧。 沈之熠回她:还行。 他不想让他母亲担心太多。 白凌云片刻后发消息:这个周末有空回家吗? 沈之熠觉得他母亲好像是有事情要和他说。 他打字:有事? 白凌云:嗯,你有空回家一趟吧。 沈之熠原本这周是没打算回家的,敲击出几个字:现在告诉我吧。 静默几秒。 白凌云发来:我打算和你爸爸离婚了。 沈之熠悬在手机上的手指顿住,他眼睛盯着上面的几个字,片刻后回她:好。 说完,沈之熠就不等他母亲回消息,摁灭了屏幕。 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了,反正也是迟早的事情。 他仰躺在床上,躺了不知道多久,然后起身拿起手边的杯子,准备喝口水就睡觉。 结果一下子手没拿稳,一杯满满当当的温水全洒床上去了。 被子和床单顿时湿了一大片。 他连忙跳下床抱起被子抖了抖,结果压根杯水车薪, 床是没法睡了。 果然,又是一件闹心事来了。 他换掉床单,然后抱去了卫生间。 卫生间门是关着的,灯是亮着的。 里面好像是有人,他来到卫生间门口打算折回去,这时候门从里面打开了,冒出扑面而来的热气。 宁寒穿着那件洗得透明的长短袖出来了,那件衣服勉强遮住他的腿根,下面只穿了个内裤,露出一双细长的双腿。 整个人洗得圆润的鼻头都红里透着粉,更别说宽松衣领下露出的脖子锁骨处了。 宁寒开门一见门口站着个人,被吓了一跳往后退,脑袋上湿漉漉的头发都因为他这虚晃一下滴落更多的水珠。 “你,你站门口干嘛?”宁寒问道。 沈之熠视线还没移回来。 宁寒这才意识到自己没穿裤子,他刚才进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睡裤忘记拿了。 这下有些局促地往门里面站了站。 沈之熠连忙视线抬了起来,注意到了宁寒的不自在。 他连忙道:“哦,我,我来洗床单,你还没睡啊?” 这不是废话吗,人不是刚洗完澡吗。 宁寒看了看他怀里抱成一团的被单,然后点了点头,样子看着是想出去。 沈之熠连忙往门框边闪了几步。 宁寒说了句谢谢,然后快步回了房间,关上了门。 他这是害羞了吗?走这么快,害羞了什么劲,不都是男的吗? 沈之熠待他关了门之后,转身进了卫生间,把床单塞进了洗衣机里。 旁边的架子上放着宁寒刚脱下来的衣服和他刚才洗澡换下来的脏衣服挨着。 浴室里还氤氲着热气,雾气里混杂着沐浴液和洗发水的清香。 宁寒回了房间后,立马把丢在床边的那件忘拿的睡裤换了上去。 吹了吹头发,大半干了之后他坐回床上,尴尬了几秒后,然后准备关灯睡觉。 刚准备关灯,门外响起很轻的敲门声,好几声。 宁寒朝着门口道:“怎么了?” 沈之熠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宁寒你要睡了吗?” “对啊,什么事?” 沈之熠抿了抿嘴唇,然后手指抠着门上贴着的福字,道:“那个,我不小心水洒床上了,你能开一下门,让我和你挤一晚吗?” 宁寒屋里就一张床,床虽然不大,但两个人睡其实并不太够,但只要睡觉的人老实不踢被子也就还好。 “宁寒?你在听吗?”见他不答,沈之熠的声音在门外再次响起。 “哦,我在听。” 沈之熠不喜欢和别人一起睡,从小到大他都是自己一个人睡的,小时候生病保姆为了晚上照顾他,要和他睡一间屋子他都不愿意。 他以为宁寒不打算和他共享一张床,于是略显失落道:“没事,不能也没关系的,很晚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宁寒慢慢掀开被子下床穿上拖鞋,然后踱步到门。 他打开门:“进来吧。” 沈之熠怀里只抱了个枕头站在门口,就要转身离开,见他开了门,显然带着点意外。 见他没抱被子,宁寒问道:“你没拿被子来?” 沈之熠略显尴尬地挠了挠头,道:“被子也湿了。” 宁寒回头望了望自己床上的一张单薄的被子。 沈之熠立马道:“没事,现在也就秋初,天也不是太凉,我不盖也行,就借你个床睡就行了。” 宁寒点了点头,让他进来。 沈之熠这还是第一次进宁寒的房间,这间屋子和他的那间差不多大,只不过他这间没有阳台,但窗户很大,采光也很好。 沈之熠当初租房子的时候,压根就没来这间屋子看,而是直接选了那间带阳台的,站在阳台上可以看见满院子的花花草草,也能看见巷子口长宁街路上的高大梧桐树,视野很好。 他坐在床沿,宁寒去开柜子,在柜子里面翻东西。 他看着宁寒的脊背问道:“你找什么呢?” 宁寒翻出来一张一米长的小毛毯然后递给他。 沈之熠伸手接了过来,道:“给我的?” 宁寒点了点头,说:“被子都在姥姥屋子里,我这里只有这个了。” 沈之熠把那件毛毯展开,样式有些旧了,但绒毛还很多,只不过看着怎么那么像是小孩子用的东西。 他摸了摸上面的软绒,露出笑意道:“这么小啊,估计就能盖我上半身了,这是谁家小孩子用的吗?真可爱。” 宁寒站在一边,不由地眨巴了一下眼睛道:“这是我的。” 沈之熠抚在毛毯上的手指微微一顿。 他抬眼就看见宁寒微垂着头,未全干的头发挂在耳边。 “哦,你的啊,怪不得这么可爱呢。”沈之熠继续说着,然后就看见宁寒视线朝他望去。 他立马改口:“其实也不是太可爱,是这上面的小老虎可爱。” 宁寒脸上又带着点不解:“不就是小老虎吗?” 沈之熠意识到自己刚才也许有些口无遮拦了,立马如大臣般附和:“对对,就小老虎可爱啊,没说别的。” “别的?别的什么?”宁寒睁着天真无邪的眼睛,一脸迷蒙地问他。 沈之熠一翻身上了床,然后道:“没什么,早点睡吧,困死了。”他打了个哈欠。 一来一回的,沈之熠差点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宁寒点了点头。 他看着几乎要被沈之熠占了一大半床,有些为难了。 沈之熠还以为是在他家两米二的大床呢,注意到宁寒迟迟没动,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有些鸠占鹊巢了,又立马鲤鱼翻身坐了起来。 他拍了拍里面的床铺道:“来,你睡里面,这床不大,半夜我别把你挤下去了。” 宁寒脱下拖鞋上了床,老老实实地躺在里面的位置。 关了灯后,房间里也不算太黑,快到中秋了,外边的一轮弦月也快成了满月,发出朦胧的月光,透过窗户照进屋子里。 宁寒背对着他睡,身上盖着床薄被子,露出乌黑圆滚的脑袋。 沈之熠枕着手臂,和他挨着一拳的距离。 床确实不大,他再往外边睡点估计就要翻下床了,可能是有些认床,他原本是面朝另一边的,此刻轻轻翻了个身,看着宁寒的后背。 薄被下的人微微呼吸着,背部的肩胛骨被细微带动着,他睡觉很老实,就是喜欢蜷着身子,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式的睡姿。 借着月光,沈之熠静静地看着他的背部。 柔软发丝下的脖子依旧很白,月光映衬下好像泛着光似的。 沈之熠正百无聊赖地看着,有些入神。 这时候宁寒突然动了一下,然后人翻了个身,直接和他面对着面,两人只不过半掌的距离,宁寒的鼻尖几乎要顶到他的下巴。 沈之熠一下子像是被人讹夺了呼吸。 他不太敢动了,脖子和脑袋都有些僵硬。 宁寒平稳均匀的呼吸就呼洒在他下巴上,热热的有些微微发痒。 原本就能闻到那股清香味,此刻洗发水和沐浴液的香味好像更甚地钻进鼻腔。 沈之熠只好往床边尽可能地挪挪。 还好最后,宁寒又翻睡了回去。 第二天,宁寒床头柜上的闹钟准时响了,他伸手摸着关掉。 晚上睡得晚,迷蒙蒙的眼睛睁不开,感觉自己身边好像睡了一个热乎乎的东西,他下意识伸手揉了揉,摸到了有些硬的东西。 “大毛,你又跑我床上睡。”宁寒眼睛都没彻底睁开,迷迷糊糊道。 沈之熠猛地醒过来一下子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宁寒近在咫尺的脸。 小毛毯下,还有一只手在揉着自己的腹肌。 “大毛,你吃什么了吗?怎么肚子肉不软了?” 沈之熠听着晕乎,顿了几秒才意识到他这是把我......当成狗了? 宁寒伸出另一手,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视线清朗后,就看见眼前不是伸着舌头的大毛,而是一脸诧异的脑袋上还竖着几根呆毛的沈之熠。 他立马弹坐了起来,彻底醒了。 宁寒连忙摆手道歉:“不,不好意思啊,我,我以为是大毛呢,它喜欢爬床。”说完头就像个鹌鹑似的低下了,脸臊红的。 沈之熠翻起了身,然后坐了起来,“没关系,今天周末,你想睡再睡一会儿,我先回房间了。” 说完,沈之熠穿上拖鞋,走向门口回了自己的房间。 门一关上,宁寒坐在床上捂着自己的脑袋。 他昨晚忘记关闹钟了,这下把人吵醒了不说,还把人当成大毛,他该不会生气了吧? 应该是生气了,走的时候语气都冷冷的。 宁寒揪着被子,然后在床上回了会神。 他听到走廊有人走过,应该是沈之熠去洗漱,然后回了房间,再然后就下楼了。 宁寒这才下床。 洗漱完后,他下楼就闻到姥姥做的早餐香味了。 “姥姥,今天是做包子了吗?”宁寒踩着拖鞋下楼,到了客厅才看见餐桌边不仅有姥姥还有沈之熠。 他已经换好了一身衣服,夹克外套配着黑色工装裤,今天的装扮很酷,平常苏城中学都穿校服的,换上这一身一时间宁寒还有些不敢认。 沈之熠长得高,肩宽腿长的,眉宇间有些冷峻的锋利,平常青春洋溢的校服倒是削减了那几分的傲气,今天这一身完全就是放大了他身上那一股子冷艳似的。 贺美华笑了笑,说:“今天值得表扬啊,一个两个的都不懒床了。” “寒寒,饭我刚端出来,你快洗手来吃饭。” 宁寒看了一眼沈之熠,沈之熠埋头喝着小米粥,手里拿着姥姥包的肉包刚咬了一口。 洗完手,宁寒坐在餐桌边。 姥姥把一屉小巧玲珑的烧麦放到他面前,“寒寒你不喜欢吃肉包,姥姥给你专门做了玉米烧麦,里面还放了香菇,快趁热吃。” 宁寒擦了擦手,就下手捏了,结果烫的呲牙咧嘴的。 贺美华拍了拍他的手,道:“这孩子猴急什么,我和小沈又不会给你抢。” 宁寒不好意思地笑笑。 沈之熠吃掉一个肉包,贺美华又递给他一个:“来,小沈再吃一个。” 沈之熠说了声谢谢然后接了过去。 原本沈之熠是打算早上睡饱了再回家的,毕竟家里现在也是乌烟瘴气的,他也心烦,不过没预今早醒的早了。 昨晚他把被子放到阳台上吹,一晚上也晾得差不多了,原本打算睡个回笼觉的,结果意外这么也不困了,干脆就起床了。 换好衣服一下楼,就碰见了贺奶奶正好吃饭,在热情挽留下,他又蹭到了一顿早饭。 贺美华见沈之熠吃的香,于是很有满足地莞尔道:“小沈看来很喜欢吃我做的包子啊。” 沈之熠有些不好意思,道:“嗯,以前吃过,觉得很好吃。” 贺美华想了想说:“小沈啊,你之前吃过吗?我不太记得了。” 沈之熠:“啊,我......” 宁寒嘴里的烧麦还没咽下去,立马道:“姥姥,你碗里的粥没了,要再来一碗吗?” 贺美华看了看自己快喝完的小米粥,原本不打算再要的,刚想说什么,宁寒已经端着碗去了厨房。 贺美华摇了摇头欣慰地笑道:“这孩子。” 沈之熠以为贺奶奶知道宁寒给他带早饭呢,于是咬了一口包子继续道:“贺奶奶,你做的包子很好吃,宁寒之前给我带过,也是幸苦你了。” 贺美华略显惊讶:“哎哟,原来那孩子天天往书包里塞包子原来是给你带的啊?” “我还纳闷呢,这孩子这么不吃还带着呢。” 沈之熠脑袋转的快,这才意识到宁寒应该没给贺奶奶说包子是给他带的。 贺美华继续道:“我说呢,寒寒这孩子也不爱吃我做的包子啊,怎么那段时间天天下了晚课回来缠着我做包子吃,原来是给小沈你的啊。” 沈之熠没说话,闷头咬了口香喷喷的肉包子。 宁寒回来端着热粥,“姥姥,我给你放了点白糖。” 贺美华遗憾地说:“寒寒啊,姥姥可不能再多吃糖了,医院体检让我控制糖的摄入量呢。” 宁寒连忙起身,“那姥姥,我再给你重新盛一碗去。” 贺美华摆手道:“不用了,姥姥也吃饱了,寒寒你不是喜欢吃甜的吗,你帮姥姥吃了吧。” 宁寒把那碗粥端到了自己面前,夹起烧麦开开心心地吃了起来。 喜欢吃甜的? 沈之熠趁着低头喝粥望了一眼吃得腮帮子鼓鼓的宁寒,好像只小仓鼠。 第二十章 我没有微信 这天晚课结束后,沈之熠推着自行车往校门口走。 高贺洋在后面追,来到他身边就喊:“熠哥,你这些天怎么都不和我一起出校门了。” 沈之熠目光四处看着好像是在找谁,随口道:“你自己会跑丢啊?” 高贺洋哼哼道:“我是跑不丢,就是某个人好像怕谁跑丢似的。” 沈之熠斜眼看他道:“洋子,你阴阳怪气什么呢?”说完继续去人群里张望。 高贺洋扯着他的胳膊把他拉近,附耳道:“熠哥,你老实说最近是不是谈恋爱了。” 沈之熠觉得他无厘头极了,胳膊肘撞了他一下,“滚一边走去,谁谈恋爱了。” 高贺洋不信,仔细分析道:“那你怎么这些天奇奇怪怪的,像是中了桃花运似的,怎么?校花给你表白了?” “表你个头啊,哪奇怪了?不都一直这样的。”沈之熠说着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 然后推着车子就跑去了。 高贺洋看他那兴奋劲,觉得这可不就是奇怪。 宁寒放学后就走了,沈之熠临下课去了办公室一趟回来后就不见宁寒了。 他穿过人群喊:“宁寒。” 前面的人闻声回头。 沈之熠见他停下,连忙凑了上去,只不过看着不悦,他扬着下巴佯装生气道:“你怎么又先自己走了,又不等我?” 宁寒揪了揪书包带,然后开口:“我以为你先走了。” 沈之熠气呼呼的,“谁告诉你我走了,我那是去办公室了。” “那你放学后也没回来。” “老班训我呢,你以为我愿意呆那啊?” 宁寒不由地道歉:“那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等你。” 沈之熠看他可怜兮兮的样子,顿时也没生气了,其实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生气,只不过从老师办公室回来见宁寒已经走了,就心里不舒服了。 “好啦,也不是什么大事,道什么歉。”沈之熠垂眸瞧着他,觉得这人是不是天天就喜欢给人道歉似的。 他拿出手机然后低头点开微信,说:“你微信号多少?报给我我加你。” 宁寒:“啊?” 沈之熠抬头看他,然后再说一遍:“啊个什么?微信号多少?” 宁寒如实回答:“我没微信。” “什么?”沈之熠以为自己没听清,要不然就是宁寒不愿意加他,故意说自己没微信。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玩这一套。 沈之熠皱着眉,手掌往他面前一摊,好像是在要什么东西。 “……干什么?”宁寒不解地问。 沈之熠手指往掌心蜷曲几下,要东西的姿态,道:“微信没有,电话号码和手机总有吧,手机给我我给你注册一个。” 宁寒摇了摇头。 沈之熠一脸诧异看着他道:“这都也没有吗?” 宁寒道:“有的,只不过手机我平常不带着,要不先给你报手机号吧。” 沈之熠手指一滑动,滑到了电话薄,新加联系人。 “说吧。” 宁寒说了一串数字。 宁寒看他手指快速地在屏幕上打字。 他忍不住问:“你问要我联系方式干嘛?” 沈之熠抬头看他一眼,然后又移回屏幕上,随即漫不经心地说:“我平常找你总不能连你一个联系的方式都不知道吧。” 宁寒哑言,嘴上没说话,心里在想你没事找我干嘛? 沈之熠像是猜到了他想什么似的,编辑好联系人之后就一把将手机丢进了裤兜。 “以后放学记得等我一起,上来。” 宁寒一时没动。 “听不懂?”沈之熠跨上车,脖子往后一扬示意,“上来啊,走路有坐车舒服啊?” 宁寒听话地坐了上去。 沈之熠骑着车,一段路有些颠簸,车流很大,他感觉到宁寒在后面有时候想要抓他衣服,可是好像又有些犹豫要不要抓。 一个颠簸来了,沈之熠故意往减速带走,咯噔一下宁寒差点被震掉下来,情急之下抓住他的衣服一角。 他得意忘形地笑了笑。 回了家,大毛在门口的路灯下伸着舌头等着,看见人影后就冲了过去。 宁寒还没从车后座下来就差点被大毛扑倒了,他跳下了车一把搂住大毛的头,蹲下来伸手揉了揉,脸上挂着笑:“大毛,你又在等我啊?” 大毛用爪子抓了抓他的裤腿,宁寒笑得更开心了,“大毛,走,回屋我给你拿鸡肉干吃。” 一人一狗在前面欢快地进了屋,沈之熠推着车子停在屋檐下,锁车的时候动静还挺大。 小没良心的,我辛辛苦苦带你回家,现在回来就和狗玩。 他进了屋,就看见宁寒坐在椅子上,腿前蹲着大毛,大毛老老实实地张着嘴,吃完一块,宁寒就伸手再递给他一块。 “大毛真乖。” 沈之熠取下书包坐在他旁边不远的椅子上看着,宁寒微微嘴角上扬着,面若冠玉的脸此刻多了些柔和的温情。 “给我。”沈之熠突然朝宁寒伸手。 宁寒看着他手心道:“什么?” “鸡肉干。”沈之熠指了指他手里的东西。 宁寒道:“这是给大毛做的。” 沈之熠不由地“啧”一声,道:“我知道是给狗吃的,我又没要吃,我只是也想让喂大毛而已。” 他悻悻道:“你觉得我会跟狗抢吃的?” 宁寒摆手道:“当然不是。”不过确实刚才那一瞬间他总觉得沈之熠自己要吃似的。 他分了点鸡肉干给他,沈之熠捏在手里朝前递去。 “来,大毛,来吃我的。” 结果大毛津津有味地品尝着宁寒手里的鸡肉干,理也不理他。 沈之熠不服气往狗嘴边递近了些。 “宁寒,你看大毛怎么不吃我给的?”沈之熠有些吃瘪道。 宁寒忍不住笑了笑,说:“那谁知道呢?说不定是我手里的更香些?” 沈之熠表示赞同地“嗯”了一声,然后一下子抢过他手里撕了一半的鸡肉干,然后一口全塞进嘴里了,用力咬了咬,有点结实费牙。 宁寒和大毛都齐刷刷地望着他,一脸懵,“沈之熠,你吃它干嘛?” 沈之熠牙关收紧又嚼了几下,才勉强吃下去,不过还是挺有味的,原汁原味。 “哦,我尝尝味道是不是香些。”他看着宁寒那一脸嫌弃的样子,于是道:“怎么?你放毒了?大毛能吃我就不能吃啦?” 宁寒脸扭了过来,说:“你吃你吃。”他把袋子都塞沈之熠怀里了,然后站起身拍了拍他的头发道:“小狗狗,慢点吃。” 说完宁寒就连忙抓起书包跑上楼了。 “我……”沈之熠刚想说些什么,宁寒就跑得不见影子了,“算了,给你吃吧,不抢你的了。” 他把手里的鸡肉干递给大毛。 咚咚。 宁寒的卧室门被人敲响。 “宁寒,我可以进来吗?”沈之熠的声音从外边传过来。 宁寒正在叠衣服,他对着门口道:“进来吧。” “找我什么事?”他问。 沈之熠走近他,然后开口道:“你忘了吗?” “忘了什么?” “手机给我,我给你注册微信啊。”沈之熠坐到他床边,上次还在这里两个人挤一张床。 宁寒指了指抽屉,道:“手机放在里面了,你拿出来就行了,没密码。” 沈之熠一划拉,屏幕就亮了。 这手机和他之前那个好像,只从上次弄没了之后,他又重新入手了一个新的,还是一样的型号和颜色。 第二十一章 宁寒的第一个微信好友 沈之熠举着他的手机道:“宁寒,好巧啊,我和你手机好像是一样的型号。” 宁寒“嗯”了一声,然后道:“我二手市场买的。” “那你这买的还挺划算,都是全新的呢。”沈之熠点开他的手机看了看,还真没微信啊。 他下载了一个微信。 网速比较慢,下载的时候,他手指一动突然碰到了相册,眼睛一溜看见了里面的一张照片。 沈之熠仔细盯着看了看,这照片......为什么会是我?他一脸惊讶自己的照片怎么会在宁寒手机里。 难不成他也......偷拍我?那不至于,虽然我确实很帅吧,但宁寒也不是觊觎我样貌的人啊。 他仔细看,几个月前拍的照片了。 哦,想起来了,这不是我那时候刚买这款手机时候,试试相机像素怎么样自己拍的么。 沈之熠盯着手里的手机瞧,他心里明白了,难不成这部手机就是我丢的那个? 好巧,兜兜转转的竟然到了宁寒手里。 估计是他当初不小心掉到哪里,然后被人转手卖了。 宁寒看起来也不常玩手机啊,自己手机里有别人的照片都不知道。 沈之熠倒是没太计较卖宁寒手机的人是谁,反而觉得他和宁寒还挺有缘分的。 下好微信后,沈之熠给他注册了信息。 沈之熠摆弄着手机,“头像呢?” 宁寒道:“我手机里也没存图片。” “没事,我手机有,要不然你选一张?” “好啊。” 沈之熠把自己的手机打开,递给他。 “我们手机还真一样啊?”宁寒看着他的手机道。 “是啊,是不是挺有缘的?”沈之熠笑道。 宁寒微微点头,然后找照片。 “这是你在院子里拍的?”上面的照片是院子里的花草。 栀子花苞开得正好,娇嫩欲滴,粘着露水。 “嗯,好看吗?”沈之熠弯腰凑了过去道:“后面还有呢,你再看看,还有我收集的一些图片,你也可以看看。” 宁寒翻动着照片,突然几张花草照片后,出现一张人物照的。 “这是......” 沈之熠看了看,连忙划了过去。 “哎,这张不是,你接着往后看啊。”沈之熠手指点着快速接着往后划。 宁寒轻轻拍开了他的手,然后又划了回去,他看了几秒钟然后道:“这好像......是我?” 照片里宁寒坐在葡萄藤下喂大毛吃鸡肉干,金色柔和的阳光穿过藤架和绿叶打在他身上,嘴角带着点淡淡的笑意。 宁寒看着他道:“你拍我干吗?” 此刻沈之熠还是弯着腰的,正好和坐在床边的宁寒视线相对着。 “我,我那是拍大毛呢?你没看到大毛在你脚边趴着呢?” 沈之熠直起身解释,下意识摸了摸耳朵。 宁寒又看了看,大毛确实在他脚边,不过只能看见大毛的半个脑袋和身子,其余的几乎都是他了。 宁寒手指一动划走,然后道:“那你拍照技术还挺差,大毛都被你拍出框外去了。” 沈之熠看宁寒也没在意舒了口气,那天他从堂屋里出来,就看见葡萄藤下的那一幕,没想太多就随手拍了张照片。 “好了,我选这张。”宁寒把手机还给他。 是一张月光下的葡萄藤照,拍的很好,波光粼粼的月光倾泻在藤架上,他截了四分之一的图片,恰好把月亮也截进去。 “OK,搞定。”沈之熠把宁寒微信注册好了以后,点开微信二维码。 “叮”的一声,好友通过。 宁寒第一个微信好友是他,沈之熠心里觉得还挺高兴。 沈之熠把手机递给他。 宁寒接过,“弄好了?” “嗯,你已经加我了。” 第二十二章 别打扰我同桌睡觉 下课期间,宁寒趴在桌子上眯觉。 今天沈之熠倒是不困了。 高贺洋屁颠颠地跑过来,举着周考试卷,大声朝他这边喊:“熠哥,你看我数学考及格了。” 沈之熠蹙眉朝他打了个噤语。 高贺洋立马声音小了点,然后来到他前排坐下,压低声音喜滋滋道:“你看,我这次数学及格了,回家还给我爸看了,他直接给我发了二百块钱红包。” “这可也有你的功劳,要不是看多了你的数学作业,我也考不了这么多分,放学了我请你吃饭。” 沈之熠“哦”了一声,然后就要赶他走,“还是你自己去吃吧,快走,别打扰我同桌睡觉。” 高贺洋撇着嘴道:“熠哥,我觉得你变了。” 沈之熠:“哦?我变哪了?” “你变得没这么爱我了。” 沈之熠向前一把捂住他嘴,不知道为什么还下意识看了眼身边的人,然后勒住高贺洋脖子道:“瞎说什么呢?谁他妈爱你啊。” 高贺洋更委屈了,然后拍着沈之熠的胳膊,叫嚣道:“你看你还勒你兄弟脖子,还不和你兄弟一起吃饭,你是不是就是耍朋友了?见色忘友了?” 沈之熠一脸无语,然后放开了他,干脆直接往靠椅后一躺道:“啊,对啊,我就是,怎么了?” 高贺洋当真了还,指着他:“你真谈了?” 沈之熠胡说八道上瘾,“对啊。” 高贺洋一脸惊讶,然后朝他这边凑了过来,悄咪咪问道:“谁啊?快给兄弟我透露一下。” 沈之熠还没来得及编瞎话。 这时候,身后传来声音叫他的名字:“沈之熠。” 沈之熠扭头一看,不知道姜苏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的。 她正定睛看着他,沈之熠问道:“姜苏,你有什么事吗?” 姜苏眨了眼睛道:“我这周末过生日,我想请你去参加我的生日会。” 高贺洋倒是先开口了,“哦对啊,这周末可不就是姜校花的生日吗?” 沈之熠道:“你知道的还挺清。” “这还不清楚吗?上次姜苏过生日咱们全班差不多都去了啊。”高贺洋随口道。 “我怎么不知道?”沈之熠想了想也没记得参加过啊。 姜苏这时候开口:“我那时候专门和你说了,不过你那天好像没来。” “我没去?那我那天去干什么了?”沈之熠仔细想了想,哦对,那天好像正好也是周末,他去了一趟扬城。 至于是为什么会去,其实去散心而已,至于为什么沈之熠倒是不太想回忆了。 那天他和他父母爆发了最大的一次冲突,因为他不光撞见了白凌云和一个陌生男人在一起拥抱接吻,还在家里收到了一个快递,他以为是他的邮集到了,结果里面竟然是一堆沈泽明和一个女人的私房艳照,估计是谁用来威胁勒索沈泽明的。 他的父母还是掩饰的太好了,原本他以为他父母只是单纯因为工作忙才少回家,原来是各自玩各的,互不干涉。 怪不得每次他见到沈泽明,他身上总有着不同的香水味。 也怪不得他母亲会对沈泽明婚内出轨熟视无睹。 看来这个家里,也就他还留有一丝贪念。 那天他的心情糟糕透了,一点也不想在家里待着,就随便买了张车票去了附近的城市。 扬城也算是江水城,有山有水的,他在那边足足玩了两天才回来。 沈之熠对姜苏道:“那次不好意思,我有事没去。” 姜苏微微摇了摇头,看着他道:“没关系的,那这次呢,你能来吗?” 姜苏见他有些犹豫,于是立马开口补充道:“不光只有你去,我给全班同学都发了邀请。” 原本沈之熠是打算这周末和宁寒出去逛逛的,毕竟来了苏城后,宁寒也不常出门,他这周末正好也没打算回家,姜苏这么一开口,那不就是说宁寒也会去了。 沈之熠应道:“行,我会去的。” 姜苏微微笑了笑,然后把手里捏着的邀请函递给了他。 高贺洋伸手也要,“姜大校花,你这区别对待啊,怎么就给他发了邀请函,我的呢?” 姜苏道:“不好意思啊高贺洋,我爸爸这周末上午会在家先给我办一次生日宴,邀请函差不多都给亲戚朋友发完了,就剩下一张了。” “哎,没事没事。”高贺洋摆手笑道:“我就是开玩笑的,不要也行,反正口头上说也是一样的,熠哥是班长,你给了他不就代表给了全班了嘛。” “嗯。”说完姜苏看了一眼沈之熠后就走了。 高贺洋一脸看透的样子,道:“哎哟,姜大校花面前班长大人好大的面子噢。” 沈之熠捏着那邀请函一把拍到高贺洋脸上了,“这你要是吧,那给你了。” “别别,还是你拿着吧。”高贺洋起身道:“我回去了,不打扰你同桌眯觉了。” 宁寒其实只是趴着,压根没睡,听得当然也是一清二楚的。 第二十二章 宁寒不理我了 一天的课结束了,晚课收拾东西的时候,宁寒故意收拾的很慢,沈之熠也不紧不慢的,自己收拾完了就在一旁等着宁寒。 宁寒看着他道:“要不然,你先走吧。” 沈之熠立马急道:“那怎么行?平常都是我带你回家的,今天我又不回自己家,就是顺路带你,你干嘛让我先走?” 宁寒没说话,把手里的书塞进书包,然后拉上拉链。 沈之熠见他收拾完了,就起身道:“走吧,今天外边下了点小雨,马上还要你麻烦帮我打伞呢。” 两人出了教学楼,沈之熠来到车棚推出来车子,宁寒站在一旁给他打着雨伞。 一路上,宁寒故意往后坐了点,和他保持着点距离,伞不大,他尽量往前打去,自己的书包淋湿了不少。 回了家,宁寒也不和他多交流,然后跳下车就进了屋。 贺美华站在门口,今天下雨了,他也担心宁寒会不会淋湿。 不过看着他和沈之熠一起回来,也就放心了不少。 沈之熠停好车,然后进了屋。 贺美华端着一碗绿豆汤放在桌子上,道:“小沈啊,来喝点。” 沈之熠因为在前面骑车,迎着雨,额头前的碎发有些水珠,他拿纸巾擦了擦。 “谢谢贺奶奶。”他接过大口喝了起来。 贺美华慈祥地笑了笑,“这孩子,谢啥,我还要谢你天天骑车带寒寒回家呢,寒寒这孩子吧,也不太爱说话,来我这我也怕他住不习惯,也怕有人欺负他,有你在啊,奶奶倒是放心了不少。” 沈之熠喝完抹了抹嘴道:“哪里的话,贺奶奶,我反正现在也住这了,就顺路带宁寒回来了。” 贺美华道:“那也是你心肠好啊,换其他人,估计也很少这么做了。” 沈之熠其实还挺喜欢和宁寒一起上下学的,即便他这人确实有时候话很少,但不知道为什么倒是挺让人想接近的。 他望了望楼上,道:“贺奶奶,我给宁寒也端一碗吧。” 贺美华道:“这孩子刚才进门的时候我问过了,他说不喝了,就上楼写作业去了。” 沈之熠看了看窝在旁边的大毛,心想今天宁寒也不喂大毛了吗?平常他回家不都是先和大毛玩一会儿再上楼的吗? 今天怎么回事,刚才路上的时候,和他说话就爱搭不理的,下了车就回了屋。 沈之熠道:“贺奶奶,那我能再盛一碗喝吗?” “当然能,厨房还多着呢,我熬了一锅,来,我去给你盛。” “不用了,贺奶奶我自己来就行了。” 贺美华眯眼笑道:“好,那你自己去盛吧,我也洗洗要睡了,我这老年人可熬不过你们你们这些年轻孩子。” “嗯,贺奶奶早点休息。” 沈之熠给大毛喂了点吃的,然后端着一碗放了糖的绿豆汤上了楼。 宁寒房间的门,今天是关着的,他上前敲了敲。 里面传来声音,“进来。” 沈之熠扭开门把手进了去,宁寒在桌子前写作业,看见沈之熠后视线立马又移开,看着作业继续写。 沈之熠端着绿豆汤放在他桌边,道:“绿豆汤挺好喝的,我还给你舀了勺糖放进去。” 宁寒道:“谢谢。” 沈之熠:“没事,你也别写太晚了,早点睡,明天还要早起。” 宁寒点了点头。 沈之熠回了房,写了会作业也睡觉了。 第二天,他起来洗漱完下楼,楼下只有贺奶奶在。 沈之熠问道:“贺奶奶,宁寒还没起床吗?” 贺美华道:“寒寒早就起来了,吃完早饭刚走。” “什么?走了?”沈之熠连忙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表,这才六点二十,他还以为是自己晚起了呢。 今天早上宁寒没等他一起上学。 沈之熠喝了两口粥后,然后立马去推车追宁寒,结果一路上也遇到他人。 到了学校,现在班里来的人也不多。 宁寒在走廊里背书,沈之熠回班级放下书包,随手拿了本英语单词本然后也去走廊上背。 他读了两个单词后,然后踱步到宁寒身边,宁寒读书的声音小了点。 “哎,今天干嘛不等我一起?”沈之熠撇些头问他。 宁寒道:“我今天早上醒的早,又快考试了,我想早点来班里背书。” 沈之熠没再问什么,“好,那行,以后我也早起点。” 宁寒想说些什么,但沈之熠已经撇过头背书了。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晚课下课后,沈之熠从老师办公室出来回到教室,来到座位上发现宁寒的书包都不见了。 他问前排的人:“张淼淼,你见宁寒了吗?” 那女孩回头道:“宁寒一放学就走了啊。” 沈之熠默默地收拾着书包。 骑着车子,他一路上都在四处看,也没见宁寒的影子。 回了家后,沈之熠在院子里停好自行车,大毛从屋里摇着尾巴来到他身边,他摸了摸狗头,“大毛,你看我给你带什么了?” 沈之熠从裤兜里拿出一根火腿肠,然后剥开递给大毛。 来到屋里,贺奶奶正在厨房里煮吃的,每次下晚课后,贺美华总是会给宁寒加点餐就当是宵夜。 “寒寒回来了啊?快洗手去,我给你煮了点芝麻汤圆。”贺美华搅着锅里的汤圆道。 沈之熠立在那里,问:“贺奶奶,宁寒还没回来吗?” 沈之熠虽然是骑着车子的,但一路上骑得也慢,就是为了看看路上能不能碰见宁寒,结果到了长宁街路口了还是没遇见,他就去旁边的便利店买了点生活用品还给大毛买了根火腿肠。 贺美华拿着勺子从厨房出来道:“小沈,寒寒今天没和你一起回来吗?” 沈之熠道:“他放学先走了,我以为他早回来了啊。” “没啊,我一直在楼下也没见他回来啊。” 沈之熠卸下书包道:“贺奶奶,那我去找找他吧。” “兴许是还在路上呢,马上就回了。” 沈之熠已经出了屋门,道:“没事,我去迎迎他。” 街道上宁寒背着书包,书包上有些泥,胳膊肘也伤了,刚拐进巷子口就和迎面不远处的沈之熠碰上了。 沈之熠看见巷子口路灯下的人,喜笑颜开朝他快步走去。 宁寒脚步一动原打算走开,结果看见人朝他越走越近,躲不掉只好站立在原地,转过身去。 沈之熠来到他身边,看他背对着自己,问道:“宁寒你怎么现在才回来?还有啊,下晚课怎么自己先走了?” 宁寒背对着他,手指揪着书包肩带。 “宁寒?”沈之熠这才意识到有点不对劲,他书包怎么脏了?衣服下摆也有泥。 沈之熠上手把他身子掰了过来。 宁寒额头发丝下有块不小的淤青。 沈之熠担心询问道:“你额头怎么回事?怎么伤的?”他抬手要去触碰那瘀伤。 宁寒连忙躲开了,他的手悬在他们中间。 “我没事,就是不小心走路上摔倒了。”宁寒微微垂着点头,好像是在尽量遮掩着伤。 沈之熠注视着他额头的淤青,问:“怎么好端端的会摔?” 宁寒解释道:“今早不是才下过雨,路上滑。” 沈之熠视线不移,又问:“为什么下晚课不等我一起回来?” “我,我想早点走,我想吃校门口那家炒板栗,去晚了排队买的人会多。”宁寒解释道。 “哦。”沈之熠没再多问什么,他看得出那伤显然不是摔了,他上手取下宁寒的书包拎在手里。 “我自己可以背......”宁寒道。 沈之熠已经将书包单手甩到肩膀上了,“走吧,贺奶奶煮了汤圆,再不回去吃就该不好吃了。” “......好。”宁寒在他身后跟着。 沈之熠沉了一口气,走了几步还是没忍住,道:“宁寒,你要是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讲。” 宁寒在他身后停下,然后道:“没有什么事啊,就只是摔了而已,我下次会小心的。” 沈之熠:“那明天等我一起上学行吗?” 宁寒眨了眨眼睛,道:“知道了。” 到了院子门口的时候,宁寒从后面拉住沈之熠的衣服一角,“沈之熠。” 沈之熠停了下来,倚靠在墙边听他说。 宁寒道:“等下姥姥肯定会看见我额头上的伤的,你能不能......” 沈之熠会意道:“我们一起进去,你站我后面。” “好。” 到了屋里,贺美华坐在沙发上看见他们回来,然后起身道:“回来了啊,正好锅里的汤圆也好了,我给你们盛去啊。” 宁寒站在沈之熠后面露出半个身子,道:“姥姥,我今天不想吃,想先上去休息了。” 贺美华没多怀疑些什么,就道:“那行,寒寒,累了你就洗洗早点休息吧。” “好。”宁寒说完,在沈之熠的掩护下快步上了楼。 宁寒来到卫生间,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额头上的伤,然后捧了把水洗了洗脸。 回了房间后,就看见沈之熠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正坐在他的椅子上,桌子上还放着一碗圆滚滚的冒着热气的汤圆。 第二十三章 噩梦 “怎么也不擦擦脸,头发都洗湿了。”沈之熠望着他道。 “汤圆我给你端上来了,趁热吃。”说完沈之熠没走,而是让出椅子给他,他坐在宁寒床沿。 宁寒扯了张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水珠,然后坐下来吃汤圆。 “桌子上有红花油,之前你给我拿的,我放你桌子上了。” 宁寒看了看旁边放着的一瓶红花油,是之前他用棒球棍误打了沈之熠,他用剩下的。 “谢谢。”宁寒道了句谢,然后张嘴吃下一颗汤圆。 “你额头上的伤,就算今天不说,明天贺奶奶也会发现的。” “没事,我今晚涂些药,明天至少能消下去点。” 宁寒背对着他,一颗一颗地吃着。 沈之熠望着他,等他吃完了,然后起身到他身边把碗端了起来,“涂完药早点睡吧。” 说完他出去了,带上了门。 宁寒忍不住了,明明嘴里还是带着甜味的,但眼睛却是苦涩的。 几天前。 学校男卫生间里。 宁寒上完厕所在洗手,身边站着一个人,突然捧着水朝他脸上泼去。 宁寒连忙往旁边闪去,在抬头看清那人的脸时,他脸上一时间涌现惊恐。 “哎哟,我还以为是我认错人了呢?原来还真是你啊。”一个满脸痞气的男生推搡着他,把他一把揪着校服衣领推进卫生隔间,上了锁。 “萧响,你为什么会在这?”宁寒诧异道。 那男生揪着他头发往墙上怼,道:“没想到啊,听扬城那边的同学说你转学了,没想到你是转来苏城这边了,还和我在一所学校,宁寒啊,你说我们是不是很有缘分啊?” 说完萧响哈哈笑了几声。 宁寒挣脱着,“你放手!” “宁寒,想当初要不是你举报我打架,我怎么会被退学,我又怎么会被我老子打成那样。”萧响狠厉道。 “只不过,没想到啊,我才转过来这边不到一个学期而已,你怎么也转来了?你不是扬城那群老师眼里的金疙瘩吗?没有他们那么一群人护着,你来这边还习惯吗?”萧响对着宁寒的脸上拍了拍。 “放开我,萧响那事你怪不得别人,是你自己自作自受。”宁寒拼命挣扎着。 萧响是宁寒在扬城中学的一个班的同学,两人原来还是一个初中的,萧响家里很有钱,他当初进扬城最好的高中不是考进来的,而是他爸托关系把他塞进来的。 初中的时候,萧响那一帮人就经常欺负他,威胁他帮写作业,考试帮他作弊,后来上了高中还是一个班,宁寒也是经常放学后被堵受欺负。 高一下半学期,萧响带着几个学校的刺头在后巷子和外校学生约架,宁寒经过报了警,他们因为打架斗殴被关看守所一个多星期,情节严重还因此被学校以退学处理。 只是宁寒没想到,恶魔终于离开了他的世界,却又被他给遇见了。 “没人要的野孩子。” “你们看啊,你看他衣服都不合身,都小了还穿呢,还浑身脏兮兮的。” 好几个同龄人把他围在中间,拿着石头砸他。 “他就是个没爹要没娘疼的,我们不要和他玩。” 不要,不要用石子打我! “我们用石子砸他,看谁砸的准。” “看,我砸中他眼睛了。” “我砸中他脸了,哈哈哈......” “不,不要!”宁寒猛地睁开眼睛,浑身冷汗。 他慢慢缩成一团,闭上眼睛都是梦里的场景。 第二天早上。 宁寒顶着一双黑眼圈,洗漱完了后下楼吃早餐。 贺美华刚盛出来一碗小米粥,看见宁寒没精神的样子,问了句:“寒寒,昨天是没睡好吗?” 宁寒抬起点头看着她,贺美华连忙放下手里的碗,双手扶着他脸问道:“哎哟,宝儿啊,你这额头上怎么青了这么一大片啊?” 宁寒连忙拨弄了一下自己的额前碎发企图遮住点,“哦没事,姥姥,我就是不小心磕到了。” “哪磕到的啊?怎么这么不小心啊。”贺美华满眼心疼。 “起夜上厕所撞门上了。”宁寒道。 这时候沈之熠刚好从楼上下来,就听见了他和昨天一样,说的是撒谎的话。 第二十四章 糖炒栗子 去学校的路上。 沈之熠骑着车子,宁寒坐在后面,一个拐弯而过,宁寒差点没坐稳直接下意识揪住了前面人的校服衣摆。 上午大课间。 高贺洋日常窜座位,来到他们两人的前排,他刚一来就注意到了宁寒脑门上的淤青,关心地问道:“宁寒同学,你这头上是怎么回事啊?是谁打你了吗?” 宁寒一下子顿住笔,抬头道:“没有,我自己不小心摔的。” 高贺洋看着他那伤,不由地“嘶”了一声,“看着好疼啊。” 沈之熠瞥着余光趁机也看了一眼,心想他到底涂了药没啊?怎么感觉比昨天看着还严重了? “哪摔的啊你这是?怎么摔成这样了啊?”高贺洋继续叽叽喳喳道,然后还要去拨开宁寒的头发去看。 沈之熠抬手一把把他手打了回去。 “嘶。”高贺洋抽回手,委屈巴巴道:“熠哥你打我干嘛?” “有事没?没事回你自己位上去。” 高贺洋道:“我不回去,前排都没人和我讲话,一下课旁边的人不是在睡觉就是在写字的,我都快憋死了。” “那你快说,给你两分钟一下子说完。” 高贺洋笑了笑,道:“熠哥,明天就是姜苏的生日会了,你知道我意外得知一个什么消息吗?” “什么啊?”沈之熠没兴趣,敷衍道。 “你猜猜啊。”高贺洋道。 “猜你个头,不说滚回去。” “哎哎别,我说还不行嘛。”高贺洋连忙道。 沈之熠头也没抬,“说。” 高贺洋凑近他道:“我听说,姜苏打算在她生日会上给喜欢的人表白。” “哦。” 高贺洋道:“你哦是几个意思啊?你就这个反应啊?” 沈之熠脸上没什么表情:“我该什么反应啊?关我什么事。” 高贺洋都要站起来了,然后又坐了下来,“什么?你不知道?那你之前的女......” 高贺洋还没说完,站在走廊的张淼淼就气冲冲地一股女侠气势,“高贺洋你怎么又坐我位置上了!” 高贺洋“切”了一声,“坐一下又不会死,还不让坐一下啊。” 张淼淼拿起书本就拍他,“这是我位子,你给我起来。” 高贺洋也是怕女孩子的,尤其是彪悍的女孩子。 “别打了,我走不就是了。”说完悻悻地走了。 宁寒眼睛盯着手下压着的作业,从刚才就压根没写下去字。 晚课最后一节,沈之熠哪都没去,一直到下课。 放学铃声一打。 他对旁边的人道:“走吧,回家。” 宁寒收拾好书包跟着他,去车棚推车,然后一起走到校门口。 放学的人都挤在学校门口,沈之熠推着车子往人少的地方走了点,然后把车子靠在人行道一旁。 “在这等着。”他对旁边的人道。 宁寒还没来得及说话,沈之熠就淹没在了人群里。 他要去哪? 宁寒望着他背影,很快就不见了。 他站在自行车旁边等着。 突然一个肩膀很不友好地撞了他一下。 宁寒一抬头就对上几个人的眼神,其中有一个为首的就是萧响,嘴上叼着一根燃着的烟。 萧响恶劣地用力推了他一把,宁寒后腰一下子撞到了自行车的把手上。 “哎哟,不错嘛,还混上这么好的自行车了。” 一旁的一个混混男生道:“响哥,他就是那个害你退学的小子?” 萧响吸了一口烟,凑近对着宁寒吐出一口烟气。 宁寒嫌恶地往后退了退。 “可不就是他吗?别看他一副弱鸡的样子,本事可大着呢。” 另一个染着一头黄毛的混混道:“就他啊,弱的一拳头就能把他打得爬都爬不起来了。” “你们想干什么?”宁寒攥紧拳头道。 萧响笑着道:“我们想什么?我们最近很无聊啊,所以想找个人好好玩玩,你就是个很不错人选啊。” 萧响猛吸了一口烟,然后把烟头丢在地上用脚尖用力碾了碾。 旁边不远处有人经过。 “哎,你看那些人在干吗?” 一个女生害怕道:“别看了,都是些刺头小混混,我们还是别惹是生非了,快走吧。” 萧响待那几个人走了后,然后凑近用手拍了拍宁寒的脸,道:“你看,那些人才是明智的,明哲保身有什么不好,你当初怎么就那么不识抬举呢,还报警让警察抓我,宁寒你果然是没人爹妈教,胆子倒是大得很啊。” “听说,你最近和一个男生走得很近,没想到啊,来了新学校这么快就交上朋友了。” “关你什么事!”宁寒眼底都是寒气。 “当然关我的事了,听说那人叫沈什么,哦对,沈之熠对吧,他很招桃花啊,你们班的姜苏很喜欢他吧。”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宁寒道。 其实宁寒知道,姜苏是很喜欢沈之熠的,她经常会去问他问题,眼神也总是会朝着他看去。 “我看上姜苏了,麻烦你告诉姓沈的那小子最好离她远一点。”萧响手指恶劣地戳着宁寒头上的淤青道。 宁寒忍着痛。 萧响今天没多为难他,只是言语上侮辱他几句后就走了。 宁寒慢慢蹲在自行车旁,脑袋埋在膝头有些无力。 “怎么了?累了?” 宁寒闻声仰头望去,沈之熠不知道何时回来了,站在他面前。 他手里拿着一个纸袋,里面飘出浓浓的糖炒板栗的香味。 “给。”他把手里热乎的板栗递给他,道:“不好意思啊,确实去晚了要排队买,你等很久了吧。” 宁寒伸手接过,热的板栗隔着纸袋温度传递到手掌,他站起来,还有些怔愣:“你去买板栗了?” “嗯。”沈之熠上手推车,道:“你昨天不是说想吃校门口巷子里的炒板栗吗?” 他只是撒谎随口一说而已啊...... 没想到他记在心里了,还专门排队去买了。 路上,沈之熠骑着车载着他,晚间街道的风不同于清晨微露的风,但依旧是微凉的。 宁寒怀里抱着一纸袋子满满的热气腾腾的栗子坐在后面吃。 风里夹杂着丝丝糖炒板栗的香味。 “好吃吗?”沈之熠出声问他。 “还行,你要尝尝吗?”宁寒问他。 “好啊。” 宁寒很快剥好一颗完整的板栗然后手往前伸去,放到他脸侧。 沈之熠脑袋一歪,宁寒捏着的板栗就滑入他嘴里了,指尖意外碰到了他的嘴唇。 “嗯,还不错,挺香的。”沈之熠嚼着道。 宁寒指尖下意识微缩一下。 到了家后,沈之熠就直接上楼洗澡了。 从卫生间出来,他擦着湿头发,来到房间门口,这才发现门口地上放着一个纸袋。 他弯腰拿起来,一打开里面是满满的已经剥好了的板栗肉,摸着还是温热了。 沈之熠扭头对着对面紧闭的房门看了看,嘴角不可觉察地微微扬起点弧度。 他把手里的毛巾搭在肩头,拿着手上的板栗扭开门把手进了屋。 擦好半干的头发,沈之熠懒洋洋地躺在床头,一边看手机消息,一边捏起一颗颗无壳剥好的板栗丢到嘴里细细嚼着。 第二十五章 郎才女貌 沈之熠总觉得宁寒这几天好像是在躲着他似的,早上他还是早走,晚课也趁着他出去后,放学直接先走。 沈之熠也不知道哪里惹到他了。 下课的时候,姜苏过来了。 “沈之熠,明天我生日会你还记得吧。”她道。 沈之熠回答:“记得,我会去的。” “嗯。”她然后看向一旁的宁寒道:“宁寒同学,你能来吗?” 宁寒道:“我......” 当事人还没说话呢,沈之熠直接道:“宁寒也会去的。” 姜苏笑了笑,道:“那行,我很期待你们能来。”说完她就回到自己座位上了。 “你干嘛替我答应下来啊?”宁寒问。 沈之熠随意往椅子靠背上一躺,道:“去玩玩又没事,周末还在家写作业不无聊啊,我和你一起去。” “那好吧。” 姜苏的生日会定在周日下午三点开始,地点在当地一家有名的KTV,听说还是姜苏舅舅开的。 地点离家不远,他们打算骑自行车去。 这天宁寒换下了蓝白相间的校服,穿着一身白色长袖加蓝色牛仔裤,衣服色彩固然单调不已,但看着倒是比往常一身校服看着活泼生动了些,迎面而来的青春气息。 “现在就去吗?”见沈之熠在院中擦自行车,宁寒问。 沈之熠拧了一把毛巾的水,道:“嗯,等下我擦好车就出发。” 宁寒道:“现在才不到一点,去这么早干吗?那离这很远吗?” 沈之熠:“还好,不算太远,你前天不是说要买些书吗?之前我路过那边看见那附近新开了家书店,正好先去看看。” “好,那我去跟姥姥说一声。”宁寒拐身进了屋,上楼拿了一样东西,然后又和贺美华说了一声。 沈之熠已经擦好车,在院子门口等他。 “走吧。”宁寒小跑出来,一手捏着手机,一手里拎着一件礼品袋。 沈之熠看见他手里的东西,问道:“你手里拿的什么?” 宁寒道:“哦,这是给姜苏的生日礼物。” 沈之熠一下子反应过来,道:“还是你有心,我都忘了准备了。” “时间还来得及,走路上买也行,你想好送什么了吗?”宁寒问。 沈之熠挠了挠头,为难道:“我也不知道她们女孩子喜欢什么礼物啊?说实话我还没给女生送过礼物呢。” 宁寒心想你现在连女朋友都有了,还不知道送什么合女孩子的心意吗? 沈之熠一筹莫展,看向宁寒手里拎着的东西眼睛一亮,遂问道:“宁寒你送的什么啊?” 宁寒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女孩子喜欢什么,我写了张贺卡送她本书。” 沈之熠一喜,道:“那正好啊,我们马上去书店,我也挑一本书送,送书寓意挺好的。” 说着沈之熠就骑上了车,对他道:“走吧,我们出发。” 两人出了巷子,骑车穿过长宁街,到了一家书店门口停下。 这家书店可以免费阅读,提供有专门的阅读区,现在正好是周末,有很多小学生在里面阅读课外书籍。 装潢很好的书店洁净明亮,店内放着舒缓的钢琴曲,大大小小的书架上摆放着很多书籍。 两人走进去逛了逛,宁寒在一排书架上停了下来,然后拿起上面一本中外诗集看了起来。 沈之熠站在他身边,问道:“你喜欢诗集?” 宁寒翻开手里的书,然后道:“也还好,就觉得里面有些诗句很有哲理。” 宁寒翻看了几页,然后合住看了看后面的标价,他原本是打算买下来的,不过看起来是有些贵了。 沈之熠看了看表盘,道:“不急,你想看我们在这还能待上半小时的,你可以看一会儿。” 宁寒点了点头,说:“好。” “我刚才看了看,那边还有个位子,你坐那去吧。” “那你呢?”宁寒问。 沈之熠笑了笑道:“我去找找给姜苏送什么书。” 宁寒去了阅读区,沈之熠在书架区看了看,然后选了一本书送给姜苏,然后在去结账的时候,回到刚才他们停留的那排书架前,找到宁寒现在正在看的书,一并去了收银台结账。 时间差不多了,让店员包装把书籍分成两份装起来,他们就出来了。 宁寒看他买了两本,还分成两份装,还以为都是送给姜苏的。 高档KTV门口,他们进了门。 沈之熠来到前台,“你好,寄存东西。” 他把其中的一个手提袋放到前台寄存着,接着按照姜苏订的包间走去。 宁寒问:“不是给姜苏的礼物吗?怎么存起来了?” 沈之熠扬了扬手里的手提袋道:“那个不是给她的,她的在这呢。” 宁寒以为那是沈之熠自己买来读的,也就没再问了。 一名服务员端着酒水饮料走过,沈之熠问道:“你好,请问洗手间在哪?” 那男服务员道:“顺着这个走廊往前拐个弯就是了。” “好的,谢谢。” 沈之熠把手里拎着的手提袋递给宁寒,道:“宁寒,你先进去吧,我去个卫生间。” 宁寒接过,道:“我在这等你吧。”虽然包厢里都是自己的同学,但宁寒还是有些社恐。 “那行,我很快就回来。” 沈之熠去了卫生间,宁寒拎着手提袋在包厢走廊等着。 “哟,这是谁啊?不是宁寒嘛,好学生也来KTV玩啊。”一旁一个包厢的门打开。 一个男音传来。 宁寒抬头一看,是萧响。 萧响一身痞气穿戴,身上还带着点烟味,靠近宁寒的时候,宁寒往后退了一步。 “宁寒,我们还真是有缘啊,在这也能碰到。”萧响扯着恶劣的笑,手指戳着宁寒的肩膀。 “萧响,你到底想干什么?”宁寒看着他道。、 “我不想干什么,只是没想到在这也能碰上你,哦,你是来给姜苏过生日的吧。”萧响低头用手指扒拉开宁寒手里拎着的手提袋。 “呵,送书啊,真是无聊。” 宁寒把手里的东西往后放,“关你什么事?” “宁寒,我觉得你也挺有本事的,要不然为什么每次我一看见你就特想打你。”萧响说完抬手朝着宁寒额头上还有些淤青印记上按去,然后又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宁寒瞪着他。 “干嘛这样看着我?就你这样还敢威胁我吗?”萧响一脸狠恶道:“这几天没找你麻烦你是不是挺舒坦的啊?” “宁寒。”沈之熠从走廊另一边走过来,隔着距离喊了他一声。 萧响回头望去,揪着宁寒衣领的手松开了,凑近他道:“哦,原来姓沈的也来了啊,有意思,我还没找他呢,他倒是主动送上门了。” 宁寒闻言道:“萧响,你想干什么?” 萧响邪魅一笑,和他保持了点距离,拍了拍宁寒凌乱的衣领,然后又望了一眼远处走过来的沈之熠一脸不屑地朝着他走去。 宁寒没由来地觉得心慌,他不知道萧响想干什么? 沈之熠老远就看见两人凑得很近,因为角度的原因他倒是没看见萧响揪着宁寒衣领的动作。 但能凭感觉看出,迎面朝他走来的这人目光有些不友好。 就在两人即将迎着面,宁寒想提醒沈之熠作出防卫,结果萧响倒是没动手而是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对着他投去一个挑衅的眼神。 沈之熠当然看得出他那眼神的不友好,只是不知道因何而起,他努力回想也没记得他见过这人。 两人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宁寒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沈之熠阔步来到他身边,看着他问道:“宁寒,刚才那人谁啊?” 宁寒眨了眨眼睛,然后道:“以前的同学。” 沈之熠:“扬城的?” “嗯。” 他又问:“你们关系很好?”毕竟他刚才看见的是两个人离得很近。 “不好。”他看着沈之熠道:“你下次看见他,离他远点。” “为什么?我又不认识他,他很危险吗?”沈之熠问。 宁寒有些欲言又止,但还是道:“反正,你离他远点。” 沈之熠望着宁寒,感觉宁寒还有话要对他讲,但他却没打算继续和他说了,他也就干脆不问了,答道:“我知道了。” 宁寒点了点头。 “走吧,我们进去吧,姜苏刚才发过来消息了。” “嗯。” 两人来到预定的包间,包厢很大,设有中央空调,足够容纳几十个人,还有个小舞台,有气球有鲜花,里面的人差不多都到齐了,正放着音乐。 姜苏作为生日会主角当然也早就到了。 她今天穿了一身淡蓝色的连衣裙,披着一头光泽秀发,还化了点淡妆,整个人看着就像个洋娃娃似的好看。 沈之熠走进包厢,宁寒在他身后也走了进来。 姜苏放下手里的话筒,然后起身到门口,白皙精致的脸上露出笑意道:“我还以为你们不来了呢。” 沈之熠把手里的手提袋递给她,道:“答应要来怎么可能不来,给你的礼物,生日快乐,寿星。” 姜苏展露笑颜,看着更美丽动人了,她伸手接过道:“谢谢。” 高贺洋端着一大桶爆米花,兴致洋洋地来到这边,一口爆米花放嘴里嚼着,道:“宁寒你是和熠哥一起来的啊。” “嗯。”宁寒上前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姜苏,道:“姜苏,生日快乐。” 姜苏接过,笑着道:“谢谢,快坐下吧,那边有零食和饮料,今天我请客,随便吃啊。” 两人找位子坐下,高贺洋坐在他们身边,把手里的爆米花分给宁寒一把,没想太多随口道:“宁寒同学,真是没想到你也来了啊。” 宁寒心想他平时在班里都是什么形象啊,估计也是那种大家不会主动搭理,当然也不稀罕要你搭理的人吧。 确实,他一直都不讨喜,要不然怎么连亲生母亲也不喜欢他呢。 如此想着,宁寒嘴里的奶油爆米花好像都寡然无味了。 一旁正吃着薯片的沈之熠注意到他的情绪,胳膊越过宁寒直接给高贺洋塞了一嘴的薯片。 “熠哥你喂我吃东西干吗?!”高贺洋一脸惊讶的。 沈之熠心想谁喂你了,他看着他问道:“好吃吗?” 高贺洋吧唧嘴巴嚼了嚼,道:“嗯,还行,但我觉得还是黄瓜味的更好吃些。” 沈之熠都要无语了,他从桌子上拿起一包甩到他怀里,道:“好吃你就闭嘴吃,废话那么多干吗?” “哦。”高贺洋拆开薯片,心想他说什么废话了,刚才不就问了问宁寒怎么也来了吗。 包厢里响起歌声。 “哇喔,好听好听。” 班里同学鼓着掌,姜苏一首歌唱完,她坐在前面小舞台的高脚凳上,手拿着话筒,光束打在她身上。 “姜姜绝美,我要爱死你了。”班级另一活力担当钱淼淼喊道。 姜苏莞尔一笑道:“谢谢淼淼。” “再来一首,姜姜,姜姜再唱一首啊。”班里的其他人起哄喊道。 “那行,我就再唱一首。”姜苏视线望着台下某个角落,道:“不过我接下来想唱的这首歌,需要一个吉他伴奏。” 班里其他人立刻了然了,姜苏一个很要好的朋友喊道:“要不班长来吧,他不是会弹吉他吗?” “对啊,班长去吧,和我们寿星合作一首。” “合作合作,来一首。” 沈之熠还在捏着薯片吃,莫名被点名,班里的人还都在起哄,今天是姜苏的生日,也不太好驳人家面子。 高贺洋也趁机喊道:“熠哥,对啊,你不是会弹吉他吗?之前高一文艺晚会上你不是弹过吗?” 沈之熠想要不是宁寒在他们中间坐着,他高低要给高贺洋这小子来上一脚,这家伙天天就多嘴。 沈之熠把手边的没吃完的薯片放到宁寒怀里,道:“帮我拿着,我等会回来吃。” 宁寒手里拿着那包未吃完的薯片,点了点头。 沈之熠扯了张湿纸巾擦了擦手,然后上了台,小舞台旁边放着一把吉他,他搬了张高脚椅,然后坐在姜苏身边,把吉他挎在身前。 他问一旁的姜苏,“想唱什么?” 姜苏道:“告白气球。” 台下的人起哄道:“喔,告白告白!” 沈之熠眼睛往台下看去,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他手指抚在吉他弦上,道:“开始吧。” 姜苏点了点头,然后拿起话筒,看了他一眼后,对视着唱了起来。 整个包厢里的光几乎集中在了台上,宁寒坐在角落里手里拿着沈之熠没吃完的薯片,看着台上的人,耀眼夺目。 果真,郎才女貌。 第二十六章 受伤 姜苏和沈之熠一起唱了两首歌,后面一首,他一边弹吉他,一边和姜苏对视合唱。 沈之熠放下吉他下来的时候,回到座位上才看见宁寒出去了,不知道去了哪,让他拿着的薯片放在他原本坐着的位子上。 他问道:“宁寒呢?” “好像去卫生间了吧。”高贺洋吸着果汁,然后道:“熠哥,刚才弹得可真好,挺会哄女朋友开心的啊。” 沈之熠一头雾水,道:“瞎说什么呢,什么女朋友?” 高贺洋靠近他,用肩膀撞了撞他道:“行了啊,还瞒着呢,不是你自己说的有女朋友了吗?现在还和姜大校花一起合作唱情歌,她不是你女朋友?那谁是啊,这都昭告天下了好嘛。” 沈之熠扭头蹙眉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高贺洋继续道:“你不知道啊,其实这场生日会,姜苏是打算和喜欢的人告白的。” 沈之熠“哦”了一声。 高贺洋道:“你哦个什么,也不表示一下啊。” “我表示什么啊?” 高贺洋见他那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于是道:“你不知道姜苏喜欢的是你啊,还表示什么?你是不是傻了啊?” 沈之熠确实觉得姜苏有时候经常问他题目,找他帮一些小忙,他只认为那是因为他数学成绩好,还是班长,一个班的再说帮助女生也是理所当然的。 他道:“我不知道啊,还有重申一下,我和她不是男女朋友关系。” 沈之熠喝了口水,继续补充道:“再说,学校不让早恋,你不知道啊?” 高贺洋睁大眼睛,然后指着他道:“你你你,难道你之前说的女朋友是骗我的?” 沈之熠白了他一眼,道:“你说呢?好学生不早恋。” 这都十分钟过去了,宁寒怎么还没回来?难不成在包厢迷路了。 他拿起沙发上的手机准备给宁寒发消息,一下子就亮屏了,没有密码,他仔细一看原来是宁寒的手机。 宁寒拿错手机了。 于是沈之熠点开宁寒的微信,给他自己发了一个消息。 【宁寒,你拿错手机了,去哪了?怎么还没回来?】 这边宁寒手里捏着手机,人往卫生间的墙边退去。 萧响和几个黄毛小混混围着他,拿着烟头,朝他一步步走去。 一个小混混拿着一把小匕首划拉着自己的指腹,道:“响哥,不是说打姓沈的那个吗?怎么是这家伙。” 萧响捏着烟头,吸了一口道:“消息是发姓沈的手机上了,谁知道来的是他。” 二十分钟前。 一条消息匿名发到沈之熠手机上。 听到消息提示音他以为是自己的手机,就从沙发上拿了起来,这才看见是沈之熠的。 亮屏的一瞬间,他看见了上面的消息:【姓沈的,敢动我的人,二楼卫生间,有种你就......】 其实宁寒并没有看见全部的消息内容,有部分折叠了起来。 但他凭感觉知道那一定是萧响发的,宁寒下意识朝着包厢门口看去,果然看见一个人正隔着门缝正虎视眈眈地望着台上的沈之熠。 宁寒拿着手机,捏在掌心。 他打算去报警,结果刚出包厢就被候在门口的萧响一下子捏住了脖子连推带拉地揪进了二楼拐角的男卫生间。 萧响扯着笑,看着宁寒道:“宁寒,我叫的是姓沈的那家伙,你凑什么热闹啊?” 宁寒心里其实很害怕,他看着萧响道:“萧响,你想干什么?” 萧响一步步逼近,道:“姜苏那小贱人我向她示好了多少次,理都不理我一下的,结果就对姓沈的那家伙笑脸相迎的,老子就想教训他罢了。” 宁寒举着手机,道:“你还想乱来吗?” 萧响笑了两声道:“怎么?想报警啊?”他歪头对着旁边的一个小混混示意,那黄毛立刻上前去要去夺走他手里的手机。 “拿来吧。”那小混混捏着他脖子一把抢过手机然后递给萧响。 “你们要干什么!”宁寒喊道。 萧响按开屏幕有密码,只看到一条微信提示。 就是刚才沈之熠发的。 “哟,拿的还是姓沈那小子的手机啊。”萧响一把举起狠狠摔到地上,手机屏幕立马碎了。 “把他给我按住。”萧响一吩咐,然后旁边的两个小混混就一人一边上前揪住宁寒挣扎的手臂,把他按到地上。 萧响走近,用手拍了拍他的脸,道:“宁寒,你干嘛这么护着他啊?” 这时,一个小混混笑得很变态道:“响哥,你说,这小子该不会喜欢男的吧。” 萧响顿时嫌恶地把手从他脸上移开,然后道:“保不准还真是,就他这样的,不知道私下意淫过多少男的了啊。” 宁寒拼命挣扎着,眼里都是屈辱。 小混混摸了摸宁寒的脸,“哟”了一声,然后道:“没想到这小白脸皮肤还挺滑,你看他长得这么秀气,你们说,他是不是压根就不是男的啊,其实就是个女的扮男的。” 另一个挟制住宁寒的小混混,哈哈笑着道:“说不定就是啊。” 萧响弯腰凑近宁寒,然后上下溜了一眼,嘴角噙起一抹恶劣的笑意,道:“这还不简单,把他给我扒光看看不就知道了。” 宁寒眼里闪过一丝慌张,他用力挣脱着,“放开我!” 萧响抬起手,对着他脸使劲扇了一巴掌,宁寒的脸立马红肿了起来。 他对着那两个小混混道:“你们两个把他给我扒光,我倒要看看这是个什么货色,没把姓沈的叫出来,正好先教训教训你,老子之前憋着的气就现在一起撒了吧。” 说完那两个小混混就直接上手去扯宁寒的衣服。 “放手!别碰我!” 沈之熠消息都发出去五分钟了,宁寒也没回他。 他问一旁悠哉吃零食的高贺洋,“高贺洋,宁寒是去上厕所了吗?这都快二十分钟了,怎么还没回来?” 高贺洋道:“宁寒刚才好像看了一眼手机后就出去了,其实我也不知道他去干吗了?” “你……”沈之熠都要揍这家伙了,他立马起身走向包厢外。 二楼卫生间门口站着一个服务员,他来到旁边。 “先生,你去一楼卫生间吧。” 沈之熠见卫生间的门被关着,于是问道:“这不能上了吗?”他刚来的时候还来了一趟呢。 那服务员道:“有客人反映这里卫生间的门打不开了,应该是锁坏了吧,我正要打电话让维修师傅来修呢。” “打不开了?”沈之熠上前扭动门把手,里面好像被人反锁了。 他又扭动了一下,依旧打不开。 沈之熠以为宁寒是去一楼的卫生间了,他刚想下去找,就听见里面传来声音。 宁寒被他们按在卫生间的地上,那两个小混混扯着宁寒的衣服。 “走开!救命。” 沈之熠耳朵贴着门,然后道:“你有没有听到里面有人在喊救命?” 一旁的服务员也凑了上去听。 这声音!沈之熠顿时一激灵,这是宁寒的声音。 宁寒白色上衣被地面和脚印弄得很脏,那两个小混混要去扒宁寒的裤子,萧响就靠在卫生间隔板上拿着手机拍视频。 突然背后“砰”的一声响! 萧响连着那两个小混混循着声音一起朝着卫生间门口看去。 沈之熠一脚踹开了门,然后看到眼前的一幕,先是震惊,接着怒不可遏。 “宁寒。”他望着地上被人踩着的宁寒,然后大步上前一把揪住萧响的衣领,狠狠给他来上两拳头,把人打倒在地,又对着他脸补了两拳,鲜血顿时从鼻孔喷涌而出。 那两个小混混刚要起身上去,沈之熠的拳头就已经往后挥去了。 几拳头下去,两个小混混捂着肚子靠在卫生间的隔板上,面部狰狞吃痛。 宁寒捂着衣服,衣角凌乱,沈之熠立马蹲下来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他身上。 “宁寒......”他望着眼前的人,一时间只觉得胸口发闷。 突然萧响从后面起身,捡起地上的小匕首就要刺过来,宁寒眼睛摹地瞪大,连忙推开面前的人,那刀直接扎进宁寒的肩膀,血染透白色的衣衫。 那服务员见了血,手里的餐盘都吓掉了地上,哆哆嗦嗦地拿起手机,然后拨号报警。 第二十七章 哭什么? 医院里。 消毒水的味道钻入鼻腔,宁寒像是被困在一个黑暗的环境里,四周都是无光的。 有一个声音在他快要闭眼的时候一直在喊他,是谁在喊他? 他猛地睁开眼睛,心跳在胸膛里快速跳动着。 睁开眼视线还不是太清,映入眼帘的是医院的天花板。 宁寒躺在病床边,窗外已经陷入黑夜,他歪着点头,借着余光看见了一个人正趴在床边睡着。 宁寒觉得胳膊有些发麻吃力,用手掀开一角被子才看见他另一条胳膊被绷带缠着。 萧响最后好像扑了过来,他推开了面前的沈之熠,胳膊上被刺了一刀,宁寒记起来了。 “宁寒,你醒了?”沈之熠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醒了,一激动就攥住了他手,然后望着他道。 宁寒看着他,然后道:“我......” 沈之熠头发睡得有些炸毛,他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是不是饿了?贺奶奶拿的有小米粥,我给你热去。” 说着沈之熠就要起身,宁寒一下子拉住他手。 “别去。” 沈之熠见他都要起身了,立马把他按住道:“你别动啊,我不去就是了。” 他重新坐下。 宁寒意识到自己还拉着他手,立马就放开了。 “姥姥来了?”他问。 沈之熠道:“嗯,来了,这没有多余床位,我让她回去了。” 宁寒现在脸色有些发白,嘴唇也泛着白。 沈之熠给他倒了杯热水塞到他手上。 “医生说你有凝血功能障碍,你手臂上伤口挺深的,失血太多被送进医院。”沈之熠看着他,然后说了句:“对不起。” 宁寒不解道:“对不起什么?” 沈之熠懊恼地说:“是我的错,我把你带出来就该对你负责的,你受伤也是因为我,你说你干嘛要替我挨这一刀。” 宁寒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什么负不负责的,要不是你及时赶到,我......” 估计他也要被扒光,被萧响拍了视频了。 “姥姥这么大年纪,看到我这样受伤住院估计晚上要睡不着觉了。”宁寒一脸愧疚,“是我害她担心了。” 沈之熠沉了口气道:“这不怪你,要怪就怪那个叫萧响的人。” “怪不得你让我离他远点,他确实是个变态。”沈之熠如此想着,就浮现宁寒躺在地上的样子。 他一把抓住宁寒的手,眼睛望着他道:“宁寒,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宁寒感受着他手掌的温度,一时间只觉得不知所措。 他想抽手,沈之熠像是魔怔似的抓着他不放。 “宁寒,你老实告诉我,你之前估计不和我一起走是因为那个叫萧响的人吗?” “他欺负你,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之前就觉得宁寒脑门上淤青才不是不小心磕伤的,那时候他就应该再接着问下去的。 沈之熠想也想到宁寒事事为别人考虑,什么事都要自己扛,不想麻烦别人。 宁寒低头眨了眨眼睛,没说话。 沈之熠又继续问道:“你之前额头上的伤,也是他们打的,对吗?” 宁寒也没说话。 沈之熠重重呼了口气,然后道:“你什么时候能心疼心疼你自己?不和我一起上下学,是怕连累我吗?宁寒,你拿我当朋友吗?” 宁寒抬头看向他,沈之熠的表情有些严肃。 “我,沈之熠我没有不想告诉你,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宁寒确实不想连累沈之熠,萧响每次放学都会在路上堵他,不是言语侮辱就是拳打脚踢,还故意打他不露皮肤的地方,这样也不会被人发现。 他确实怕沈之熠和萧响那帮子人碰上,原本萧响就因为姜苏的原因对沈之熠怀恨在心,要是因为他两个人再碰上,只怕是会打起来。 只是没想到,因为他的原因,还是让萧响和沈之熠碰上了。 宁寒指尖蜷进掌心,缓缓道:“我只是觉得我一个人也能处理好的。” 同时他也不想让沈之熠看到这么不堪的自己。 就像是一个人被欺负惯了,就不想被人知道那么懦弱的自己。 “一个人也能处理?宁寒,我觉得你确实挺能耐的,所以呢?差点被人扒光拍视频就是你一个人处理好了的方式?”沈之熠问他道。 宁寒指甲掐着掌心的皮肤,眼圈渐渐有些发红。 “我看你就是觉得自己能耐挺大,他都把你欺负你成那样了,你还不和别人说。” 宁寒不知道为什么忍不了了,眼泪这时候突然涌了出来。 他死咬着嘴唇,不想自己出声音,只是眼泪却不争气地顺着脸颊滑落,他挣脱沈之熠攥着他的手,抬起手背胡乱抹了一把眼泪。 “我不用你管,我怎么处理关你什么事?”宁寒死犟着,眼睛越来越红。 沈之熠一看宁寒哭了,顿时刚才口是心非说出来的话,立马后悔了。 “不是,你,你哭什么?” “你以为我想招惹他们那帮人吗?所以你在这就是等我醒来指责我的吗?”宁寒嗓子里溢出来颤音,红着眼睛看着他道。 沈之熠最不会哄人了,看着面前的人,他急得都要薅头发了。 “好了,我错了,我不说了,你别哭了。”沈之熠手抬起来也不是放下来也不是,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办。 宁寒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着,这段时间的不好他终于有个宣泄的出口了。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是那么难受。 沈之熠没想太多,自己拽着他手往自己身上挥,道:“别哭了,要不然我让你打我一顿解气?” 这时候邻床的一个大妈被这俩半夜不睡觉的人吵醒了,掀开帘子一角,小声道:“哎,小兄弟啊,咋还惹你弟弟哭了,他刚送来的时候看你着急的,这刚醒来就别怪他了呗,小孩子嘛,磕磕碰碰的很正常,晚上早点睡,有事明天再讲。” 沈之熠回头,解释:“大妈,他不是……”算了解释那么多干嘛,我比他大一岁也可以叫哥的,他干脆一脸歉意对着大妈讲:“好的,不好意思啊。” 宁寒止住哭,眼圈依旧红着。 “对不起啊,你刚醒,我确实不应该惹你生气。”他上手抹了一把宁寒的眼泪,然后道:“我给你热点东西吃。” 说完,沈之熠提着桌子上的饭盒然后出去了。 宁寒呆坐在床上,抱着膝头。 片刻后,沈之熠热好饭回来了,他倒了一碗小米粥递给宁寒,“先吃点吧。” 宁寒接过一勺一勺吃完,沈之熠收拾好饭盒,然后让他躺下,给他掖好被子,然后坐在椅子上趴在床边睡。 宁寒问道:“你就这样睡?” “嗯,病床满了,我不碍事的,就这样睡也行。”沈之熠趴在床边看着他道。 宁寒没说什么,身子往一旁挪了挪,“你也上来睡吧,趴着睡对脊椎不好。” 沈之熠道:“没关系的,反正天也快亮了,我将就睡一下就行了。”他看了看床铺道:“这床不大,还是你睡吧。” 医院的病床确实只够一个人睡的,要是他也上去睡了,估计宁寒都会被他挤下去了。 宁寒又往旁边挪了挪,道:“挤挤就是了,总比趴着强。” 沈之熠见他这么坚持,只好脱下鞋上了床,他个子高,整个腿都是蜷着的,半个身子都快离床了,看着有些局促。 “你不用往外睡这么多的,还有位置。” “我怕压着你胳膊。”沈之熠说话的声音几乎都在宁寒耳边似的。 “压不到的。” “那好吧。”沈之熠往他那边睡了几厘米,原本就离得近,现在两人几乎是胳膊挨着胳膊,头挨着头了。 宁寒头发上的洗发水留下的香味钻入鼻息,沈之熠连大气都不敢出。 之前他床铺不小心被打翻的水弄湿,他去宁寒屋里借睡,两人也是在一张床上睡过的,但这次确实离得太近了些,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声。 沈之熠的下巴挨着宁寒的头,发丝挠得他脸颊有些痒,怕压到宁寒的手臂,他的胳膊只好贴着身子放着,姿势有些僵硬。 “好了,睡吧。”他对着几乎缩进他怀里的人道。 不过,怀里的人呼吸平稳均匀,没回答他。 “这么快就睡着了啊?” 他对着宁寒的耳朵,小声道:“睡吧,好梦,宁寒。” 第二天,天蒙蒙亮着。 宁寒先睁开眼睛,视线模糊,感觉到自己被一个很温暖的人紧紧搂着,沈之熠的胸膛近在眼前,他的手搭在他的腰上作出护着的姿势。 宁寒没敢乱动,只是接受着旁边人身体传来的温度,觉得很温暖,闻着他身上带着的清香味道,觉得很好闻。 最后,沈之熠动了动有些压得发麻的胳膊,宁寒连忙闭了眼睛。 见宁寒还没醒,沈之熠小心翼翼地下了床,连搭在宁寒腰上的手都是以最小的动作抽回的。 第二十八章 他就是个蠢蛋 医生一早来查房。 “医生,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宁寒问。 医生给宁寒换好药,一边写着医嘱,一边道:“观察一下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出院后伤口不要沾水,养个一段时间就好了。” 沈之熠道:“好的。” 医生走了之后,沈之熠去打了壶热水,给宁寒接水洗漱。 “来,擦擦脸。”他把拧好的毛巾递给宁寒。 今天是周一,该上学了。 宁寒道:“你还不去学校吗?再不去就要迟到了。” 沈之熠站在一旁道:“我要不然和老班请假吧,你一个人在这我不放心。” 宁寒拒绝道:“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只是伤了胳膊而已,明天就可以出院了,你回去上学吧。” “可是......”沈之熠想接着说,门口有人敲门。 他回头一看,一个衣着讲究,化着淡妆也掩盖不了独特气质的女人正站在病房门口看着他。 是他母亲白凌云。 “我出去一下。”沈之熠起身到门口,往楼梯口走了走。 “妈,你怎么来了?” 白凌云面无表情道:“之熠,出事了为什么不和家里说?” 沈之熠猜到他母亲也是为了昨天他打架那事来的。 “我又没伤到。” 白凌云道:“幸亏是没伤到,你知不知道警察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有多担心。” 白凌云昨天还在外市出差,今天一早就赶来了。 “妈,对不起,害你担心了。”沈之熠虽然不大喜欢他母亲的一贯处事风格,但也知道他是白凌云唯一的孩子,母亲哪有不担心孩子的。 白凌云回头望了一眼病房,道:“那男孩谁啊?” 沈之熠道:“我同学。” “打架就是因为他?”白凌云问。 “嗯。” 白凌云显然面色有些不大好,其实她在来的路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秘书早就和她汇报过了。 “为了他,你就能把你自己涉入那么危险的情况下?”白凌云道:“之熠,我是不是和你说过,这段时间最好不要惹事。” 惹事?在她眼里我就是个经常惹事的人吗?还是说给她惹事了。 沈之熠抬头,眉毛有些发皱,“妈,你怎么能这样说,他是我同学,难道他被人欺负我就该坐视不理吗?” “再说,他那挨得一刀也是因为我。”沈之熠道。 白凌云没说话,望了一眼不远处的秘书,然后那秘书从包里拿出一份资料递给她。 “给。” 沈之熠接过,“这什么?” “看看再说吧。” 沈之熠翻开纸看了看,然后抬头生气道:“妈,你怎么能私自调查别人的隐私。” 那一页页纸上,写着宁寒详细的个人资料信息,连带着之前在扬城被继父家暴报警,离家出走等等各种信息。 说实话,看到那一条条触目惊心的报警信息,沈之熠是完全没想到的。 难道......宁寒以前过得很不好吗? 白凌云不以为然,只是道:“之熠,我只是想让你充分了解身边的朋友而已,以免你交友不慎。” 沈之熠把那几页纸捏在手心,眼睛看着眼前的母亲道:“交友不慎?妈,你觉得我还有朋友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从小到大我身边来来往往的人你几乎都挨着调查了个遍,我交友您限制,我出门您让司机盯着,难道我就没有一点隐私吗?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白凌云看见眼前生气的儿子,没有太大的反应,而是淡淡道:“之熠,我希望你能理解我,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沈之熠手指蜷进掌心,道:“为了我好?妈,你天天这样三百六十度监视着我,就是所谓的为了我好吗?” 白凌云一贯没有多余表情的面孔,此刻依旧纹丝不动,道:“老赵已经在医院门口等着了,他会送你上学去,我九点钟还有个会要开,就先走了,这段时间你最好还是搬回家里住。” 说完,白凌云就走了,秘书回头看了看站在原地的沈之熠,然后没再多管什么,跟上了前面人的步伐。 沈之熠坐在医院外的走廊上,呆坐了一会儿。 面前站过来一个人,他抬头望去,宁寒扶着缠着绷带的胳膊站在他面前正看着他。 沈之熠下意识把手上捏着的几页资料压在手下,然后恢复了往常的情绪,道:“怎么出来了?是饿了吗?我去给你买饭。” 说着,沈之熠站起身。 宁寒道:“别去买了,姥姥刚才打电话了,她说一会就到了,她带饭了。” “好。” 即便沈之熠看着像平常一样,但宁寒觉得他好像不开心,坐在他旁边问道:“你怎么了?” “哦,没事啊,我能怎么了?又没伤到碰到的。” 宁寒接着话道:“既然这样,你还不赶快去学校,再不去可就真要迟到了。” 沈之熠点了点头,这次没再多说什么,起身道:“我放学了来看你,你也别乱跑,伤口还缠着绷带别再出血了。” 往电梯口走了几步,然后沈之熠回头道:“病床床头柜的抽屉里我放了本书,是给你的,你无聊可以翻开看看。” 宁寒道:“好。” 他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回头道:“还有,萧响暂时不会再伤害你了,他现在被警察带到看守所了,这段时间你可以安心点了。” 宁寒的脸依旧惨白,但嘴角尽量挤出一丝好看的笑,道:“知道了,别忘帮我和班主任请假。” “嗯。” 沈之熠走出医院,手里捏着页脚发皱的纸张。 “赵叔,走吧。”上了车,沈之熠坐在车后座。 “来,小熠我买了点早餐,你也吃点。”老赵热情道。 “不用了,我没胃口,赵叔你吃吧。” 老赵没说什么,想想也知道这小子估计又挨他母亲训了。 沈之熠和白夫人关系这几年是越来越不好,老赵是沈家的司机已经干了好些年了,可以说沈之熠也是老赵看着长大的。 车子在路上疾驰着。 沈之熠看了看窗外,鱼肚白的天边飞过几只鸟,晨间的风顺着车窗缝吹进来,因为没睡好,他眼底还带着点黑眼圈,额前的碎发拂过眉角。 视线转到手里的几页纸,他低头仔细看了看。 几页纸写着宁寒从小到大的几乎所有可查的信息。 前面就是一些基本的个人信息,包括姓名,出生年月日,上的什么学校,后面一页写着完全不相干的内容。 密密麻麻的都是不同年月日,扬城河阳区警方接到的报警,上面写明有宁寒本人报警两次,邻居报警十三次。 施暴人和他的关系,那一栏是:【父子】 沈之熠看着那一条条的消息,发现了一条消息中带着一个“萧响”名字的人。 这不是昨天霸凌宁寒的那个人嘛。 沈之熠仔细看着详细内容。 也算是知道了,为什么宁寒要让他远离这个叫萧响的人,也从那只言片语中窥探了转学之前宁寒的种种遭遇。 他一字不落地看着。 宁寒那为数不多的两次主动报警,一次是无意间撞到萧响放学后和人打架斗殴,一次是三年前他主动报警,报警原因是他继父家暴他母亲。 原本就是普普通通的纸张,可是字里行间的文字却像是带着刀刃似的,全部尽数钻入他的眼里。 他确实挺傻的,自己被打这么多次也不报警,唯一次数不多的报警还是为了他人。 沈之熠看着腿上铺开的纸张,心里不由地觉得这人确实是傻极了,怪不得那时候他被宁寒打了,宁寒低着头说那句“我抗揍”。 妈的,就是个蠢蛋。 可他为什么还心里难受,这么心疼这个“蠢蛋”。 宁寒回了病房,姥姥不一会儿就来了医院,眼圈有些发红地看着外孙,然后拿着饭盒放到支起来的小桌子上。 宁寒当然知道姥姥心疼,他手捏着姥姥做得菜包子,咬了一大口然后腮帮子鼓囔囔地赞叹道:“哇,姥姥你做的包子更好吃了。” 姥姥抬手摸了摸宁寒的头,道:“好吃就多吃点,等你回家了姥姥还包。” “嗯,谢谢姥姥。”宁寒吃得很香。 贺美华眼泪原本就在眼眶里打转,老人家比较感性,看着宁寒小脸煞白,瘦的下巴尖都出来了,来她家这段时间也没见吃胖一点。 于是眼泪就流了出来,“宝啊,谢啥,姥也给不了你什么好东西,你快点好起来,姥姥回家给你熬排骨汤喝。” 贺美华抬手抹了抹眼泪。 宁寒放下包子,帮她擦眼泪,安慰道:“姥姥,怎么还哭了?我不疼的,医生说明天就能出院了呢。” “嗯,明天咱就回家。”贺美华忍着哭,轻轻捏了捏宁寒的脸蛋,可惜还是没什么肉。 宁寒高兴道:“好啊,姥姥回家熬排骨汤,大毛肯定也会喜欢的。” “你这孩子自己都这样了,还担心大毛啊。”贺美华擦了擦眼泪,笑了一下。 “大毛喜欢吃肉嘛,我早点回家,它不就早点吃上了。”宁寒笑眼盈盈,尽量逗姥姥开心。 贺美华带的饭宁寒也没吃完,毕竟她以为沈之熠也在这的,就多带了点,结果没想到来晚了,他去上学了。 姥姥原本中午还要来送饭的,宁寒心疼老人家腿脚不方便,于是就把没吃完的早饭留了下来准备中午再吃,反正医院也配备的有微波炉。 贺美华陪着宁寒说了会儿话,医院消毒水气味重,老人家也闻不惯,宁寒就催着让姥姥回家去了。 姥姥走后,宁寒坐在床上靠在床头,有些无聊,手边也没课本和习题,想起来沈之熠说病床床头柜的抽屉里有书,他于是拉开抽屉去拿。 一拉开,里面的书被一个看着很眼熟的手提袋装着,宁寒拿了出来,掏出里面装着的一本书。 一看书面,眼睛不由地顿住了。 这不是那天他们一起在KTV附近的那家书店,他嫌价格贵没买的那本中外诗集吗? 他起初以为是沈之熠给姜苏的,寄存在KTV前台的时候他以为是沈之熠自己买来看的。 他万万没想到,原来是给他的,可能是他压根就没往自己身上想过。 第三十章 那条信息是发给我的 宁寒今天出院了。 沈之熠上午在学校上课,心却飞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 大课间,高贺洋吃着零食坐在前排钱淼淼的位子上,往后坐着来找沈之熠玩。 “一边吃去。”高贺洋咔嚓咔嚓嚼饼干的声音有些惹得他心烦意乱的。 “熠哥,咋了这是,心情这么不好啊。” “没有。”沈之熠捏着笔无聊地转着。 “那个,宁寒怎么样了啊?”高贺洋瞟了眼他旁边的空位。 “他很好,今天就出院了。” “谁也没想到会出这事啊。”高贺洋塞了口饼干,道:“怪不得那天我见那个人觉得眼熟呢。” “谁啊?” “就那个欺负宁寒的人啊。”高贺洋道:“你不知道啊,那个叫萧响的人才转来我们学校一个学期而已,这人可就臭名昭着了。” “哦?” “那家伙就是个挑事的痞子,有天我还见他放学后骚扰姜苏呢。” 高贺洋继续道:“哎,你说那天姜苏正好在KTV过生日,那家伙也去了,你说他是不是知道姜校花在那,想要故意搞偶遇呢。” “不过,那家伙也不想想姜苏是谁的女儿,人家家里也是有钱有势的,光是她爷爷在苏城政商界的地位,就那小子还敢骚扰姜苏,也是胆子不小。” 其实,沈之熠和姜苏小时候就见过,姜苏和他曾经是小学同学,只不过后来因为姜家商业的拓展,姜父去了欧洲发展,姜苏也就去了国外念书。 最近几年,姜家将公司部分业务移回国内,由姜苏的哥哥姜晨接管,姜爷爷记挂孙女,姜苏跟着哥哥一起回国念书了。 姜苏的父亲叫姜宇,曾经和沈泽明也是一起打拼过的好兄弟。 其实两家的关系早些年也挺好,只不过自从姜宇去了国外,两家人也就很少联系了。 “那天,我见宁寒看着手机,看完就出去了,也没曾想到他这一出去就出事了。”高贺洋嚼着饼干道:“也不知道看了什么,反正当时我无意间一看,觉得他脸色都变了。” 沈之熠这时候抬头看着他,问道:“消息?” “对啊,我之前不是和你说了吗?他看了眼手机就出去了啊,我还以为他去上厕所。” “可他拿的为什么是我的手机?”沈之熠喃喃道。 “你的手机?他拿你手机干吗?” “我不知道,我们两个手机同一型号,起初我还以为是他拿错了。” 高贺洋:“拿错?就算拿错,消息也会看错吗?” 沈之熠若有所思,然后突然一起身。 “哎哟,你干嘛突然站起来?把我饼干都差点吓掉了。” “我出去一趟,下节课是老班的课,要是她问起你就说我生病去医务室了。”沈之熠转身就走向班门口。 “嗯,哎,不对啊,你生病了?”高贺洋愣是没叫住他,“熠哥,你哪病了啊?” 沈之熠一股儿风似的已经出了班级。 出了校门口后,他直接去了警局。 “小兄弟,来,先喝点水,是有什么情况要汇报吗?”当时处理案件的警察问道。 “你好,我先问一下那天地上的那部摔坏的手机是保存在警局了吗?” “嗯对,当初一起带回来了。” “太好了,我还以为找不到呢?”沈之熠道。 “怎么了?是里面有什么重要信息吗?” “嗯,可以还给我吗?那是我的手机,我想看看还能不能修复一下。” 警察道:“可能不行,虽然萧响现在被关在警局看守所,但因为这起案件涉及未成年,因此还在审理中,一切现场带回来的物品,我们都需要妥善保管。” “那好吧,不打扰了。”沈之熠有些失望,起身就要离开。 警察叫住他:“哎,等一下,是不是手机里有什么信息你想提供?” 沈之熠直接道:“当初我同学可能是因为看到我手机的一条匿名短信才出去的,我想知道那条信息是什么?” 警察道:“萧响已经承认了他校园霸凌的事实,既然你想知道,我可以想技术科的同事尽量修复一下,可能会详细得到当初他们在卫生间霸凌你同学的事实。” “可以吗?”沈之熠激动道:“那行,我在这里等着。” “要不回去吧,我看那手机屏幕有些碎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复原好。” “没事,我在这等着。”沈之熠坚持道。 警察道:“你等着也没用啊,再说今天不是上课时间吗?你不去上课了?” “我头疼,请假了。”沈之熠直接道。 “好吧,你就这等着吧,有什么事和那边的小陈说。”警察无奈道。 “好,谢谢。” 沈之熠坐在警局休息室,拿出新手机,找回了微信。 他犹豫一下,然后打了几个字:【出院了吗?】 宁寒没回他。 忍不住又发了一条:【到家了吗?】 手机里还是没有传过来消息。 沈之熠无聊地靠在椅子上,就这么坐着竟然睡着了。 梦里,他被一群大狗追着,狂跑不止,突然摔倒了滚在地上。 流浪狗全都要扑过来了,露出尖牙。 这时候,不远处一个穿着鹅黄色短袖,发色微棕的小孩牵着一条大金毛朝他逆光而来。 那小孩一声令下,大金毛嗖地一下子冲了过来赶跑了所有流浪狗。 “你没事吧?”那小孩朝他伸出手拉他起来,一张小脸笑得很甜。 “哎,小兄弟,醒醒。” 沈之熠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在叫他,他缓缓睁开眼睛,面前站在刚才那个警察。 “我睡着了?”沈之熠坐直了些,脖子有些僵硬,难受地扭了扭。 “坐着都能睡着啊,你们这些高中生学习太辛苦了吧。”警察笑笑道。 沈之熠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对了,消息已经查出来了。”警官道。 “真的?这么快。”沈之熠问:“发的什么啊?” 警官道:“手机里的最后一条消息是萧响发的,刚才我亲自去印证了一下,他已经承认了。” 沈之熠蹙眉,萧响为什么会给他发消息? 他问:“发的什么?” 警官把消息内容递给他看:“看看吧。” 沈之熠快速浏览了那消息,顿时有些错愕,表情愣住了。 警察无奈道:“你们这些小屁孩啊,天天上学搞什么早恋?情情爱爱的你们也弄得清?学习搞好上去再讲其他的。” 沈之熠脑子里闪现着刚才那条消息。 那意思是萧响把他当成情敌了?约他到卫生间打架。 约的是他,可为什么去的是宁寒...... 挨打的原本是他才对,是宁寒替他受了。 怪不得宁寒出去的时候还带走他的手机,他还以为他是不小心拿错。 沈之熠有些失神落魄地出了警局。 他搭了计程车回了长宁街,眼睛望着路边不断往后掠去的树影。 “小哥,到了啊。”司机停在巷子口提醒他道。 “哦,多少钱?”他回了神。 “十五。” 沈之熠付了钱下车,站在巷子口,像个出去跑了一天晚归的小狗,怕回家就挨主人的训诫。 他迟迟未动,眼睛看着不远处那处建筑,露出的阳台对着巷子口,此刻上面摆着几盆花,远处看开得正盛,淡淡的紫色夹杂着白碎花。 第三十一章 你能不能不要一直盯着我看 也不知道呆着站了多久,后面又一辆计程车停下。 “姥姥,你慢点下,东西我拿就行了。” 这声音! 沈之熠一转身,就看见路边的一辆计程车旁边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宁寒。 宁寒扶着姥姥下车。 贺美华记挂着宁寒胳膊伤着,不能提东西。 “来,寒寒,东西我拿着就行了。” “没事,姥姥我来吧,我这手也能提......” 话未及,突然身后伸过来一只手从他手里拿过手里的东西,“给我吧,我来提。” 宁寒一激灵,下意识松了手。 贺美华面对着沈之熠,笑了笑,“是小沈啊。” 宁寒转过身,直接和沈之熠打了个照面,挨得有些近了,他往后退了半步。 “你怎么在这?” “我......” “你旷课啊?” “我才没,我请假了的。”沈之熠撒谎不打草稿,脸不红心不跳的。 “不是一早就办出院手续的吗?怎么现在才回来?”他问道。 “我带姥姥做了体检,在医院又待了会儿。” “这样啊,那行,车上还有东西吗?” 贺美华道:“我在医院旁边的菜市场买了条鲈鱼,那边的鱼新鲜。” “我来拿。”沈之熠拎着全部的东西,“走吧,回家。” 走了几步。 “你今天怎么了?”宁寒跟在他身后问。 “嗯?什么?” 宁寒觉得沈之熠刚才就不对劲,这殷勤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欠我钱了。 “没什么。”宁寒没想太多,干脆不说了。 门晃荡一声,院里的大毛连忙一骨碌起来摇着尾巴跑到门口。 门一开,大毛一下子撞到沈之熠的身上,沈之熠脚没站稳台阶,身子往后仰。 宁寒一把扯住他的胳膊,沈之熠往后立刻避让,要不然就会磕碰到宁寒受伤的肩膀。 沈之熠往墙边倒去,一下子狼狈地磕了头,然后连忙站直。 宁寒连忙问他:“没事吧?” 沈之熠摇了摇头:“没事。” 宁寒蹲下来,揉了揉大毛的头,大毛通灵性,知道自己差点扑倒人,尾巴垂着。 “大毛,是不是想我了,你差点撞到人了。” 汪—— 大毛委屈巴巴地低叫了一声。 沈之熠:“走吧,进屋,大毛就是见你回来高兴。” 贺美华道:“这毛孩子,就喜欢粘寒寒。” 进了屋。 宁寒一条胳膊缠着绷带,不易随便移动,他小心翼翼地用另一条胳膊去够放在冰箱顶上的一罐鸡肉干。 快要拿到的时候,沈之熠站在他身后,手一抬拿下来递给他。 “给。” “哦,谢谢。”宁寒接过来,大毛摇着尾巴来到他脚边。 宁寒嘴角一笑,道:“大毛馋嘴了是吧,来,我喂你吃。” 他坐在椅子上喂大毛。 沈之熠扯了张椅子坐在他旁边,宁寒微微垂眸捏着鸡肉干喂狗,他就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大毛,好吃吗?” 汪—— 大毛开心地叫了一声。 宁寒原本白皙的脸色此刻一笑,多了些温度,嘴角露出弧度。 他感觉旁边这人什么也不干就盯着他看,心里也有些发毛,最后实在被盯得受不了了。 他视线一抬,和沈之熠投过来的目光相交。 沈之熠眼睛闪烁一下。 “你一直盯着我干吗?”宁寒问他道。 “我,我盯你看了?”沈之熠眼神立马移开,然后抬手从宁寒腿上放着的那罐鸡肉干里抽出来一条,递给大毛。 “我那是看大毛呢。”他生硬道。 “......” 宁寒起身道:“那行,你喂它吧,我帮姥姥择菜。” 沈之熠喂了会儿狗,就又身在曹营心在汉了,把几条鸡肉干拿出来放在椅子上让大毛自己吃。 他慢慢踱步来到桌子边,挨着宁寒坐,拿起一根豆角,他在家也没做过这些活,家里有张姨做饭。 他看着宁寒学着择菜。 一根长长的豆角被他掰的长的长,短的短的,一起丢进面前的瓷盆里。 宁寒看了看,然后没说什么,拿起盆里太长的豆角默默又择短了点。 “我择错了?”沈之熠放下手里的一根豆角,伸手往盆里拿。 宁寒道:“有的太长了。” 两人一伸手,指尖一触,宁寒立马松开指头。 沈之熠没由来地注意到今天的宁寒好像很回避他们之间的接触。 往常他大大方方地揽着宁寒脖子,那天医院还抱着他睡。 沈之熠想起来那晚宁寒呼出来的气拂过他下巴,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发痒的触感。 第三十二章 可我想保护你 晚上。 宁寒坐在房间里,看着书,缺了两天的课,他补着作业。 正低头认真做着一道数学题。 咚咚。 房间门被敲响,宁寒抬头道:“谁啊?” 沈之熠在门外喊道:“宁寒,是我。” “什么事?” “我可以进去吗?” 宁寒因为胳膊伤了,虽然伤得是左臂,但缠着绷带,写字的时候也会碰擦到,于是干脆就没穿上衣,只披了一条毛毯。 他对着门口道:“等一下。”说完就去床上拿衣服穿上。 谁知道,这时候沈之熠直接大咧咧地就进来了,怀里抱着几本书。 “宁寒,我......”他一进来就看见宁寒上身没穿衣服,露出薄削若白的脊背,见他进来了,宁寒扭头看着他。 沈之熠脚步顿住,然后视线闪躲道:“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在换衣服,我先出去吧。”说完他拉着门把手就要出去。 谁知宁寒这时候喊住他,问:“有什么事吗?” “哦,我房间的桌子被水打湿了,我能来你这写作业吗?”沈之熠扣着手指,问他。 “啊?”宁寒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 “没关系,不方便的话就算了。”沈之熠说着就要转身了。 “我桌子也不大,你要是不嫌弃我们可以一起用。”宁寒叫住他。 “真的?”沈之熠半秒就转了过来,刚才还蔫蔫的,现在生龙活虎似的。 “那行,我去搬椅子过来。” 他把手里的书放到宁寒的桌子上,然后兴高采烈地去对屋搬自己的椅子。 宁寒房间的桌子勉勉强强可以供两个人用。 两人各坐一头,中间摆着学习资料。 宁寒写作业的时候总是很认真的,沈之熠学完一套物理题后,抬头去拿别的作业,他看着对面的宁寒见他没抬头望过来,于是就胳膊支在桌子上托着腮帮看着他。 宁寒在写数学习题,他刚才做过了,还差英语没写,干脆就一直看宁寒解题。 宁寒的思路停留在一道题目上,认真思考着,沈之熠特地看着他,见他解题思路停留着,于是出声道:“再求一次导试试。” 宁寒想也没想地听着他的话,继续解下去,一脸满足地解完后,抬头才注意到沈之熠正带着笑意地看着他。 “你这么看我干吗?”宁寒眨巴了下眼睛,望着他道。 沈之熠嘴角带笑,脱口而出:“你好看啊。”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出了心里话,立马抬手捂住嘴。 他立马矢口否认,摇头解释道:“不是,我就是闲着无聊才看的。”说完不自在地拿起笔在书上画来画去的。 “你书都画花了。”宁寒见他在课本上画提醒道,“那不是草稿纸啊。” “哦。”沈之熠合上课本,从书桌中央拿过来英语试卷低头写着。 宁寒:“......” 沈之熠从学校跑出来自从见了宁寒之后就一直想问一件事,他特别想知道为什么那天宁寒要替他去卫生间见萧响。 写作业期间,他不止一次地偷偷抬头去看宁寒,好几次都欲言又止。 就连这次到他房间写作业,连桌子被水打湿这种幼稚的理由都能瞎编出来,他也是心里憋坏了,非得今天问清楚不可。 这次他趁着拿书又一次抬头看他,碰巧宁寒也正好抬头去够桌子上的书,两人的书放得很近,一伸手两只手就猝不及防地碰到了一起。 宁寒先缩回了手。 沈之熠拿起那一堆书的最上面的一本递给他,“是要这本吗?” “嗯。”宁寒伸手接过。 “宁寒。” “嗯?”宁寒抬头望他,沈之熠顿时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你是有什么事情想对我说吗?”宁寒好像是看出了他的拧巴劲。 沈之熠蜷着手指,摩擦着裤腿缝,然后大大方方地看着他,直接就问出了口:“宁寒,你那天为什么我替我去?” 宁寒闻言,自然知道沈之熠这话是什么意思,即便他问的有些含蓄。 “什么替你去?去哪啊?”宁寒干脆装傻。 “你还装傻?”沈之熠直接站起来,胳膊撑着桌子,身体直接朝着他探去。 “我......” “我都知道了,那天你不是故意拿错手机的吧,你把我手机拿走是担心萧响会再给我发消息,你想一个人去解决,但其实那天萧响要打的人是我吧。”沈之熠脸凑近问他。 宁寒觉得像是有一股压迫感袭来,面前的人身子打下来的阴影盖在他的脸上。 “不是,我就是不小心拿错手机了,去卫生间的时候碰巧遇见......” 话未及,沈之熠突然发疯似的抓着他的手腕,看着他道:“那条消息我看到了。” “......” 手机不是被萧响摔碎了了吗,沈之熠怎么看到的?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我......” 沈之熠道:“那行,你不说,我来说。” 两人对视,宁寒那一刹那看见沈之熠眼里的倒影,是他的模样,但他有一瞬间又不敢去看,立马撇开眼睛。 沈之熠放开宁寒的手,然后坐了回去,表情有些暗伤。 “宁寒,首先我要说谢谢你,但我不赞同你的做法,你对我而言是很好的朋友,为朋友两肋插刀固然是好的,但我如果那个人是你,我不希望你受伤,也不要为了我受伤。” 宁寒坐在他对面听着他讲。 他突然又激动道:“而且,你对我来说真的很特别,即便我真的被那家伙打了,我也不希望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其实,从小到大我身边也没几个朋友。”他看着宁寒道:“也怪我,我早该在你之前故意疏离我的时候就有所察觉的,我该在你身边保护你的,这样你也不会被欺负了。” 宁寒:“我没怪你,我也不用谁来保护。” 沈之熠脑海里不经闪过那几页纸上的内容,他望着宁寒想也没想就说:“可我想保护你。” 沈之熠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说出来了,说就说了吧,本来他心里就是这么酝酿的。 宁寒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会一颤。 那天他狼狈地躺在地上,看到沈之熠冲进卫生间,发疯地挥着拳头砸向欺负他的人,他第一次有点想躲起来,不让他看到这么不堪的自己。 第三十四章 青春期的探索 沈之熠回了自己房间,喝了口桌子上早已经凉了的水,一杯子下肚大半。 拿手扇了扇流动的空气,细微的一点风而已,刚才自己是怎么了?以前也不是这样的啊,为什么刚才和宁寒在一起离得那么近,他却有点头脑发热似的,也是要命了。 他接着把手掌里捏着的那杯水一饮而尽,还抱怨喃喃道:“一点也不解渴。” 沈之熠仰躺在柔软的床铺上,睁着眼睛,心里却不自觉地跳个不停。 扑通扑通个不停。 他抬手抚在心口处,感受着自己的心跳不受自己控制。 闭着眼睛尽量去平复,脑子里却闪现着雾气里宁寒的身影,他很瘦,背上好像有旧伤留下来的疤痕,正好留在肩胛骨处,也不知道是怎么弄伤的,何时弄的? 往下是劲瘦的腰,没有一丝赘肉,或者是可以是细的他一掌就能抚住,一个臂弯就能...... 意识到自己脑子里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沈之熠被自己的怪念头吓了一跳,立马睁开了眼睛,仰看着洁白的天花板,一时间有些发愣似的,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刚才于是发生的一切记得那么清晰。 以至于接触宁寒身体的那只手,此刻指尖似乎还存留着湿热的温度。 沈之熠越想越不明白,脑里乱成一锅粥似的,他又记起那天宁寒被萧响那帮子人欺负扒衣服差点被拍视频,他进去看到那一幕眼底都是血红的恼火。 宁寒为什么要替他去?真的只是因为像他说的那样是不小心看到的吗? 他喜欢吃贺奶奶做的包子,可宁寒明明不喜欢却也迁就着那段时间也一直吃,也是因为他吗? 沈之熠抬臂抚在眼睛上,一时间觉得自己可能是青春期火气大,亦或者是晚上吃的牛肉太补了。 只觉得自己全身都是热的,难不成是刚在浴室待久了,热气焐的? 青春期的男生也有很多不可说的秘密,大都有些来源于生理上逐渐发育成熟,也许心理上的变化不及身体上的变化来得快。 沈之熠一时间有些赧然地起身看着自己身上的某处变化,只觉得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 来得有些猝不及防。 他叹了口气,然后起身把窗户开得大了些,外边掺带着院中细微花香的空气涌了进来些,微凉。 他回去坐在床边,微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放空些什么。 片刻后拿起手机,点开搜索软件,打了一行字: 【青春期男生第一次勃起怎么回事?】 输完后,他犹豫地点开回答,确认这是正常的现象后,他反倒是舒了一口气。 至少这不是因为某人。 学着怎么给自己纾解,这是一个很新奇的事情,也怕不小心就会弄伤自己。 他接着查了些生理方面的知识,认真看了看。 窗户依旧开着一半,窗外的一轮明月今晚不甚明亮,只有朦胧的月光透过窗沿倾斜在屋内。 房间里静谧一片,光线暗淡。 床上的人,窸窸窣窣,突然低低喘息几声,带着隐忍的克制,接着几张抽动纸巾的细微声音后,屋里又重返寂静。 一时间觉得自己很无耻,脑袋埋在被子里像是要憋死自己。 第一次的感受总是新奇带着忐忑不安的探索。 宛如亚当夏娃偷食禁果,即便此刻只是他一个人在回味,心里却带着紧张夹杂着欢愉、新奇掺和着懊悔...... ......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扒开被子,眼睛眨了眨,又闭上。 第三十五章 怕告诉我就有用了 沈之熠觉得自己可能是真是魔怔了,仰躺在床上。 满脑子都是他急匆匆推门浴室后,宁寒像只迷茫的小鹿似的不知道怎么办,水汽氤氲地那张脸。 他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心里乱地如麻线似的,睁着眼睛看着窗外的月光。 为什么他刚才做那种事情的时候,想的却是......他。 想到后半夜也没想明白,还硬生生地把自己给想困了,总算是入睡了。 第二天,窗外的小鸟婉转一啼。 闹钟立马紧接着响了起来。 沈之熠一下子睁开眼睛,又慢慢合上,摸着床头的手机,迷迷糊糊地关了闹铃。 等他又在床上眯了一会儿后,才慢悠悠地踱步到卫生间。 进了门后,原本打算拉低裤腰放水,突然注意到什么,手就放了下来。 宁寒站在他一旁的镜子前洗着脸,他歪头看去镜子里的人刚洗过脸,额前碎发被水打湿垂在眉前,注意到身后人的目光他抬头和沈之熠对视上。 沈之熠脑子里又想起自己昨天的不正常行为,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虚似的。 “早啊。”他笑着对着宁寒打招呼。 “早。”宁寒拿过毛巾擦了擦脸,道:“都入秋了,你出房间多穿点。” 沈之熠先是愣了一下,接着看了看自己没穿上衣的身子。 在自己家的时候他习惯了裸睡,一直改不过来,反正家里二楼经常就他一个人住,沈泽明和白凌云很早就分房睡了,有时候也不在家,至于晚上在哪他也不想知道。 此刻身子只穿了一条亚麻格子睡裤,少年体格完美,匀称有力量,薄肌贴着骨骼,恰到好处的身材。 沈之熠注意到宁寒透过镜子在看着他,他顿时突然变得不好意思起来,往旁边站了站。 宁寒:“......”他这是......害羞? 日子一天天过去。 这天晚自习放学,人陆陆续续地快走光了,宁寒扶着车子站在校门口等着人,沈之熠跑去买糖炒栗子。 突然身后被人一击,宁寒一下子被人击打在地,车子摔到地上。 他还没等反应过来,又是一拳打在他脸上,宁寒被人揪着头发,他看清楚了打他的人是谁。 萧响一脸凶神恶煞地揪着他,“宁寒,我可算是蹲到你了啊,臭小子你害得老子又蹲了几天看守所,你觉得我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你吗?” 萧响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揪得宁寒头发发麻发疼。 宁寒毫不畏惧地看着他,“萧响,你觉得我怕你吗?有种你就打死我。” 萧响倒是有些诧异,以往宁寒就是一副受气包的样子,敢怒不敢言,现在倒是硬气了不少,也是出乎他的意外。 萧响恶劣地咧嘴一笑,然后手腕一使劲往下把宁寒的头被迫抬高直视着他,“宁寒,你胆子肥了不少啊,你真以为我不敢让你见见血是吗?” 他刚说完,突然腰上一痛,猝不及防紧接着整个人被踹出去了几米远,他狗啃泥地狼狈滚在地上,一回头就看见沈之熠正虎视眈眈地瞪着他。 “你他妈!姓沈的,老子正要找你呢,你正好送上门给我打。”萧响自然立马认出他,化成灰他都认得,这人一拳差点打断他的鼻梁骨,他可是记得清楚,心里怀着恨意立马站了起来,向着沈之熠扑了过来。 沈之熠扯着嘴角不屑地呵笑一声,然后把手上的一包热乎乎的糖炒栗子塞到宁寒手里,柔声道:“站远点吃,别溅你身上灰了。” 宁寒看着萧响一脸凶狠地扑过来,他眼见地看见萧响手伸向腰间,一道寒光乍现,那是刀!沈之熠压根站着不动等着他挑战,他当即想也没想地一把上去拉住沈之熠的手,拉着他就跑,一直往前跑。 沈之熠被他拉着被迫地跑着,两个人气喘吁吁地一直往前跑,跑到一条小巷子里停下来。 萧响因为被沈之熠踹了一脚,力度也不轻,腰上乌青一片被疼得甩到身后,渐渐放弃去追他们。 宁寒胸膛起伏着,额头闪着汗珠,一手紧紧地抓着沈之熠的手,一手指尖捏着糖炒板栗的包装袋泛着白。 沈之熠跑得也有些累,他微微弯着腰喘气,然后看着一旁的人不满道:“跑什么?我打不过他吗?我打不死他,他妈的这人就是个王八蛋,他打你了吗?打哪了?” 宁寒原本身体就不太好,缺乏锻炼,跑得太急岔气地剧烈咳嗽了几声,感觉肺都要咳出来。 他立马关了刚才机关枪似的话,转而关切地问道:“没事吧?” 宁寒喉咙里带着铁锈味的血气,摇了摇头,“我没事。” 他注意到自己还紧紧拽着沈之熠的手,转而立马放开了,手上的温度低了些灌着晚间的风。 宁寒只是不想他为了他受伤罢了。 只不过沈之熠不这么想,他沉了口气站在宁寒面前,看着面色惨白的人心里最多泛着的是心疼。 沈之熠握着宁寒的双肩,沉声道:“抬头。” 宁寒没听他的,头依旧微微垂着。 沈之熠心里愈发难受,难道他一直就这样被欺负了不懂得反抗只知道躲着吗? 萧响霸凌他是这样,那他继父打他也是这样。 沈之熠看着眼前的人,仿佛看到了那个小时候被醉酒继父家暴的宁寒。 “宁寒,抬头看着我。”沈之熠手上收力一手捏着宁寒的下巴强迫他与他对视。 昏暗的路灯下,宁寒靠在墙角被他遏制住下巴,沈之熠望着他的眼睛,宁寒以为他会说他懦弱骂他不争气,结果他只是问他道:“怕吗?” 怕吗?好久没人问他怕不怕了,就像好久以来没人问他疼不疼了。 宁寒仿佛被这两个近乎陌生的词刺到似的,看着前期近在咫尺的人,眼圈不争气地微红,看着眼前的人,他几乎微弱至极的声音发了出来:“......我怕。” 说出来的声音宁寒同样是陌生的,他从来都没和人说过怕,就算母亲一把他生下来就无比嫌弃他,就算邻居的流言蜚语冲击着他,就算从小到大没人愿意和他玩还被人扔石子骂他野孩子,就算继父不喜欢他把他关在黑漆漆的衣柜让他在烈日下暴晒,喝醉酒就家暴打他。 一桩桩一件件他都不觉得怕,因为好像从来就没人站在他的面前以这样的姿态问他怕不怕?而一直以来带给他伤害的人都是居于高位姿态对他漠不关心的。 他渐渐忘记了怕的感觉,或者是这个字他自己说不出来,毕竟只能说给自己听,要是一说出来怕那就是代表着自己是真的屈服了,所以他宁愿咬着牙把这个字淬满骨气咽肚子里去。 宁寒此刻像是屈服在了面前捏着他下巴这人的询问下,第一次体无完肤般向外人暴露了他的弱点,仿佛是一只刺猬把肚皮自动袒露了出来,宛如一把刀悬在他的脖子上。 宁寒较着劲低着头缓缓道:“怕有什么用?”对啊,怕有什么用,最好是别怕,就算是装的,也要装着别怕。 沈之熠心口不知道为什么发着闷,他弯着腰脸凑近面前的人,看着他认真道:“怕告诉我就有用了。” 宁寒眼睛里的泪水续不住,沉积着的复杂心绪宛如脱缰的野马顿时踩在他的心上,很疼,疼得要呼吸不过来似的,豆大的泪水顺着下睫毛流了下去,他掩面哭着身子发着颤。 沈之熠直接就胳膊揽着他,道:“平常也不见你哭,还以为你不喜欢哭呢,憋久了吧,想哭就哭吧,哭完我们回家。” 宁寒直接放声哭着,声音颤抖不已,旁边的路过的人好奇地投过来一个眼神打量着他们,沈之熠直接干脆圈着他把他遮住围在他和墙和身体之间。 一方小天地像是不可多得的安心之地,宁寒像是找到一个宣泄的入口,倾倒着不好的情绪,沈之熠站着时不时地顺着他的背。 第三十七章 忠贞不渝的爱情是什么样的? 周末,沈家。 沈泽明不在,只有白凌云,沈之熠喝着汤视线不移,他也不想知道他爸是什么时候搬出去的,但好像他也不是太在意,也许这也是沈泽明想要的吧。 原本就是如履薄冰的关系,他父母这样分开即便是不体面的,还没提离婚,沈之熠心想这也是迟早的事情了,只不过还没到能提离婚的时候,等到对方彻底没了利益关系的那时这段关系也就到头了。 不知道为什么,沈之熠却没有一点感触和悲伤,或者是他完全无感,毕竟在他好像也没从父母身上看到爱情的原本的模样。 他理想中的相爱的两个人应该是互相欣赏的,互相包容携手一生的。 爱情应该是美好的,圣洁的,不该是沾着利益的恶臭味。 白凌云看着对面那头坐着的儿子,开口道:“之熠,这段时间你很少回家。” 沈之熠咽下一口汤,“嗯”了一声,然后道:“快到期末了,我想专心复习。” 这话明显带着刺似的。 白凌云看着他道:“一周大多数时间你都在学校学习,连回家和我吃一顿饭的时间都没有吗?” 连家都不愿回了。 沈之熠放下汤匙,抽了张纸巾擦擦嘴。 “你不也是常常一个月不回家一趟吗?”他看着母亲道。 以前白凌云忙的时候,往往很久才回家一趟,那时候沈之熠还小不明白为什么家长会小伙伴的父母都去,亲子运动大会的时候他只有一个人,因为没有父母陪着他一个人没法开展,只好跟在老师的身边坐着看人家一家人多么开心幸福。 他嘴上不说,但哪个小孩子不想在小伙伴面前炫耀自己的爸爸妈妈,可他身边连人影也没有。 也就是那次,他一个人跑出来迷路了意外跑到街心公园,被一群流浪狗追咬,也是那时候遇见了小时候的宁寒。 白凌云闻言漂亮风华的脸上露出不悦,“之熠,你这是在埋怨我?”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自己孩子心里想什么她也是知道的。 “没有。”沈之熠起身道:“我吃好了,先上去了。” 白凌云也没叫住他,毕竟每次也都是这样的不欢而散,说多了也没用,反而有时候物极必反。 沈之熠往旋转楼梯口走去,白凌云看着他的背影道:“你生日快到了,之前缺席你十八岁生日是妈妈太忙了,这次我补回来。” 沈之熠脚步只顿了一下,然后没说什么,上了楼。 白凌云视线直到儿子背影消失才移开,她无疑是美丽动人的,坐在偌大洁净的餐厅白净无皱纹的脸上少了些年轻时候的青涩,这些年的阅历足够一个年轻女人在官场上迅速成长起来。 不过,如今的她看似拥有了很多,却好像又找不见了很多东西。 张姨来到餐桌边,道:“太太,汤凉了,需要我再热热吗?” 白凌云道:“不用了,没胃口。” 张姨道:“那我去给太太煮一碗水果汤吧。” 白凌云摇了摇头,葱白的手指抚在太阳穴按了按,“不用了,我也有些累了,直接放水洗澡吧。” 张姨点了点头,就要转身去浴室放热水。 白凌云此时开口道:“张姐,你说我真的很不关心之熠吗?” 张姨身子转过来,然后手攥着放在身前,斟酌道:“太太,小熠这孩子从小到大确实很听话的,孩子长大了肯定会有自己的思想。” “是啊,他长大了,我的想法往往和他有出入,他不听我的也很正常。”白凌云望着二楼缓缓道:“也许,他小时候我应该多抽出时间陪陪他的。” 张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站在原地,她在沈家工作也很多年了,沈之熠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每每过生日的时候他都很开心,因为往往这天父母都会陪着他,他会提前好几天准备自己的生日。 看着张姨做的菜很多都是父母喜欢吃的,他兴高采烈的等着,却失望而归般泄气,最后还是回不来,永远迟到的生日祝福。 每每张姨看着他站在门口等着,等的饭都凉了也不进屋,心里也跟着不好受。 真的有忙到连孩子的生日都会忘了的父母吗? 沈之熠回了屋,坐在床边烦躁地打着游戏,一局后打败了他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他歪头看着玻璃橱柜里的收纳品,各种各样的限量版手办琳琅满目,他起身来到那橱窗边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已经掉了漆的飞机模型。 这个物件不太起眼甚至在其他价值很高的模型面前简直不起眼,但他却唯独拿着这件放在手里摩挲着。 这是他十岁那年沈泽明从国外给他拿回来的展区模型,听说很贵。 尽管此后,沈泽明也会在他每次出差回来的时候带回来很多礼物,但好像都抵不过这件。 这年的生日,父母都陪着他,吃了大餐,去了游乐园,玩了一整天,玩得很痛快很开心。 也就那一次了。 沈之熠把手里的模型放回了橱柜,又一次打开合上。 沈泽明出轨了,交往的男男女女也许很多,他对家庭的忠诚度简直无,可是这不就是一直以来这样的吗,父母关系形有若无,各过各的。 真正的爱情是什么样的?公主和王子那般的伟大爱情故事吗?也许不是,他心想不管是王子还是公主,找到一个一生忠贞不渝的爱侣即便他是平民也可以跨越阶级勇敢相爱。 洗完热水澡,实在无聊,打游戏也腻了,他打开微信想找人聊天,聊天界面第一个就是那个月夜下葡萄藤图片的头像。 宁寒现在在干嘛?还在写作业吗?他很努力很认真,每晚都会学很久才休息。 鬼使神差的他打了一行字发了过去:【睡了吗?】 放在抽屉里的手机叮咚一声。 宁寒擦着头发刚洗完澡回屋。 坐在椅子上,他拉开抽屉拿手机。 还不回我?没听见?难不成已经睡了? 他不死心,想着人家可能已经睡了还发消息扰人清梦似的,就好像今天必须要那边的人回消息。 宁寒划开微信,刚打开,有一条消息弹出来:【要是没睡记得别学太晚,要是睡了——】 他犹豫地又接着发了一条:【要是睡了,那晚安。】 原本发完消息准备接水喝去,还没放下手机,那边消息传了过来:【还没睡,刚洗完澡。】 他嘴角都不知觉地翘了起来,一手握着水杯,一手单手回消息:【我也是,刚洗完出来。】 发完才觉得这对话有些怪怪的,好像在一个房间,两人一起洗完一前一后出来似的。 他放下水杯靠在床头,两条修长的大长腿一曲一伸着,额前的黑碎发勉强垂下几根在眉心和眉间。 【我周末晚上不回去,星期一我没法带你一起去学校,你要是想可以骑我车子去。】 宁寒:【我不会骑自行车。】 沈之熠有些惊讶,他回道:【你不会?】 宁寒回了他一个“嗯”字。 小时候很多小伙伴都有自行车,可以骑着去上学,他也想有一辆,可是继父不愿意给他买,他每每都是早起半小时走路去学校的,后来上了初高中,学校可以住宿,即便需要交住宿费,他也是用学校发的奖学金交的,连着自己的生活费。 学费他实在掏不起,继父不情不愿地给他交一千五百块,也就交一学期的,还给他立了一个字据。 没办法他只好寒暑假打零工挣学费,加上有时候去姥姥家,贺美华给他的压岁钱,他一分没花都攒着交学费。 即便辛苦了一些,至少不用在继父家犹如寄人篱下的感觉了。 初高中住校期间是宁寒最开心的时候,即便每天花的很拮据,至少没人喝醉了就打他,饿了不给他吃饱饭了,他啃着白馒头都觉得好香。 宁寒想着,有些出神,显然又很应激地想到以前不好的经历了。 一条消息又发了过来,打断他的痛苦回忆。 【嗨,你早说你不会啊,回去我教你骑。】 宁寒自然很开心,就好像是在为小时候的自己开心。 【好啊。】 两人聊了一会儿天,宁寒正好刚才遇到一道题目不会解,解不出来他又难受,干脆就直接问了他那道题目写出来没。 沈之熠消息发来:【有数学作业?】 那边的宁寒看着消息:“......” 他敲了几个字打过去:【不是你布置的吗?】 啊?沈之熠都没反应过来还有数学作业,确实他班长兼任数学课代表,作业不写不报上去就行,再说到了高中老师都不太查作业了。 他连忙回:【哦对,我布置的。】 【那道题?】其实他压根就没把作业带回来,只要宁寒打开门去对屋里一看,沈之熠背回来的书包都没打开。 宁寒自然不知道。 【就练习卷子的最后一道题,我第二问卡壳了,你写了吗?】 沈之熠摸找书包,发现没带回来,他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想好措辞:【写了,练习卷子我放客厅了,解题步骤我记不清了,你把题目发我一下。】 还是现解吧,我就是最强大脑。 第三十七章 唯一的合照,我偷拍的 宁寒打了个“好”字,刚拍完照准备给他发过去。 结果直接一个视频电话接通了过来,宁寒一惊,微信视频电话响着,他下意识犹豫一下还是接通了。 对面晃了半秒,闪现出沈之熠光洁的脸,他穿着居家的睡衣,不同于他在这里穿的那套亚麻灰的。 视频里出现宁寒的半张脸,沈之熠笑着道:“哎,干嘛不让我看你整张脸啊,看你脸还要交钱啊?” 宁寒闻言,视频镜头一闪,整张脸出现在屏幕里。 平常就觉得宁寒过于削瘦了,在一方小屏幕里脸就看着更小了,下巴尖尖的,手机拿的近,感觉看着他的脸就更清晰了,睫毛一眨就动起来了。 “干嘛打视频啊?”宁寒道。 沈之熠盯着他,慢了半秒,然后生硬解释道:“哦,我就是觉得最后一题有点难,想着打视频好交流些。” “那好吧,我把摄像头翻转过去,你再看一下题目。” 宁寒手指横在屏幕前,下一秒视频里的人脸就不见了,转到桌子上的一张试卷上。 沈之熠看着他手指指着试卷上的一道题目,盯着他的手指看。 “第一问的答案我写出来了,第二问数值我代的不对,一直解不出来......” “沈之熠?”宁寒开口叫了他一声。 沈之熠“啊”了一声,“怎么了?” “你走神了。”宁寒看着屏幕里的人道。 “是吗?我看题目呢。”沈之熠这才把视线从从那白皙的骨节处移开,他的食指第二节有一颗小痣,很淡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 大致看了十几秒,结合着宁寒解的第一问,他很快就给出第二题的解题步骤。 宁寒听着拿起手边的笔,撕了一张洁白的草稿纸演算起来。 最后很快就解出来了。 “哦,原来是这样的。”宁寒恍然大悟,语调都轻快了些,听着很高兴。 沈之熠之前做过类似的题目,举一反三也就很快知道如何解题了。 他看着宁寒握着黑水笔的骨节,笔尖流畅的在练习卷上书写着。 “沈之熠你的确很厉害,看来我很难追上你了。”宁寒感慨道。 追我? 什么!他要追我? 沈之熠也不知道听到了什么,直接一下子背挺直,板正地坐在床上,握着手机问对面的人,宁寒还没把视频翻转过来,他却很想立马看到他脸上此刻的表情。 沈之熠鲤鱼打挺地激动道:“宁寒你说什么?你要追我?” 宁寒刚停笔写完最后一个字。 “把视频翻转回来,我要看你的脸。”沈之熠直接道。 宁寒听话地把视频翻转过来,他在想沈之熠的话是什么意思? 沈之熠一见宁寒的脸出现在视线里,立马认真严肃道:“宁寒,你要追我吗?” 宁寒不理解他这什么意思?可为什么听着好别扭,我追他?追成绩算吗? “是不是啊?”沈之熠魔怔似的。 “是啊,我觉得你数学成绩很好,我以前觉得自己很擅长数学,这几次考试你的月考成绩都比我高,解题也很有思路,我觉得......”宁寒自顾自地说着,他打算再多请教一下沈之熠的解题逻辑。 沈之熠抬手制止他道:“等一下啊,你的意思是......追上我的数学成绩?” 宁寒看着他,只觉得今天沈之熠好奇怪,答非所问的,还老走神。 “对啊,还能追什么?”宁寒天真道。 沈之熠脸上抽了抽,“......哦,原来是追这个啊?”他声音很轻,似乎带着些许遗憾似的。 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现在有多失望似的,像只没讨到主人爱的小狗,委屈巴巴的。 宁寒还以为是沈之熠觉得他不可能追超他的数学成绩,较真道:“我有一天会考过你的。” 沈之熠“嗯嗯”又哼哼地应了一声,显然有些不太满意刚才的回答,原来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不过怎么就胡思乱想到那了? 他自己也搞不清楚似的。 两人最后互道了晚安,在宁寒就要挂视频的时候,沈之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突然截屏,在宁寒的脸消失在屏幕的最后一刻,截了一张图,上面有他和宁寒。 这张截图是两个人为数不多的“合照”,即便是他偷偷截屏保留下来的,他不知道自己那时候为什么要截,可能是心血来潮闲的吧。 可他那时候还不知道,就是这张“合照”后来在不见真人的时候,他日日夜夜对着手机看了成百上千次。 错过的日子里,每每看着那张截图里清秀消瘦的脸,就好像他们没分开那么久,时间依旧定格于值得一辈子回忆的过去。 沈之熠那一夜又没睡好,身体火气大,心里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看着一张照片就身体有了反应。 果真是,心里龌龊了。 脑子里,都是某个人。 第三十八章 能现在给我唱吗? 放学路上,入了冬,风有些凉了。 “宁寒。”沈之熠骑着车围巾边被东风卷起一角,歪着点头对后面的人道。 “嗯?”宁寒怕冷,穿的很多,不过他怕自己坐不稳,手上戴着手套捏着前面人的羽绒服帽子。 “下周末我生日。”沈之熠顿了顿道:“你能陪我一起过吗?” 宁寒:“可以啊,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我提前给你准备。” 有什么想要的?沈之熠仔细想了想,他想不到有什么想要的,要说想要的...... 好像只要是宁寒送的他应该都会很喜欢的。 “你看着准备就行了,别太贵,心意有了就行了。” “嗯。” 很快到了这周末。 沈之熠原本以为父母不会陪他过。 白凌云一早给他打电话,让他回家,说给他准备了蛋糕,他原本不想回去的,毕竟这天他打算和宁寒在苏城逛逛,晚上回去带个蛋糕庆祝一下。 可是他母亲要求他回去,说沈泽明也会回去,一家人要为他庆生。 沈之熠想也不用想,自然是有事情要商量了,这估计很可能是一家人难得团聚的机会了。 他和宁寒说晚上会回来。 沈之熠回了家,果然父母都在,客厅里沉默寡言,就好像互不认识似的。 他弯腰换鞋,张姨端着汤从厨房出来,开心道:“小熠,生日快乐,张姨给你煮了最爱的汤。” “谢谢张姨。” “太太,先生,准备要开饭了。” 一家人坐在会餐厅里,桌子中间摆着一个很大的蛋糕,插着蜡烛。 两人都给他准备了礼物,沈之熠却不想小时候那样期待父母会送什么了,接过之后就放到一旁了。 简单过了生日流程后,要不是桌子上还摆着蛋糕,好像压根就看不出有人在过生日。 他原本以为父母会在这时候提离婚的事情,可是到吃过饭后,两人也没交流一句话。 原本生日会应该是喜气洋洋的,可是他却过的异常冷清似的。 就好像父母这次陪他过生日也是一场应酬。 平静下的海面总是暗流涌动着的,白凌云和沈泽明还是最后吵了起来,沈之熠头疼地厉害。 他沉了口气,准备出门。 白凌云望着他道:“去哪?” 沈之熠头也没回,“出去走走。”说完身影陷入外边的夜色。 宁寒站在门口望着外边。 刚吃过晚饭,贺美华从厨房出来,看着他道:“寒寒,看谁呢?” 宁寒收了视线,然后拉了张小椅子坐在屋檐下摸狗,道:“没谁。” 贺美华笑了笑,道:“你等小沈的吧?” 她看着桌子上摆着的蛋糕,道:“今天是小沈生日吗?” “嗯。”宁寒道:“他定的,不过他妈妈让他回家了,估计也吃不上了。” “还能退吗?”老人家道。 “应该不能了。” “没事,现在天冷,也不会坏,明天他来了再吃。”贺美华道。 “嗯。”宁寒说完,看着有些闷闷不乐。 贺美华每到冬季休息就早,用热水泡了个脚后就去休息了。 宁寒上楼拿了本英语单词本,又下楼坐在屋檐下一边逗着大毛,一边背单词。 他手指绕着大毛的胡子,无聊地道:“大毛,你说他怎么还不来啊?是不是不来了啊?” 刚说完,趴着的大毛抬头叫了一声。 听到叮铃的一声车铃声。 他抬头循着声音望去,沈之熠一脚踩着地,胳膊肘靠在自行车,一张无可挑剔的脸迎着大门口的灯朝着屋里挥手打招呼。 宁寒看清来人,直接站了起来,和大毛一起跑到门口,脸上带着笑意道:“你怎么来了?” 沈之熠长腿一收,下了车,推着车道:“怎么?你忘了答应我陪我过生日了吗?” 宁寒不耐冻,下巴埋在衣领下,外边风大,冷风一吹冻得他鼻尖发红,吸了吸鼻子,摇着头道:“没有忘。” “怎么在屋檐下就背上单词了,也不进屋,不嫌冷啊?”沈之熠把围着的围巾取下来,绕着他脖子简单一围,扶着车把弯腰眼角露出笑意道:“是在专门等我吗?” “没有。” “你干嘛?都要进屋了还给我围什么?”宁寒闻着那上面淡淡的味道,很好闻。 沈之熠手一使劲,扯着围巾把他拉近点,又脸凑近他,嘴角笑着道:“我知道啊,帮我拿着,骑了一路车我好热。” 拿着放我手上不就行了,还围我脖子干吗?宁寒倒是没开始说呢,沈之熠松开他了,推着车子进了院子停好。 贺美华这时候刚好出来去卫生间,看着他笑道:“小沈今天生日啊。” “嗯。”沈之熠道。 “吃饭了没?我给你做点好吃的。”贺美华说着就要去冰箱拿肉。 沈之熠连忙拉住她道:“谢谢贺奶奶了,我吃过了,奶奶你早点休息吧。” 宁寒道:“你定的蛋糕早就到了,要现在吃吗?” 沈之熠开心道:“好啊,我们去切蛋糕。” 贺美华眼睛笑眯眯道:“哎哟,这甜的我可吃不了啊,楼下冷你们俩孩子要不上楼去玩吧。” 沈之熠道:“嗯好,奶奶我们不打扰你休息。” 两人提着蛋糕上了楼。 沈之熠屋里。 宁寒还是这段时间第一次来沈之熠屋里,摆设很简单,他带来的东西也不多,阳台上养的几盆花现在已经凋零了。 看着看着,屋里突然黑了。 宁寒坐在他床沿吓了一跳,“怎么了?是停电了吗?” 沈之熠解开蛋糕的包装盒,现在正在点蜡烛,笑着道:“我点蜡烛呢。” 宁寒凑到桌子边,胳膊趴着桌子沿看他点蜡烛,一根根的火苗闪现,闪烁的红光映照在两人的脸上。 沈之熠点着蜡烛,看着的却是面前近在咫尺的人。 “真好看。”宁寒眼睛里倒映出火光,开口道。 “嗯,好看。”沈之熠看着面前被火光照着的人,那面容很柔和,好像冬日的暖阳,他词不达意喃喃道。 “许愿吧。”宁寒眼睛眨巴地看着他。 沈之熠却好像是没听到他说什么似的,眼睛一直盯着他的嘴唇,一动一动的。 宁寒抬手在他面前挥了挥,道:“不许愿吗?” “哦,许。”沈之熠闭眼合上手指开始许愿。 十几秒后,许完愿他睁眼看了一秒面前的人后才开始吹蜡烛。 火光顿时暗了。 宁寒起身要去开灯,这时候沈之熠突然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手握着他细白的手腕。 “怎么了?” 沈之熠也不知道怎么了,他好像很喜欢这样隐蔽的黑暗,好像这样的话他胆子就能大一些。 借着微弱的光线,沈之熠视线看着面前的人,他才憋出一句话道:“可以给我唱生日歌吗?我想听你唱。” 宁寒微微笑道:“可以啊,我先开灯去,开完灯给你唱。”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感觉还是个小孩子似的撒娇。 宁寒感觉手腕上被捏的更紧了些。 “能现在给我唱吗?”沈之熠眼里好像是发着光似的,在黑暗里眸子依旧亮亮的。 第三十九章 礼物 沈之熠说完又觉得自己挺傻的,有些强人所难的感觉,对上宁寒的眼睛,他下意识眨了眨,然后泄气放弃道:“没关系,我去开灯吧。” 他站起来的一瞬间,宁寒扯住了他的胳膊,叫住他:“等一下。” 沈之熠感受着他手心的温度传到他的腕骨,回头看着他。 “今天你是寿星,提什么要求都行,又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宁寒松开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他坐过来。 沈之熠嘴角噙着笑意,忙不迭地挨着宁寒坐。 宁寒清了清嗓子,然后给他唱了首生日歌。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未开灯的房间,残留着蜡烛熄灭的烟气,缓缓入耳的生日快乐歌。 沈之熠脑子一发热突然抱住了身边的人,臂弯环着他的肩膀,宁寒着实吓了一跳,嘴里的声音戛然而止,抱着他的人头发蹭着他的下巴,声音喃喃道:“谢谢。” 宁寒抬手拍拍他的背,不知所措道:“怎么了?” 沈之熠依旧环抱着他,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我今天很开心,你唱的很好,我很喜欢。” 宁寒不由地笑了笑,也不至于感动成这样吧。 沈之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贴着他的下巴,头发上清香的洗发水的味道传入鼻息,此刻的宁寒方才后知后觉,不由地有些被他们这样亲密的相拥感到丝丝不自在,好奇怪。 抱他的人身上很暖,即便贴着衣物依旧炽热似的。 好像很久,很久也没人这样近距离靠近过他了。 他甚至在一丝不习惯后,竟然萌生很开心雀跃的心情,有人愿意自动接近他了。 好像沈之熠一直都在靠近着他,第一次坐同桌照顾他的身高和他换座位看黑板,教他不会的题目,每次骑车子带他回家,给他带营养餐不吃完还不乐意,替他出头和萧响硬碰硬。 他没有像之前的人嫌弃他,孤立他。 两人谁也没说放开,最后宁寒看着桌子上的蛋糕,忍不住小声提醒他道:“不吃蛋糕吗?” 沈之熠埋在他肩头,轻“嗯”了一声,然后才一脸恋恋不舍地放开他。 切好蛋糕后,他递给宁寒,特地放了很多上面的鲜草莓。 “怎么把水果都给我了?”宁寒接过。 “看你喜欢草莓。”沈之熠道,毕竟看他牙膏也是草莓味的。 “我......”宁寒脸上不由地微红,这才想到那次他们一起刷牙,沈之熠还咯咯笑个不停,说他一个男孩子用草莓味的牙膏。 其实那只是因为去超市买洗衣液送的,只有草莓味的,他也就用了。 开了灯,视线就清明了,宁寒拿着叉子吃着蛋糕,沈之熠不喜欢这甜腻腻的东西,他象征性地吃了一口就不吃了。 宁寒吃着,他托腮就歪头看着,正吃着突然身边的人就朝着他伸过来了手,指腹贴着他嘴角擦了擦。 宁寒不由地身子往后一缩,看着他道:“怎么了?” 沈之熠对上他的视线,顿了一秒,才缓缓把手拿下来,道:“没什么,嘴角沾了东西。” 宁寒抬手摸了摸,发现已经全擦掉了。 吃完蛋糕,宁寒回房间给他拿了生日礼物,沈之熠像个等着老师来喂饭的幼儿园小朋友似的乖乖坐在床边等着他。 会是什么?宁寒会送给他什么? 他一时间感到好期待,趁着宁寒去拿礼物的时候他激动地滚在床上,仰看着天花板。 门一开,他立马又直直地坐了起来,正襟危坐的样子。 宁寒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礼盒,然后递给他。 “我的一点小心意,你不要嫌弃就行了。” 沈之熠双手接过去,嘴角带着笑意,道:“怎么可能,你送什么我都喜欢的。” 宁寒忐忑地扯着自己的衣服,毕竟这是他第一次给人这样的礼物,道:“那你打开看看。” “好。”沈之熠把礼盒放在腿上,打开里面赫然是一条红色的围巾,折的整整齐齐的围巾尾部还绣着“熠”字,用金丝线绣着的,看着闪闪发光似的。 沈之熠拿出来,然后围在自己的脖子上,手指指腹摩挲着那上面的“熠”字,笑的很开心,很暖和。 “谢谢,我很喜欢。”沈之熠道,“这绣的真好看,是哪家买的啊?” 宁寒手指揪着自己的毛衣下摆,道:“我自己绣的。” “哦,自己绣的?”沈之熠手摸着柔软的毛线,下巴蹭着好像散发着阳光气味的围巾,沉浸在开心中,嘴里重复着宁寒的话,说完才立马意识到当即立刻抬头看着他,难以置信道:“你绣的?!” “......嗯。”宁寒以为是他不喜欢,道:“是不是……绣的很难看?” 沈之熠起身靠近他,来到他面前指着脖子上的围巾道:“那这个围巾也是你织的?” “嗯。”宁寒点了点头,“是不是织的很差劲?” 沈之熠着实太过于激动了,他连忙弯腰掐了一把面前人的脸,道:“没想到啊,你还有这手艺,我很喜欢,什么时候学的?” 宁寒道:“之前跟着姥姥学的,小时候没什么可玩的,也就看姥姥织就学会了。”其实是压根没什么小伙伴愿意和他一起玩。 第四十章 装睡的一吻 “你手真巧。”沈之熠不值钱似的笑着,摸着软乎乎的围巾。 “嗯,谢谢,你喜欢就好。”宁寒道。 送完礼物,吃完蛋糕,也说完生日快乐了,好像也没有事情可以做了,他站在原地看着面前的人低着头用鼻尖嗅着围巾还用下巴轻轻蹭着,像是犬兽撒娇似的。 “你早点休息,我回房间了。” 沈之熠此刻立马抬头,一把上前想也没想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宁寒差点没被他扯到怀里去,他回头看着身后的人,道:“......怎么了?” 沈之熠打直球道:“别走,可以今晚和我一起睡吗?” 宁寒直接张嘴“啊”了一声,带着疑惑。 沈之熠说完才觉得这话有些失态似的,他生硬道:“我今天生日,很开心,晚上估计睡不着,可以......陪我说说话吗?” 宁寒没想太多,犹豫了一下,反正之前又不是没一起睡过,都一起同床共枕两次了,他今天生日扫兴也不好,再说好像这也不是很过分的要求,想了想后,宁寒点了点头,只不过他手心好像有些发汗,心里也砰砰地跳个不停是怎么回事。 沈之熠明显很开心,笑得很明媚。 洗完澡后,宁寒抱着自己的枕头来沈之熠的屋里,沈之熠后他洗澡,现在在浴室。 大概是很累了,宁寒钻进被窝,刚洗完澡一会儿被子里就暖和起来了,他捧着本书看,看着看着就犯了困。 隐约听到有人开门进来了,他眼皮有些掀不开,紧接着面前好像带着热气,还有清香的洗发水混杂着薄荷沐浴露的味道,有人把他手里的书轻轻拿开了,然后把他手塞进被子里,盖到下巴处。 是沈之熠,不过宁寒现在实在有些困倦,也就没睁开眼,他感觉身前的人好像没有移动,好像在一直盯着他看似的。 他原本打算睁开眼,结果下一秒有些温热的触感袭上他的脸颊,仅仅停留了几秒钟,然后就恋恋不舍地移开了。 宁寒紧张地心里狂跳,他不敢轻皱眉头,脸上也不敢流露出太多的表情,依旧装睡着。 紧接着他身后的被子被人掀起来一角,柔软的床铺陷下去一点,身后的人几乎离他只有几公分的距离,好像是贴着他睡似的,因为刚洗完澡还带着氤氲的热气,直接扑洒在他的后颈处。 沈之熠枕着胳膊,侧躺着,看着他的后背,睡衣衣领下的一管瓷白的脖颈,蠢蠢欲动的心混杂着道不明的情愫。 他不想这样的,可是就好像控制不住似的,这感觉就好像渴久了的鸟儿在荒漠里遇到一弯清泉,他终究是抚慰了自己。 他轻声对着宁寒的耳边唤了他一声。 宁寒在黑暗里,缓缓睁开眼,没回答。 “宁寒......”又是很轻的一声,依旧没回应。 估计是睡着了。 宁寒早就清醒了,竖着耳朵,手揪着被子,听到身后的人有些烦躁地翻了一个身。 紧接着,他听到身后窸窸窣窣地传来一些声音,还带点隐忍的低喘,很克制地从嗓子里溢出来,但声音不大,要是他睡着了肯定不会听到的,但现在他压根没睡着,在寂静的夜里,黑暗剥夺了视线,听力就敏感起来了。 意识到沈之熠在做什么,宁寒胸口的血直接一股脑全涌上头了,脸红的像是蒸熟的虾米似的,紧紧地扣着床单,听着身后的动作,几乎脑子里都要构成画面了。 索性身后的人没弄太久,微妙的声音不见了之后,他感觉到沈之熠微微起了个身扯了几张纸巾,之后躺下了安静了几分钟,他以为就这样结束了,谁知身后的人又翻了个身,靠他更近了些,鼻息间的热气剐蹭着他的后颈和耳朵。 宁寒好不容易稳定点的心率一下子又飙升起来,他耳鸣地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声音大得他都怕被沈之熠发现。 身后的人没有太多的动作,他把手从被窝里拿出来。 他要干什么?宁寒有些不知所措,脚趾都在缩着。 下一秒他感觉到脑后勺的头发被人轻轻摸着,沈之熠睁着眼看着那几乎白的反光的后颈,抬手用手指玩着宁寒后脑勺的发丝,然后声音还有些低哑,甚至带着丝丝的委屈和不解。 他听到身后的人轻轻地把脑门抵在他的后颈出,说出来的热气有些发烫似的,“......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这样的,我是不是很坏啊,要是你知道我想着你做这种事,明天醒来该会理不我了吧。” 宁寒紧闭着眼睛,听着沈之熠抵着他在身后絮絮叨叨的,因为心跳的太快,宁寒甚至有些发昏似的眩晕,他很想把下巴从被子里伸出来张嘴呼吸新鲜空气,但又害怕这样一做,沈之熠知道自己没睡着,装睡听他,听他...... 估计今晚大家都睡不好了,只能互相尴尬。 宁寒继续装睡,心里却一直没停下高频率的跳动,他脑子里像是被闪电击中似的空白,沈之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是想着他才做......那种事情的,那代表什么? 难道是......宁寒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难不成他喜欢我? 沈之熠喜欢他?宁寒不敢相信,没人会喜欢他的,从来没有人坚定地选择过他,沈之熠这么耀眼,他怎么可能会喜欢我? 我是个男生,他该喜欢的应该是姜苏那样的女孩,姜苏也喜欢他,那次生日会上班里所有人都看出来了,那首告白气球姜苏是故意邀请沈之熠上台的,高贺洋说姜苏会在生日会上和喜欢的人表白,她喜欢的是沈之熠,要不是沈之熠出去找他,那场告白应该早就实现了吧。 其实之前,那次大课间他压根没睡着,高贺洋问沈之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他说有,那一刻宁寒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有些发闷。 之后,他很想问沈之熠他那时候说的女朋友是真的还是假的,但好几次他都没问出口,好像问出来也没多大意义,和他好像一点关系也没有。 不过,后来他好像渐渐知道沈之熠那时候说女朋友应该是假的,因为他还没见他对哪个女孩子在一起过,放学和他一起走,学校食堂吃饭和他一起吃,连微信置顶好像都是他。 说实话,宁寒觉得自己于他而言应该是特殊的吧,但又不敢妄想。 他从来不争不抢,却好像第一次在听到沈之熠有女朋友时候心里产生的从来没有的嫉妒,每次放学又别的班的女生给他塞情书他嫉妒,每次体育课有女孩给他送水他就很不开心地盯着那女孩。 宁寒觉得自己变了很多,好像很多从未有过的情绪他也有了。 那对沈之熠是何种感情?心里好像有了答案。 是喜欢吗?喜欢是什么样的?那一夜他疑惑着自己的内心,沈之熠后来睡着了直接胳膊搭上去抱住了他。 感受着那温暖的温度,冬夜里的寒冷好像烟消云散。 那一夜他几乎彻夜未眠地思考这个早就显而易见的问题。 第四十一章 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沈之熠贴着他的脊背,宁寒心里依旧难以平静,他亲了我,为什么要亲我? 宁寒小心翼翼地翻过身,身子往后退了退,借着月色静静地看着身边躺着的人,眉骨很好看,眉形有型,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把手从被子里悄悄拿了出来。 他伸出手指轻轻抚摸着沈之熠高挺的鼻梁,可能是有些发痒,睡梦中的人皱了皱眉,宁寒吓得连忙撤回了手。 谁知沈之熠睡着也不老实,直接胳膊一搭揽住了宁寒的身子,头贴着他的脸就这样睡了。 宁寒大气不敢出,但感受着抱他人的身体温度,觉得这个冬夜很温暖,身体的触感很真实,莫名让他很安心。 两个人就这样抱着睡了一夜。 清早的一缕阳光洒进来,沈之熠懒洋洋地睁着眼,动了动手指,顿时觉得有些不对劲,他胳膊一僵感受着怀里人的切实温度,下巴垫在一个毛绒绒的脑袋上。 宁寒,我怎么抱着他就这样睡了,难道这样睡了一夜? 沈之熠胳膊有些被宁寒枕着发麻了,不过也没撤回来而是任由着他枕着,不去惊扰他。 屋里窗帘就拉一半,但已经很亮了,他的心咚咚直跳,这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着他,抱的这么紧,之前宁寒住院他们也不是没一起睡过,病房里的床还很小他们躺在上面靠的很近。 可这次床很大,怎么就这样抱着睡了一夜。 原来他眼角这里有颗很淡的黑痣啊,几乎藏在长长的睫毛下。 他还挺好看。 睡着的眼睛好看,睫毛很长很好看,挺圆的鼻尖好看,嘴巴是淡淡的唇色,也很好看,他视线盯着宁寒的鼻息下,鬼使神差地用手指指腹去摩擦他的下嘴唇。 果然很软,就是不知道...... 意识到自己又在想什么之后,沈之熠吓了一跳,就要把手指抽回来,结果宁寒这时候恰好醒来,他一睁眼就对上了沈之熠几乎近在咫尺的目光,顿了一瞬间,他看着沈之熠贴着他嘴唇的手指,眼神一怔。 “你......” 沈之熠手像是被烫了似的立马撤了回来,脸上一瞬间有些发红。 宁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可以说有些愣了,要是昨天还是一方不知道的情况,这下两人都是睁眼见证着的。 两人依旧抱着,闪闪躲躲看了一眼后,立马觉得不对劲似的松开对方,沈之熠坐了起来,有些结巴道:“那个,我先去洗漱。” 说完这人就出了房间。 宁寒一溜烟回了自己的房间。 吃过早饭,沈之熠骑着车子,宁寒在他身后坐着,一路上两人话也不多,但好像又是心照不宣的话少。 “宁寒。”沈之熠咳嗽一声后,然后喊他。 “嗯?”宁寒立马一激灵似的应他。 “快到元旦了,你有什么安排没有?”他问。 “我想在家陪着姥姥跨年。” “班里还说一起出去跨年呢,你不打算去了是吗?” 宁寒确实不太喜欢很多人在一起的地方,上次姜苏办生日会,他也是考虑着刚转来班里不久还是去参加增进同学关系比较好。 “嗯。” 沈之熠道:“那行,我不去了,我陪你......陪你和贺奶奶一起跨年。”他原本说的是陪你一起。 “好啊。” 遇到个下坡路,沈之熠捏着手闸减了点速度,宁寒下意识还是揪着他的衣摆。 这段时间其实宁寒心里也很纠结,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许是很早就开始了,他越来越发现自己特别在意沈之熠,在乎他的想法,在乎他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宁寒不知道怎么就问了出来,“......沈之熠。” “嗯?” “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宁寒问的小心翼翼的。 这时候车道边车流拥堵着,几道车笛音响起,几乎掩盖了他的声音。 “你说什么?”沈之熠没听清。 宁寒没再重复,心里回味着昨晚的那个很轻的吻,“......哦,没什么。” 第四十二章 醉酒 何旭景家里移民国外,他要去英国留学了,估计这个元旦后就走了。 元旦前一天,几个好哥们聚集着为他办了一个欢送会。 沈之熠当然去了。 这晚,吃过饭后,宁寒陪着姥姥看了会电视,就上去准备洗澡了。 洗完澡,他坐在桌子前看着手机,一个电话拨了过来。 宁寒看着手机备注,是沈之熠,他现在应该是在吃饭的吧,这时候打电话干什么? 他直接接通了道:“喂。” 电话那边传来的一个男音,有些微醺,不过不是沈之熠的声音。 宁寒下意识又看了一下手机备注,是他没错啊。 那边声音有些嘈杂,宁寒仔细听着,觉得有些耳熟。 “喂,是宁寒吗?”声音不稳,估计是有些醉了似的。 “嗯,我是。”宁寒回答道。 “啊......哦,那就行,我是高贺洋啊。”说完还打了个酒嗝。 “高贺洋?”宁寒坐直了点身子道:“这不是沈之熠的手机吗?他人呢?” 高贺洋道:“哦,熠哥啊,他喝醉了,正趴沙发上呢。” “来,旭景,咱们继续喝啊。” “不喝了不喝了......” 那边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 宁寒闻言捏着手机,听着高贺洋继续道:“宁寒,你有空吗?能来接一下他吗?我们要送他回去,他也不干,撒酒疯似的让你来接。” 宁寒不明所以地直接“啊”了一声。 高贺洋看来也是喝了不少,道:“我给你发一下地址,你快来啊。” 说完人就挂了电话。 宁寒还没来得及多问些什么,看着发来的地址,他想也没想地去衣柜找衣服换下睡衣,急哄哄地往楼下走。 看着宁寒一股儿风似的往外跑,贺美华叫住他道:“寒寒啊,出什么事了吗?这么晚了跑出去干吗?” 宁寒回头道:“哦,没事,姥姥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了。” 说完宁寒就出了门。 “哎哟,这孩子火急火燎的,跑这么快干嘛。”贺美华看着他身影。 来到路边,宁寒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二十分钟后,来到高贺洋发的地址,进去后在一间包厢里找到了他们。 几个人都喝趴下了。 宁寒站在包厢门口,握着门把手,看着屋里,高贺洋他们几个斜靠在沙发上抱成一团,沈之熠应该是渴了,正捏着一杯冰水垂眸喝着。 他狭长的眼睛目光淡淡的,倒是看不出多醉,此刻也正抬头对上宁寒的视线,眼神顿时微闪着。 宁寒走近他,闻到酒味。 沈之熠抬头,然后拉着他手,平常他倒是没这么大胆,也许是酒精的缘故,他就直接上手拉住了。 宁寒没抽回来,听着他问:“宁寒,你怎么来了?”他眼神近距离这样看,倒是有些醉酒的迷蒙,痴痴地问:“你是来接我的吗?” 宁寒:“......”他这是喝了多少啊。 高贺洋此刻正好睁眼,胡乱摆着胳膊道:“宁寒来了啊,快带他回去吧。” 过了一会儿,高贺洋家的司机来了,其他几个人被扶着出了包厢。 高贺洋临走的时候,扶着门框问:“熠哥,你们要和我们一起走吗?司机送你们。” 说完,高贺洋又醉样地说:“我忘了,问过了,宁寒你带他回去吧。” 宁寒应了一声。 一众人走了后,宁寒弯腰去扶沈之熠,“走吧,我们也回去。” 谁知,他还没把人扯起来,沈之熠直接一下子环抱着他的腰,脑袋蹭着他的肚子,声音闷闷道:“宁寒,你来接我了啊。” 宁寒想把他脑袋移开,结果抱着他的人反而抱的更紧了,他没办法地揉着身前的脑袋道:“嗯,走吧,很晚了,我们该回去了,要不然姥姥要担心了。” “好......”沈之熠样子看着是没醉,估计只是喝酒不上脸罢了。 宁寒个头不如他,体力也是,费了好大一股劲才扶着他到路边打了一辆车回来。 回家的时候,姥姥已经睡了,也不好弄出太大的动静,扶着沈之熠小心翼翼地上了楼,把他扶到房间后,宁寒脑门上都析出汗了。 刚把人歪到床上,宁寒抽着胳膊要起身结果刚才一直半遮着眼睛的人突然一下子揪着他的手腕,宁寒身形不稳一下子跌到床上,嘴唇磕到沈之熠下巴。 沈之熠眼睛看着他,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眼尾末有些红晕,他手上的力气小了点放开他,不过他下一秒突然直接捧着宁寒的脸,低头就亲上去了。 “......!”这是一个毫无技巧又带着淡淡酒精味的吻,宁寒眼睛摹地睁大,两条胳膊肘被迫撑在他的胸口。 第四十三章 表白后 一次,两次。 如果之前生日那次是清醒着的举动,这次在酒精的驱使下再一次释放自己的内心。 宁寒觉得也许是他醉了才是,险些呼吸不上来后,一把推开面前的人,沈之熠仰躺在床上,同样喘息着看着他。 “你干什么?!”宁寒看着他道。 沈之熠眼睛眨巴了一下,样子还有些迟钝,然后抿嘴道:“宁寒,你怎么不是个女孩呢?” “......”宁寒听着,不由地心里来气,哼,我要是个女孩就你这流氓样,早就被打了吧。 沈之熠说完,又很傻地笑了笑,抬手扯住他衣袖喃喃道:“是个男孩也没事,我不在乎,是你就行。” 宁寒只觉得他是醉迷糊了,脸上不由地发红,不自在地甩开他手,道:“你......你睡吧,我出去了。” 刚把他手扯下去,他还没转身,沈之熠又捏住了手腕,语气有些着急似的,“别走,你别走!” 宁寒叹了口气,回头看他道:“干什么?” “我,我......”几个“我”后,沈之熠现在醉意才上脸,脸颊有些通红,憋出一句:“我好像喜欢你!” 宁寒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的样子看着有些醉意却又那么清醒似的。 他说什么?!喜欢我? 宁寒垂在裤腿的手揪着自己的衣摆,呆滞地看着他,确实,也许今晚喝醉的是他才是。 沈之熠还想说些什么,结果就被宁寒塞回了被子里,一把将被子全埋他头上了,把他包裹的像是个蝉蛹后,宁寒落荒而逃似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最后也许是脸上的温度太高,他又去卫生间用凉水冲了冲脸。 ...... 第二日,已经日上三竿了,明媚的阳光透过窗台折射进来。 沈之熠一晚宿醉后,脑袋还有些晕乎,掀起有些沉重的眼皮,他胳膊压在眼睛上缓了好一会儿。 他记得昨天是去参加何旭景的欢送会了,几个人聊着聊着就喝醉了,高贺洋要他家的司机送他,他好像闹脾气不要送...... 想着头疼,沈之熠缓缓坐了起来,靠在床头,指腹按压在太阳穴揉了揉。 那他怎么回来的?谁送他的? 想着想着......沈之熠脑子里的一些片段突然全接上了,他眼睛立刻睁大,一晚的醉意消失殆尽,或者是现在是彻底醒了! 完了!他昨天都干了什么! 沈之熠身子坐直,双手抓着自己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越抓越乱,一脸追悔莫及的样子。 他记得他犯浑非让宁寒去接他回家,还死皮赖脸的耍流氓亲......亲人家!而且好像......好像还对人家表白了! 说自己喜欢人家! 完了,彻底完了!自己那点心思这下子是完全藏不住了,直接自爆了! 宁寒还会理我吗?会被我这副样子吓跑吗? 沈之熠叹了口气,然后眼睛默默望着门口,似乎隔着门去看门对面的人。 天天憋在心里不说自己难受,这下借着酒精说了出来,还是难受,左右都是不好受,反正说就说了,大不了被他打一顿不还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沈之熠脑袋耷拉着像个鸵鸟似的,在床上冷静片刻后,然后掀开被子,连穿个拖鞋都是艰难似的,从床边到门口的几步路犹犹豫豫地走了好几个来回。 最后,下定决心拉开了门,他打开门的那一瞬间,对面人也正好出来。 宁寒见到对面的人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对上视线突然有些怂了似的。 沈之熠当然注意到宁寒的细微动作,心里愈发确定宁寒可能会不理他了,他挥手有些生硬地打招呼,“早,早上好!” 宁寒点了下头,然后径直去了卫生间。 第四十五章 宁寒其实很纠结 早上后,沈之熠在房里待了一会儿后就出门了。 一整个白天也不在。 宁寒待在房间只是吃饭上厕所才出来,今天大毛他也没带出去溜,平常他放假在家总是喜欢在写累作业后就出来和大毛玩会儿,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贺美华有些担心去敲门问问。 宁寒只是说元旦作业比较多,想待在房间里写作业,他平常也很勤奋,贺奶奶也没再过问太多。 晚饭的时候,宁寒坐在餐桌边扒拉着碗里的饭,吃得心不在焉的,贺美华给他夹了一筷子菜,问道:“寒寒呐,你是和小沈闹矛盾了吗?” 今天早上就发现沈之熠有些闷闷不乐地骑着车子出去了。 宁寒摇了摇头,“没有的姥姥,我和他能有什么矛盾。”他确实口是心非了。 也许是在黑暗里待久了,以至于有人想对他好,他第一时间没想着去接受,而是很惊慌,有种受宠若惊的失措。 可是要是沈之熠真的不理他了,他又该怎么办?今天他早上的话是不是太绝情了点。 宁寒脑海里浮现着今早他说完他们只是朋友的话后,沈之熠脸上的失落和伤感。 也许除了姥姥外很少再有人待他好了。 一些相处的细节愈发涌现于脑海里,他的笑,他的各种情绪,天天带他回家,会在放学后排长队给他买糖炒板栗,会帮他打跑欺负他的人。 宁寒放下碗筷,站起身来。 “姥姥,我饱了,您慢慢吃。”说完宁寒跑着上了楼。 贺美华瞧着还剩半碗的米粥,喊都没喊住他,“这孩子,才吃这点。” 跑回了房间,宁寒坐在椅子上拿出抽屉里的手机,然后打开微信,点开沈之熠的对话框。 上一条消息还是沈之熠之前发的。 ......今天一天他没发消息过来。 说实话宁寒有些失落,不过这不是他希望的吗? 可是,真的就不给他发一条消息的吗?这人不是早上才说喜欢他的吗?他的喜欢......到底是什么程度?他的喜欢......廉价吗? 宁寒指头悬浮在键面上,犹豫地打着字,打了又删,最后在消息框打了一行字:【你今天还会回来吗?】 宁寒想着还是不发了吧,各自安好吧。 他仰头看着洁白的天花板叹了口气,低下头的时候原本打算删除,结果手指一碰直接按了发送。 他原本打算撤回来,不过干瞪着手机屏幕,等到可撤回时间结束,他捏的指腹发白也没撤回。 等待的时间莫名有些煎熬,不过就一会儿罢了,可他却觉得过了很久的寒冬似的。 沈之熠往常都是秒回,此刻对话框依旧只是他的消息而已,没人发过来。 宁寒背靠着椅子,看着有些疲惫。 最后他窝在床上,蜷着身子,眼睛看着窗外不甚明显的月亮。 今晚过后,又是新的一年到来,为什么都是旧年的最后一天了,可还这么冷。 被子怎么都捂不热,手脚冰凉。 他一点也不困,就这样看着窗外的月光,不知道过了多久,院子里大毛叫了一声。 宁寒原本弓着的背一下子直了起来,他看着窗口,竖着耳朵听着院子里的动静。 他听到了锁自行车的声音! 宁寒确定是他回来了,然后直接下意识就从好不容易捂热的被窝里爬了起来,就打算开门去楼下,结果手触到门把手后又停了下来。 心头的开心好像一瞬间涌出,又刹那间失落起来。 宁寒自认为早上的那番话后,他们两个应该暂时朋友都不好做了。 直到“咚咚”的敲门声响起。 宁寒站在门后。 敲门的声音很轻,就好像敲门的主人很小心翼翼,关注着屋里的人是不是还醒着,就算没醒着也不会吵醒他。 两声后,没人应。 屋外的人也就放弃了。 谁知这时候屋里的人打开了门。 宁寒扭开门就看到走廊外沈之熠冻得鼻尖发红,围着他送的大红围巾站在门口,闻声正扭头看着他。 第四十六章 新年快乐 现在的时间接近半夜十二点,要不是有心事宁寒也入睡了。 十一点五十五分,沈之熠出现在院里。 宁寒打开门,时间定格在十一点五十八分。 门外的人带着一身寒气,鼻头冻得发红,此刻正站立在他对面看着他。 宁寒说不吃惊是假的,他手还搭在门把手上,微微仰着点头同样看着他。 “你......冷不冷?”他其实想问的是:“你为什么现在回来了?” 原本以为他不会回来了,至少今天不会回来了。 沈之熠样子看着有些疲累,不过还是扬起点嘴角道:“不是说好陪我跨年的吗?” 宁寒一愣。 “外边站着好冷,我可以在你房间里待一会吗?”他刚从外边回来,冬夜里骑着车子风凛冽无比,此刻他只觉得鼻腔发干发涩地疼。 “进来吧。”宁寒侧着身子让他进来,然后拿起空水杯用暖瓶给他倒了杯水。 屋里暖气很足,和外边的温度天差地别。 沈之熠坐在床沿看着宁寒在桌子边给他倒热水。 “给。”宁寒把水递给他,“暖暖手吧。” 沈之熠接过碰到他的指尖,一瞬间那温度又不见了,到了屋子里他依旧围着围巾。 宁寒坐在他斜对面,眼睛看着他冻得很可怜,有些心疼道:“怎么不把围巾取下来。” 沈之熠嘴皮有些干裂,抬起水杯抿了口水,润了润嗓子,他低声道:“我不想取下来。” 沉默片刻,他补充道:“你送我的,我不想取下来,就想一直戴着。”声音里带着不可觉察的委屈。 “......”说不触动也是假的,宁寒直接心尖一颤。 从今早起,可以说心里都是快频率跳动着的。 不过此刻两人共处一室,目前也没提起今早的事情。 “干嘛现在这么晚还过来?”宁寒问他。 沈之熠缓缓喝了一口水,然后半个下巴埋在围巾里,头微低着看着手里的水杯,声音有些微哑道:“我没地方去。” 宁寒觉得沈之熠这话有些不对劲,他能感觉出来,于是问:“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沈之熠抬手抹了一把脸,强颜欢笑的样子任谁都能看出来。 “没事啊。”他其实刚又和家里闹翻,看了看手表,然后道:“过了十二点了啊,忘了和你说新年快乐了。” “宁寒,新年快乐!”他看着宁寒笑着道。 但他身上的那种疲惫和无力却入了宁寒的眼。 沉默片刻。 他低着头缓缓出声:“宁寒,你说的对,我确实是脑子犯浑了,分不清和你的感情,也许......也许我们之间确实只是朋友而已。”沈之熠说这话的时候完全和早上不是一个样的。 要是早上是一副和你立刻私奔的样子,现在倒是看着过于冷静了。 冷静的可怕。 不知道为什么,宁寒心里却不是如释重负,而是失落...... “......对。”宁寒藏在衣袖下的手指蜷着,道:“你......你想清楚就行了。” 这种心情其实并不太好,有种被人捧上云端又跌落悬崖的巨大反差。 “所以,我还可以和你做朋友吗?”沈之熠目光看着他。 “可以。” “还可以在一起上学,一起吃饭,一起学习吗?” “可以。” “那......还可以在一张床上睡觉吗?” 宁寒想起来那天夜里沈之熠偷亲他,还喊着他的名字...... 不过,也许自作多情的是他,不是都说是朋友了吗? 宁寒:“......可以。” 沈之熠眼里这才流露出一些星光似的,“好,那今晚我可以和你睡吗?” 宁寒揣在衣袖下的手指一抖。 沈之熠解释道:“我只是想和你挤挤睡,晚上好冷,我暖不热被窝。” 宁寒原本想让他回自己房去,但对上他那双渴求的目光顿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停顿的间隔,沈之熠只当是默认了。 他取下围巾,然后躺进了被窝里,还有点余温,很暖和。 今晚两人躺在一张床上,隔着点距离。 宁寒背对着他,沈之熠不敢去触碰他,只敢用手指轻轻点着他的发尾。 第四十七章 戳破窗户纸,好像变了什么 夜里,屋里一片寂静。 沈之熠忍不住靠近他,小声低语:“宁寒,你睡着了吗?” 宁寒自然没睡着,他下巴埋在被子里,没应答他。 沈之熠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慢慢地也睡了过去。 一夜这么过去。 沈之熠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和他靠这么近睡觉了。 …… 第二天,清晨。 宁寒慢慢睁开眼,就看见沈之熠撑着胳膊静静地看着他。 “你……干嘛?”宁寒支着胳膊坐了起来。 “没事啊,就是觉得你睡觉的时候很好看。”沈之熠露出淡淡的笑意望着他。 “……”宁寒莫名地觉得有些脸颊发红。 今天是元旦假期的最后一天了。 可以不用早起去上学,不过生物钟还是一如既往的准时。 如今醒了,两人这样互望着,同床共枕一夜,现在莫名地觉得有些奇怪,特别是从昨天早上藏在心里的秘密一下子暴露在阳光下。 再纯洁的友谊在挑明了的情况下都变得微妙起来了。 “……不起吗?”宁寒看着他道。 “嗯……不想起来。”他突然趁着宁寒不注意然后脸靠近些,语气里带着些撒娇的意味。 宁寒被他这暧昧的动作打个猝不及防,往后直接贴着床头。 沈之熠得逞地笑了笑,然后撇着嘴不开心道:“你怕我啊?” “没有……” 谁知下一秒沈之熠手直接朝着他伸了过去,然后在他头上轻轻摸了摸,感觉像是在摸猫似的。 宁寒睁着眼睛,眼里闪过一丝藏不住的情绪。 沈之熠恋恋不舍地抽回手,然后弹了一个脑瓜崩给他,就掀开被子大大咧咧地起来了。 “看你睡得,脑袋都炸了毛。”他说道。 宁寒刚开始还不了解状况,只知道他手抚上头的时候,他的心跳加速得过快。 “我刚才就是看你头发翘着才上手给你压压的,你别误会。” “我去洗漱了。” 宁寒坐在床上,“哦,好。” 沈之熠出了宁寒的房间,然后脸上的表情变得不那么自然了,也许刚才的怡然自得全都是装的,他贴着站在门框,垂着头,心想自己还是有些越界了。 可是压根忍不住靠近他,自己的自控力还是太差劲了! 宁寒脸皮发热,坐在床上心里都在发软发烫。 ……我其实是喜欢他的,一直都是,可是我为什么连答应他告白的勇气都没有…… 这天,沈之熠难得没去他房间里写作业,往常都是他死皮赖脸地非要在宁寒屋里写作业。 一天平静地过去了。 这天,他们窝在家里,偶尔开门上厕所都是太过于巧合,非恰好一起开门。 一打开门,还是对门,只能落入视线。 但却又莫名很默契的感觉,两人点了一下头,沈之熠先去,然后他再去。 戳破窗户纸后,好像一切没变又好像一切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两人心照不宣着…… 晚餐时候,沈之熠下楼了,这一天他好像都没出门,下楼准备去外边吃点东西。 贺美华正好做好了晚饭,喊住要出门的沈之熠。 “小沈啊,吃晚饭了吗?今天怎么感觉一天都在屋里啊。” 她原本是打算问问他是不是生病了所以才没出门。 不过想想,这孩子也看着也不像是不会照顾好自己的,年轻孩子想法多,也就没过问太多了。 第48章 我很笨对不起 最后,沈之熠还是被贺奶奶叫住留在家里吃晚饭。 餐桌上,贺奶奶给两人盛汤,看出两个人好像有些闹矛盾似的,平常还偶尔打闹,今天倒是乖的无边了。 “来,寒寒,这你的。”她盛汤递给他。 “谢谢姥姥。” 转而,贺奶奶又莞尔一笑道:“来,小沈,这你的。” “谢谢贺奶奶。”沈之熠礼貌接下。 贺美华无奈笑了笑,感觉这俩孩子弄脾气还不承认。 两人低头喝着排骨汤。 贺美华干脆直接问道:“小沈,你是和寒寒闹矛盾了吗?” 她问宁寒他也不说,不过这两天明显感觉这两人不对劲,别别扭扭的。 倒不如直接趁着两个人都在好好问问。 沈之熠抿了口汤咽下道:“没有的事,哪有矛盾啊?”他笑了笑。 “那你们俩孩子怎么回事?从昨天起就闷闷不乐的了。” 沈之熠拉长声音“呃”了一声,在想怎么回答。 宁寒给姥姥夹了块米糕,道:“姥姥,我们没事。”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这氛围好像是闹脾气的小夫妻来家长这里吃饭,不愿意但又必须凑一起的无奈。 一场晚饭吃完,直接汗流浃背的。 晚饭后,两人分开上楼了。 宁寒抱着衣服去了浴室,他今天打算早点洗澡。 沈之熠回屋后,直接大咧地随意仰躺在大床上,手掌心贴着心口,跳动的心好像落了节拍的难受。 宁寒头发丝上带着水珠,晶莹的水滴划过脸颊,他看着镜子中水雾下朦胧的自己,越看越难看,身子很消瘦,脸上也没肉似的带着骨感,下巴尖尖的。 他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好看,光裸着身子都忸怩无比,以前长期的营养不良导致他觉得自己可能血气不足,脸色苍白,一点也不会有人喜欢他的。 他有什么值得喜欢的,脾气很古怪,也不合群,要不是成绩在班级前列排着,估计没人会记得他是谁吧。 他也不在乎别人会不会愿意靠近他,也不在意有没有会喜欢他。 可是沈之熠他不一样,就好像遇见他之后,他在意了很多以前从来不会考虑的事情,在意他的看法,在意他在他心里是个什么样的形象。 宁寒手搭在洗手台上,垂着脑袋暗自神伤着。 但他好像真的只是把我当朋友,也许真的只是分不清感情才对我说了那样的话。 ……宁寒,这不是你希望的吗?怎么他真的这样做了,故意和你保持着距离,你又像个说谎的匹曹诺一样出尔反尔了,就不怕长长鼻子吗? 他带着一身热气打开了浴室的门,差点撞到门口人的怀里。 沈之熠下意识拉住他胳膊,手指触上皮肤,温热的悸动。 只抓了一秒,就立马松开,沈之熠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似的,往后退了半步,然后急忙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偷看你洗澡,也没有故意待在这的,我没注意卫生间门是关着的,走到了门口才看到的。” 说完,他还看着宁寒,观察他的情绪。 宁寒心里突然一揪,有些心疼他这样的小心翼翼。 “沈之熠……你不用这样,”宁寒没擦头发,洁净的额角流下一滴水珠到下巴处,他微微低头,“我好像很笨拙……对不起……” “你对不起什么?”沈之熠看着他问道。 “我好像……一直都没看清楚自己的内心——”宁寒站在他面前,削薄的身子堪堪挂着睡衣。 “好了,你不用说了,是我对不起,我就是混蛋!喝点酒就酒后说浑话,你再说拒绝我,我怕心脏受不了。”沈之熠抿着嘴唇看着鞋尖默默道,样子看起来很委屈巴巴的。 宁寒这时候突然抬起头,挂着雾气蒙蒙的眼睛看着他。 “你……干嘛这么看着我?”沈之熠看着他洗的有些白里透红的脸和脖颈,只觉得自己心尖一颤。 “我告诉你……”还没说完,直接被一个很暖热的身子抱住了。 “……!”他直接瞳孔震惊!宁寒居然主动抱着他! “宁寒……你……” “我没喜欢过人!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但我喜欢和你在一起!”宁寒直接说了出来,好像这几句话耗尽了他全部的勇气! 沈之熠下巴贴在宁寒有些湿漉的发丝上,即便怀里抱着的身体切实无比,温热带着清香。 依旧有一种脚底踏空的悬溺。 第四十九章 就是洗澡也第一时间回复你 磕磕绊绊,兜兜转转了两天,实际上相比很多时间来看,这接近四十八小时的纠结与挣扎,好像并不起眼。 ——可这却是一个自卑敏感到极致的人第一次这么快地对一个人做出决定,鼓足所有的勇气去表露出来自己的心声。 因为从小到大的一切都是如履薄冰的,以至于站在冰潭之上远方升起明媚的太阳时,那一丝光线即是割破黑暗罅隙的救赎之光,让人看到希望与未来。但同时又害怕这本不属于自己的光芒太过于耀眼,以至于让脚下已经四分五裂的冰面彻底融化,怕抓不住那束光后只能陷入冰寒的水里无法自救。 沈之熠脑子现在很乱很乱,或者说是懵圈极了,宁寒这突如其来的话比他那时说出自己心里话还要让他猝不及防。 不过不同的是那时候宁寒离他几步远,现在却切切实实地在抱着他,而且还是宁寒主动抱的,感受着温热的体温,甚至隔着棉布睡衣还能感受到对方跳跃的心跳声。 怦怦—— ……他回应了我,这是真的吗?该不会是我的幻觉吧,不要让我空欢喜一场。 还在往外冒着丝丝热气的浴室门口,走廊灯光微弱,只有宁寒身后卫生间里的灯光洒过来。 两人一时间没说话,只一高一低地抱着。 沈之熠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慢慢后知后觉地抬起垂在腿边方才已经攥出汗的手,然后小心翼翼地抚在宁寒的后脊背,环抱着他。 “宁寒,”沈之熠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明明已经知道,但忍不住再次确认道:“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宁寒的脑袋在他胸口动了动,没抬头声音闷闷道:“明天还可以一起上学吗?” “可以。”他立即道。 “那你还会不理我吗?” 沈之熠道:“我怎么可能会不理你,我想靠近你都来不及呢。” “骗人,”宁寒声音愈发闷沉,肩头都有些轻微抖动,埋在他胸口委屈极了地说:“你昨天出去一天都不在,今天也不和我说话,看见我你就理也不理地退回房间,也不和我一起写作业了,就连吃饭你都坐的姥姥近些。” 他越说越委屈,“你,你都不和我一起坐那么近了,你下次再这样,我……我就不想喜欢你了。” “我也要离你远远的……” 沈之熠顿时急了,抱着他好像怕下一秒真如他说的那样,一下子推开他跑了。 他用力揽紧怀里的人,急得语速都快了一个度,“不行,你不能出尔反尔,我都亲耳听到了,你说了喜欢我就不能说话不算话!” 他极力解释,臂弯用力环住他,弯腰下巴埋在他肩头,“我不是不理你,我只是害怕……害怕你不想看见我了,你在听到我说那些话后会觉得我不正常,你会讨厌我。” “那还不回消息吗?”宁寒声音有些抽噎,昨天给他发的消息他不回。 沈之熠显然愣了愣,消息?哦,是宁寒昨天晚上给他发消息问他还回不回来。 “回的!”他都要伸出手指起誓了,“对不起,我的错,我那天从家里过来,晚上骑车没第一时间看到消息,下次我一定改,设一个你的专属铃声,消息一来我就知道是你,立马回你。” 说完他又补充一句:“就是正在洗澡也第一时间回你。” 第五十章 有你真好 早上洗漱完,吃着早饭。 贺美华明显觉得这两人好像和昨天不一样了,昨天就像是闹别扭似的,今天就和好了。 这氛围都不一样了。 用完早餐,沈之熠单肩背着书包一脸春风得意的样子,推着车子到了门口,一把很自然地宁寒的书包拿过来放在胸口挎着。 宁寒站在一旁急着道:“不用,我自己可以背的。” 沈之熠露出笑容,牙齿整齐皓白,笑眯着眼睛道:“哎呀,这可怎么办啊,我想给你背啊,以后你的书包我帮你拿。” 宁寒刚想说不用这样,他又不是没手。 不过,下一秒沈之熠单手握着车把手,弯着点腰和他平视,绽然一笑。 两人凑的很近,几乎呼出来的热气都可以感受到。 男生笑起来很好看,穿着长膝的黑羽绒服,他个子高身体挺拔如松,脖子上还围着他送的红围巾,只听他笑着说:“我男朋友真好看。” 宁寒闻言藏在发丝下的耳朵有些发红。 他清透的双眸闪动着,有些慌乱的赧然,他一时间想去捂他的嘴巴,“你别瞎叫。” “害羞的样子也好看,很可爱。” 男生当然注意到他不好意思的表情,只觉得很开心,这是因为他才露出这样的羞涩,很青涩但却全部入了眼。 这个结霜的寒日里,身边人却看着这么温暖如春。 宁寒尖尖的下巴埋在毛衣领口里,微微低着头,纤长的睫毛簌簌动着,他觉得很好看,是那种看不够的好看。 他故意逗着面前的人,抿着嘴唇,大大方方地看着眼前的人道:“怎么?你不是吗?我可没叫错啊。” “你就是我的,男朋友——”说着他还故意拉长尾音。 宁寒这下子是脸都红了,他抬手去捂,“你不许叫了,再叫我,我……” 几个“我”出来,宁寒也没想到该怎么威胁他。 “嗯?你想怎么样啊?”沈之熠抿笑,手捏着他的手掌。 他们还站在门口,可能会有人看到,宁寒就佯装生气地瞪他,不过这“威胁”的样子看着就像是小猫炸毛似的。 毫无威胁力,反而让人看着心痒痒的,就想逗逗他。 不过,还是不要逗过分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沈之熠识相地撤回了手,然后拍了拍后车座,灿烂一笑道:“好了,不逗你了,走吧。” 两人这几天也算是各经历了七上八下的心情,就像是坐过山车似的。 宁寒坐在后车座,看着前面的人,觉得这一切就像是做梦似的。 怎么一夜过去,他们就在一起了,即便现在他也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就感觉有些不真实。 男朋友,他回味着沈之熠刚才的称呼,路过一个下坡,前面的人减缓了速度,还提醒他抓紧他的衣服。 宁寒默默揪紧他腰间的衣服,前面人的肩膀很宽挡着迎面而来的风,他贴在他的身后避绝着寒风,有种避风港的安心和踏实。 “沈之熠。”骑车过去卷起非机动车道两旁的枯叶,他唤了一声前面人的名字。 “嗯?怎么了?”前面男生的声音在风中传来,很清冽却带着冬日暖阳般的温柔。 下一秒,他直接全身一愣! ——宁寒突然毫无预兆地从后紧紧环抱着他的腰,脑袋贴着他的后背,脸埋着闷闷道:“有你真好。” 沈之熠被他这主动的一抱,捏着车把手的掌心直接一抖,跟着心里也落了半拍似的。 这是心动到极致的反应。 宁寒依旧紧紧抱着他,他却好像忘了呼吸似的心跳加速。 那句很轻的话就好像宁寒对他说的最动听的情话。 ——有你真好。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离不开谁,缘分让我们相遇,以前我不相信自己这样孤僻的人怎么会有人喜欢。 可你不顾一切的告白让我不再犹豫会不会败北,而是自愿冲破内心的枷锁鼓足所有的勇气去接受你朝阳似火的爱。 “我也是。”沈之熠心里好像是被什么填满了似的,他想应该是之类的东西,要不然怎么会这么甜蜜。 路上,一地的落叶在车轮下滚动摇曳,抬头看着露出鱼肚白的天空,肆意妄为的少年踏着光而去。 第五十一章 课堂上偷偷牵手 学校教室里。 数学老师眉飞色舞地拿着三角尺指着黑板讲题,像是小学的时候图像教学法似的。 不过其实就是为了烘托一下课堂氛围而已,偶尔看见讲台下有学生犯困走神就顿下来手一使劲在黑板上刺啦一声响。 宁寒认真记着解题步骤,拿着笔听着老师讲手也动着,不过和他形成明显对比的就是他旁边这位了。 ——沈之熠有些听烦了,然后伸长他那双大长腿,胳膊肘支在桌子上单手托着腮朝宁寒这边看。 看着看着就入迷了似的,心想他男朋友可真好看,低头拿笔写字好看,抬头听老师讲课可好看,纤长的睫毛侧着看像是太阳花似的绽开,眼皮一动花就像活了一样。 大抵是旁边这人赤裸裸的不加掩饰的眼神太过于直白袒露,以至于他不得不注意到。 宁寒瞥眼看过来,然后头朝他这边靠了靠捂嘴小声道:“你干嘛呢?干嘛不听课?” “我没干嘛啊。”他倒是有种被抓包也落落大方的样子,随意的姿势未变分毫还一脸底气十足地看着他。 “你快好好听课。”宁寒提醒他道。 沈之熠犯贱似的在课桌下一下子牵着他手捏了捏,吓得宁寒直接一激灵。 “你干嘛!”宁寒压根没想到他这么大胆,这旁边都是同学,也不知道后座的同学有没有看到。 不过这当事人还一脸不知羞地拉着他手,然后用空闲的左手在草稿纸上流畅地写了几个飞舞的字——我想牵你手。 那一行字映入眼帘,有些心尖触动,他一时间没动,乖乖让他牵着。 片刻后,手心都出汗了。 “好了,你别闹了。”宁寒小声说。 沈之熠还不放他,然后直视前方,看着黑板佯装听课。 宁寒挣了挣手压根挣脱不开,他直接一脸生气地抿嘴看他,都想下脚去踩他桌子下的脚了。 他直接笑了笑,然后拉着手把宁寒往他这边拽了拽,宁寒身形不稳要不是一手及时撑着桌沿估计都要歪他身上了。 不过他还没说话呢,讲台上就传来一声尖利的声音,数学老师一手拿着三角尺,一手单手掐着腰看着台下。 不好!老师好像看过来了,不会是看的是他们吧。 宁寒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还侥幸别是看他们,结果下一秒数学老师就喊道:“沈之熠,上课不好好听课干嘛呢?” 宁寒不由地有些紧张,他还是第一次要因为课堂不认真听讲要被当众批评了。 都怪这家伙! 老师从讲台上走了下来,好像是朝着他们走过来的,手里还拎着他那不离手的三角尺。 班里的同学都顺着老师的步伐去向他们俩投去注目礼。 可是沈之熠这家伙还不放开他手,都把他手抓出汗了,宁寒急得都要打人了! 等到数学老师还有两排走到他们身边的时候,沈之熠这才看准时机及时放开他手。 他就是故意的!宁寒更恼他了! “来,给我看看你元旦假期数学练习册做了没?”数学老师摊手要他作业。 嘶……班里的同学不由地替他倒吸一口凉气,要知道熠神可从来不写数学作业的,他还是班里的数学课代表,有时候同学们和他打好招呼也不写。 也不知道今天这老柳怎么回事,怎么就查作业了,以往可是对他们一百个放心啊! 完了!这下完了!!这还恰恰查到班里最不可能写作业的人头上,大家不由地替沈之熠祈祷,前排的高贺洋直接两眼一翻然后求大神似的在面前画符为他熠哥求福。 现在是上午的第三节课,还是假期后上课,同学们课堂的时候状态不好,今天温度也回升了些,太阳光一照人就懒洋洋的了。 平常数学老师只是台上提醒,现在专门搞这一出估计是要杀鸡儆猴了。 班里的同学不由地感叹班长的“伟大”! 沈之熠倒是没怕了,而是拿起手边的练习册递给他,老柳翻看几页眼神变了变,看了眼满满当当的作业又看了一眼作业的主人。 沈之熠无所谓地撇了撇嘴。 “这……你写的?”老柳觉得他的课代表这是觉醒了?一脸难以置信。 “嗯!”沈之熠自信极了,当即答道。 原本这个假期作业他是没打算写的,不过假期最后一晚,他和宁寒和好了还确认了关系,他心情一好当晚就抱着一大摞的作业去宁寒屋里写作业。 写到了半夜都不想离开。 其实写作业就是个借口,想要待在宁寒身边倒是事实。 数学老师这下没话说了,然后慢慢合上作业递给他,“这次作业写得不错,下次继续保持,别觉得自己数学成绩好就连作业也不写,眼高手低可不行。” “知道了,老师。”沈之熠应道。 数学老师“嗯“了一声,然后补充道:还有啊,自己上课不听课也别影响同桌啊,人家宁寒同学刚转来的,这几次数学月考成绩都进步飞快,说不定下次考试就追上你了呢,上课期间和人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都要把人揽你身上去了。”说完就转身回讲台上。 宁寒闻言脸直接煞红。 沈之熠倒是脸不红心不跳的,还带着笑胳膊轻轻撞了撞他,然后比他自己被夸还开心,朝他歪头道:“哎,宁寒,你看老柳夸你进步大呢。” “哼!”宁寒气不过翻眼看他,然后直接抬手掐了他大腿一把。 “嘶,疼疼疼!”沈之熠龇牙咧嘴地小声叫痛。 哼!活该! 闹这一出的后果就是宁寒今天一天都想搭理这没脸没皮的家伙了。 沈之熠后知后觉觉得自己闹过了,然后像个做错事的小狗似的一整天去讨他开心给他道歉赔不是。 第五十二章 难哄的男朋友 晚课放学路上。 宁寒抱着书包自顾自地在前面快步走着,出班级不理他同桌,沈之熠去车棚推车他也不理他。 烦人的家伙,他也是有脾气的,可不会这么快就原谅他的。 哼! “哎,宁寒你倒是等等我啊!”沈之熠推着车子快步去追着他,放学路上人多,宁寒又故意不理他,他急得只能凭借身高优势去看宁寒在哪。 不过也是腿长走得快,一会儿就追上前面的人了。 出了校门,沈之熠寸步不离地跟在宁寒身边,像个忠诚的金毛小狗似的,不过现在他有些惹主人不开心了。 “宁寒你就别气了呗,我又不是故意的——”他还没说完。 宁寒直接一顿步,眼神犀利朝他看去,气呼呼地道:“你就是故意的!” 沈之熠这下可不敢乱说话了,求好地道:“好好好,都是我的错好不好,你别生气了,这都气一天了,我真的错了嘛。” “噢,那你错哪了?”宁寒看他道歉的态度还算诚恳,于是脚步停在人行道。 沈之熠脚差点没刹住,一下子身子贴着他,然后连忙后退半步扶着车把手,撇着嘴想了想道:“我不应该上课的时候和你牵手,那下次我课下和你牵?” 宁寒一听,这家伙压根就不知道错哪了吧? “哼!下课也不准牵。”说完就走。 沈之熠连忙收起逗他的模样,然后去拉他胳膊,急道:“好了好了,我不闹你了,我保证!这次肯定认真承认错误,我不应该上课的时候和你打闹,也不应该烦你打扰你听课。” 宁寒被他拉着胳膊,好吧,还真不拉手了,走不了只好转身看着他道:“还差一条。” “嗯?”沈之熠眼睛转着,想了想道:“没了吧。” “有,”宁寒接着道:“你也不应该上课不认真听课。” 哦,原来是我不认真听课也是他生气的缘由啊,看来宁寒还是关心我的,沈之熠没脸没皮地内心窃喜着。 “来,你推着车子,我去去就回。”沈之熠道,说完就朝着对面小吃街跑去。 宁寒也没叫住他,他知道是叫不住的。 当然也知道他干嘛去了。 果真,不一会儿,沈之熠怀里裹着一包刚出炉的糖炒板栗穿过马路朝着他跑来。 “来,给,刚出炉的呢。”来到宁寒身边,他把羽绒服拉开拿出里面还冒着热气的糖炒板栗,顿时传来香味。 宁寒要接过一包,他道:“还烫手呢,你先拿一粒吃,我给你拿着。” “那你不烫手吗?”宁寒问。 “不烫,我不怕烫,哎呀你快吃啊。”沈之熠眼角露出笑意看着他道。 宁寒剥开一粒,确实有些烫手,他剥开指尖都泛红了。 剥开放嘴里,板栗肉很香很绵密,唇齿留香。 “好吃吗?”沈之熠问。 “不一直是这味道吗?”宁寒又拿了一粒认真剥离外壳。 沈之熠看着他,他比他高些,此刻昏暗的路灯下,由上而下的视线投过去正好看见宁寒发帘下纤长的睫毛簌簌动着,微翘着的圆润鼻头,以及朦胧光线下淡色的嘴唇。 他看得有些入迷,等到宁寒抬起头把刚剥好的板栗塞在他嘴边的时候他才回了神。 “你也尝尝。” “嗯好。”沈之熠张开嘴巴,一粒饱满的板栗落入口中,薄凉的嘴唇触及宁寒微热的指尖。 他内心窃喜,很欢喜这种不经意的接触。 放学了可不能在外边留太久,要不然姥姥该担心了。 沈之熠骑上车子,宁寒坐在车后座捧着温热的板栗安安稳稳地吃着。 原来一包板栗就哄好了啊,沈之熠轻快地骑着车子,哼着小调,后面坐着的还是喜欢的人,觉得晚上的冬风都是飘着糖炒板栗的香味,很暖。 他男朋友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呀,这在后面窸窸窣窣地吃着,好像只可爱的小仓鼠啊。 真可爱。 他更喜欢了。 第五十三章 校园篇章 结束我又梦到了你 老天有时候真的会和人开玩笑,可是一点也不好笑。 为什么总是拆散一对对有情人,却又在此后若干年后又机缘巧合下让再一次遇见。 年少轻狂,也许很多人会认为那是耽误学业的荒诞无稽之事,却因为第一次的懵懂动心,宛如风吹夏夜晚风般的细腻,至纯也至真。 掺杂不了太多其他的杂质,年少不能遇到太惊艳的人,要不然此后经年,总是不经意间会在人生的匆匆过客里去寻找那人的相似之处。 哪怕只有一点点,那也行。 早已经心里描绘千百遍的那个人,又怎么可能会像其他人呢。 再也找不到真正的那个人,就连他的影子也找不见了。 …… 房间里,窗帘拉得很紧密,外边的月光投射不进来。 宁寒躺在床上眉心都是虚汗,他揪着手心里的被子一角,睫毛簌簌动着,做着噩梦。 “别走......不要走。” 屋子里黄色毛绒地毯上放着一张小圆桌,一台性能很高的笔记本电脑插着电未关屏幕,上面未写完的程序码复杂难懂。 被子有一半掉到了地上。 “沈之熠!”突然他惊吓般出声,醒了过来,眼睛有些呆滞地看着有些漆黑的环境。 自从上次宋祁莲出院后,他也没见过沈之熠,距离上次见面已经是半个月前了。 宁寒额头前的发丝有些汗湿,他在床上呆着坐了一会儿,默默叹了口气,然后掀开被子去客厅接水喝。 出卧室门刚从厨房倒了杯水,就听见有人从外开门,他没开灯也不紧张,应该是他室友回来了。 今年是宁寒硕士毕业第一年。 他入职了北京一家很有名的互联网公司,负责高级技术程序开发和修复,薪资可观,他和读研究生准备实习的师弟一起租了一套房子,那同学家里也是富二代,比他小两岁,从小也是个天才学霸,十六岁就上了大学。原本可以直接回家继承老家几个大煤矿,可是这个富家公子可不愿意继承这很多人都梦寐以求的家族企业而是选择毕业后也留在外边闯闯。 宁寒原本打算开灯,不过这还没摸到灯开关,就听到门口的人不止一个,看着人影应该是两个人搂着,急急躁躁地挤进门然后就传来很明显的接吻声。 宁寒眼皮一跳,这声音? 暧昧不清……估计是江狄带人回来过夜了。 他为了不尴尬,接了水然后就准备脚步放轻点从客厅绕回房间。 不过他刚走到客厅中间,原本漆黑的屋里突然大亮,应该是门口相拥而吻的两个人不小心碰到了灯开关。 宁寒因为摸黑走路恰好这时脚踢到了桌子腿。 传来“刺啦”桌子腿擦地的声音。 门口激烈接吻的两人嘴唇分开,但肢体依旧紧密抱着,寻声然后视线一起向他齐齐投了过去。 那小男孩没礼貌地上下打量着他。 宁寒有些不自在,一时间没认真望过去。 江荻也没想到这场面,酒清醒了不少。 此刻他身边的那个带回来的人出了声,胳膊圈着江荻的脖子甜腻腻地问:“荻哥,这人是谁啊?” “!”宁寒闻声,这声音明显是个男生,只是嗓子很细。 没想到江狄竟然喜欢同性! 于是他看了过去,那是一个长的很精致的男孩,应该是刚成年的十八岁孩子似的。 十八岁的样子看起来很稚嫩,但那男孩看着他的视线却有些说不上来的警惕和提防。 “......”宁寒穿着松垮见锁骨的睡衣,领口还没系好,只觉得有些尴尬,不由地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嘴唇。 “嗨,小寒哥。”江狄一身摩托服打扮,他个子很高,身材很匀称特别是穿着黑色修身的裤子,那双大长腿格外吸睛。 他好像是没想到这样和宁寒撞见,干巴地挥手对着宁寒打招呼。 江狄见宁寒看了过来,略微放开了些怀里的小男孩,然后却像个做了坏事的小孩似的对着宁寒道:“小寒哥,你怎么还没睡啊?” 他喝了点酒,稀里糊涂地直接就把人给带回来了,没想到直接撞上室友了,还是他研究生期间很有好感的师哥。 宁寒嗅出了些许尴尬的气息,然后向着他扬了扬手里的水杯,然后露出淡淡的笑意道:“哦,我起来倒点水喝。” 说完,宁寒有眼力见地连忙低着头若无其事地快步回了房间,关上门。 客厅里。 江荻酒彻底醒了,不知道为什么不由自主地望向那密封的门,怀里的小男孩甜腻腻的用脑袋蹭他下巴,喊他名字。 顿时没了兴趣,心情一团糟,他一把推开起身,然后从裤口袋里掏出皮夹抽了一张卡递给他。 那男孩一脸茫然,眼睛汪汪地仰头看他,叫的很好听,“荻哥,不是还没开始的吗?怎么先给钱了?” 江荻不由地犯起了恶心,他皱着眉头,把卡丢在沙发上。 “你拿了钱就走。”他毫不客气地道,然后说完转身去了厨房倒了杯水喝。 那男孩难得遇见一个这么合眼缘的还帅气多金的客人,心里不免有些遗憾,人在眼前却吃不到,就悻悻地拿着卡出了门。 江荻面露难色地喝着水,也是糊涂,一时兴起就从Gay吧搂了一个鸭子回来,看着那男孩谄媚的样子就心里更反胃了,其实也是恶心自己怎么这么饥渴难耐。 房间里,宁寒在床上坐着,双手捧着热茶喝着,突然听到门外有人出去的关门声。 估计是两人出去了。 毕竟他在这,那两人估计做那种事也有顾虑,出去了反而更好。 宁寒曲着腿,下巴垫在膝盖上,借着月光的阴影呆呆地歪头看着手里的杯子。 ……接吻,两个同性接吻。 他也曾经和一个人在月光下接吻。 记得,那天的月光好像没今天的亮,但却很美。 时间长了他好像都有些记不起来当时的心情是什么样子的了,但能记起来当时那几乎冲出心房的飞快的心跳声,也不知道是谁的,只知道当时他先是很紧张,之后就看见那人的面容慢慢充满了他整个视线,直到口舌相触互相纠缠不清。 那是复杂的,懵懂无知的,但却又不舍得分开,揪着面前近在咫尺的人的衣摆,手心析出细汗,满脑子都是空白。 突然他捏着杯壁的手指指甲泛白,心里忽然忆起来一些事情,太过于糟糕透了,宁寒脑门发汗,脸煞白地重重埋在膝间的被褥里。 …… “你们在干什么?!”一个人的声音隔着时间裂缝再次传来,带着戏谑的口气,听起来骇人无比。 宁寒一脸惊慌地和沈之熠分开那一吻,然后看到几米远的地方,一个人举着手机摄像头对着他们。 那人正是箫冲。 谁也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卑鄙无耻,没错……他录了视频。 当年,那差点被人匿名传播到网上的一段只有七秒的视频,但却换了他们长达七年的别离。 一秒钟就值一年。 漫长的一年……太久,也太远了。 “没想到啊,哈哈哈哈,原来好学生都是装的啊,我说怎么这么护着这小子,原来是你相好呀——” 箫冲站在那里宛如站在高高在上的宣判台,判官般处决罪大恶极的犯人似的。 他的笑声带着嘲讽,声音很大,隔着风尽数如凛冽的冰霜带着尖刀剐蹭耳膜,剜出血肉直到血淋淋为止才罢休。 “同性恋真是恶心死人了!姓沈的,你不是专门使阴招背后找人弄我吗?还枉想找人调查我爸公司纳税情况,哈哈哈,没想到吧,你也有今天啊!这下可终于让我等到这一天了,有把柄在手可真是大快人心啊!哈哈哈哈……” 宁寒只觉得手脚冰凉无比,宛如掉进千年冰窖里。 沈之熠弯腰心疼地抱了抱站在面前的面无血色,宛如丢了魂魄的人。 之后他记得很快两人扭打在一起……之后他不记得了,不知道是不是那段记忆太过于伤心欲绝,让他应激似的不想记起来。 只听到一声熟悉的闷哼,他抬头看去,嘴角发着颤,脚步几乎要悬浮站不住了。 只见沈之熠倒在了血泊里面色凝重,箫冲手里的刀子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此刻冒着寒光的刀尖滴着几滴鲜红的血,刀面泛着血光。 他喊不出声似的,顿时失了声,“沈——” 箫冲也没想到拿刀子会发疯捅了人,吓得也是面露凶狠依旧夹杂着一丝掩盖不住的恐惧。 …… 宁寒埋在膝头,单薄的身子发着抖,手里的杯子差点拿不稳掉到被子上。 他良久才从巨大的恐惧下抬起头,膝间的被子上已经浸湿,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恐惧的冷汗。 他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有很多已经开封的大大小小的药瓶,胡乱摸索着找到一瓶吃的仅剩不多的药瓶,因为手抖得太过于厉害,以至于差点拿不稳药片。 仰头将药瓶里的药全部倒到了嘴里,也不知道吃了多少,喝了一口水全部送了进去。 全身乏力地倒在床上躺着,被子盖过头顶,蜷缩着身子只觉得手脚发麻冰凉差点呼吸不过来,好在片刻后药劲上来,他终于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五十四章 你也喜欢男人的吧? 第二天早上,宁寒迷迷糊糊地醒来,打了个哈欠后缓缓起身。 也许是情绪脱敏之后的戒断反应,原本以为今晚肯定会睡不好,结果没想到睡得昏昏沉沉的直接到天亮。 好像好久也没睡这么舒服了。 当然,也有部分可能是药效的缘故。 今天星期天,不用赶时间上班。 宁寒掀开被子一角下了床打开卧室门,先去洗漱完了,然后去厨房做了些早饭。 半个小时左右,一顿简单的早餐便新鲜出炉了。 飘着小米粥的香味,唤醒一早没有食欲的胃口。 宁寒坐在餐桌边吃早饭,刚夹着煎蛋,放在一旁的手机“叮”地响了一声。 他放下手里的筷子去看,毕竟做软件工程这一行有时候是需要经常加班的,程序出现漏洞要及时维护。 打开手机,上面显示着一个新朋友加他的提示,名字是一个大写的“S”,很简单的微信昵称。 [“S”申请加你微信好友。] “S”,这是谁?宁寒一脸疑惑地看着手机屏幕。 他现在入职不久,也许是公司里的同事加他也不一定,他只好先同意了。 点了接受之后,他以为那边的人会发消息过来,结果等了好几分钟也没动静。 难道不是交流工作的同事?他们工作都有交流群,当然同事之间也会互加好友。 左等右等没消息发过来,不管了,也许是人家那边发错好友申请了。 宁寒放下手机,然后吃有些微凉了的米粥,煎蛋倒还不错,外边吃起来很焦,里面还是溏心的。 “哇,好香啊。” 宁寒抬头望去,江荻不知道什么时候正穿着睡衣靠在卧室门口懒洋洋地看着他吃饭。 说实话他吓了一跳,毕竟他以为昨晚他和那个男孩一起出去了。 “小寒哥,你怎么这么看着我啊?”江荻撇了撇嘴然后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有我的份吗?我也没吃呢。”江荻带着大少爷习惯,养尊处优惯了,也是毫不客气。 他和宁寒一起合租当初也是他主动提的,原因呢就是两个人现在都在一家公司上班,还是师兄弟关系,这套房子离公司近,装修各个方面都满意,江荻提出和他合租也能节省一些钱。 他母亲自从楼梯上滚下来磕坏了头,加上受了点刺激,在医院住了大半年才出院,不过就是精神上的毛病还反反复复地复发,治病的费用也不少。 宁寒还以为他会在意昨晚的事,不过见江荻倒是没任何反应。 “我没想到你也在,你等着,我去给你煎个蛋,锅里还有小米粥应该凉了,我给你热热再吃。” 宁寒去了厨房,围上围裙。 江荻倚靠在厨房门口看着他,宁寒天生身材匀称,皮肤也很白,裤管下的一双腿即便没露出来看着也又修长又直,发丝略微长过耳,但看着却很慵懒如风过境,衣领下的脖子白净如瓷。 “小寒哥。”江荻站直靠近,站在他身后喊了一声。 “嗯?”宁寒没回头,而是认真地翻着平底锅里的煎蛋。 “小寒哥,你也喜欢男人的吧?”江荻直接开门见山地问。 宁寒捏着锅铲的手指一顿,背对着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感觉身后的人正盯着他看,就像是七年前一时间冒出来的流言蜚语站在高端冰冷地审视着他。 “你真的喜欢男人?”江荻起先的一句是带着疑问的语气,看到宁寒有些僵硬的脖子和愣怔的反应,他也在心里确认了,而现在问的这句是带着高兴和期待的。 ——宁寒喜欢男人。 “那你喜欢我好吗?”宁寒迟迟没转身,也没说话,江荻直接大胆地一下子搂住宁寒细的一臂可环的腰。 “……” “你干什么?!”宁寒反应过,身体应激似的突然挣扎起来,手用力推着环在他腰间的手。 “放开我!别碰我!”手里的锅铲和旁边的碗筷一下子不小心掉落在地上,哗啦咚锵地响着。 江荻有些惊讶宁寒这过于抵抗的反应,就好像很排斥与人的身体接触。 “好了,我,我放开了,你别挣扎了,别伤了自己。”江荻连忙松开了他,然后往后退了几步,几乎要退出厨房了。 宁寒眼睛有些血红,脸上却带着惊恐和满满的警惕,他站在那里手不稳地扶着料理台,吃力地缓了口气。 “小寒哥……”江荻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他只是没经宁寒同意简单抱了他一下后,他会反应这么大。 宁寒趔趄几步站好,然后摘下围裙关了灶火,一把拨开门口站着的人回了房间,上了锁。 第五十五章 旧事重提断联 沈之熠这边捧着手机仿佛像是揣着什么稀世珍宝似的,仰躺在大床上一脸傻笑像个痴汉似的,看着新加的微信好友,打了字又删掉重新又打。 这是宁寒的新微信号。 他问宁寒要他不给,于是他出院的时候就去护士台碰碰运气,结果还真在上面看到了宁寒的新手机号。 原来是换号了呀,怪不得之前打电话消息从来都不回他。 这样一想,他心里头只觉得高兴,至少宁寒不是故意不回他消息,而是换号没收到而已。 犹犹豫豫好些天就看着那一串冰冷的手机号也不敢给人打过去,每天上班也看下班也看。 沈之熠盯着手机屏幕,宁寒的新头像是只小狗,那是大毛去世之前留下来的一只小狗,都说母狗去世之前会给主人家留下一个自己的孩子替它继续守护家。 不过,那只小狗不小心掉水里了,最后还是没挺过去,这是他离开后,宁寒给他打国际电话的时候说的。 宁寒那时候很伤心,好像还哭了,但他问他是不是哭了,宁寒只是吸了吸鼻子说外边风大,灌了冷风而已。 有时候他觉得好像七年前的事情都历历在目一般,还是他骑着自行车带着宁寒,身后的人会在下坡路的时候小心翼翼地揪着他衣摆,他心里头窃喜极了,然后就故意使坏加快速度,惹得人和他生气才罢休。 过去那风吹过的长宁街交叉口依旧热热闹闹,可是来来往往的人里却找不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沈之熠一闭上眼睛,鼻息间是难闻的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他母亲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 白凌云道:“那视频我让人从网上撤了下来,没人会再多说闲话,还有即便你不拜托你舅舅去查箫家的偷税漏税情况,税务局那边也已经盯上圣鑫地产了。” 女人面色凝重,看着打着点滴,面无血色的儿子。 沈之熠平白无故挨了一刀伤在子身痛也在娘心。 “你又何必为了一个互不相干的人去招惹麻烦,你和那男孩什么时候开始的?”白凌云质问着他。 沈之熠闭着眼睛,心里有些乱,眼前全是宁寒恐惧的影子,当时他倒在血泊里,血液倒灌入喉都是血腥味,应该吓到他了吧。 “你以为你不说话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吗?” 白凌云起身把手里的文件袋放到他面前,“这是我给你申请的国外的大学,等你伤好了就去吧。” “我不去。”他缓缓道。 “你必须去,你是我白凌云的儿子,我不可能让你自甘堕落,还和一个男生纠缠不清。” “我喜欢他。”沈之熠睁开眼,眼神无比坚定道。 他母亲只当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喜欢?你们这个年龄的喜欢到底是怎么定义的?就你们,分得清吗?” “以后不要再说这样不过脑子的话,我也当你从来没说过,你外祖母也在国外,去到后你就住家里。” “你和他断了吧。” …… 沈之熠抬起压在眼睛上的手背,缓缓坐了起来。 他伸手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里面的一个有些磨损的录音笔,上面按键的字都有些花了,应该是摸了很多遍才这样的。 按开后,里面传出来声音,带着少年特有的清凉嗓音。 “录音笔?”是他自己的声音,已经在录音了。 “你送我这个干嘛?” “你按这个,就能听到里面的音频了。”这是宁寒的声音,七年前的声音。 “我在里面录了不少单词读音和课本阅读。” “你读的录下来的?”他问。 此刻录音笔里面的音频已经播放完了,当时阴差阳错录下来的。 但他还记得那时候接下来的对话。 “我就是瞎录的,你没事就消遣听听就好了,可能读音也不是那么准。” 当时他记得宁寒站在他面前捏着录音笔,头微微低着有些不好意思似的。 他一把抱住宁寒,蹭了蹭他的脖子卖乖道:“怎么会不准?你的口语是英语老师都当堂夸奖的好吧,谢谢,我很喜欢,我一定好好学习,宁大学霸对我真好。” “为什么要给我录这个?” “因为英语老师说你读音读像狗屎一样啊。”宁寒直接毫不客气地重复老师说的话。 “呃……哈哈哈,好吧,以后肯定不会读的这么烂的,有你呢。” …… 沈之熠捏着手里的录音笔,回想着当时,情不自禁地扬起了嘴角,但现在却物是人非,心里不由地感伤。 他点开了一段音频,里面缓缓传出来宁寒好听发音标准的英语阅读。 他一边听着已经在过去日日夜夜听了很多遍的音频,一边低头喃喃,“宁寒,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那个所谓的男朋友……是骗我的吗? 当初白凌云以视频威胁他,要把那段视频发到学校论坛,当然会遮住他的脸,而宁寒她不会考虑,只想将所有矛头和口水引到宁寒身上。 不要低估一个母亲,特别是一个控制欲极强的母亲处事的手段。 他觉得雷厉风行,不顾一切后果的母亲真的会这么做。 伤害他可以,可不能伤害宁寒。 他的违抗在那时候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那般无能为力,那么脆弱、绝望、无力。 在医院,绝食几天又晕倒送进救护室,可是还是没换来母亲的妥协。 “你必须去,国外学校那边已经联系好了。” “我去了,你就把那段视频交给我。”沈之熠眼底的情绪平静的过于死寂,像是湖面的死水。 那是沈之熠出国留学的第一年,学期刚开展一半他就已经快修完了上半年的课程。 他约定好回国去找宁寒,结果在上飞机的时候,宁寒电话打了过来。 “喂,宁寒,我快上飞机了,很快就到国内了,回去了我就去找你。”他开心地说,心里充满期待。 “你别回来了,回来也不要来找我,我姥姥去世了,我也已经转学去别的地方了。”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你转学了?”他急切地问,异国他乡他像个流浪者似的站在风里听到这个消息。 出国这段时间,他和宁寒的消息未断过,但宁寒从来没说过他早已经转学,此刻他要回国了,偏偏宁寒突然就一下子全说了出来。 不由地让他心里不踏实。 该不是他母亲…… 那天上了飞机,关了手机信号,他心里却焦急万分,一定要问了清楚才行。 可下了飞机后,再打宁寒电话就打不通了。 他出了机场带着行李直接去了学校,果然,他真的转学了,不知道转去什么地方了,问也问不出来,没人知道。 他又马不停蹄地去了长宁街,那栋小房子已经变卖换了主人,贺奶奶刚去世不久丧事刚办完,他左右打听,有邻居说见过宁寒回来,不过也就很快就离开了。 以前他以为他们亲密无间,但好像除了那个微信,他们再也毫无联系了。 对了,还有微信,沈之熠站在院门口,脚边放着行李箱,他手抖着给宁寒发消息,结果发过去后面却出现了一个红色的感叹号,消息中断。 他是把我微信也删了吗? 就这么不想见到我了吗?可是前几天联系的时候不是还和我说他那次考试又是第一,还和我好好说着话。 ……怎么,突然间就不理我了,就切断了和我所有的联系。 沈之熠眼睛泛着苦涩,捏着手机慢慢蹲在门口靠着墙,无力又绝望,第一次有那种呼吸不过来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扼住喉咙口。 第五十六章 情敌修罗场 宁寒待在屋里,窗帘拉上,投不进来一丝光,安静的环境里他坐在床上抱着双腿,下巴搁在膝头,整个人看着又消瘦又带着淡淡暗伤。 这些年,上大学和研究生期间不少人追求过他,就连去食堂也有人主动加他微信,不过一一都被他给拒绝了,其中不乏很好看又优秀的女孩子也有男生和他表白。 他就好像一个裹的很严实茧蛹,丝毫不让外人接触到他最真实的一面。 就好像年少的那个人早已经把他整个人都摸透了,以至于别人妄想靠近他的时候,他就时刻会去不由自主地代入七年前那个比他高出半头,整天围着他团团转的清朗少年。 他好像是太阳,却不会东升西落,因为那颗恒星只会围着他转,永远带着炽热的光芒,那是烂漫至极的遍野山花,却唯他一人而开。 宁寒抱着自己的膝盖,眼睛有些发疼发涩,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流了眼泪。 他抬手蹭了蹭脸,原本是打算止住泪,结果却越擦越多,手背都已浸湿。 — 第二天,宁寒照常上班。 不过今天他没和江荻同来,昨天江荻过分的举动让他确实有些不太舒服,避免早上起来尴尬,他早早就出门了。 他考虑着也许应该搬出去了,他还是一个人住舒服。 不过,刚进了公司,身后有人叫他。 是江荻的声音。 “小寒哥。”身后的人喊着他,宁寒犹豫了几秒,然后佯装没听到继续往前走。 不过身后的人好像不罢休,继续快步喊了他的名字:“宁寒,你等等我。” “……” 听到这个名字。 不远处,一个身穿西装的男人顿住脚步,寻声望去。 宁寒见躲不过只好停下脚步。 江荻这人很会穿衣打扮,不过不是那种故意打扮的,而是肩宽体高,人又很开朗很活泼,嘴也会说很甜,刚来实习的时候就凭着这颜值引起小姑娘们的讨论。 此刻这人一身上身穿着某知名品牌很酷的限量款皮衣,下身穿着的裤子衬的一双腿很是修长笔直,手里拎着麦当劳的餐和一杯星巴克的咖啡正火热地追着他跑来。 二十出头的年纪看着就像海浪似的澎湃,活力无限,他一直把江荻看做弟弟一样对待。 之前在学校的时候他被人故意诬陷考试作弊,江荻主动站出来帮他说话还去陪他找老师调监控,最后还他清白。 那种被人故意孤立,被冤枉招摇,四下无援的时候,一个人却毫无目的地相信你,还主动帮助你,那种复杂的感受压根无法忘记。 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对他有那种想法,宁寒压根没办法喜欢上一个一直看做弟弟的人。 江荻气喘吁吁的,青春洋溢的气息扑面而来,对着宁寒不满地嘟囔着:“喂,宁寒,叫你怎么不理我?还走这么快,你躲我呢?” “我没……”宁寒不善言辞,不安地捏着手指。 江荻撇着嘴,叫嚣道:“还说没!我叫你你还走得这么快,还说没不理我。” 宁寒确实不会撒谎,不过还是小声道:“我只是没听见。” 两人交谈着。 不远处的那个男人手里捏着一杯新鲜的咖啡,远远看着那两人的身影,其中一人他定不会认错,毕竟曾经年少时日日相处相看,而且还牵肠挂肚了整整七年的人他怎么可能会认不出来。 那身影他隔着人海相望都能一眼认出。 怎么就半月没见,这个月入了秋其实还不算太冷,他整个人都已经穿上风衣了,裹得很厚实,不过整个人看着还是很单薄,身型纤瘦,头发微微遮住半个耳廓,却遮不住那瓷白般的肤色,要不是现在有一丝淡淡的晨光打在他的侧脸颊,就还以为这个人许久也未见半点阳光。 他身边那个人是谁?为什么离他这么近? 等等,这怎么还抱上了?!! 难不成……他那个男朋友?说实话心里已经升起满满的醋意带着不明所以的怒火,他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抢走了他家宁寒。 沈之熠捏着咖啡,步步朝着两人走去。 江荻其实就是个很会玩的主,以前听说常常换女朋友,宁寒一直以为他喜欢的是女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对男人感兴趣了。 宁寒倒是不在意他喜欢的人是男是女,他只是觉得自己的朋友没几个,要说好朋友,江荻可以说应该算一个。 不过,他确实无法接受江荻这般突如其来的示好,这是超越友情以外的感情。 “小寒哥,昨天……对不起啊。”江荻挠了挠头,然后继续说:“昨天是我脑子犯冲,我不该没经过你同意就抱你。” 江荻满脸愧疚,然后眼睛眨巴几下,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和人有肢体接触,可是我不是你……你朋友吗?你就当我和你闹着玩,别放心上了。” 其实他不想说朋友的,不过宁寒反应实在太大,昨天他那激烈的反抗也是吓到他了,他昨天回了房也很自责,都怪自己年轻气盛。 不过他辗转反侧睡不着也想清楚了一件事。 ——那就是他也许是喜欢上宁寒了。 不过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 宁寒此刻抬头,心情放松了些道:“小荻,我没放心上,在我心里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一听最好的,别管其他的什么,他就觉得很开心了,宁寒平常不喜欢和人交心,他一想到自己在宁寒心里还有那么些不一样不由地喜形于色。 这一激动,老毛病就又犯了,直接圈着胳膊抱着宁寒晃了晃。 “嗯,你不讨厌我就行。” 刚说过不主动抱,这又打脸了,抱了之后就识相立马放开,解释道:“我这个抱就当是你原谅我了。” 好吧,这个大少爷倒是会给自己找台阶下。 “好吧,我原谅你了。”宁寒道,其实他也没有太生气,只当是小孩子的一时冲动而已。 “那就行。”江荻舒了口气,语气轻快了不少道:“你知道吗,昨天我以为你真的生气了,还以为你以后都不理我了呢,害得我半宿没睡。” 江荻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挑了挑眉,好像是没在意昨晚的莽撞,但年轻人的表情却出卖了自己。 他大少爷习性上来看着随意,不过纯属是在掩饰自己的不自在,道:“给,听你早上起的早,也不知道你吃没吃早饭,我一不小心买多了,吃不完就给你了。” 宁寒一看就知道这是专门买的。 毕竟江荻平常起得就晚,他不太会做饭,外边的早饭又吃不惯,恰好宁寒做饭还不错,他就平常蹭蹭饭,不过也不是免费吃的,原本是打算给宁寒支付些钱当做伙食费,不过宁寒不要,他就想了个法子,他多付些房费,两人四六分。 “我不要。”宁寒道。 “什么?你不要?你可知道本少爷还从来没给人买过早饭呢?”江荻气得撇嘴。 不过,说出来才意识自己前后矛盾了。 他一大早爬起来骑着摩托去追宁寒,一路见他没吃饭就去公司,还专门去买餐,结果这下倒好,人家压根一点也不领情。 哼!这下可气死这少爷了。 还说不生气,都和他见外上了。 “不是,我就是……唉,算了,你不要我就扔了。”江荻不满地挥了挥手,然后就准备丢垃圾桶。 宁寒从小在继父家寄住,常常吃不饱穿不暖的,以至于就算现在他挣得钱再多,也有心理阴影似的,实在见不得浪费粮食。 也许,这养尊处优的少爷才不会明白吃不饱的饥饿感觉是什么样的。 “等一下,别扔。”宁寒无奈轻轻叹了口气。 佯装丢的人微微一笑,像是猜透他似的,毕竟他知道宁寒平常就很珍惜粮食,吃不完的东西也不会扔掉而是专门挑出来带到楼下喂一些流浪猫或者流浪狗。 江荻然后自信地转身,把手里的餐和咖啡一把塞到他怀里。 不过宁寒还没抬手接,突然身边就伸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袖口上带着看着就很昂贵精致的袖口,腕上却戴着一块不合时宜的旧表。 这表……宁寒看着那表,显然一愣。 沈之熠一把夺过那即将塞给宁寒的餐,然后转身几步将手里的东西迅速丢进了垃圾桶里,丝毫不拖泥带水的。 他手里原本那杯只喝几口的咖啡和江荻买的是同一个牌子的,他看了看,突然间心里膈应起来,简直想把刚才喝得那几口吐出来,然后又把手里那杯温热的咖啡也一并丢了垃圾桶。 然后掏出口袋里的丝巾擦了擦那摸过包装袋的手,把四位数起的丝绸巾也毫不吝惜地扔了,只有十秒不到,却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另外站着的两个人显然没反应过来。 宁寒看着沈之熠显然有些意外,没想到在这遇见他,不过他还没有来得及出声,此刻旁边的活阎王似的主可是被突然惹毛了似的。 江荻气冲冲地指着好整以暇的男人,直接大声说话道:“你谁啊?干嘛扔我东西!” 沈之熠刚才就听到就是这人吼宁寒,还敢抱宁寒,妈的智障儿童,敢欺负他家宁寒! 沈之熠直接黑着脸,心里直接把面前这个打扮像个骑摩托样的鬼火少年自动归为情敌。 “你刚才敢吼他。”沈之熠质问面前同样虎视眈眈的江荻。 他都不舍得大声和宁寒说话,相遇后甚至怕宁寒不开心会讨厌他忍着不去找他只敢加他微信偷偷看他朋友圈,像是个小贼似的难受,没出息畏畏缩缩的,结果随便个人都能吼他要捧的手心的宝贝。 妈的,宁寒这家伙什么眼光,他这样的大好青年不要,去招惹这么个傻子,他是没他帅还是活没他好。 沈之熠心里憋着气,醋坛子炸翻了天似的。 第五十七章 不要乱给他吃东西 “他不吃快餐食品。”沈之熠像个急着护着宝贝的大狼狗,大大方方地站在宁寒身边,当然这是他自己去站的。 “你究竟谁啊?”江荻肉眼可见地对着面前这个英俊挺拔的男人产生敌意和警惕心。 “我当然是——”他确实想说他是宁寒的男朋友,在他心里宁寒就是他打算一辈子过下去的那种人。 不过,话到嘴边,他看了看宁寒,然后不情不愿地改了口:“我是他哥。” 哥……难道沈之熠已经知道了! 宁寒心里一紧张,手指放在裤腿边摩擦着。 江荻一脸打量,不屑一顾道:“哥?我怎么不知道小寒哥还有个你这么样的哥。” 小寒哥,叫的可真亲热。 沈之熠多余的眼神才不给外人,半个多月未见,他好像又瘦了些,余光看着身边的宁寒都没移开过。 “你怎么在这?”宁寒看着身边的人问道。 看来两人确实认识,既然是兄弟江荻也就不好说什么了,不开心地睨着宁寒身边的男人。 沈之熠自回国遇见宁寒后,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难以平复,就算今天没遇见宁寒他也觉得不再畏畏缩缩了,即便七年前宁寒主动提了分手,可是他没同意就是没同意。 这七年单相思也罢,单异地恋也行,反正他这辈子是绕不过去宁寒这道门了。 宁寒喜欢别人那又怎么样,他喜欢宁寒那就去把他追回来。 这些年,沈之熠原以为自己成熟稳重了不少,可是遇到宁寒他是一下子又倒退了好些年,原先那个恣意妄为的少年也许从来都没有远去,而是随着一个人的离去也渐渐被封印了而已。 可现在不一样他回来了,我尘封许久的灵魂终将重见光明。 “宁寒,我有话和你说。”沈之熠不顾一切地拉着宁寒的手,拉住人就往外走。 什么子虚乌有的男朋友,压根就是骗他的吧,我从来也不相信,今天他要把一切都问清楚。 “沈之熠,你干嘛?”宁寒被他捏着腕子往外走。 江荻一看,宁寒压根就不想和他出去,上前就要阻止。 “你放开他!没看到宁寒压根不想搭理你吗。” 转而一想,哎,不对啊,一个姓宁一个姓沈,这算哪门子的兄弟啊。 “等下!”江荻一把阔步上前拍着沈之熠的肩头,谁知被沈之熠一抬胳膊给生生甩开了,“走开。” 沈之熠头也不回地拉着宁寒继续走。 “你究竟是他什么人?凭什么拉着他就走?”江荻火气上来。 两个都像是护食的狼狗似的,江狄直接一下子上前拦住他的去路,直接道:“我告诉你,再不放手我就喊保安了。” 沈之熠压根毫不畏惧,随意而站一点不示弱,沉着脸缓缓道:“他咖啡过敏,以后不要搞不清状况就来讨好别人。” “还有,不要给他乱喂东西。” 江狄一愣,他是真的不知道宁寒对咖啡过敏,不过这个人到底谁啊,为什么连对宁寒的过敏原都一清二楚的。 他突然想起来,之前有一天晚上他起来喝水,正巧遇见宁寒梦游,客厅里光线不太明朗,他原本是想把宁寒带回他自己房里要不然磕着碰着也是麻烦事,不过宁寒却突然间抱住了他。 他记得那天宁寒抱着他,嘴里嗫嚅着喊着一个人的名字,他当时压根没听清楚喊得是谁,但能听出来那是一个男人的名字。 宁寒那晚应该是认错人了,抱着他哭得很凶,眼泪糊湿他前襟。 一个平常那么坚韧如玉石,远看如劲松般孤傲般难以靠近,近看却很消瘦得让人心疼,原来这么个不露破绽,不轻易吐露情绪的人哭起来也是停不下来的。 难不成那晚......宁寒喊得其实就是这个人的名字。 江狄脑海里幻想出这家伙是如何辜负宁寒的,结果伤害了他还现在像个上位者似的想要再次撞进宁寒好不容易安宁的世界。 江狄怒不可遏地道:“我不管你是谁,宁寒不愿意和你在一起了,你就识相点趁早退出。” 呵,果然,这毛头小子当真觊觎他家宁寒。 沈之熠曾经也是大少爷脾气过来的,不过这些年倒是收敛些了,不过无论外表变得再怎么稳重,心里还是桀骜不驯的个性。 他心里一股火气带着满满的醋意,说:“退出?我告诉你,宁寒和我认识的时候,你估计还在吃奶的吧。” 两个人一言一语地争着吵,小学生似的吵着,现在快到了上班时间,眼见着人会越来越多,不由地会让人看笑话。 宁寒扯了扯沈之熠的衣袖,就好像很久之前他身边这人只要一闹脾气他就这样轻轻扯着他的手指以表示安慰和劝诫,这一小动作几乎是无意识就做了出来。 宁寒小声说:“沈之熠,你别闹脾气。” 沈之熠一听这还了得,怎么听起来还是我的错了,不过他可不会真的和宁寒生气,只是心里气不过有些憋屈,发出委屈的声音:“宁寒,你向着他?” 宁寒简直是理解不了这家伙的脑回路,以前还觉得这年级第一虽然有时候有些少爷脾气不过脑子至少是聪明的,结果这下可倒好直接在脑子里做起了阅读理解,想怎么理解就怎么来了。 “我没向着他,是你一开始就不该那么没礼貌乱扔人家的东西。”宁寒陈述着事实。 沈之熠醋劲大发,一气之下就放开他出了大厦门。 还能怎么办,要是以前他还能直接把人死皮赖脸地抱着那里也不让去,现在要是这么做他再像当初一样离开,失联了怎么办,他简直不敢想象。 他今天来是这边有事要办的,没想到碰巧遇到了宁寒。 在车上气呼呼的难以平息,索性绕着这附近兜兜转转好几个来回。 第五十八章 酒吧被人搭讪 沈之熠这辈子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对一个人深陷其中,无论是年少时无意间流露出的关心,青涩懵懂,初次梦遗的对象还是他。 如今,即便这么多年过去,这个叫宁寒的人仿佛就像是深刻在他血肉里似的,无法彻底剜出去,除非让他剥皮抽筋,鲜血淋漓才可以。 也许那时候宁寒在电话里说的是对的,年少时候的爱意太过于疯狂无知,却又无畏可敬。 他早就不是小孩子了,知道自己的心究竟在哪,也知道爱的是谁。 ——他就是那个叫宁寒的人,他很好,学习好,人很谦和,也许他不喜欢和人交流多说话,但沈之熠知道他是喜欢和他说话的,即便那是他死缠着人家非要他和自己好。 这个人从小到大因为在继父家住着,是妈妈的拖油瓶,但他很要强,骨子很傲,即便别人说三道四,他不理会,他很争气从小到大不让人操心,次次都是班级前列。 沈之熠坐在吧台喝着酒,手指捏着盛着高烈度的酒杯,越喝心里越难受,为什么会这个样子? 缺席了他整整七年,这离别的岁岁年年里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他,想着怎么联系到当初那个一通电话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人。 如今,好不容易上天给了他一丝悲悯,可是满心欢喜却好像是泼了冷水似的,骄傲的心一下子好像被鞭笞的遍体鳞伤。 酒精是个好东西,它能麻痹人的精神,但却控制不住愈发跳动的心脏。 ——一颗从未为一个人反复跳跃疯狂的心脏。 酒保在吧台熟练地调酒,看着坐在角落一杯杯灌着自己的风度翩翩的客人,心想这估计又是一个为情所困的过客。 他一个人喝酒到大半夜,要是以前他第一时间就会给一个人发消息,他会去接他。 以前他接过的,可是现在呢,他还会来接吗? 沈之熠不知道,心里头一次那么没有底,几十个亿的项目他好不在话下,但现在却像个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在嘈杂的酒吧傻傻地盯着手机上的一个新微信,久久不愿意移开视线。 他几次犹豫着要发消息,但最后还是颤抖着手没有任何突进。 他不管我了。 他不要我了。 他还帮着那个叫什么江荻的人说话,也不护着我,我好难受,宁寒我不想和你吵架。 我又是一个人了,没关系,一个人也可以,我不怪他,他肯定是生我气了,气我当初离开他去了国外留学,他一个人上学一个人下学,之前都是我带着他的,我这么一走他估计是走路去上学了。 我知道他不喜欢坐公交车,可他还不会骑自行车。 我要教他的,可是我又迟迟不愿意教他,一拖再拖。 是我有私心杂念罢了。 因为他要是一学会,要是自己买辆车子,自己骑着了,我就带不了他了,可我想天天骑车带着他啊。 他会让别人带着他上学吗?我走了之后他就转学了,那他是不是又认识了别人,有别人和他坐同桌,还和他一个屋檐下生活吗? 沈之熠胸口发闷,失联的这些年里,他压根不知道宁寒是怎么样的生活状态,他一个人过的怎么样?结交新朋友了吗?那些朋友我有认识吗? 好像是被人抹除记忆一般,他无不苦恼地想着,他终究是错失了他很多年,没有任何交集的七年,这七年变了什么,又没变什么,他模糊不知道所有,却清楚地知道在自己的这颗心始终没变过。 浑浑噩噩地出了酒吧,门口一般都有捡醉虾的人,不过一般也就是挑落单的,意识不清的人下手。 沈之熠胃有些酸痛,止不住想要干呕,扶着酒吧外边的栏杆吹着晚间有些微凉的风,意识才刚刚苏醒些。 不远处一个人朝着他走来,是一个浓妆艳抹的小男孩,看样子是个小鸭子,完全是看上了眼,手不老实地摸着他的领带。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是不经常来这种酒吧喝酒的,毕竟有哪个身穿高级定制的西服,手上带着价值不菲的奢侈品手表的高贵男人会来这种地方喝酒寻乐子。 估计是突发奇想才来的。 确实,沈之熠完全是开着车在宁寒公司附近转悠好几圈,心烦意乱极了才随便停靠在一个酒吧门口的。 只是没想到是一个远近闻名的Gay吧,他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直到坐下来喝了杯酒后,不断有男人目光赤裸裸地毫不掩饰朝他投过来,他才意识到这是什么酒吧。 不过既然已经坐下来了,他也不打算走,估计心里也是憋着一股气,就觉得宁寒这小没良心的,眼光太差,连江狄那种鬼火少年都能看上眼,结果就是不看他一眼。 妈的,宁寒什么破眼光! 心里越想越气,又灌了一大杯酒。老子又不是没人要,他赌气似的就不走,即便宁寒也看不到他就是单方面抱怨着,心想你看上我,有的人看得上我,你看看这酒吧里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时不时看着他。 我的魅力不减当年。 老子就是这全场就最举世瞩目的,最靓丽的Gay! 不过心里这么想,行动上却截然不同,有人过来和他搭讪,他一概不理会,态度冷淡至极。 其中有娇滴滴的软糯小0,当然也有气质不凡的精英男,手臂大的膨胀的肌肉男,估计是把他当成是下面的那个了。 当然无论什么型号的,什么类型的,娇柔的也好,型男暖男也罢,他都不要统统拒绝,最后实在是要微信搭讪的太多,坐下不到半小时来主动搭话的不下十个,实在是烦的够透的。 他只想好好喝个酒,于是就坐在了角落里,避着人群,背着身后的一道道目光一个人忧郁地喝着闷酒。 现在有人摸着他的脸,沈之熠下意识就酒醒了些,看着几乎要趴在他身上的嫩得几乎要掐出水的小男孩,深邃的眼睛顿时变得有些黑曜,散发着黑沉的不满。 那小男孩娇滴滴地用指尖划拉着他的下巴,细细摩挲,“帅哥,我观察你很久了,一个人喝了好长时间的闷酒,谁也不理,是有什么心事吗?” “说出来,我可以帮你解解闷啊。”那最后的一个音几乎要扬起来带着点尾音的拉长,听着黏腻极了。 沈之熠闻着有些刺鼻的劣质香水的味道,只觉得喉头一攒,喝了不少烈酒的胃部有些不适地难受痉挛。 这男孩刚才好像也搭讪了,不过他没理会。 “走开,别烦我!”沈之熠嫌弃地把那人一把无情拨开,像是揭一张狗皮膏药似的。 此刻胃部一抽他有些悬浮地立马扶着冰冷的栏杆。 “我很喜欢你,你很合我的胃口。”小男孩继续谄媚地不放弃释放自己诱人的魅力,手指暧昧粘腻地摸着他的手掌。 说实话,这小男孩看着长得不难看,很精致的小脸,是个美人胚子,不过他毫无兴趣,只觉得离远些他就不用闻着乱七八糟的劣质香味了。 他还算是有些礼貌的,不过这男孩实在纠缠他烦的厉害,于是他实在很没耐心地眼神有些寒栗警告道:“滚开!别逼我生气打人!” 他这一句话也不是开玩笑的,特别是配上这几乎一米八五的个头,又是有些凶的表情,毫无刚才有些谦和礼貌的样子,说实话吓得那小男孩直接一哆嗦。 看样子好不容易遇到一个金主,好看有钱又对胃口,不过今天看来要无功而返了,小男孩撇着嘴气冲冲地哼了一声,然后也不敢多说些什么,有些遗憾地跺脚离去。 “嘶——”沈之熠头痛地厉害,倒吸了一口凉气,头疼脑热加胃痛。 这几年为了公司发展,他不得已参加了不少酒宴,次次都喝得很多,生意是起色了不少,但身体也垮了些,年纪轻轻的胃不好,还总是进医院。 第五十九章 我差点死在那年 风吹在酒吧外,仿佛还带着点微微的酒味,微醺又苦涩。 沈之熠身子靠在车边,头疼地厉害,果然还是不能喝太多酒,这下子不光酒喝多了,还不能酒驾回家。 不过一喝起来谁会想这么多。 他手指按着太阳穴舒缓头疼,单手拿着手机,拇指翻着通讯录,打算给司机打电话。 电话接通,那边恭恭敬敬地喂了一声。 迎着风口,吹得他大衣衣摆有些卷起,不由地打了个喷嚏。 原本是打算站在车外吹吹风散散酒气,结果还是有些微凉,他进了车靠在副驾驶上仰着头,扯了扯领带。 因为喝酒难受,他狭长的眼睛微微眯着,听到对面的人传来不好意思的抱歉,接连好几声。 他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才道:“没事,祝贺你,好好陪老婆孩子吧。” 原来司机小陈今天请假陪老婆生孩子了,这一喝上酒就忘了这茬,还打扰了人家。 沈之熠划拉开微信,从工作群里找到小陈,然后给小陈发了个大红包,就当是给孩子的一份礼了。 堂堂一个大总裁主动加微信,还给发大红包,医院那边的小陈显然有些受宠若惊了,心想是不是发了这笔钱后他就要被辞退了。 主要是这红包太大了,不由地让他有些七上八下的。 不过,问了之后才发现就是份礼,不由地让小陈今天喜上加喜了,抱了儿子又得了老板的一个大红包,不由地乐滋滋的,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其实今天他是来这边找一个国外好友的,恰好这个好友就在宁寒公司担任首席执行官,他也没想到会碰到宁寒。 一连忙了好几个星期,他也给自己放了天假, 这个好友在国外的时候对他帮助不小,两人是一个学校的,可以说是位很佩服的师哥。 他今天不是什么上市公司的总裁,而是一位来找好友的师弟,打算找这位好友叙叙旧。 在外几乎过了一天了,没有公司繁杂的公务,今天这一天什么工作也没有,但却让他意外很累。 沈之熠靠在车靠背,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微信界面,小陈发来“谢谢老板”的感谢话,下面的消息大多也和工作有关,置顶的微信却是宁寒的微信。 新微信,他前几天新加的。 很久之前的那个微信号紧随其后也是宁寒的,七年前的旧微信。 他换了手机号,但沈之熠却仍是不放弃地每年每个节日,无论像春节除夕元宵中秋这样的节日给他发消息,甚至连植树节海洋保护日动物保护日这种日子也给他发。 儿童节发,情人节发,七夕节也发。 不过可想而知,统统石沉大海般无人回应。 就算是个陌生人发的消息,这些年陆陆续续也发了不少,不下几千条了,宁寒一条也没回。 沈之熠坐在昏暗的车里,一条条翻看着这七年间他给宁寒发的一条一条的消息,就好像是一场单相思的单方面输出,没人回应的暗恋般不见天日。 可当初他答应我要当我男朋友的,他还主动亲了我,说等着我从国外回来。 我不想离开宁寒,可我也不想那段视频被人看见,宁寒不能受到任何人的伤害了,我不想他被造谣的人说是恶心的同性恋。 可是,为什么一通电话后,就这么果断的和我分手了,我没同意,他就这么果断地和我切断一切的联系。 沈之熠起初以为是当初的那段视频可能出了问题,难道是他母亲白凌云没守约,把那段他们接吻的视频放了出来,给宁寒造成了什么不好的影响才不得已让他转了学。 那次回国后,他联系不到宁寒,从长宁街拖着行李回了家,质问着自己的母亲。 白凌云只是说那段视频早就被删了,她没放出去。 后来,他调查了宁寒离开的原因,具体的不知道是何原因,但肯定不是那段视频,白凌云说得对,那段视频确实没出现。 那为什么宁寒会转学?又为什么听到他回国后就果断和他提了分手,就连联系方式也删了。 当年肯定发生了什么,只是他不知道。 那段时间,沈之熠精神状态很不好,夜里经常失眠,他不情愿在家住,也不去国外上学了,天天打探消息找宁寒。 但好像就好像命运捉弄他似的,没有任何好消息。 他一度在想宁寒是不是生重病了,是不是现在在某个医院快要死了,又或者是他姥姥去世他心里承受不住寻了短见? 什么想法他都想过,结果越想越后怕,没见到人他总是心神不定的。 渐渐地,人也瘦了不少,因为失眠气色很萎靡不振。 那段时间白凌云和沈泽明也正好离了婚,他成了年也不用想着选择谁去当他的监护人,就这样吧,正好,也不是谁的累赘,用不着谁踢来踢去的。 长时间不和家里联系,他也像是断联了似的。 就突然有一天,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过来。 他有感应似的,连忙接通。 是宁寒的声音,他欣喜若狂,嘴里的话好像要全部倾泻而出,但宁寒只是很平静地和他说: “沈之熠,是我,我是宁寒。”缓缓入耳的声音很清透,隔着电话传过来,熟悉又安心,让他找回了这段时间丢失的心神。 “宁寒,你在哪?为什么转学?”他急切地问。 为什么不联系我,又为什么和我提分手?一大堆的问题他只知道要一下子全部问清楚才好,但一激动也不知道该问哪一句了。 只想立马见到他,抱住他,然后再狠心地,力气很小地捶他一拳。 不过,没等来宁寒说他在哪的答案,也没得到他为什么转学的具体原因。 宁寒只是很平静地说他姥姥去世后他就转了学,现在和他母亲与妹妹在一起住。 他还说他重新认识了一个男孩,他说他也许是天生的同性恋,不过也许不喜欢他,那时候和他在一起也只是一时好奇,现在想来也是可笑又愚蠢。 他新认识的这个男孩和他很合得来,他打算和他相处一段时间。 说完就挂了电话,沈之熠握着手机愣怔,直到电话那边无了声响,寂静地可怕。 他才立马反应过来,着急忙慌地打了过去,原来是在公共电话亭打的。 他捂着脸痛哭不已。 不是说只喜欢我的吗,我回国找你你就和我断联,现在又打电话来说交了新男朋友。 最后白凌云找到他时,他手腕上已经出现了好几道触目惊心的划痕,割破皮肉,房间里到处都是空酒瓶,很冲的酒味。 他几乎要死了。 最后,沈之熠在医院躺了小半个月才渐渐回了些血色。 搭配专门的护理师和营养师,还请了国内知名的心理师给他治疗。 白凌云替他递交了休学半年的申请书,治疗了整整半年后才渐渐放下心结再次出国完成学业。 但他知道他没放下宁寒,但他不再那么极端地行事了,必须把自己养好,等到有一天他找到宁寒的时候,他才能重新站在他身边。 在医院昏迷的那段时间,他陆陆续续做了好些梦,从小到大的,梦里有很多人,沈泽明陪着他玩积木,白凌云抱着他哄他睡觉,也梦到父母大声争吵红脸,他躲在保姆怀里瑟瑟发抖。 梦到沈泽明那天搂着一个同性出入酒店,他心里只犯恶心,他也许一开始也知道父母的爱情其实在某个时候早就变了质,他的父母并不恩爱,或者可以说因为沈泽明知名企业家和他母亲副市长的政治背景的原因,他们家的和谐关系被很多人关注着。 往往就是一同出席的假面恩爱夫妻而已,除此之外别无其他了。 可以说,曾经一段时间他极度恐同,因为他觉得沈泽明很恶心,如果喜欢男人是先天的,他几乎可以说是骗婚,如果是后天的,他也是对婚姻的不忠诚。 所有,在那时候他发现自己对宁寒的感情日渐不一样的时候,心里也极度困惑,矛盾,纠结,厌恶自己的邪恶心思,宁寒那么好,他却对他怀着那种心思。 他昏迷不清的那段时间,时而清醒时而又睡着,总觉得自己好像睁眼看到了宁寒的脸,他就站在他床边,眼睛红红的像只兔子很心疼地看着他。 不过等他努力动动手指想要抓住他的时候,宁寒又不见了。 以至于那段时间他很积极地配合医生治疗,营养师给他搭配的饭菜他总是很乐意吃完,他想好起来,想多清醒一段时间,不要总是睡着。 因为他觉得宁寒好像有时候就在他身边似的,在看着他,他好像来过,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愿意见他。 所以他打算下一次以一种清醒的状态去见宁寒,在宁寒来的时候立马抬手紧紧抓住他问问他为什么移情别恋。 他问了护士小姐,是不是有人来看过他,护士只是给他换药的时候摇了摇头说没有,他不由地有些怅然若失。 第六十章 吻你于怀 车里有些闷,车里的人也好像缓不过气似的难受。 无论怎么样,他都想立马问清楚,之前他想问,却怯怯懦懦的止步不前,可能是离别这么久他渐渐地也变得胆小如鼠起来了。 怕问了之后也改变不了什么,要是宁寒说的都是真的,怎么办,他就是不要他了。 在得到那样的答案后,沈之熠不敢相信自己会做出什么难以控制的事来。 但是现在他就是非要问了清楚才行,即便也许答案已经摆在眼前。 高度烈酒此刻在胃里蔓延来,醉意渐渐浮上来,他像是疯了似在那个微信上给宁寒发消息。 “我想见你。” 宁寒今天加班,合上电脑的那一刻,办公室里的同事都走的差不多了,一个女同事和他招手拜拜。 坐在工位上揉了揉发涨的眼角,仰头靠在座椅靠背上腰才舒服些,他又捏了捏有些发麻的腿,准备休息了一会儿就起身回家了。 叮的一声微信提示音。 他以为是江狄,他在公司的研发部门,江狄在技术推广部门,两人不在一个部门工作,不过平常加班晚了江狄会好心地带着他一起回去。 不过这个时候,江狄怎么知道自己下班了,推广部今天也加班了吗? 宁寒伸手去拿放在电脑旁的手机,下意识又往外边走廊处看了看,也没看见外边有人影。 结果打开微信一看,就看见一个可爱狗狗头像的人发来的消息。 ……这人是谁? 宁寒好奇地点开来看,看见那条消息弹出来,就那一条消息: 我想见你。 想见我?宁寒心里疑惑极了,谁要见他? 这个微信好像是两天前新加的,哦,他记起来了,当时加了这个微信后他还以为是同事,结果那边迟迟也没发消息,他也没删,也没在意。 正当他眼睛盯着消息的时候,又一条微信发了过来。 “宁寒,你就是个小没良心的。” “......”宁寒直接一愣,心里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这人......是沈之熠。 除了他,这个世界上也没人会认为他是没良心的了。 宁寒不由地抿了抿嘴,直接抿成一条线。 确实,他是挺没良心的,骂的对,骂他是应该的。 宁寒的思绪万千,无数之前相处的场景侵入脑海,心口直接一刺痛,差点让他呼吸不过来。 那年宛如废人一般躺在床上,盯着医院的天花板,身上打着石膏,几乎被纱布裹成木乃伊。 就是现在他都能回忆出医院的消毒水气味有多难闻,带着呼吸机的感觉有多难受。 “沈之熠,真的……对不起。”他慢慢趴在座位上,手指停留在那个微信界面,指尖轻轻点着沈之熠发的消息。 他后腰实在发疼地难受,兴许是加班在工位上坐久了,这是那次车祸后的后遗症,差点撞坏脊柱导致下半身瘫痪,也是上天眷顾捡了条命回来。 慢慢地他就红了眼睛。 闪现着很多少年似的记忆,风一样的少年骑着单车载着一个不爱说话的孤僻少年。 “宁寒,你还是不理我吗?” 又一条消息发来,光看着字就能听出那人语气肯定很委屈。 或者说压根不是什么委屈,应该是抱怨,抱怨我为什么不理他,为什么和他断了联系,为什么骗他我交了新男朋友。 可是,沈之熠除了你,谁又会换着花样不厌其烦地哄我开心,我这么不愿意与人亲近,谁又会喜欢我?你信了吗,真的信我不喜欢你,信我这么快就会忘了你吗? 宁寒心里瞬间觉得锥疼,他眼睛看着消息,想给他回过去。 他想告诉他,我没有故意不理你,可是我不知道你要是知道我和你不仅是恋人关系。 ……还是带着血缘的关系,你会怎么做? 也是那次意外车祸住院,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一个他宁愿一辈子也不愿意得知的身世。 他没想到他的生父是那个人。 一个他不想承认,也不敢认的男人。 哥哥吗,可我不想你是我哥哥,但我却又贪心地想要占有你,想要不顾一切地爱你。 还是不理我吗…… 沈之熠看着鼓起勇气发过去的消息无人回应,心里说不难过是假的。 “我好难受,没办法回家了, 没人要我了。” 他自顾自地打着字,眼睛发红。 “我喝酒了,其实我知道胃不好不能喝酒,可是我还是喝了,要是你知道了,会不会怪我这么大了还不知道照顾自己。” 因为有些醉,一些话字不成句,有些杂乱无序。 “宁寒,我,我是不是很麻烦,你都不理我,我也不想这样......别怪我。” 他手指都有些打不住字了。 “你应该不会怪我了,你都不想理我了,我是死是活你也不会管我了。” 沈之熠可能是酒醉得厉害,心里难受的又厉害,堵得像是大石头压在心口似的,一些话他不说出来都要憋死了。 “我还是喜欢你,宁寒,你不要不理我。” “今天这酒后劲还挺大,我好像真的有些醉了。” ...... 一条一条的。 陆陆续续又发了好多条消息。 宁寒手机响个不停。 他此刻坐在寂静昏暗的办公区,屏幕上的光打在他有些发白的脸上,眼睫毛簌簌动着,此刻的眼睛已经兜不住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不值钱地掉着。 他哭了,哭的很伤心,手几乎握不住手机,最后腿蜷缩在椅子上抱着双腿竭力无声地哭着,但却压制不住嗓子里溢出来的声音。 放在面前的手机还在时不时地响着,他甚至有些不敢看。 甚至哭得伤心到痉挛,最后他一把反手抹了一把眼泪,手指指腹和指关节处沾着泪水,打字的时候屏幕都花了。 “你在哪?”他打了字发了过去。 这条消息隔了七年才发过去,他有些扼住喉咙的难受,直到消息发过去他才有一种落地的感觉。 这种回应的消息,像是将他心里撑了很久很久的弦崩了。 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简单的三个字发过去,沈之熠酒醉的有些看东西模糊,但却真真切切地看见了消息。 他有些难以置信的恍惚感,七年以来的消息都是一个人的单方面发送,一个只有三个字的回答让他脑子充斥着难以言说的欣喜,久等的期盼之喜。 “我在你公司附近。”他几乎拿不住手机,连打字都在抖着,身子坐得笔直,一副虔诚样子实在看着的可怜。 “在一家酒吧外。”沈之熠因为头疼地厉害,喝酒又牵动着胃疼,他最后实在看不清手机上的消息了,靠在靠背上难受地喘着气,额头上发着汗。 宁寒拿起放在工位上的衣服,攥着手机就急忙跑了出去,出了公司门,这附近酒吧没几家,还离得近都在一条街上。 宁寒跑着穿过一条街,冷风掀起衣摆,鼻尖冻得发红。 来到酒吧一条街,路边停着的车不少,他不知道沈之熠在那一辆车上,只能弯着腰一辆辆找。 最后终于在一辆黑色宾利车里找到了他。 辛亏沈之熠开了半扇车窗,他隔着车窗,看着车内的人脸白的厉害,嘴唇都有些发紫,额头上还都是汗,一直在小声喊着他的名字。 “沈之熠!”宁寒反复叫着他的名字,手伸过车窗抚上他惨白的脸,还有发烫的热。 “沈之熠,你醒醒。”宁寒伸着手勉强从里面反手打开了车门。 他开了车门后,弯腰贴近晃了晃有些昏迷在车座上的人,沈之熠原本有些睁不开眼睛,但好像是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全和熟悉感,有感应地努力睁开了眼睛。 一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梦里魂牵梦绕的面容,是他的声音,他的味道。 宁寒见他好容易睁开了眼,一手摸着他的脸颊,一手在他身上着急忙慌地乱摸,关心地问他怎么样了。 沈之熠只是有些发呆地,一动不动地望着他的脸,一眼也不敢落下。 “说话啊,你到底怎么样了?”宁寒看他一脸平静,但却额头的汗越来越多,心里越心急,揉着他心口问他。 不是做梦,这感觉是真实的,宁寒身体是有温度的,他说话有热气,手指有温度,这不是做梦。 宁寒看他愈发惨白的脸,急得快要哭了。 “车钥匙呢,你脸色很不好,我先带你去医院。”他说话的时候都在抖。 在中控台上没找到车钥匙,然后就着急忙慌地去他上衣口袋去摸,上衣口袋没有就伸手去他裤兜里摸。 结果他手刚摸上沈之熠的大腿,就被车座位上的人,一把揽着腰给硬生生搂进了车里,宁寒本就是弯着腰半个身子都伸进车里了,此刻他直接结结实实地趴在了沈之熠的身子上,只有两条腿在外边。 他直接一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或者更准确点来说还没等他发出什么声音,他就直接被座位上的男人一把像个孩子似的揽着细瘦的腰,一个臂弯角度一翻直接就抱到了大腿上! 接着就被沈之熠一把揉着脑袋吻住了两片微凉的薄唇,看似用力发狠但却是怜惜地吻着,那吻有些毫无章法技巧可言,只知道亲他,但却又让他挣脱不开,嘴唇舌尖还充斥着迷人的淡淡的酒味。 “唔——”宁寒被他的大手揉着后脑勺,时而还用指腹还无意间拂过他敏感的耳廓。 他被迫接受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呼吸不过来地想要喘息,想要吸入新鲜空气,但嘴里的空气都被抱着他的人无情夺取。 “沈......沈之熠。”他有些缺氧似的腿软,脑子发懵,身子也软了,因为害怕自己会摔出车外,手只能紧紧地像是溺水的人揪着浮木般抓着男人的衣服。 一时间,车里响起来接吻的水声,宁寒被吻得脑袋发昏,在沈之熠恋恋不舍地放开后,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也因为被这吻刺激地太厉害,脸颊和耳垂几乎要滴血似的发红。 沈之熠没再吻着他的嘴唇,而是在给他几秒钟呼吸的时候后,脑袋一下子埋在他的下巴处,感受着他脖颈间散发的温度,使劲嗅了嗅他的味道。 宁寒仰着雪白的脖子,嘴唇原本薄薄的两片,现在被他亲得发红发肿又泛着水光。 身子被他两条胳膊勒得几乎动弹不得,但又因为副驾驶空间有限,他的腿只能贴着沈之熠的小腿才勉强不滑到车外去。 稍微平息了一下呼吸,才脑子清明起来,他眼角都憋出了泪花,眼尾缀着一尾淡淡的红,看着有些委屈。 “沈之熠,你放开。”他出声着,尝试唤醒抱着他想八爪鱼吸着他似的人,结果却只能听着他的呼吸很热地呼洒在脖侧。 微痒,有些热。 但又不排斥,甚至听着那渐渐平息的呼吸声,反而让他原本焦躁不安的心也平静了不少。 第六十一章 你又要走去哪里? 车内的氛围有些燥热,结束一吻的两个人喘着热气。 宁寒胸膛起伏着,纯色的嘴唇此刻被霸道的吻惹得绯红带着水光。 “宁寒......我真的喜欢你。”沈之熠脑袋紧紧贴在他的下巴处,说的话呼出的热气都被很清楚地感受着。 宁寒微微仰着头,想要获得更多的新鲜空气。 空气中夹杂着微微烈酒的气息,宁寒觉得自己才醉了,要不然为什么听着这个人的声音,被他无赖流氓般强吻强抱着,心里却被他那一声声呼唤着姓名的声音惹得发软发麻。 “寒儿......”沈之熠双手环着揽着宁寒的腰,脸在他下巴处不停地蹭来蹭去的,依恋不舍,害怕这人会突然间又消失不见了。 “沈之熠,你......放开我。”他被卡着被迫接吻,耳边是亲密的呼唤,嘴唇被反复摩擦着,宁寒嗫嚅着让他停下来。 “不放。”强吻的人占理似的,说出的话都带着不容置喙的意思。 宁寒挣脱着,推着他的胸膛,调整了些呼吸,然后有些眼尾湿润道:“请你放开,我要走了。” 沈之熠听着话,原本是醉酒的状态,此刻却一下子魔怔了似的,突然激动地捏着宁寒的手腕,把人皮肤弄得通红也不放手。 “走?”他双目几乎赤红,终究抵不过心酸,大声吼道:“你又要走!你还要走到哪去?” 一双大手挟制住他的人看着很是凶,但话语中却流露着不甘和委屈巴巴,“既然要走,既然打算从今以后不再理我,现在又为什么还来这里找我,为什么回我消息?为什么给我一丁点火苗后,又要无情地把它浇灭!” 沈之熠一手揽着他的腰,把宁寒的身子往他怀里又靠近些,眼睛有些微红地看着面前的人,像是又醉了,低声喃喃地骂道:“小没良心的,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你就没想过我也会难受,会伤心的吗?” 说完,他眼角流下的泪,慢慢滑过脸颊。 宁寒微怔,看着面前的人哭得委屈又难过。 印象中,他还是第一次见沈之熠哭了,竟然也可以哭得这么泣不成声。 在他潜意识里,这个人是高大的,是少年时候学校操场上跑得最快的人,是坐在他身边经常不正经地逗着他笑的同桌,是放学路上载着他回家帮他打趴欺负他的人。 他是美好的,是宁寒自从生下来以后,少年时期最惊艳的人。 以至于久久无法忘记,实在太过于深刻。 可现在他却哭得这般脆弱,原来沈之熠也会哭,是为他哭的。 宁寒听着他抽噎的声音压抑又低沉,不知为何心里却难以呼吸般的疼。 原来,他哭起来也像个孩子一样不管不顾。 后来,宁寒的手不知不觉地抬起摸上了他的眼角,沈之熠红着眼角看了他良久,像是确认眼前的人究竟是不是真的回来了。 他就这样看了面前的人好久后,接着抱着找了许久的人就那样睡着了。 宁寒被他那样紧紧抱着,因为车内空间有限,他的腿保持一个姿势太久几乎麻得无了知觉。 不过他一动,沈之熠埋在他胸口的脑袋就不安地动着。 宁寒只好叹着气,像之前姥姥哄他睡觉般把手放在他后脖处轻轻揉着。 一点点地挪开身体,他把熟睡的人靠在副驾驶上,然后轻声地下了车,站在车边他静静地看着醉酒皱眉的人,目光丝毫也不敢移。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宁寒绕到了主驾驶位,给旁边的人系好安全带,说实话他完全可以联系别人送他,上次医院沈之熠的助理给他了联系方式。 不过他没打过去。 但不知道沈之熠现在住哪,他不太放心把一个喝醉酒的人放到酒店去住,于是打算驱车回了他家里。 第六十二章 撞进你的人生轨迹 车上,宁寒握着方向盘,余光时不时地观察着身旁人的情况,见他动了动脑袋有要快醒过来意向,宁寒见机耐心询问道:“你家在哪?” 回答他的是沈之熠难受的醉酒哼哼声。 几秒后,接着就听他说,“不知道。” 宁寒微微抿了抿嘴。 又听,他说,“我......不想回家。” 喝酒后委屈巴巴地给他发消息骂他小没良心的,现在来了问他家在哪就说不知道,宁寒简直想打人。 沈之熠动了动肩头,说:“宁寒,我怎么感觉自己在动啊,我们去哪?为什么要坐船啊?” 宁寒:“......” 他晕晕乎乎地竭力睁眼想要看清楚是什么情况,结果说完又脑袋抵着车窗,样子看着睡了过去。 可不是在动,估计确实醉得不轻,要不然怎么叫也叫不醒,好不容易醒了还以为自己坐船了。 现在宁寒不知道他家在哪,目前只好绕着大道走着。 显而易见,没答案,他寄希望于一个醉了的人有什么用。 前面路口方向盘一打,目的地改成他家了。 宁寒趁着等车的时候,歪头看了看他,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反正看着是醉得难受的,好看的眉毛此刻微微皱着,眼睛微眯着成一条线。 他还是好看的,鼻梁依旧很高,只是现在七年过去,他脸部线条变得更加锋利却不失流畅,少了些少年时候的青涩。 在光线不足的昏暗车体内,宁寒偷偷看着他,仔细用视线描摹着这个依然可以说是一个外观上称为俊朗成熟的成年男人。 他好像变了,但又好像什么也没变。 其实宁寒也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发生变化了,要说特别的一点就是如今的沈之熠好像也喜欢把心事放在脸上了,就如相遇后,宁寒每次无意间看着他投过来的眼神,总是带着考究和悲伤的感觉。 但当他和沈之熠目光相汇后,沈之熠如今眼神里的情绪又神奇般消失了,然后变得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 就连现在,他好像也是在与七年前的他相望,就好像这离别的时间就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一闭眼一睁眼后,两个人就还像之前高中时候一样,关系变得越来越好。 直到最后,少年的情愫一发不可收拾,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渐渐适应了对方的存在,关心在意对方的所思所想。 最后直接上升到恋人的关系。 在十七八岁的年纪,一些事情做出来是带着青春赋予的资本和底气,在这个青春期懵懂的关键时期,夹杂着学业,家长老师给予的双重压力,一些情绪可能带着只有这个年龄阶段才有的心理感悟。 这时候,异性吸引,关注自我的外貌和别人对自己的看法。 那时候宁寒原本只是迫不得已转学来到这里,他想安安稳稳地度过接下来的高中生活,不和人接触太多,性格孤僻也罢,他统统不在乎这些,那时候的他只希望高考可以考入理想的大学,然后上了大学后,他可以贷款交学费,时间多了起来后也可以没课的时候去校外兼职。 从小到大他受到的白眼实在太多了,无论是继父家寄人篱下般的生活,还是街里邻居的流言蜚语,起初他还在意心里也会难过,到了后来也许是自己那时候也改变不了什么他也就不在意这些了。 他想的很简单,想着以后给姥姥养老送终,想着自己可以赚钱养活自己不再给别人造成累赘。 现在他研究生也上完了,还找了个薪资很可观的工作,唯一遗憾的是姥姥不在了。 但他相信日子会越变越好的,姥姥也会在天上保佑他的。 好像一切生活就步入正轨,只是他没想到,沈之熠就像他高中时候一样,猝不及防,隔了七年之后又一次撞进了他原本为自己规划看似完美的生活轨迹里。 一瞬间,他又不知所措起来了。 七年前,少年望着他眼睛明亮,告诉他喜欢他,告诉他对他有种对别人全然不同的感觉,那时候的感情与告白,炽热中带着青春的青涩和单纯,却一下子把少年时候的宁寒一颗原本防备不已的心彻底地由外而内地打开。 尽管这个人七年过去了依旧有些我行我素的风格。 比如,他还是愿意靠近他。 即便现在这人还竟然学会了强吻,宁寒用舌尖轻轻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还有些发热发肿,估计有一处破了点皮,有些血珠溢出。 宁寒开车带着沈之熠回了他家。 第六十三章 想弄哭他 宁寒停好车,将沈之熠扶着上楼。 刚碰到他。 “你谁啊?别碰我啊。”扶着的人嘴里叫嚷着,想要自己逞强站直,估计也是正睡得舒服被宁寒喊起来,人有些起床气了。 喝得不少,一路上把这人扔下去估计也不知道。 宁寒轻轻叹了口气,又伸着胳膊把那快要站不住的人扶着。 “嗯......别碰我啊,你这人好奇怪,怎么光摸我啊。” 他皱眉,脚步站不稳,眼睛也有些睁不开,现在倒像个男德标杆似的,谁也别想占他一点便宜。 宁寒被他推到一边去。 “我告诉你啊,我可是有男朋友的人,被他看到了可不好,他会生气的。”说着说着由理直气壮变得又委屈起来了,脚步蹒跚了几步,弯腰扶着腿干呕了几声,不过什么也没吐出来。 “你走不走?”宁寒耐着性子和他说。 几步远的人咳嗽几声,然后蹲在一旁的马路牙子边了。 “不走,没人要我了。”他嘟囔说。 “谁不要你了?”宁寒问他。 沈之熠没说话,只是难受地皱了皱眉。 片刻,他眼神低落,出声喃喃:“小没良心的。” 他眼睛眨了眨,又特地加重语调,重复道:“小没良心的,不要我。” 宁寒不想和一个醉鬼计较,外边吹起一阵寒风,他吸了一口凉风,然后看着蹲在一旁的人。 别说这么大的一个人,个子也高,现在蹲在地上,看着倒没有他站起来那般具有压迫感。 又有些醉了,他眼睛有些呆呆地只知道看着地上,不聚焦,也不知道在看什么,想什么。 要说这么一看,一身西装革履的精英总裁现在倒像个无家可归的小狗似的,只知道蹲在马路边,在寒风里等着自己的主人。 宁寒心里一瞬间,软了一下。 他怕冷,即便现在是刚入秋不久,脖子上也经常围着一条纯色单调的薄围巾。 他慢慢取下围巾后,走近蹲在地上的人。 外边的路灯,忽暗忽明,树叶随着风微微动着,细树枝印在地面上斑驳的影子。 眼前的人停了下来,沈之熠慢慢抬起头,看着宁寒,一时间,眼睛缓慢地眨了眨几下。 宁寒弯了点腰,把手里的薄巾围在他脖子上。 他没有立刻起身,而是手依旧停留在薄巾上,和他距离很近,他问,“沈之熠,你在这等谁?” 在等谁,为什么不回家,为什么有人带你回家你也不回,为什么那么固执,为什么这么多年以来过去了,还要记得这么一个不起眼的我。 他静静地看着沈之熠的脸,这张脸在他脑海里渐渐与七年前那个笑得很明媚的少年重合。 他还是他,是那个不会惹他生气,喜欢逗他,载他回家,对他说,宁寒你是我遇见的最好的人,我喜欢你的人。 沈之熠看清楚他的脸,漆黑的眼睛瞬间化了水似的,他出声回答,“宁寒。” 我在等一个叫宁寒的人。 像是在确认似的,不是做梦就好。 宁寒只觉得鼻尖一酸,眼睛不值钱地在眼眶里打转,轻声“嗯”了一声。 沈之熠轻声询问,“是你吗?” 他一时间没回答。 “你在等我吗?”片刻,他问。 沈之熠:“嗯。” “等我干什么?” “等你带我回家。”沈之熠仰头道。 ——带我回家。 宁寒胸口发闷,眼角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下一滴泪。 他站直,手从薄巾上松开,抬手抹去还没来得及下滑的眼泪。 沈之熠站了起来,抬起手摸上他的脸,有些微凉的触感,“你哭了?” “没有。” 宁寒吸了吸鼻子。 “我看见了,你哭了。”他靠近宁寒,可是不太敢抱他,因为害怕这是一场梦,以前他也经常梦到他,但一到要触碰到他的时候,梦就醒了。 “今天真好。”他看着眼前的人说,“今天的宁寒愿意让我碰了。” 以前他只要碰一点,他就像烟雾一般散去,毫无踪迹了。 他依恋地只敢抬手摸着他的脸颊,不敢再有什么多余的举动。 宁寒微微低着头,闭着眼睛,想要把眼泪憋回去。 “走吧。”他未抬头,然后转身。 “去哪?”沈之熠看着他转身,心里发了慌,可瞬间又觉得脚下灌了铅似的。 宁寒顿下脚步,站立原地,然后调整好情绪后,转头像是笑了,他说,“回家。” “好。”沈之熠跟着他走,又不敢靠他太近。 宁寒开着门,他就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头顶的发旋,可以闻到他身上清香的味道。 心想,今天这个梦真好,宁寒愿意靠近他了。 直到宁寒把他扶到房间,给他喝了一杯蜂蜜水后,给他掖着被子,他还觉得这是一个梦。 闭上眼,一夜好梦。 宁寒在床边,静静地在只有月光倾泻的屋里,看着睡着的人。 然后是呼吸平稳的声音。 宁寒轻声退出了房间,关上了门。 他坐在客厅里,沙发上放着从柜子里拿出来的一床被子。 江狄今天应该不回来,房门闭着。 他去厨房倒了杯温水,喝了后,展开被子,裹着被子又看了会电脑后,就入了眠。 说实话,今天有些失眠,翻来覆去睡不着,不过他没吃安眠药,在昏暗的环境里,眼睛睁着看了看房门,里面的人熟睡着。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他慢慢地也睡了。 第二天,他是被一阵闹铃声吵醒的。 宁寒一下子睁眼,去拿床头柜上的闹钟,关上后,他坐了起来靠在床头。 抬手揉了揉眉心。 准备掀被子下床的时候,他的手一下子顿住。 不对啊,昨天他好像是在沙发上睡的。 那房间是谁睡的? 沈之熠人呢? 他昨天是睡他房间来着,可我现在怎么在这床上。 宁寒扶着有些发昏的脑袋,昨天他是睡得有些晚了,但又不是他喝酒了,怎么感觉断片的是他。 我是怎么跑房间床上的? 沈之熠呢?难不成已经走了? 宁寒下了床,然后出了房间,刚打开门就闻到一股很香的粥味。 谁在做饭? 在这里,厨房除了他还真没人使用过,江狄这娇贵大少爷可只会蹭吃蹭喝,可是一点也不会做饭。 宁寒望向厨房,一下子愣住了。 此刻在厨房拿锅铲的人,正好转身,和他四目相交。 沈之熠围着围裙,是他经常围了那一款,不过是件泛粉蕾丝边的,对他来说看着好像有些小了。 这件围裙还是之前他刚搬家来的时候,去附近超市买厨具附带着送的一件,当时就剩这一种颜色的了,他那时候也需要一件,原本是打算买的,不过既然有送的就不打算再花钱买了。 就是这款式和颜色有些不适合。 不过左右是他自己用,也就不嫌弃了,反正能用就行了。 现在穿在沈之熠身上,他外边脱下了西装外套,里面是一件很工整的白色衬衫,如今外边却套着一件有些格格不入的粉红色蕾丝围裙。 袖口的纽扣解开,为了方便做饭,袖子挽着到臂处,露出腕骨和结实流畅的小臂。 他看着房门口的人,露出一个很明媚的笑。 那一瞬间,屋外的晨光洒在他身上,沐浴在金色的光线里,迎着光,他一瞬间失了神。 仿佛七年前那个少年,对着他同样笑着,脸颊浅浅的梨涡,嘴角上扬着,露着一口皓白的贝齿。 他在笑着。 好像,很久之前,对他说,宁寒我不想上早课,我好困啊,可不可以晚点再去上早课。 宁寒眼睛看着他。 沈之熠穿着那件围裙,大小对他来说是合适的,宁寒人比较瘦,围着很宽松,但对沈之熠来说好像有些穿着那么......就怎么说呢,看着有些小局促,把他的上半身,特别是胸口那部分的身材映衬的很显眼。 穿着白色的只解开顶端的一颗扣子的衬衫,特别是围裙的那几根细带子把他映衬的那样,就很......禁欲,又带着性感与不可抗拒的魅力。 宁寒和他对视一眼后,然后慢慢移开。 沈之熠始终笑着,然后挥手对他说,“小寒,你醒了,快洗漱吧,饭一会就好。” 宁寒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觉得做梦是他才对,怎么这一觉醒来,就能吃饭了,还是沈之熠亲手做的饭。 宁寒点了点头,然后没说什么,也没问昨天他是怎么回了房,又怎么从沙发上跑到床上睡的。 该不会是他昨晚起夜迷迷糊糊地回了房,然后自己睡到床上了的吧,那昨天他和沈之熠同床共枕睡的吗?睡了多久?又是什么时候睡在一起的? 宁寒准备去卫生间洗漱。 这时候,厨房里“刺啦”一声,还带着点糊焦味。 他回头一看,沈之熠刚才一直看他,这时候听着身后的声响,才想起锅里还煎着鸡蛋,此刻他连忙拿着锅铲翻着,不过一面已经煎得发黑了。 油高热,遇上铲子一翻动,几滴热油溅到他裸露的小臂皮肤上,烫得有些发红。 宁寒快步来了厨房,然后把傻站的人拉着退了几步。 “你傻站着干嘛?”宁寒注意到他手背小臂上的烫伤,然后手疾眼快地关了灶台。 “又不疼。”沈之熠笑了笑,不在意道。 都红了一片了,不疼才怪。 宁寒没说什么,只是扯着他的手,把他的胳膊拉到水龙头下,开了水给他冲水。 沈之熠站在他身旁,看着他关心他,担心他,心里高兴地像是开了花,觉得烫得还挺值。 宁寒的手很细白,手指很瘦但骨节处的关节又不失男性股指分明的特点。 沈之熠眼睛看着他的手指带着他的手,引在水流下,手指摸着他的手指,手指像是挠着他的手心手背,触碰着他的腕骨,水流流着混合着他手指指腹的温度。 渐渐的,他看的失了神,看着宁寒灵活的手指“把玩”着他的手指,水流哗哗地流着,冲刷地很舒服,温度很高的那几处皮肤渐渐降了温。 浮想联翩。 宁寒白净的脖子几乎泛着光,薄唇微微抿着,唇色很淡,几乎泛着淡淡的粉色似的,眼睛上的睫毛很纤长,此刻正很认真地看着他的手,给他冲着手。 这个角度,他低头都可以看见他睡衣下若隐若现的锁骨,看着他耳边的柔软的发丝,看着他耳廓后面,那接近耳垂附近的一颗淡痣。 他靠的好近,近得现在只要他低点头就可以碰到他的脸,就可以亲到那软软的嘴唇,就可以一个胳膊轻松一环就可以把他抱在怀里。 要是恶劣点,就可以把他堵到着壁台处,让他左右哪也去不了,只能圈在他创造的环抱里,只能感受他的温度,做着他想做的任何事情。 他会亲得他喘不上气来,卡着他的下巴,让他嘴唇发红发肿泛着水光,嘴角溢出交换的口水,让他眼睛只能看着他一个人,眼角发红湿润。 想亲哭了,捏哭他。 哦,对了,还想让他咬着自己的上衣,给他套上他身上这件不合身的粉色围裙,就这着,就这厨房一方小天地,把他抱到厨台上,咬他脖子,咬他耳朵。 他说一句话,就很坏地掐着他胸口的两粒凸起,逼着让他跟着学说。 说,他其实没交什么男朋友。 说,他只喜欢他沈之熠一个人。 说,他这辈子只属于我。 宁寒,你是我的,这辈子心是我的,身子是我的,这双好看的眼睛属于我,鼻子属于我,亲你的时候,你的呼吸由我来控制,你的嘴唇属于我,只能被我反复亲吻,口腔只能被我的舌头反复翻搅探索。 只要这时候,宁寒分点心抬头看着他,就能看见他眼底欲壑难填的心思,那眼神带着欲望。 “沈之熠?” “嗯?”他回了神。 宁寒看着他,天真地说,“感觉好点了吗?用水冲了会儿,但看着还是很红,我等下给你去药店买点烫伤膏。” “哦,好。”沈之熠看着宁寒关心的眼神,顿时心中十分厌恶自己,他这么一个单纯像白纸的人,可我却总是想占有他,想弄脏他,想让他沾上我的气味。 “你先出去吧,接下来我做就好。” “好。”沈之熠听话地脱下围裙,递给他。 宁寒穿上围裙,系好。 他重新拿了两个新鲜鸡蛋,把锅里已经发黑的鸡蛋丢到垃圾桶,然后熟练地单手打开鸡蛋。 沈之熠就在厨房门口,抱着胳膊倚在门框上,静静地看着他。 他还是太瘦,隔着睡衣都能看见背后的肩胛骨,随着他的动作微微耸动着。 手腕很白,腕骨突出,他腰也细,系着的围裙带子在腰后像是挂着似的,垂下来两根细绳。 他看着他的后背,心里又浮想起来。 只要很轻松,他就能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从背后一把抱住他。 他知道宁寒心很软。 他手还受伤了,只要他装柔弱,即便他无赖地抱着他,宁寒可能会挣脱,但他只要这时候说他手疼,还说很疼。 宁寒就会心疼他。 只要他这时候不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他应该会让他抱抱他的。 说不定还可以多抱一会儿的。 沈之熠想着,嘴角露出一丝好看的笑意,眼睛像是盛着一汪清泉似的,看着眼前人的眼神都是含情脉脉的。 不一会儿,两个外焦里嫩,颜色金黄的煎蛋就新鲜出炉了。 第六十四章 守着他就好 宁寒回头,看他正看着自己,不由地有些不自在起来,也不清楚为什么,他总觉得沈之熠看他的眼神有些危险,像是下一秒就要扑上去吃了他似的。 那眼神有些像饿极了的野生动物,有些赤裸裸的意味。 可能是看得有些出神,直到宁寒回头一脸疑惑地看着他的时候,沈之熠才顿时觉得自己有些冒昧了。 他和宁寒眼神交汇的时候,连忙闪动一下,眼神顿时变得温柔起来。 “......”宁寒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宁寒问他:“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他说完,温柔一笑,然后站直身子,朝着他走去。 宁寒没由来地觉得有些紧张,他看着沈之熠朝他走来,一步一步的。 他要干什么? 宁寒顿时想起来昨天他们的那个带着酒味的热吻,至今还历历在目,缺氧短路的感觉简直触目惊心, 宁寒自知自己现在不是他的对手,无论是力量,还是身处的环境,在这一方小空间,他简直跑也跑不掉,要是他性子一上来,又是强吻又是做些什么过分的事情,他完全招架不住。 除非现在拿起刀砍人,或者是拉开厨房窗户,然后,跳下去。 不过,两个方法都不切实际。 他压根不会伤害沈之熠,他每一次的刻意靠近,甚至他还心存着期待,因为压根不知道这个人会带给自己什么,无论是什么,惊喜也罢,惊吓也好,他知道,从来不会是伤害。 他只会带给自己好运,才不会伤害他。 而他却一次次伤害了这个人。 宁寒看着沈之熠越靠越近,他的身子几乎要站在他面前,他个子很高,现在站在空间面积不大的厨房里,显得一切都格格不入起来,他的头顶几乎要触碰到吊顶的天花板。 他真的很高,高得他有些感到具有压迫感。 宁寒手心有些出汗,不由地蜷起手指,想要反抓着厨台,往后退了半步。 沈之熠的身子和他只有几厘米的距离,他看着有些不安的宁寒,像是故意使坏似的,非要再往前去,宁寒抿着嘴唇点着脚尖往后退,然后一直退到厨台,后腰直接磕到大理石边沿,然后手指反抓着理石边缘。 他不小心碰到了手边的筷子,然后手一动,边缘放着的空碗一下子不稳掉到地上,发出一声噼里啪啦的瓷片碎声。 他现在只穿着一双薄拖鞋,没穿袜子,宽松的裤腿遮不住裸露在外的细白脚踝。 沈之熠见掉落在地的碎瓷片飞溅,怕瓷片割到他,然后手疾眼快地把他拉到自己怀里去了。 宁寒猝不及防地就撞进他的怀里,脑袋磕到他的胸口,额头触碰到有些微硬的肌肉,富有男性上半身的肌肉弹性。 他手下意识地抓着沈之熠腰间的衣服,把他的白衬衫从裤腰里扯出来些,有些微皱起来。 沈之熠看着依靠在他怀里的人,觉得自己心里都要乐出花来了,他紧紧地圈着宁寒细瘦的腰身,他好瘦,感觉一个胳膊都能环住他的腰了,看着瘦,抱着更加明显地感觉出那种几乎抱不住的单薄了。 他心里不由地升起一股心疼怜惜。 他的人,自己都护不住,失去了这么些年,现在上天重新给了他一次机会,他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牢牢抓住。 他就算是易散的蒲公英,我也要做风,带着他飞,飞到任何地方,缠绵不断,永不分离。 宁寒贴着他的胸口,感受着沈之熠身上的热度,他那双大手贴着他的腰间,手心的温度隔着棉睡衣也几乎要烫伤他似的。 好热,他的心跳也好快。 两人的心跳都快,宁寒耳朵贴着他的胸口,听着那顽强跳动的心脏砰砰跳着,健康又勃发。 沈之熠嘴角露出笑意,嗅着他发间淡淡的柠檬薄荷香气,很好闻,让他险些失了控。 怀里是他找了七年,喜欢了很久的人,失而复得的心情无法言喻。 就很激动,此刻积攒很久的话,现在他却只想抱着他就好,不要发出一点声音,害怕他会消失不见,会惊扰了他,找不见了他。 抱着就好,感受着切切实实的体温,听着他呼吸声也好。 宁寒明显感觉到沈之熠抱他越来越紧,心跳也越来越快。 他自己的心也砰砰跳着,他无法无视自己心底最真实的感情,也无法控制住心爱的人靠近自己,自己最真实的生理反应。 他还是一次次地会为他再次心动,反复依恋他的靠近,他心里的反应骗不了他自己。 但他可以骗别人,即使这个人是沈之熠,是他最爱的人。 他再一次口是心非。 沈之熠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嘴唇无意地贴着他的脖颈,好像是很轻地吻他脖子的软肉。 “可以给抱一会儿吗?别推开我,好不好?”他的声音很闷,应该是埋在他肩颈的缘故,但不知道为什么,贴着宁寒的耳朵讲,他觉得他的声音很低沉带着求和的讨好。 听着很委屈,像是在哄他,又像是在以一个下位者在真诚地祈求他,让他别推开他,让他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宁寒听着他的声音,没出声。 他不敢奢求太多,但又忍不住像问清楚当年为什么他要离开,为什么骗他有男朋友? 沈之熠贴着他,很近,几乎祈求地问,“宁寒,我求你,求你好不好,你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突然要转学?为什么,为什么离开我?” 为什么,他问了两遍,他不相信宁寒这么好的一个人,会这么狠心地离开他,会在离开他的时候那么坚决。 宁寒心口发闷。 他揪着沈之熠腰间的手指发紧,额头贴着他的胸口,“对不起。” 他说,对不起,好像除了这个他什么也不能说。 “你只给我说这三个字吗?”沈之熠说,“我听够了这三个字,这段时间你和我说了好多次,可你知道,我想听对不起这三个字了。” 他大胆起来,嘴巴张开,直接歪着头在宁寒洁白的脖子上狠狠地吸了一口,几乎像是咬着他的皮肉。 真的很疼,宁寒疼得都要落泪了,可他硬是没出声。 他白皙的脖子处留下一处很明显的吻痕,淤血很红。 “疼吗?”沈之熠低声问他。 宁寒从小到大很少有人问他疼不疼,可他真的很怕疼的,小时候被人丢石子砸头额头出血,被家暴的继父惩罚不给饭吃,被同学造谣拉进厕所霸凌。 他都没哭,可是在沈之熠这个此刻给他疼痛的人面前,他却一点也恨不起来,一点也不讨厌,反而觉得鼻子很酸。 几乎几不可闻地发出嗓子里呜咽一声,“......疼,很疼,我......讨厌你。” “讨厌你。” 他眼圈发着红。 沈之熠很心疼地抱着他,然后又后悔了,哄着人,说,“对不起,宝宝。” 宝宝,宁寒第一次听他这么叫他。 姥姥去世之前,也有时候叫他乖宝,可是姥姥去世后就没人这么叫过他了。 宁寒最后很伤心地哭了,就这么抱着他哭,把沈之熠胸口的白衬衫都哭湿了。 最后,哭累了,早饭也没吃。 今天是星期天,不上班,穆助理昨天给他发的邮件,沈之熠昨天心情不好,因此也没看,今早就给老板发了个消息问问。 沈之熠把累了的人横抱着放到了床上,然后坐在房间的椅子上,安排了点下周一的工作后,就把手机关机了。 今天他想好好陪陪这个小没良心的,也想好好看看这个他找了很久的人。 他就坐在床边,直直地坐着,手指支着下巴歪头看着熟睡着的人。 他长大了,不是原来那个十七岁的少年了,眉宇间的少年青涩褪去了不少。 但因为不爱社交就喜欢在自己给自己固定的圈子里生活着,以至于,在望着他的那一刻。 沈之熠觉得眼前的这个长相清秀的人还是七年前那个在他骑车下坡的时候揪着他衣摆的高中生。 宁寒,这些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上次商场出事,他看见了他的妹妹和母亲,但据他所知,宁寒母亲和妹妹在和他继父离婚之后就去了其他城市。 宁寒现在应该是和他母亲和妹妹有联系的,他妹妹应该在上大学,母亲上次在商场突发疾病,应该是精神上的问题。 宁寒不会突然间对他疏远的,当年一定是有什么原因,或者是什么意外让他不得已才离开他,才选择转学,和他失去了所有音讯。 沈之熠看着宁寒的脸,然后抬手拨弄了一下他额前的碎发。 宁寒立马眉毛微皱着,眉头锁着,淡色的嘴唇微微嘟着似的,看着就好像是谁欺负狠了他,活像个被人抢了玩具的可怜小孩。 沈之熠手指很轻地点了点他的眉头,想要抚慰这个睡着也害怕什么的敏感爱人。 宁寒嘴里低声地发出声音,样子看起来好像在做噩梦了。 “走开,走开......别碰我!”他看起来很害怕。 “救救我,沈......沈之熠......” 沈之熠听着他好像在叫他的名字,他轻轻晃了晃宁寒,叫他名字,让他醒过来。 可是宁寒好像是被什么困住了似的,一直醒不过来,还很害怕地喊着别碰他,让谁走开。 然后他听到,宁寒在一遍遍喃喃反复说,他不想他是他哥哥。 “我......我不要你,不要你......不要你是哥哥。” 沈之熠没在意太多,当时他实在太担心宁寒了,他脱下鞋跳上床,然后从背后抱着他,手顺着他的背给他安全感。 “好了好了,我在这呢,别怕啊,不怕。”他说着,眼睛有些酸涩,觉得自己很没用,错失了他好些年,不知道这些年他过得到底好不好。 也就是那声我不要你是我哥哥,起初让他不在意,毕竟宁寒确实比他小,他可能说的是不要的是他,可这次就算宁寒再一次说不要他,他也不走,也不会再失去找寻他的机会。 这一次他要牢牢守着他,哪也不去。 可就是“那声梦里的哥哥”让他和宁寒离别了这么些年。 梦里的宁寒,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病房里很多人,有沈之熠的妈妈,穿着白大褂的一个女人,后来他才知道是沈之熠的小姨,还有他姥姥贺美华,她还在哭。 还有他的生母宋祁莲,当时好像还有一个很稚气的小女孩。 还有一个男人,是沈之熠的父亲,沈泽明。 但那张亲子鉴定的纸被白凌云摔在那个男人的脸上。 之后,好像世界也模糊不清了,他脑袋很疼,一场车祸差点要了他的命,全身都疼,那都发麻,他像是被纱布缠绑了身体,动也动不了。 之后他隐约在黑暗里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很尖在斥责一个男人,男人声音倒是没太大波动,只是说什么既然是我的儿子,给些钱也就养了。 什么屁话!宁寒不想听,也疼得听不清楚了,耳朵像是被覆盖一层薄膜似的,听什么都是发闷不清楚的。 之后他陷入黑暗,好疼,好冷,然后就在濒临死亡的时候被一团炽热的火焰给点燃了身体。 好热。 他感觉很热,好像有人在给他传递温度,但有些呼吸不过来了。 猛地一张开眼,他咳嗽地喘息了几声,然后视线清明,看见面前尺寸距离的人。 一张俊朗的脸,带着男性的锋利,却不失去流畅的面孔。 高挺的鼻子,好看的眉毛,浓密的睫毛有些微翘。 还有那看着很软的嘴唇。 宁寒愣神了片刻,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正在自己的床上,窗帘拉着,外边应该是天亮着的,不过此刻被隔绝了大部分的光线。 面前的男人睡得很熟,却抱他很紧,贴他很近,手掌很有温度,此刻正覆盖在他腰腹处,传递着安全感和持续不断的体温。 怪不得好热,这人贴他太近了。 宁寒不太敢动,耳尖有些发红,然后把下巴的被子往下拉了些,就这样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就静静地看着睡着的男人。 他还是以前的那个人,只是张开了些,眉宇间更锋利了些,少了少年气,却多了时间赋予的成熟。 宁寒突然意识到,面前这个七年前骄阳似火的少年此刻已经长成了一个成年男性,还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 第六十五章 那不是梦 屋里一片寂静。 静如夜般,只不过现在可不是夜里,应该是快中午了,忽略外边几声婉转鸟叫声,宁寒竟然觉得感到长久以来难得的安谧。 他清澈的瞳孔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要是一切都像现在就好了,至少可以看着他。 只是,突然一声,“好看吗?”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有点烟嗓的感觉。 打破这难得的几分静谧。 “……” 宁寒正微微仰着头,像是无聊地盯着他看,这时候面前咫尺距离的人突然睁开眼。 沈之熠眼皮微微掀开,嘴角上扬露出些微笑,眼睛里都是阳春白雪般的温柔似水。 他的笑还是那么有攻击性,不过不是危险的笑,而是蛊惑人心,甜蜜暴击般的温柔。 起初,宁寒原本就是没办法挣脱身边人的怀抱,担心他一动就把睡在一起的人不小心弄醒,干脆就放弃了,闭眼一会儿又睁眼,结果没想到他这才刚又睁眼,刚看着他,沈之熠就恰好也醒了。 沈之熠眼底含笑,抓包似的看着他,问他,“偷看我?” “……” 宁寒说:“没有。”说完硬巴巴地转头去。 这一举动身边的人尽收眼底。 沈之熠心里已经乐了,都要开花了。 没想到,今天这么赚了,心里乐滋滋的,可以和宁寒睡在一起,还可以一睁眼就看见他也看着自己。 心情很是激动。 特别是看着宁寒闭着眼睛,微微抿着嘴唇,他在害羞吗? 嘿嘿,就是害羞了,他这样想着。 宁寒不动。 ——要是忽略他被子下紧紧用大手禁锢着宁寒细瘦腰肢的动作。 “你看我了?”沈之熠明知故问地问他,就是想要逗逗他。 “没看。” “你看了,我看到了。” “你看错了。” “不可能,我视力好着呢,5.2呢,没看错。” 他说着抱着面前人入怀里,脑袋蹭了蹭他的脸,“随你看,想看就看,别不好意思。”说完他满足地笑了笑,嘴唇有意无意地贴着宁寒的耳垂。 宁寒:“……”几年不见这人什么时候这么厚脸皮了呀。 “……你别贴我太近。”宁寒脑袋想要避开,他确实是有些热,沈之熠的呼吸几乎都洒在他脖子里。 沈之熠的大腿也紧贴着着他的,他能感到他身上的温度。 “宁寒,你不想理我了是吗?”沈之熠声音轻一点,有些委屈巴巴,然后反而抱他更紧。 “……没有。” 他确实没有不想理他,只不过他也害怕自己会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和他在一起。 ……和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在一起…… 他不敢这样做,他记得白凌云的警告,也不想让沈之熠和他一起承担着这么不堪设想的结果。 可事实上他躲不开这个叫沈之熠的人,在他身边好安心,他的怀抱也好温度,就好像身体里的血液也沸腾起来,他从前一如既往的黯淡无光的生活也因为一个人变得与众不同起来。 他一瞬间想要大胆起来,开口,“沈之熠……你会离开我吗?”他转过头看着眼前也在看着他的人。 也许是那眼神太过于炽热,沈之熠仿佛能从他的眼睛里看见很多以前没有的东西,他在问他一些需要承诺的事情。 沈之熠起初没反应过来这句话,几秒后他好像面对失而复得的宝贝,手摸着他的脸,嘴唇像是试探又带着无比珍惜的动作,见宁寒没像之前那样闪躲,他也大胆起来。 他轻轻地,虔诚般在宁寒的额前发丝上落下一吻。 很轻,也不太敢碰到他的皮肤,只是隔着发丝碰他。 “我不会。”他说,“我从来没有想要离开你。” “那……你还会要我吗?宁寒。” 他问宁寒,问得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小心翼翼,就像个路边的流浪狗可怜巴巴地看着路边唯一一个停在他面前的好心人。 宁寒听着他的声音,心里猛地一酸涩,几乎眼泪想要夺眶而出。 他憋了好久的眼泪,今天算是哭了个够。 他觉得好丢人,掰开沈之熠环在他腰间的手,背对着他用手背抹着眼泪。 手上有不少茧,他以前的手是很白,也很嫩,现在看着倒是有些粗糙了些。 是他上大学期间为了攒学费勤工俭学留下的,他不仅带过家教,也做过一些费时间费手的活。 他也曾经休学了几乎小半年。 高二那年寒假,过年时候他母亲宋祁莲带着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回了娘家,他也是半年之后第一次再见他妈妈。 只是没想到,这次见,是在医院了。 那年,沈之熠答应他母亲白凌云去国外留学,筹码就是他母亲不再放出他们接吻偷拍的视频。 他无所谓,放就放出来,大不了就公之于众。 他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就因为他喜欢的那个人不是女孩吗?他无关性别,只是因为他那个中意的人是宁寒罢了。 只不过白凌云才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她一辈子只有沈之熠这么一个孩子,她没有完美至上的爱情,但一定要有一个完美无瑕的儿子。 她的儿子就是她这辈子最好的艺术品。 任何人都不能不如她心意般去毁灭她最完美的“作品”。 她会把宁寒的脸露出来,但不会让任何人看到另一个人是她的儿子。 毁别人无所谓,因为她认为是别人先毁她儿子的。 那个年前,沈之熠就去了国外外祖母家里,原本他是打算今年和宁寒一起过除夕的。 没想到计划全乱了,他们长大后第一个除夕夜。 ——有一人在万里远洋外的他国异地听不到除夕的爆竹声,看着东方的天思念心上人,另一人在那天意外出了车祸,在医院重症监护室抢救。 医院抢救室里,眼前看不清的晕白的大灯,医生们在他眼睛闭上之前重重叠叠的忙碌身影。 争分夺秒的抢救,一次次的输血,血库告急…… 也是那一天,满脸泪痕的宁祁莲在抢救室外,瘫坐在走廊外的地上,抹着眼泪颤颤巍巍地给一个男人拨了电话。 一通迟到了快十八年的电话,一通有关宁寒身世的电话。 也是这通揭开他困扰十几年的父亲之谜彻底将他和沈之熠分开了。 有时候他也想,要是那年他没有被抢救回来该多好,要是那年他直接死了多好。 醒来知道自己没死,昏昏沉沉的半睡半醒,听着病房里一大屋子的人,有女人的哭声和抱怨,是他母亲宁祁莲的,有男人的无情无义,有沈之熠母亲的斥责…… 好多人在他耳边说话,他只觉得好吵,真吵死人了,他好困,只想睡觉。 他是转学了,不过也是半年之后的事情了,因为他休学了半年,养好身体后才再返回校园,只不过也换了城市。 沈之熠那年从国外回来,即将要踏上飞机的时候,他打的那一通电话是他出院那一天打的。 他不可能让沈之熠看到他这个样子,那段时候他不仅身体差到极致,人瘦了一大圈,他原本就因为从小营养不良身体不好,如今在医院修养小半年却也人羸弱得不成样子,精神状态也差。 他没想到他和沈之熠会是这样的关系。 这是一种这辈子也无法割舍。 ——同样,也是更无法回应感情的关系,也会是一种被世人诟病的畸形关系。 也是那之后几个月后,沈之熠父母协商离了婚。 因为利益纠葛加上那时候白凌云加升市长关键时刻,以至于才在年后半年之久才彻底结束婚姻关系。 那时候,沈之熠回了国,原本心怀期待,这小半年以来他每天都在图书馆待到半夜,用吃饭睡觉以外所有的时间学习提前修完课程,就为了回国见宁寒,结果没上飞机就收到宁寒的电话。 他要和他分手。 他不要他回国,不要见他,也不要他了。 回国后,沈泽明和白凌云离婚,宁寒转学,不知道去了哪,音讯全无。 就好像他的人生突然闯进来的一个人,然后又彻底从他生活里消失了。 他回国后接着不久,宁寒给了他致命一击,他发信息告诉他,他在新学校遇见了一个很合眼的人,他们一起上下学,一起吃饭回家。 他疯了似的顺着那个号码打回去,结果无法拨通,只有机械的女声提示音冰凉的响着,一遍又一遍响起。 那一刻,他手上失去力量,脸上失去少年的心高气傲,因为他突然意识到有人也会像他一样进入宁寒的生活。 ——宁寒从来不是他的,他走出了他的世界,可他却永远困在了十八岁的那个寒夜。 一瞬间生活的信念失去了,每天昏昏欲睡,喝上了酒,借酒消愁,失去该有的理智,也和家里断了联系,曾经自杀过。 沈之熠可能没想到,那次医院他隐约看到的人影不是做梦,那真的是宁寒。 白凌云警告过宁寒不要再接近他儿子,也告诉他如果在和沈之熠在一起会彻底毁了他一辈子。 宁寒得知沈之熠割腕自杀进医院的事情,是在他在盐城上学的时候,那时候他刚上完晚课,他接到一个女人的电话。 他听得出那是沈之熠母亲的声音,他原本以为是沈之熠母亲担心他和沈之熠再有联系,所以才打电话再一次提醒他不要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只是没想到那边的女人声音有些疲惫沙哑,不似以前那般让他深感畏惧。 那是一个母亲的不甘心妥协,只不过也只是连夜就给他定了机票让他回来,然后看沈之熠一眼,给他一点希望。 即便也许这么做只会让沈之熠看到希望后再一次陷入爱情漩涡无法自拔,她这个母亲也只会做这么多,不会让他再有其余不该有的想法。 那天,宁寒连夜赶到飞机场,半夜坐飞机赶来,一夜未合眼急匆匆直奔医院,他站在病床边看着脸色苍白无力的人,手捂着嘴巴默默流着眼泪,泪滑过指缝。 他在沈之熠半睡半醒的时候,给他喂了几口饭,以前沈之熠吃一点吐一点,只好医生给他打营养针,没想到那天宁寒喂他,他倒是没那么抗拒了,反而乖乖地张嘴吃了好几口。 只不过,沈之熠一直以来都以为那是一场他做的美梦,殊不知那就是真的。 第六十七章 心情一好,就咔咔干饭 宁寒从卧室里出来的时候,刚好看见沈之熠端着一碗热汤从厨房里出来。 “快去洗手,准备吃饭了。”沈之熠笑着对他道,“冰箱里有什么我就做什么了,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 宁寒看了看桌子上的饭菜,样式虽然简单但看得出他是很用心做了,摆盘讲究,闻着味道也很香。 他早上煎的那两个荷包蛋也上了桌,还被摆在了几个菜的中央。 宁寒确实没想到这以前不沾阳春水的人现在厨艺倒是精进了不少。 他从洗手间出来,看见沈之熠给他已经盛好了米饭,筷子放在他碗边,现在正给他拉椅子。 两人相对坐下来。 沈之熠吃几口就给他夹菜,问他好不好吃,其实他还是见宁寒吃的太少,他们对面而坐,每次宁寒伸手夹菜的时候,宽松睡衣袖口虚掩着,时不时露出的腕骨很细又白,那处凸起着的骨头很明显。 沈之熠看着心疼。 他故意吃得很慢,还时不时地给宁寒碗里夹菜。 “什么时候来的北京?”沈之熠夹了几粒米塞在嘴里细细嚼着,他和宁寒搭话,也是想多了解他一点。 “很早就来了。”他大学和研究生都是在这里上的。 “大学学的什么专业?”沈之熠问。 “计算机工程。” “挺好的,你之前数学就好,现在学这个专业应该也是很拔尖的。” 沈之熠给他夹了一筷子青菜,然后顿了顿问:“和之前那个合缘的......男朋友还联系吗?” 他其实并不太想问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就心里憋着气似的,非要自取其辱地问个透才好。 宁寒不喜欢他了又怎么样,他的喜欢从来没有变,即便现在不是情侣关系了,至少也可以算半个朋友吧,不至于朋友也做不成了吧。 对,就当是朋友这样问了。 宁寒听着这话,不由地被嘴里没嚼完的米饭呛了一下,咳了起来。 他当初原本就是骗他的,哪有什么所谓的合眼缘的人,除了面前这个傻乎乎还一脸吃醋样的人,还有谁愿意搭理那时候自卑敏感又不喜言笑的他。 宁寒咳得红了脸,抬手捂着嘴巴。 沈之熠伸手快速地给他倒了杯水,然后站起来到他身边,把水递给他,然后抬手顺着他的后背。 沈之熠手碰到宁寒隔着睡衣的后背,肩胛骨很瘦,摸着都咯人得慌。 “怎么还咳嗽起来了?”他想了想,无奈地苦笑了一下,然后闷闷地说:“我提他,你反应就这么大吗?” 宁寒通过后背的动作感受到沈之熠抚摸上去的手有些僵硬起来了。 “......没有联系了。”他低头,拿着水杯抿了口水,说这话的时候觉得自己就是在胡编。 起初就是一个谎言,现在还要花心思去维护这个谎言,他不善于撒谎,却一次次地骗了沈之熠。 “嗯。”沈之熠眼睛看了看门口鞋柜,然后又轻轻地问:“那是......又交了新男朋友了吗?” “......” 宁寒实在不知道为什么沈之熠会这么以为。 他顺着沈之熠的目光去看,看到玄关鞋柜旁边的另一双男士拖鞋摆在那里。 他心里一瞬间知道沈之熠误会了,没想太多他就解释了起来,“我和人合租住这的,他是个男生,我同事。” 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有些不过大脑的快。 沈之熠目光从鞋柜那边收回,然后垂眸看着坐在椅子上绞着手指的人。 他听得出,宁寒在向他解释,不知道为什么他顿时觉得心里很高兴,只有他在乎他的看法才会这么急于解释些什么。 ......这么说,宁寒是不是也在乎他? 他还喜欢我,对吗? 对,他就是口是心非! 哼!我这么个大好青年长得帅气逼人,还能嘎嘎赚钱,我不配他?!我三百六十度加七百八十度配不死他!! 没关系,他就是还没看见我的好,我能对他好,好到能把他捧天上去! 沈之熠顿时又乐了,坐回去看着宁寒傻笑了几下。 “......”刚才还以为这人闷闷不乐,现在像个哈士奇似的对着他笑,宁寒可没想到刚才那几分钟这人想了这么多。 沈之熠心情一好,这饭量就上来了,早上就没吃饭,现在饿了,直接就着快凉了的几盘菜干了整整两大碗米饭! “......”宁寒看着他吃着几乎凉了的菜还吃这么多,都觉得是不是这家伙想要多在他家待一会,以至于吃撑了也还在不停地吃,赖着不走。 第六十八章 这么些年,我还是喜欢你 刚吃完饭,宁寒要去收拾碗筷,沈之熠扒拉完最后碗里的一粒米,连忙摆手对着他道:“你别动。” 宁寒无奈又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提醒道:“别吃了,菜都凉了。” 宁寒是告诉他要是吃热热再吃,可是这人放下碗,然后微微起身弯腰隔着整张桌子,胳膊伸着就拉着他手了。 宁寒没想到这人突然拉他手,不由地有些不知所措,眼睛眨巴几下,有意想要缩回手。 沈之熠其实是想告诉他,自己吃饱了,别麻烦了。 一看,宁寒有意避开他的触碰,他刚才也只是下意识就拉他他手,这下感受到对面人的不适应,他愣了愣,然后慢慢放开了宁寒的手腕,感觉指腹上还残留些他的温度。 他收回了手,放在裤腿边,指腹搓了搓,好像是不想那微弱的温度转瞬即逝,贪恋极了。 “别热了,我吃饱了。”他说这话的时候,微微低着头,声音不可避免地有些失落。 吃过了饭,他还能有什么理由在这里赖着。 宁寒注意到他的小情绪,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怕一说出来自己就会心软,就会忍不住透露出自己不合时宜心意。 宁寒指尖动了动,然后说:“既然吃完了......”他还没说完,沈之熠一抬头斩断他的话。 他道:“是不是就该我滚蛋了?我就这么惹你嫌弃吗?” 宁寒直接一怔。 他没想赶他。 宁寒收拾着碗筷,然后不看他,但他知道沈之熠正紧紧盯着他看。 他捏着筷子一头,然后继续收拾:“我只是想说,既然吃好了,我要收拾洗碗了。” 沈之熠一听,原本微微皱着的眉毛,立即松开了些,然后起身先一步拿过宁寒面前的碗,然后再把他手里的筷子也拿走,再把宁寒的碗摞在他的碗上。 菜几乎被吃得差不多了,也没必要放冰箱了,他把盘子也一一摞好后,一手拿碗,一手拿盘子,一气呵成地就迈步往厨房去了。 宁寒站在原地,看着沈之熠掠过他径直去了厨房。 到了厨房后,沈之熠把碗筷盘子一股脑的全放洗水池子里了。 他把西装袖子挽了挽,露出健壮有力的小臂,上面露出几根青色的血管,看着就力量满满,光是看着就忍不住想要多欣赏几眼。 宁寒看着他围上那件不合时宜的粉红围裙,然后就看这人打开水龙头。 他这是......要洗碗? 宁寒不放心地跟了进去,毕竟他还害怕这家伙把他新买的盘子给打碎了,他站在沈之熠边上,看着他手伸在水池里拿着一个油乎乎的盘子在努力地洗着。 “......” 呃!这人是压根没洗过碗吧,厨艺倒是长进不少,就是这餐后收拾的活估计也是第一次做,要不然这怎么连洗洁精也不知道用。 沈之熠倒是洗得蛮开心的,毕竟这下又有理由在宁寒家里多待一会儿了。 宁寒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然后道:“你放着吧,我等会洗就行了。” 沈之熠扭头对他笑了笑,然后还信誓旦旦地说:“哎,没事,这点小活我来就行,你去冰箱里拿草莓吃,我饭前刚洗过的。” 这好不容易又找了点能在这待着的理由,他可不能失去。 宁寒见他护崽似的护着那几个盘子,估计是怕他上手和他抢着洗。 宁寒才不和他抢呢,反正这家伙洗碗技术实在太差,他也是要最后再重新洗一遍的,于是也就没再多说些什么,就随他去了。 宁寒去开冰箱,里面果然放着一盘洗过的大草莓,个个饱满多汁,颜色红艳。 沈之熠洗着碗,还不时地哼着小调,宁寒捧着一盘草莓倚在厨房不远处看着他。 草莓沁香甘甜的汁水在嘴里爆开,也不知道他哼的是什么小调,宁寒只知道之前上学那会,他坐在沈之熠的后座,拉着他衣摆的时候,风微微吹在脸上,长宁街道两边的梧桐树叶慢慢落下,车轱辘偶尔压过枯黄的叶子,发出轻微的响声。 那时候,风声,树叶声,车铃声,还有少年哼着的不知名的小调,全都不绝入耳,记忆犹新。 宁寒脑海里的一些记忆慢慢随着这个人的出现再次被一件件一页页地翻开,那些不是痛苦的,而是很美好的记忆。 沈之熠洗好了碗,看着自己的“战利品”不由地露出个满意的笑,舒了口气,然后脱下身上的围裙,挂好围裙后,刚侧身扭头就看见不远处靠在餐桌边捧着草莓的宁寒。 宁寒好像有些发呆,客厅里阳光很好,这又是一个平层的房间结构,阳光不嫌吝啬地尽数照进来。 高秋的阳光像是金黄色的南瓜的色彩,宁寒整个人被沐浴在阳光里似的,他吃饭前换了件居家的暖色毛衣,现在光打在他的脸上,他睫毛很长不时地眨动几下,眼帘下出些一小片淡淡的阴影。 沈之熠看着不远处的人,手还没来得及擦,骨节分明的手沾着些水珠,一滴一滴地垂下来汇集到指尖滴落在洁净的地板上。 他盯着阳光下走神的人,一时间觉得走神的不是宁寒,因为他更严重,险些被面前这油画一般的场景迷了眼,失了神。 他随意扯了张厨房纸巾擦了擦手上的水珠,然后走向阳光下的人,每走一步,克制又轻微,喉结滚动着,就像是前面站着的是一个灵动的小鹿,他既想要接近看看,又害怕自己鲁莽的靠近会惊扰他,他就又跑了。 靠近宁寒的时候,宁寒好像也没注意到他,他确实在想着什么事情,以至于沈之熠都站在他面前了,他也没发现。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啊。”沈之熠弯着点腰,低着头凑近了问他,露出浅浅的笑意。 宁寒一下子回了神,然后一抬头,差点鼻尖碰到他的嘴唇。 “在想我吗?”沈之熠可能是觉得宁寒没有下意识立马往后缩,就得寸进尺地问了,问就问了,也不在乎要不要脸了,毕竟追老婆要什么脸啊。 宁寒刚才确实在想之前的事情,而事情的主角之一就包括面前这个对着他笑的人。 他像是被猜中心事似的,有些敏感地抿了抿嘴唇。 咫尺之间的距离,有草莓的香气,还有只有几厘米距离远的人。 沈之熠低头看了看宁寒手里还端着的草莓,觉得这颜色好像还差点意思,他眼睛再移了回来,他总觉得面前的人嘴唇很红,比那草莓还红了好几度,一个男的怎么嘴巴也能这么红? 他恶劣地想要直接亲上去,不过倒是没那么流氓,还是忍住了。 宁寒觉得空气好像有些闭塞,面前人的呼吸他都能感受到,对视上面前人有些赤裸裸的眼神,他眼神慌张了一下,然后避开了。 他头往后仰了些,然后小声道:“你......你往后退点,别离我这么近。” 沈之熠轻声笑了笑,然后很乖地往后站了站,然后看穿不说破地一脸若无其事地指着宁寒手里端着的草莓道:“草莓好吃吗?” 宁寒回他:“还行,你要尝尝吗?” 话毕,宁寒把手里端着的草莓往他面前举了举。 “好啊。”沈之熠故意捏靠近宁寒手边的草莓,指尖刚好碰到宁寒的指头,然后看了草莓一眼,笑了笑然后一颗丢进了嘴里,细细嚼着。 “嗯,确实还行,挺甜的。”说这话的时候,他一直看着面前的人,不知道说的究竟是草莓呢,还是面前站着的人。 宁寒被他盯得不自在,可能是觉得沈之熠这家伙故意捉弄他,于是直接把手里的草莓整盘塞他怀里了,然后扭头气鼓鼓地开门回了卧室。 “呵,既然甜的话,你慢慢吃。”宁寒说完就走。 沈之熠一看宁寒回了房间,然后连忙收了笑,放下草莓,就去追他,结果还是没来得及被关在了门外。 他拍着门,然后对着门里的人道:“宁寒,你不吃了啊?” “真不吃了,我一个人吃不完,再说我不爱吃甜的,你出来再吃点好不好吗?”他这家伙极力哄着人给他开门,结果宁寒只简简单单回了他两个字:“不吃。” 哦,还有几个字:吃完就走。 沈之熠见宁寒没打算给他开门,不由地有些失落,可他现在还不想走,于是看了看桌子上的草莓,然后捧着那盘草莓,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宁寒房门口接着吃。 不过,再吃一颗觉得这味道压根就不对了啊,哎,怎么不甜了,这还是刚才那盘草莓吗? 他坐在门口,也不知道里面的人愿不愿意听他说话,他也一个人自顾自地说着,好像说了很多,起初很开心,特别是讲到七年前他们高中坐同桌和邻屋的时候那会的事情。 不过,后来他们分开后,沈之熠将他留学那会值得开心的事情也和他讲,但好像就语气淡淡的了,即便留学期间遇到了一些开心的事和很好的人,但他也只是一笔带过了。 他妄想让他参与他整个人生,即便不在一起也想要和他分享,只不过没有你的生活,好像再开心的日子,仿佛都却了点什么。 缺了点什么呢...... 沈之熠又捏了颗草莓无聊地看着上面的籽,然后对着屋里的人徐徐道来:“起初,我不知道缺的那是什么,最后,我渐渐知道也许这就是分享的乐趣。” 他慢慢说:“很多的事情一个人也能做,只不过好像和喜欢的人一起做,我会更开心,有一个人分享看到的风景,一起吃美食,一起铭记那些值得怀念的,只属于你我的回忆。” 沈之熠看着隔着的门,他笃定里面的人在听,不听也没关系,他讲出来心里也好受些,没有人这么听他讲过,不过一些话说出来他也就心意更坚定了些。 他仿佛透视眼般看着屋里,然后一字一句道:“宁寒,我喜欢你,这么些年没变过。” 屋里的人,背靠在门框,屈膝坐在地上,眼眶蓄满眼泪,眼尾发红,竭力地把脸满在掌心压抑着声音,听到屋外的人说完这句话,拼命地捂着嘴,呜咽的声音硬生生地压在嗓间。 后来,他听到板凳搬离的声音,沈之熠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捧着那盘宁寒吃过的草莓在房门口伫立了良久,然后才把小板凳归位,放下没吃几颗的草莓,开门走了。 听到关门的声音,宁寒连忙止住了眼泪,然后反手抹了抹脸上糊满的泪水,支撑着发麻的站起来快速打开门,客厅里空无一人。 整个屋里,又剩下他一个人了。 汹涌的泪水,透着那扇门,再一次存满眼眶,沈之熠走后,他才敢放声哭。 此刻屋外的沈之熠还未离开,他微微听着屋里的哭声,心里发揪的心疼。 那天,他又在屋门外站了好久,才离开。 那天,他捏在手里的那颗草莓,很大,很多籽,他数过了,一共213粒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