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渣男!嫁纨绔!重生将女虐遍全京城》 第1章 含恨而终 煜和元年,腊月初九。 烈风把冷宫破败的窗子,吹的吱嘎作响,鹅毛似的雪片子,被风带着,呼呼的直往屋里灌。 沈安宁被灌了药,浑身无力,她手脚被铁链子拴着,整个人都瘫在地上。被小丫鬟翠微踢过的肚子疼的厉害,身下有些黏腻腻的感觉,像是血迹,她隐隐能感觉到孩子流逝。 沈安宁艰难的抬手,捂住肚子,蜷缩成一团。 额上的伤口,血流的更多了。 地上的干草,还有洒在地上的馊饭,都被染上了星星点点的红。 “哼……” 翠微瞧着沈安宁,傲气的冷哼。 “皇后娘娘,我家娘娘给你送饭,让你吃这最后一顿,那是想让你上黄泉路,做个饱死鬼。你不知感恩,还把饭都弄洒了,未免太不识趣了。” “放肆……” 沈安宁艰难的开口,恨意涌动。 只是,被囚禁太久了,又被灌了药,她的吼声虚弱极了。 翠微闻声一笑,“放肆?叫你一声皇后,你还真当自己是娘娘呢?从你被皇上打进冷宫的时候开始,你就什么都不是了,甚至连狗都不如,奴婢放肆了又如何?” 翠微说着,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一队禁军走了进来。 “翠微姑娘,喂完饭了?” “她不吃。” “不吃就算了,皇上还在等着呢,别让皇上久等。” 领头的人挥了挥手,即刻有人上前拖住沈安宁,像拖死狗一样,拽着沈安宁往冷宫外走。 外面的雪更大了,雪片子扑棱棱的直往脸上砸,冷的刺骨。 皇宫西华门,城楼上。 萧景煜穿着一身明黄的龙袍,负手而立,柔贵妃谢莹柔依偎在他身侧,与他低笑耳语。 被拽上来,看着两个人,沈安宁只觉得作呕。 她十五岁就倾心相许的男人,那个说会爱她一生一世的男人,不过如此。 翠微快步去萧景煜、谢莹柔身边。 “皇上、娘娘,人带到了。” 闻声,萧景煜回头,他淡淡的瞟了沈安宁一眼,“把她给朕吊起来。” “萧景煜……” 沈安宁眸子腥红,她盯着萧景煜,下意识的挣扎。 就在这时,禁军上前。 两把铁钩子瞬间穿过沈安宁的琵琶骨,温热的血喷洒出来,犹如寒梅落雪,散落满地。 强烈的痛感,把沈安宁到嘴边的话堵了回去。 下一瞬,禁军将铁钩子上的绳索,拴到木桩上,连带着沈安宁身上原本的铁链子,也被绑在了木桩上。 沈安宁被高高的吊起来,身上的伤口,还有隆起的肚子,到处都疼。 “萧景煜,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沈安宁声音很轻。 那虚弱的声音,在呼啸的冷风里,似乎一吹就散。 挥挥手,让不相干的人都退下去,萧景煜抬头,眼里全是嫌恶,“朕这么对你,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萧景煜理直气壮。 那样子,一下子就把沈安宁的心掏空了。 过往深情,支离破碎。 沈安宁惨白的脸上,更多了一抹自嘲,“是,没错,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破谋臣亡,你如今是大邺煜和帝,你能有什么错?是我蠢罢了。” 十五岁,她从边境回京,路过北尧山时遭遇山匪劫杀,她受了重伤,九死一生。 娘娘庙里,那一夜她几乎断了气。 是萧景煜救了他。 那时,萧景煜温润如玉,俊雅无双,一双墨玉般的眸子,怜惜又深情。 萧景煜的温柔,让她一头栽了进去,再没回过头。 萧景煜非长非嫡非贤非能,是一众皇子中最不起眼的,他曾为皇上厌弃,为朝臣轻视。那时的萧景煜,不会说他郁郁不得志,不会说他的野心,他常挂在嘴边的,是他还不够好,没能给她最好的生活。 那样的深情,让她迷失在那个漩涡里。 没有人脉支持,萧景煜为人轻视,她就用镇国将军府的战功人脉,为萧景煜铺路。 与皇子博弈,萧景煜文不成武不就,不够出众,屡战屡败,为人构陷,险些丧命,她就步步为营,替萧景煜布局,她就亲自领兵,冲锋陷阵,她用身上的二十七处刀伤,用一个月连夺十一城,以压下大邺战神萧景宴的传奇战功,将萧景煜捧上神坛。 萧景煜赠她一世情深,她自可以牺牲一切。 可萧景煜爱她吗? 曾经,她以为萧景煜爱她入骨,可但凡萧景煜心里有她,哪怕是一丝一毫…… 她又怎会沦落至此? 堂堂镇国将军府嫡女,当朝皇后,被囚禁冷宫,被像拴狗似的拴着,被丫鬟轻贱,被谢莹柔折磨,如今更被打穿了琵琶骨,连她肚子里的孩子,大约也熬不过这个雪夜…… 爱? 都是戏吧? 沈安宁盯着萧景煜,泪眼里恨意沸腾。 那样子,让萧景煜不喜,像是发泄一般,他语气里更多了些许歇斯底里。 “少说什么兔死狗烹的话,沈安宁,你以为你是谁? 是,百姓说你这个镇国大将军府的嫡女,是个旷世奇才,你熟读四书五经,善兵法之道,能运筹帷幄,制胜千里,能领兵打仗,战无不胜,你是将门医女,妙手回春。 可那又如何? 没有朕,你这种毫无温柔,全无端庄,只知道舞刀弄枪,打打杀杀的女人,如何能荣登后位,坐享荣华? 没有朕,镇国将军府哪来的机会建功立业,哪来的从龙之功? 是朕给你们机会,给你们权利,也是朕给了你们荣耀、脸面和前程。 可你们呢? 操控舆论,居功自傲。 说什么没有沈家,没有你沈安宁,就没有今日的朕。 朕得了这天下,手掌江山,那是大势所趋,是天命所归,这是朕应得的,与你们何干? 踩着朕的脸面往脸上贴金,他们想造反吗?” 虚伪,自私…… 萧景煜甚至连装都不愿意再装。 他将心里所有的不满,都发泄了个彻底。 谢莹柔柔弱无骨的手,轻轻的拍着萧景煜的背,“皇上,沈家不知好歹,沈安宁也不识抬举,他们全家上下俱是无心之人,跟她讲这些有什么用?皇上不要为了这些将死之人发火,若伤了龙体,臣妾还不得心疼死?” “还是柔儿好。” 抓着谢莹柔的手,萧景煜声音温柔了不少。 依偎在萧景煜身侧,谢莹柔笑得花枝乱颤,“皇上,别拉拉扯扯的,皇后娘娘瞧着,那眼神好吓人呢。” “将死之人,又有何惧?” 谢莹柔和萧景煜缠绵嬉笑,可那些,沈安宁早已经顾不上了。 她瞧见皇宫西边镇国将军府的方向,火光滔天。 那火几乎点燃了京城雪夜。 “萧景煜,你做了什么?你把沈家怎么了?” “怎么了?”萧景煜笑得邪佞,“你那么聪明,难道还猜不到?放心,黄泉路上,整个沈家上百口人陪着你,你不孤单。” “萧景煜你禽兽。” “北尧山下,从你遭遇朕安排的劫匪,遭遇刺杀时,你就已经输了。成王败寇,你没资格怪朕心狠,要怪,你也只能怪自己蠢。” 萧景煜的话,像刀一般,扎在了沈安宁的心上。 怒到极处,沈安宁吐了一口血出来,她看着镇国将军府的方向,双目泣泪。 “萧景煜,你不得好死。” 第2章 重活一世 北尧山下,娘娘庙里。 夜风夹杂着雪,穿进破庙的窗子,让破庙更多了几分寒意。 躺在干草上,沈安宁的身子蜷缩成一团,她腹部和腿上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又已经渗出了一片血。 痛感一阵阵的席卷而来,一点点侵蚀她的意识。 有那么一瞬,她甚至分不清今夕何夕。 可脑海里,萧景煜的咆哮,谢莹柔的笑声,禁军的凶狠以及小丫鬟的羞辱,一幕幕的那么清晰。 沈安宁确定,自己回来了。 回到了十五岁。 回到了北尧山下,她和萧景煜相遇的破庙。 现在她身上的伤,是因为从边境回京,遭遇了劫匪,她苦战留下的。临死前,萧景煜说这是他安排的,从这一刻开始,她就已经输了。 想着那些话,沈安宁惨白的脸上,不禁露出一抹痴痴的笑。 输? 她沈家上下上百口的性命,她自己临死前遭遇的一切,她尚未出世的孩子…… 这么多血债,一个“输”字抹不平。 沈安宁将匕首攥紧。 萧景煜自私、虚伪,他一边借着镇国将军府的权利人脉,在皇子夺权中杀出一条血路,走上高位,一边抗拒人说他倚仗镇国将军府帮衬,是借势而为。一边靠着她领兵平乱,建功夺权,一边又厌弃她威名在外,百姓称赞。 可惜,她自认聪慧过人,能谋会算,却被萧景煜算计了一生,在谎言里消磨至死。 但现在不会了。 老天垂怜,让她重来一次,她不会再犯傻了。 劫匪是萧景煜安排的,那他应该还会来吧? 北尧山下,上一世她和萧景煜就是从这开始的,而今夜,只要萧景煜来,她就算拼死,也要把萧景煜留在北尧山。 这场纷飞的大雪,和上一世她死时何其相似,这是老天给的。 沈家上下一条条的人命债,她自己讨。 萧景煜欠她的…… 得还! 外面雪更大了,四处透风的破庙,也更冷了许多。 沈安宁能感觉到,自己身上也愈发的烫了。 意识在渐渐模糊,沈安宁紧紧的咬着唇,让血腥味在唇齿间蔓延,她用这种方式刺激自己,让自己保持清醒。 她不能睡,不能晕。 “王爷,雪太大了,在破庙避一避吧?” “嗯。” “王爷先进去,属下去拴马。” 许久,外面才传来响动。 谈话声在呼啸的风里,显的很轻很轻,可沈安宁听到了。 她浑浊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没有挪动地方,沈安宁只是将匕首握紧,她蓄力,等待着萧景煜过来的时候,直接将他拿下。还有萧景煜安排在外面的属下,也得一击毙命,不留后患。 沈安宁准备着。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很快就有人进了破庙。 夜已经很深了,只是外面雪大,破庙里也比平日少了几分昏暗。大约是进来后,一眼就看到了沈安宁,来人的脚步微微顿了顿,之后他便快速冲了过来。 沈安宁屏住呼吸,在心里计算着距离。 五步、三步、一步…… 来人渐近。 等人到了身前,沈安宁猛地睁开眼睛。 像是蛰伏的野兽,等到了出击的时刻,沈安宁用了全身的力气,一跃而起,握着匕首直冲向来人。 手起刀落,攻势凌厉。 可是,匕首还未到男人身前,他就已经反手钳制住了沈安宁的手腕。 萧景煜功夫一般,沈安宁就算受了重伤,也自信不会输。 被钳制? 沈安宁如何甘心? 反手攻向男人,沈安宁脚也攻向男人下盘,所有的恨意,像是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沈安宁发了狠,她拿出了豁出性命的架势,疯狂加快攻击的速度。 身上很疼很疼。 大开大合的动作,将伤口又撕裂开,血渗出来,冷风吹过,血腥味浓郁。 可沈安宁却像是麻木了,完全感受不到一般,她全然不在意。 “呵,有意思。” 男人应付沈安宁的攻击,从容不迫,游刃有余。 他浅笑低喃。 这声音,让沈安宁的身形不禁一震,她稍稍后退,顿住手上的动作。 抬眸,沈安宁定定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一身黛紫色的锦袍,腰间的金色云纹腰带上,坠着一块羊脂白玉同心佩,外面披着玄色的披风,宽大的帽子几乎遮住了他半张脸。可沈安宁瞧见了,他剑眉英挺,双眸清寒,连带着微抿的薄唇,都带着一股冷峻如水的疏离感。 四目相对,男人眼神玩味。 不是萧景煜。 眼前的男人,是大邺九皇子,战王萧景宴,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小儿子。 沈安宁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么可能?” 萧景煜呢?萧景煜说了,这是他做的局,那他怎么会没来? 还有萧景宴,他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是恰巧路过?还是他识破了萧景煜的计谋,提前行动了?亦或者,他另有目的?更或者,这场杀局的背后,还有她不知道的事? 沈安宁脑子混沌,乱七八糟的念头,在脑子里疯狂乱闪。 她看着萧景宴,眼前发黑。 “不打了?” 萧景宴低沉的声音里,夹杂着两分戏谑慵懒。 “你……” 沈安宁唇瓣煽动,她想说些什么,可是,身子承受不住,她直愣愣的冲着后面倒了下去。 萧景宴面色一变。 上前一步,萧景宴拽住沈安宁的胳膊,将她拉入自己怀中。手抚在沈安宁腰间,粘腻腥红的血,染了他一手,湿热热的。 萧景宴脸色暗沉,“伤的这么重还打,不要命了?” 沈安宁没力气开口。 萧景宴也没多言,他打横将沈安宁抱起来。 沈安宁本能的想要挣扎,萧景宴却没给她机会,径直往前两步,萧景宴将她放在了她之前躺着休息的干草上。 萧景宴解了披风,给沈安宁裹好,随即去解她的腰带。 沈安宁的手按在了萧景宴的手背上。 “想死?” 沈安宁声音很虚,可这两个字,却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威胁十足。 萧景宴轻笑,“要是醉生梦死,倒是可以试试。” “你……” “别你你你的了,你还是先闭闭嘴吧,一身的伤一身的血,我再禽兽,也没兴致这个时候来个浴血奋战,破庙缠绵。” “……” “别说话,忍着点,我给你清理下伤,一会儿就好。” 萧景宴声音温柔,甚至带着点轻哄的意味。 可上一世,沈安宁是跟萧景宴交过手的,她知道,萧景宴这个人很强很危险。 重来一世,相似的开局…… 萧景宴在救她,可是,沈安宁真的不确定萧景宴是敌是友。 她不敢轻信。 错过一次,代价太惨痛了,她太怕自己再错了。 看着沈安宁失神,萧景宴也没多耽搁,他强势的将沈安宁的手拉开,解开她的腰带,将她染血的衣裳掀开…… 第3章 这个女人,他要定了 之前,沈安宁给自己粗略包扎的布,早已经又被血洇透了。 萧景宴将布解下来,伤口随之露了出来。 沈安宁腰间的伤口约莫有半掌长,虽然避开了要害,短时间内不会致命,可伤口很深,失血不少。再加上受伤后没能及时处理,无药可上,伤口的皮肉蜷缩外翻,混着血迹,模样有些骇人。 萧景宴手微微颤了颤。 他的眸光里,更多了几分晦暗不明的神色。 破庙里太冷了,肌肤露在外面,沈安宁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萧景宴回过神来。 “我给你清理伤口,马上就好。” 顺手把披风给沈安宁裹紧了些,萧景宴拿了帕子,给沈安宁清理污血。 暝尘进来,就闻到一股血腥味,可还不等他看清情况,就听到萧景宴喊了一声,“背过身去,在近处点两个火堆,把热水烧上,然后就去外面盯着。” “是。” 见萧景宴语气冷冽,暝尘没敢多问,他即刻去办。 他们是从禹城一路快马加鞭赶回京的,马上带的东西还算齐全,不一会儿,暝尘就点了火,把热水烧上了。 有了火,破庙里也暖和了不少。 沈安宁脸色稍稍好些。 萧景宴拿了个瓷瓶,直接塞到沈安宁手里,“自己吃,我去洗洗帕子。” 沈安宁把瓷瓶拿近些打开,药香扑面而来。 是回春丹。 沈安宁自己就是习医之人,她自然知道,出自医仙谷的回春丹有多金贵。千金难求的东西,萧景宴就这么给了她。 “你……” “吃,”大抵知道沈安宁想说什么,还不等她开口,萧景宴就给了回应,“这玩意虽然叫回春丹,虽然金贵,可到底是给活人用的,死了再用可没效果,没什么可舍不得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萧景宴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有些沉。 像是在遗憾。 在后怕。 沈安宁心下疑惑,她下意识的凝眉,可萧景宴已经起身走开了。 沈安宁没再多想,她取了一颗回春丹,反复查看了两次,确认没问题才服下去。丹药入口即化,淡淡的药香在唇齿间蔓延,不过须臾,沈安宁就感受到,身上有一股暖流回荡,比之前暖了不少,那些随着失血而流失的力气,也在一点点汇聚。 果然是好东西。 沈安宁想着,就听到破庙外,传来了暝尘的声音。 “王爷……” 萧景宴洗了帕子,重新坐回到沈安宁的边上,他用衣袖虚遮住沈安宁的伤口,这才将暝尘叫进来。 “什么事?” 暝尘低着头,不敢看沈安宁,他快速回应。 “王爷,东北边有人发送信号,从距离来看,应该是尧山村,距离咱们这娘娘庙不足五里。是行动信号,很有可能是冲着咱们这来的,咱们要不要先离开?” 萧景宴调查禹城贪腐案,触动了不少人的利益。 这一路回京,他们没少遭遇伏击。 可以说是几经生死。 如今临近京城,也是那些人最后的机会,更疯狂更不计后果的杀戮,都可能出现,暝尘担心再出意外。 沈安宁听着有人来了,下意识的想到了萧景煜。 她身上隐隐有杀气浮动。 萧景宴瞧着,眸色又暗了些许,他庆幸他从禹城赶回来了。 “咱们这有病人,伤口还没清理好,不方便长途跋涉。你去破庙外守着,探查下情况,在我出来之前,若是有人靠近,杀。” “可这种行动信号,对方若是来人,人数必定不会少。” “去吧,我心里有数。” 见萧景宴这么说,暝尘虽不解,但也没有多说什么,他转身就出去了。 沈安宁看向萧景宴,“我白日遭了山匪劫杀,这些人大约还是冲着我来的,跟你们无关。你们先走吧,没必要因为我惹上麻烦。” “说话利索多了,看来回春丹挺管用啊。” “你……嘶……” 沈安宁还想说些什么,可萧景宴清理伤口的手加深了力气,沈安宁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的手下意识的挥动阻拦。 萧景宴似是无意抓着她的手,紧紧的握住。 “污血得清理干净,蜷缩溃烂的皮肉也得清理掉,不然伤情肯定反复,还会留疤。忍着点,一会儿就好。病人就有点病人的自觉,外面的破事不用你管,有我呢。” 沈安宁看着萧景宴,有那么一瞬的恍惚。 她真的仿佛回到了上一世。 当时,萧景煜也是这样温柔的安抚她的,可最终,萧景煜给她的,是一场万劫不复。 现在换成了萧景宴…… 沈安宁看着萧景宴入神,她任由萧景宴帮她清理伤口,没再吭一声。纵使再疼,纵使心里再慌,她都死死的咬着唇忍着,没再开口。 她不想示弱。 她也不愿再听任何的温柔安抚。 她讨厌那样似曾相识的场景,讨厌那些似曾相识的话。 她更讨厌曾经那个在温柔里沦陷的自己。 …… 尧山村。 萧景煜又揽着谢莹柔,宠溺的在她唇上亲了亲,“乖,在这等我,我出去一趟,半个时辰就回来。” “煜哥哥,一定要去吗?” “这是交好镇国将军府的机会,我当然要去。” “可沈安宁是个女子,万一她瞧上了煜哥哥怎么办?煜哥哥,你是不是想跟镇国将军府联姻?你是不是不打算要我了?” 谢莹柔娇滴滴的看着萧景煜,含泪欲泣,一脸的委屈。 萧景煜见状,将她搂紧了一些。 他也不清楚谢莹柔怎么会知道他今夜的行动,可谢莹柔缠人的厉害,这个问题他解释很多次了,连时间都耽搁了不少。 他真的有些头疼。 不过,谢家实力也不弱,她和谢莹柔又青梅竹马,也有感情,他不能表现的太冷。 克制着烦躁,萧景煜耐着性子哄着谢莹柔。 “柔儿,咱们自小相识,我待你如何你还不清楚?我最近的确有些忙,也的确在布局,试图交好镇国将军府,可我还不是希望能够早日成大事,风风光光的娶你过门?” “煜哥哥,你没骗我?”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对镇国将军府,我不过是利用罢了。连这场劫杀,都是我策划的,我几乎要了沈安宁的命,若我对她有心,何至于此?小傻子,都胡思乱想什么呢?乖,在这等我,我去去就回。” 萧景煜的话,倒是安抚了谢莹柔。 谢莹柔没再纠缠。 得了机会,盘算着行动信号的时间,萧景煜骑着马,快速赶往破庙。 布了这么大一个局,为的就是拴住沈安宁的心,这个女人,他要定了,镇国将军府的人脉和军权,他也要定了。 “驾……” 勃勃的野心,让萧景煜兴奋,他催马疾驰,速度更快了几分…… 第4章 再见萧景煜 娘娘庙外。 萧景煜来了之后,先一步到的属下,就急匆匆的过来了。 “殿下,破庙里有光亮,沈小姐受伤躲进里面之后,就一直没有出来过。咱们的人已经到位了,随时都可以行动。只不过……” 属下的迟疑,让萧景煜的眼神骤然冷了几分。 “不过什么?” “殿下,刚刚有两个路人进了破庙,咱们在暗处盯着的人距离太远,晚了一步,没有拦住。殿下,他们若是看到沈小姐,说不准会救人,那……” “废物。” 萧景煜恶狠狠的骂了一声。 这一路的好心情,因为手下的一句话,一下子散了大半。 望着破庙,萧景煜一身戾气,久久都散不去。 许久,萧景煜才开口吩咐。 “让那几个装扮成山匪的人,直接闯进破庙,凶悍一点,把那两个不相干的人清理掉,别留活口。还有沈安宁,抓到之后拽出破庙,再给她身上弄点伤,严重点,别弄死了就行。等他们出了破庙,我再带人冲上去,把人救下来。” 有人进了破庙,这是事实,已经没法更改了。 可有对比也未尝不是好事。 先一步救人的,最多也就给沈安宁处理些外伤,而他,要把沈安宁从阎王殿里扯回来,成为沈安宁的光…… 谁好谁坏,谁强谁弱,自然也就一目了然。 他就不信沈安宁不动心。 “是。” 手下人听着安排,即刻去办。 娘娘庙里。 杂乱的脚步声传来时,萧景宴刚给沈安宁清理完伤口,包扎完毕。 听见动静,萧景宴将披风给沈安宁裹紧,他半搂着沈安宁,旋身而起,三两步就到破庙门后。暝尘早已经被叫回来了,他们三人都屏住呼吸,隐匿在门后面。 透过大门破烂的缝隙,可以看到来人模样。 十来个人,劫匪装扮。 隐约间,还能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 “走,进去搜。” “那小娘们身上有伤,都小心一点,一会儿下手轻点,别把人弄死了。” “知道二当家的怜香惜玉,我们不会再伤了她的。再说了,这人带回寨子,不还得伺候二当家的快活呢嘛?我们哪敢伤她,坏了二当家的好事?” “就是就是,二当家的,你别忘了给兄弟们摆桌喜酒,让咱们兄弟也沾沾喜气。” “哈哈哈……” 大约是想坐实了山匪的身份,又不清楚萧景宴和暝尘的底细,没把他们放在眼里,来人大放厥词,没有丝毫收敛。 这些话,都是说给沈安宁听的。 沈安宁脸色暗沉,她不禁将匕首握紧了一些。 人很快就进了门。 “砰!” 萧景宴随手将破庙的门关上,而沈安宁旋身回冲,手起刀落,血迸溅而出。 她一下子就撂倒了一个人,直冲向第二个。 沈安宁也不确定,上一世冲进这破庙里的,是不是眼前这群人。 可她记得,上一世萧景煜带着人来了之后,那些山匪被打的四散而逃。后来,她被送回京城,后续的所有事宜,都是萧景煜帮忙料理的。 萧景煜说是山匪劫道,证据确凿。 她没怀疑过。 但现在细看,这些装扮山匪的人里,有好几个上一世她都见过,是萧景煜私养的府卫,后来萧景煜登上皇位,这些人加官进爵,好不风光。 萧景煜啊! 心里呢喃着这个名字,沈安宁的速度明显更快了不少。 她拿出了拼命的架势,杀红了眼,萧景煜的人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须臾之间,就已经被她干掉了一半。 萧景宴和暝尘从旁帮衬,很快就把人都清理干净了。 沈安宁身子发虚。 伤口好疼,她背上、额上全是冷汗。 但她那双眼睛很亮很亮。 抬眸,沈安宁看向萧景宴,“这些人是冲我来的,二位还是离开吧,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不过剩下的事跟你们无关。” 沈安宁说了一句,随即拉起了一个被砍了的人。 站在他身前,利用他的胳膊,揽在自己的脖颈上,沈安宁用身子半拖着他,做出她被劫持的假象。 沈安宁慢慢挪动步子,走向门口。 她猜测,萧景煜一定就在附近,趁着她还有些力气,她必须动手。 看着沈安宁的背影,萧景宴摇头。 “还是那么倔。” 像是自言自语,他声音轻到无人察觉。 沈安宁到了破庙门口。 看着她要开门,萧景宴轻声开口,“非利不动,非得不用,非危不战。你一个人势单力薄,就算侥幸赢了,那也是九死一生,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无利可图,还有无穷后患,又是何必?” 沈安宁扶着门的手,下意识的顿了顿。 读了那么多兵书,打了那么多场仗,萧景宴说的这些她其实都明白,可萧景煜就在外面…… 仇敌在前,她没法劝自己什么都不做。 隐忍?克制?徐徐图之? 至少在此刻,她做不到。 沈安宁的脑海里,全是临死前的镇国将军府,是那片熊熊的火光,她明明没有瞧见,可她能想见,自己的至亲在那场大火里有多痛苦,有多绝望。 紧紧的咬着唇,沈安宁倔强的没有回头。 “若是我死了,劳烦二位再送我一把火,烧个干净,一了百了。” “你……” “救命之恩感激不尽,若能活过今日,我一定找机会报答。若活不过今日……那就等来世吧。” 沈安宁说完就出去了。 暝尘看向萧景宴,“王爷,咱们怎么办?跟着?” “你留在破庙里,把地上的人都清理一下,搜搜他们的身,看看有没有什么能证明他们身份的东西。剩下的,不用你出面。” “王……” 暝尘还想说什么,可萧景宴已经扯了一件山匪的破衣,披在了身上,去追沈安宁了。 沈安宁身上有伤,速度很慢,萧景宴几步就到了她身边。 远处。 萧景煜看到有人从破庙出来,还带着沈安宁,心头一喜。 事情成了! 该到他表现了! 唇角上扬,萧景煜意气风发,他翻身上马,回头看向自己身后的二十几个府卫。 “行动。” 话音落下,萧景煜先一步骑马,直奔破庙。 萧景煜今儿特意穿了一身银绣锦的袍子,穿了一件同色系的披风,选了一匹黑马,头上玉冠金簪,雪夜里,他策马疾驰,温润中又多了一抹英气。他自信,以这样的姿态,降临在沈安宁身侧,救她于水火,沈安宁必定会动心。 马蹄声乱,撕裂了雪夜平静。 沈安宁瞧着萧景煜一点点靠近,他英姿勃发,英气逼人,那双眸子灿若星河,带着怜惜,引人沉溺。 和记忆中的初见相差无几。 可就是这样的萧景煜,将她拖入了泥沼,送她和沈家下了地狱。 她恨! 萧景煜骑着马,很快就冲到了沈安宁跟前,他鞭指山匪,威仪十足。 “山匪抢人?好……” 大的胆子。 剩下一半的话,就在嘴边,可是,萧景煜根本没有再说出口的机会。 沈安宁红着眼睛,推开身上扛着的山匪装扮的人,从那人的腰间将鞭子抽出来,下一瞬,沈安宁用尽全力,一鞭子抽向萧景煜。 鞭子犹若通灵,缠住了萧景煜的脖颈,沈安宁不过稍稍用力,就将萧景煜拽下了马。 萧景煜一头栽进雪地里…… 第5章 怕这是一场梦 地上雪很厚,萧景煜摔的并不重。 可是,这完全不在萧景煜的预料之中,他的人死了,沈安宁对他起了杀心,这可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你……嗯……” 萧景煜想开口,这瞬间,沈安宁的鞭子更紧了一些。 沈安宁顺势将萧景煜拖到自己跟前。 蹲下身子,拔下萧景煜头上的金簪,沈安宁手腕微旋,就将簪子扎在了萧景煜的身上。 血喷溅而出。 萧景煜疼的脸色一变,他想要喊人抓住沈安宁。 可是,他根本发不出声音。 将萧景煜不敢置信的模样看在眼里,沈安宁惨白的小脸上,更多了一抹邪气的笑。 上一世,为了萧景煜,她与太多人为敌了,她手上没少沾血。可她从没觉得“我为刀俎人为鱼肉”,是多值得痛快的事,她更不曾以折磨人为乐。 但现在看着萧景煜愤怒、错愕、不甘、却又无能为力的样…… 她心里舒坦。 上一世,她承受的,萧景煜都得受一次。 这一簪子,不过是个开始。 萧景煜的手下,为了给他表现的机会,都离的稍远了些。 这突然的变故,让他们猝不及防。 心里着急,他们一个个的催马上前,想要救人。 沈安宁见状拔了簪子,带出一片血,她连眼睛都没眨,就顺势又把簪子插进了萧景煜的琵琶骨,接连两下。 这都是上辈子萧景煜欠她的。 沈安宁下手狠,萧景煜太疼了,他承受不住,直接晕了过去。 可沈安宁并没有就此停手。 萧景煜的手下离的越来越近,沈安宁知道,众目睽睽之下,她不好直接杀了萧景煜,一旦她下了死手,萧景煜的这些手下哪怕是为了活命,也会拼了命杀了她,去给皇上一个交代。 萧景宴说非利不动,这话挺对的。 在这场和萧景煜的对决厮杀里,她要得利。 她更要求生。 一命换一命,萧景煜不配。 沈安宁心里算计的通透,眸子向下,她的目光落在萧景煜的右手上。 趁着萧景煜的人还没到,还没人捅破他的身份,她尚且可以用“不知者无罪”为自己开脱,沈安宁一扬手,簪子就刺穿了萧景煜的手掌,反手回拉,带起一片血雾,沈安宁转而用簪子,挑了萧景煜的右手手筋。 沈安宁就是习医之人,她下手前就已经算计好了力度。 萧景煜的手筋没彻底断了,可她有把握,就算是神医来了,也治不好这伤。 萧景煜想得天下? 想做皇帝? 可这天下,不需要一个手残废的皇帝。 她现在杀不了萧景煜,可她要萧景煜身体和精神都饱受折磨,她要萧景煜在希望和绝望中来回辗转,直至崩溃。 沈安宁下手的工夫,萧景煜的人已经到了他们跟前。 一直静默不语的萧景宴,这才开口。 “人来了,先走。” “嗯。” 沈安宁应声,随即起身。 看着萧景煜的那些手下,有许多面孔,她都很熟悉。甚至,她替萧景煜出征时,这些人还曾跟在她的身后,与她并肩作战。 不过这一世,再也不会了,狭路相逢,她不会手软。 沈安宁只瞟了这些人一眼。 下一瞬,她和萧景宴同时出手,攻向冲在最前面的萧景煜的手下。 沈安宁一簪子封喉,杀了那人,萧景宴配合,翻身夺马,转而将沈安宁拉到马上,护在身前。萧景宴扬鞭子催马狂奔,将萧景煜的手下全都甩在身后,沈安宁抓紧手中的鞭子,拖着鞭子捆住的萧景煜,在雪地里一路穿行。 地上,血痕蜿蜒。 沈安宁喘息时,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这画面,跟上一世她死前,禁军拖她上城楼,留在地上的血痕一点点重合。 唯一的不同不过是换了个人。 都是报应。 沈安宁正想着,就听到萧景宴在她耳畔低喃。 “过刚易折,并不是所有的事,都要用强硬应对的,适当的示弱,没什么不好。你要知道,你从没想过杀人,你只是个受了山匪劫杀的弱女子,你只是在拼命自保而已。你的身上,应该有的不是杀气,而是委屈。” 沈安宁回眸,看向萧景宴,她心底有一瞬的慌乱。 萧景宴却像是没看到一样。 抓着缰绳的手,不着痕迹的紧了紧,自然的,萧景宴拥着沈安宁的动作,也跟着紧了一些。 他轻笑低语,“歇歇,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你……” “人都在我怀里了,除了信我,你也没什么更好的选择。放松些,我对你没有坏心思,不然,破庙里你衣衫不整的时候,我就该做点什么了,还能等到现在?” 沈安宁:“??” 这是一回事吗?拿到一起说合适? 不过,萧景宴的话,大抵是起了作用的,沈安宁明显比之前放松了不少。连带着她伤的重,没一会儿,她就闭上眸子,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萧景宴瞧着怀里的人,眼神里溢出了一抹温柔。 要不是身后还有人在追,他倒是希望,这一路可以走的慢一点。 时间太短,太像梦了。 他真的怕这只是一场短暂的梦,会醒,会碎。 …… 皇宫。 沈安宁再醒来的时候,天都已经微微亮了。 掀了被子下床,沈安宁双腿发软,她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可踉跄间,她一眼就看到了大殿中央的九龙千禧鼎。 她认出来了,这是乾元殿的偏殿。 上一世,萧景煜上位之初,前朝不稳,几个被他打压驱逐的皇子不愿承认他的皇位,蠢蠢欲动,那时候,她没少在这帮萧景煜料理政事。 她也是在这被带走,以皇后之尊,被囚禁于冷宫的。 她又回来了。 是萧景宴送她来的? 这就是萧景宴所说的“硬仗?” 她伤了萧景煜的事,根本瞒不住人,更瞒不住皇上,萧景宴这是让她来过明路? 过刚易折,适当示弱—— 这是萧景宴给她的提示? 虽然沈安宁心里所想的退路,和这也相差无几,可这一切由萧景宴来安排,还是给她不小的震撼。 毕竟,她可从来都不知道,萧景宴还有这么善良好心的一面。 萧景宴为什么要这么帮她? 有所图吗? 沈安宁正寻思着,就听到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沈安宁侧头看去,就见偏殿的大门被打开了,一行十人的禁军小队,一个个的提着大刀,快步冲了进来,将她围住。 领头的,是禁军统领谢昭,也是当今皇上的心腹。 看了眼沈安宁,谢昭挥手。 “带走。” 第6章 求娶 知道会有这一遭,沈安宁也没有挣扎。 她由着禁军带她去御书房。 路不算远,可因为身上有伤的缘故,这几步走来,消耗了沈安宁不少气力。她虽不至于再像昨夜那般虚弱的晕倒,可她的脸色,还是比在偏殿的时候差了不少。 但恰巧也是这样,她的身上,更多了一抹柔弱感。 御书房里。 皇上端坐在龙椅上,直直的望着沈安宁。 沈安宁踉跄着上前行礼问安,“臣女镇国将军府沈安宁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记着萧景宴的话,沈安宁声音里,都更多了一丝委屈的意味。 皇上挑眉,不怒自威,“你可知罪?” “臣女不知。” “不知?”皇上面色微凛,声调都提高了几分,“你重伤四皇子,险些要了他的命,谋害皇子乃是死罪,这你不知?” “皇子?臣女何曾重伤皇子?” 抬头对上皇上的眼眸,沈安宁的眼神委屈又茫然。 她摇头解释。 “臣女从边境回京,在北尧山附近遭遇山匪劫杀,身边随从尽数被杀。 在他们拼死相护之下,臣女才侥幸逃脱,勉强保全性命。臣女逃到了北尧山下的娘娘庙,想要在那养伤,可是又有山匪闯入。 他们说,要绑了臣女去伺候他们的二当家的。 臣女出身将门,自幼受父兄教导,随父兄征战,不敢说一身傲骨,可也不是甘心受辱之人。 臣女与他们交手拼杀。 但在娘娘庙外,他们还有人接应,臣女解决了几个人后,自知寡不敌众,所以就擒住了山匪头子,重伤了他,抢了他的马一路回京。 臣女不认识四皇子,也不曾见过他,臣女怎么会……” 避开萧景宴那部分,沈安宁只说自己的经历。 说到关键处,她声音微顿。 像是猜到了什么一般。 再看向皇上时,她眼里尽是错愕,是不敢置信。 “难不成,臣女所擒的人不是山匪头子,而是四皇子?这怎么可能?深更半夜大雪纷飞,四皇子怎么会出现在北尧山?他又怎么会跟山匪混在一起?臣女……臣女……臣女有眼无珠,没能认出四皇子,行事草率莽撞,冲撞了皇子,臣女有罪,请皇上赎罪。” 没有推脱,没有狡辩,沈安宁头低低的,认罪认的倒是快。 可是,她也把“不知”两个字演到了极致。 那样子倒也坦荡。 皇上紧盯着沈安宁,静默不语。 接了萧景宴的信号,知道萧景宴从禹州回京,一路被追杀,皇上就派了禁军接应。结果他的人没遇到萧景宴,反而碰上了重伤昏迷在快马上的沈安宁,以及遍体鳞伤、气若游丝的萧景煜。 两人被带回了宫,北尧山下的事,禁军也查了个大概。 沈安宁倒是没说谎。 而且,沈安宁也确实一直长在边境,她上一次回京,还是六年前,那时她也不过九岁,年纪尚小,跟萧景煜的确没什么交集。 她大概是真的把萧景煜当成山匪了。 倒是萧景煜…… 禁军回禀,北尧山下的山匪,可都是四皇子府的府卫。 沈安宁被山匪劫杀,这背后的主谋是谁不言而喻。萧景煜又上赶着去了北尧山,他为的是什么,皇上也心知肚明。 权势诱人。 他这些儿子啊,一个个的,都太心急了。 皇上眼睛眯了眯,缓缓开口。 “刚刚,朕已经问过四皇子了,他直言,说是一早就对你倾心,知道你这两日会回京,便想带人去迎你。不成想正赶上你与山匪冲突,他本想帮忙,却被你当成了山匪重伤。不过,他并没有怪你,反而说对你倾慕已久,只要你能平安,他受些伤也无甘愿。他想向朕请旨赐婚,想求娶你为四皇子妃,你怎么看?” 沈安宁的头低低的,惶恐又谦卑。 可她心里却平静至极。 她心里明镜似的,萧景煜伤的很重,这会儿大抵还没醒呢。而且,萧景煜被伤了手筋,右手残废,凭着萧景煜那性子,估计恨不能杀了她而后快。 这时候的萧景煜,就算为了利益前程,也说不出“求娶”两个字。 这是皇上的试探。 对她! 也对他们沈家! 沈安宁回应,字字铿锵,“回皇上,臣女不愿。” “哦?不愿?” 皇上起身,一步步的走向沈安宁,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沈安宁,语气里也更多了一抹冷意。 “难不成,你觉得朕的皇子配不上你?” “不是。” 沈安宁抬眸,快速继续。 “臣女自小长在边境,鲜少回京,臣女不认识诸位皇子,可臣女曾听父亲说过,几位皇子都是人中龙凤,文韬武略样样接通,是难得的英才。臣女虽不曾见过四皇子,但有皇上这样英武贤明的父皇教导,想来四皇子也是品貌才德兼备之人,自然配得上任何人。” “那你为何不愿嫁?” “回皇上,臣女父亲曾说,我们沈家是将门之家,手掌兵权,是皇上手中的一把利刃。我们护北疆、守国门、卫百姓、求天下安,这是职责。 皇上但有吩咐,沈家上下不论男女,均可以交付性命,莫敢不从。 但是,沈家人只想做皇上的心腹,做至简的纯臣。 说句不敬的话,臣女以为,人或多或少都是有私心的,一旦嫁与皇子,所谓的纯大约多多少少都会被私心侵染,都会有些瑕疵,那是臣女不愿看到的,所以臣女不愿答应四皇子求娶。 可若是皇上有旨,有所安排,那不论对方是谁,臣女和沈家都自当遵从。 臣女无不敬四皇子之心,更无藐视皇家之意。 请皇上明鉴。” 纯臣…… 朝臣都会表忠心,一个个的舌灿莲花,类似的话,皇上听的太多了。 可这些话,从沈安宁一个刚及笄的小姑娘嘴里说出来,比那些朝中重臣说出来,更多了几分清澈纯粹,也更能触动他的心。 皇上的眼神,稍微柔了些许。 “伤得很重?” “回皇上,臣女曾随父出征,上过战场,也曾受过重伤。今日这些伤,臣女还能承受,算不得重。” “不愧是沈家女,是好样的。” “谢皇上。” “起来吧,朕安排人送你回镇国将军府,记住,北尧山下什么都没发生过,你也不曾见过四皇子,明白吗?” 皇上没罚沈安宁,可终究还是给萧景煜保全了脸面。 沈安宁不意外。 能伤了萧景煜,还稳住了皇上,全身而退,说了不愿当四皇子妃,断了萧景煜的心思…… 这一局走到这一步,她已经不亏了。 剩下的,慢慢来吧。 “臣女遵旨。” 沈安宁应声,由小公公带着,很快就出了御书房。 谢昭已经在外面等着了,小公公跟他交代了几句,之后,就由他带着沈安宁出宫。 大约是顾忌着沈安宁身上有伤,谢昭一路走的很慢,沈安宁受他无声的照顾,这一路走的倒也不算多难。 只是,才绕过金水桥,沈安宁就听到身后传来了喊声。 “姓沈的,贱人,你给我站住……” 第7章 她啊,厉害着呢 听着动静,沈安宁顿住脚步,缓缓回头。 身后是萧景煜,他人还晕着,被人用轿辇抬着,身上的衣服都已经换过了,早没了被她收拾时那血淋淋的样子,可是,他周身萦绕的血腥味,还有他煞白的脸色,无一不昭示着他的狼狈。 萧景煜旁边跟着的,是四皇子的母妃舒妃娘娘的心腹柳嬷嬷。 另一边的人,正是谢莹柔。 刚刚怒骂的就是她。 谢莹柔眼睛红肿的厉害,显然是已经哭过了,见沈安宁停下脚步,谢莹柔像疯了一般,她快步冲了过来,凶神恶煞的咆哮。 “贱人,害了煜哥哥,你简直找死。” 谢莹柔扬手打向沈安宁。 她的巴掌打的又快又狠,上一世,沈安宁被囚禁冷宫,手脚被束缚的时候,这巴掌的滋味沈安宁尝过许多次。 可现在早已经不是上一世了。 她也不是从前那个无力挣脱,只能任人鱼肉的沈安宁了。 在谢莹柔的巴掌,几乎要碰到她脸的瞬间,沈安宁抬手钳制住了谢莹柔的手腕。动作太大,拉扯到了沈安宁的伤口,可这点疼跟前世比算什么? 沈安宁面色不改,她掐着谢莹柔手腕的力道骤然加大。 “想动手?谁给你的胆子?” “贱人。” 谢莹柔啐了沈安宁一声,她怒气冲冲的骂道。 “你伤了煜哥哥,打你都是轻的,要我说,你这种烂人,就合该被抽筋扒皮,就该被车裂凌迟,你这种人,就合该下地狱。你还敢动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谢家嫡女,我……” “呵……” 谢莹柔的话还未说完,沈安宁就已经笑出了声。 沈安宁侧头看向谢昭。 “谢统领,这宫里,有人行事莽撞,无视宫规,意图动粗伤人,该当何罪?有人无视圣意,藐视皇上,又该当何罪?” “依大邺律,轻者军杖三十,重者午门斩首。” “那她这样的呢?” 谢昭看了谢莹柔一眼,眼色暗沉。 谢莹柔和谢昭虽然都姓谢,可却不是一家人,谢昭是从底层爬出来的武将,一身戾气,他只一个眼神,就让谢莹柔打哆嗦。 不敢看谢昭,谢莹柔剜了沈安宁一眼,怒不可遏。 “贱人,你少胡说八道,危言耸听。” “我都不曾遇见过你的煜哥哥,又如何会伤了他?这是皇上调查的结果,你口口声声说我害人,这不是在质疑皇上是什么?你是非不辨,青红不问,口出恶语,动手伤人,这不是莽撞动粗,这又是什么?我哪一句冤枉你了?哪一句胡说八道了?” “你……” “原本,谢小姐的规矩好不好,与我无关,可这是在宫里,容不得谢小姐如此造次。军杖三十,午门斩首,倒也犯不上,但小惩大诫还是有必要的。” 沈安宁的话说的很轻,隐隐带着一股邪气。 她像一只小恶魔。 话音落下,沈安宁侧头看向谢昭。 “谢统领,冒昧代劳了。” 说完,沈安宁甚至不等谢昭反应,她就掐住了谢莹柔的手腕,拽着谢莹柔飞奔向宫墙的方向。 沈安宁身轻如燕,平时也擅长轻功,虽然因为受伤,她的行动受了不小的影响,可是这骤然而来的腾空感,连带着极快的速度,还是让谢莹柔吓得不轻。 谢莹柔不受控制的尖叫。 “啊啊啊,好高啊,贱人,你快放开我,我可是是煜哥哥的人,你这么对我,他是不会放过你的,他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贱人,你不得好死。” “是吗?” 沈安宁嗤笑,面上全是嘲讽。 “那我等你的煜哥哥好起来,过来报复我,为你报仇雪恨,让我不得好死。” “你……” “记住了,在宫里污言秽语,大放厥词,说了不该说的,可是会惹祸的。我若是你,就乖乖的闭嘴,否则,害了自己是小,害了你的家族,害了你的宝贝煜哥哥,那可就有意思了。” 沈安宁说完,再不跟谢莹柔多废话。 她拖着谢莹柔上了宫墙。 随手扯了谢莹柔的腰带,无视她衣衫凌乱,沈安宁用谢莹柔的腰带拴住她的手,直接把她绑在了宫墙上。 谢莹柔何曾被这么对待过? “沈安宁,你这么对我,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刚好,我也不想放过你。” 对上谢莹柔的眸子,沈安宁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倾身,沈安宁与她低语。 “记住了,我姓沈名安宁,让你们不得安宁的安宁。以后没事别来惹我,我不会你煜哥哥怜香惜玉那一套,我只会以牙还牙,变本加厉。” “……” “心善的提醒你一句,千万别叫唤。” 站直了身子,在宫墙上举目四望,熟悉的景儿,熟悉的人,但现在都不一样了。 这样真好。 心里想着,沈安宁勾唇继续。 “瞧瞧,我为你选的位置,其实还挺好的。这里位置高,你不叫的话,没几个人会注意到你。可你若是叫的欢了,必定有不少人来看。堂堂谢家嫡女,你煜哥哥的心头宝,这么衣衫不整的被人看……啧……说起来,还挺丢人呢。” 沈安宁一句一句的刺激着谢莹柔。 这都是她上辈子受过的,当时的她,比现在的谢莹柔要惨千百倍。 遇上了,她就顺手讨点债。 其余的,她再接再厉。 邪气的冲谢莹柔笑笑,沈安宁飞身从宫墙上下来,又重新回了谢昭身边,“谢统领大度,就不要再责怪谢小姐莽撞,说杖则斩首那些了,咱们还是先出宫吧。” 谢昭:“??” 这算是替谢莹柔求情? 这…… 谢昭抬头看了宫墙上的谢莹柔一眼,愈发觉得,沈安宁有点像小恶魔。 就在这时,轿辇上的萧景煜缓缓睁开了眼睛。 看着沈安宁,萧景煜神情有那么一瞬的恍惚,只是,身上一阵阵席卷而来的疼却在提醒他,沈安宁绝非善类,他计划失败,和沈家联姻这条路大约走不通了。 可为什么会这样? 看着沈安宁,萧景煜眼里有恨,有失落,有不解,更有不甘。 萧景煜这模样,沈安宁上辈子看过许多次,萧景煜本也不是贤能之人,他的计划谋算十有九空,每一次不得意时,他都是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 上一世,她真是把脑子喂狗了,才会觉得这男人惹人怜。 这一世—— 这男人,真是多看一眼都嫌脏。 没多给萧景煜一个眼神,沈安宁看了眼谢昭,之后便转身,先一步奔着宫门的方向去了。 …… 不远处。 进宫的萧景宴和暝尘,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暝尘瞧得目瞪口呆的。 “王爷,这沈小姐可以啊,直接在宫里动手,还是这样的……啧,胆子够大啊。” 听着这话,萧景宴不禁勾唇笑了笑。 “她啊,厉害着呢。” 萧景宴这样子,让暝尘觉得奇怪,他不由的往萧景宴身边凑了凑。 “王爷,你这脸色,这眼神,有点荡漾啊?怎么着,王爷你这是喜欢上沈小姐了?不过,你怎么知道她厉害着呢?王爷你该不会是早就盯上人家了吧?也不能吧,属下可听说,沈小姐上次回京,是在六年前,那时候她有十岁没?那么小,王爷就盯上人家了,那也太禽兽了吧?” 暝尘的话,成功赢得了萧景宴的一记眼刀子。 “想死?” 第8章 温柔眼神 这两个字,几乎是萧景宴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威胁十足。 暝尘闻声连连摇头,“不,不想。” “不想死就管好自己的嘴,再打趣本王,本王让你英年早亡。” “别别别,不说不说,属下再也不说了,不过王爷,”压低了声音,暝尘小心翼翼的冲萧景宴眨了眨眼睛,“王爷,你有没有听说过,只有被说中痛处的人,才会恼羞成怒?你这……嘿嘿嘿……” 剩下的话,暝尘没再说。 可他那邪恶的笑,把他的心思,暴露的彻彻底底。 萧景宴抬脚冲着暝尘虚踢了一脚。 “滚。” 暝尘见状,一溜烟似的跑开了。 萧景宴侧头,往沈安宁离开的方向望了一眼,眼神温柔又复杂。 …… 宫门口。 沈安宁停下脚步,举目四望。 暖阳映雪,外面的光亮的刺眼,放眼望去,朱墙碧瓦之外,四下皆是白茫茫亮堂堂的一片,沈安宁瞧着,莫名的有种晦暗的过往,也一下子被照亮的感觉。 冷宫的囚禁,冬日的飞雪,血腥的凌迟,萧景煜、谢莹柔,未出世的孩子…… 恍惚间,一切都好像飘的很远很远。 这一瞬沈安宁心是暖的。 眯着眼睛仰头望着天,沈安宁的脸上,忍不住溢出一抹笑来。 “天可真好。” 破庙里,人昏沉沉的,几乎没有活的希望,那时候,她想的都是拼死一搏,是不计后果的厮杀,是要萧景煜血债血偿,把命留在北尧山,除之而后快。只要她能留一口气,清理现场,不牵连了镇国将军府,就算是死,她也没有遗憾。 可现在,她想活着,带着上一世的那一份,好好活着。 死,那是萧景煜的归宿。 不是她的。 沈安宁正失神,就听到了不远处的喊声。 “宁儿,我的宁儿……” 苍老又哽咽的声音,让沈安宁身子不由的一僵,她收回目光定睛看过去,就见一个满头银丝的老妇人,正拄着拐杖,由人搀扶着,踉跄着冲她走来。 是沈家老太君,沈安宁的祖母。 地上的雪还未被清理完,老太君深一脚浅一脚的,仿佛随时都会摔倒。 在老太君身边的,是沈安宁的大伯娘、二伯娘、四婶、以及她怀孕的大嫂,还有她回京养伤的三哥。 看着他们,沈安宁泪水滂沱。 失去过一次,沈安宁比任何人都清楚,家和家人有多珍贵。 这些,都是她爱的,也爱她的人,他们也曾因为她,而陨落地狱,烈火焚身,万劫不复。 好在,上天给了她重来的机会,又把他们全都送回了她身边。 这一世,她一定要好好的护着她的家人。 她再不会让他们受伤了。 沈安宁再顾不得身上的伤,她一路狂奔,哭着扑向老太君。她紧紧的拥抱着老太君,一遍遍的喊“祖母”,像是怎么都喊不够。 …… 与此同时。 舒庆宫里也哭声不止,不过,这里有的只是戾气。 谢莹柔坐在软榻上,半挽着舒妃娘娘,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 “娘娘,你不知道,那个沈安宁也太过分了,明明就是她伤了煜哥哥,可现在她矢口否认不说,她还搬出皇上来压人,说些冠冕堂皇的话,倒打一耙,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的。我不过是想为煜哥哥出口气,她就不顾煜哥哥和娘娘身边的柳嬷嬷都在场,直接把我绑在了宫墙上。” 一想到那画面,谢莹柔就恨不能亲自动手,将沈安宁碎尸万段。 从小到大,她就没丢过这么大的人。 这事没完。 “娘娘,这个沈安宁养在边境,野性难驯,她不知规矩,也太放肆了。煜哥哥伤的那么重,这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娘娘,你得好好的教训她,让她后悔,让她痛不欲生,不然,她怎么会知道错?” 舒妃混迹宫廷,谢莹柔的煽风点火,她自然看得出来。 可萧景煜被伤是事实。 沈安宁这个罪魁祸首,她自然不会放过。 看了眼柳嬷嬷,舒妃冷声询问,“太医那边怎么说?” “回娘娘,太医说四殿下受伤不轻,尤其是琵琶骨两处,还有右手手筋的位置,都伤的极重,怕是会留下病根,难以恢复如初。” 舒妃面色一凛,“你说什么?难以恢复如初?” “太医是这么说的。” 柳嬷嬷不敢隐瞒,她细细的解释。 “四殿下的右手伤到了手筋,虽说手筋没断,可沈安宁下手太刁钻,损伤不小,很难医治。 太医院的几个太医看过了,除了养着,他们也找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 至于琵琶骨的两处伤,虽是被簪子刺的,伤口不宽,但伤口很深。而且四殿下被拖拽太久,也又触碰到了伤口,明显伤到了骨头。就算治好了,以后天气不好的时候,伤口处大约也会隐隐作痛,要吃不少苦头。 除此之外,四殿下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数不胜数,也得养好一阵子呢。 偏皇上那边,没有罚沈安宁的意思。 这个闷亏,怕是要四殿下硬吞了。” “啪!” 舒妃一扬手,就把桌上的茶壶、茶盏扫落到了地上。 她刚刚见过萧景煜,也知道他伤的重,却没想到他伤的这么重。 她可就这么一个儿子。 她所有的指望,全都在萧景煜的身上,若是萧景煜身上落了病根,他的手也难以恢复,那他的前程就算彻底完了,而她和她的家族,也再没了机会和可能。 这个结果,舒妃接受不了。 她也不愿接受。 柳嬷嬷知道舒妃的心思,见状,她忙凑到舒妃跟前,低声劝慰。 “娘娘先别动气,太医院的太医不中用,可咱们还有魏神医呢。奴婢这就传信出宫,让人把魏神医请来,给四殿下医治。有魏神医出手,四殿下一定会好起来的。” 说到魏神医,舒妃的怒气,才稍稍缓和了一些。 “去请。” “是,老奴这就去安排。” “不。” 盯着柳嬷嬷,舒妃冷着脸,一字一顿的吩咐。 “你亲自去魏神医那走一趟,把景煜的状况和他说清楚了,让他来给景煜医治。另外,你也顺道去调人,给本宫好好的安排安排。” “娘娘的意思是……” “本宫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手段,总之,本宫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看到结果,本宫要沈安宁血债血偿,名节尽毁,本宫要她沦落风尘,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是,老奴明白,老奴这额就去办。” 柳嬷嬷应声,随即去办事。 谢莹柔在一旁瞧着,脑子里不由的一遍遍的幻想沈安宁的惨状。一想到沈安宁被折磨,被糟蹋,被蹂躏,无力反抗,痛苦不堪,她就忍不住想笑。 一时间,她娇俏的脸上,狰狞的扭曲…… 第9章 又见面了,好巧 入夜,镇国将军府,寿康苑。 为了让老太君安心,这一夜,沈安宁是在老太君房里睡的。 老太君上了年纪,身子早不如从前了,根本不禁折腾,这一遭又因为沈安宁出事,她也跟着担惊受怕,夜不能寐,着实累的不轻。如今沈安宁平安回来了,她悬着的心放下了,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听着老太君均匀的呼吸,看着她安睡的模样,沈安宁脸上笑意浅浅。 她承认,她贪恋此刻的温暖。 有家的感觉,真的太好了。 大约又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沈安宁才掀了被子下床,她披了衣裳,轻手蹑脚的出了房间。 小厨房的灶上还热着药,是沈安宁自己备下的。 喝完了药,沈安宁就离开了寿康苑。 一路走到西侧门。 确认四下无人,沈安宁轻轻一跃,就翻墙出去了。 上一世,沈安宁为萧景煜筹谋布局,不遗余力,她太清楚萧景煜和舒妃的底细了。 她知道,在他们手上还有一个魏神医。 当宫中的太医,对萧景煜的手束手无策时,他们一定会找魏神医,去给萧景煜医治。 按时间算,魏神医大约已经进过宫了。 魏神医出自医仙谷,也算师出名门,一手医术也算得上精湛。只是,他擅用禁术,尤其是在养蛊、用毒、以及以命养命上很有研究。这都是医仙谷所不容的邪术,所以他被逐出了师门,后落入舒家手里,被送到了舒妃手上,为她所用。 依照魏神医的本事,根本医不好萧景煜的手。 可他却能让萧景煜少受苦。 而且上一世的时候,魏神医用他毒和蛊,也为萧景煜做了不少事,伤了不少人。 为了让萧景煜痛,也为了以后少些麻烦,先下手为强,把魏神医这个萧景煜、舒妃的助力解决了…… 这很有必要。 沈安宁想的通透,出来后目标也清晰,她直奔皇城西。 那是魏神医落脚的地方。 只是才走没一会儿,她就发现身后有人跟着。 大约五六个人,轻功极好。 “呵……” 沈安宁轻笑,不用想也知道,这必定是舒妃的手笔。 萧景煜受伤严重,舒妃这个当娘的,自然不会作壁上观。借用她娘家舒家的势力,伺机报复她,这很正常。 不过,就这几个人? 沈安宁秀眉轻挑,她转身往西边的小巷子里走。 夜已经很深了,小巷子狭窄昏暗,沈安宁进去之后,便屏住呼吸,找了角落隐匿自己的踪迹。 身后跟着的人,很快就追了过来,不见沈安宁踪影,几人微愣。 “人呢?” “散开找,快,别让那小贱人跑了。” “都小心些,她可会功夫。” 几个人简短交流,他们随即散开行动。 沈安宁瞅准机会,在其中一个人到自己身边时,她快速出手,手中的银针直刺那人的肩井穴。对方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被沈安宁撂倒了。 他手里的剑,也落入沈安宁手中。 “在那。” “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别忘了给她留一口气,送她去醉春楼。” “明白。” 其他几个人听到动静,接连开口,他们随即冲向沈安宁。 沈安宁也听到了他们说“醉春楼”,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堂堂舒妃,堂堂舒家,报复人折磨人的手段也不过如此。 看向几个人,沈安宁眼神冰冷。 她宛若地狱修罗。 左手银针,右手提剑,沈安宁两手相互配合,一个人硬是打出了一群人的气势。 她孤身在人群中穿梭,所到之处血雾弥漫,哀嚎不断。 她把将门医女的实力,用到了极致。 一刻钟。 仅用了一刻钟,沈安宁就送六个人齐齐上了路。 没再急着去魏神医那边,沈安宁去找了麻袋和板车,她把几具尸体装进麻袋里,堆放到了板车上。 这是舒妃和舒家给她的大礼,她自然是要回礼的。 没有耽搁,沈安宁推着板车直奔舒家。 舒家门外。 沈安宁把尸体从板车上推下来,整齐的摆成一排,掏了火折子,她一把火将板车点燃,须臾间,周围火光通明。沈安宁扬手,手中利剑飞出,直插进舒家门上的牌匾里,六把利剑,汇聚在那个“舒”字上,杀气沸腾。 她用这种方式告诉舒家人,再有下一次,就不再是死几个府卫那么简单了。 她会对舒家动刀。 做完了这一切,沈安宁敲响了舒家大门。 一直到听到里面有动静,知道会有人来开门,沈安宁才离开。 不多时,舒家大门就被门房小厮打开了,看着外面的这幅场面,小厮吓得不行,他连滚带爬的跑回去报信。 舒家人陆续出来,怒不可遏。 一时间,舒家门外骂声吼声不绝,一片兵荒马乱。 书房里亦是如此。 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声音,夹杂着骂声,从房里涌出来,恨不能将房顶掀翻了。 “肯定是沈安宁,那小贱人好大的胆子。” “她这分明就是在挑衅舒家。” “一个长在边境的野丫头,四皇子看上她,那是她的福气,她不知好歹,伤了四皇子,还动咱们舒家人,她简直找死。” “不能就这么放过她。” “去安排人,明儿一早就进宫,到舒妃娘娘那回禀消息,绝不能轻易放了那野丫头。” “娘娘那边肯定还会有安排,她不会放过那小贱人的。” 这些声音,沈安宁没听到。 可沈家人的暴怒,她能想象得到,她满意极了。 不再多停留,沈安宁她转身欲走,可就在这时,她发现身后不远处的墙上,有一道黑影。 那人穿着一身墨色披风,披风宽大的帽子,几乎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他又躲在阴暗处,几乎看不见他的模样。可之前,沈安宁真的一点不曾觉察到他的存在,这就说明,他功夫极好,也很善于隐藏行迹,这样的人一旦交手,一定是个难缠的对手。 心里想着,沈安宁不禁将银针攥紧。 这时,那黑影动了,他扯了披风帽子,露出自己的脸。 是萧景宴。 萧景宴从墙上跳下来,一步步走向沈安宁,四目相对,在沈安宁错愕、警惕的眼神中,他邪笑着勾唇。 “沈小姐,又见面了,好巧。” 第10章 我不是那种寻花问柳的人 沈安宁嘴角抽了抽,她可不信什么巧合。 之前,她一点没觉察到萧景宴的存在,这男人,指不定在暗处看多久了。也或许,从她一开始处理舒家那几个人的时候起,他就已经在了。 萧景宴深不可测,心思难猜,他出现的越频繁,沈安宁就越觉得危险。 巧合? 别是算计才好。 沈安宁没回应萧景宴,她抬脚便走。 见状,萧景宴从墙上飞身而下,几步便到了沈安宁身边。 像是熟络的朋友,萧景宴浅笑开口,“把事情闹的这么大,即便没有直接证据,可舒家人,还有舒妃、萧景煜,他们肯定能猜到这是你所为。阎王好惹小鬼难缠,这么明面上与这群蝇营狗苟之辈硬碰硬,你就不怕他们再出阴招,你再吃亏?” 沈安宁脚步顿了顿。 “你也说了,他们是蝇营狗苟之辈,那我不反击,他们就能不出阴招了?” 萧景宴一愣,随即笑了出来。 “那倒也是。” 从萧景煜盯上沈安宁,盯上沈家的权势开始,这孽缘就已经开始了。除非沈安宁能满足他们的要求,让他们如意,否则,不论沈安宁如何做,萧景煜和舒家都不会轻易放过她。 反正结果都一样,那求个痛快,又有何不可? 这么想着,萧景宴灿然一笑,他抬手,一把抓住沈安宁的手腕。 “你做什么?” 沈安宁眉头紧蹙,她下意识的挣扎还击。 只不过,萧景宴的速度比她更快,钳制住沈安宁另一只攻击来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萧景宴勾唇邪笑。 “走,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 “一个让你开心痛快,身心愉悦的好地方。” 话音落下,萧景宴避开沈安宁腰间的伤口,直接揽上了她的腰,双脚轻点,他就带着沈安宁飞身冲着城东去了。 耳畔风起,发丝随风乱舞。 沈安宁没再挣扎,她只是侧头,不着痕迹的打量萧景宴。 她真的不懂,萧景宴这是又要做什么。 帮她吗? 可萧景宴为什么要帮她?上一世,明明不是这样的! …… 浮生楼。 深浓的夜色,根本遮掩不了这里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长街上,恩客车马来往不断,楼里的姑娘们迎来送往,连娇吟浅笑的声色里,似乎都带着一股勾人的脂粉香。 到了这边,萧景宴找了后街的落脚点,他把身上的披风解下来,套在沈安宁身上。 顺带着,他还拽了拽披风宽大的帽子,遮住沈安宁的眼。 “小丫头,管着点眼睛,别乱看,太脏。” 沈安宁抿着唇没回应。 她没想到,萧景宴带她来的地方,居然是浮生楼。 浮生楼虽是烟花之地,可上一世,沈安宁来过许多次。因为,这是萧景煜的一处据点,是专门替萧景煜打探消息,传递消息用的。浮生楼的老鸨子缘娘,更是掌控了一批萧景煜在京城民间安插的暗杀人手,专门帮萧景煜做些见不得光的脏事。 怎么会来这? 沈安宁可不信,萧景宴只是带她来逛青楼,找乐子的。 心里疑惑,沈安宁凝眉,她看萧景宴的眼神,也更多了几分探究。 萧景宴见状,一脸无辜的耸耸肩,“别这么看着我,我可没有寻花问柳,眠风枕月的爱好。” “是吗?” “本王要有那爱好,在破庙里,还能那般君子,坐怀不乱?” 听着这话,沈安宁不禁剜了萧景宴一眼。 萧景宴笑得得意。 也不等沈安宁发作,下一刻,萧景宴便带着沈安宁,直接上了屋顶,奔着浮生楼顶层东侧的包厢去了。 沈安宁默不作声的跟着,她心里,隐隐有种猜测。 到了地方,萧景宴示意沈安宁不要出声,他轻手蹑脚的掀开房顶的瓦片。 透过不大的洞,两个人将包厢中的一切尽收眼底。 包厢里。 萧景煜光着上半身,坐在罗汉榻上。 谢莹柔正拿着刚洗好的帕子,在给他擦拭肩头的伤口。 谢莹柔动作很轻,可帕子落下的瞬间,萧景煜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脸色也比之前更白了两分。 瞧着萧景煜这模样,谢莹柔眼泪啪啪的往下掉。 “煜哥哥,很疼是不是?” “无碍。” 萧景煜硬挺着,才从牙缝中挤出这么两个字。 谢莹柔眼泪流的更凶了,她声音哽咽,“被簪子刺穿了,两个肩膀连动都不能动,即便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肯定很疼。” “……” “煜哥哥,那姓沈的就不是好东西,她这么伤你,我是不会放过她的,还有舒妃娘娘,舒妃娘娘也不会放过她。娘娘那头,都已经安排好了,人手都已经布置下去的,最迟也就这两日,就会有消息的。沈安宁,她会痛不欲生,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 闻声,萧景煜脑海里,不禁闪过沈安宁那张脸。 模样倒是他喜欢的。 那么一张脸,再配上镇国将军府的权势,这样的女子被他收进府中,为他所用,本该是件好事的。 可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沈安宁……该死! 萧景煜心里恨,他下意识的握拳。 右手被伤了手筋,根本不受控制,小小的动作,没成功不说,反倒是牵扯到了伤,沁出了一片血迹,疼痛感也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让他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姓魏的呢?” 萧景煜开口,暴躁狠厉,杀气沸腾。 谢莹柔给萧景煜擦伤的手微顿,“到了,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让他滚进来。” “好。” 谢莹柔不敢耽搁,她慌忙的起身,一边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她一边去将门打开。没理会守在外面的缘娘,她忙将魏神医请了进来。 魏神医拿着小药箱,快步到了萧景煜身边。 “参见四殿下。” “少废话,东西带来了吗?” “是。” 魏神医低着头,忙从小药箱里,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乌木盒子。 “四殿下,东西我已经带来了,随时可以开始治疗。只是……”停顿片刻,魏神医神色犹豫,“殿下,这法子治标不治本,并不能从根上让殿下的手恢复如初,而且日后,每隔一段时间,就必须服药维护,不然会遭到强烈反噬,绝非治疗良策。我以为,殿下可以再想想,也或许等一等,还能有更好的法子呢?” “更好的法子?” 呢喃着这几个字,萧景煜看向自己的右手,脸上全是苦笑。 若是可以,他又岂会铤而走险? 可哪有更好的法子? 太医束手无策,魏神医也无计可施,他这手废了的消息,现在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要是再耽搁下去,怕是满京城的人都要知道,他这个四皇子变成残废了。 他必须让自己的手好起来,哪怕只是一个表象。 他也不想再继续忍受这种痛了。 “少废话,开始吧。” 第11章 本王乐意 萧景煜坚持,态度强硬。 见状,魏神医倒也不好再说什么,他起身,稍稍靠近萧景煜,之后才将乌木盒子打开。 在盒子里,静静的躺着一只红豆大小的虫子,通体泛红。 “就这?” 萧景煜看了一眼,略有怀疑。 魏神医把盒子放在软榻上,拉起萧景煜的手,一边小心翼翼的解开他手上包扎的已经沁血的纱布,一边低声解释。 “这是九命血蛊,是用九个至阴之女的血滋养长大的,虽比一般的蛊虫小些,却更通灵性。一会儿,让九命血蛊从殿下的伤口,融入殿下体内,它自会滋养殿下的伤口,达到殿下想要的状态。虽说只是表象,但是,应该可以让殿下满意。” “我要的不是应该,而是必须。” “是。” 魏神医沉声应着。 在萧景煜伤口露出来之后,魏神医就将九命血蛊拿了出来。 房顶上,沈安宁看得清清楚楚。 当她瞧见,魏神医将九命血蛊,放入到萧景煜的伤口中,让那豆大点的血虫,彻底融入到萧景煜的身体里,当她瞧着萧景煜满脸痛苦神色,却极力压抑隐忍着,甚至还满眼期待,沈安宁的嘴角,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意来。 连老天都在帮她。 病急乱投医,用了九命血蛊,萧景煜的痛苦,这不过才刚刚开始。 心里想着,沈安宁抬手扯了扯萧景宴的衣袖。 “咱们走。” 沈安宁并没有发出声音,她只是用口型跟萧景宴交流,说完了,她就先一步飞身奔着浮生楼后街的方向去了。 萧景宴看着她的背影,眼眸里春水荡漾。 “咱们,啧……” 低声咂舌,萧景宴的语气里都是笑意。 这话,听着就亲。 缓缓将瓦片放回原位,没有惊动任何人,萧景宴快速追着沈安宁离开的方向去了。 后街。 萧景宴依靠着墙,看向浮生楼的方向。 “就这么走了?不做点什么?” “做。” 对上萧景宴的眸子,沈安宁应的坦荡。 在后街等了大约一炷香,浮生楼后院的门就打开了,魏神医拎着药箱从里面出来,回望浮生楼萧景煜的包厢,他忍不住抬手,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 伴君如伴虎。 萧景煜虽不是君,可因为受伤,他变得性情暴躁,喜怒无常,相处起来着实有压力。 眼下这一关是应付过去了,可治标不治本,以后萧景煜疼起来…… 到时候,麻烦怕是更多。 一想到那个场景,魏神医都觉得头疼。 “唉。” 魏神医沉沉的叹气,没再多逗留,他垂头丧气的进了小巷子,准备回家。 只是,才走没一会儿,他就瞧见了在巷口等他的沈安宁和萧景宴。魏神医没见过沈安宁,可他是见过萧景宴的。 堂堂战王,截他的路,能有什么好事? 魏神医心思慌张,转头就跑。 “跑?” 萧景宴冷笑了一声,他飞身上前,挡住了魏神医逃跑的路。 魏神医回身,就见沈安宁已经堵了上来。 前后夹击,腹背受敌,魏神医紧张的直咽口水,“你们……你们是什么人?我就是一个小小的郎中,从没得罪过人,你们找我做什么?是……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 呢喃着这两个字,沈安宁步步上前。 “九命血蛊,以九个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的少女女体滋养,蛊成血尽人亡,我没说错吧?” “你……” “我们之间没有误会,你就当……我们是为那枉死的少女讨命的。” 话音落下,沈安宁飞身上前。 手起针落。 不过须臾之间,魏神医的头上,就被她扎了六七针。 一时间,魏神医痛的尖叫,他只觉得自己脑袋胀乎乎的,像是要炸了一般,痛不欲生。不过片刻,他就承受不住,晕了过去,身子直愣愣的栽在地上。 萧景宴瞧着沈安宁这利落劲儿,眼里不免遗憾。 “这就死了?” 他还没表现表现呢。 “什么死了?”耸耸肩,沈安宁手一扫,将银针收回,她眼神纯澈,“我一个心地善良的弱女子,哪会干杀人放火的勾当?又怎么可能会死人?” “那他这是……” “疯了。” 沈安宁的银针,没要魏神医的命,却足以让魏神医神志不清,陷入疯癫。 这也是沈安宁临时改的主意。 她真的不确定萧景宴为何要帮她,她也不知道,之前她处理舒家人的时候,萧景宴看到了多少,但是,萧景宴太危险了,在他面前,留下的把柄能少则少。 当然,若是能把萧景宴也拖下水,和她绑在一起…… 最好不过。 扫了眼魏神医,沈安宁继续。 “王爷手里,有医仙谷价值连城的回春丹,而且数量不少,想来跟医仙谷是颇有渊源的。那这个医仙谷逐出师门,却依旧还在江湖作恶的叛徒,就劳烦王爷送回到医仙谷了。” “弄死不就得了,还非得送回医仙谷?” “得送。” “小丫头,你不会是在算计本王吧?” 到沈安宁身边,萧景宴倾身,与沈安宁面对面。 两个人离的很近,近到他们甚至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自己的影子。 “本王帮你把人送回了医仙谷,这件事,本王就再也脱不开关系了,自然就再也不能开口了,就像娘娘庙的事一样。小丫头,你这是想把本王,跟你绑在一起?” 被戳破了心思,沈安宁也没有回避,她面色坦然。 “是又如何?” “不如何,本王……乐意。” 乐意…… 这两个字,萧景宴说的重重的,意味深长。 有那么一瞬,沈安宁几乎要脱口而出,要问一句“为何”了。 偏这时候, 萧景宴直起了身子。 去了魏神医身边,萧景宴将晕过去的魏神医拽起来,像拎小鸡崽子似的,他拎着魏神医的衣领,拖着他往小巷子外走。 背对着沈安宁,萧景宴一边挥手,一边交代。 “早点回府,身心愉悦了,也该睡个好觉,好好养伤了。” “……” “明晚,我来取披风,到时候见。” 听着萧景宴的话,沈安宁看了看身上的披风,她想解开披风,直接还给萧景宴的,可这瞬间,萧景宴已经带着魏神医消失了。 空荡荡的巷子,静的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沈安宁抓着披风的手不由收紧。 “为什么?” 为什么要接近她?为什么要帮她?萧景宴到底在想什么? 他……会是另一个萧景煜吗? 第12章 绝不进皇家 镇国将军府。 和萧景宴分开之后,沈安宁就回来了,依旧是走的之前翻墙的路。 只是,沈安宁才翻进来,就见到了等在墙下的人。那人一身白衣,负手而立,他嘴角噙着一抹笑,正仰头笑盈盈的看着她。 沈长玥—— 沈安宁的三哥,她二伯家的儿子。 和沈安宁一样,沈长玥也是在边境长大的,半年前他出征受伤,伤了右腿,不利于行,又听闻老太君身子不好,他才回京,一边休养,也一边帮衬着照顾老太君。 沈长玥只比沈安宁大四岁。 从小,沈安宁读书练功,沈长玥几乎都陪着。 在沈家所有孩子中,沈安宁和沈长玥,关系是最好的。 看到沈长玥,沈安宁一点没有翻墙被抓的窘迫,相反,她眼里全是笑意。 从墙上跳下来,沈安宁快步到沈长玥身边。 “三哥,你等我?” “嗯。” 沈长玥笑着点了点头。 “夜里睡不着,就出来随意走走,瞧见你出去了,就想着在这等一等你。” “三哥,只是等我?你是有话要说吧?” 沈长玥瞟了眼沈安宁身上的披风,也没反驳,他一边转身,慢悠悠的往自己院子走,一边低声开口,“去我书房说吧,正好,我让人给你备了热汤,还有你喜欢的月梅香糕,夜里天冷,你也暖暖,吃点垫垫,咱们慢慢聊。” 沈安宁跟上,“三哥,你可真细心,我未来的三嫂可有福了。” “贫嘴。” 宠溺的嗔了一声,沈长玥没再多言。 沈长玥的书房。 沈安宁一来,下人就将准备的热汤和花糕,全都端了上来。 沈长玥还备好了手炉,等沈安宁坐好了,沈长玥就先把手炉塞进了她怀里,让她抱着。 “身上有伤还乱跑,也不怕留下病根,亏你还是个习医之人,就这么糟蹋自己的身子,要是祖母知道了,怕是又得心疼的掉眼泪了。” 沈安宁抱着手炉,心虚的笑笑,“三哥,我一会儿就回祖母那,你可别跟她说我乱跑。” “我不说,她就猜不到?” 沈长玥又用眼神,扫了扫沈安宁身上的披风。 “战王的?” 一听这话,沈安宁就知道,沈长玥不但看到了她翻墙出去,他一定还看到了她处理舒家人,看到了萧景宴出现在她身边。 在沈长玥面前,沈安宁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是。” “你怎么会认识他?” “娘娘庙里,是战王救了我,后来碰上四皇子,也是他帮了我,才让我成功摆脱困局的,他还顺带着将我送入了宫中,助我全身而退。今夜为什么会碰上,我不清楚,可我能肯定,一定不是巧合。只是,他在想什么,他图什么,我暂时还看不透。” 在记忆里,上一世的萧景宴桀骜冷峻,话并不多。 于朝政、于战事、于百姓,萧景宴应该可以算得上磊落正直,可在对待外敌,对待政敌时,他手段也颇多,甚至偶尔会有几分邪气,让人心生畏惧。 沈安宁和他交过手。 输赢各半。 但这次再见,萧景宴给她的感觉很不一样,说话做事,都不似上一世那般。 沈安宁正琢磨着,就见沈长玥把盛好的汤放到她面前。 “先喝汤。” “嗯。” 见沈安宁喝汤了,沈长玥才继续,“当今圣上共有九子,除了早夭的七皇子,其余人皆以长成。战王是九皇子,年纪最小,可他的战功却是最显赫的,名望也是最盛的。” “这我知道。” “你在北尧山下遭遇劫杀,是四皇子所为,图的是什么你我都清楚。舒家再出手,不过是算计不成的泄愤报复。战王比四皇子君子些,行事也更磊落,我想北尧山下之事,大约跟他无关,他救你时也未必有所图。可今夜再见,还是在你处理舒家人之时,我也觉得,这绝非巧合。” “图沈家吗?” 沈安宁不止一次的这么猜想过。 可左思右想,她都觉得,在萧景宴的身上,她看不到那种功利感。 再加上,她很清楚萧景宴的实力,皇权争夺,哪怕没有沈家助力,凭萧景宴的实力,只要他想,争那位子于他而言不过是探囊取物。 因此,沈安宁也不太相信,萧景宴会盯上沈家兵权人脉,为此处心积虑。 只是上辈子她错过一次了,她太怕自己再错了。 她不敢轻易下判断。 沈长玥了解沈安宁,沈安宁的想法,哪怕没有说出口,他也能看透七八分。 萧景宴在破庙救了沈安宁,沈长玥心中感激,他也不愿用恶意去揣度萧景宴,只是,身在将门之家,面对着朝堂的波云诡谲,他不得不多两分防备心思。 对上沈安宁的眸子,沈长玥轻声道。 “战王本手握重兵,按说他并不缺军中人脉,可沈家执掌兵权,镇守一方,有些事不得不防。” 沈安宁已经及笄,此次回京,老太君也有为她议亲的打算。 萧景宴频繁出现在沈安宁身边,不免让人多想。 可皇家风光只是表象。 那宫墙之内,心计和杀戮太多了。 且不说萧景宴一个战王,与镇国将军府这个武将之家,是否真有联姻的机会,真喜欢上了这样一个人,是否会有结果。单说感情,若萧景宴对沈安宁真心还好,可若他要的只是沈家兵权,他对沈安宁只有利用,没有宠爱,那沈安宁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独守空房,看莺莺燕燕一个个往府里抬吗? 沈长玥是看着沈安宁长大的,他不希望沈安宁搅进皇家,搅进风波里,过那种日子。 平淡安宁,岁月静好…… 已是最好不过。 “安宁,京城不比边境,权势利益掺杂了太多,感情也没那么纯粹。人心难测,你是个聪明人,凡事多想想。” 沈长玥什么意思,沈安宁明白。 类似的话,其实在上一世,在她倾心于萧景煜的时候,沈长玥就曾说过。 只是那时她早已动心,她信了萧景煜,信极了那份爱,思量权衡间,她的心早偏向萧景煜了,这些话,她又哪能真的听进心里去? 现在再听,沈安宁眼眶不禁泛红。 是她错了。 端着汤碗的手不由的收紧,沈安宁语气郑重。 “三哥,你放心吧,我不是从前那个小姑娘了。不论战王是敌是友,是有所图还是无所图,我们之间都不可能。我……这一世绝不进皇家门。” 第13章 风流山匪俏佳人 沈安宁的态度,让沈长玥安心不少。 为了避免舒家再出阴招,沈安宁应付不来,沈长玥索性让沈安宁这几日,就老老实实的在府上待着养伤,不准出去。 沈安宁倒也听话。 一连三日,沈安宁都没有出门。 喝药养伤,偶尔练练剑,舒活舒活筋骨,其余的时间,沈安宁大多泡在新准备的小药房里,捣鼓她需要的东西。 萧景煜以为九命血蛊是他康复翻身的机会,她总得让萧景煜清醒清醒。 那不是机会。 而是一场轰轰烈烈的万劫不复。 除了忙这些,趁着这三日的工夫,沈安宁还用手头的银子,盘下了两家铺子。 她是一点都没闲着。 萧景煜那头没有消息,舒妃和舒家也都按兵不动,连带着说要来拿披风的萧景宴,都没再出现。 没了那些纷纷扰扰,沈安宁这三日过的倒也舒心。 三日后。 一直到临近亥时,沈安宁才从小药房出,回了房间。 房里,下人早已经准备了热水,关了门,沈安宁一边往里走,一边解衣裳。今日为了配药,她几乎就没休息过,连午膳和晚膳都是在小药房吃的,着实有些累了,她打算简单擦洗一下就去休息。 只是,沈安宁才绕过屏风,衣服还没解完呢,就感觉到了屋内异常。 房梁上有人。 沈安宁的眼神一下子冷了下来。 抬手拔了头上的簪子,攥在手中,沈安宁仰头看去,就见萧景宴穿着一身暗紫色的锦袍,飞身从房梁上下来。 握住沈安宁拿簪子的手,萧景宴稍稍用力,就拉扯着沈安宁,将她手中的簪子又插回到她头上。 “金簪青丝共缠绵,芙蓉花貌笑嫣然。挺好的东西,沾血可惜了。” 沈安宁扬手挣脱开萧景宴的拉扯。 四目相对,她轻笑。 “堂堂战王甘当宵小,如此盛景,用支簪子纪念下,也算不得可惜。” “几日不见,倒是凶了不少。” 没有恼意,萧景宴的语气里,反而带了几分温柔调侃。 沈安宁不习惯,也不喜欢。 没有回应萧景宴,沈安宁转身去了外面桌边上,拎着茶壶,径自给自己倒茶。 “王爷深夜前来,有事?” “有。” 萧景宴坐过来,顺手端了沈安宁刚到好的茶。 水已经有些凉了,他也不在意。 含笑轻品,一脸满足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喝的就不是凉茶,而是什么玉液琼浆呢。 喝完了,萧景宴才开口回应。 “手下人传信回来,姓魏的已经送到医仙谷了,他人疯了,双腿也残了,他被人关到了医仙谷的地牢里,这辈子都不会再出来了。” 魏神医落不到什么好,这沈安宁并不意外。 “辛苦王爷了。” “客气就不必了,说件更重要的事。” “更重要的事?” “嗯,”萧景宴从怀里掏了个话本子出来,放到沈安宁面前,“你看看这个。” 《风流山匪俏佳人》。 沈安宁疑惑的挑挑眉,她随手翻开了话本子。 市井之间,话本子流传很广,沈安宁上一世也曾看过一些,左不过是精心编造的各种才子佳人的风流故事,没什么特别的。 可这一本不同。 话本里讲述的,是一位千金小姐在京郊,被一众山匪堵在破庙里。 外面大雪纷飞,庙里抵死缠绵。 辞藻华丽,描写细腻,露骨的描述,宛若笔者在场一般,恨不能把每一瞬的每一个动作,都刻画到极致,让人脸红心跳。 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话本里被山匪糟蹋,自甘堕落的小姐,名叫安宁。 这么直白的含沙射影,沈安宁若是再看不懂,那她这两辈子,也就白活了。 “啪。” 沈安宁冷着脸,直接把话本子合上。 “萧景煜做的?” 沈安宁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只是,话才一出口,还没等萧景宴回应呢,她自己就否定了这个答案。 “不对,不是他。” 萧景煜在北尧山下做的那些事,皇上一清二楚,他的那点小心思早已暴露无遗。这种时候,萧景煜就算想杀人,也不会再提破庙的事,把事情闹的沸沸扬扬。 也不会是舒家和舒妃。 从萧景煜受伤,到舒家人死,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在挑战舒家和舒妃的底线。 他们若要报复,必定下死手,会置人于死地,而不是弄些似是而非的风流故事,印成话本子,搅得满城风雨。 这几日,他们那头都没有动静,应该是宫里盯得紧,他们还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所以,能做这事的,只剩一个人—— “谢莹柔?” 毁了她的名声,为萧景煜出气,同时也断了萧景煜对她的念想…… 这是谢莹柔会做的事。 听着沈安宁的话,萧景宴轻轻点头。 “沈小姐睿智。” 也没瞒着沈安宁,萧景宴快速继续。 “我让人打探过了,这话本子是两日前,由谢莹柔身边的丫鬟,亲手递到万康书馆的,是今儿一早开售的。谢莹柔还在背后推了一把,现在,这话本子已经流传开了,还有不少人把话本子里的安宁,对到了你头上。流言蜚语甚嚣尘上,娘娘庙里你出事的事,也被不少人拿出来说,不是太好听。” “既然存了毁掉我的心思,又能传什么好听的?” 不过,谢莹柔也太小看她了。 爱人背叛、冷宫囚禁、凌辱折磨、满门被灭,上辈子她承受的种种,哪一样不比这流言蜚语折磨人? 现在的这点小手段,算得了什么? 想用这攻击她,毁了她…… 笑话! 沈安宁神色平静,她盯着话本子,眼里全是嗤笑。 萧景宴瞧着沈安宁的模样,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看你这表情,是想到应对的法子了?” “嗯。” “什么法子?” 沈安宁勾唇,神秘兮兮的摇了摇头。 “说出来就没意思了,明日后晌,飘香馆,我请王爷看出好戏。” “飘香馆?” “新盘下的一个脂粉铺子,明儿要上些新货,吉时福地,正是看戏的好地方,王爷可别错过了。” 萧景宴不知道沈安宁要做什么,可他知道,沈安宁不是逆来顺受的主,谢莹柔既然已经闹到了她头上,她也做好了反击的准备,那就不会让谢莹柔好过。 大约萧景煜也会受到牵连,深陷其中。 这出戏…… 大约是出好戏! 暗自琢磨着,萧景宴心里,不禁有些期待…… 第14章 狗若不吠,那还叫狗? 隔日一早,沈安宁就安排人,送出了两封信。 一封给萧景煜,另一封则给了谢莹柔。 午后,飘香馆。 沈安宁掐着时间点,乘马车过来,她知道,外面关于她的流言蜚语不少,不过她没有刻意回避,镇国将军府的标志,就在马车上大大方方的挂着,她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她是沈家的大小姐。 她也要让人知道,她沈安宁…… 并不好惹! 飘香馆外,到了地方,沈安宁由小丫鬟拂柳小心翼翼的搀着,下了马车。 拂柳是老太君安排的人。 上一世,在沈安宁身边伺候的,也是拂柳。 只是后来沈安宁嫁给萧景煜,为了在战场上,帮萧景煜分得一席之地,她领兵出征,把拂柳留在了四皇子府。等她靠着浴血拼杀,换来赫赫战功,班师回京时,拂柳早已经病死,被四皇子府的管家安排下葬掩埋了。 那时候,沈安宁没怀疑过。 可重见拂柳,沈安宁总觉得,上一世拂柳的死或许也有蹊跷。 只是,那些事已经没人能给她答案了。 “啧,沈家的。” “居然还敢出门,真是不嫌丢人。” “本也是长在边境的野丫头,不同于寻常世家女子,要不然,哪能干出那些事啊?骨子里就那样,还能指望她怎么要脸?” “可惜了沈家将门风骨,这下子,怕是全毁了。” “走走走,离远点,太脏了。” 沈安宁正想着拂柳的事,就听到了窃窃私语声。 她抬眸看去,就见飘香馆门口聚了不少人,也有不少人在看她。 飘香馆虽是沈安宁新盘的铺子,但是,它原本在京城一溜的胭脂水粉铺子中,就是顶尖的,生意很好。尤其是飘香馆有名的八香八粉,是专门针对京中贵女打造的,深受追捧,销量可观。 沈安宁花了市场价三倍的价格,才盘下了飘香馆。 今日飘香馆上新货,叫暗香浮影。 是一种香粉。 京中贵女多得了消息,来看新货,来往的人自不会少。 人这么多,有些人说些难听的,这都在沈安宁的预料之中,左右也无关痛痒,她并不在意。 倒是拂柳,被气得直跺脚。 “小姐,她们胡说八道,也太欺负人了。” “狗若不吠,那还叫狗?” 只说了这么几个字,沈安宁不再停留,她带着拂柳直接进了飘香馆。 一进来,沈安宁就看到接了信赶过来的谢莹柔。 沈安宁只当没看到。 去了柜台边上,沈安宁直接看向了掌柜的,“新上的暗香浮影,给我看看。” “是,”掌柜的早接了通知,没有说破沈安宁的身份,他只是笑盈盈的拿了盒香粉出来,“小姐,暗香浮影是新货,上新时间太紧,这一批只有三十盒,除了这两盒样品,其他的都已经定出去了。小姐先瞧瞧,若是觉得还可以,十日后,我将成品直接送到府上,你看可以吗?” 沈安宁没回应,她打开盒子,用手指沾了些香粉,放在鼻尖轻嗅。 “味道清雅,倒是不错。” “呵……” 沈安宁话音才落,谢莹柔就忍不住哂笑了一声。 她看向沈安宁,满脸讥讽。 “装的还挺像,好像你多懂似的,不过是个长在边境的野丫头,破庙里就按捺不住与人苟且,连礼义廉耻都不懂,还能懂这些?你怕是这辈子,都没见过这种好东西吧?暗香浮影,以梅花做引子,又用了九龙引、千丝缠、月华影等十几种名贵香料做辅助,经过特殊手法调制出来的上等香,你懂吗?” 掌柜的听着谢莹柔的话,不禁把头低了低。 暗香浮影就是沈安宁调制的。 可她不敢说。 掌柜的正寻思着,就听到谢莹柔唤他。 “掌柜的,虽说做生意,敞开门迎四方客,没有赶客的道理。可想在京城一众胭脂水粉铺子里做那个顶尖的,就该明白,不是什么人都该迎进门的。有些人脏,进了门,可就污了这上等香了。想要生意做得好,这不该进门的,还是早些赶出去的好。” “这……” 掌柜的看向谢莹柔,面露难色。 沈安宁倒也不让掌柜的为难,还不等他回应,沈安宁就先开口了。 “谢小姐说的脏,是在说我?” “谁干了见不得人的事,我就在说谁。” “见不得人?” 呢喃着这几个字,沈安宁垂眸轻笑。 下一瞬,沈安宁双指轻弹,刚刚她还拿在手中的那盒暗香浮影,迅速冲着谢莹柔的脸飞了过去。 淡粉色的香粉,犹如漫天飞花,尽数散在谢莹柔的脸上、脖颈间、还有身上。 香粉不少,自然也遮盖住了沈安宁弹指间扬出的药粉。 淡淡的甜腻味隐藏在香粉里,消散无形。 没想到沈安宁说动手就动手,谢莹柔气的不行,抹了一把脸,她看向沈安宁厉声咆哮。 “沈安宁,你找死啊。” “我找死?” 一步步走向谢莹柔,沈安宁声音寒厉。 “我在回京路上遭遇劫杀,九死一生,是我的护卫拼死护我,才让我等来了救兵,顺利回京。我身上三处重伤,我顾家四口人命,好不容易拼来的一线生机,到了谢小姐笔下,就成了风流韵事,污言秽语不堪入目,谢小姐以笔为刀,肆意编造故事,杀人无形,你这手送人死的本事超神入化,我又何须自己去找死?” “嘶……” 沈安宁的话,让周围不少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大家伙一个个的看向谢莹柔,眼神里,带着发现了惊天秘密的兴奋和探究。 谢莹柔脸色惨白。 “沈安宁,你再胡说八道,我撕烂你的嘴。” “我胡说?押了你身边的丫鬟,去万康书馆让人认一认,亦或者去万康书馆,把那本《风流山匪俏佳人》的原稿找出来,和你的字迹比对比对,这事是不是你做的,想来会有答案。谢小姐,要试试吗?” “你……” 谢莹柔怒不可遏,可她不敢应。 话本子是她写的,为了能抹黑沈安宁,那些露骨桥段,她用了不少笔墨,这要是确认了那东西就是她写的,她的名声就完了。 不能认,一定不能认。 谢莹柔正慌,就见萧景煜走了进来…… 第15章 动情 一身银月锦的袍子穿在身上,衬得萧景煜温润儒雅。 他款步而来,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用了九命血蛊之后,萧景煜的琵琶骨,以及手筋,都恢复的还算可以。虽然一到夜里,伤口处还会疼的厉害,可表面上已经看不出什么异样了。 为了营造手已经恢复的假象,防止不好的言论流出,毁了前程,这两日,萧景煜没少硬着头皮在外面转。 这次也是。 看到萧景煜,谢莹柔像见到了救命稻草。 提着裙摆,谢莹柔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萧景煜身边。 “煜哥哥,你看沈安宁,她粗鲁跋扈,蛮横无理,她欺负我,你看她把我身上弄的,煜哥哥,她也太欺负人了。” 谢莹柔委屈的连连跺脚,语气也软糯娇气。 她不断往萧景煜身边靠。 要不是还在外面,众目睽睽之下,她不好做的太过,她恨不能缩进萧景煜怀里。 萧景煜看着谢莹柔,有那么一瞬,他眼神恍惚。明明此刻谢莹柔满脸香粉,妆也被抹花了,灰头土脸的,可他却觉得谢莹柔满身娇态,甚是勾人。 那种娇态,是之前他在谢莹柔身上,从不曾见过的。 他心跳都在加快。 牵住谢莹柔的手,萧景煜转而看向沈安宁。 压下被沈安宁重伤大家恨意,萧景煜只谈眼前,“沈小姐,柔儿性子是骄纵了些,可她从无坏心,有矛盾说开就是了,你何至于要如此出手伤人?” 听着萧景煜的话,沈安宁垂眸,掩去了自己眼底的嘲弄。 有时候,她真挺佩服萧景煜的。 为了权势利益,萧景煜可以把自己当做棋子工具,编织一场虚情假意的大戏。就像前世,萧景煜明明不爱她,却能海誓山盟,甜言蜜语一样,现在,他也能对着谢莹柔演贴心相护,情深似海。 萧景煜还真是个好戏子。 转头坐在临窗的椅子上,沈安宁漫不经心的开口。 “四皇子想守护心爱之人,我可以理解,但如此是非不分,倒打一耙,有失君子风度了吧?” “沈小姐这话……”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不给萧景煜开口的机会,沈安宁冷笑着继续。 “那话本子的事,是不是谢莹柔做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这事经不起查,我也懒得纠缠。单说我进了飘香馆,谢莹柔出言不逊在先,挑拨是非在后,我不过是自卫还击罢了,怎么到了四皇子嘴里,就成了我故意出手伤人了?四皇子可了解过情况?仅凭谢小姐一面之词,就给我扣帽子,这是君子所为?” “我虽不了解情况,可我了解柔儿,她只是骄纵惯了,没有坏心。” “骄纵惯了?” 呢喃着这几个字,沈安宁不免失笑。 “她是谢家千金,我是沈家嫡女,论身份,我不逊于她。她性子骄纵,那是她的事,与我何干?我不是她娘,她也不是我女儿,难不成我还得顺着她让着她,惯着她的臭毛病?还是说,四皇子觉得,这天下是谢家的,是她谢莹柔的,她可以随心所欲,为所欲为,人人都得恭之敬之,如对天家?” 这大帽子扣下来,谢莹柔整个人都慌了。 “沈安宁你胡说什么呢?” 声音里带着哭腔,谢莹柔急匆匆的看向萧景煜。 “煜哥哥你看她,张口就胡说八道,她这是想害死我,害死谢家吗?煜哥哥,她……她怎么能这样?” 谢莹柔泪满盈眶。 看着谢莹柔泫然欲泣的样子,萧景煜的心都软了。 他轻轻的捏了捏的谢莹柔的手,想无声的安慰安慰她。偏那一瞬,萧景煜感觉谢莹柔掌心软绵绵的,温热勾魂。 微微用力,萧景煜直接将谢莹柔的手攥紧,将她整个人拉入怀中。 香,很香。 谢莹柔身上的香气,像是一个芬芳的漩涡,拉着人往暧昧中沉沦。 萧景煜本能的抬手,去给谢莹柔擦拭眼泪。 可是,他的目光,不受控制的落在了谢莹柔的唇上,朱唇一点,红润精致,一张一翕间,口中浅香流转,像是成熟的樱桃,引人品尝。 “别哭!” 萧景煜开口,声音里都染上了几分欲色。 这声音让萧景煜一惊。 稍稍回神,看着周围人全都盯着他和谢莹柔,一副看好戏的表情,萧景煜眉头紧锁。 他和谢莹柔在一起,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虽没突破最后那一关,可亲密的事他们也没少做。谢莹柔长得是不错,撒起娇来也对他的胃口,可他从没这么失态过。 这是怎么了? 萧景煜神色微慌,沈安宁看的清清楚楚。 看来是她下的药,混合着暗香浮影起作用,开始刺激引动了九命血蛊,让萧景煜动情了。 《风流山匪俏佳人》—— 谢莹柔那么会挥毫泼墨,遣词造句,描绘露骨场景,引人围观,那就给她和萧景煜搭个戏台子,让他们把那缱绻悱恻的故事演出来好了。 压下一场风波最好的方式,就是引动另一场风波。 百闻不如一见。 想来这亲眼所见的,更能搅动风云。 心里想着,沈安宁含笑,拖延时间,“四皇子和谢小姐感情真好,存了偏爱,给了独宠,再评断是非易有偏颇,人之常情。我不是小气的人,就不计较了。谢小姐,都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只要你跟我道个歉,说声抱歉,过往种种,咱们就翻篇了。” “我给你道歉?” 谢莹柔完全没觉察到萧景煜的异常。 听着沈安宁的话,她火气直往上涌,一双眸子,恨不能迸出刀子来,戳死沈安宁。 她对着沈安宁咆哮怒骂。 “你有什么脸让我给你道歉?你在破庙出了事,那是事实,深更半夜荒郊野外,谁知道都发生了什么?说你脏的又不止我一个,凭什么要我道歉? 再说了,话本子写的是安宁,不是沈安宁。 你那么着急对号入座,是心虚吗? 我就是说你了又如何?你把我弄成这样,我没让你跪地求饶,已经是我仁慈了,你还让我给你道歉?你一个从边境回来的野丫头,还跟我摆沈家千金的谱,你配吗?” 怒气太盛,谢莹柔索性把压抑的火气,一股脑的宣泄了个干净。 她情绪激动,动作也大了不少。 落在身上的香粉,以及沈安宁下的药,随着谢莹柔的动作在空中飘摇,对萧景煜体内的九命血蛊,刺激也越来越强烈。 萧景煜看着谢莹柔,眼眸里情欲外露,染上了一片红。 “煜哥哥……” 骂够了,谢莹柔才看向萧景煜。 她想拉着萧景煜走的。 可是,她转头开口的瞬间,萧景煜的手,陡然扣住她的头,随之他炙热的吻也落了下来…… 第16章 玩这么刺激 “唔……煜哥哥……” 完全没想到萧景煜会亲她,谢莹柔整个人都懵了。 她下意识的挣扎,想要逃离。 萧景煜手伤未愈,所谓的恢复不过是表象,谢莹柔挣扎的太厉害,他身子被外推,扣着谢莹柔头的手受了牵扯,刺痛的厉害。 九命血蛊激发的情欲得不到宣泄,反而牵动了伤口,萧景煜心里不禁升起一股无名火。 他忍着疼,猛地将谢莹柔又拉了回来。 吻,比之前更激烈。 谢莹柔的唇瓣,都被萧景煜咬破了。 血腥味在两人唇齿间蔓延肆虐,刺激着萧景煜,让他整个人都陷入到一种失控的癫狂里。 他原本揽着谢莹柔纤腰的手,也随之开始放肆游走。 “唔……” 谢莹柔摇头挣扎,欲哭无泪。 她完全不知道萧景煜这是怎么了,不是在骂沈安宁吗,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这可是在外面,还有这么多人瞧着呢。 该怎么办? 谢莹柔想要推拒,可她根本挣脱不开萧景煜的怀抱,她能感受到,萧景煜滚烫的手,已经摸上了她的腰带,拉扯间,腰带被扯开,她裙裳已经有了松散的迹象。 “不……不要,不……唔……” 在萧景煜的热吻里,谢莹柔所有的话,都破碎成了一声声勾魂的呜咽,这于萧景煜而言,也是一种别样的诱惑。 这一瞬,萧景煜的眸子一片血红。 周围不少世家小姐,全都被这场面刺激的羞红了脸,她们别过头不敢再看。 倒是有些路过的公子,还有各家小姐在外的随从,听到了动静过来凑热闹,一个个瞧着这刺激的画面,眼睛冒光。 “啧,挺刺激啊。” “这吵着吵着,怎么还亲起来了?这可比话本子刺激多了。” “嘘,小声点,那位可是四皇子。” “看就得了。” 门口有人小声交流,这窃窃私语的声音说来并不算小,只是,在药物的作用下,九命血蛊被催动,萧景煜神志不清,根本听不见那些。 他沉浸在自己的欲望里,疯狂沦陷。 萧景宴就是这时进来的。 在外面,他就瞧见飘香馆内外挤了一群人,知道应该是有事发生了,估计就是沈安宁说的好戏,可进来瞧见萧景煜抱着谢莹柔乱啃,似乎还有更进一步的兆头,他着实愣了愣。 还有谢莹柔带的小丫鬟翠微,此刻跟傻了似的,都不知道上前救救自家主子,拦一拦人,也很奇怪。 这都是沈安宁的手笔? 怎么做到的? 玩这么刺激,她胆子倒是大,她就不怕萧景煜和谢家报复吗? 心里想着,萧景宴去了沈安宁身边坐下,他看了沈安宁一眼,挑挑眉,却没有开口。 沈安宁也只是耸耸肩,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这工夫,谢莹柔的衣裳已经被萧景煜扯开了,雪白的香肩露在外面,引得不少人惊呼出声。人群里,还有人吹了流氓哨,孟浪至极。 谢莹柔听着动静,身子不住的发抖。 是冷的,也是吓的。 她从小就知道,她是要嫁给萧景煜的,她并不排斥和萧景煜亲近亲密。 可那种亲密,决不是不是现在这样。 怎么办? 现在她到底要怎么办? 谢莹柔眼神绝望,这模样落在沈安宁眼里,只觉得可笑。 刀不落在自己身上,是永远不会知道疼的,落井下石雪上加霜,以折磨人取乐,以践踏人为傲,上一世的谢莹柔,在她被囚冷宫,对她下手的时候,可不曾有过此刻这种崩溃绝望。 原来,她也会痛啊。 冷笑了一声,沈安宁扬手拿过桌上的茶壶,砸向萧景煜。 用了狠劲儿,茶壶在砸到萧景煜额头时,发出一声闷响,应声而碎。茶壶碎片划破了萧景煜的额头,瞬间血流如注。 所有的动作瞬间顿住,萧景煜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 “还愣着干什么?四皇子疯了,快拦住他,别让她伤了沈小姐。” 沈安宁假模假式的喊了一声。 铺子里的人回过神来,忙冲上去把谢莹柔和萧景煜拉开。 趁着人群混乱,沈安宁不着痕迹的挥挥手,借着拂柳的遮挡,以及衣袖的遮掩,将翠微身上的银针收回来。 没了银针,翠微直接倒在了地上。 不过,没人在意她。 头被砸了,脑袋昏沉沉的,但萧景煜的欲望被打散,他脑子清醒多了。 回想起自己做了什么,萧景煜气的发疯,他陡然转头看向沈安宁,睚眦欲裂,“是你是不是?是你用了手段,害我失态,是不是?” 血,顺着萧景煜的指缝流下来,给他那张狰狞的脸,更添了两分凶态。 那样子,让沈安宁笑的不行。 “我害你?” 沈安宁起身,她一步步走向萧景煜。 “四皇子,做人不能太无耻吧?谢莹柔发疯,对我出言不逊的时候,你怪我不惯着她骄纵跋扈的臭毛病,你半路疯了似的轻薄她,也要怪我害了你。四皇子,脸是好东西。你那一张脸,丑虽丑了点,可该要还是要点吧。” “沈安宁……” “你说我害你,那你倒是说说,我是怎么害你的?是我让你来的飘香馆,还是我让你牵的谢莹柔?是我让你抱了她,还是我让你按头亲的她,解了她的衣衫?四皇子,不想负责就坦坦荡荡的当人渣,一边缠绵悱恻,白日宣淫,一边翻脸无情,拉人顶罪,你这做派,未免太恶心人了些。” 萧景煜被怼的哑口无言。 沈安宁的质问,他回答不出来,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做出这种荒唐事。 可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事跟沈安宁脱不开关系。 “沈安宁,是你逼我的。” 萧景煜咬牙切齿的低吼了一声,他抬手去掐沈安宁的脖颈,只是,他还没碰到沈安宁呢,他的右手就被钳制住了。 沈安宁和萧景宴同时出手。 沈安宁拦住了他的手,而萧景宴则掐在了他的手腕上。 假象一戳就破。 萧景煜极力粉饰的手筋未断,恢复如初,在沈安宁和萧景宴的手上,被撕的粉碎。右手的伤口再次被扯开,痛感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他浑身僵硬麻木,脑袋也像是炸了一般。 太痛了。 痛萧景煜承受不住,他两眼一黑就晕了过去…… 第17章 是沈安宁害我 见状,萧景宴稍稍用力,就将萧景煜拉到了自己身边。 他给了沈安宁一个含笑的眼神,之后便看向众人,“四皇子一时醉酒失态,让大家看笑话了,没事了,都散了吧。” 冠冕堂皇的说了一句,萧景宴随即把外面守着的暝尘喊了进来。 暝尘一到,他就把萧景煜推了过去。 “咱们走。” “慢着,”谢莹柔整理好衣衫,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强撑着拦住萧景宴,“战王爷,你这是要带煜哥哥去哪?” “倒是把谢小姐忘了,放心,四哥今儿冒犯了你,一定会给你个说法的。” “我……” “暝尘,带谢小姐一起进宫。” 话音落下,萧景宴也没再等谢莹柔回应,他先一步离开了飘香馆。 好戏他已经看过了。 剩下的,是顺水推舟,火上浇油,落井下石。 …… 宫里,御书房。 萧景煜醒来的时候,就躺在地上,额上的伤口根本没有处理,满头的血迹也还在,他睁开眼睛,只觉得眼前模糊,天旋地转的,头疼的厉害。还有手上、琵琶骨上的旧伤,也似乎不再受九命血蛊克制了,开始一阵阵的泛疼。 那种痛太过强烈,让萧景煜几乎承受不住。 他下意识的闭上眼睛,倒吸一口凉气,太累了也太疼了,他想要歇歇。 这时,一方砚台砸了过来。 “啪!” 砚台在萧景煜身边摔得粉碎,墨汁四溅。 皇上暴怒开口,“醒了就给朕爬起来,少躺在那装死。” 这声音,让萧景煜心头发颤。 猛地睁开眼睛,看向皇上,萧景煜意识回笼,他也渐渐想起了晕倒之前的事。他晕倒之前,在飘香馆里见到了萧景宴,现在在宫里,是萧景宴带他来的? 挣扎着起身,萧景煜又四下看了看。 果然,他看到了站在一旁事不关己的萧景宴,还有跪在他身后不远处的谢莹柔。 萧景煜眉头紧蹙。 他还来不及细想,就又听到了皇上的咆哮声。 “不成器的东西,堂堂皇子,毫不顾忌礼义廉耻,当街轻薄良家女子,这种禽兽不如的事你都干得出来,如此行径,与牲畜何异?你的书都白读了吗?” “父皇,儿臣冤枉。” “冤枉?谢家丫头还在这呢,事情如何她都跟朕禀明了,你说说,你哪冤枉?” 萧景煜回眸看了谢莹柔一眼。 谢莹柔哭的梨花带雨,在皇上面前,她低着头根本不敢开口。 这样子,萧景煜看了,心头莫名的烦躁,之前在飘香馆里,他那种由心底升腾的喜欢,以及难以自控的怜爱,此刻全部消散殆尽。 萧景煜蹙眉思量。 很快,萧景煜就想到了沈安宁,他忙看向皇上。 “父皇,儿臣不是孟浪无状之人,这次在飘香馆突然失态,是遭人陷害,绝非儿臣所愿,还望父皇明察。” “遭人陷害?那你说,是谁陷害你?” “是沈安宁。” 皇上闻声蹙眉,没有回应。 倒是一旁置身事外,静默不语的萧景宴,戏谑的开了口。 “四哥,男子汉大丈夫,就算不求建功立业,英名传世,也该求个顶天立地,坦坦荡荡的。你做了什么事,天知地知你知众人皆知,这时候,把责任推给一个与此无关的弱女子,怕是不妥吧?” “我说的是事实。” “那就要用沈小姐的话,来问一问四哥了:你说她陷害你,那你倒说说,她怎么陷害你了?是她让你去的飘香馆,还是她让你牵的谢莹柔?是她让你抱了谢莹柔,还是她按头让你亲了谢莹柔,解了谢莹柔的衣衫?” 同样的问题摆在面前,萧景煜依旧没有任何头绪。 他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咬着唇回想。 萧景宴轻哼,“沈小姐有句话说的难听,但说的倒是挺对的,一边缠绵悱恻,白日宣淫,一边翻脸无情,拉人顶罪,这做派……的确有些恶心人了。” “你……” 怼不过萧景宴,萧景煜索性看向了皇上。 他挣扎着上前两分。 “父皇,儿臣冤枉,儿臣就算再糊涂再荒唐,也不可能当街乱来。儿臣记得,进了飘香馆之后,儿臣闻到了一股香味,是柔儿身上的香,当时沈安宁与柔儿发生了冲突,一定是沈安宁趁机在柔儿身上用了什么药,才让儿臣神志不清,一时孟浪了的。” “是吗?” 呢喃着这两个字,皇上看了眼身边的小太监。 “去,宣黄太医过来。” “遵旨。” 小太监出去,只用了一刻钟多些,就把黄太医带来了。同来的,还有沈安宁的三哥沈长玥。 “微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起来吧,”皇上挥挥手,让沈长玥起身,“你怎么来了?” “回皇上,之前黄太医曾帮家中小妹治疗,他给的外伤药膏很好用,就是少了些,所以微臣就厚着脸皮去了太医院,想求黄太医再多给些。没成想遇到了福善公公,还说四皇子指认小妹害人,微臣听闻此事甚是惶恐,所以便跟来瞧瞧。莽撞之处,还望皇上见谅。” “无妨。” 皇上没责怪沈长玥,他的目光直接落在了黄太医身上。 “你去瞧瞧谢家丫头身上的香可有不妥?” “是。” 黄太医应声,去了谢莹柔边上。 黄太医黄泽是太医院左院判,专攻药理,也是皇上的心腹。 皇上用的药,都要经他的手。 到了谢莹柔身侧,黄泽用帕子擦取了些谢莹柔身上的香,仔细研究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这才回到皇上身畔。 “回皇上,谢小姐身上的香是以梅花为引,又掺杂了九龙引、千丝缠、月华影等十几种名贵香料做辅助,用特殊手法调制出来的。香是好香,大约比宫中娘娘平日用的香粉还要好些,可若说不妥,那是没有的。” “不可能。” 萧景煜看向黄泽,怒气冲冲。 “这香里一定掺了其他药,靠香味遮盖了药味,如若不然,我怎么会闻了这香便行为异常?” “四殿下,老臣敢以头上的乌纱帽担保,这香真没问题。” “不可能,这不可能。” “四殿下,说的更直接点,如果这香有问题,谢小姐一身香粉,怕是早已经难以自持了,又怎能像现在这样平静冷静?” 萧景煜听着这话,完全懵了,他看着黄泽手上的香,像丢了魂一般。 如果这香没有问题,那到底哪有问题? 萧景煜想不出来。 越想,他就越觉得头疼,脑子像是要炸开了一般。 萧景宴可不管那么多,瞟了眼萧景煜,他轻笑开口,“父皇,四哥如此坚持,怕是对黄太医、沈小姐还有所怀疑。不如再请几个太医过来,跟着一起瞧瞧吧,也省的四哥猜忌难平,沈小姐那边,也不清不楚的,平白担了这害人的污名。” “战王爷言之有理。” 沈长玥配合着萧景宴,上前快速开口…… 第18章 看中了沈家,还是沈家丫头? “皇上,为平四殿下猜疑,沈家上下都愿配合调查,若有需要,臣妹也可以来宫中与四殿下对峙,只要四殿下满意即可。若此事与小妹有关,算计皇子,毁皇子名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可若查明此事与小妹无关,还望皇上能为小妹洗冤屈,正清誉。” 萧景宴、沈长玥一唱一和,直接把萧景煜架到了火上烤。 说是怀疑黄泽,怀疑沈安宁…… 可黄泽是皇上的人,说怀疑他,与说怀疑皇上何异?至于沈安宁下药,也不过是猜测,如果黄泽确实没查出问题,那其他太医就能查出来吗? 如果忙活了一圈,依旧一无所获,又该当如何? 萧景煜心乱如麻。 皇上那边,脸色也不好看。 “够了。” 看向萧景煜,皇上脸上,也更多了一抹厉色。 “老四,你最近行事越发出格了,看在你身上有伤的份上,朕不与你计较,给你留足了脸面,可你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也太让朕失望了。” “父皇,儿臣……” “来人。” 没给萧景煜开口的机会,皇上直接叫了守在外面的禁军。 皇上冷声吩咐,“即日起,四皇子禁足四皇子府,年前非朕召见,不得出四皇子府半步。四皇子府伺候的人减半,四皇子罚俸半年,带下去。” “是。” 禁军上前,直接将萧景煜拖了下去。 皇上这才看向谢莹柔。 “谢家丫头,你起来吧,这次是老四荒唐失仪,牵累了你,你先回府,旨意随后就会送到谢家,不会平白让你受了这份委屈的。” 从黄泽诊断她身上的香没问题时,谢莹柔就已经慌了。 现在,萧景煜被罚,她心里更乱。 听了皇上的话,谢莹柔才稍稍回过神来,她强装镇定,“臣……臣女多谢皇上。” “下去吧。” “臣女遵旨,臣女告退。” 谢莹柔踉跄着起身,从御书房退了出去。 看着谢莹柔的背影,皇上不禁微微叹了一口气,他承认,萧景煜一边惦记着沈家权势,筹谋算计,一边勾搭着谢莹柔,此等做派绝非君子,也非良人。可是,谢莹柔比起沈安宁来,真的差太多了,就她这样,就算当了皇子妃,怕也难当大任,也难怪萧景煜会有其他心思。 不过,皇上也只是想想。 之后皇上安抚了沈长玥几句,就让沈长玥和黄泽一起退下去了。 一时间,御书房里只剩了皇上和萧景宴两个人。 皇上的目光,不断在萧景宴身上打量。 “你帮沈家丫头几次了?” “回父皇,谈不上帮,儿臣只是就事论事罢了。” “就事论事?那叫人暗中护送沈家丫头回京,还送到宫里来,为她喊冤,任凭老四被马拖行,也不救上一把,这也是就事论事?” “是。” 这些事,萧景宴做了,就没指望过能全然瞒住皇上。 毕竟,去调查北尧山下情况的禁军,是他安排人引去的,一开始皇上或许觉察不出来,可事情过了两三日,冷静下来细想想,随便找人问问,就能察觉异常。 他也没什么可瞒的。 无惧皇上审视的眼神,萧景宴面色坦荡。 “儿臣以为,有谋略是好事,但不能因为谋略,就失了德行。 四哥想要搭上沈家这条线,选择从沈安宁身上下手,的确切中了要害,可是,因为他一己之私,害了沈家四条人命,那可是在边境守我国土的良将,害得沈安宁差点惨死破庙,遭人践踏,她虽是刚及笄的女子,可她也曾领兵,守大邺国门。 于公于私于情于理,四哥这事做的过了,儿臣以为,教训一二理所应当。 那一路拖行,怕是还轻了些。” “老四看中了沈家,那你呢?看中的是沈家,还是沈家丫头?” 皇上问的直白。 萧景宴愣了愣,随即垂眸笑了笑。 “儿臣的确喜欢沈家小姐,从破庙里,她以为儿臣是歹人,拖着满是伤的身子,宁可跟儿臣同归于尽,也不妥协受辱的时候起,儿臣就喜欢上了。不过,喜欢归喜欢,感情之事不能强求。” “哦?” “这皇家泼天的富贵,大约也不是谁都喜欢的,” 尤其那个人还是沈安宁。 因为萧景煜,已经受了一场无妄之灾,沈安宁对皇家,还能有什么好印象? 他一点点的尝试靠近沈安宁,可沈安宁能与他并肩作战,能与他共谋大事,但沈安宁的心里,从没放下过对他的戒备。 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沈安宁是个聪明人,没了情动失智,这一次,她大约不会再带着沈家,蹚皇家的浑水了。 以皇子之身,去得她的心,去得她的情…… 怕是不易。 “父皇,这事就不提了,若有一日,一切尘埃落定,我与她皆身无负担,一身轻松,到时候再谈情爱不迟。” “那朕是不是得早点死,来成全你的尘埃落定?” “父皇……” “朕还想抱孙子呢。” 看着萧景宴,皇上又好气,又无奈。 在一众皇子之中,萧景宴是最出众的,也是他最宠爱的。 不只因为他喜欢萧景宴早逝的母妃,更因为他喜欢萧景宴的坦荡直白,他一生九子,除了早夭的老七,也唯有萧景宴,会与他交心,能在他面前说几句真心话。 只有在萧景宴身上,他才能感受到,他不只是个皇上,还是个普通的父亲。 都说皇家薄情。 权势诱人,这情里掺杂了太多利益,怎能不薄? 也正因如此,他才更珍惜萧景宴。 “算了,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要如何做,朕不掺和,朕只说一句,沈家丫头不错,沈家也不错。” “父皇英明。” “少说那些好听的,”皇上说着,推了推龙案上的折子,“朕为你审案子,你给朕处理了这些折子。另外,小年之前,你别忘了把时间腾出来,随朕去庙里,给你母妃上一炷香。” “是。” 萧景宴应声,抱着折子出去。 看着萧景宴离开,皇上依靠着龙椅,抬手揉了揉眉心。 都说多子多福。 可在这皇家,多子是多一种选择,多一条退路,却也可能是多一场风波,多一重危险。他这几个儿子都已经大了,他也老了,是该早些打算了。 国要稳,民要安,有些事早做决断—— 或许也是好事! 第19章 本王是谦谦君子 四皇子府。 一直到了夜里,萧景煜派出去的两个影卫才回来。 萧景煜知道,四皇子府外面有皇上安排的禁军看守,行动不便,小心些也是应当的。 可他真的已经等急了。 回府之后,他被沈安宁伤了手筋的手,就开始剜心似的疼,连带着琵琶骨的伤也连连作痛。九命血蛊的滋养作用,在今日似乎全都没了。而且,随着疼痛加剧,他的头也跟着一阵阵的发晕,短短半日,他就已经莫名其妙的晕厥两次了。 可太医、郎中来看,却什么都查不出来。 这绝对不正常。 不光如此,萧景煜还接了圣旨,皇上指了谢莹柔给他做四皇子妃。 萧景煜不排斥谢莹柔,也不介意对谢莹柔好,但是,从始至终,他都没打算过娶谢莹柔做他的正妃。 毕竟,正妃的位置就一个。 用来捆绑更有实力的家族,对他的前程而言,会更有助益。 至于谢家,虽与舒家颇有渊源,两家交好,谢家早年也曾出过一个太傅,算是辉煌过,在一众文臣之间,也还算说得上话,可比起沈家这种手握兵权的鼎盛家族,终究差了一些。 婚事就这么草草定了,这不是萧景煜想要的结果。 身子不适,还事事不顺…… 萧景煜真要气疯了。 书房里,看着两个影卫进来,萧景煜眉头不禁蹙在了一起。 “怎么去了这么久?” 听着这话,两个影卫全都跪了下来,不敢看萧景煜的眼睛,他们只是先后开口回应。 “殿下,属下去了魏神医那边,没有找到他。” “什么?” 萧景煜猛地站起了起来,目光阴森。 “什么叫没有找到他?” “殿下,魏神医院子里,炮制晾晒的药材散了一地,根本没有人收,灶房里没吃完的饭菜,也都是几日前的,碗筷也没洗。属下暗中询问了左右邻居,都说有几日没瞧见他人了,现在还不能确定他是进山采药了,还是出事了。” 影卫的话,让萧景煜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咬着唇思忖,没有开口。 倒是另外一个影卫,小心翼翼的出了声。 “殿下,飘香馆那边,也已经带郎中重新查过了,飘香馆里并没有用药的痕迹。” “那香呢?” “沈安宁砸在谢小姐身上的香,叫暗香浮影,是飘香馆新上的货。属下拿了一盒让人验了,也没查出什么来。而且,京中有不少世家小姐买到货,已经用上了,属下打探了一圈,可以确认并没有谁出现过异常状态,那香应当是没问题的。” “没问题……” 呢喃着这几个字,萧景煜抬眸看向影卫,恨不能将他生吞活剥了。 飘香馆没问题,香没问题,别人也没问题…… 怎么就他出了问题? 当街失态,名声受损,身子不适,还被扣上一桩他并不算满意的婚事,怎么一遇上沈安宁,就没有好事? 萧景煜心里恨,他下意识的握拳,手煞时又疼了起来。 萧景煜瞬间脸色惨白。 “殿下……” 影卫将萧景煜的模样看在眼里,担忧的喊了一声。 萧景煜厉声开口,“去,再去找姓魏的,不论如何,也要把他给我找出来。人找到之后,立马带过来。” “是。” “另外,安排个人去盯着沈安宁,把她给我盯死了。” 即便再查,依旧没有证据能够证明他的事与沈安宁有关,可是,萧景煜心中的猜疑并没有消减。 相反,越是这样,他就越觉得沈安宁危险。 得盯死了她。 明白萧景煜的意思,影卫不敢多耽搁,他们应声,快速退了下去。 书房里安静了下来。 可这安静,却在无形中,将萧景煜身上的疼无限放大,用左手死死的掐着右手手腕,看着手上狰狞的伤口,萧景煜脸色铁青。 “沈安宁,是你不识抬举,怪不得我。我今日的痛,你得千百倍的还。” 萧景煜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就在这时,萧景煜忽然想起一件事。 “信。” 在去飘香馆之前,他是收到过一封信的,也是因为看了信,他才会去飘香馆。 从那信入手,或许能查到什么。 萧景煜眼前一亮,他忙起身去书架的抽屉里拿信,可是,当他再看信的时候,上面早已经一片空白,一个字都没有了。 萧景煜失神,他拿着信反复看了几次,依旧不愿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怎么可能?” 所以,这信的确是算计他的一环。 只是,动手的人从一开始,就已经把退路都想好了,就是要让他查无可查,吃了这个哑巴亏吗? 沈安宁能做到如此吗?还是说,这里面还有萧景宴的手笔? 萧景宴怎么会也在飘香馆? 想着这些事,一时间,萧景煜的脑子里乱哄哄,原本就很强烈的眩晕感,这时更让他有些承受不住。 身子发颤,他还来不及细想,就又晕了过去。 …… 萧景煜的惨状,以及萧景煜的猜忌和恨,沈安宁都没瞧见。 不过光想想,她也能猜得到。 只不过,她在乎吗? 从北尧山下娘娘庙外,她对萧景煜动手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们这辈子只会明争暗斗,不死不休。 萧景煜恨她,一如她恨萧景煜,彼此彼此。 沈安宁可不管那么多。 她上辈子尝了那么多苦,这辈子,也该萧景煜尝尝了。 光是禁足,光是身体折磨,这哪够? 萧景煜要失去的,还多着呢。 房里。 沈安宁拿着笔,在纸上写下了“红光寺”三个字。 她记得,上辈子她被萧景煜救回京之后,对保护他而死的沈家护卫心怀愧疚,于是就赶在小年之前,去红光寺为他们点了长明灯,祈福上香。 当时,是萧景煜陪她去的。 他们在红光寺遇到了一对兄妹,妹妹病弱,兄长去为妹妹祈福,而这个兄长名叫洛回峦,是个研究兵器、改良兵器的高手。 那时候,她救了洛回峦的妹妹,也将洛回峦替萧景煜收入麾下。 后来,萧景煜的人马队伍,手上武器兵器更新,实力也往前迈了一大步,洛回峦功不可没。 这辈子萧景煜被禁足,大约是去不了红光寺了。 但她得去。 洛回峦是个人才,她不能错过。 沈安宁正想着,就听到外面窗口的位置有动静,微微凝眉,将纸上的字涂抹掉,把纸折好收起来,沈安宁起身快步到窗边,警惕的盯着窗子。 小心翼翼的抬手,沈安宁将窗子打开,还不等出手,她就看清了来人模样。 是萧景宴。 “沈小姐,又见面了,真巧。” “巧?”沈安宁轻笑,“不是真巧,是真好吧?王爷这翻墙爬窗的本事,那可是真好!” “本王谦谦君子,可没有翻墙爬窗的癖好,更谈不上什么本事。” “是吗?” “沈小姐,你不打算请我进去聊聊?” 第20章 请王爷来喝杯喜酒 萧景宴的话,能把沈安宁问笑了。 “战王爷身手了得,进我沈家,如入无人之境,我请与不请王爷进来,又有什么分别?难不成王爷还能转身就走?” “那不能,来都来了。” “那还问。” 沈安宁放下窗子,转身去了桌边上。 而这工夫,萧景宴已经翻窗子进来了,他自然的坐在沈安宁身侧,拎着茶壶给自己倒茶。 “沈小姐好品味,这茶不错。” 沈安宁随手把纸笔收好,她根本没接萧景宴的话茬。 萧景宴生在宫里,什么好东西好玩意没见过,区区一盏雪顶含翠,还不至于让他赞不绝口。 不过是没话找话而已,这话茬,不接也罢。 见沈安宁神色冷清,萧景宴也不失望。 “沈小姐,我们……” 萧景宴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偏他才一开口,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连带着沈长玥的声音,也从外面传了进来。 “安宁,是三哥,你还没睡吧?” 沈安宁和萧景宴都没想到沈长玥这会儿会来,听到动静,他们两个俱是一愣。 看着萧景宴,沈安宁凝眉。 她脑子里,全是之前跟沈长玥的谈话,是她信誓旦旦的说,她这辈子都不会进皇家门。 的确,她不会再嫁进皇家,也不会对皇家人动心,可现在,深更半夜的,萧景宴出现在她房里,她说的那些话,怎么想都没什么可信度,像个笑话。 沈长玥会担心吧? “沈小姐,这么看本王做什么?” 萧景宴耸耸肩,坦荡的俊颜上,带着两分邪气的无辜。 “本王不过是来探访好友,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我坦荡,苍天可鉴,可你这么一直盯着本王,怎么好像本王有些见不得光呢?是不是还有点暧昧了?本王……” “王爷闭嘴吧。” 还探访好友,他们能算得上好友? 还什么暧昧见不得光? 越说越离谱。 嗔了萧景宴一声,沈安宁转身去开门。 沈长玥拿着棋盘在外面,瞧着沈安宁,他浅笑勾唇,“知道你大约还没睡,就想着来找你手谈两局,如何?” “三哥进来吧。” 沈安宁让了路,请沈长玥进来。 沈长玥款步进门,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桌边上的萧景宴,四目相对,他眼里没有丝毫的诧异,反而带着一抹了然,以及轻松释然。 这几日,为了防止舒家以及萧景煜对沈安宁报复,沈家的守卫增加了一倍。 沈长玥夜里也会巡视一次。 萧景宴来时,沈家守卫就已经有所察觉了。 只是,萧景宴功夫深不可测,实力相差太过悬殊,守卫没能跟上,索性就没打草惊蛇,而是去找了沈长玥。 沈长玥有所猜测,就过来了。 沈安宁没藏着掖着,萧景宴也没躲躲藏藏,这是好事。 坐在桌边上,沈长玥将棋盘放下。 “没想到战王爷也在,深夜到访,有失远迎,失礼之处,还请王爷莫怪。” 听着沈长玥的话,关门的沈安宁差点没笑出声,句句都在客气,可这一字一句的细品,又字字句句都像是在骂人。 也亏得萧景宴还坐得住。 萧景宴神情从容,面色不改,“三公子不必多礼。” “王爷深夜前来可是有事?” “本是随便逛逛,到了镇国将军府门外,陡然想起白日三公子在御书房中的风采,忍不住想来拜访拜访。三公子想下棋?不如本王陪三公子下一局,如何?” “好。” 沈长玥笑着应声,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萧景宴的胡扯。 萧景宴更一副真诚有礼,谦谦君子的样。 沈安宁坐在一旁,将他们两个人的模样尽收眼底,她忽然觉得,萧景宴和沈长玥还真有点像一路人。 一样稳得住。 一样戏好。 当然,脸皮也一样厚的出人意料。 沈安宁思量的工夫,沈长玥已经先一步落子了,沈安宁的目光,也顺势落在了棋盘上。 只是,越看沈安宁就越觉得不对劲儿。 别人下棋,筹谋算计,步步为营,沈长玥和萧景宴倒好,筹谋是筹了,布局也布了,可他们两个人下棋的风格大开大合,锋芒毕露,他们像是把棋盘当成了厮杀的战场,只攻不防,两个人都是一个劲儿的拼命。 棋盘上的场面,简直两败俱伤,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沈安宁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二位文武双全就算了,下棋下的也这么算了,这还真是挺让人始料未及,猝不及防,防不胜防的。” 萧景宴转头看向沈安宁,“下的不好吗?要不沈小姐帮本王指点一二?” “安宁,王爷棋艺了得,你帮三哥瞧瞧下一步怎么走。” “呵呵……” 沈安宁扯了扯僵硬的嘴角。 这两人,这是故意针锋相对,想把她夹在中间吗? 幼稚不幼稚? 嫌弃的白了两个人一眼,沈安宁二话不说,直接起身往里间去了。 “二位下完了,记得把棋盘抱走,把门给我关上。另外,如果二位下棋厮杀不痛快,要出去打的话,记得走远点打,我耳力好,怕吵。” 没在管萧景宴和沈长玥,沈安宁直接回去休息了。 有沈长玥在,她没什么可担心的。 看着沈安宁离开的背影,萧景宴、沈长玥面面相觑。 半晌,萧景宴才轻咳了一声,他扔下手中的棋子,缓缓起身,“时间不早了,沈小姐要休息,那本王也就先回了。” “那我送王爷。” 沈长玥也随之起身,收拾了东西,关了沈安宁的房门,他送萧景宴出去。 没有问萧景宴来找沈安宁,为的是什么,沈长玥只是低声开口。 “北尧山下,王爷能救小妹于水火,今日御书房里,王爷再次维护小妹,沈家上下感激不尽。这份恩情,沈家莫不敢忘。” “三公子客气了。” “王爷仁善豁达,不将这些事放在心上,可我们沈家却不能做那忘恩之人。正巧,小妹此次回京,祖母有为她议亲的念头。等她大婚之际,一定请王爷过来坐主桌,喝一杯喜酒,聊表谢意,到时候还望王爷赏光。” 沈长玥这话,就是故意说给萧景宴听的,这一点,萧景宴心里也明白。 他知道,沈长玥这是提醒他不要越界。 对他好,对沈安宁也好。 可是—— 他已经错过一次了,他不想再错过了。 “喜酒会有,只是,本王将以什么身份来喝,现在还言之过早。来日方长,有些事……不急。三公子,告辞。” 话音落下,萧景宴直接飞身翻墙而过,他的身影,快速融入到黑夜中,消失不见了。 可沈长玥却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第21章 想毁了她? 自从萧景宴夜探镇国将军府,被沈长玥撞见,之后一段时间,沈安宁都没有再见过他。 不见,倒也让沈安宁安心。 萧景宴屡屡帮她,她也不想用小人之心去揣度萧景宴,可是,她错过一次,付出的代价太惨重了,她真的不敢再轻信任何人。 尤其还是皇家人。 不见,少了纠结烦扰,倒也好。 萧景煜被禁足,明面上不能出来乱晃,谢莹柔因为飘香阁的事损了名声,谢家也关着她,让她安心备嫁,连带着舒妃、舒家那边也没什么动静。 没了他们捣乱,沈安宁倒是腾出手来,做了不少事。 养伤、炼药、从人牙子那买人手,顺带着,沈安宁还把盘下来的药堂,又重新开了起来。 她生活倒是充实。 时间飞逝,转眼就到了小年前。 这日一早,沈安宁就早早的起来,去了老太君那。 沈安宁陪着老太君一起用了早膳,也跟老太君说了,她想去一趟红光寺,想给护她回京,因她殒命的几个人,在红光寺供奉长明灯。 老太君知晓沈安宁心意,她自然不会反对。 “是该去的。” 拉着沈安宁的手,老太君满眼怜惜。 “娘娘庙里,你九死一生,虽说吃了不少苦头,可终究是寻了一线生机,苦尽甘来了,但他们几个,却是再也回不来了。咱们沈家欠他们的,那是金银外物都补偿不了的,去供盏长明灯也好,好歹也是一份心意,但愿善有善报,来世他们一切都好。” “祖母说的是。” “叫上你三哥,让他陪着你一起去。” 京中不比边境,沈安宁在北尧山下吃了一遭亏,让老太君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让沈安宁单独出门,她放心不下。 沈安宁明白老太君的意思,只是,她还是劝了一句,“祖母,三哥最近要忙的事不少,不用麻烦他了,我自己去就可以。” “没什么事,比你的事更重要。” “既然祖母都这么说了,那就只能辛苦三哥了。” 沈安宁没再拒绝。 大约一刻钟后,沈安宁和沈长玥两个人,就一起上了马车,奔着红光寺去了。 红光寺。 大邺京城四大名寺之一。 早年曾有红光圣僧坠地狱,祭元神,破轮回,救苍生的故事,在京城颇有盛名。尤其是来祈愿安康,供奉家人逝者的,不在少数,因此这里香火旺盛,香客络绎不绝。 沈安宁和沈长玥来了之后,就先去供奉了长明灯。 虽说沈安宁此来,主要是为了洛回峦,可那几个因为护她而丢了命的护卫,她也是真心记挂在心上的。 两世了。 这大约是她唯一努力,却没有办法去改变的结果,没有办法去救的人了。 沈安宁没吝啬银子,香油钱添了不少。 她只希望能像老太君说的那样,若有来世,这几个人都能平安顺遂,少受苦楚。 供好了长明灯,沈安宁和沈长玥一起出来。 她四下观望。 她依稀还记得,上辈子碰上洛回峦时,大概也是这个时辰的。只是,四下看了几次,沈安宁都没有瞧见洛回峦的影子。 “安宁,你在找人?” “没有。” 收回目光,看向沈长玥,沈安宁勾唇摇了摇头。 “没有找人,只是觉得红光寺景色不错,看了觉得心情好。我就想,来这求拜神佛的人这么多,神佛也未必人人都能顾的到,可看了这么好的景,心里高兴,心里又有了几分寄托期盼,怀着希望去过日子,大抵就没什么坎是过不去的了。” “你这么说倒也有几分道理。” “三哥宠我,什么都顺着我,自然我说什么,什么就是道理。” “你啊。” 看着沈安宁,沈长玥眼里全是宠溺。 “三哥,咱们四下逛逛?” “听你的。” 沈长玥没有拒绝,他四下瞟了一眼,选了去西边的路。 红光寺他来过一次,他记得,西边有棵祈愿树,那树很粗,据说有几百年了,十分灵验。来都来了,索性就带沈安宁去瞧瞧。求不求灵不灵倒是其次,如沈安宁所说,看了好景儿,身心愉悦,已是最好。 沈安宁款步跟着。 她隐约记得,当初遇见洛回峦,也是在这个方向的。 只是,一直到了祈愿树附近,沈安宁都没见到洛回峦的影子,反倒是沈长玥,看到了两个熟人。 “安宁,你在这边稍等我一下。” “三哥你有事吗?” “嗯。” 沈长玥应了一声,随即往祈愿树的方向瞟了一眼。 沈安宁顺势看过去,她一眼就看到了穿着一身银丝蜀袍子的皇上,以及在皇上不远处负手而立的萧景宴。 乍然看到他们两个人,沈安宁不由的愣了愣。 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萧景宴的母妃俪贵妃,在世时是当今皇上的挚爱,俪贵妃早逝,她死前说不愿入皇陵,所以皇上就把她葬在了红光寺的后山。 到了年根,诸事烦扰,宫中事情更多。 他们赶在小年之前,抽时间过来祭拜,上一炷香,倒也正常。 “三哥,你去吧,我等你。” “我去去就来。” 沈安宁不想过去,沈长玥暂时也不想让沈安宁和萧景宴有过多接触,他就把沈安宁留下来,自己去了皇上和萧景宴那边。 沈安宁没再往过凑,她拐了弯,去了不远处的凉亭。 正好她也想再瞧瞧有没有洛回峦的影子。 凉亭。 沈安宁才到这,还没等坐呢,就瞧见四个人靠了过来。 看样子,是一对老夫妻带着儿子女儿上山上香,他们衣着朴素,跟其他人没什么不同,可沈安宁重活一世,她太了解萧景煜的底细了。 这四个人,哪是什么一家人? 他们都是浮生楼缘娘手下的杀手,其中那个年轻男人,上辈子后来还做过萧景煜的影卫,功夫了得。 这四个人,论实力,可比之前舒家派出的强多了。 是冲她来的。 萧景煜这是忍不住要动手报复了? 也对,找不到魏神医,这阵子萧景煜应该没少吃苦头,也该他发疯了。 不过近几日,她虽说出门次数不多,可也不是完全没有过,萧景煜若只是单纯的想杀了她,应该不至于拖到现在。 偏偏选在今日,偏偏选在香客云集的红光寺…… 是想以牙还牙吗? 杀她或许是其次,众目睽睽之下带走她,让她声名狼藉,或许才是萧景煜想要的。 看来,飘香馆的事,对他打击不小。 沈安宁不确定,但凭着萧景煜睚眦必报的性子,她很难不这么猜想。 沈安宁思忖的工夫,四个人已经到了她跟前,只是一个照面,没有丝毫的停顿迟疑,下一瞬,四个人一起出手,攻向了沈安宁…… 第22章 香云台 沈安宁后退躲闪,反手还击。 这阵子,沈安宁可没闲着,她成日泡在小药房里忙活,成果不少。 与冲过来的女子交手,靠近的瞬间,沈安宁一扬手,白色的药粉从袖间四散而出,那女子甚至还来不及反应,就已经倒在了地上。 解决了一个,沈安宁转而攻向身侧另一个杀手。 “小心。” 稍远的人喊了一声提醒。 下一瞬,三个人齐刷刷的亮了刀,杀意外露。 沈安宁瞧着,眼露讥讽,“佛门重地,动刀屠戮,是浮生楼的都不信神佛,还是萧景煜不怕报应?” 浮生楼、萧景煜…… 这六个字让杀手心惊,他们的动作,甚至都慢了两分。 抓住了机会,沈安宁前冲猛攻,她钳制住其中一个杀手的手腕,银针紧随而上,只一针,那人就倒了下去。 沈安宁顺势将他手上掉落的刀接过防身。 顶尖杀手,招招要人命,一对一沈安宁自可以应付的游刃有余。 可是一对四,沈安宁也没有把握能全身而退。 她只能用些小手段。 不过,即便是小手段,沈安宁的反应力和攻击力,对于剩下的两个杀手来说,也够有冲击性的了。 对视了一眼,两个人身上杀气更浓。 “发信号。” 功夫更高的人低吼了一声,他随即又冲向了沈安宁。 而另一个人,则快速发送了行动信号,之后,他也执刀上前。 两个人的猛攻夹击密不透风,根本不给沈安宁喘息的机会,她很快就感受到了压力。 她不确定,行动信号一发,暗处里还有多少浮生楼的杀手会冲出来动手,她也不确定,沈长玥是否能发现异常,能否猜到她出事了,及时的赶过来帮忙。 或许,她应该另做打算。 一边回击,沈安宁脑子一边飞速的转。 就在这瞬间,又有六个人飞身出现,依旧是乔庄过的,他们一个个素衣打扮,到了之后二话不说,就直接加入到了战圈。 他们个个身手不弱。 沈安宁咬着牙抵抗,可几个人轮番上阵,攻势太猛,她几次在危险边缘徘徊。 沈安宁知道硬扛容易吃亏,眼睛转了转,她直接换了策略。 沈安宁边打边退。 “上,堵住东南角,别让她跑了。” 觉察到沈安宁逃跑的意图,那个功夫最高的杀手发声指挥,他自己也奔着沈安宁的东南方冲了过去。 沈安宁见状,找准机会,快速出手。 一时间药粉漫天。 “又来。” 功夫高的杀手,已经见过一次沈安宁出手了,他心有准备。 在沈安宁出手的瞬间,他运功闭气,随即又扯过衣摆,袍子一扬,清风四起,那些飞散的药粉,直接被他反扇向了沈安宁的方向。 沈安宁做出诧异神情,她动作微顿。 下一瞬,她眼睛一闭,身子软绵绵的,直接倒在了地上。 这场面,把其余几个人,看的目瞪口呆的。 谁都没想过这个结果。 “晕了?” “都小心点,她可是个高手,别着了她的道。” “就是啊,都小心点。” 那个功夫高的杀手,也认同这话,他示意其他人不要轻举妄动,而他自己,则去了沈安宁身边。 用脚踢了踢沈安宁,没有反应,他蹲下来细细查看,这才方向。 “确实晕了。” 看向几个人,他沉声分析。 “她用的药粉不知道是什么,药性十分霸道,窈娘之前也是一下子被她用药撂倒的,这次,她应该是没想到自己会被反击,才中了招。行了,都别耽搁了,留两个人清理现场,把窈娘他们带回去,剩下的跟我回浮生楼。” “是。” 几个人应声,各自散开去办事。 沈安宁则被扛了起来。 大约是得了萧景煜的授意,他们并没有避讳人,而是直接扛着沈安宁,走了红光寺的大道,一路下山,到了山脚下才换了装扮,上了马车,赶去浮生楼的。 马车上,沈安宁一左一右,有两个杀手看守。 行动不方便,知道要去浮生楼,沈安宁继续装晕,没有轻举妄动。 浮生楼。 马车走了后门,直接进了浮生楼后院。 青天白日,没有恩客上门,楼里的姑娘也多在休息,浮生楼里安静至极。沈安宁被人从马车上扛下来,带去了后院柴房。 在柴房里,有暗门可以直通浮生楼的地下暗室。 说是暗室,但这里打造的很好。 暗室很宽敞,分东西两个区域,西侧是一个大型的调教场,浮生楼里新来的姑娘,不愿接客,不服从管教的,就会被带到这里,给她们教训。而东侧,则是一片禁区,缘娘为萧景煜办事抓来的人,以及一些见不得光的资料,全都在这边。 沈安宁被带进来,直接被扛去了西侧的调教场。 那个功夫最高的杀手找了房间,把沈安宁扔了进去。 “看好了。” 看着调教场的训诫姑姑,他冷声吩咐。 “给她灌一碗药,免得她醒了乱跑,我去找缘娘,剩下的等缘娘来了再说。” 训诫姑姑四十出头的模样,看着功夫高的杀手,笑得花枝乱颤的,艳红的丹寇,在发黄发粗的手指上,显得夺目突兀,她却浑然不觉。 她的手,很快就爬上了杀手的肩膀。 “小梁哥放心吧,调教姑娘这种事,我知道怎么做,不会出岔子的。” “最好不会。” 甩开训诫姑姑的手,梁哥转头就走。 他去了楼上包厢。 听说梁哥把沈安宁抓回来了,缘娘的情绪,并没有多大起伏。 “知道了,”一边拿着簪子往头上戴,缘娘一边开口,“按照原定计划,把沈家小姐在红光寺被绑的事传出去,还是按照话本子上的来,就说山匪食髓知味,对她的滋味念念不忘,要抢了她去当压寨夫人。” “是。” “另外,通知下去,给她多灌两碗逍遥欢,找几个男人在边上候着,药效一发作,让人直接上,好好的伺候她。你今儿就留在楼里吧,看着点时辰,若是入了夜,她还在兴头上,你直接拴上她脖子,拖她去前院的香云台,让大家都瞧瞧沈家嫡女的风姿。” 浮生楼里男男女女风月事,不过就那么回事。 能来这的,什么没见过? 不过,这香云台却不一样,那是浮生楼里唯一公开的台子,将所有缠绵云雨之事暴露在看客之前。 就是楼里受罚的姑娘,都承受不住那种屈辱,更何况是清白世家的千金小姐? 一上香云台,沈安宁定然生不如死。 明白缘娘的意思,梁哥点头,“明白,不过这要不要通知殿下?” 缘娘闻声,摆弄头饰的手顿了顿。 “沈安宁要真上了香云台,就通知殿下来看个热闹,比起飘香馆,咱们香云台可刺激多了,想来殿下看了会高兴的……” 第23章 希望这惊喜,你能喜欢 “是。” 明白缘娘的意思,梁哥没有耽搁,他快速退了出去。 他重新回了地下暗室。 关押着沈安宁的房间外,训诫姑姑早已经调配了两个人手过来看管,梁哥来的时候,正好瞧见训诫姑姑从房里出来。 “药灌了?” 听着梁哥的问话,训诫姑姑脸色有那么一瞬的不自然。 不过,她很快就笑了出来。 “小梁哥,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这到了我手上的姑娘,什么时候出过岔子?放心吧,药已经灌下去了,没有一两个时辰她醒不来,就算醒了,也会浑身软绵无力,别说用功夫了,就是爬,她也爬不了两步。” “我进去看看。” “哎……” 拦住梁哥推门的手,训诫姑姑的手,缓缓攀上梁哥的肩膀。 四目相对,她眉眼里全是风情。 “小梁哥,一个没开苞的黄毛丫头,有什么好看的,有那个时间,不如我带你去享受享受?趁着时候还早,咱们……” “记得给她灌逍遥欢,缘娘吩咐的,多灌几碗,我去安排其他人手。” 说完梁哥逃似的,匆匆的就转身离开了。 训诫姑姑见状,轻呼了一口气。 她看了眼左右守着的人,没多说什么,而是沉着脸离开了。 大约过了一刻钟,训诫姑姑就又回来了,她手里拿着胭脂水粉,也拿着一身艳红的轻云纱衣裙,还有珠钗盖头,一大壶逍遥欢酒。 咬了咬唇,训诫姑姑推门进了房间。 房里。 地上一片狼藉,至于沈安宁,正坐在桌边上喝茶,她一脸的娴静淡然,完全不像被绑的人,与这满屋子的狼藉也格格不入。 训诫姑姑瞧着,不禁咽了咽口水,她关了门疾步过来。 “沈小姐,小祖宗,你要的东西,我都给你拿来了,你能饶了我了吧?” “不急。” 听着沈安宁的话,训诫姑姑脸色都变了。 她将东西都放在桌上,压低声音祈求。 “小祖宗,算我求你了,我也就是个给人办事的,把你绑这来不是我的主意,我也没办法啊。再说了,我也没碰你没伤你,你犯不上跟我过不去,要了我的命吧?你要的东西,我都给你拿来了,你要是想逃,我也可以给你创造机会,你就饶我一次吧。” “这么慌?是出去找人看过了?” “我……” “九罗刹是剧毒,我改良了方子,又以金针度穴之术做了加持遮掩,别说一般的郎中,就是宫中太医,也察觉不出你身上的异常,更别说解毒了。听到郎中们的答案,是不是还挺绝望的?” “小祖宗,你就饶我一次吧,你有什么条件直说,只要我能活,我肯定赴汤蹈火去给你办。” 训诫姑姑着急,眼泪都快出来了。 之前,她按照梁哥的吩咐,进来给沈安宁灌药,却反被沈安宁喂了毒。 那种痛真的让人崩溃。 刚刚出去,她找人看过了,一个个的,都是替浮生楼研制调理姑娘们药材的高手,可为她诊脉后,他们都说她身子没事,连点异样都没发现。 可见沈安宁用的毒不一般。 她不想死。 将训诫姑姑的模样看在眼里,沈安宁冲她勾勾手指。 “别慌,死不了,你过来我细跟你说。” “沈小姐你说……” 训诫姑姑凑过来,这瞬间,沈安宁迅速出手。 两根银针,直接落在了训诫姑姑的脖颈间,她还没反应过来呢,就已经两眼一黑,倒向沈安宁了。 沈安宁起身,拖着训诫姑姑去了床上。 她上手扒了训诫姑姑的衣裳。 拿过来训诫姑姑带来的艳红衣裙,给她套上,之后又用胭脂水粉,给训诫姑姑上了层厚厚的妆,她就回了桌边上。 把训诫姑姑的衣裳套在外面,沈安宁转而给自己改了发型,换了头饰。 她还用胭脂水粉,为自己改了面上的妆。 比易容自然是差了不少。 可她的眉眼五官,通过上妆,与训诫姑姑至少有七成相似,暗室昏暗,不细看的话,没人会发现她的异常。 尤其是,浮生楼自建成之后,进了这里的人,就从没出现过岔子。 顺风顺水太久了,容易让人松懈。 这就是她的机会。 准备好了,沈安宁把地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她把自己的东西都带好,就出了房间。 看着门口的看守,沈安宁学着训诫姑姑的声色,冷声吩咐,“你们两个,把那小贱蹄子给老娘看好了,要是她敢逃,给我往死里打。” “是。” “逍遥欢已经灌下去了,都盯着点时辰,让人在外面候着,别猴急的往里钻。黄毛丫头不知好歹,让她受受苦,看她还敢不敢闹腾。” “是。” 得了回应,沈安宁假模假式的啐了一声,款步离开。 学着训诫姑姑的样子,放下了将门千金的傲骨硬气,她腰肢一扭一扭的,颇有风韵。 两个看守眼睛都看直了。 “我怎么觉得,方姑姑今儿变好看了呢?” “还真是,就这两步走,真他娘的勾人魂,也难怪她能来当调教姑姑,把那些姑娘都治的服服帖帖的,那么会伺候人。也就是现在老了,年轻的时候,她指不定得多招人稀罕呢。” “咋着,想试试?” “滚蛋。” 两个人说说笑笑的,一阵打趣。 他们的注意力,全都在训诫姑姑的过往韵事上,根本没注意到,沈安宁所言跟之前训诫姑姑所言,其中有些许冲突。 这工夫,沈安宁早已经绕路,去了东边。 因为东边是禁区,里面藏着许多见不得光的秘密,于萧景煜至关重要,所以这里除了萧景煜、缘娘,浮生楼的其他人是进不来的。 东侧的大门,是特制的青铜门,包含了两重机关密令。 密令正确,青铜门打开。 密令错误,机关开启,毒镖毒药能在须臾之间,取数十人性命。 这是早年舒家安排工匠,特意替萧景煜参照古墓机关打造的。因为这道门,这里很安全,也因为安全,萧景煜和缘娘,才放心把秘密藏这里。 上辈子,沈安宁为萧景煜办事,一共来过这里七次。 虽说青铜门的机关密令,每隔三个月就会重换一次,但是那点规律,沈安宁早就已经摸透了。 她将萧景煜当挚爱,这些事知与不知,无甚差别。 可现在她将萧景煜当死敌…… 这都是她的机会。 看着青铜门,没再多拖沓,沈安宁快速按动了机关密令。 原本,在红光寺假装晕倒被擒,不过是权宜之计,是不想跟浮生楼的杀手硬碰硬。可他们把她带进了浮生楼,她若不给萧景煜点惊喜,不把这天给萧景煜捅破了…… 那岂不是白来了。 “萧景煜,希望这惊喜,你能喜欢……” 第24章 得不到就毁掉 沈安宁低喃着。 这时,就听到“咔”的一声轻响,随着这一声响动,厚重的青铜门应声而开。 沈安宁一闪身就走进去,将门关上了。 这边来往的人不多,里面布置也并不复杂,几个重要的机关密室,沈安宁也还都记得。按照记忆,她一路往里走,轻车熟路。 最里间。 沈安宁进去后,就将门关上了。 房间不大,内里装饰也很普通,在一众房间中是最不起眼的。 可沈安宁知道,这房间里书架上有一个机关,能够开启暗门,而暗门里面的空间,不但藏了浮生楼所有人脉的相关线索,还藏了缘娘帮萧景煜做事的证据。 杀过什么人,拉拢了什么官员,用了多少银子,安插了什么人手,掌握了这些人什么把柄什么死穴,让他们做过什么事…… 这些都是有记录可查的。 虽然用了暗语,但沈安宁有上一世记忆,想破译轻而易举。 除此之外,萧景煜手头上可用的银子,尤其是那些见不得光的银子,有一大半也藏在了这间暗室里。 这些银子,与浮生楼的生意营收混在一起,转化了一部分银票。 剩下不好大额兑换的,就全都换成了金子。 可以说,这里藏了萧景煜大半家当。 到了之后,沈安宁确认这里还跟上一世一样,重要的东西都在,她也没耽搁,扯了块桌布做包袱,她就开始收拾东西。 萧景煜的银票,大邺银庄通用,只认银票不认人。 沈安宁连眼睛都没眨,大手一挥,就直接把那些银票,都装进了她的包袱。 萧景煜与浮生楼勾连的证据,装。 缘娘为萧景煜做过事的证据,浮生楼的人手信息,装。 萧景煜手下官员的把柄,装。 萧景煜明明暗暗产业的进账情况,以及其他见不得光的银子是怎么来的,这些往来账目,装。 不一会儿,沈安宁就装了一小包袱。 都是要命的玩意。 可细算起来,这些全是纸,并不算多重,背在背上,轻飘飘的。 沈安宁没再看其他的金银之物,她心里清楚,她孤身一人,又没有提前准备,那些东西她是带不走的,看也没用。 不过,这些东西她虽然带不走,但她也可以让萧景煜也留不住。 银子,是萧景煜养兵的筹码。 这些虽非全部,可上辈子,最开始的时候,这些银子也的确为萧景煜招兵买马,拉拢人脉出了不少力。 这些东西没了,应该够萧景煜哭一阵子的了吧? 挺好的。 沈安宁想着,转而去了桌边上。 拿了桌上备着的火折子,沈安宁去了对面往西一点的房间。 这房间,也是个极重要的地方,光房门就有三重,而且房间内用铁做了加固,是禁区这边的暗室中,装的最用心的一间。这房间之所以重新装的这么用心,是因为这里面放的东西,除了一些上好的玄铁兵器外,这里还存放着一些火药。 萧景煜在饶州,暗中掌控着一个硝石矿。 按时间算,现在这个时候,他应该才拿到硝石矿不久。 为了避开耳目,开采硝石,并找人用开采来的硝石制造火药,萧景煜废了不少心思。 只是,时间终究短了些,虽然他的人,也研制出了一批火药,但从火药保存,到火药的爆炸威力,甚至是爆炸的成功率来说,这一批火药到目前为止,还算不得成功。 上一世,还是后来萧景煜把洛回峦收入麾下,洛回峦用了将近两年,才研制出极品火药的。 这也是萧景煜上辈子能顺利夺权的原因之一。 东西并不多,也说不上成功,这点玩意,于萧景煜想要的宏图大业,差了不是一点半点,自然不能让他满意。 但是,沈安宁想做的事,只要这批火药里,有一个能炸的,就足够了。 沈安宁去找到了东西。 挑挑拣拣,她的脸上,自始至终都带着一抹笑意。 她几乎可以想见萧景煜崩溃的模样,失意潦倒,愤懑不甘,处处受挫,事事受阻…… 这本也是他应得的。 上辈子他就该如此。 …… 浮生楼顶层包厢。 萧景煜让人调开了看守的禁军,才在影卫的带领下偷偷出了四皇子府,他已经接到消息,知道沈安宁被带进了浮生楼,还可能会上香云台。 他太想看沈安宁崩溃的样子,就忍不住早早的过来了。 缘娘没想到萧景煜会来的这么快,她忙收拾妥当,匆匆的去了萧景煜的包厢。 “殿下……” “沈安宁关在地下?” 萧景煜开门见山,缘娘也没瞒着。 “是,人一到就关到地下了,让方姑姑给她灌了逍遥欢,分量不少,按时间算,用不了多久,就应该有反应了。伺候的人都已经准备好了,打算先晾一晾她,待她承受不住就上手,等天一黑,上客人了,她兴致高昂无法自控,就送她上香云台。” “好。” 听着缘娘的话,萧景煜通体舒畅,他眼睛都在发亮。 这阵子,他事事不如意,没找到魏神医,他右手的状况也渐渐变得差了,疼痛越来越难忍…… 他已经有阵子没这么痛快了。 看向缘娘,萧景煜眼底里全是邪气的笑。 “既然要上香云台,就把场面弄的热闹点,伺候姓沈的人,都给我好好的挑挑,要最丑最脏的。看客多招揽点,将门嫡女,一身傲骨,呵……说的好听,今儿就让人好好瞧瞧,她沈安宁浪起来到底是个什么货色。通知下去,可以用各种手段,羞辱她,死命的折腾她,生死不论。” “是。” “对了,记得留个位置给我六弟。” 缘娘心领神会。 六皇子也是个浪迹花丛的人,更重要的,六皇子虽然实力一般,堪比纨绔,可他的那张嘴足够快,也足够毒。 让他瞧见了沈安宁上了香云台,看到了那香艳的场面…… 不出一个时辰,满京城的人都会知道这事。 这也算是给其他皇子通个气。 镇国将军府只有沈安宁一女,沈安宁毁了,其他人想与镇国将军府结亲的心思,也可以歇歇了。 自己得不到的,就彻底毁掉,这是萧景煜能干的事。 而这,也算是对萧景煜最有利的结果。 “是,属下明白。” 缘娘应声,就打算去安排。 只是,她人还没出包厢门呢,就听到“轰”的一声巨响,这动静,让她身子不由的颤了颤,她回头看向萧景煜,只见萧景煜脸色铁青。 “怎么回事?” 第25章 萧景宴来 萧景煜的质问,缘娘听到了,可她不敢回应。 毕竟,整个浮生楼里,能闹出这么大动静的东西,大约也就只有放在禁区房间内的那一批火药了。 可好端端的,那些东西怎么会被发现,又怎么会突然炸了? 缘娘不禁想到了沈安宁。 可这无异于引狼入室、自寻死路的答案,大约是她,是萧景煜最不能接受的。 细思极恐,缘娘根本不敢深想。 “轰……” 又是一声巨响。 这一次,连带着浮生楼,似乎都跟着晃了晃。 再不敢耽搁,缘娘和萧景煜两个人一起冲出包厢,急匆匆的往后院柴房的方向跑去。 他们一到后院,就瞧见原本好好的柴房,此刻已经被炸成了一片废墟,连带着周围两间灶房,也全都塌了,四周一片狼藉。这里黑烟密布,裹挟着尘土飞扬而上,堆放的干柴被点燃,火势愈演愈烈,而隐藏在柴房的暗门暴露无遗。 “该死。” 萧景煜吼了一声,他下意识的要往柴房冲。 这时,缘娘的余光刚好瞥见背着包袱,上墙离开的沈安宁。 虽然用脂粉改了妆,但到底东西有限,改妆简单了些,沈安宁一个妙龄芳华的姑娘,与方姑姑终究相差不少。在暗室里,光线昏暗,不易被察觉,她一出来,青天白日,那张脸怎么可能骗得过缘娘? “是沈安宁。” 喊了一声,缘娘顺势冲着沈安宁逃离的方向追了过去。 萧景煜几乎要气炸了。 他极力的忍耐着,大步流星的往暗室里走。 青铜门被炸,暗室内的银票,还有一些重要文件,全部被洗劫一空,这是萧景煜这辈子都没想过的事。 “沈安宁,是你自己找死的,来人,来人……” 萧景煜声嘶力竭的大吼。 爆炸时,梁哥等一众人都在暗室里,因为距离有些远,火药的威力没那么强,他们并没有受太大的影响,此刻,他们都汇聚在青铜门附近。 听到萧景煜的吼声,他们一窝蜂的过来,到萧景煜面前。 萧景煜身上杀气沸腾,双眸一片血红。 “去,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出去给我追沈安宁,半个时辰内,我要她人头落地。” “是。” “还有,沈安宁从这带走的东西,一样不落的给我带回来。如果做不到,你们……有一个算一个,也就全都不用再活了。” “是。” 众人应声,转而急匆匆的冲出去,去追沈安宁去了。 看着他们的背影,萧景煜睚眦欲裂。 手更疼了。 泣血上涌,他眼前也一阵阵发黑,本就昏暗的暗室,在他眼前渐渐模糊模糊,不过须臾,他就栽倒在了地上。又一次晕了过去。 彼时,沈安宁已经在浮生楼的后街,与缘娘打了起来。 缘娘能为萧景煜做事,除了因为她这张脸,这手在恩客间周旋,迎来送往的本事,更因为她心思细腻,善于把控人心,因为她有一手足以碾压影卫死士的好功夫,能让那些杀手不得不臣服。 缘娘对上沈安宁,下手毫不留情。 她比梁哥更毒辣凌厉。 尤其是看到沈安宁身上背的包袱,她的攻击,更是一快再快。 沈安宁功夫不差,可她今儿已经打过一场了,体力消耗不轻。现在再对上缘娘,虽说一时间也不至于落下风,可到底有些力不从心。 得逃! 沈安宁脑子里,只有这一个想法。 一边打,沈安宁一边观察周围情况,尝试寻找出路。 可还不等沈安宁寻思出个所以然来呢,浮生楼里,萧景煜派的人也跟着冲了出来,他们将沈安宁团团围住。 没有片刻的耽搁,他们一起攻向沈安宁。 因为这些人的加入,沈安宁打的愈发吃力,有好几次,缘娘都几乎抓到了她的肩膀,抓到了她的包袱。 沈安宁用银针反击,才勉强脱身。 可她的腿,还是受到了几次攻击,剧烈的痛感此起彼伏,让她的行动渐渐慢了下来。 梁哥趁势钳制住了沈安宁的肩膀。 刀,随之抵到了沈安宁的脖颈上。 缘娘瞧着这场面,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她嘴角微微上扬,“沈小姐,识趣的人才能活的更长久,而那些不识趣的人,只会早早的下地狱。” “成王败寇,既然落在了你手里,那随你怎么说。” 缘娘没想到沈安宁这么坦然。 有那么一瞬,她看着沈安宁,甚至有一丝错愕。 不过也就一瞬。 缘娘给梁哥使了个眼色,“把包袱拿下来,你亲自送沈小姐上路。” “是。” 梁哥应声,抬手就要去摘沈安宁背上的包袱,沈安宁看准时机,趁着梁哥手上的刀松动的瞬间,她不顾脖颈上留下血痕,抓住机会反手还击。 与此同时,三支利箭破空而来。 梁哥的腹部、心口、以及那只去碰沈安宁的手,全被射了个对穿。 梁哥随即倒地。 “小心。” 缘娘喊了一声,伸手去抓沈安宁。 可沈安宁岂会老老实实的任她抓? 刚刚那一瞬,她看清了,来人是萧景宴。 既然已经出了手,那萧景宴就一定不会作壁上观,有了帮手,她只要拖延时间,不成为萧景宴的负累,她就有机会平安离开这里。 沈安宁再次与缘娘打了起来,这工夫,萧景宴也飞身冲了过来。 长臂一伸,他就将沈安宁护在了怀里。 他怀抱很暖,满脸担忧。 那温度,那模样,让沈安宁的心跳不禁加快。 单手接下缘娘的所有攻击,萧景煜在沈安宁耳畔叮嘱,“保护好自己,在一旁等我,”说着,萧景宴就借势在围攻中撕开了一条口子,将沈安宁推了出去。 沈安宁的心骤然狂跳。 一对多的战局,她陷入其中太久了,她太明白那种滋味了。 她心里,不免为萧景宴紧张。 就在这时,沈长玥、禁军统领谢昭,以及六个禁军紧随而来,他们迅速加入到战圈之中,给萧景宴帮忙。 全是高手。 尤其是萧景宴和沈长玥,大约是因为在乎沈安宁的关系,面对着缘娘一众人,他们几乎杀红了眼,所到之处尸体横斜,雪雾弥漫。 看着这场面,沈安宁抓着包袱的手,不禁收紧了几分。 她的眼底全是暖意。 面对着强大攻势,萧景煜的人越来越少,缘娘觉察到不好,便想伺机逃窜。 沈安宁一直观察着战局,她清楚,这些人里最重要的,就是缘娘。 见缘娘要逃,沈安宁快速出手,去堵缘娘的退路…… 第26章 他,必须付出代价 沈安宁势如猛虎,萧景宴穷追不舍…… 他们两个相互配合,攻击密不透风,缘娘纵使功夫顶尖,可在这种前后夹击,毫无破绽可寻的攻势里,想找到一条出路,无异于痴人说梦。 缘娘身上的伤越来越多,浓重的血腥味,刺激的她发疯。 她清楚,她逃不掉。 看着沈安宁,缘娘眼里全是狰狞的笑。 “沈安宁,败在你手里,我无话可说。不过你急着,以后小心点,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话音落下,缘娘唇齿间,猛地有一道血流了出来。 她直愣愣的栽倒在地上。 萧景宴神色诧异,他上前一步,掐住缘娘的下颚,掰开她的嘴查看。 “服毒,死了。” 沈安宁闻声也凑了过来。 缘娘手里掌控着浮生楼,成日混迹在风月场所,什么场面没见过。今儿的事,的确闹的不小,可萧景煜还没倒呢,缘娘尚有依靠,自然也没到无路可走的地步。这种情况下,依照缘娘的性子,又怎么会寻死觅活? 拿着银针,扎在缘娘的身上,沈安宁仔细检查。 没一会儿沈安宁就确认了自己的判断。 “带回去关起来。” 萧景宴微微挑眉,“你的意思是,她还没死?” “在浮生楼的地下暗室里,有一个间专门研制各种药的房间,里面养了几个郎中,全都是研制药物的。缘娘用的药,叫浮生若梦,说白了就是一种精心研制的假死药,从面上看,与死士服用的毒药无甚差别,不过她这是假的,十二个时辰后,药效过了她自然会醒。” 萧景宴信沈安宁的判断,他点点头,看向谢昭。 “带回去,严审。” “是。” 谢昭挥挥手,让人上来把缘娘带走。 这时候,谢昭就听沈安宁开口,“谢统领,我被抓到浮生楼之后,就被关进了地下暗室。逃出来时,我发现暗室里关押着一些女子,还有两个房间,藏了不少兵器,而且我刚刚逃出来后,还听到了爆炸声,具体什么情况不太清楚,你还是带人去看看吧。” 谢昭看了看沈安宁,他的眼神中,闪过一抹复杂的审视。 具体什么情况不太清楚? 可他怎么觉得,沈安宁什么都清楚呢? “咳。” 谢昭心里正寻思着,就听到萧景宴冷冷的咳了一声,他看向萧景宴,就见萧景宴稍稍上前两分,用身子半遮住了沈安宁,也挡住了他的目光。 “谢统领,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人看,失礼了。” 谢昭回神,“王爷恕罪。” “下不为例。” 目光往浮生楼院里瞧了瞧,萧景宴冷声吩咐。 “进去看看,不要有疏漏,还有,记得安排人把浮生楼的底再查一查。沈家为国尽忠,功勋卓着,沈小姐也曾征战沙场,浴血护国,如此忠烈之家忠义之人,浮生楼都敢下手,也太不把律法国法放在眼里了。” “是。” 谢昭应声,进了浮生楼。 爆炸的是后院柴房,并不难找,柴房的暗门早已经被沈安宁炸开了,更不难寻。 谢昭带着人,很快就进了浮生楼的地下暗室。 他最先看到了萧景煜。 有那么一瞬,谢昭脑子都有些转不过来,他去将晕倒在地上的萧景煜搀起来,确认只是晕倒,鼻息正常,他随即看向手下禁军。 “去,各个地方全都查一遍,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发现?” “是。” 沈安宁炸开的青铜门,就是最好的通道和指引。 谢昭的人手派出去的快,回来的更快,他们一一回禀,不敢隐瞒。 “谢统领,有武器火药。” “谢统领,有大量金子。” “谢统领,这边关了人,还有人在研制毒药……” 消息一条条的报回来,谢昭的目光,不禁落在自己扶着的萧景煜身上。再不敢迟疑半分,他让人封锁浮生楼,严守浮生楼的地下暗室,至于他自己,则带着萧景煜回了宫。他也顺带着吩咐人找了马车,把黄金带了回去。 这已经不是沈安宁被绑那么简单了。 牵涉了萧景煜,牵涉了兵器火药,还牵涉的大批的金子…… 这事太大了。 谢昭的反应,全在沈安宁的预料之中。 沈安宁这边,上了马车之后,她就将背上的包袱解了下来。 看着坐在对面的萧景宴、沈长玥,瞧着他们担忧的神色,沈安宁蹙了蹙眉,终究没有瞒着。将包袱打开,把里面的银票,一股脑都塞进沈长玥的怀里,她转而将剩下的东西,都交给了萧景宴。 “这是我从地下暗室带出来的,银票我收着,剩下的就交给王爷了,都是与四皇子相关的,想来会对王爷有所助益。” 萧景宴闻声,拿过东西细看了看。 沈长玥也凑过来瞟了一眼。 两个人都有些错愕,尤其是沈长玥,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可都是要萧景煜命的东西。 “安宁,你怎么会拿到这些?” “碰巧。” 沈安宁的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她半真半假的解释。 “在红光寺他们抓我的时候,我见敌强我弱,没敢硬拼,就假装昏迷,之后就被他们带进了浮生楼。应该是四皇子的意思,缘娘交代,要给我灌药让我上香云台,动手的是地下暗室的一个姑姑,我是装晕,占了先机,钳制住她就找机会逃了出来,误打误撞看到了这些东西。我想着关键时候,说不定能做交换保命,就把东西拿出来了。” “什么?他们居然想让你上香云台?” “找死。” 萧景宴、沈长玥咬牙切齿。 在听到“香云台”三个字的时候,他们两个就已经控制不住火气了,后来沈安宁说了什么,他们根本就没听进去。 他们是男人,虽不流连花丛,纵情风月,可混迹京城,浮生楼最有名的香云台是什么,他们知道。 一想到沈安宁差点被送上去,受尽折磨,他们就恨不能把萧景煜给剐了。 他该死! 心里寻思着,萧景宴和沈长玥不禁对视了一眼。 什么都没有说,也不必说。 一个眼神对视,下一瞬,两个人微微颔首,随即一起低下头去看沈安宁带回来的这些东西。 两个人一样的神色冷峻,一样的气势汹汹,甚至他们拿证据的手,都一样在抖…… 这一瞬,为了沈安宁,他们站在了一起,同仇敌忾。 沈长玥也不确定,萧景宴接近沈安宁,是否真的只为感情,再无所图。 但这一瞬,那些都不重要了。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可现在,萧景煜必须为他所做的事,付出代价…… 第27章 四哥,立誓还是谨慎些好 萧景宴和沈长玥一目十行,很快就将沈安宁带出来的东西,看了个七七八八。 他们俩都是老狐狸。 甚至不用交流商讨,看一眼,他们就知道,该怎么把这些东西的作用,发挥到极致。 将银票还有一部分证据,重新放回到了包袱里,沈长玥一边把剩余的东西,都交给萧景宴细分,他一边侧头看向沈安宁。 “安宁,我们要即刻进宫,你呢?是随我们一起,还是……” “我就不去了。” 对上沈长玥的眸子,沈安宁稍稍勾唇。 “宫里的事,有谢统领回禀消息,又有战王爷和三哥坐镇,想来不会出什么岔子。我去了,也不过是当面看场热闹,痛快两分,出口气罢了。比起这个来,我还有两件更要紧事,必须抓紧去做,所以我就不去蹚宫里的浑水了。” 萧景宴心里,也不希望沈安宁进宫。 萧景煜再不济也是个皇子,与皇上血脉相连,是亲父子。 浮生楼的事,以及与萧景煜有关的证据,可以因沈安宁起,却不该再由她去煽风点火,推波助澜。 不然,不说舒妃、舒家,就是皇上心里,大约也会对沈安宁心存芥蒂。 那不是萧景宴想看到的。 “不进宫也好。” 看向沈安宁,萧景宴认同的点头。 “宫里的事不用你操心,本王盯着,证据会逐步散出去,御史台那些老东西不会善罢甘休,还有其他几个皇子,也会闻风而动,萧景煜欺负了你,这次必然付出代价。不过,萧景煜背后还有舒家,还有舒妃,难保他们不会狗急跳墙,铤而走险。所以,为了你的安全考虑,我派两个丫鬟给你,都是影卫出身,功夫不差,若有万一,好歹能护你周全。” “不……” “别说不用,安全为上,这次听我的。” 知道沈安宁想说什么,还不等她开口说完,萧景宴就将她的话打断了。 萧景宴侧头,看向一旁的沈长玥。 “三公子劝劝?” 闻声,沈长玥看向沈安宁,他冲沈安宁点了点头。 沈长玥承认,他是对萧景宴有所防备,但是,萧景宴有句话说的对—— 安全为上。 眼下没有什么,比沈安宁的安全更重要。 沈家的根基在边境,将军府这边虽有高手,但比起萧景宴的人,到底差了一截。一旦舒家、舒妃怒到极处,丧心病狂的攻击,用萧景宴的人,沈安宁的安全更有保障。 而且私心里,他也想看看,萧景宴能做到哪一步? 他不想一竿子打死一船人。 萧景煜图谋着沈家权势人脉,一计不成,疯狂报复,可也许萧景宴不一样呢? 日久见人心。 这也算个窥探人心的机会。 沈长玥给沈安宁的眼神,萧景宴看到了,沈长玥的心思,萧景宴也能猜到七八分。他不介意沈长玥的多疑和猜忌,因为他知道,这是沈长玥保护沈安宁的方式。 当初,若是也能这般,或许…… 心里刺痛。 萧景宴蹙了蹙眉,终究没再深想。 掀开车帘子,萧景宴看向暝尘,“去将暝悠、暝卉调来,保护沈小姐。” “是。” 暝尘应声,随即去调人。 知道萧景宴护着沈安宁,暝尘对他的安排,并没有多大反应。 可沈安宁的心,却忍不住漏了一拍。 暝悠、暝卉,这两个名字沈安宁没听说过,但上辈子,她调查过萧景宴的底,她知道,萧景宴的手上掌控着一个暝王阁,里面人才济济,而以“暝”字开头的人,与萧景宴身边的暝尘是同一等级的,都是最强的。 一下子派给她两个,萧景宴倒是真舍得。 马车辚辚而行。 一刻钟多些,暝尘就带着暝悠、暝卉到了,有人守护沈安宁了,萧景宴和沈长玥再不耽搁,他们急速进宫。 而沈安宁则带着人,去办了她要办的事。 宫里热闹! 那她,就给这热闹再添一把火!全当是祸水东引了! …… 宫里,御书房。 萧景宴和沈长玥来的时候,只觉得御书房里阴恻恻的,除了喘息声,偌大的御书房,再没有一点声响,这里死一般的沉寂,压抑的窒息。 萧景煜刚醒,跪在地上看着皇上,他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父……父皇……” “啪。” 皇上抬手就在龙案上拍了一把。 沉闷的声响,将御书房的平静撕裂,皇上冷冽的质问随之而来。 “禁足期间,非诏不得出,你倒好,不但抗旨外出,还青天白日的跑去寻花问柳,纵情风月,老四,你当朕的旨意是什么?空话?耳旁风?还是过家家的笑话?” “父皇明鉴,儿臣不敢。” “不敢?” “是,”萧景宴脑子飞快转动,“父皇,儿臣最近身子异常,总动不动就晕,自从被禁足之后,儿臣一直在四皇子府里调养,诚心悔过,不敢有半分行差踏错。儿臣今儿也一直都在书房里抄书,不曾离开。儿臣也不知道怎么会晕,又怎么会被带去浮生楼,儿臣冤枉。” “朕只说了寻花问柳,纵情风月,可不曾提浮生楼,你却言之凿凿,这不是不打自招是什么?” “儿臣……” “你那糊弄鬼的话,就不必跟朕说了。” 皇上厉声打断萧景煜的话。 都心知肚明的事,再听狡辩,无非是自寻烦恼,皇上可没那个癖好。 心里气,皇上冷冷的瞟了眼谢昭身后的箱子,“朕问你,你和浮生楼是何关系?浮生楼里私藏的兵器、火药、金子,是否与你有关?” 顺着皇上的眼神,萧景煜回头,也看到了那些金子。 那都是他的家当。 他以为,银票被沈安宁搜罗光了,已是他的损失,可现在,这些金子也被推到了皇上面前…… 到了这个地步,这些金子,他还如何保得住? 萧景煜咬着唇,他心都在滴血。 当断则断。 老半晌,萧景煜才深呼一口气,低头垂眸,他把有关浮生楼的一切都推了个干净。 “父皇,儿臣晕倒后,在浮生楼的地下暗室曾醒过一次,听人提到了浮生楼三个字,才知自己所处位置。之后儿臣又晕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儿臣真的是被栽赃陷害的,浮生楼的一切,都与儿臣无关,这些金子,还有什么兵器、火药,更与儿臣无关。” “是吗?” “儿臣所言,句句属实,如有虚言,儿臣愿五马分……” “四哥,”打断萧景煜,萧景宴款步上前,邪气勾唇,“立誓这一套,还是谨慎一些的好。” 萧景煜本就心慌,听着萧景宴这话,他气的浑身发抖。 “老九,你这是什么意思?” “善意提醒,毕竟,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都说老天有眼,万一老天闲了,真让四哥应了誓,五马分尸这死法,可不太好看。” 第28章 他们还想做什么? 听着萧景宴的话,萧景煜气的发疯。 “你胡说什么?” “是不是胡说,看过就知道了,口说无凭,黑纸白字的证据,大约更有说服力。” 萧景宴上前,随即将一些证据,放到了皇上面前。 皇上低头,一一的翻阅细看。 从浮生楼的人脉,到缘娘安排的暗杀任务,从萧景煜安排缘娘接触的官员,到萧景煜的私账,那些金子的来源……有一大部分,都是用文字加密过的,萧景宴已经破解了,皇上看的一清二楚。 越看,皇上越觉得心惊。 在他的印象里,萧景煜文不成武不就,在一众皇子之中,是最不起眼的。 他倒是不知道,萧景煜暗地里还有这么一手。 “好,好样的。” 怒极反笑,皇上甩手将那些东西,劈头盖脸的,直接砸向了萧景煜。 “老四,朕还真是小瞧你了,看看,这就是你说的浮生楼与你无关?五马分尸,这立誓,你看着这些东西,再立一个给朕瞧瞧?” 萧景煜低头看着那些东西,袖口中,他拳头紧握,恨不能把沈安宁给生吞活剥了。 是沈安宁把这些东西带走的。 东西会落在萧景宴手里,肯定也是沈安宁给他的。 沈安宁该死。 萧景煜心里恨,他额上青筋直跳。 皇上瞧着他那样子,就知道这些东西假不了,“怎么,证据面前,你无话可说了?” “父皇,”回过神来,萧景煜跪着上前,急声辩解,“父皇明鉴,儿臣冤枉,儿臣从不曾去过浮生楼,也不曾见过这个缘娘,这上面写的东西,儿臣一样都看不懂,这肯定是有人陷害儿臣。” “有人陷害你?” “是沈安宁,父皇,是沈安宁,她在北尧山下就误会儿臣,差点要了儿臣的命,之后她又在飘香馆算计儿臣,这次肯定也是她的计谋,是她想害儿臣,想要置儿臣于死地。” 萧景煜给皇上磕头,声泪俱下。 “父皇,都道知子莫若父,儿臣什么样,父皇还不清楚吗?儿臣老实本分,怎会将那种烟花之地做底牌,又怎会与那等人相勾结,构陷朝臣,结党营私?这明显是有人要害儿臣,儿臣冤枉,请父皇明鉴。” “呵……” 看着萧景煜的模样,萧景宴直接笑了。 他径自走向萧景煜。 “四哥,你这一张嘴,可真是比父皇的金口,还要厉害百倍呢。” 萧景煜抬眸,与萧景宴四目相对,他泪眼婆娑,“老九,你为什么要这么针对我?我没做过的事,你为什么非要扣到我头上?” “四哥真是个好戏子。” “你……” “你说你冤枉,可你空口无凭,你说沈小姐害你,依旧拿不出证据。空口白牙,你就想推翻铁证,不但把自己择的一干二净,还把脏水泼到旁人身上,我夸四哥这嘴厉害,难道不对吗?这算什么针对?” 萧景煜被怼的哑口无言。 他承认,他拿不出什么证据来,因为从始至终,他就没料到青铜门会被炸,里面的东西会露出来。 他就是千防万防,也防不到会有今日困局。 谈何准备? 萧景宴可不管萧景煜回应还是不回应。 抬手指了指地上的证据,萧景宴满眼讥讽,“这些东西,最早的记录,是从浮生楼设立开始的,能追溯到六七年前,从纸张到用墨,都可以找人来鉴定时间,这是做不得假的。而六七年前,沈小姐尚在边境,不足十岁,她知道你是谁,又谈何害你?四哥,想拉人下水,为自己脱罪,也应该找个能说得过去的。” 萧景宴话音落下,一旁,一直静默不语的沈长玥快步上前,直接跪了下来。 他脊背挺直,一身傲骨,可话却说的委屈。 “皇上,微臣替臣妹叫屈。” 叫屈…… 这两个字,沈长玥说的掷地有声。 沈长玥侧眸,看向萧景煜,他眼里隐隐透着一层雾气。 “四皇子,我知道你一直介怀北尧山下之事,但是,那全是小妹的错吗?那件事是非曲直如何,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那怎么能怪小妹莽撞失礼? 当然,四皇子若是真的记恨,大大方方说出来就是了,伤手的债,微臣自可以替小妹还,以平息四皇子的怒火。 可四皇不能为了脱罪,就胡乱攀咬吧? 小妹一介女流,自幼长在边境,她不懂权势勾连,不懂利益牵绊,她甚至连四皇子为何要安排山匪,要置她于死地都稀里糊涂的,她又怎么会如四皇子说的那般,屡屡出手报复?” 北尧山下…… 沈长玥旧事重提,他的话,让萧景煜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心慌不已。 沈长玥声音稍微顿了顿,他脸上露出一抹嘲弄的笑,像是讥讽萧景煜,又像是在自嘲。 之后,沈长玥缓缓继续。 “飘香馆的事,四皇子说是安宁布局,却拿不出证据。臣念着四皇子一时失态,情绪低落,心慌意乱,胡言乱语,不加计较。 可现在呢? 四皇子又要把这些事,都推到安宁身上? 四皇子,你且告诉微臣,安宁她有何神通,能避开所有人的关注,让四皇子你当街失态,不顾阻拦,轻薄良家女子,白日宣淫? 她又有何本事,能在八九岁的年纪,远隔几千里,提前为四皇子编造一个浮生楼的背景,还掌控那么大一个浮生楼?她若有那个本事,又怎么会差点死在缘娘手上? 再者说,就算浮生楼这些都是编造的,是假的,一切都是一场戏。 可金子会是假的吗?” 沈长玥又瞟了一眼那些金子。 眼看着萧景煜心疼的滴血,几乎难以自持,沈长玥慢悠悠的继续,诛他的心。 “承蒙四皇子高看,我沈家靠皇上发的军饷养兵,靠朝廷发的俸禄过活,进出账目一清二楚,每年皇上查账两次,从无错处。我沈家忠心报国,不结党营私,不贪污受贿,我们可腾不出这些金子,只为了陷害四皇子。” “你……” “还有那些火药,硝石难得,手艺人更难得,只怕这背后的事还多着呢,这又岂是安宁一个小姑娘能做到的?而我沈家远在边境,也鞭长莫及。四皇子,太抬举了。” 沈长玥说完,就没再理会萧景煜,他转而看向皇上。 他重重叩首。 “臣妹不过及笄之年,尚未回京,就遭人算计,九死一生,回京之后又处处被针对,四皇子所言,臣妹受不起,沈家也受不起。微臣求皇上彻查这些事,还臣妹一个公道。” 沈长玥字字诚恳。 可是,萧景煜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他甚至连辩解的心思都没了。 硝石…… 所有的证据里,居然没有与硝石矿有关的东西。 是沈安宁什么都没发现,那些东西还在浮生楼的暗室?还是说,相关的东西,被沈安宁、沈长玥、或者是萧景宴扣下了? 如果是前者,也就罢了,可若是后者,他们这个时候不出手,是在等什么? 看向萧景宴,萧景煜有种被人掐住脖子的感觉。 心慌的窒息…… 第29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越想,萧景煜就越觉得忐忑。 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除了硝石,萧景煜脑子一片空白,他甚至没注意到沈长玥、萧景宴又说了什么,也忘了为自己辩解。 看着萧景煜失魂落魄的样子,皇上脸色更冷了许多。 “谢昭,带着东西,去给朕严查。” 严查…… 皇上声如洪钟的咆哮,让萧景煜回了神,他慌忙跪着上前。 “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一时糊涂,才会开设浮生楼,试图利用浮生楼和缘娘打探消息,为己所用。但是,其他的那些事,儿臣真的不知道,那些证据都不是真的,与儿臣无关。父皇,儿臣知错了,你给儿臣一次机会吧。” 这件事不能再细查下去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可若是一查再查,硝石矿的事也被捅出来,那他就近乎坐实了有夺权谋反之心。 那是致命的。 关键时候,萧景煜只能避重就轻,舍弃缘娘,弃卒保车,断尾求生。 萧景煜脑子清明了一瞬,他当断则断,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可聪明反被聪明误。 萧景煜不知道,他的反应,正中萧景宴下怀。 进宫前,萧景宴和沈长玥已经盘算过了,从眼下的证据来看,萧景煜才刚拿到硝石矿不久,开采的硝石数量并不算多,虽然制造了一批火药,可数量太小,事情远没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萧景宴比萧景煜更了解皇上,他很清楚,皇上心里,其实还是很在意几个儿子的。 他念亲情,就不会下死手。 是以,硝石矿的事即便现在曝出来,对萧景煜也不会造成太多的伤害。 倒不如把这事压一压。 用硝石矿,刺激萧景煜,引导他方寸大乱,逼着他在慌乱下做出决断,避重就轻,认下浮生楼的事。等他这一次受罚之后,再通过监察御史,将其他的证据逐步散出去,徐徐推进。 人的宽容和忍耐,都是有限度的。 重重叠加的罪证,一次次的践踏皇上心头的亲情,也一次次的去刺激他的理智,试探他的底线…… 皇上再念情,也会发怒。 虽然速度要晚上五六日,甚至是十日半月,可这时间耽搁的值得。 见萧景煜开了口,萧景宴微微垂眸。 算计成了,萧景宴的语气里,也更多了几分漫不经心,“四哥,你这口风变得,未免太快了点吧?” “我……” “刚刚你还在咬沈家小姐,现在又攀咬上了缘娘,不足一刻钟,已经两种口供了,再给你些时间,怕是还能有百种千种的答案,到时候,指不定还有多少无辜的人,要被拖下水呢。四哥如此善变,谁知道哪句话真,哪句话假?还是让谢统领去查吧,省心省力。” 沈长玥附和,“求皇上严查,还小妹公道,还沈家清白。” “是缘娘!” 几乎在沈长玥话音落下的瞬间,萧景煜就开了口。 他想要沈安宁死,可他做不到。 现在他只能自保。 头磕在地上,掩下满心的恨意,萧景煜声音哽咽。 “父皇明鉴,害儿臣的是浮生楼的缘娘,一定是她。浮生楼是缘娘一手经营的,她掌控浮生楼所有事,事无巨细,这些事她不可能不知道。她骗了儿臣,儿臣被蒙在鼓里,一时心慌才会想到沈家小姐头上,是儿臣唐突了,儿臣有罪,求父皇恕罪。” 心不甘情不愿,可这番话,萧景煜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出来。 他不担心会被缘娘戳破。 缘娘去抓沈安宁了,如今,沈安宁被救,缘娘无非两种下场—— 逃了,或者被抓了。 逃了自不必说。 而缘娘若是被抓,一定会诈死脱身,自然也伤不到他。 眼下这么说,是对他最有利的。 萧景煜心里盘算的清明,只是,想的越清楚,他就越恨沈安宁,越恨萧景宴。 瞧着萧景煜的模样,皇上眼神更暗了几分,他不是傻子,萧景煜说的话几分真,证据几分真,他心里有数。 只是不捅破了罢了。 “谢昭,即刻带人封锁浮生楼,彻查账目金银,收归国库。浮生楼所有杀手人脉,一律抓捕,若有抵抗,可先斩后奏,不必留情。通知下去,彻查所有与浮生楼关联官员,三品以下,贬官流放,举家逐出京城,三代之内子女不得参加科考,不得入京,三品以上,抄家斩首,三族流放南疆,永世不得离开。” “遵旨。” 谢昭应声,转身便离开去办事了。 萧景煜身子发颤。 皇上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要了他苦心经营的人脉,以及长时间积累的家底,这更给了其他官员震慑警告。 他想重头再来,怕是难如登天。 萧景煜心如刀绞。 可他的命还没保住呢,这种时候,他紧咬着唇,不敢多说一个字。 “老四……” 萧景煜正想着,就听到皇上唤他,他缓缓抬眸。 四目相对,皇上满脸失望。 “杖则五十,上交所有手中政务,两年之内不得再入朝议事。即日起禁足四皇子府,年后离京镇守皇陵,非诏不得回。” “父皇……” “结党营私,私制兵器,草菅人命,意图谋反,样样死罪。你可再求饶,朕会严查,给你公道,怕只怕……那个公道,你承受不起。” 皇上的话,让萧景煜彻底闭了嘴。 没理会萧景煜,皇上转头看向身旁的小太监,冷声吩咐。 “传朕口谕,即日起,舒妃贬为舒昭仪,移居容德轩,罚俸半年,宫人减半,舒家所有在朝为官者,官降两级。” “遵旨。” 小太监颤颤巍巍的回应,忙猫着腰退了出去。 萧景煜脑子嗡嗡的。 看向皇上,他满眼皆是不敢置信。 就在这时,有小太监从外面进来,到皇上身边,“启禀皇上,宫门守军回禀,谢大人在宫门外跪着,求见皇上。” “谢大人?” 谢家早年风光,可如今在朝的不多,谢大人,多半是谢莹柔的父亲,太府寺少卿谢良。 这个时候,他来做什么? 皇上挑眉看向小太监,“可知道他求见所为何事?” “这……” 小太监咬了咬唇,他偷偷的瞧了一旁跪着的萧景煜一眼,紧张的咽了咽口水,似是心有顾忌。 半晌,小太监才压低声音开口。 “回皇上,谢大人说,他求皇上能收回旨意,求皇上允准谢家千金与四殿下退亲。” 萧景煜听着这话,看向小太监,眼前发黑。 退亲? 谢家这是什么意思?他还没彻底倒下呢,谢家就想来踩他一脚吗? 谢家,配吗? 第30章 这,挺让人意外啊 萧景煜怒意沸腾,心里反复咒骂谢良。 宫门外,谢良似有所感,他止不住的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跪在宫门口,不敢乱动,谢良只得伸手紧了紧身子的披风,把自己包裹的更严实些。一直到御书房的小太监来通知他进去,他才踉跄着起身。 御书房里。 几乎是一进来,谢良就迎上了萧景煜吃人一般的目光。 那样子,让谢良身子发颤。 咽了咽口水,谢良脑子都不自觉的有些混沌。 明明是浮生楼缘娘传出的密令,说浮生楼暴露,硝石矿不保,萧景煜为保全势力,令他进宫退婚,撇清干系。 可萧景煜这神色,怎么好像有点不对劲儿? “臣参见皇上,臣……” 谢良想要开口。 可是,他话还没说完呢,萧景煜就已经扑过来了,像疯了一般,萧景煜双目赤红,他死死的掐着谢良的脖颈,似乎把所有的怒气,都宣泄到了谢良身上。 谢良喘不过气,他眼睛翻白,下意识的挣扎,双手乱挥的时候,好几下都挠到了萧景煜脸上。 御书房里,隐隐有血气弥漫。 萧景宴和沈长玥看着这场面,不禁对视了一眼。 这…… 还真挺让人意外的。 不过,萧景煜从浮生楼被带进宫,是谢昭秘密进行的,消息没有并外泄,谢良怎么会这个时候进宫,还突然提出来要退亲? 是因为他听到了什么风声吗? 两个人这么琢磨着,脑海里,几乎是同时想到了沈安宁。 他们进宫的时候,沈安宁不进宫,说有要紧的事要去办,难不成,让谢良进宫退亲,就是沈安宁说的要紧事? 可她是用了什么办法,让谢良来闹的? 不得不说…… 高啊! 有谢家来吸引火力,萧景煜哪还顾得上其他?而在御书房大打出手,行事冲动,单这一件事,就够皇上气一阵的,他还能轻饶了萧景煜? 事情堆叠在一起,哪怕无关痛痒,也足够让人心烦。 皇上头疼,萧景煜就难受。 挺好。 萧景宴和沈长玥看热闹不嫌事大,皇上那边也没派人拦着,一时间,御书房里乱作一团。 而这时候,背后推动一切的沈安宁,早已经到了济世坊。 济世坊是沈安宁盘下的另一间铺子。 原本济世坊也是医馆。 只是,京中医馆不少,济世坊名气一般,实力一般,又没有名医坐诊,连带着药材的进货渠道,也价格偏高,是以济世坊生意一般,几乎经营不下去。 沈安宁接手后,了解了几个郎中的医术,就对济世坊做了整顿。 原本她是打算年后开业的。 可现在,错过了在红光寺遇见洛回峦的机会,又可能陷入到被人劫走,清白不保的绯闻漩涡中,她只能借助济世坊义诊,来一箭双雕,找到洛回峦,顺便通过露面,收拢民心,来摆脱流言隐患。 “药材单子我再瞧瞧。” “是。” 济世坊的掌柜的,把铺子存货的药材单子拿给沈安宁。 沈安宁一目十行的扫过单子,心里有数。 她随即看向掌柜的,“准备着吧,半个时辰后开始义诊,通知下去,所有济世坊放假的郎中、伙计都回来,工钱我付三倍的。义诊三日,所有方子药材,但凡是咱们铺子里有的,一律全送。” “沈小姐,这可是笔不小的花销。” “咱们不缺银子。” 用萧景煜的银子,为百姓谋利,也算行善积德了。 沈安宁可不觉得心疼。 说着,沈安宁看向身侧的暝悠,“去一趟镇国将军府,就说我说的,让拂柳召集府中空闲的小厮过来帮忙。有一个算一个,人越多越好。” “是。” “还有,去看看周边的乞丐,有没有染病的,把消息传出去,不论是谁,都也可以过来瞧病,全都免费。” “是。” “去吧,辛苦了。” 暝悠闻声,微微行礼,随即去办沈安宁安排的事。 济世坊义诊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沈家小姐在济世坊安排了义诊?真的假的?我怎么听说,沈家小姐一早在红光寺被人掳走了呢?” “我也听说了,不是说好多人都在找她,已经找疯了吗?” “不能吧?济世坊外摊子都已经支上了,我还瞧见沈家小姐了呢,可好看了。” “好看有什么用?她一个千金小姐,能懂医术?” “就算她不懂,其他那些坐诊的郎中还能不懂?反正是义诊,连方子所需的药材都是免费送的,有个头疼脑热的去看看,又不会亏,总不能越治越差吧?再说了,沈小姐咱不认识,沈家咱认识啊,那可是镇国将军沈家,忠义之家,将门英烈,不能害人吧?” “就是就是,走走走,都去瞧瞧,快去快去。” 议论声四起,不少人往济世坊聚。 不多时,这里就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不少人。 沈安宁没出去,她就坐在济世坊的窗边上,窗子开着,她可以看见暝卉和掌柜的、济世坊的小厮一起整顿秩序,自然的,也有不少人瞧见了她。 沈安宁是否被掳走,没几个人瞧见。 可她好好的出现在济世坊,是大家都瞧见来了的。 这就够了。 镇国将军府的人,也很快在暝悠、拂柳的带领下到了这边。 人都齐了,时候也差不多了,沈安宁就宣布开始义诊。 她坐了侧边最不显眼的位置。 起初,多数人都觉得沈安宁年轻,又是千金小姐,大约不懂医术,只是来装装样子,混个好名声的,所以没几个人排她的队,到她这边来看诊的。 沈安宁也不急,她自顾自的做事。 沈安宁诊脉又快又准,说的症状也极准,她还会给人施针,当场解决问题,她开的方子,也是便宜又有效的。 寻常百姓,谁不希望花小钱快治病,解决问题啊? 沈安宁厉害,招人喜欢,自不必说。 有不少人,都急不可耐的往沈安宁这边凑,不过有镇国将军府的人坐镇,整顿秩序,倒也没有乱起来。 义诊倒是顺利。 不过,沈安宁一直坐诊了一个多时辰,都没有见到洛回峦出现。 她倒是等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去,把这给本小姐拆了,把那个贱人拖过来,给本小姐打……” 第31章 送谢小姐去喊冤 随着一声怒吼,即刻有不少衣着一致的小厮冲过来。 他们横冲直撞的往过闯,一个个凶神恶煞的,不少在沈安宁身侧候诊的百姓,都被推倒在了地上。 一时间,人群中尖叫声四起。 沈安宁侧头看过去,就瞧见带着人过来的谢莹柔。 她气势冲冲。 明明长得还算娇俏可人,但此刻,因为愤怒的缘故,谢莹柔怒目横斜,颇有一股凶悍的劲儿。 沈安宁瞧着她的样子,也不觉得意外。 谢莹柔很看重婚事。 谢良进宫退亲,谢莹柔要是不闹,那才奇怪呢。 侧头,沈安宁给暝悠、暝卉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会意,随即挥了挥手。一时间,镇国将军府的小厮,全都聚过来。 他们没有去阻拦谢家的人,而是先一步把百姓搀扶起来,他们围成一圈护住百姓。 举动虽小,却得人心。 只是现在,谢莹柔哪还顾得上什么人心? “都给本小姐滚开。” 闻声,镇国将军府的人护着百姓后退,而他们则上前,与谢家的小厮面对面。 谢莹柔要被气炸了,她指着沈安宁破口大骂,“沈安宁,你给我滚出来,躲在人后当什么缩头乌龟?你害了煜哥哥,还想挑唆我们退婚,你要不要脸?” 沈安宁起身越过人群,走到谢莹柔跟前。 “谢小姐,你要是有病,赶着我们济世坊义诊,倒是可以给你治治,要是没病,就请回吧。” “你才有病。” “谢小姐没病,说什么胡话?谁害了你煜哥哥?谁挑唆你们退婚?” “你少装,不是你还能是谁?” 瞪着沈安宁,谢莹柔恨不能把她给撕了。 从小厮的手里,提了把大刀过来,谢莹柔拖着大刀踉跄上前。 “如果不是你,煜哥哥好好的禁足四皇子府,怎么会在浮生楼被抓,还被扣上诸多不相干的罪名?什么结党营私、杀人放火、私制兵器、意图谋反,简直都是胡说八道,一派胡言。一定是你搬弄是非,是你想害他,沈安宁,你心思怎么这么毒?” 谢莹柔去过浮生楼,可她也只是知道,缘娘是萧景煜的人。 浮生楼具体是做什么的,她并不知情。 谢良接了沈安宁以缘娘名义假传的密令,知道萧景煜情况凶险,可谢莹柔偷看密令,只觉得萧景煜冤枉。 她为萧景煜喊冤,不遗余力。 沈安宁垂眸,忍不住发笑,“我心思歹毒?我搬弄是非?谢小姐,你也太高看我了。” “你少狡辩。” “结党营私,杀人放火,私制兵器,意图谋反,你说的这些,哪一样不是死罪?这岂是我随随便便动动嘴皮子,就能搬弄的是非?他是皇子,出身皇家,金尊玉贵,他那等身份,又岂是我想害就能害的?谢小姐,脑子是个好东西,没事可以多用用,不犯法。” “就是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记恨煜哥哥,恨他在北尧山下算……” 算计……怒到极处,话几乎脱口而出。 可关键时候,谢莹柔回神,她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北尧山的是不能说。 真是被沈安宁气糊涂了。 握着大刀的手紧了紧,谢莹柔睚眦欲裂,她身子都在发抖,“别管你怎么否认,我就是知道,煜哥哥出事,就是你害得。” 看着周围义诊的摊子,她轻蔑讥讽。 “你少在这义诊,装烂好人,就算披上了良善的外衣,也改变不了你心思歹毒的事实,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毒妇。煜哥哥心善,屡屡退让,他奈何不了你,但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今儿我就砍了你,我看你还怎么到处害人。” 话音落下,谢莹柔就提着大刀砍向沈安宁。 可那大刀太重了。 平日里,谢莹柔十指不沾阳春水,她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拖着大刀都嫌累,更何况是挥动大刀呢? 刀还没碰到沈安宁,就歪歪斜斜的砸下来,冲着一个姑娘去了。 那姑娘一身病态,原本脸色就白的厉害,此刻,看着大刀落下来,她受了惊吓,整个人瘫在地上,脸色煞白如纸。 沈安宁眼下暗沉。 拔了头上的簪子,借着簪子挡在刀刃上,用力回推,阻止大刀下落。 下一瞬,沈安宁抬脚踢在谢莹柔的手上,趁着谢莹柔吃痛放手的瞬间,沈安宁身子前倾,一把将大刀握在自己手里。 再看向谢莹柔,沈安宁的眸子,跟染了一层寒霜一般,冷的厉害。 “谢小姐,这不是你耍小姐脾气乱来的地方。” “我……” “你说我害了四皇子,那你大可以去官府去告,去宫门口喊冤,而不是在大街上舞刀弄枪,伤及无辜。且不说我从没做过你口中所说的那些害人之事,就算我做了,那你冲着我来就是了,伤到旁人算什么?他们有什么罪?” “都是因为你。” “好,因为我,那这事就由我起,由我终就是了。” 沈安宁高声开口,掷地有声。 把大刀扔给小厮,让人拿着,沈安宁快步上前,谢莹柔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呢,沈安宁就动手,钳制住了她的双臂,压着她半跪在了地上。 强烈的羞辱感,让谢莹柔又气又急,“沈安宁,你想干什么?” “当然是给谢小姐找个更好的喊冤的地方。” “放开我,来人……” 随着谢莹柔开口,谢家的小厮蜂拥上前。 沈安宁冷笑,“对了,还有他们,一个不落,全都给我捆了。暝悠带路,送他们去京兆府喊冤,给他们个讨公道的机会。” “是。” 暝悠上前,从沈安宁手里接过谢莹柔,抓着她不放。 其他人也开始动手。 沈家的小厮,虽然比不上正经征战沙场的将士,说不得多厉害,可沈家将门之家,所有小厮的日常训练从没停下过,比起谢家这些人,自然要强上不少。 不过须臾,谢家的小厮就全都被控制住了。 沈安宁连眼皮子都没抬。 “送谢小姐去喊冤。” “是。” 暝悠应声,她先一步拖着谢莹柔往外走,人群自动让出了一条路,沈家其他人也快速跟上。 谢莹柔几乎要被气疯了。 “沈安宁,你这个贱人,你……唔……” 谢莹柔的骂声,直接被暝悠的一方素帕,给堵了回去。 济世坊外,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沈安宁没再耽搁时间,她转身将瘫倒在地上的姑娘搀扶起来,“姑娘,你……”沈安宁想问问这姑娘怎么样的,可话还没出口,她就愣住了。 之前注意力都在谢莹柔身上,沈安宁倒是没发现,这姑娘是个熟人。 洛回峦的妹妹——洛回璇。 第32章 相识已久 “沈小姐,我……” 洛回璇想回应的,只是她刚一开口,孱弱的声音还没传进沈安宁耳中呢,她就已经两眼发黑,晕了过去。 沈安宁揽住洛回璇,忙搀扶她往济世坊里走。 软榻上。 沈安宁拉过洛回璇的手腕,为她诊脉。 洛回璇的状况,和上一世相差无几,她这是早产,从娘胎里带来的身弱,再加上心上的毛病,调理起来相对困难。 洛家条件有限,能请的郎中水平也有限。 这毛病长久得不到好的医治,状况也就日渐加剧,越来越糟。 这病需要长期调理。 上一世沈安宁能治,这一世,她自然更有把握。 让暝卉在门口守着,沈安宁先拿了银针,给洛回璇施针。 沈安宁下针的速度极快,随着她下针数量的增加,肉眼可见的,洛回璇惨白的脸上,晕染出了一抹绯红血色。 洛回璇的气息,也比之前更舒缓平和了不少。 这和沈安宁预料的一样。 一刻钟后,沈安宁施针完成,她转头看向暝卉。 “在这守着她,我去给她熬药,要是有什么不妥的,即刻过来叫我。还有,若是有人来找她,也记得告诉我一声,关于她的病情,我有要交代的,千万别忘了。” 洛回璇和洛回峦兄妹俩相依为命,洛回璇独自跑出来,想来用不了多久,洛回峦就会找来。 有了这个契机,想要把洛回峦收入麾下,问题应该不大。 这么想着,沈安宁悬着的心微微放松些。 虽说今日的事,跟最初预想有不小的差距,可兜兜转转,到了眼下,也算是差不多圆满了…… 挺好的了。 没再耽搁,沈安宁起身去给洛回璇熬药。 只是,让沈安宁意外的是,一直到天色暗了下来,济世坊的义诊都收摊了,人也散了,也没见到洛回峦的影子。 洛回璇还没醒,沈安宁索性就留在济世坊先守着她。 不多时,暝悠就从外面进来了。 “小姐……” “嗯,”看了眼洛回璇,见她睡的还算踏实,沈安宁带着暝悠去外面,“怎么样,把谢莹柔送去官府,他们那边怎么说?” “回小姐,人都送去京兆府了,田大人亲自审的。知道了事情始末后,田大人不敢擅断,所以刚刚就带着谢莹柔进宫去了。奴婢也跟着去了,到宫门口的时候,正好撞上王爷、三公子出来。王爷的意思是,剩下的事都交给田大人处理,不论怎么样,都不用咱们再多费心了。” “嗯。” 闹吧,闹得越大越好。 左右那些破事,都是萧景煜做的,怎么查也都与她无关。 在整件事情里,她唯一做的事,不过是顺水推舟,把萧景煜的底爆了出来而已。披着“误打误撞”的外衣,有最好的保护色,皇上怪不到她头上。 这就够了。 沈安宁看向暝悠,“王爷和我哥都出宫了?他们去哪了?” “王爷回了战王府,三公子回了镇国将军府。” “知道了。” 点点头,看看时辰,沈安宁也没再耽搁。 “忙了一日都累了,这样,你去通知胡掌柜的,让他安排个人在济世坊守夜,要是有人来寻一位身子病弱的姑娘,就让他去镇国将军府找我。我去告诉暝卉、拂柳,把那个晕倒的带去将军府照顾,咱们一起回府。” “是。” 暝悠应声,随即去通知胡掌柜的安排。 不多时,他们就一起上了回镇国将军府的马车,往将军府去了。 将军府里。 沈安宁回来,安顿好了洛回璇,就见拂柳来回禀。 “小姐,三公子让人来通传,说是从醉香楼里,订了小姐最喜欢的灯影牛肉和醉鱼,还有其他不少好吃的,让小姐过去吃一点。” “好。” 沈安宁笑着应声。 她去换了衣裳,又拿了些银子交给拂柳。 “我自己去三哥那就成了,你拿着银子,去置办置办。暝悠、暝卉,还有今儿去参与义诊的家丁小厮,全都叫上,摆上两三桌,给大家弄点好吃的。剩下的银子,给大家分分,就当是我给的赏银了,让大家都拿着,不用不好意思。接下来还有两日义诊,大家都辛苦些,多用用心。” 拂柳拿着银子,在心里盘算了下,这次的打赏,怕是要够小厮们两个月的月钱了。 沈安宁这出手,是不是太阔绰了点? “小姐,太多了吧?” “都拿着吧,是我的一份心意,既在沈家,那就都是沈家的人,只要能忠心做事,沈家不会亏待了任何一个,这几两银子,不用多计较。” 该安置的安置好了,沈安宁就去了沈长玥的院子。 一进院,沈安宁就闻到了香味。 是烫锅子的味道。 那香气,直往人鼻子里钻,沈安宁闻着,嘴角上扬,她的脚步都加快了两分。 “三哥,我来了。” 沈安宁推门进房,看见里面的人,她不由的愣了愣。 原本,她以为沈长玥在房里等她,可她进来后瞧见的是萧景宴,至于沈长玥,根本连影都没见一个。 “王爷怎么会在这?我三哥呢?” “去给你准备肉了。” “你……” “本王这次虽然也是翻墙翻窗进来的,但有你三哥允许,不算宵小,反而相当的君子。” 沈安宁闻声,太阳穴突突直跳。 萧景宴这是在内涵她上次怼他,说他翻墙爬窗,非君子所为吗? 说这个做什么? 她问了吗? 睨了萧景宴一眼,沈安宁也没拖拉,她直接去桌边坐下,小炉子上的锅子已经开了,肉香外飘,连灯影肉牛和醉鱼的味道都给压下去了,香的要命。 沈安宁闻着味道,忍不住频频往门口看,“我三哥怎么还不来?还不来?还不来?” 沈安宁碎碎的念叨。 念叨声尽数落入萧景宴耳中,他不由失笑。 他见过娘娘庙里,沈安宁的坚韧勇猛,也见过宫中收拾谢莹柔时,沈安宁的大胆泼辣;他见过沈安宁算计萧景煜时候的机关算计,步步为营,也瞧见过她推波助澜,祸水东引的运筹帷幄…… 可这么憨憨的,还带着点可爱的沈安宁,萧景宴倒是不曾见过。 大约这才是真实的沈安宁。 只是现实太残忍了,逼着她推着她,让她不得不成长,不得不去学会面对和承担。 萧景宴心里,喜欢这样的沈安宁。 可他也心疼沈安宁。 心里寻思着这些事,萧景宴看沈安宁的眼神,笑意里也更夹杂了几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愁绪。 他眼神炙热而深情,沈安宁如何会看不到? “王爷,你为何这么看……” “来了。” 沈安宁想开口问问萧景宴,为何这么看她的,可她话还没说完呢,沈长玥就端着一大盆肉,从外面进来了。 见状,沈安宁也没再多说什么,可她心里,却隐隐觉得萧景宴奇怪。 萧景宴看她的眼神,那么深情,就像…… 相识已久! 第33章 本王,受之无愧 “安宁,你来啦,正好东西也齐了,刚好可以开吃了。” 没觉察到沈安宁的异样,沈长玥笑着开口。 说话间他已经到了桌边上。 沈安宁收敛了思绪,笑着点头,“三哥,已经好久没跟你一起吃烫锅子了,一进院闻着这味儿,我馋的都要流口水了。” “馋了就多吃点,今儿是个好日子,值得庆祝。” “庆祝倒是其次的,”萧景宴接着沈长玥的话茬,语气温柔,“重要的是,你身子才恢复不久,正是需要进补的时候。郎中们不都说药补不如食补?多吃点,对身子有好处。” 沈长玥闻声,把盆子放下。 冲着萧景宴挑挑眉,沈长玥阴阳怪气的调侃,“不愧是战王,心思细腻不说,看事情的角度,也挺别具一格啊?” “三公子也可以说,本王能说会道,借花献佛的手艺还好。” “战王爷真会自省。” “承蒙夸赞,本王……受之无愧。” 听着萧景宴和沈长玥你来我往的斗嘴,沈安宁的脸上,不由的露出一抹笑来。 她喜欢这种轻松、舒适的氛围。 只是,上一世在博弈、厮杀中挣扎太久了,这一世,从回京开始,她就又在不断的算计报仇,不断的怀疑忐忑,她真的好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很简单的幸福的感觉。 拿着筷子,也没跟萧景宴、沈长玥客气,沈安宁夹了锅子里的肉尝了尝。 又鲜又香。 沈安宁喜欢,她一脸满足。 萧景宴和沈长玥互相对视了一眼,原本,他们会聚在一起吃东西,也是想热闹热闹,给沈安宁压压惊。哪怕全身而退了,可白日的事到底凶险,他们都担心沈安宁心里后怕,却还硬撑着。 可现在看来,沈安宁的状态,比他们预想的好不少。 他们放心多了。 心里想着,沈长玥坐在沈安宁的身边。 “爱吃多吃点,特意为你准备的,我挑的都是你喜欢的。” 沈长玥一边说着,一边拿了公筷给沈安宁夹肉,偏巧这时候,萧景宴也将一箸肉,递到了沈安宁面前。 沈长玥的手微顿,“呦,没成想战王爷还挺会照顾人啊?” 萧景宴倒是一点都不心虚。 他也不觉尴尬。 将肉塞进沈安宁碗里,萧景宴坦然勾唇,“本王的优点很多,会照顾人,也不过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个,三公子不必如此惊讶。” “脸皮能厚到固若金汤的地步,如此突出独特,也的确能算个优点。” “三公子博学广识,看问题一针见血,也非同一般。” “你……” “沈小姐,”没给沈长玥再开口的机会,萧景宴侧头看向沈安宁,“今日你受惊了,体力消耗也大,赶紧多吃一点补一补。这肉很鲜,刚出锅的时候味道最好,三公子聒噪他的,你先吃着,不用理会他。” 沈长玥眉头紧锁,他有些后悔让萧景宴来了。 日久见人心。 他就应该让这个久,再久一点。 萧景宴和沈长玥这针锋相对的状态,沈安宁丝毫不意外,从上次萧景宴翻墙爬窗,被沈长玥撞见了,他们两个在棋盘上厮杀开始,她就已经能窥探端倪了。 合作,不过是一时需要,是权宜之计。 斗才是常态。 沈安宁笑而不语,她低着头,继续吃东西。 一早,她吃了早膳就往红光寺赶,生怕错过了洛回峦,之后被围攻,被带去浮生楼,再从浮生楼逃出来,去安排谢家的事,去安排义诊,最后碰上洛回璇…… 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的,她根本没机会停下来吃点东西。 她早就饿了。 沈安宁吃的起劲儿,萧景宴和沈长玥瞧着,也都不再开口打扰她。 沈长玥拿了酒壶,给萧景宴倒酒。 虽然对萧景宴倾慕沈安宁,接近沈安宁的事,还心存戒备,可沈长玥不得不承认,与萧景宴共事合作,是件很痛快的事。 他们两个的思维方式,处理事情的方式,有很多共通的地方。 萧景宴待人也还算磊落坦荡。 虽然有时候处事,尤其是针对萧景煜的事,他身上会有一股邪气,会有些咄咄逼人,可那错不在他。 对事不对人。 那是萧景煜该受的。 若非萧景宴出身皇家,沈家也手握兵权,他们身份位置都太敏感,他大约真的很乐意和萧景宴做朋友。 契合的知己,真的得来不易。 此时无声胜有声。 有些话不必说出口,全在酒里,沈长玥相信萧景宴会懂。 萧景宴接了酒盅,一饮而尽,已是回应。 他们三个人坐在一桌,气氛和谐,沈安宁吃的开心,一直到小肚子微微鼓起,撑得吃不下了她才停下。 许是烫锅子热的,沈安宁脸也红扑扑的,娇俏明艳。 看向沈长玥,她眼里都是幸福。 “太好吃了,三哥,等除夕夜的时候,从宫里回来守岁,咱们也这么吃?” “好。” 这种要求,沈长玥自然没有不应的。 不过,他也没忘了正事。 沈长玥看向萧景宴,萧景宴随即开口,“萧景煜的事已经闹开了,光是浮生楼的烂摊子,就够他喝一壶的。年前禁足,年后出京守皇陵,非诏不得回京,上交手中所有政务,两年内不得入朝议政,再加上他手中的人脉,或抄家或贬官或流放,都罚的不轻,连带着舒家和舒妃也都受了牵连,这一波他亏的很惨。” “这是他应得的。” “还不止如此,谢家来闹,谢莹柔告官,也闹到了宫里,引得皇上震怒,他情况更糟。我得了消息,他是晕了被抬回四皇子府的。” 现在,萧景煜已然是宫里的笑话了。 但这还不算完。 看向沈安宁,萧景宴也没瞒着,他快速继续。 “硝石矿的事,已经在安排了,这两日就会陆续有消息透出来,证据也在逐步的往出放。监察御史闻风上奏,参他的人会越来越多,不会让他消停的。 但这事不小,从彻查取证,到有定论,估计真正的重罚下来,得到年后。 萧景煜不是那么容易死心的人。 尤其是今日,他之所以糊里糊涂的,就把浮生楼的事认了,就是因为心里惦记着硝石矿,怕这件事暴露,他太慌了。 这么惦记的事,他不会随其发展,坐等结果。 我想,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他和舒家,或许还会再挣扎挣扎。” 萧景宴说的很细致。 听话听音,沈安宁大抵能理解萧景宴的意思。 “挣扎?王爷是想说,四皇子或许会为了摆脱眼前困局,拉拢一个强有力的帮手?” “谢家让他蒙羞,谢莹柔更让他丢了大脸,处境堪忧,萧景煜不是念旧情的人,甩开他们另谋出路,这是萧景煜会做的事。如果他真有什么盘算,那除夕宫宴,就是他最好的机会。” “除夕宫宴?王爷想让我小心?” 第34章 心里发酸 “是。” 对上沈安宁的眸子,萧景宴认真又郑重。 “北尧山下,萧景煜费尽心机,绕了那么大个弯子,布了那么大个局,可见他对沈家的兵权人脉有多看重。 而今萧景煜人脉损失大半,状况堪忧,他重新盯上沈家,以求在尘埃落定前扭转乾坤,或者是留得青山,寻机会东山再起,这不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可以说萧景煜现在所有的损失,都是因你而起,与你有关。 他那么狭隘阴毒、睚眦必报的人,岂会轻易放过你? 如果他用了什么阴招,逼着你和沈家不得不就范,不得不跟他绑在一起,和他成为一条船上的人,那等着你的将是囚禁报复,是万劫不复。 自然得小心。” 萧景宴心里,真的很怕萧景煜再出阴招。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沈安宁就算再聪慧机敏,面对着敌明我暗,阴招频频的局面,也是防不胜防。 这一次脱身是幸运,可谁能保证下次还这么幸运? 他真的很怕兜兜转转,辛苦了一圈,回看的时候,还是逃不过重蹈覆辙的宿命—— 他承受不起! 即便萧景宴不说,沈安宁心里,也不会放松对萧景煜的防备。 “王爷放心,我知道事情轻重,我会小心的。” “让暝悠、暝卉保护你一阵子,尤其是去参加宫宴的时候,一定要带上她们。” “我知道,多谢王爷慷慨赠人。” “安全就好。” 暝悠暝卉是高手,一般人很难从她们手上讨到好处,有她们寸步不离的保护沈安宁,萧景宴还能稍稍安心些。 他心里也盘算着,宫里安插的人,或许可以动一动了。 毕竟,没有什么比沈安宁平安更重要。 “好了……” 感觉到气氛压抑,沈长玥轻声开口。 “未雨绸缪是必须的,但忐忑不安,心慌意乱倒也不必。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沈家也不是软柿子,不会任人揉捏的。安宁,你可以安心,你身后还有我,还有沈家,我们也会保护你的。” “三哥,我知道的。” 上一世,哪怕沈长玥和沈家人都不看好萧景煜,可他们还是站在了她这边,倾尽所有的帮她护她。 她都知道的。 想着过往种种,沈安宁眼睛都在泛红。 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连带着拂柳的声音,也从外面传了进来。 “小姐,奴婢有事禀报。” “进来。” 沈安宁一边应声,一边抬手轻轻擦拭了下湿润的眼角,收敛好情绪。 拂柳推门而入,快步到沈安宁身边,见有萧景宴在,拂柳头更低了些,她回禀的时候,还特意贴近沈安宁耳畔,压低了声音。 “小姐,来了一位姓洛的公子找你,已经带去咱们院里了。” 听着这话,沈安宁心头一喜。 洛回峦来了? 眼里闪过一抹愉悦神色,沈安宁快速起身。 “王爷、三哥,我还有点事要处理,就先回去了。你们说的我都记住了,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知道应该怎么做。” 说完了,沈安宁微微福身,算是行礼,她很快就带着拂柳离开了。 看着沈安宁的背影,萧景宴失神。 姓洛的公子? 萧景宴正寻思着,就听到沈长玥的笑着咂舌。 “啧,深更半夜的还上门来找,这洛家的公子礼数一般啊。不过,看安宁那着急的样子,好像还挺在乎的呢?王爷,你说是吧?” 沈长玥就是故意的,萧景宴如何不懂? 四目相对,萧景宴轻哼。 “三公子,这么急着幸灾乐祸,就不怕以后叫妹婿的时候尴尬?” “多跟王爷学学,脸皮厚些,尴尬又算什么?” “那本王也应该多跟三公子学学,没事去找沈小姐手谈几局,好好的学学棋艺,想来能受益匪浅,嗯?” 嗯? 最后的尾音,语调上扬,带着一股邪气的笑意。 下一瞬,萧景宴直接起身往外走。 沈长玥蹙眉,“你还真要去安宁那?战王爷,合作归合作,权宜之计而已,你可别借坡下驴,蹬鼻子上脸。我这个人,翻脸可是比翻书还快的,尤其是在安宁的事上,王爷还是多注意点的好。” “放心,本王合书的手速也不差。” “你……” “不必送了。” 话音落下,一闪身萧景宴就不见影了。 沈长玥手摩挲着酒盅,望着门口的方向,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邪王萧景宴……有点意思。 …… 沈安宁院里。 沈安宁回来,就被拂柳带去了安置洛回璇的房间,彼时,洛回峦已经在床边守着洛回璇了。 一见沈安宁进来,洛回峦忙起身迎上来。 到沈安宁身边,他直接行礼。 “感谢沈小姐出手救了小妹,还贴心照顾,大恩大德,莫不敢忘。” “公子客气了。” “不是客气,是真心感谢。” 洛回峦已经去过济世坊了,他也知道了,洛回璇在济世坊外差点被谢莹柔所伤,之后又晕倒,沈安宁悉心照料的事。 他和洛回璇兄妹俩相依为命,洛回璇自小身子不好,他用尽全力的照顾。 可也就只有他来照顾。 旁的人,见到洛回璇身子差,都说她是病秧子,说她是短命鬼,说指不定哪日她就没了,都躲着她避着她,就算是郎中,也没有做到沈安宁这般细心照顾的。 他怎么能不动容? 尤其是,他切切实实的瞧见了,洛回璇现在的脸色很好。 这无疑在证明,沈安宁的治疗是有效的。 他感激。 有很多话,洛回峦都不知道要如何说出口,但沈安宁能理解。洛回峦看重洛回璇,他的感激,在上一世沈安宁就已经听千百次了,她都明白。 看向洛回峦,沈安宁轻声开口。 “洛公子不必客气,感激也可以先收一收,毕竟眼下最重要的,是让洛小姐康复。” “康复?” 呢喃这两个字,洛回峦看着沈安宁,眼睛都直了。 他声音里全是哽咽。 康复,那是他心里期待,却又不敢想,不敢奢望的。 沈安宁点头,“洛小姐身弱,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得需要长时间的调养,包括她心上的毛病,也是需要调养的。我已经开了方子,配合着施针,我有把握能让她好起来。虽然不能似寻常人那样,做剧烈的运动,长时间的跑跳或者练功,但是让她不受病痛折磨,能生儿育女,寿数不减,这我可以做到。” 沈安宁说的每一个字,在洛回峦心里,都犹若雷鸣。 他激动,以至心怦怦狂跳。 红着眼睛看着沈安宁,半晌,洛回峦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求沈小姐替小妹医治,只要沈小姐能治好小妹,那我愿为沈小姐调遣,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愿意。” 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愿意—— 萧景宴一来就听到了这么几个字。 他眉头紧锁。 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可听着别的男人,这么跟沈安宁许诺,他心里泛酸…… 第35章 石榴花簪 蹙了蹙眉,萧景宴终是没说什么,也没有去打扰,他转身去了沈安宁的房间。 沈安宁注意力都在洛回峦身上,倒是没注意到萧景宴来过。 见洛回峦许诺,沈安宁勾唇。 “我是个习医之人,又是在义诊的时候,碰上洛小姐的,这都是缘分,按说我没什么可求的。不过,我若是什么都不求,怕是洛公子也不能安心。这样,一切等洛小姐的状况好转了再说吧,到时候,若我有所需,我一定会大大方方的开口,不会客气的。” “好。” 对上沈安宁的眸子,洛回峦满眼赤城。 “我洛回峦的承诺,既已说出口,就永远算数,只要沈小姐不嫌弃在下能力低微便好。” 能力低微…… 这四个字,可跟洛回峦没什么关系。 心里这么想着,沈安宁笑笑,快速又把话题,拉回到了洛回璇身上。 “洛小姐还没醒,估计还得些时候,今日就让她住在我这吧,免得风大夜寒,再让她染了风寒。 等明早醒了,我再给她施一次针,就可以让她回家调养了。 到时候,洛公子直接来济世坊接人。 我会把配好的药拿给你,用药的方法,到时我也一并写给你,等你带洛小姐回去之后,一定要按我说的方法给她熬药调理。 不出意外,半月之内应该会有效果。 到时候,是你再来济世坊,亦或者是我去找你们,再帮洛小姐施针调方子,都是可以的,总归会越来越好的。” “多谢沈小姐,大恩……” “大恩不言谢,感激放在心里就行了,不必挂在嘴上。” 说着,沈安宁看了看身侧的拂柳。 “过来。” 拂柳上前,到沈安宁身边,“小姐。” “去,让小厮安排一辆马车,送洛公子回去,顺道也把路记一记,以后去看洛小姐,怕是要常跑这条路呢。” “是,洛公子这边请。” 洛回峦想感谢沈安宁的,可话到嘴边,想起她那句“大恩不言谢”,他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躬身给沈安宁行了个大礼。 之后洛回峦又回床边上,看了看洛回璇,就随拂柳离开了。 把人送走了,沈安宁微微松了一口气。 有了这一次相见,她算是抓到了把洛回峦拉入阵营的契机,剩下的事,徐徐筹谋即可,并不急在这一时。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萧景煜。 大仇得报。 暗藏的危险也得应对。 沈安宁一边暗自琢磨着这些事,一边往房里走。 只是,一推门进来,沈安宁就闻到房里隐隐浮动着一股酒气,显然有人来过。沈安宁警惕的拿出银针,放轻脚步,一步步往里走。 没见到人,沈安宁倒是在桌上,看到了一支累金丝嵌红宝石石榴花簪。 红宝石色泽红润,晶莹剔透。 石榴花造型逼真,栩栩如生。 抬手把簪子拿起来,沈安宁瞧了瞧,更确定这东西价值不菲。 能不惊动任何人,轻而易举的进入镇国将军府,把这么贵重的东西放进她房里,还身上带着酒气的,沈安宁现在只能想到一个人—— 萧景宴! 刚刚萧景宴来过了?可他既来了,依照他的性子,又怎么会那么快走? 是出什么事了吗? 想着,沈安宁的目光,不禁又落在了簪子上。 一朵佳人玉钗上,只疑烧却翠云鬟。 石榴花好。 簪钗结发,寓意更好。 他……这是在表明心意吗? 沈安宁脑子里,不禁又想起了在沈长玥院里时,萧景宴看她的眼神。莫名的,她觉得萧景宴有些神秘,他似乎藏了故事。 当然,也可能是心机。 “萧景宴,为什么?” 沈安宁看着石榴花簪,忍不住出神。 大约是想萧景宴的事,想的太多了,这一夜,沈安宁睡的都不太安稳。 上一世和这一世的事,反反复复的揪杂在一个梦境里,像是困兽的牢笼,让她无力挣脱。 睡,比不睡还累。 …… 隔日一早,拂柳早早的就来敲门了。 洛回璇醒了,需要沈安宁过去瞧瞧,而且济世坊的义诊也快开始了,沈安宁大抵还得过去,这一日可没懒觉能睡。 沈安宁听着动静,起身稍微梳洗打扮下,就去了洛回璇那。 她再次给洛回璇施针。 两次治疗,搭配着汤药,效果极佳。 洛回璇脸色好看了,连带着精气神也比之前好了很多,沈安宁让人给她安排了吃的,这才去老太君院里,陪着老太君用早膳。 刚好沈长玥也在。 两个人都默契的没跟老太君提萧景煜相关的事,也没提萧景宴。 他们祖孙一起,倒是温馨。 用过了早膳,沈安宁就去了济世坊,彼时,洛回峦已经在这等着了。 沈安宁把洛回璇交给他照顾,又去捡了半月量的药材,连带着熬药的方法,以及需要注意的事项,一样样的都写在了一张方子里,交给洛回峦。 “回去吧,好好过个年,年后再来。” “多谢。” 洛回峦应着,随即将一个皱皱巴巴的荷包,塞进了沈安宁手里。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沈小姐别嫌弃,告辞。” 说完,也不等沈安宁回应,洛回峦扶着洛回璇就往外走。一直到出去老远,他才松了一口气。 洛回璇瞧着洛回峦那模样,微微恢复血色的脸上,满是笑意。 “哥,你是不是喜欢沈小姐,想让她当我嫂子啊?” “你胡说什么呢?” “我可没胡说,你给沈小姐的荷包里,塞的是你自己做的镂空银镯吧?那银镯,你做了好久的,不但好看,而且里面还做了机关,藏了可以沁毒的银针,关键时候能保命的。你曾经说过,这是给未来嫂子的聘礼,可现在你把它给了沈小姐……” “那还不是因为你。” 打断洛回璇的话,洛回峦的脸上露出一抹局促,一闪而逝。 他抬手轻轻戳了戳洛回璇的脑门。 “沈小姐可说了,她有办法让你康复,为了你能健健康康的,过的更好,别说是一个银镯子,就是换成金镯子,金屋子,我也会想办法去淘换,我也舍得给。你啊,要是心疼哥娶媳妇的聘礼没了,就努力把身子养好了,那才是正经事,比贫嘴打趣你哥强。” 沈家千金,镇国将军府的嫡小姐,他就算喜欢,也没可能的。 他配不上。 他只希望自己能为沈安宁做点什么,别亏了沈安宁对洛回璇的这份善意,别做了忘恩的人,这就挺好的了。 其他的,他不敢想,也不能想。 洛回峦兄妹俩的谈话,沈安宁不知道,她甚至没来得及看荷包里的东西。 因为,萧景宴来了…… 第36章 王爷,这么不避人啊? 不止萧景宴,他还带了一队人马,应该是战王府的府卫,足有二十几人,声势浩大。他们一个个在济世坊外站得笔挺,颇有气势。 这场面,别说不明所以的胡掌柜,瞧得战战兢兢的,就是沈安宁,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王爷,你怎么来了?带了这么多人,你这是……” “进去说。” 一边往济世坊里走,萧景宴一边给暝尘使了个眼色。 暝尘会意,即刻挥挥手让人散开。 济世坊里。 沈安宁让拂柳去泡了茶,给萧景宴倒上,这才又开口询问,“王爷,你这是来的哪一出啊?好端端的,怎么带了这么多人,跑到济世坊来了?” 萧景宴端着茶盏喝了一口,才慢悠悠的回应。 “听闻昨日济世坊义诊时有人闹事,还动了刀子,险些伤及无辜,闹出人命,本王担心再有人寻衅滋事,伤及百姓,所以就带了人过来护卫,以防万一。本王身为战王,身为皇子,守护百姓,维护京城安危,这都乃分内之事,沈小姐不必多想。” “是吗?” 什么守护百姓,维护京城安危,说的这么冠冕堂皇,怎么那么像在胡扯? 被沈安宁盯着审视,萧景宴也不心虚。 下一瞬,他抬手揉了揉肩。 “当然,本王也有些私心,近日来本王一直肩背痛的厉害,济世坊义诊,正好也可以帮本王诊一诊,看看往日旧伤的情况,施施针什么的,想来能有用。” “看看旧伤?施施针?” 呢喃着这几个字,沈安宁看萧景宴的眼神,更多了几分怪异感。 莫名的,会有种不正经的感觉。 他故意的吧? 萧景宴被盯得不自在,他本能的揉揉鼻尖。 “怎么了,不行吗?” “行,”皮笑肉不笑的冲着萧景宴扯了扯嘴角,沈安宁轻笑挑眉,“那我去准备准备东西,王爷脱了等着吧。” “脱……咳咳咳……” 萧景宴听着沈安宁的话,忍不住一连咳嗽了几声,他脸颊也略微泛红。 沈安宁点头,“王爷不是要看旧伤,要施针?隔着衣服我怎么看?赶紧脱了吧,又不是小姑娘小媳妇,没什么可害羞的。更何况,在医者的眼中,再好的皮囊也不过是一堆烂肉,王爷这百十来斤的肉,还不会让人起什么不轨之心,安心吧。” 萧景宴闻声,垂眸看了看自己。 他明明魁梧挺拔,英姿不凡,刚柔并济,怎么到了沈安宁这,就成了百十来斤的烂肉了? 这么没有吸引力吗? 还没有不轨之心,不会起不轨之心……啧,为什么就没有? 有一点很难吗? 脑子里思绪乱飞,萧景宴看着沈安宁,神色一会儿一变。 他的这点心思,沈安宁虽然看不出全部,但也能窥探一二。沈安宁唇角不由的上扬,连眼里,也更多了两分神采。她不知道,萧景宴这么接近她,是不是真有算计?可她知道,哪怕萧景宴心有算计,比起萧景煜来,他身上到底还多了几分纯澈青涩。 萧景煜没资格去跟萧景宴比什么。 哪怕他们都做坏人。 沈安宁转身去准备,见状,萧景宴伸手解自己的腰带,他慢吞吞的,有些不自然。 暝尘进来,就看到萧景宴这副模样,他快步上前。 “王爷,你干嘛呢?青天白日的,在沈小姐这宽衣解带,这不好吧?再说了,你就算真想脱,玩点什么诱惑,是不是得关关门?门都不关,这么不避人啊?” “滚。” “王爷,作为一个英明的主子,得允许手下人讲大实话。” “大实话?” 停下手中的动作,萧景宴侧头看向暝尘,邪气一笑。 “这么爱说大实话,那去暝王阁喂狼,跟狼说吧。说得好,自然能活命,说的不好,让暝王阁的狼开开荤,也算没浪费你这百十来斤的烂肉。” “王爷……” “不想死就出去,废话真多。” 被萧景宴嫌弃,暝尘已经习惯了,他耸耸肩没作声,转头往外走。 不过,他才走了两步,就听到萧景宴的喊声。 “滚回来。” “得嘞王爷,小的还没滚远。” 暝尘回来,就见萧景宴解了腰带,把外袍往下扯了扯,连带着肩头也往出露了一点。 萧景宴看向暝尘,“怎么样?是不是眉目如画,唇色如樱,温润俊朗,风流倜傥?再看看这身板,是不是肩膀宽厚,肌肉结实,孔武有力,威风凛凛?连伤疤都透着故事韵味,谁家的烂肉能这么好看?是吧?” “呵呵呵……” 听着萧景宴的话,暝尘干笑了两声。 他稍微往后退了退。 “王爷,你这话说的,倒也没毛病。但是王爷你觉不觉得,这种话应该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得别人来夸?自吹自擂,多少显得有点……不太要脸?” “滚。” 萧景宴冲着暝尘虚踢了一脚,暝尘早有准备,一蹦就避开了。 沈安宁过来,刚好瞧见这一幕。 见只是一瞬间,萧景宴又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模样,沈安宁不禁垂眸笑了笑。 萧景宴的肩背未必有毛病,但若是不正经算毛病的话…… 那他大约有一些! …… 四皇子府。 沈安宁给萧景宴查看旧伤的时候,萧景煜才刚醒。 整整昏睡了一夜,萧景煜此刻醒来,只觉得自己的头疼的要命,整个身子也麻木僵硬,像不是自己了的一般。手撑着床,翻身从床上下来,他的右手根本使不上力,稍稍一动痛感就直往脑袋上钻,让他承受不住。 萧景煜疼的龇牙咧嘴,小小的动作,也扯动了脸上的伤。 都是谢良挠的。 萧景煜心里气,他强撑着起来去外面。 影卫流幻见状,忙过来搀扶他,“殿下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府里有两个太医在候着,可要叫过来给殿下瞧瞧。” “不用。” 生硬的回了流幻一句,萧景煜冷声询问。 “外面什么情况了?” “殿下,你现在身子正弱,还是以休养为主,剩下的事……” “我问你外面情况如何了,说。” 见萧景煜动了怒,流幻再不敢隐瞒,他将所有的事,都一一的跟萧景煜说了。包括浮生楼被封锁搜查,所有的银两、贵重的东西全部收归国库,包括萧景煜手上的人脉,都遭遇了贬官抄家流放,无一幸免,也包括谢良和谢莹柔被皇上斥责,但婚事未改。 最后,流幻还说了萧景宴这边的事。 “还有,战王爷今儿带人去了济世坊,沈安宁在那义诊,他此去怕是故意的,应该是为了接近沈安宁。” “哼……” 萧景煜冷哼,他的眼神跟淬了毒的刀似的,锐利阴毒。 萧景宴、沈安宁,他们害了他,毁了他这些年攒下的基业,那他们有一个算一个,谁也别想好过。 眯着眼睛,萧景煜在心里盘算。 许久他才厉声吩咐。 “入了夜,你想办法进宫一趟,告诉我母妃,除夕宫宴我一定要去参加。那一夜,让她帮我做件事……” 第37章 万事俱备,只等她来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就到了除夕。 按照大邺皇家祖上规矩,今日皇上会在宫中太极殿宴请百官,以及官员家眷。 宫宴会从酉时开始,到戌时末结束,时间很长,再加上众人要提前入宫等候,是以过了晌午,就得陆陆续续准备进宫了。 沈家老太君年岁大了,身子不好,不便进宫。 沈安宁的大嫂梁氏近日即将临盆,也经不起这种折腾。 她的大伯娘要留在府里照顾梁氏,以防万一,是以,除了沈长玥,就只有沈安宁的二伯娘程氏,以及她的四婶姚氏随她一起进宫。 沈安宁才回京不久,这是她第一次参见宫宴。 程氏和姚氏都很重视。 尤其是惦记着沈安宁及笄了,也该议亲了,这种宫宴,但凡在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会出面,也是个变相相看的机会,她们自然想要给沈安宁好好打扮。 一大早,程氏和姚氏就给沈安宁送来了衣裳头面。 衣裳都是新量的尺寸赶制的,一件件的,瑰丽华美。头面有五六套,全都是京城的最新样式,用的宝石玉石,也都是顶好的。 显然,为了打扮沈安宁,她们两人用了不少心思。 沈安宁也没拒绝她们的好意。 选了一件银月烟织金上袄,配了同色系的裙子,沈安宁还挑了款半月水波腰封系在腰间,将纤腰勾了出来,不堪盈盈一握。外面搭的,是一件石榴红的兔毛披风,帽子周边白色绒毛轻摇,整体搭配,素雅清贵外又有明艳干练,恣意张扬中又透着几分娇憨可爱。 头上,沈安宁让拂柳给她梳了朝云近香髻,又搭配了两支红宝石簪子。 “小姐,好了。” 听着拂柳的声音,沈安宁不禁看向铜镜。 她望着镜中的自己出神。 上一世进宫参加宫宴时,她也是精心打扮过的,只是,那时她心里存了萧景煜,满心满眼都是他,自然是女为悦己者容。 而今重来一回,她所有的打扮,都只为自己。 若非得提上萧景煜…… 那这盛装,也不过是看萧景煜狼狈的庆贺,是击溃他的阴谋,看他无功而返、颓丧不堪的颂歌。 心里想着,沈安宁摸了摸头上的珠钗,轻声吩咐。 “拂柳,去把暝悠、暝卉叫来。” “是。” 拂柳出去,很快就把暝悠、暝卉叫进来了。 沈安宁也没跟她们兜圈子,“今儿去参加宫宴,暝悠、暝卉随我一起就行,拂柳你就留在府中,不必跟着了。记得盯住门房,若是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消息传回来,不要轻信。若真有什么耸人听闻的消息,拿不定主意,不要惊动祖母和大嫂,去找大伯娘。” “是。” 三人一起应声,沈安宁继续。 “进宫之后,暝悠盯住暗处,时刻警惕危险,暝卉守住我二伯娘和四婶,若是有什么状况,一定要稳住她们,不要让她们着急。剩下的,听我吩咐行事,记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论发生什么,不论宫内宫外,都不要自乱阵脚。” 一听这话,暝悠、暝卉就知道,进宫之后,大约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不过,她们本也是身经百战的影卫,她们不惧。 对视一眼,两个人迅速点头。 “小姐放心。” “奴婢明白。” 听着两个人的回应,沈安宁轻轻舒了一口气。 下一瞬,沈安宁就起身去了一趟小药房,她在小药房待了一刻钟左右才出来,之后,她就随着程氏、姚氏出门,上了马车,奔着宫里去了。 …… 宫中,荣德轩。 柳嬷嬷低着头,从外面匆匆的走进来。 见状,舒昭仪忙起身,往前迎了两步,她压低声音询问,“人回来了?怎么样?东西给她了吗?” “回娘娘,给了。” 柳嬷嬷不敢隐瞒,她快速回应。 “婠婠姑娘正在练舞,她准备的节目一直都是保密的,所以此刻院里没人。咱们的人过去后,很顺利就把东西给她了,没惊动旁人。” “那就好,那就好。” 一连说了两次,舒昭仪攥着帕子的手都在收紧。 她转头看向萧景煜。 萧景煜脸色发白,眼神也有些缥缈,舒昭仪一看就知道,萧景煜这是手又开始疼了,她心疼的不行。 “景煜,你是不是手又疼了?要不要找太医来看看?” “不用。” 萧景煜咬着牙摇了摇头。 最近,上折子参他的人越来越多,从浮生楼的烂事,到结党营私,再到私藏兵器,到硝石矿的相关事,一桩桩一件件,就没消停过。连他在飘香馆亲了谢莹柔,都被人拿出来旧事重提,说他私德有亏,德行有失。 重重的重压之下,舒昭仪花了不少银子打点关系,才让人在皇上面前说上话。 他才求来这么一个来参加宫宴的机会。 他不能出岔子。 请太医是小,可大喜的日子犯了忌讳,让皇上不喜是大。 深呼了一口气,压制住那股上涌的痛意,萧景煜开口,“母妃放心吧,我没事,我还撑得住。今儿对咱们来说太重要了,不论如何都不能失手。” “不会失手的,我都按你说的安排好了。” “婠婠那确定没问题?” “不会有问题的,她是我精心培养的人,很是忠心。东西已经给她送过去了,万事俱备,只要沈安宁来,她就一定能让沈安宁上钩,方便你行事。” 听着这话,萧景煜倏尔展颜,只是那笑温和不足,狰狞有余。 “那就好。” 这次,他一定不会再让沈安宁逃了。 就算心里恨他,怨他,想要疏远他,想要置他于死地,沈安宁和沈家,也得死死的跟他绑在一起,为他所用。 不然,他也不介意用他的后手,毁了沈安宁,毁了整个沈家。 全当报仇了。 越想,萧景煜脸上的表情就越阴森。 舒昭仪明白萧景煜的心思,她心里也期待大事能成,只是,这一刻瞧着萧景煜这模样,明明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她心里却莫名的不安。 …… 沈安宁随着程氏、姚氏进宫,十分顺利。 她们来的不算早,但距离宫宴开始,也还有小半个时辰,没有在太极殿里干坐着,程氏和姚氏拉着沈安宁,去了临近的芳菲苑。 这是宫中红梅开的最好的地方,每年宫宴,都有不少人过来赏梅。 她们自然也想带沈安宁来瞧瞧。 其实,这地方上辈子沈安宁来过许多次,甚至于上一世的今夜,她也曾来过这。 是萧景煜带她来的。 那时,宫宴已经进行了大半,萧景煜带她来这边,逃离喧嚣,她以梅枝作剑,在漫天飞雪里搅弄了一场梅花雨,伴着萧景煜的箫声,编造了一方世外桃源。 那时,萧景煜说,自此他的世界里只有她,愿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决不相负。 现在故地重游,沈安宁只觉得自己可笑。 上一世,她真的太蠢了。 沈安宁寻思着这些事,不禁有些愣神。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不远处,传来一阵惊呼声,“绾绾,你怎么了?快来人啊,绾绾,绾绾……” 第38章 何时死,何时了 惊呼声,吸引了不少人看过去。 沈安宁也侧头往过瞧了瞧,只见不远处梅林中的亭子里,一个衣衫单薄的女子倒在地上,边上扶着她呼喊的人,几乎要急哭了。 这两个女人,沈安宁没什么印象,应该不曾见过,但从衣着来看,她们应是宫中的舞娘。 天这么冷,穿的这么单薄,受不住太正常了。 “二伯娘,四婶,我去瞧瞧。” “一起吧。” 听程氏这么说,沈安宁点点头,她快步上前。 亭子里,沈安宁过来后,就在女子身边蹲下,她拉住晕倒女子的手腕,开始为她诊脉。 只是,这脉象沈安宁越诊,她脸色就越暗。 一旁,扶着绾绾的翠烟,看着沈安宁的模样,吓得不行,她心乱如麻。 “小姐,绾绾她这是怎么了?很严重吗?” “染了风寒。” 沈安宁只回应了这四个字。 可实际上,这位叫绾绾的女子脉象流利,如盘走珠,这是喜脉。 她之所以会晕倒,大约是因为常日练舞负荷太重,为保持身材控制了饮食,再在加上衣衫单薄染了风寒,诸多因素加在一起,一时受不住,才晕倒的。 若说病,这倒也算不得什么大病。 只是,宫中舞娘有孕已是禁忌,她现在人又晕了,若是耽误了宫宴献舞,那是死罪。 这姑娘的麻烦不小啊。 沈安宁寻思着,就听到翠烟的哭声,“这可怎么办啊?一会儿绾绾还要参加宫宴呢,她跳的舞很难的,这要是耽搁了可怎么得了?小姐,你有没有办法?你会医术,你能不能帮帮绾绾?求小姐救命,求小姐救命。” “扶她回去,给她准备些热汤,让她歇歇缓一缓。” “那药……” “今日除夕,用药兆头不好,再者你刚刚也说了,她一会儿还要献舞,总不能让皇上、娘娘,和一众贵人闻她身上的药味吧?若是惹了贵人不快,会丢命的。” 说话间,沈安宁已经起了身。 她是不会给绾绾开药的,她更不会给绾绾施针。 一则,绾绾虽然有染风寒之像,但脉象还算稳,怀孕两个月多些,胎像也还算稳当,并没有因此有胎动小产之像,情况没严重到那个程度,她没有出手的必要。 二则,她才从济世坊外义诊过没几日,现在进了宫,就恰巧碰到晕倒有孕的宫女…… 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她尚不能确定。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这话她说过,她心上也记着呢。 翠烟不知沈安宁的心思,听着沈安宁的话,她忙不迭的点头,“是,小姐说的是,奴婢这就扶着绾绾回去,给她准备点热汤,让她缓缓。” 翠烟应着,忙搀扶着绾绾起身。 两个人都是舞娘,身材苗条纤细,不算太重,翠烟搀扶个人倒也不太吃力。 看向沈安宁,翠烟福身道谢。 “多谢小姐。” “不用谢了,赶紧回吧,衣裳也多穿点,女子身子娇弱,天这般凉,情非得已时自然顺势而为,可能顾着自己的时候,也该尽量顾着自己的。” “是,奴婢明白,多谢小姐。” 翠烟声音轻微哽咽,她看着沈安宁,眼睛都要红了。 宫女的命轻贱,只要主子不高兴,一张草席子裹着扔进乱葬岗,连个入土为安的机会都没有,谁又会在乎她们过的好不好?谁会让她们顾着点自己? 她从没听过这话。 现在,这话从沈安宁嘴里说出来,她听着心里暖。 翠烟重重的点头,之后,她也没耽搁,搀扶着绾绾就离开了。 这边动静不小,有不少人瞧着沈安宁,沈安宁也不在意,她随着程氏、姚氏赏了一会儿芳菲苑里的红梅,就去了太极殿。 太极殿外。 沈安宁过来,正好瞧见了款款而来的萧景煜。 萧景煜脸色泛白,一身病态,他今儿还穿了一身银霜锦暗纹的袍子,素的寡淡,衬得他状态更差了。 看到沈安宁,萧景煜的眼睛,微微有些僵直,他直接愣住了。 这不是萧景煜第一次见沈安宁。 可是,今日的沈安宁盛装打扮,素雅清贵,又不失明艳张扬,她眉眼间,还融合了妩媚娇憨,简直美的让人移不开眼。 他以前倒是没觉得,沈安宁长得这般好。 半晌,萧景煜才缓过神来,他快步冲着沈安宁这边走过来。 沈安宁瞧见了,没有理会,她随着程氏、姚氏进殿,擦身而过时,萧景煜抬手扯住了她的手腕。 “沈小姐,方便聊聊吗?” 瞟了眼萧景煜的手,沈安宁猛地攥拳。 内力蓄积的瞬间,沈安宁直接将萧景煜拉扯着她的手给震开了。 一切发生的太亏,萧景煜全无防备,他本就疼的要命的手,被震的发麻,几乎失去知觉,他的表情也几乎控制不住。 四目相对,沈安宁眼露讥讽。 “四殿下逾矩了,看来外间传言,说四殿下私德有亏,德行有失,所言非虚。” “沈小姐,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怎么会呢?” 沈安宁勾唇,她漫不经心的理了理衣袖,一股淡淡的香气,在她衣袖间快速散开,没惊起半点波澜。 下一瞬,沈安宁挑眉,冲着萧景煜眨眨眼。 “我与殿下之间,从无误会。” 他们有的,是实打实的血海深仇,永生永世,不死不休。 沈安宁想着,就瞧见萧景煜眼神受伤。 那样子,颇有几分深情模样,仿佛她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如何辜负了他似的。 沈安宁瞧着都想笑。 比起上一世,这一世的萧景煜,心里夹杂了太多的愤怒和恨,没了掌控全局,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从容,他演技也烂到家了。当然,也许上辈子萧景煜演的也这么烂,只是她被情爱迷了眼,当了睁眼瞎,太蠢了。 懒得再搭理萧景煜,沈安宁转身欲走。 萧景煜见状,急忙开口。 “沈小姐,都说冤家宜解不宜结,我做过什么,瞒不过你,你做过什么,也瞒不过我,而今我落魄狼狈,你心里的气也该出了,冤冤相报何时了,给我个弥补你的机会,我们化干戈为玉帛,不好吗?” 闻声,沈安宁的脚步顿了顿,没再去追程氏和姚氏,她转身绕回来,到萧景煜身侧。 话说到了这份上,沈安宁也没避讳。 沈安宁开口,语气戏谑。 “冤家宜解不宜结,这话说的挺对的,可宜不宜和愿不愿,那是两回事。冤冤相报何时了?何时?还真是个好问题,可能是……何时死,何时了。” “你……” “殿下金尊玉贵,你的弥补也甚是金贵,臣女一介在边境长大的女流,还真无福消受。这些,殿下还是省省吧。另外,也千万别再说什么化干戈为玉帛的话了,殿下应该知道,臣女这等只会舞刀弄枪的女子,性子急惯了,一般时候,听到干戈就已经动手了,哪还顾得上什么玉帛不玉帛的?若是因此而误伤了殿下……那才是天大的误会呢……” 第39章 心细,但嘴是真毒 沈安宁的话里,不乏自嘲。 可是,比起自嘲来,她心里对萧景煜的讥讽更浓。 只会舞刀弄枪,毫无温柔可言……这是上辈子她临死之前,萧景煜对她的评价。 她步步为营,机关算尽,为萧景煜倾尽所有,几次差点丢了命,最后得来的就是这么个评价,不过这么冷冰冰的几个字…… 想想,沈安宁都觉得可笑,她为曾经的自己不值。 看着萧景煜,她只觉得恶心。 “殿下自便,臣女告退。” 毫不掩饰自己的疏离凛冽,沈安宁淡淡的说了一句,她抬手紧了紧披风,之后便转身快步进了太极殿。 跟萧景煜这种人待一块,她嫌空气会被染污浊。 太脏! 萧景煜瞧着沈安宁的背影,眼睛不禁眯了眯。 眼神阴森又危险。 “沈安宁,我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不珍惜的。那剩下的事,可怪不得我了!” 萧景煜低喃,声音很浅,唯他自己能够听见。 …… 太极殿里。 男女分两侧列席,他们镇国将军府在第一排靠前的位置,程氏、姚氏先一步进来,已经坐下了。 沈安宁瞧着,快步走过去。 “安宁,快过来坐。” 程氏招呼着沈安宁,拉着她坐到自己身边,她的手攥着沈安宁的手发紧。 明明天很冷,可程氏手心里全是汗。 “怎么样,外头那位跟你说什么了?没难为你吧?” 沈安宁回握住程氏的手,“二伯娘放心,没什么事,大庭广众,这么多人盯着呢,他也不能如何。” “嗯。” 程氏又上上下下打量了沈安宁两圈,见她一切都好,这才放心。 她是真的后怕。 刚刚她和姚氏就走快了一步,原本沈安宁就跟在后面的,这一眨眼就被萧景煜拦下了,她瞧见的时候,背后都是冷汗。 北尧山下的事,他们沈家没人忘得了。 萧景煜绝非善类。 心里想着,程氏拉着沈安宁低声嘱咐。 “安宁,之后就坐在二伯娘身边,不要乱走。这一场宴看似热闹奢华,可没有一口菜,是那么好吃的,小心为上。” “二伯娘放心,我懂的,这些三哥也都跟我说过,我明白。” 沈长玥是程氏的儿子,是个人精。 程氏知道沈长玥重视沈安宁,听说沈长玥叮嘱过了,她也微微松了一口气。 “好,这样最好。” 程氏念叨着,字字关切,让沈安宁心头暖流涌动。 这时,沈安宁感受到对面,有股炙热的目光,似乎是在盯着她。 沈安宁抬头,正对上萧景宴的眸子。 见她看过去,萧景宴微弯的眉眼里,更多里一抹笑意。他摩挲着酒盅的手顿了顿,之后,他勾勾手将身边的暝尘叫过来,交代了句什么,暝尘弯下身子拿了点东西,就起身离开了。 沈安宁冲他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她的目光并没有在萧景宴身上多停留。 一则引人注意,易生是非。 二则程氏和姚氏,也拉着她,低声的给她介绍附近的人。 沈安宁静静的听着。 且不说上辈子,她就经历过这场宫宴,这些人她都见过,就说上辈子为了给萧景煜积累人脉,攻克拉拢权贵,她几乎把京中贵胄的底都查了个遍,哪家后院的阴私,她都能说上几样,知道的比程氏、姚氏还清楚呢,更何况是简单的认人? 她只是不说破,不想露馅,也不想辜负了两人好意。 就在这时,暝悠走了过来。 “小姐……” 听着声音,沈安宁侧头看向暝悠,有些诧异。 “什么事?” 暝悠微微上前一步,凑到沈安宁耳畔,她一边把一方月白色绣石榴花暗纹的锦帕,塞进沈安宁的手里,一边与沈安宁轻声耳语。 “暝尘刚刚送来的,说是王爷给小姐的,王爷说小姐手腕脏了,大抵用得到。” “手腕脏了……” 沈安宁低喃,在心里咂摸着这几个字。 暝悠没敢回应。 挥挥手,沈安宁让暝悠下去,她抬眸看向萧景宴。 只见萧景宴依靠着座椅椅背,矜贵里更添了两分随性慵懒,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此刻正漫不经心的摩挲着自己的手腕。 遥遥的与沈安宁四目相对,他笑的意味深长。 沈安宁失笑,萧景宴这是在说,萧景煜刚刚拉了她的手腕,把她手腕弄脏了吗? 心细,但他这嘴—— 那是真毒。 想着,沈安宁拿着帕子,轻轻擦拭手腕,她微微垂眸,娴静安然。 没多久,皇上就带着各宫的娘娘来了。 宫宴开始,皇上少不得要讲上几句,讲过去一年功绩卓着,国安民丰,讲来年顺遂平安,国泰安康。朝臣们也要恭贺祝福祈祷,类似的话,沈安宁听过许多次了,没什么新鲜的。 这一波完了,就是表演。 有争抢着献艺的王孙公子,世家千金,也有宫中安排的节目。 沈安宁坐在位子上,静静的瞧着。 她对这些节目都没什么兴趣,她有兴趣的是,自从落座之后,对面的萧景煜就没有动过,他今夜安分的有点诡异。 他这是夹起尾巴做人了?还是……还没到出招的时候? 沈安宁在心里思忖。 这时,她就瞧见之前在芳菲苑里瞧见的婠婠姑娘,款步走上前。 她穿了一身落霞锦的衣裙,像是身披流光,走动时,衣裙轻盈摇摆,飘飘若飞。到了太极殿中间,只见婠婠姑娘玉足轻点,就飞身去了早已准备的鼓上。 “砰!” 清脆的鼓声,在太极殿内响起。 鼓上舞。 这舞对舞娘的要求很高,不但要舞娘身材娇弱,似弱柳扶风,还得脚下有力,鼓声激荡,振奋人心。再加上舞蹈动作的编排,也要刚柔相融,不失美感,这的确不容易。 难怪翠烟说,婠婠姑娘跳的舞很难,没人能替代她,这舞一般人还真不行。 沈安宁瞧着,她隐隐觉得绾绾的脸色不大好看。 哪怕脂粉遮着,那脸也过于惨白了。 有点不太对。 不过,也就只有沈安宁这么觉得,在场的其他人,尤其是在场的男人,看着绾绾姑娘犹如流霞起舞,翩翩若仙,哪还顾得上注意其他的?他们一个个的屏住呼吸,像是被勾了魂似的,有不少人,一直到绾绾姑娘一舞毕,离开太极殿,他们才回神。 那样子,沈安宁都尽收眼底。 沈安宁没把绾绾的事放在心上,可过了没一刻钟,之前陪着绾绾的翠烟就来了她这边。 大约是刚刚哭过,翠烟的眼睛肿的厉害,她小脸白的像纸一样。 “求沈小姐救命……” 第40章 该注意的,另有其人 顾及着是在太极殿里,翠烟声音很小,可她伸手拉住了沈安宁的手,她双手冰凉,身子抖如筛糠。 沈安宁眉头微蹙,“怎么了?” “绾绾出事了。” 人太多,皇上娘娘全在上位坐着,翠烟不敢细说。 沈安宁回想着绾绾那张惨白的脸,心有猜测,她快速起身,给暝悠、暝卉使了个眼色,之后她就拉着翠烟绕去后排,出了太极殿。 太极殿外。 沈安宁双手按着翠烟的肩膀,让她冷静,“深呼吸,别慌,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小姐,你救救绾绾吧。” 翠烟忙不迭的跪了下来,她眼泪如豆子似的,哗哗的往下掉。 仰头看着沈安宁,她快速开口解释。 “刚刚献舞回去之后,绾绾就撑不住了,她唇上、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人也差点栽倒了。奴婢去扶她,就发现她的衣裳上有血,滴滴答答的,越来越多。起初奴婢以为是她月事来了,就忙扶着她坐下,可那血多的吓人。奴婢这才想起来,她前不久才来过月事,那不是月事出血。现在,她已经晕过去了。” 挪动双腿,翠烟跪着往沈安宁身边蹭了蹭。 四下看了看,她哽咽开口。 “小姐,你给绾绾诊过脉,一定知道她是怎么回事,在宫里出了这种事,那是要命的。更何况今儿还是除夕之夜,宫宴正热闹,若是让人知道她身子这样,还见了血,谁不嫌晦气?上头主子一恼,指不定就得要了她的命。小姐,你救救绾绾吧,这时候,就只有你能帮她了。求小姐了,求小姐了。” 翠烟说着,连连给沈安宁磕头。 大约是真的心疼绾绾姑娘,翠烟磕头的时候一点没收着力,她额上很快就肿了一片。 沈安宁蹙眉。 “你是说,绾绾身下出血,很多血?” 可之前在芳菲苑里,她给绾绾诊过脉,她可以确定,绾绾脉象稳定,胎像稳定,虽有感染风寒的症状,却不至于小产。在太极殿献舞的时候,绾绾的脸色就开始发白,白的过分,而今身下出血,这是小产的症状,应该是用药所致。 这就是萧景煜的布局吗? 在芳菲苑制造偶遇,让她了解绾绾的身子状况,用药让绾绾小产,利用她的医者仁心,逼着她去给绾绾看诊…… 之后再进行下一步? 以人命做局,未免太阴毒了点。 计划倒也还算可以,可惜萧景煜错算了,她医术挺不错的。 她既然能看出绾绾有孕,就能看出绾绾小产异常,这布局,从根本上就存在隐患,存有疏漏。 萧景煜果然还是当初那个萧景煜…… 自负又愚蠢。 沈安宁的心思,翠烟丝毫不知,她听问忙开口回应,“是,这种事,奴婢不敢乱说。” “我知道了。” 伸手把翠烟搀扶起来,沈安宁轻轻勾唇。 “放心吧,既然遇上了,就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不过你得等一等,我进去跟家人交代一声,免得她们见我久久不回,该担心了。到时候若是他们急着寻我,闹起来了,反倒不好。” “好,多谢小姐,多谢小姐。” “行了,去边上等着我吧,我马上就来。” 沈安宁说着,就回了太极殿里,跟程氏、姚氏说自己喝了两盅酒,要去散散酒气,之后沈安宁就把暝悠带出来了。 一边往外走,沈安宁一边低声嘱咐。 “殿外候着,给我看住了萧景煜,剩下的见机行事。” 暝悠身子一震。 定定的看向沈安宁,暝悠快速叮嘱,“奴婢会把人盯好了的,小姐也一定要注意安全。” “注意安全?呵……” 沈安宁呢喃着这几个字,给了暝悠一个邪气含笑的眼神。 她可以确保自己的安全,真正该注意的…… 另有其人! 沈安宁很快就带着翠烟走了。 暝悠一直瞧着,直到沈安宁的身影消失,她才收回目光。她虽然不清楚沈安宁心里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可沈安宁的那个眼神,还有那镇定自若的模样,让她安心。 收拾了思绪,暝悠隐于暗处,紧盯着太极殿这边的动静。 如沈安宁所料,很快萧景煜就从里面出来了。 暝悠不敢耽搁,她快速跟上。 沈安宁这边。 随着翠烟沿着宫道,走了约么一盏茶的工夫,就到了沉香阁。 这里和芳菲苑一样,都离太极殿很近。 不过,芳菲苑有红梅,来宫中赴宴的宾客更愿意往那边走,能赏赏景儿,而沉香阁这边,一般都是要在宫宴上表演的宫人在用,在这候着,换换衣裳,上上妆,歇息歇息,比较方便。 当然,也有一些赴宴的女眷需要换衣裳,也会往这边走。 在沉香阁边上就是暖香阁。 此刻,多数宫人都还在太极殿那边,沉香阁的人不多,倒也安静。 翠烟带着沈安宁一路往东,去了东边的一间小厢房,她看了下确认四下无人,这才带着沈安宁进去。 一进来,沈安宁就闻到了一股很浓的血腥味。 她低头细看,地毯上有不少血点。 顺着血迹往里走,绕过屏风,她就看到了瘫在屏风后的绾绾姑娘,她人还没醒,身下的血也没止住,还在流呢。 不过,在这血腥味之下,还有一股很特别的味道。 沈安宁垂眸,不禁冷冷的笑笑。 翠烟完全没有察觉,她去扶起绾绾,让她依靠着自己,翠烟这才看向沈安宁。 “小姐,你快给绾绾看看,你快救救她。” “嗯。” 沈安宁点头,去给绾绾诊脉。 这工夫,萧景煜已经到了沉香阁附近,柳嬷嬷特意在这边候着。 见萧景煜来,柳嬷嬷忙迎了上来。 “殿下……” “嗯,”萧景煜点头,冷声询问,“沈安宁进去了?” “是,”柳嬷嬷压低声音回应,“翠烟担心绾绾,一到这边,就带着沈安宁进去了。绾绾小产,血腥味足够重,足够压住药味了,那药是宫中禁药,很管用的,这会儿姓沈的应该已经中招了。只是,那翠烟还在里面,没有出来,殿下你看这……” 萧景煜听着这话,眉头紧了紧。 绾绾是他母妃的人,翠烟却不是,只不过是好利用,就顺带着利用了一下而已。 翠烟不知情,戏也能演的真些。 可现在却有点多余。 眼神暗了暗,萧景煜冷声吩咐,“暗处加个人手,把绾绾带走时,顺道把翠烟也处理了。死人才是最能守口如瓶的,我不希望她能见到明早的太阳。” 话音落下,萧景煜快步往厢房里走。 他脚步很急。 他想看沈安宁在他身下臣服,他也想看沈安宁被他绑在身边,被折磨致死的样子。 这些……全都是沈安宁欠他的! 第41章 把自己当个乐子 萧景煜心情雀跃,心神激荡。 他很快就推开了厢房房门,走了进去,之后顺势将房门关上。 他一步步往里走。 房里血腥味有些重,萧景煜不喜,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沈安宁身手好,又会医术,想对她下手不易。先用婠婠姑娘有孕,拴住沈安宁,再用绾绾的小产,激发沈安宁的恻隐之心,把她引到这里,用血掩盖催化媚骨柔香,让沈安宁中招…… 环环相扣,他为了这一局,为了掌控沈安宁,可废了不少心思。 好在一切顺利。 萧景煜快步往里走,一绕过屏风,他的目光就落在了软榻上。 沈安宁正躺在软榻上,她双眸紧闭,小脸绯红,在摇曳的烛影映衬下,她那张小脸更显得明艳娇俏,倾国倾城。 远远的瞧着,萧景煜一颗心不禁狂跳。 没有犹豫,萧景煜快步走过去。 坐在床边上,看着沈安宁的那张脸,萧景煜笑的狰狞又贪婪。 “若是一早你就这样乖乖的,我们何至于闹到这种地步?沈安宁,你和沈家都逃不出我的手心,以后记得乖一点,也能少吃点苦。” 萧景煜说着,手缓缓往下,去扯沈安宁的腰带。 这时,沈安宁陡然睁开了眼睛。 一把钳制住萧景煜的右手,止住他的动作,沈安宁用力一拉,就把萧景煜拽了个踉跄。毫无防备之下,萧景煜径直倒在了软榻上,这瞬间,沈安宁已经翻身而起,她拔了头上的簪子,直接抵在了萧景煜的脖颈上。 一点没收着力,萧景煜的脖颈,瞬间被戳破了一层皮,渗出了血珠子。 萧景煜疼的倒吸一口凉气,他眼睛瞪得老大。 “沈安宁,你做什么?” “做什么?”沈安宁哂笑,“四皇子费心引我过来,要做什么,这么快就忘了?四皇子这脑子,还真是纯纯的摆设,没什么用啊。” 沈安宁的话直白刺耳,字字诛心,恨不能把萧景宴气背过气去。 萧景煜咬牙切齿,“放开我,沈安宁,你想死吗?” “想我死?那四皇子还真得再努努力。” 再努努力…… 萧景煜毫不怀疑,这几个字是沈安宁对他筹谋安排的嘲讽。 他也不懂,明明柳嬷嬷说了,绾绾已经喝了药,堕了胎,利用血气遮盖催发媚骨柔香,足以让沈安宁在毫无觉察的情况下失智动情,任由他摆布了。 一切都安排的好好的,进展顺利,沈安宁怎么会安然无恙? 萧景煜不解。 身子不敢妄动,萧景煜的目光,快速扫了一圈。 目光所及,并没有看到翠烟的影子,倒是不远处的椅子上,绾绾斜依依偎在那,她双目紧闭,身上全是血,生死不知。 越看,萧景煜就越觉得心惊。 怎么会这样? “你……” 萧景煜想要开口,偏这时,沈安宁手腕微旋,藏在她发簪中的金针落入双指之间,还不等萧景煜说完,她就把金针扎在了萧景煜的身上。 “嗯……唔唔唔……” 萧景煜闷哼了一声,之后便只剩下了呜咽。 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这种完全失控的感觉,让萧景煜心慌,他瞪着沈安宁双眸火光迸射。 沈安宁浅笑盈盈,视而不见,她自顾自的继续,“人这一张嘴,得吃得喝得说还得亲,肩负重任,真挺累的。有力气,还是使在关键的地方吧。以一个胎儿的命,滋养催化媚骨柔香,以激发情欲,享闺房之乐,四皇子玩的这么狠,总得让你尽兴才好。话就别说了,省省力气,一会儿你也好啃的激烈你。” “唔……唔唔唔……唔唔……” “嘘。” 竖着食指,沈安宁冲萧景煜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她笑着摇头。 “别喊,还不到时候,你的看客还没到,戏台子还没上,这么急着开嗓做什么?” “唔……” “我这真的是善意提醒,别这会儿挣扎乱叫,免得真到办正经事时候,就没力气了。让人瞧见四皇子荒淫无度,那也罢了,左不过是留个风流名号,说几句德行有失,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要是让人瞧见你想荒淫,却没那个无度的本事,年纪轻轻力不从心,子嗣堪忧,那可真是里子面子都丢了。” “……” “当然,凡事都是双面的,四皇子如此展示自己的无能,也不能说全然没好处。喜迎新年,大家都想求个开心,古有彩衣娱亲,今有四皇子把自己当乐子,以娱朝臣百姓,给大家添添茶余饭后的谈资,这么一比,还是四皇子……嗯……胸怀广博,甚是慷慨?” 沈安宁的话,能把萧景煜气吐血。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很轻的脚步声,沈安宁看过去,就知道有人贴门静听。 估计是柳嬷嬷吧。 确认情况,再去叫人,她也算谨慎了。 沈安宁一边又给萧景煜身上扎了一根针,让其不能乱动,她一边起身,去将椅子上的绾绾姑娘搀扶起来。 掐着嗓子,沈安宁矫揉造作的喊了一声。 “殿下,不……不要啊……” 这声音,媚的人骨子都要酥了。 柳嬷嬷在门外听见这动静,眼底一喜,她耳朵又往门上贴了贴。 屋里,沈安宁将绾绾推到了萧景煜身上,眼见着萧景煜变了脸色,嫌恶愤恨在他眉眼间喷薄而出,沈安宁邪气的笑笑。 她压粗了嗓子,再次开口。 “别怕,我会轻些的,只要你乖乖听话,为我所用,过去种种我既往不咎,我会好好疼你的。” 这声音,是萧景煜的。 萧景煜看着沈安宁,大惊失色。 要不是他此刻就在沈安宁面前,亲眼瞧见了这屋里的状况,要不是他亲耳听到了是沈安宁在开口,他怕都是都会被骗过去。 沈安宁学他的声音,惟妙惟肖,连他自己都有些分不清。 沈安宁还在继续。 “殿下,你说真的?你真不怪我?” “我从来不对女人说谎,尤其是……长得好看还乖巧的女人,乖乖伺候我,快……嗯……” 沈安宁两种声色不断切换,没有一点违和感,连喘息声都那么逼真。 柳嬷嬷听着事成了,忙去叫人。 人走了,沈安宁也停了。 看着萧景煜那看妖怪似的神情,沈安宁冷哼。 这一手本事,还是上辈子为了能替萧景煜更好的打探情报,特意学的。而今再用,说的是她恶心的话,但报的却是她想报的仇。 也挺好了。 心里想着,沈安宁随手解开了绾绾的腰带。 她拉扯着萧景煜的手,抚摸在绾绾身上。 手下肌肤娇嫩柔软,触手间心神荡漾,萧景煜能感觉到,他体内一股热流疯狂涌动,让他几乎难以克制。 “唔……” 萧景煜开不了口,可沈安宁知道他想说什么。 她伸手又在萧景煜身上扎了两针。 一边落针,她一边念叨,“上好的媚骨柔香,想来四皇子也得来不易把?我消受不起,你还是自己慢慢享受吧……” 第42章 四皇子,好好享受吧 “唔……” 萧景煜挣扎着想要收回自己的手,可是,他的手像是不受控制了一般,不断在绾绾身上游走。 哪怕沈安宁已经放开他了,他依旧不能自控。 越挣扎,就越失控。 绾绾身上穿的,还是之前在宫宴上献舞时穿的衣裳,本就又轻又薄,萧景煜动作失控,野蛮又粗鲁,不过须臾间,他就将绾绾的衣裳拉扯下了大半, 香肩外露,肌肤胜雪,这画面,刺激的萧景煜双眼发红。 理智告诉他,必须马上停下。 可内心的火热,却在疯狂叫嚣,在驱动着他更进一步,他的手,已然将绾绾抱得更紧了些。 沈安宁可没什么兴趣,去欣赏萧景煜的活春宫。 太脏了。 见媚骨柔香已经发挥作用,之前,在太极殿外,萧景煜拦住她时,她下的催动九命血蛊的药引子也起了作用…… 到了这一步,事情已经成了,她也不想在这多留了。 “看来这媚骨柔香的确挺厉害的,四皇子眼光真好,选的真不错。那接下来,四皇子就好好享受吧,记得抓紧时间,毕竟,你安排的看客要来了,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 “哦,对了,提醒一句,绾绾姑娘身体底子并不算太好,一碗堕胎药,让她失血不少。我虽然行善积德,施针为她止血保命了,可后面的事我是不会管的。四皇子你要是真克制不住,浴血奋战,让她死在了你身上……啧,也不知道会不会留阴影?” “……” “殿下,悠着点啊,想想你安排的看客,让他们欣赏纵情享乐,还说的过去,让他们欣赏与尸苟且,多少有点有碍观瞻,对吧?” “……” “四殿下尽兴,我也要去看戏了,咱们后会有期。” 一遍遍的在萧景煜心上扎刀子,等该说的说完了,沈安宁就从后窗离开了。 只是,她一出来就瞧见了萧景宴。 沈安宁一愣。 “王爷怎么会在这?暝悠呢?” 萧景煜进厢房之前,沈安宁早就察觉到事情不对了,给绾绾施针保命之后,她就把翠烟打晕扔给了跟着萧景煜来的暝悠,让她在外等着。 按说,这时候应该是暝悠在这等她才对,暝悠人呢? 萧景宴怎么来了? 他在这多久了?刚刚,他又听到了多少? 看着萧景宴幽沉的眸光,沈安宁想着刚刚在房里,她掐着嗓子玩的那出口技,说的那几句话,她不禁有种脸颊发烫的感觉,心也跳的更快了些。 萧景宴轻舒了一口气,“暝悠先带翠烟出宫了,你跟我来。” “出宫?” 一边随着萧景宴离开,沈安宁一边询问。 萧景宴也没瞒着,“翠烟不是舒昭仪的人,只是被利用了,事情成与不成,她都得死。出宫,勉强还有一条活路。” 沈安宁也是这么想的,见萧景宴安排好了,她也放心了。 “这样也好。” “自己来冒险,也能叫好?” 萧景宴没好气的念叨了一声,一想到暝悠、暝卉不在沈安宁身边,她一个人被萧景煜困在了房中,房里还有乱七八糟的香,他就后怕。 得亏他暗处也安排了人,一直在守着,知道沈安宁动向就告诉他了。 不然,要是沈安宁失手,他又不能及时过来,怎么得了? 沈安宁知道萧景宴是担心自己。 “我有把握的。” “淹死的都是会水的,下水之前,他们都说自己有把握。” “我从一开始就防着他呢,先下手为强的道理我懂,我也知道要给自己留后路的。不过王爷说的对,凡事都可能有意外,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这都说不准的,以后我一定小心点,嗯?” 沈安宁话音很软,颇有两分哄着萧景宴的味道。 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有些意外。 萧景宴倒是满意。 哪怕他知道,艺高人胆大,依照沈安宁这性子这身手,再有同样的事,她依旧敢以身为饵。 可这哄他的话,他听了受用。 稍稍顿住脚步,萧景宴看向沈安宁。 “那就这么说定了,沈小姐,你要是下次再犯,可得挨罚。” “我……” “嘘,有人来了。” 打断沈安宁的话,下一瞬,萧景煜伸手揽住沈安宁的腰,翻身上墙,一个闪身就翻到了另一侧的暖香阁。 两边只隔了一道镂空的菱形砖墙,以三叶梅花枝做装饰隔挡,分开两侧。 萧景宴和沈安宁屏住呼吸,紧紧的观察着沉香阁的动静。 脚步声越来越近。 不多时,他们就瞧见了伺候的小丫鬟,捧着衣裳,带了昭华县主过来。 小丫鬟是萧景煜和舒昭仪安排的人,原本,她应该带着昭华县主去暖香阁那边的,可为了配合萧景煜的安排,她把人带到了这边。 昭华县主是平阳长公主的嫡次女。 平阳长公主是先帝的长姐,当今圣上的亲姑姑。 昭华县主出身尊贵,从小便性格张扬,成婚后又受宠,四十有余性子依旧未改。她那张嘴,就是块破锣,在她那就没有秘密可言。 有点什么事,不出半日,她就能传的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昭华县主又是萧景煜长辈,这身份也好用。 引她入局,也是舒昭仪和萧景煜左右思量,反复斟酌后,才做出的选择。 看着昭华县主来了,沈安宁和萧景宴不禁对视一眼,他们都从对方的眼里,读出了一个内容—— 萧景煜这次的局,真的挺狠的。 两个人正想着,小丫鬟已经推开了萧景煜所在厢房的门。 门里,缠绵喘息声久久不绝。 “啊……” 小丫鬟故作惊慌的喊了一声。 昭华县主听着动静,已经闯进去了。 “好的胆子,在宫闱重地行苟且之事,一个个的,不要命了吗?你们……景煜?”看着房里荒唐的样,尤其是看着萧景煜浑身赤裸,而他身下的绾绾又浑身是血,昭华县主人都懵了,“荒唐,简直荒唐,你……你……来人,去请皇上来。” 昭华县主声音很大,可萧景煜听到动静,也只是看了她一眼,之后就又继续了。 昭华县主张扬了一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 她回头看向自己的丫鬟。 “还愣着干嘛,去,把那个花瓶给我拿来,把他给我砸晕了。去,快去……” 第43章 娇萝紫美人 听着昭华县主的吩咐,小丫鬟很快就把花瓶拿来了。 只是,她连看都不敢看萧景煜,闭着眼睛捧着花瓶,手都颤颤巍巍的,她哪能下得去手啊? “县主……” “砸啊,怕什么?听我的。” “奴……奴婢……” 小丫鬟睁开眼睛,想要盯准了,可入目的就是萧景煜的孟浪和放肆,他那双眼睛,红的跟渗了血似的,吓人的厉害。 小丫鬟瞧着,心砰砰的跳,根本不敢动。 越来越不堪入目,昭华县主着急,见小丫鬟吓的六神无主,她索性自己上前,一把从小丫鬟手里,把花瓶接了过来。 咬咬牙,昭华县主一扬手,花瓶就砸在了萧景煜脑袋上。 瞬间,萧景煜头上,就蜿蜒出了一道血痕。 眼前晕晕的。 萧景煜侧头,看向昭华县主,之后,他甚至做不出来反应,就倒在了地上。 小丫鬟吓得瘫在了地上,再荒唐,这也是皇子啊。 “县主,这……” “怕什么?”斜了小丫鬟一眼,昭华县主冷哼,“做出这种事,简直禽兽不如,要不是生在皇家,就该活刮了他,这一瓶子算什么?” 宫女是卑贱,可好歹也是条命,还是个有孕的,玩成这样…… 岂是不知廉耻?萧景煜简直没人性! 丢人现眼。 昭华县主心里唾弃,她扯了软榻上的毯子,胡乱的扔在萧景煜身上盖着,仿佛生怕脏了眼似的。 皇上那头,很快就接到消息过来了。 一路上,皇上都在回想回禀的人说的那些话。 他心里尽是不敢置信。 毕竟,萧景煜最近本就深陷泥潭,各种惩罚接踵而至,已经让他自顾不暇。这种情况下,监察御史还紧盯着他不放,连带着还有硝石矿相关的消息传出来,虽然暂时没有确凿的证据,可调查的人已经派出去了,御史闻风上奏,没有证据也能搅动风云,这时候,萧景煜是最该夹着尾巴做人的。 与舞姬厮混在一起,在后宫行淫—乱之事,还弄出了人命,在大年夜见了血…… 萧景煜他怎么敢? 皇上心里不解,他寻思着这些事,不断加快脚步。 很快,他就到了沉香阁。 厢房的门已经被昭华县主关上了,可是,之前的尖叫声,还有这房里的动静,惊动了不少人,此刻,厢房外被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有原本要在沉香阁歇息换衣的宫人,也有从暖香阁那边赶过来的官眷和下人。 她们都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说着里面的事。 连皇上来都没有发现。 还是皇上身边的小太监,轻咳了一声,喊了一声“皇上驾到”,大家伙才回过神来,忙噤了声,齐齐的后退,给皇上让了一条路出来。 皇上冷着脸,上前一把推开了厢房的门。 原本,他以为回禀的人,说的已经够夸大其词,有些过分了。 可真当瞧见里面那混乱的场面时,皇上只觉得,回禀的人说的也太委婉含蓄,太会给萧景煜遮羞了。 皇上额上青筋直跳,他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倒是昭华县主,快步上前。 “参见皇上。” “嗯。” 皇上冷冷的应了一声,浑身上下都释放着冷意。 这要是换做别人,肯定识趣的靠到一边不再开口了,可昭华县主就不是那种性子。 她虽说只是县主,却是实打实的皇家人,她又长了萧景煜一辈,就算在皇上面前,也没什么不敢说的。 一张嘴,字字犀利。 “皇上,四皇子这次也太荒唐了,除夕之夜,他怎么能在宫里做这种事?我瞧了瞧,那姑娘身下可全是血,这明显是玩小产了,损了身子,怕是后半辈子都没指望了。就这样了,四皇子都不知道停,我进来了让人拦着他都拦不住,哪来的这么大的瘾?牲畜怕是都不会如此不知羞吧?百官还在太极殿呢,他这行事做派,是一点都不要皇家的脸面了吗?” 皇上看了看昭华县主,没有回应,而是给身边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 “冷水,泼醒。” “是。” 小太监应声,即刻下去准备。 不多时他就将冷水端来了,冬日井水凉,外面已经开始下雪了,一层薄薄的雪片子落下来,混入水中,更给这盆水增加了两分凉意。 小太监上前,扬手把水泼在了萧景煜头上。 强烈的刺激,让萧景煜悠悠转醒。 “嗯……” 头疼欲裂,萧景煜本能的哼唧了一声。 皇上盯着萧景煜,冷声吩咐,“来人,四皇子宫中失仪,杖则二十。” 随着皇上一声令下,即刻有禁军进来,他们上前钳制住萧景煜。禁军动作说不上粗鲁,却也不轻,萧景煜疼的厉害,人倒也清醒了不少。 他看向皇上,心不禁抖了抖。 “父……父皇……” “带下去。” 皇上甚至不愿意应一声,他冷冷的吩咐。 萧景煜闻声一下子慌了,他仓皇开口,“父皇,儿臣是冤枉的,这都不是儿臣所愿,儿臣是被人害了,求父皇明鉴。” “被人害了?那你说,是谁害了你?” “是沈安宁。” 萧景煜的话脱口而出,他挣扎着在房里四下观望。 “沈安宁,沈安宁你给我出来,敢做不敢当,你这算什么?父皇,是沈安宁,刚刚她就在这,是她把这个女人推到儿臣身上的,也是她给儿臣施了针,还下了毒,才会让儿臣神志不清的。求父皇明鉴,儿臣是冤枉的,真的是冤枉的。” “沈安宁……” 呢喃着这个名字,皇上直接气笑了。 拉了把椅子,皇上坐下,定定的看着萧景煜。 他就说嘛,好端端的,萧景煜怎么敢在宫中乱来,与舞姬苟合,闹得这般难看。原来,他的目标不是舞姬,而是沈安宁。 也难怪! 沈家功绩彪炳,军权在握,萧景煜不惜压下旧怨,重走拉拢捆绑沈家的老路…… 这也算是一条不错的出路了。 可惜又败了。 只稍稍思量,甚至不用审,皇上就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 心里琢磨着,皇上定定的看着萧景煜,许久他才开口,“你说是沈安宁害了你,可有什么证据?” “有。” 萧景煜回应的笃定。 下一瞬,对上皇上的眸子,他快速解释。 “沈安宁对儿臣下手时,儿臣百般挣扎,儿臣曾钳制住她的手腕,抓出了淤紫的巴掌印。父皇只要找到沈安宁,一验便知儿臣没有说谎。儿臣读圣贤书,受皇家教诲,岂会如此荒唐?一切皆因沈安宁所害,求父皇为儿臣讨个公道。” 挣脱开禁军拉扯,萧景煜重重叩首。 垂眸间,他眼底全是冷意。 之前,太极殿外他刻意接近沈安宁,拉了沈安宁的手腕,无色无味的娇萝紫美人,已经下到沈安宁手腕上了。 进了这间厢房,受了媚骨柔香的影响,娇萝紫美人的毒必定显露。 到了这会儿,那个紫色的巴掌印必定在。 的确,他一时不防,被沈安宁反攻了一遭,落了下风,没能如愿拿下沈安宁,捆绑住沈家…… 不过没关系。 既然捆绑不住,那就送他们都下地狱好了! 第44章 怎么可能? 皇上看着跪在身前的萧景煜,半晌都没有开口。 厢房内安静的可怕,连带着房门外,似乎都听不到动静。时间一久,萧景煜心慌意乱,他心也一点点发凉。 胡乱套在身上的衣裳太单薄了,外面风大,他瑟缩发抖,几乎撑不住。 许久,皇上才淡淡的看向小太监。 “去,把沈安宁叫来。” “遵旨。” 小太监应声,很快就出去找沈安宁了。 彼时,沈安宁已经回到了太极殿外,她手里还捧着一束梅花,她猜会有人来找,就没急着进去。 不多时小太监就过来了,沈安宁也没多问,她捧着梅花去了沉香阁。 厢房。 沈安宁进来,脚步顿了顿,故作诧异模样。 不过也只是一瞬,沈安宁就恢复了正常,她快步到皇上身前,“臣女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捧着梅花,沈安宁施施然行礼,花娇艳人更娇艳。 皇上点点头,“免礼吧。” “谢皇上。” 沈安宁直起身子,诧异的打量了两眼萧景煜,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模样。 皇上开口,“昭华,你去看看。” “是。” 昭华县主知道皇上的意思,快步到沈安宁身边,她缓缓勾唇。 “沈小姐,有件事要验证一下,得罪了。” 说着,昭华从沈安宁的怀里,将梅花接过来递给身边的小丫鬟,她缓缓拉起沈安宁的双手。 萧景煜看过来,直勾勾的盯着沈安宁的手腕,内心狂跳。 每一次跳动,都是因为畅快。 自从碰上沈安宁开始,他就没遇见过好事。 损失惨重,身心俱疲,焦头烂额,伤痕累累……这些,都不足以概括他这阵子经历的一切。 沈安宁欠他太多了。 不过这次不一样了,沈安宁欠他的得还了。 萧景煜心里想着,眼见着昭华县主动作轻柔,他恨不能冲过去自己去掀沈安宁的衣袖。 不过,他也没等太久。 没有多耽搁,昭华县主很快就把沈安宁的衣袖掀了起来。 沈安宁双手手腕白皙,连带着小臂都白的似能透光,不过,到底是练功的人,肉眼可见的,她的小臂要比一般姑娘紧实些。 但重点是——白! 昭华县主回头看向皇上,“回皇上,没有四皇子所说的巴掌印。” “这不可能。” 萧景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下意识的站起来,冲向沈安宁,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仔细查看。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没有?不可能,不可能。” 娇萝紫美人,配合着媚骨柔香…… 他费尽心机,小心布局,层层推进,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留下? 这不可能。 看着萧景煜失魂落魄的样,沈安宁心里不由的想笑。 不过面上,她确实脸色冷凝。 “殿下,你失态了。” “这不可能,沈安宁,你用了什么花招,把巴掌印弄没了?”萧景煜掐着沈安宁的手,不由的收紧,“医术,对……对了,你会医术,你还会金针度穴之术,你一早就发现了异常,你自己化解了是不是?你……” “啪……” 挣开萧景煜的手,沈安宁顺势还在他手背上打了一巴掌。 沈安宁后退,她一脸无辜模样。 “四皇子,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什么巴掌印?又跟我会医术有什么关系?你上来就动手,又是什么意思?男女授受不亲,这点规矩,四皇子应该懂吧?这般鲁莽,未免太失君子风度了。” “噗……” 门外不少人听着沈安宁的话,都笑出了声。 规矩?君子? 单看这屋里的情形,看看还没醒过来的婠婠姑娘,也知道这几个字,跟萧景煜搭不上什么边。 沈安宁这话,可真是刀刀见血,正中要害。 不过,这些大家也只是心里想想,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 萧景煜这会儿,哪还顾得上大家的明嘲暗讽,他转头看向皇上,急得要命。 “父皇,一定是沈安宁在暗中捣鬼,她的手腕上,应该有巴掌印的,一定是她用医术,或者用了金针之术遮掩了,才会把痕迹去掉的。她就是来过这间厢房,就是他害了儿臣,父皇你信儿臣,儿臣没有撒谎。” “皇上,四皇子这是何意?什么我就从中捣鬼,就来过厢房害了他?” 皇上没回应。 但是,昭华县主嘴快啊。 “四皇子和一个舞姬在房里行荒唐事,还弄的人小产了,他说是沈小姐害得她,是你对他下了毒,他曾挣扎反抗,但不敌你,只在你的手腕上留下来一个巴掌印。” 沈安宁都要喜欢上昭华县主了,她现在,真爱昭华县主的这张嘴。 不得不说,舒昭仪和萧景煜是懂怎么选人的。 嘴快!真好! 心里高兴,可沈安宁的眼泪,却无声而落。 她一副明明委屈到了极点,却紧咬着唇不愿表露脆弱的样,她看向皇上,脊背挺的直直的,“皇上,臣女冤枉,求臣女给臣女做主。” 说着,沈安宁就看向了萧景煜,哽咽控诉。 “四皇子,你何故要这么害我?” “你少装。” “我不过是在太极殿里小酌两杯,有了醉意,就跑去芳菲苑看看梅花,以梅枝做剑,练练剑散散酒气,怎么到你口中,我就成了那般无耻的害人之徒了?我有梅花作证,有芳菲苑满地的落梅作证,我就在那边,我又怎么能跑来害你? 再者说,我为何要给你下毒,陷害你和一个舞姬,让你们做这种事? 这对我有好处吗? 退一步说,就算这对我有好处,我又如何能做到悄无声息的把你引过来,把这位姑娘引过来?我又如何避开宫门的重重守卫检查,把毒药带进宫来?” “你会医术……” “我是会医术,可什么时候,会医术就有罪了?” 沈安宁努力眨了眨眼睛,让自己多流出几滴眼泪来,让自己眼睛红些。 她声音里尽是哽咽。 “会医术,就一定会下毒害人吗?就一定能做到下毒害人吗?那四皇子会写字,是不是就会伪造圣旨?四皇子会武功,是不是就会滥杀无辜?四皇子有人手,是不是就会起兵造反?” “沈安宁,你胡说什么呢?” 萧景煜气疯了。 沈安宁却全然不顾,她冷声继续,“这不是四皇子的逻辑吗? 因为我会医术,就是我害了你,因为我会金针之术,就是我销毁掉了害你的证据。 空口白牙,四皇子怎么说怎么是,言之凿凿,恨不能置我于死地,那我又如何不能言四皇子的不是? 四皇子,你这么能编,这么想要我死,想要给自己遮羞…… 那你大可以再编的好一点。 你说我想算计皇上,你舍身忘己,救驾有功,这不更能要我的命,更能彰显你的大义?” 第45章 装,谁不会啊? 沈安宁伶牙俐齿,她的话太尖锐了,而且句句都是坑。 一旦应对不好,就会招来无数麻烦。 萧景煜本也说不上绝顶聪慧,媚骨柔香的作用,加上沈安宁催动了他体内的九命血蛊,他本也处在一种失神失智的状态中,才缓过来没一会儿,反应要比寻常时候慢些,再加上娇萝紫美人没起作用,萧景煜为自己准备的后手都落空了,他难以置信…… 一时间,他脑子更转不过来了。 一次次的被沈安宁怼,萧景煜心里气的发慌,可却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沈安宁可不管那么多。 装…… 谁不会啊? 泪水更汹涌了些,沈安宁小脸泪痕斑驳,她快速看向皇上,重重叩首。 “皇上,臣女与四皇子无冤无仇,可屡次被四皇子猜忌。飘香馆失仪,他诬陷臣女,浮生楼出事,他也说是被臣女所害,而今他与宫女苟且,都要怨到臣女头上,如此看,日后四皇子是不是但凡有什么差池,就要怪到臣女头上?臣女甚是惶恐,臣女求皇上明察,还臣女公道。” 话音落下,沈安宁抬头。 目光扫过这间厢房,之后,她声音哽咽的继续。 “其一,四皇子口口声声说他中了毒,是真是假,叫太医来一验便知。 其二,这舞姬在太极殿献舞,臣女是有印象的,她这般出众的容貌和才情,想来在宫中也不是寂寂无名之辈。她是何时入宫的,进宫后是否安分,常与什么人接触,背后是否还有隐私,别人查不到,想来皇上一定能查到。 其三,四皇子是怎么出的太极殿,又是怎么来的沉香阁,中间是否有人引导诱导,或许也能查到些线索。 其四,臣女听下人说过,今日沉香阁多半是宫人在用,并非是官眷驻足之地,昭华县主为何会被引来这,引她来的人是否有问题,也可查问。 甚至是这个倒下,现在还昏迷不醒的女人,也能问一问。 皇上,臣女冤枉,求皇上为臣女讨个公道。” 沈安宁把疑点都列出来了。 她知道,皇上大抵已经猜到今日的事是怎么回事了,而她说的这些事,都是经不起查的。 最怕查的不是她,而是萧景煜。 萧景煜不会给皇上出手的机会。 他最可能用的招数,就是晕过去,浑水摸鱼,蒙混过关。 这一关,萧景煜过不过得去,舒昭仪能否全身而退,他们在宫中的人脉是否能被挖出几分,沈安宁不清楚。 但沈安宁知道,她没事了。 沈安宁正想着,就听到身旁“砰”的一声。 刚刚还口口声声喊冤的萧景煜,两眼一黑就栽在了地上。 萧景煜头先着地,虽说地上铺了毯子,这一磕没多重,可之前被昭华县主打破了头,他额上有伤,这一下伤上加伤,瞬间又出了血。 一时间,房外尖叫声四起。 皇上却连眼皮子都没抬,他冷声叫了禁军。 “带下去,杖则不变。” “是。” “传令谢昭,即刻封锁德荣轩、沉香阁,今日的事严审,有结果即刻回禀,不得有误。” “遵旨。” 禁军应了旨,随即将晕着的萧景煜抬了下去。 并没有因为萧景煜的皇子身份,就顾忌他的颜面,沉香阁院子里摆了条凳,将萧景煜放上去,噼里啪啦的杖则声就响了起来。 萧景煜是被痛醒的,又生生被痛晕了过去。 这场面让人唏嘘。 厢房里,皇上盯着沈安宁打量。 他不确定,今日的事沈安宁到底做了多少反击,但他能确定,沈安宁没她表现的这么清白。 至少,推波助澜总还是有几分的。 皇上倒也不恼。 博弈之道,输赢皆有命,他并不会因为萧景煜是他儿子,就偏心他。萧景煜自己做局还被反杀,藏了坏心又技不如人,成王败寇愿赌服输,这是他应得的。 别管是萧景煜的心性,还是他才智,让他涨涨教训都是必须的。 不然,他大约还会往死路上走。 都说子嗣繁盛好。 可在皇家,权势迷人眼,皇子长成有了自己的心思,也着实让人头疼。 皇上一个字没再说,他只是揉着眉心,沉沉的叹气。 …… 宫门口。 皇上走后,皇后知道出事了,也没有留大家太久,她提前结束了宫宴,让人散了。 程氏、姚氏、沈长玥没等到沈安宁,又不好在太极殿驻留,只能在宫门口等着,还未出宫,真要有什么事,他们也还能再返回去帮衬一把。 可越等,程氏就越心急。 “怎么这么久还不来?安宁这是去哪了?不会出什么事吧?” “二夫人放心,小姐不会有事的。” 暝卉搀扶着程氏劝着。 可这话,程氏已经听了十几二十遍了,不见沈安宁人影,她到底不安。 “安宁第一次进宫,我该拉着她,不让她乱走的。她出去的时候,还喝了两盅,这要是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好?不行,我得去找找她,我……” “娘……” 知道程氏着急,暝卉劝不住,沈长玥唤了她一声。 拉住程氏的胳膊,沈长玥冲她摇头。 “放心吧,安宁是个有成算的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她不会乱来的。她应该只是不知道宫宴提前结束,所以才没能及时赶过来,咱们再等等,不会出事的。” “可是我担心。” “安心。” 四目相对,沈长玥也给程氏使了个眼色。 程氏瞧着,终是把心里的惦记给压了下来,没有再开口。 出宫也需要盘查,队伍行进的不快。 宫门口人越聚越多。 不久,沈长玥、程氏、姚氏就听到有人念叨,“那位这次可真够丢人的,在后宫干出那种事,还被昭华县主和不少宫人撞见了,真是要丢死人了。” “啧,听说昭华县主让他停,他都不停呢,那场面,简直不堪入目。” “皇上亲自罚的,听说还打了板子,命都要没了。” “还不如打死了的好,一了百了。” “嘘,不要命了,那是能说的?快闭嘴,小心惹麻烦。” 议论声不大。 不过,因为距离近,程氏听的清清楚楚,她肉眼可见的慌了。 脑子里全是萧景煜的那张脸,程氏眼睛都红了,“是不是那位,又算计安宁了?安宁她……她……” “二伯娘、四婶、三哥……” 程氏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沈安宁轻快的喊声。 他们回眸,就见沈安宁笑着走来。 满天飞雪,就像是她的陪衬,她是那皑皑白雪中的红梅,娇艳明媚。她加快脚步,不多时就到了大家跟前。 “二伯娘、四婶、三哥,让你们久等了,咱们回家……” 第46章 她怕自己陷进去 宫外,马车上。 程氏拉着沈安宁,仔细的问了又问。 萧景煜的事闹的大,哪怕皇上最后的调查结果,还没有公布出来,舒昭仪和萧景煜的算计,也并没有完全暴露在大众的视线里,可萧景煜在沉香阁的事,是瞒不住人的。 沈安宁牵涉其中,也必定会被人说。 程氏她们早晚都会知道。 未免大家担心,沈安宁索性把事情原原本本的,都跟大家伙说了。 只有两点,是沈安宁没跟大家说的—— 其一,是萧景宴在沉香阁出现过,接应了她,并让人在芳菲苑里,为她折了梅花,伪造了练剑现场。 其二,是萧景宴给她送了帕子,帮了她大忙。 那方帕子,原本可能只是萧景宴在内涵萧景煜脏,可她在擦手腕的时候,却发现擦过手腕的帕子,在沾了酒水之后,泛出了紫红色。娇萝紫美人,配合媚骨柔香,一前一后,通过两个人来下毒,萧景煜的确够谨慎的,可她就是偏巧发现了。 她用金针压制了娇萝紫美人的作用,媚骨柔香自然失效。 她这手腕上,自然再也查不出什么。 只能说报应不爽。 萧景煜心思阴毒,连老天都不愿帮他! 当然,也是她运气好,碰上了萧景宴这个大助力,帮她扫清了所有隐患。 萧景宴啊! 想着那张脸,沈安宁不禁微微咬唇。 私心里,她不想跟萧景宴有过多接触,她心存怀疑,她害怕这种靠近。可是,现实却是萧景宴一次次出现,一次次帮她,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欠了萧景宴良多。 人情债难还,她也该想想,要怎么样去还还萧景宴的债了。 她怕自己会在人情债里陷进去。 她已经错过一次了,这次,她不能再错了。 一定不能。 …… 容德轩。 在沈安宁与大家交代沉香阁种种的时候,柳嬷嬷也赶在禁军封锁容德轩之前,匆匆的赶了回来,将事情都跟舒昭仪说了。 舒昭仪脸色铁青,她差点没气吐血。 “你再说一次。” 柳嬷嬷咬唇,往舒昭仪面前凑了凑,“娘娘,现在不是发怒的时候,殿下计划失败,容德轩马上就要被封禁,这件事若是严查,绾绾姑娘的事,还有咱们的参与,这些可都瞒不住。甚至咱们这些年在宫里积攒的人脉,也可能会暴露。到时候,殿下讨不着好,咱们也得遭殃,咱们还是得想想办法。” “那个沈安宁,怎么就这么命大?” 媚骨柔香不中招,连娇萝紫美人都被她躲过去了,怎么会这样? 办法? 事情到了这一步,她还能有什么办法? 心里气,舒昭仪扬手,就把桌上的茶盏,全都扫落到了地上。碎裂的瓷片,摔的到处都是,柳嬷嬷瞧着着急。 舒昭仪把拳头捏的死死的,“趁着禁军没来,传消息出宫,让我爹动动别庄里的东西。” “娘娘的意思是……” “不论如何,不能让景煜离京,别庄的东西准备有两年了,该用用了。” “是。” 柳嬷嬷应声,即刻退了出去。 在柳嬷嬷离开不久,谢昭就带着人封锁了容德轩,这消息,不足一盏茶的工夫,就传遍了后宫。萧景煜的事,也彻底的成了后宫的笑料。 消息传的快,皇上来的也不慢。 容德轩的茶盏还没收拾呢,皇上就到了,没让人通报,他直接走了进来。 看着满地狼藉,皇上也不觉得意外,他轻声嗤笑,“看来舒昭仪今日的心情不大好啊。” 听着动静,舒昭仪吓了一跳,她完全没想过皇上这时候会来。 今夜除夕,皇上当留宿皇后的凤仪宫的。 来她这做什么? 兴师问罪吗? 紧张的咽了咽口水,舒昭仪快速起身,“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皇上坐在椅子上,饶有兴味的看着舒昭仪,“朕安不安,不用你操心,你安不安,朕倒是很想知道。” “皇上,臣妾……” “有些事,朕不查也能猜个大概,辩驳没有意义。” 皇上一句话,就把舒昭仪的话堵死了。 舒昭仪身子瘫软,她泪眼盈盈的看向皇上,轻声辩解,“皇上恕罪,景煜一直爱慕沈家小姐,最近,他身处风口浪尖,各种子虚乌有的罪名接踵而至,皇上又要逐他出京镇守皇陵,他这一走,归期不定,沈家小姐已到及笄之年,这样错过了,怕是就彻底错过了。景煜心急,才会失了方寸,求皇上看在他也是年少重情的份上,饶他一次。” “年少重情……呵……” 皇上直接笑出了声,他冲着舒昭仪勾了勾手。 “过来。” 舒昭仪闻声,倾身靠到皇上身边,皇上一伸手,就掐住了她的脖颈。 皇上手劲儿大,又没刻意收着力,一时间,舒昭仪脸色都变了,强烈的窒息感扑面而来,她几乎承受不住。 身子像是烂泥一样,软的厉害,她看着皇上,眼底尽是哀求和绝望。 见状,皇上冷笑着放开了舒昭仪。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你说,朕刚刚这般,算不算重情?” 舒昭仪手抚着脖颈,她看着皇上,根本不敢开口。 皇上也不用她说什么。 “你口口声声说老四对沈家丫头有情,是少年重情,可出了事之后,他第一个推出来顶罪的,就是沈家丫头。这不是第一次,想来可能也不是最后一次,你跟朕说这是重情,是你们的重情太过薄情,还是你们觉得朕好糊弄?” “皇上……” “都说难得糊涂,朕偶尔也愿意揣着明白装糊涂,可你们别把朕当真糊涂了。” “皇上明鉴,臣妾不敢。” 这种敢于不敢的问题,皇上懒得跟舒昭仪探讨。 阳奉阴违罢了。 人心若是那么容易改变,这世间哪还有那么多麻烦事? 看向舒昭仪,皇上叹了一口气,“老四出京镇守皇陵,修身养性,更于国有功,舒昭仪感念儿子忠孝两全,愿与之看齐,愿即日起离宫,去万佛寺为国祈福。这一番心意,朕甚是感动,朕应允了,收拾收拾吧,明日一早,朕让人送你出去。” 离宫,去万佛寺,为国祈福…… 这些话,在舒昭仪的耳畔如惊雷炸响,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皇上……” 第47章 沈安宁,咱们走着瞧 这个结果,舒昭仪接受不了。 顾不得什么端庄仪态,几乎是爬着往皇上身边凑了凑,她双手下意识的去抓皇上的袍子,却被皇上避开了。 皇上直接站起了身,他居高临下的瞧着舒昭仪。 “当然,朕也不是专横跋扈之辈,为国祈福,你若不愿,朕不逼你。但是你要知道,凡事种了因,就得去承担那个果,老四已经挨了一顿板子,颜面尽失,调查还在继续,接下来的后果是他来承担,还是你来承担,你们随意。” 萧景煜……承担…… 舒昭仪一想到萧景煜现在的状态,她心就慌,她根本不敢细想,若是萧景煜再受罚,将会处于何种境地? 她就这么一个儿子,这么一个指望,她怕萧景煜翻不了身。 皇上给了她选择,却也是在逼着她做选择。 这是皇上给她的警告。 当然,这也是皇上给满后宫,给所有皇子,给所有皇子母族的警告。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旦踏入这个争权的漩涡,就没有人能独善其身。他们的手段,皇上心知肚明,皇上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好糊弄。只要他想追究,那不论是谁,既然出了手,就得付出代价。 皇上不糊涂,他也知道要怎么整治后宫,整治前朝。 他们母子,这是被皇上拿来开刀了。 她没的选。 紧紧的咬着唇,舒昭仪咬破了唇,嘴里血腥味四溢。 半晌,舒昭仪才冲着皇上重重叩首,“臣妾心知陛下心系百姓,奈何政务缠身,分身乏术,是以臣妾愿为陛下分忧,臣妾愿替陛下出宫,前往万佛寺,为国祈福,求天下宁,百姓安。” 看着舒昭仪,皇上挑挑眉,转身离开了。 容德轩外。 雪下的比之前大了不少,小太监已经撑着伞在候着了,见皇上出来,他忙过来撑伞。 一边往凤仪宫走,小太监一边低声回禀。 “皇上,沉香阁那边结束了,黄太医来看过,殿下身子骨没什么问题。” “身子骨没问题?” 萧景煜口口声声说被害了,中了香,他筹谋布局,想要算计沈安宁,也的确需要用些脏手段。 可到头来,除了他中招之外,连黄泽都查不出问题来…… 萧景煜这一局,输的也太惨了点。 是他太蠢了。 小太监不知道皇上的心思,他低声继续。 “是,殿下伤的不算严重,不过,黄太医也说了,殿下受了杖责,难免惊惧,夜里可能会发热,还是得照顾的细心些。” 皇上轻哼,“你说当初沈家那丫头,身边护卫尽数被劫杀,她身受重伤,孤身一人在破庙里,是如何熬过来的?” “这……” “你说老九,当初在战场上,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小太监抿着唇,不敢开口。 皇上沉沉的叹了一口气,心比天高,却半点事都经不住,萧景煜能成什么气候?这样的人,何以扛起大邺江山? 能力配不上野心,只会一味的妄想,那只会把自己害死。 他也该醒醒了。 “传朕的旨意,送他回四皇子府,其余责罚继续,什么都不用管。” “奴才遵旨。” 小太监战战兢兢的应声,随即叫了人来给皇上撑伞,他低着头去安排事情了。 这些,舒昭仪都不知道,她瘫坐在地上,久久都回不过神来。 “呵,皇家薄情,还真是。” 不过不要紧。 她离宫,还顶了个为国祈福的名号,好歹不算太难看。 等舒家把庄子里的东西献上来,萧景煜能求一个转圜的余地,能不离京去镇守皇陵,那她距离回宫也不会太远。 只是,在沈安宁的身上输这么惨,她不甘心。 “沈安宁,咱们走着瞧。” …… 镇国将军府。 在舒昭仪念叨沈安宁的时候,她已经随着沈家的马车,回了将军府。 只是,才到门口,沈安宁就瞧见了等在门口的拂柳。 明明外面雪已经很大了,可拂柳却像是感觉不到似的,穿着一身单薄的衣裳,在外面来来回回反复踱步,急的不行。 沈安宁见状,隐隐觉得事情不对,还不待马车停稳,她就忙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拂柳,怎么了?” 看到沈安宁,拂柳就像看到了救星一般。 她快速扑过来,抓住沈安宁的胳膊,整个身子都在抖。 “小姐,你可回来了,大少夫人要生了,情况不好。产婆说怕是生不下来,让找郎中,可派出去的人现在还没回来,也没见郎中的影。” “大嫂要生了?” 沈安宁听着这话,声调都提高了不少。 甚至没顾得上程氏和姚氏,她一边大步往院子里走,一边开口询问。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要生了?” 之前,沈安宁是给她大嫂梁氏诊过脉的,虽然梁氏临盆在即,但从脉象上来看,应该还得几日,暂时没有发动的迹象。再加上沈安宁记得很清楚,上一辈子的时候,梁氏是正月初九才生产的,生了一个男孩,现在这时辰也对不上,提前了许多。 一定是有什么突发状况,刺激了她早产。 拂柳不敢隐瞒。 “小姐,是有人来报,说小姐在宫里失了清白,被皇上以秽乱后宫为由赐了白绫。当时,大少夫人刚好要去老太君院里,听了这话受了惊。” 沈安宁听着这话,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他们才从宫中出来,就算有人提前一步,也不会提前太多。再加上,宫中事如何人尽皆知,又怎么会传出赐白绫的谣言? 唯一的可能就是故意的。 而能提前知道她会出事,会编造这种谣言,传这种话的,无非是—— 舒家! “报信的人呢?扣下了吗?” “扣下了,暂时被关在柴房里,产婆说大夫人情况不少,谁也顾不上他。” “扣下了就好。” 沈安宁眼神冰冷。 这账,之后她空下来,再慢慢算。 算计她也就罢了,还把手伸到了沈家,算计她的家人身上…… 那就谁都别好过。 沈安宁加快脚步,不多时就到了梁氏的院子,院子里,下人进进出出,血水一盆盆的往外端,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血腥气。 梁氏的喊声,在院里不断回荡。 撕心裂肺的叫声,在这个夜里,显得那么凄哀。 沈安宁快步往里走。 她脑子里,全都是上一世临死前,镇国将军府的大火。当时,她的家人在熊熊的火光里,在无尽的绝望里,是不是也叫的这般惨烈? 虽不是一件事,却一样让沈安宁揪心。 她不禁更快了些…… 第48章 你觉得战王爷怎么样? 沈安宁着急,程氏、姚氏心里也急。 她们一路跟着沈安宁,半点都不敢落下,连带着沈长玥也过来了。 沈家男人皆在战场,沈长玥这回家养伤的,是现在家中唯一的男丁。这种时候他得撑住了,他得盯紧了情况随机应变,也就顾不得许多了。 只是,他到院子里就停下了,没再往前。 而这工夫,沈安宁已经进了产房,程氏和姚氏也进去了。 沈安宁没急着去梁氏身边,她先在外间解了披风,扫去身上头上的雪,去身上的寒气。 沈安宁的大伯娘许氏听着动静,忙从里面出来,见到沈安宁和姚氏、程氏,她急得不行。按说沈安宁才及笄,并未出阁,并不适合让她进产房,可郎中久久不来,梁氏的状况越来越不好,她也没其他的办法了。 紧紧的抓着沈安宁的手,许氏急切开口。 “安宁,你大嫂情况不好,产婆说早产,胎位不正,生不下来,还出血严重,你医术好,你快想想办法。” “大伯娘放心,有我呢,大嫂和孩子都不会有事的。” “真的?” “安心吧,我先进去看看。” 身上的寒气散的差不多了,沈安宁掏出了金针,她大步去了梁氏边上。 里间血气更重,显然梁氏已经出了不少血。 她面色惨白,额上全是汗水,发丝凌乱的贴在鬓角,更给她增添了几分狼狈感。她力气越来越小,双目无神,气息微弱,一副随时都要晕过去的样子,状态的确不好。 沈安宁坐在床边,拉住梁氏的手腕。 “大嫂别急,我回来了,你和孩子都会平安的。” “安……安宁……” “别说话,省着点力气,信我。” 沈安宁为梁氏诊脉,梁氏的状况,比她预想的还要糟糕些。 失血太多,完全没了力气,胎位还不正,这么耽搁下去,孩子生不下来不说,大人也可能会有危险。 沈安宁沉着眸子,快速下针。 她用金针给梁氏止血提气,缓和梁氏的状况,之后她就上手去摸梁氏的肚子,去为梁氏正胎。 产婆瞧沈安宁年轻,心里直打鼓。 “姑娘,你能行吗?你看上去不大,及笄了吗?你……” “做好你的事。” 没跟产婆解释,沈安宁快速吩咐。 “去把准备好的参片拿来,塞我大嫂嘴里,我把胎位揉正之后,你就助我大嫂呼吸调气,指挥她用力生产。到时候我会施针配合你,懂了吗?” “懂,懂了。” 产婆连连应声,沈安宁也放心不少。 有金针辅助,沈安宁手法也好,很快,胎位就被她揉正了。 沈安宁给产婆使了个眼色。 产婆会意,忙查看梁氏身下情况,指导着梁氏呼吸用劲儿。梁氏已经脱力了,参片对她的作用也不大,但是,这时候沈安宁用金针给她做加持,她明显感觉到,身体里有股暖流流淌,那些随着血液流逝的力气,似乎在一点点聚集。 身体的变化,让梁氏心头又重燃了希望。 梁氏双手紧紧的抓着被子,手背上青筋暴起,她拼命用力。 “啊……” 痛,太痛了。 梁氏忍不住大叫出声,那声音,让外面等着的沈长玥听着,都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偏这时候,老太君匆匆的赶过来了。 原本,许氏怕老太君担心,是想瞒着老太君的。 可老太君本也是个敏锐的人,久久不见许氏、梁氏过去她院里,她就知道出事了。找了下人左右盘问,问了三次,她才知道梁氏受了刺激早产了。 她急匆匆的就过来了。 心里惦记的厉害,老太君走的也快,下雪路滑,她差点没栽了。 沈长玥见状,忙上去搀扶,“祖母,你怎么来了?” “长玥,你大嫂情况怎么样?” 听着里面的动静,老太君脸色也微微泛白。 “这动静,是不是不好?” “祖母……”握着老太君发凉的手,沈长玥尽量把语气放轻松,“你问我这话,不是白问吗?我是个男子,不便进里面,我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不过你放心吧,安宁已经进去了,安宁从小习医,在边境的时候,也为不少人治过伤,她医术好着呢。我大嫂有她照顾,有产婆照顾,肯定没事。” “真的?” “祖母,你不信我,还能不信安宁吗?再说了,大嫂是个有福气的人,你这宝贝金孙,也是个会挑日子的人精,这日子选的,以后谁能忘了他的生辰啊?他们都是要享福的,哪还能过不去这个坎?祖母你就安心等着吧,什么事都没有。” 沈长玥说的天花烂坠的,可老太君又不糊涂,哪能信了他的邪? 沈长玥说的越好,怕是情况就越不好。 睨了沈长玥一眼,老太君就要往屋里去,沈长玥见状,忙拉住她,“祖母,有件事还没跟你商量呢,要不你帮我琢磨琢磨?” “别管什么事,等你大嫂生了再说。” “关于安宁的,很重要的,祖母,你觉得战王爷这个人如何?” 沈长玥缠着老太君东拉西扯。 老太君不是不明白沈长玥的意思,可她还是愣了愣,不懂沈长玥为何要提这事。 沈长玥见有戏,便附在老太君耳畔低喃。 “祖母,你也知道,战王爷救过咱们安宁的命,今儿在宫宴上,他们虽然没接触,可我瞧着他让身边的人,偷偷给安宁送吃的了,估计是对咱安宁有意思。你不是一直都说,要帮安宁相看吗?你觉得他如何?” “这……” 老太君抿着唇,有些犹豫。 事关沈安宁的未来,更事关沈家,要想的太多了,老太君这会儿根本静不下心来细想,她只觉得脑子乱哄哄的,心也慌。 蹙着眉看沈长玥,老太君叹气。 “等着,等回头我们再细商量,我先进去看看。” 推开沈长玥,老太君就又奔着屋里去了。 沈长玥揉了揉眉心。 出难题出的太难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家里老太君太精明睿智,会躲。 他这完全是白忙活。 但愿孩子能快点生下来,不会有什么事。 沈长玥心里琢磨着,他快步跟上老太君,又往前走了几步,就在他们要到房门口的时候,房里突然传来了一阵婴孩啼哭的声音。 “哇……” 响亮的声音,在原本撕心裂肺的喊声里,显得那么清透。 沈长玥和老太君均是一喜。 偏这时候,产婆的声音又从里面传了出来,“姑娘,又出血了,这怎么办?” 第49章 帮我去确认一件事 老太君听到声音,差点栽倒。 好在沈长玥就跟在身后,他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才堪堪替老太君稳住。紧紧的搀着老太君,她没再让老太君往里去。 光听了这一声,就已经担心成这样,这要是进去瞧见了什么…… 沈长玥怕老太君受不住。 房里。 梁氏的状况,沈安宁心里有数,她并不慌。 一边把孩子接过来,包在早已经准备的小被子里,仔细裹好,交给身后等着的许氏,沈安宁一边到梁氏身边。 她纤纤玉手在梁氏身上一扫,那些扎在梁氏身上的针,顷刻间就落入了她的手中。 微微垂眸,沈安宁再次下针。 她下针速度极快,手腕翻转之间,就已经落下了几针。 金针在她手上,几乎舞出了残影。 这手法,周围人瞧着,只觉得眼花缭乱,根本看不清沈安宁是怎么下针的,她们下意识的瞪大了眼睛,屏住呼吸,几乎不敢出声,生怕惊扰了沈安宁。 沈安宁速度继续加快。 她的左手弹过针尾,针尾晃动,嗡鸣不断。 那产婆瞧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顾不得手上有血,扯着衣袖在眼睛上抹了又抹。 在看向沈安宁,她眼睛透光。 “这……这是凤回鸾?这是专门治疗产妇雪崩的凤回鸾?这针法,我只听老太医提起过,从没见过,这……这……” 产婆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一时间,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不过,她声音还是克制的,没有大呼小叫。 沈安宁没理会。 她全神贯注,继续为梁氏施针。 之前,她为梁氏止血提气,也进行了催产,她保证要在最短时间里,让梁氏把孩子生下来。而现在,孩子平安了,她可以专心为梁氏止血,助她恢复。只有这一个目标,不用瞻前顾后,这对沈安宁来说,要比之前容易不少。 不过,施针到底耗费心神,尤其是她这种极快速度的施针,对于金针之术以及专注力的要求都很高。 这中间,不容出现一点差错。 不多时,沈安宁的额上,就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子。 一刻钟过后,她脸色都变得苍白了,唇上毫无血色。 许氏抱着孩子,和程氏、姚氏在一旁守着,三个人心都是七上八下的,她们担心已经晕过去的梁氏,也担心冷汗涔涔的沈安宁。 可她们不通医术之道,除了担心,什么都做不了。 “呼……” 就在这时,沈安宁轻呼了一口气。 最后一针落下,沈安宁缓缓收回自己僵硬发麻的手,抬头看向产婆。 “血已经止住了,带人帮我大嫂清理一下。” “是,是。” 产婆连忙应声,开始给梁氏清理。 沈安宁抬手抹了把额上的汗,这才看向梁氏,“大伯娘,大嫂没事了,只是这一遭失血不少,体力也耗尽了,需要好好的补一补。我小药房里有现成的药材,我去给她把药熬了,让拂柳送过来。另外再开个食补的方子,你盯着小厨房做了,给大嫂补一补。” “哎,好,好好好。” 梁氏看着沈安宁,忙不迭的答应,她声音里,满满的都是哽咽。 “安宁,你也累了,你也快去歇会儿。” “我没事。” “怎么没事,你脸色都惨白了,真的辛苦你了。到现在郎中都没来,派出去的小厮也没回来,也不知道路上如何耽搁了。要不是你在,还不知道你大嫂要遭多少罪呢。安宁,我替你大嫂谢谢你。” “大伯娘,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再客气就外道了。我先去给大嫂熬药,这边就靠大伯娘、二伯娘、四婶了。” 沈安宁也没多耽搁,她快步出了产房。 一出来,她就瞧见了老太君。 “祖母……” 沈安宁三步并作两步,去了老太君身边。 哪怕沈长玥给老太君打了伞,老太君肩头还是落了不少雪。沈安宁过来,抬手轻轻的替老太君把雪扫去,这才挽上她的胳膊。 “祖母,你放心吧,大嫂的状况已经稳定下来了,孩子也好好的。你去偏厅等一会儿,去去寒气,等这边收拾好了,你就能进去瞧了。大家都好好的呢,你可别慌。” “不慌,不慌。” 老太君攥着沈安宁的手应着,可她的目光,却一直盯着沈安宁的衣裳。 沈安宁的身上也染了不少血,可见情况凶险。 她骗得过别人骗不了自己。 她真的担心。 沈安宁了解老太君,知道一时半会儿也劝不住,左右孩子生下来了,梁氏的状况也稳定住了,一会儿让老太君看见了自己的宝贝曾孙,那就什么慌都成喜了。 也没多劝,沈安宁给沈长玥眨眨眼睛,让他陪着老太君,她自己则去了小药房。 她给梁氏煎药,又写了食谱方子,让拂柳送去小厨房。 一切有条不紊。 不过,沈安宁这边药还没熬好呢,就见暝悠从外面进来了。 之前萧景宴告诉她,暝悠从宫里带了翠烟离开,这会儿回来,显然是把人安置好了。沈安宁打算细问问的,可还没等开口路,暝悠就先一步出了声。 “小姐,奴婢把翠烟安置在庄子上,回来的路上,遇上了咱家去请郎中的小厮。” 闻声,沈安宁揭药锅盖子的手微微顿了顿。 “怎么回事?” “小厮是大夫人身边的人,赶了咱们府上的马车,奴婢是认识的。但奴婢碰到时,马车翻了,小厮躺在街角昏死过去了,他后脑上有不少血,是重物撞击所致。虽没要命,但估计还得一两个时辰才能醒。奴婢把人带回来了,才知道小厮是去请郎中的,奴婢觉得,这应该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下了狠手。” “啪!” 沈安宁把药锅盖子扣上。 虽然早已经料到了,郎中久久不来,是有人从中作梗,可料到和切实的听到,那是两回事。 沈安宁的心里,隐隐有一股火,忍不住的往上窜。 她看向暝悠。 “换身方便的衣裳,你去舒家,帮我确认一件事。” 暝悠已经听暝卉说了府里的事了,现在听沈安宁提舒家,她知道沈安宁在怀疑什么。 只是,光怀疑还不够,沈安宁要的是证据。 “小姐放心,奴婢这就去查。” “保护好自己,尽量查。” “是。” 暝悠很快就退了出去。 沈安宁收回目光,继续熬药,只是,看着袅袅的烟气在小药房里弥漫,她眼神昏沉沉的,凛冽至极…… 第50章 想守着她 沈安宁给梁氏熬好了药,就带着拂柳过去了。 今夜要守夜,还要包饺子,家里添了丁,也正好要去祠堂上柱香,由头不少,老太君就这么被程氏和姚氏他们劝走了。 梁氏这边,就只有许氏在照顾。 沈安宁知道,许氏今儿也受了不小的惊吓,她给梁氏喂了药,就在这边陪着许氏。 等时辰差不多了,沈安宁就去了老太君那。 陪着老太君吃了饺子,沈长玥还准备了烫锅子,虽说家里经历了一场动荡,梁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大家都跟着担惊受怕的,可现在梁氏转危为安了,孩子也平安生了下来,家里添丁进口是喜事,大家这一顿倒也吃的热闹。 过了子时,老太君实在累了,大家才散。 沈安宁没急着去审问扣下来的报信的人,她估摸着暝悠快回来了,就先回了自己的院子。 沈安宁算计的准,她和暝悠几乎是前后脚进的院。 “怎么样,有发现吗?” 一见暝悠,沈安宁就急切的问。 暝悠点头,“是,确实是舒家人做的,来咱们府上报信的,是舒家二老爷手下舒庆的亲戚,虽说在舒家不常露面,可却没少帮舒家二老爷做事。至于拦着咱们府上小厮,拦着咱们请郎中的,是舒家的一个府卫,也是舒庆安排出来的。” “他们的底细,打探过吗?” “时间太短,只打探到了个大概。舒庆安排的府卫,名叫舒明,舒家的家生子,爹娘早没了,只他一个人。他性子冷,不爱跟人说话,也没什么朋友,在舒家算不上起眼。至于舒庆的亲戚,名叫王海,媳妇很彪悍,他为人狡猾,油嘴滑舌的,颇有几分鬼机灵。” 沈安宁心里有数了。 唇角微微上扬,她看向暝悠,快速开口。 “王海已经被扣下了,就在咱们府上,你去找拂柳,让她带你去见见王海,不论用什么方法,都要从他手里,把口供拿到手。” “是。” “另外,安排个人帮我盯住王海的媳妇。” “小姐的意思是……” “彪悍的人,总得给她个发挥的舞台,除夕之夜,王海不在家,她应该不会痛快吧?要是在一个恰当的时候,让她知道,是舒家的二老爷让王海去谋算沈家,还许给了王海莺莺燕燕,给了他在大年夜眠花宿柳的机会,那她这戏还能唱不好?” 从他们嘴里,捅出舒家害他们的事,可没有从王海媳妇嘴里捅出去更有看头。 有人为他们执刀,那之后,他们只要扮演好受害者就成。 等一切成熟了,再把王海推出去。 一切水到渠成。 这一步,要不了舒家人的命,却能让舒家声名狼藉,这大约更能让舒家人心里痛。 尤其是王海报信的时候还说,她在宫中被污了清白,她可是清清白白的,倒是萧景煜,成了大家伙茶余饭后的谈资,她也不介意利用这个机会,再为萧景煜好好的宣扬宣扬。 这都是舒家自找的,是萧景煜自找的。 怨不得她。 明白沈安宁的意思,暝悠快速点头,“是,奴婢明白,小姐放心,奴婢一定把事情安排好。” “去吧,小心点,有什么事即刻通知我。” “是。” 暝悠退下去找拂柳,沈安宁独自坐在房里,她缓缓闭上眼睛,盘算着接下来的事。 萧景煜被逐出京城,去镇守皇陵,这对于萧景煜来说难以接受,可对于她来说,却远远不够。让舒家丢了名望,也触及不到舒家根本,她还得另作筹谋。 打蛇不死反被咬,那不是她想看到的。 所以,她必须斩草除根。 萧景煜、舒昭仪、舒家,包括谢莹柔和谢家,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沈安宁想着,攥着茶盏的手不禁收紧,她陷入在自己的思绪中,倒是没注意到,萧景宴已经悄无声息的踏雪而来,坐在了她院子的房顶上。 萧景宴望着漫天飘雪,惦记着房中人。 从他母妃去世,他最亲近的人,也就只剩了皇上一个,可这个父皇,却不是他一个人的。 那偌大的皇宫,也称不上家。 今夜守岁…… 他想守着沈安宁,也算是圆了很早之前的一个梦。 …… 隔日一早。 沈安宁早早的就起来了。 她本打算先去瞧瞧梁氏和孩子,再去给老太君拜年,可她这边还在梳头,还没打扮完呢,暝悠就来了。 接了梳子,对着镜子给沈安宁梳妆,暝悠低声道。 “小姐,口供拿到了,王海媳妇那边也盯好了,随时可以行动。只是……” “只是什么?” “奴婢刚刚得到消息,舒家二老爷后半夜出了门,今儿一早天要亮的时候,他才回来。据说他回来都是会后,他的马车后面还跟了两辆马车,其中有一辆是装货的板车,像是做了一个大笼子,外面套了红色的罩子,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之后,舒家老太爷,也就是舒昭仪的父亲就进了宫。奴婢觉得,这事是不是不对劲儿?” 听着暝悠的话,沈安宁的脸色不禁暗了暗。 暝悠不知道,可她能猜到七八分。 马车、笼子、红色的罩子,神神秘秘的……这应该是舒家养在庄子上的三尾雪灵狐。 那只狐狸是舒家人的宝贝,一直养在城外的农庄里,狐狸通体雪白,能通灵性,共有三尾,十分难得。 上一世,萧景煜为搏战功请战帅兵,她随萧景煜同赴战场。 当时,没人看好萧景煜。 舒家就用了三尾雪灵狐,以祥瑞降世的说辞,为萧景煜造了声势,而她用自己的兵法谋略,用自己满身的伤,成全了舒家和萧景煜的祥瑞之说。 这一世,萧景煜被她逼的节节败退,情况越来越糟。 看来他们是等不及了。 祥瑞降世…… 大年初一,上供瑞兽,舒家下了血本,看来萧景煜暂时大约是离不了京了。 想着,沈安宁抬眸,望向铜镜中的自己。 她一个死而重生的人,还能败给一只灵智未开,连话都说不了的所谓瑞兽?九尾灵狐为萧景煜保权势,保机会,那她偏要他们竹篮打水一场空,要他们空欢喜一场。 眼睛转了转,很快,沈安宁的唇就上扬了起来。 “王海的事,暂时压一压,且让他们高兴高兴吧。这种机会……不多了……” 第51章 请他去看戏 皇宫。 大年初一,所有京中重臣都要到太极殿外叩拜,之后,皇上还要带他们到禅佛寺上香。 朝臣汇聚本就热闹,而舒家在这时候,向皇上进献三尾雪灵狐,天降瑞兽,庇佑万民,这自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朝臣恭贺,皇上也跟着高兴。 后宫容德轩这边,收拾行李准备出宫的舒昭仪,也听到了风声。 “东西送进来了?” “是。” 柳嬷嬷欢喜的不行,她笑眯眯的回应。 “是今儿一早,老太爷亲自进宫送进来的,皇上高兴极了。天降祥瑞,又是赶在大年初一,这是多好的兆头啊?皇上那边虽然还没有明确说要留下咱们殿下,让他不必出京,但已经派了太医,去四皇子府了,这就是个好兆头。” “派了太医去了?” “是啊,估摸着时候,这会儿太医应该已经出宫了。” 柳嬷嬷说的起劲儿。 “朝中的那些老东西,谁不是人精啊?皇上派了太医,去给咱们殿下诊治,这就是个信号,说明皇上重视咱们殿下。那之后,为咱们殿下说话的人还能少了?有瑞兽这事,足以证明殿下是有福之人,现在他身上又带着伤,只要有人开口求情,咱们老太爷再安排打点一番,殿下离京这事一定有缓。只要殿下能留在京中,那就什么都好说了。” 越想,柳嬷嬷就越觉得高兴,这阵子压在心底的那口气,总算是吐出来了。 她觉得通体舒畅。 连带着舒昭仪,脸色也缓和了不少。 “只要景煜能顺利留在京中,那就不枉咱们苦苦周旋。” “娘娘说的是。” “行了,收拾东西吧,咱们准备出宫。” 听着这话,柳嬷嬷往外面看了看,她压低声音道,“娘娘,咱们要不要再等等?也许皇上一高兴,娘娘就不用离宫了呢?” 舒昭仪玉指摩挲着茶盏,摇了摇头。 “皇上是个睿智的人,别管是昨夜的事,还是三尾雪灵狐的事,他都清楚是怎么回事,明白咱们求的是什么。他心里有气,就算因为天降祥瑞高兴,也不可能把所有的事都抹平了,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更何况,他让我离宫是警告惩戒,这是对景煜和舒家的敲打,也是对所有皇子,对所有皇子母族的敲打。我承担的越多,景煜的状况就会越好,逃不掉的。” 舒昭仪说的在理,柳嬷嬷听了,不免觉得心疼。 “辛苦娘娘了,不过娘娘也宽心,这都是一时的。咱们殿下是孝顺之人,知道娘娘如此为他着想,以后必定更孝顺娘娘。娘娘的福气,还都在后头呢。” 福气…… 听着这两个字,舒昭仪摩挲茶盏的手陡然收紧,眼里也带着一抹厉色。 “因祸得福,我还真就要这个福气。” “娘娘的意思是……” “我出宫是为国祈福去的,找机会传个话,让我爹帮我运作运作,好名声在外,对景煜对我都不是坏事。” 京中的达官显贵,知道舒昭仪出宫的弯弯绕,但百姓不清楚这些。 为国祈福,的确是个挣名声的机会。 柳嬷嬷心里欢喜。 “还是娘娘睿智,想的周全,老奴尽快安排,跟老太爷那边通个气,这事肯定能让娘娘满意。” “行了,快收拾吧。” “是。” 柳嬷嬷即刻去收拾东西去了。 只是,舒昭仪嘴上说的轻巧,她心里也明白,此时离宫,对她和萧景煜都好,但她心里却没有那么痛快。 表面粉饰的再好,哪怕最后从中得利,依旧不能改变他们在沈安宁身上栽了的事实。 沈安宁…… 光是想着这个名字,她都觉得心里堵得慌。 …… 三日后。 过了晌午,沈安宁陪着老太君、姚氏,一起去梁氏的院子看孩子。顺带着,她又给梁氏诊诊脉,调整了下药方子。 梁氏这次生产,亏损不小,但沈安宁给她调理的好,她恢复的也不错。 大家瞧着她好,也都跟着开心。 不过,大家惦记着梁氏的身子还虚,都没有在她这待太久。 沈安宁回了自己的院子。 彼时,沈长玥已经在她院中偏厅等她了。 见到沈长玥,沈安宁满眼欣喜,“三哥,你怎么来了?二伯娘说你今儿晌午有宴请,出去赴约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在外面听到了些风声,就回来了。” “风声?” 咂摸着这两个字,沈安宁快速坐下。 一边摆弄了下桌上的梅花,沈安宁一边挑眉看向沈长玥。 “是关于四皇子,或者是关于舒昭仪和舒家的?” “嗯。” 沈长玥也没瞒着,“舒家大年初一进献瑞兽,舒昭仪离宫为国祈福,现在百姓都说,舒家是仁善之家,才会得上天眷顾,让他们寻得瑞兽,保佑大邺。类似的说辞,还有很多,街头巷尾,从老人到孩子,都能说几句,连萧景煜也跟着沾光。舒家而今的名望,倒是比之前好了许多。” “这不奇怪。” “哦?” “一群道貌岸然之辈,被逼到了墙根里瑟缩发抖,好不容易逃出来喘口气,还能不抓住机会,给自己粉饰粉饰?” 这些话,必定是舒昭仪和舒家安排人,自己运作的。 老招数了。 上一世沈安宁就见过,她见怪不怪。 沈长玥也知道这是舒家的手段,只是,沈安宁这么平静,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你心里就不气?” 拎着茶壶,沈长玥给沈安宁倒茶。 “我可听说,皇上那边有松口的意思,这几日,监察御史上的所有关于硝石矿的折子,都暂时被压下来了,朝中对萧景煜的态度也有变化。这样下去,萧景煜大约真的会被留在京中,不会再让他去镇守皇陵了。” 萧景煜算计沈安宁,一而再再而三,舒家也把手伸到了他们镇国将军府,害得梁氏早产,险些丧命。 沈安宁手里掐着人和证据……她不动,不恼,不生气…… 这不正常! 沈长玥很想知道,她在想什么? 沈安宁接了茶,笑盈盈的对上沈长玥探究的目光,像只笑眯眯的小狐狸。 “三哥,我一点都不生气,相反我很高兴。我不怕舒家、舒昭仪,以及四皇子他们吹,我就怕他们太低调了。” “你的意思是……” “傍晚,我请三哥去御丰楼吃东西,听说那上了新菜,味道不错呢。” 沈长玥闻声愣了愣。 顾左右而言他,还去御丰楼吃东西…… 他怎么觉得,沈安宁不是请他去吃东西的,而是请他去看戏的呢? 第52章 呦,好巧 御丰楼。 一直到天色暗下来,沈安宁和沈长玥才坐了马车,慢悠悠的过来。 天上又飘起了绵绵的雪花,夜里风也大,街上往来的人比平时少了许多,但是,这却阻止不了御丰楼的热闹。 才下马车,沈安宁和沈长玥就听到了里面的叫好声。 那声音简直能掀翻房顶。 沈长玥好奇,“怎么这么热闹?” “进去看看。” 沈安宁笑着往里走,一边走,她还一边交代。 “拂柳,记得临走之前去掌柜的那,去订几个清淡滋补的菜,下奶的汤也要两个,大嫂受惊早产,身子虚,想御丰楼这一口了,让他们好好安排着。要是方便,日后咱们府里每日都要两个汤,咱们安排人自己来取就行。” “小姐,奴婢一定把吃的安排好。” 看着拂柳傻乎乎的,沈安宁摇了摇头,“吃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说清楚咱们为什么要。” “啊?” 拂柳愣了一瞬,才恍然回神,眼里闪过一抹精光,拂柳连连点头。 “小姐放心 ,奴婢明白了。” 沈安宁笑笑没说话。 这工夫,她和沈长玥已经进了御丰楼。 御丰楼在京中一众酒楼中是出了名的,据说,御丰楼的大厨祖上是御厨出身,精通各地菜肴,手艺一绝。御丰楼的老板,还有一手的酿酒绝技,他们自己酿制的米酒,名叫万里香,让许多客人慕名而来,赞不绝口。 也因为这,御丰楼的生意极好。 但今日这明显人更多。 沈安宁和沈长玥进来,御丰楼楼上的包厢都已经满了,就是一楼大厅,也几乎都坐满了,没什么空桌。 他们兄妹俩倒也不挑剔,就在临窗的位置,随便找了一张小桌落座。 “好……” 才一坐下,他们就听到了叫好声。 在御丰楼二楼的正中间,有一个突出的圆台,是平日御丰楼请人说书唱曲的地方。 今儿这里也有人,是一个姑娘唱的黄梅戏,她年岁不大,也就十七八的样子,她身材窈窕,眉目如画,唇红齿白,长相不俗,嗓子更是一顶一的好。 那声音,清透悦耳,又牵心动魂。 “公子寻狐报国恩,一腔热血为万民,小女子心中满钦佩,却也担心公子操劳伤了身。 公子言:头戴玉冠必承重,身披甲胄必承恩,只要百姓常康泰,何惧枯骨入孤坟。 听君语,我泪涔涔,公子忧民我忧君。 日日求,夜夜求,只求公子长安乐,只求老天不负公子莫让热忱染了尘。 前些日,传喜讯,祥瑞降世恩泽临,公子本该华服加身,却不想污言秽语先进了门……” 没有华丽的辞藻,故事也讲的还算隐晦,可舒家进献三尾雪灵狐,祥瑞降世,这事情已经传遍了京城,谁人不知? 这曲子唱的是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自然有不少议论的。 “难怪御丰楼生意这么火,这姑娘挺会唱啊。” “那位身边的人吧,这算开始叫委屈了?” “能不叫一叫吗?据说,按照皇上的意思,年后他就得离京,去镇守皇陵,非诏不得回京,更别说入朝议事了。大好的光阴,在朝堂上毫无建树,那不是在把机会和江山拱手让人?时间不多了,他能不着急吗?” “也是,三尾雪灵狐都让他找到了,按说也算有福气了,偏这都没换来皇上松口。舒家名望正盛,他用用百姓之口,逼一逼皇上,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你们没听说嘛,好多百姓都说,三尾雪灵狐是认主的,得雪灵狐者得天下。他们说那位是有福气的,可不该被驱逐出京。” “还有这么说的?” “当然有,不过想想也是,一条尾巴的狐狸多的是,谁瞧见过三条尾巴的?这些事不信不行。” “舒家仁善,舒昭仪心里也惦记着百姓,只是底蕴终究差了点。可真要是得雪灵狐者得天下,那也算是天意。” “天意不可违。” “可违不可违的,咱们都是平头老百姓,咱们也做不了什么啊。” “谁说做不了的?我可听说,有百姓想为他去请命的,说来也是,老天都替百姓做主选了未来的主子了,这不就是关乎百姓的事?谁不惦记啊?真要出点岔子,以后还不知道老天一不高兴,得闹出多少乱子呢。” “那谁知道呢?算了,不谈国事,听曲听曲。” 大堂里人多,窃窃私语声不断,说什么的都有。 不过最后也都落到了听曲上。 沈长玥听了曲,也听了闲言碎语,他可不相信什么意外巧合,这明显就是有人一手安排的。 沈长玥的目光,缓缓落在沈安宁的身上。 所有人都说,这是萧景煜自己在叫屈,可是,依沈长玥来看,就算萧景煜心里叫屈,想要利用百姓的口为自己争取留京的机会,他也断不敢做的这么大张旗鼓。就算舒家安排造势了,也不敢说的这么露骨。 那唱词,还有得雪灵狐者得天下,还要为萧景煜请命…… 这传的也太招摇了。 这个捧,是捧杀的捧,绝非好事。 这是沈安宁安排的? 那这唱曲的人,还有传话的人…… 见沈长玥看过来,沈安宁也不回避,她笑盈盈的冲沈长玥眨了眨眼睛。 “三哥,你果然是最了解我的,与你听曲吃东西就是开心。” 唱曲的人,议论的人,在百姓中鼓动人心,传些风言风语的人,吹捧着萧景煜的人……这些人,都是她安排的。 只不过这些人,他们全都是萧景煜和舒家的人。 她只是用了萧景煜的渠道,传个信罢了。 人倒是都很听话。 尤其是舒家本也想借着三尾雪灵狐造些势,为舒昭仪和萧景煜讨点好名声,她顺手推舟,暗中利用萧景煜的渠道下了命令,让他们造势造的夸张些,引的满城风雨,根本没有引人怀疑。 一切顺利。 现在,舒家和萧景煜怕是都还得意呢。 等他们咂么过味儿来的时候,这些话早就传到宫里,传到皇上耳朵里了。 到那时候,什么都晚了。 舒家仁善?舒昭仪心存百姓?萧景煜是有福之人,是天选之王? 好梦易碎。 他们这场梦,做不太长。 沈安宁想着,眼里更多了几分笑意。 就在这时,沈安宁身旁,一道阴影笼罩了下来。 “呦,好巧……” 第53章 报复,未免来的太直接了点 这声音油腻腻的,虽然热络,却让人不喜。 沈安宁、沈长玥侧头看过去,就瞧见边上站了个大腹便便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墨华锦的袍子,头戴金冠,明明是大冬天,冷的该抱手炉了,他手上却偏偏拿了把折扇,附庸风雅。扇子轻摇的时候,他手指头上的金戒指、玉扳指、紫宝石,一水的都露了出来,颇有点暴发户的气质。 这人沈长玥认识,沈安宁更熟。 舒家二老爷,舒昭仪的二哥,萧景煜的亲舅舅—— 舒文升! 对外,舒文升管理着家中几个不起眼的铺面,不成气候,他见谁都是一副心机不深,甚至有些蠢笨的商贾模样,见钱眼开,心无城府,在生意场上,从他手里捞便宜的人不少。可实际上,舒家大半的家业都是舒文升暗中打理的,许多脏事,也是舒文升在暗中处理,包括萧景煜那边的烂摊子,也多半都是他在收拾。 舒文升所有展现出来的模样,都不过是表象,是他想让人看到的样子。 背地里,他阴着呢。 沈安宁寻思着,就见舒文升的目光,不断在她身上逡巡。 “这就是沈家刚回京的大小姐吧?” 舒文升笑着咂舌。 “啧,都说百闻不如一见,这还真是。之前总听人说,沈小姐花容月貌,倾国倾城,能迷倒众生,现在一看还真是所言非虚。别说京中一众贵女,要被沈小姐比下去,就是胭脂街那头最漂亮的花魁,怕是也不及沈小姐十之一二呢。” 舒文升话音落,一旁,舒庆也笑着附和。 “二爷说的还真对,都说浮生楼的莺莺、醉红颜的暮晚、花下眠的瑶瑶、晚红阁的如月是京中的四美,以脸揽金,是实打实的摇钱树。可依小人看,她们比起沈小姐来,那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大厅里热闹,周围听曲的人多,听到舒文升、舒庆主仆俩的话,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拿青楼姑娘跟沈安宁比,还一一细数详说—— 这不故意埋汰沈安宁吗? 不过,想是这么想,周围还真有不少人,跟着一起打量沈安宁。 那灼热的眼神,似是在对比品评似的,只是碍着沈家镇国将军府的名望,他们不敢出声,不敢做的太过。 一时间,楼上的曲似乎都不吸引人了。 大家都竖着耳朵,瞪大了眼睛偷偷往这边瞄,等着看好戏。 沈长玥的眸色暗了暗,不过面上却看不出多少怒意,手中把玩着茶杯,他轻笑挑眉。 “原来是舒家二老爷,你的夸赞,舍妹愧不敢当。” “哎,三公子客气了,沈小姐天香国色,怎么当不得这几句夸?” “舍妹在边境长大,舞刀弄枪惯了,多了几分野气,少了几分端庄,怎么能跟一众的京中千金相提并论?再者说,舒二爷见的倾城国色还少吗?别的不提,就说宫里的昭仪娘娘,那也是二爷看着长大的。想当初,昭仪娘娘一舞动京华,让京都花魁苦练数载的掌上舞,都黯然失色,过去多少年了,依旧无人能超越,这才是真正的才貌双全,一枝独秀呢。” “噗……” 沈长玥的话,让不少人没忍住笑出了声。 也包括沈安宁。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沈长玥这报复,来的未免也太直接了点,真是刺激。 舒文升一个人精,又怎么会听不明白?他脸色发青,又不好直接发作,他只能皮笑肉不笑的开口。 “三公子伶牙俐齿,舌灿莲花,倒是很懂夸人之道。” 这话,几乎是从他牙缝中挤出来的。 沈长玥只当不懂。 举着茶盏以茶代酒,沈长玥勾唇,“舒二爷谬赞,晚辈愚钝,还是今儿得了舒二爷指点,才粗通此道,需要精益求精的地方还多,日后晚辈一定再接再厉。” “你……” “舒二爷,要坐下喝一杯嘛?” 不等舒文升开口,沈安宁已经拿了空杯,放在了桌边上。 她拎着茶壶,往空杯里倒茶。 涓涓茶水倾斜而下,袅袅香气慢慢升腾,沈安宁灿然一笑,漫不经心的开口。 “楼上这曲唱的挺好,我们兄妹俩听了甚是喜欢,就是有几点不懂,还望舒二爷能赏脸,为我们答疑解惑。都说舒家是仁善之家,这点要求,舒二爷应该不会拒绝吧?” 仁善之家…… 这四个字,让舒文升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 直觉告诉他这是个坑,可这个时候,他愣是说不出一个“不”字。 “沈小姐有何不懂的?” “舒二爷,你说这楼上唱曲的,真是四殿下的女人吗?她唱的那句‘听君语,我泪涔涔,公子忧民我忧君’,真的让我特别感动。如今这世道,女子最重名节,如此抛头露面为四殿下叫屈,唱出殿下的委屈,这一定是爱惨了吧?这四殿下要是知道了,不知要如何感动,如何心疼呢?” 沈安宁说着,脸上也露出一副感动惨了的模样,假模假式的,演的倒挺像样。 一旁,沈长玥配合着嗔了她一声。 “安宁,别胡说,四殿下是洁身自好之人,他已与谢家千金有了婚约,还是皇上赐的婚,又怎么在外风流,与其他女子不清不楚?倾心相许?” “可若是这姑娘不是殿下的女人,怎么会对殿下的事,知道的那么清楚?” 说着,沈安宁还瞟了楼上唱曲的姑娘一眼。 她眼里全是疑惑。 “那个什么寻得瑞兽啊,辛苦危险啊,得天庇佑啊,就跟她瞧见了似的,唱的真真的。这种事,若不是身边人,哪能知道的那么清楚啊?难不成是有人告诉她的?可这感情这么真,也不像演的啊?” “安宁,听曲儿而已,别较真。” “哦。” 沈安宁乖巧的应了一声。 她侧头,看向一旁的舒文升,笑盈盈的眼里勉强挤出两分歉意。 “抱歉啊舒二爷,我从小在边境长大,舞刀弄枪还行,但书读的实在少,脑子转的慢,说话又直,时常问蠢问题。让舒二爷见笑了,你别介意啊。” 舒文升瞪着沈安宁,恨不能上手把她给撕了。 脑子转的慢?时常问蠢问题? 她就差揭舒家的底了。 舒文升气的吐血,就在这时候,就见萧景宴从御丰楼外面走了进来。 随意的掸了掸肩上的雪,解了披风,交给身后跟着的暝尘,萧景宴四下看了看,瞧着沈安宁、沈长玥和舒文升都在这边,他大步走了过来。 “都说这几日御丰楼热闹,这还真是,大家都在啊,那本王蹭个位子,各位不介意吧?” 第54章 挺方便?是挺无赖的吧? 话,是询问的话。 可还没等人给答案呢,萧景宴就已经自顾自的坐下了,位置就选在沈安宁旁边的空位上,自然的就像回了自家后院似的。 坐下后,萧景宴这才抬头看向舒文升,他微微挑眉。 “舒二爷怎么不坐?” 说着,萧景宴还嗔怪的看了沈长玥一眼。 “三公子,舒家是仁善之家,又寻得瑞兽庇佑大邺,大功一件,万民称颂,你也不知请舒二爷坐坐喝杯水酒。这知道的,说三公子恣意不羁,不拘小节,不知道的,怕是要说三公子失了礼数,怠慢了有功之臣,仁善之士呢,那岂不冤枉?来人,快给舒二爷安置个座,正好本王也有些问题,想请教舒二爷呢。” 问题,请教…… 舒文升脑瓜子嗡嗡的,他总觉得,这跟之前沈安宁的不懂,是一样的坑。 或者,是一个更深的坑! 舒文升脸色不好看,可嘴上却不敢失了分寸,他语气恭敬。 “不劳烦战王爷安排了,我还有些琐事要去处理,本也是过来跟沈三公子和沈小姐打个招呼而已,没想多留,就不叨扰各位了。” “相逢是缘,又相谈甚欢,多留会儿也无妨,谈不上叨扰。” “我……” “舒家仁善之家,得老天庇佑,出不了什么大事。更何况,舒家男儿各个能干,能顶半边天,女子也是巾帼不让须眉,有昭仪风范,你们连瑞兽都能寻来,又有什么问题能难倒你们?家人呢就是靠山,有舒家人在,就算舒二爷稍稍歇歇,也不会误了事,影响了大局。” 阴阳怪气的,还提仁善之家,老天庇佑……这几个字,舒文升怎么听怎么膈应。 什么时候这些夸赞,都成堵他的理由了? 一个个的,都是故意的吗? 心里憋屈的厉害,舒文升的脸上也多了些冷意,“今日确实有事,我就先走一步了,等改日有机会再宴请几位,告辞。” 话音落下,舒文升转身就往外走。 沈安宁瞧着,坏笑着高声挽留,“舒二爷,真不再坐坐了吗?” 闻声,舒文升走的更快了。 一边走舒文升一边后悔,他刚刚真不该逞一时之快,去找沈长玥和沈安宁的麻烦。便宜没占到,反而惹了一身的腥,闲言碎语传出去,不知要被多少人笑话呢? 也亏得他平日在外面,就是副没脑子的蠢货形象,就算闹出点什么来,对家族的安排影响也不大。 不然,这一步怕是要亏大了。 舒文升心里琢磨着,眼神都暗了暗,一直到上了马车,他才收敛心神,冷声吩咐舒庆。 “找人给我查查,萧景宴和沈家最近有多少接触?” “二爷的意思是……” “都是敌人,哪怕是偶遇,也得防着点他们混到一块去。” 尤其是,他们一个是战王,手握实权,得皇上宠信,一个是手掌兵权的武将之家,占据一方,若是他们强强联合,那一定会成为萧景煜的阻碍。 他既然瞧见了,怀疑了,就要弄清楚,把所有的隐患都扼杀在摇篮里。 明白舒文升的意思,舒庆快速点头。 “是,奴才这就去安排。” “嗯,”扔了扇子,舒文升拿了软枕垫在腰后,他慵懒的依偎着,“王海那边还没动静?” 听着这话,舒庆的脸色微微暗了暗。 “还没有。” “查到是怎么回事了吗?” “让人查了,除夕夜的时候,王海往沈家送了口信后,就从沈家离开了。路过临近的阳春路时,还有人瞧见过,但之后就不见影了。奴才琢磨着,应该没出什么事,王海那个人办事还是靠谱的,只是每次办完事,拿了银子后,他都少不得要去消遣消遣,快活快活。他家媳妇凶悍,大过年的,他怕是找了欢乐窝躲清闲去了。” 舒文升的眼睛眯了眯,“确定不是沈家那边察觉异常出手了?” “不会,奴才让人打探过,沈家很平静。” 舒文升这才稍稍安心。 王海是生是死,是消失了还是躲起来快活了,他不在乎,只要这些事不再牵连他们舒家,那就成了。 可他不知道,漫卷而来的危机,不过才刚刚开始。 御丰楼这边。 眼见着舒文升离开了,沈安宁和沈长玥不禁相视一笑,像两只狐狸似的。 一旁,萧景宴也勾唇笑了笑,心情极好。 沈长玥瞧着,瞬间就收敛了笑意,“战王爷,我们这还有女眷,不方便与王爷同席,战王爷请自便。” “自便?本王以为,坐这就挺方便的。” “挺方便?是挺赖皮的吧?” “相逢是缘,咱们又相谈甚欢,这顿本王请了,如此也算不得太赖皮了。而且,在这听曲的确不错,本王很开心。” 沈长玥闻声,太阳穴都跟着跳了跳。 相谈甚欢?一直都在怼舒文升,他们就没交谈过,哪来的相谈甚欢? 萧景宴可真敢说。 沈长玥的心思萧景宴心知肚明,他揣着明白装糊涂,侧头看向暝尘,“去跟掌柜的说,咱们这桌再加几个菜,灯影牛肉、醉鱼、剔缕鸡、熘鲑鱼片、烧冬笋都要,再来一个八宝甜粥,一起送上来。” “是。” 暝尘脑子好记得快,他转身就去安排了。 只是,沈安宁拿杯子的手,忍不住一点点收紧,她心里清楚,萧景宴点的,都是她爱吃的。 灯影牛肉和醉鱼就罢了,之前在沈长玥那吃烫锅子的时候,萧景宴瞧见过,现在点也没什么特别的,可其他的呢?那几样也都是她喜欢的,是她不曾提及的,这都是巧合吗? 只怕上辈子到她死,萧景煜都点不出这么巧合的菜。 萧景宴怎么会知道这些? “沈小姐,”萧景宴给沈安宁续茶,“怎么脸色不大好?” “没什么。” “是真没什么才好。” 倒好了茶,把茶壶放在一旁,萧景宴漫不经心的开口。 “这个天的雪,雪片子厚的厉害,风一吹雪落在人身上,冷的人直哆嗦。可等一出太阳,再冷的雪也得化了,就跟那些虚妄的流言一般,虽然一时瞧着挺美,可什么时候被晒破了,剩下的便是支离破碎惨不忍睹,没什么意思。耐心等一等,都会好的。” 萧景宴有意无意的劝慰沈安宁,说的是雪,却也是舒家和萧景煜的事。 沈安宁明白。 而此时,宫里也在说这事。 皇上的龙隐卫天一,已经将在街头巷尾打探的消息,全都告知了皇上。 听着那些为萧景煜和舒家歌功颂德的话,听着那句“得雪灵狐者得天下”,皇上似笑非笑,他的话与萧景宴如出一辙。 “虚妄的流言,听着还真是挺美好的,说的多了,怕是他们自己都要信了。” 天一不敢应声。 当然,皇上也不用他回应什么。 手里拿着朝臣送上来的奏折,瞧着上面写的那些与硝石矿有关的细节,许久皇上才淡淡的开口…… 第55章 我要他们,送沈安宁下地狱 “传朕口谕,明儿过了晌午,就去四皇子府传旨,四皇子带领舒家寻三尾雪灵狐有功,特许他暂时留京养伤,舒家之前被贬官者,即日起官复原职。” 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这不就是萧景煜和舒家想要的吗? 他成全他们。 他倒要看看,这些人还能玩出什么昏招? 皇上眼睛眯了眯,眼底一片晦暗,许久他才又开口,“另外,传朕密旨,所有关于硝石矿的奏折,全部压下不宣,安排专人直接整理收集,送入御书房。” “是。” “安排下去,之前四皇子府裁减下来的伺候的下人,可原数添回去,把天四、天七安插进去,让他们给朕盯住四皇子府,盯死了。” 天一闻言,眼中更多了两分震惊。 要知道,几个皇子都已长成,大动作暂时没有,小动作却是不可避免的。 这些皇上心知肚明,皇上虽然也安插了人,盯着几个皇子,以防他们闹出什么大乱子来,可是,像他们这种天字辈的龙隐卫,皇上却是从未安插他们进过哪个皇子的府里的,这么日夜盯着,还是一次两个……还是最擅长打探消息的天四和天七…… 四皇子这次,大约是真的把皇上惹恼了,才会让皇上有如此安排。 把四皇子留在京中,还压了相关奏折,瞧着是好。 可这份好,怕是难以持续。 一旦事情有变,或许就会如大厦倾覆,只落得满地废墟,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天一深知其中利害,不敢怠慢。 “遵旨。” 应声过后,天一很快就退了下去,去按照皇上的吩咐安排了。 御书房安静下来,皇上又拿着奏折,仔细的瞧了瞧,看着上面关于萧景煜安插人开采硝石矿的细节,以及开采出来的硝石用途,皇上脸色暗沉。 “蠢不自知。” 身在皇家,有些野心在所难免,有几分手段也不是什么坏事。 但有野心却没有自知之明,这是大忌。 萧景煜在往死路上走。 他倒要看看,这条死路,萧景煜能走的有多急? …… 隔日午后,萧景煜被皇上留在京城的旨意,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舒家那边接到消息,高兴坏了,舒家老太爷、舒家大老爷舒文广、二老爷舒文升,他们父子三个聚在书房里,全都眉开眼笑的。 尤其是舒家老太爷。 之前,因为献上三尾雪灵狐的事,他还有些气恼。 毕竟瑞兽难得,这只三尾雪灵狐,是他们舒家好不容易得来了,人力、心思、银子,花费的都不少。这本是打算找机会在萧景煜建功时,为萧景煜造势用的,可因为萧景煜接连出事,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了,三尾雪灵狐给他们带来的价值,自然也大打折扣。 不过好在事情成了。 萧景煜成功留京,名望在外,也不算一无所成。 舒家老太爷把玩着手串,微微输了一口气,看向两个儿子,他沉声嘱咐。 “殿下此次能逃过一劫,留在京中,咱们都付出了不少,眼下局面来之不易,务必珍惜。告诉下边的人,近日全都打起精神来,警惕些谨慎些,不要轻举妄动,免得再生事端。” 舒文广、舒文升对视了一眼,重重点头。 “爹,你放心吧,我们会通知下去的,绝不会再出乱子。” 舒文广应声。 舒家老爷子转而看向舒文升,“殿下那边,老二你亲自走一趟,叮嘱他一定要沉住气。能留在京中就是个好的开端,咱们慢慢筹谋,总能让他回归朝堂,这事急不得。还有沈家那边,你也让他也暂时忍一忍,现在不是报仇的时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不忍则乱大谋,切不可因为一时之气,乱了大局。” “爹,我会叮嘱殿下的,只是……” 舒文升声音微顿。 见舒文升迟疑,舒家老爷子凝眉,“只是什么?有话就说。” “爹,殿下可以为了大局忍一忍,但是这个沈家,咱们也不能放过。是拖他们下水,绑到咱们自家船上,还是斩草除根,以绝后患,都得要快,拖久了只怕夜长梦多。” “怎么说?” “沈家三公子沈长玥不是个省油的灯,那沈安宁也有几分邪性,殿下出事,次次与她有关,连咱们舒家派出去的人,也跟着遭了殃,她甚至敢明目张胆的打上门来,我总觉得这事不大对。 还有,昨夜在御丰楼,我遇上了他们兄妹,之后又碰上了萧景宴。 他们坐在了一桌上。 虽说从当时情况来看,应当只是巧合,我让舒庆去查,也说他们之间没什么交集,可我回想起来,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沈家兵权惹人眼,盯上的可不止咱们一家。 如果这块骨头咱们实在啃不动,吞不下,那依我看,就早些解决了他们,总不能让它烂在别人的锅里添了香。” 说到最后,舒文升语气里的杀气,几乎压制不住。 那样子,跟他平日表现出来的脑满肠肥、毫无城府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舒家老太爷点头。 “我知道了,这件事我再想想,也找机会再同殿下商量商量。这是大事,殿下年少冲动,咱们总得多为他盘算盘算。如今京中风云四起,事情一出接着一出,咱们也不能再出岔子了。” “爹说的是。” 舒家老太爷是个有盘算的,舒文升也没有再劝。 就在这时候,门外传来了舒庆的声音,“老太爷、大爷、二爷,殿下来了。” 听着这话,几个人俱是一惊。 父子三个对视一眼,舒文升忙起身去开门,门一打开,他一眼就瞧见了站在外面的萧景煜。 萧景煜在宫中被杖责,伤的不轻,再加上皇上授意晾了他一夜,没让人来给他诊治,他的状况更糟了不少。这两日,虽有太医给他看诊治伤,但太医们用药保守,外伤到现在还没愈合呢,更别说损伤的元气了。 此刻,他脸色惨白如纸,双眸也木讷呆滞,没多少精气神。 再加上他手腕动不动就疼,难以抑制,魏神医那头依旧没有消息,这几日,他几乎都要崩溃了。 也亏得皇上的圣旨下来了。 要不然,他都不敢想,自己是不是得疯? “二舅……” “殿下,快进来,快进来坐。” 给舒庆使了个眼色,让他在门外守着,之后,舒文升忙搀扶萧景煜进了门。 舒文升想搀扶着萧景煜坐的,可萧景煜伤还没好,根本坐不下,哪怕椅子上垫了几个软垫,他依旧是斜依偎在椅子里的,像没骨头似的,一副随时都要瘫下去的样子。 唯独他的语气,异常的坚定。 “外祖父,我要调用舒家暗中培养的黑甲死士,要尽快。” 萧景煜的话,让舒家老太爷直皱眉,“殿下,你这么急着调用黑甲死士,可是有什么安排?” “是。” 既然来了,既然开了口,萧景煜也不打算再瞒着。 对上舒家老太爷的眸子,他快速开口,“我要安排黑甲死士,亲自送沈安宁下地狱……” 第56章 当街被打 “殿下三思。” 舒家老太爷,并不赞同萧景煜这个时候再有动作。 “殿下,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了,皇上能松口,同意你留在京中,也是咱们费了好一番周折,才争取到的。这种时候,真的再容不得出一点差错了。沈安宁一介女流,不值一提,殿下若想杀了她泄愤,以后有的是机会,在这种时候因为她冒险,实在不值当。” 道理萧景煜懂,可他也有自己的想法。 “外祖父,若是我不冒这个险,就算平安度过这一劫,也少不得要被人说不如一介女流,被个女人算计了。英明不再,何谈大事?” “可是……” “外祖父放心,成王败寇,只要事情成了,明面上又不留痕迹,就算父皇那里有所察觉,也不会多加追究的。” 这几日,屡屡在痛苦边缘挣扎,萧景煜只想明白了一件事…… 他是皇上的儿子。 的确,他这些年文不成武不就,并不算得皇上宠爱,可是,他身体里留着皇上的血,就凭这一点,皇上不会轻易要了他的命。 北尧山下的事,皇上肯定知晓,除夕夜沉香阁是怎么回事,是谁的安排,皇上肯定也知道,就是浮生楼和硝石矿的事,背后如何,想来皇上也是心知肚明的。 可皇上也不过是小惩大诫而已,并没有做的太过。 说到底,皇上还是偏心他的。 他处理了沈安宁,只要明面上没留下把柄,没有让沈家抓住尾巴,引来前朝动荡,就一定不会有事。 这点事,萧景煜早已经想过千百次了,他心思坚定。 “这事就听我的,黑甲死士我一定要,沈安宁我必须除,能快则快,至于怎么布局,我已心有成算,绝对万无一失。” 萧景煜不是个听劝的性子,舒家老太爷瞧着他这样,心里担心的厉害。 半晌,舒家老太爷才开口。 “黑甲死士我可以交给殿下,但是,殿下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切不可轻举妄动,要待你二舅帮你仔细筹谋安排过后,再安排黑甲死士动手。 事情要做,就得做的干干净净,既要沈安宁死,又要保证殿下和舒家都干干净净,不染尘埃。 殿下,咱们也得为昭仪娘娘想想,她本就降了位份,如今又被赶出了宫,虽然为国祈福的名头好听,可这不是长久之计。 咱们还要助昭仪娘娘回宫,真不能再出乱子了。” “好。” 萧景煜答应的痛快。 这倒是让舒家老太爷,稍微安心了一些。舒文升是个会算计的,有他帮着筹谋,总好过萧景煜由着性子一通乱来。 如此,也能安全几分。 这事定了,他们几个人又聊了一些关于舒昭仪的事,以及之后萧景煜要如何重头再来,再把人脉积攒起来,重回朝堂…… 一人计短,两人计长。 他们几个凑在一块聊了又聊,倒也商量出了些头绪,有了些盼头。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他们才出了书房。 舒家老太爷看向舒文升,“老二,你送殿下回去,一定要保证他平安回府。记得行事低调一些,不要闹出什么动静来,以后行事,也要分外谨慎,明白吗?” “爹,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嗯。” 舒家老太爷又看了看萧景煜。 “殿下,且稍稍忍耐一阵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耐得住性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知道了外祖父。” 这些唠叨的话,萧景煜这一会儿,已经听了许多遍了,多少有些不耐烦。 要不是念着舒家老太爷也是为他好,他也还需要舒家,需要黑甲死士,他怕是早就扭头走了。 “外祖父,我先走了,等过些时候我再来看你。” “去吧,一定要保重。” “好。” 萧景煜往外去,他的马车还在外面等着呢。 见状,舒文升快步跟上。 舒家门外,舒文升扶着萧景煜一出来,萧景煜的马车就已经被车夫赶过来了,大约也长了心眼,萧景煜今日的马车倒是素雅低调,跟寻常时候有很大不同,连车夫也是个面生的,应该是个平时不太重用,不清楚情况的下人。 舒文升瞧着,觉得萧景煜稳重了许多,心里也高兴。 “殿下,你……啊……” 舒文升开口,话还没说完呢,就发出了一阵尖叫。 一桶冰水,还浸着冰碴子呢,兜头全都泼在了舒文升的身上。他头发湿漉漉的,浑身冷的发颤,冰碴子顺着衣领直往里钻,他凉的脸色都变了。 舒文升气的发疯,他扭头看向来人。 是一个胖妇人。 这妇人长得又黑又壮,见舒文升看过来,她抬手薅着舒文升的发冠,另一只手直接挠上了舒文升的脸。 瞬间就是一条血道子,疼的舒文升龇牙咧嘴的。 “你是什么人?你疯了吗?” “疯了?” 胖妇人听着舒文升的话,直接冲着舒文升的脸,狠狠的啐了一口。 “老娘是疯了,就是你这孙子,带着舒庆那个狗东西,拐带着我男人,一日日的不干好事。 说是去沈家报个信,吓吓沈家的大少夫人,就能给我男人一百两。 可现在呢? 银子银子老娘没见着,男人男人也没了影,大过年的都不着家。 说,王海呢?是你出尔反尔,不想给银子,把王海给害了,还是你给了他银子,带他去养外面的小浪蹄子了?” 一提外面的女人,王海媳妇心里就来气,脑子里全是她听来的那些风言风语,她忍不住伸手,又挠了舒文升两把。 舒文升的脸,瞬间花的不像样。 萧景煜就在一旁,他看不过去,瞪着王海媳妇冷声开口。 “有话好好说,赶紧先把人放开,拉拉扯扯直接上手,你当舒家是什么地方?在这撒泼,你好大的胆子。” “呸,我管你这是什么地方?” 不但没放开舒文升,王海媳妇还转头啐了萧景煜一脸唾沫星子。 一手拽着舒文升,王海媳妇一头顶向萧景煜。 萧景煜被撞了个踉跄。 王海媳妇见状,索性把舒文升扔了,砸向萧景煜。 萧景煜伤还没好利索,被砸的接连后退,舒文升又胖的厉害,身形也不稳,他们两个一起栽了下去。 萧景煜屁股着地,疼的人差点晕过去。 车夫见状,忙过来扶。 王海媳妇也不怕,一屁股坐在舒文升身上,她从腰后把杀猪刀拿出来,用杀猪刀抵在舒文升脖颈上,她顺手又在萧景煜脸上挠了好几把。 像是不解气,她气呼呼的开口。 “都给老娘滚远点,谁敢过来,我一刀宰了他。” 第57章 他们高兴的太早了 舒文升简直要气疯了,“泼妇,你找死啊。” “老娘还怕死?” 不理会舒文升的喊声威胁,王海媳妇咬牙切齿的咒骂。 “姓舒的,装什么装,你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你,成日的撺掇我家王海干坏事,今儿算计算计这个,明儿算计算计那个,我家王海就是被你这孙子带坏的。 人家镇国将军府的媳妇怀了孕,碍着你什么了? 你非让我家王海去送信,去吓唬人家,弄的人除夕夜早产,差点一尸两命。 这不是作孽吗? 坏事做了,孽做了,我认了,我们王海呢? 大过年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到现在,都不知道他是为你办了事,拿了银子去养小贱人了,还是被你灭口害死了。这叫什么日子?这样的日子,我早就过不下去了,可就算死,我也得把你这孙子带上。 就算下地狱,也得你陪着……” 王海媳妇骂骂咧咧的,转手就又给了舒文升两巴掌。 眼见着萧景煜的车夫,还有舒家出来的人又要靠近,她的刀,瞬间又逼近舒文升脖颈两分。 连萧景煜也被扇了一巴掌。 掐着两人的命,王海媳妇扯着嗓子大吼。 “都给老娘滚蛋,我告诉你们,赶紧把王海给我找出来,要不然,我宰了这孙子,谁也别活。” 舒家人投鼠忌器,一时间不敢上前。 而聚在周围听热闹的人,一个个的,全都震惊不小。 大过年的,舒家二老爷安排人,去害镇国将军府的媳妇,害的人早产了……听的好奇,周围人三五成群,忍不住窃窃私语…… “这还跟镇国将军府扯上关系了?” “我知道。” 有知情的人,压低了声音小声念叨。 “昨儿晚上,我在御丰楼跟人吃酒听曲,正好碰上镇国将军府的三公子和大小姐。他们的丫鬟,刚好去让御丰楼的掌柜的做菜熬汤,我就听了那么一嘴。那丫鬟说,镇国将军府的大少夫人除夕夜的时候,听了一嘴疯话,受了惊,被吓得早产了。” “镇国将军府的大少夫人,不是出身镖局,会功夫的吗?什么疯话,至于把她吓成这样?” “我听人说了,据说,是有人往镇国将军府里传消息,说沈家大小姐在宫中失了清白,秽乱后宫,被皇上赐了白绫。这话,谁听了不得吓一跳,更何况是大肚子的孕妇了?受惊了一点都不稀奇。” “啧,这还真是都对上了。” “舒家人安排的,可宫里出事的,明明是四皇子,跟沈家小姐有什么关系啊?这事……值得深思呦。” “小声点,那位可在那呢。” 窃窃私语声倒是小了,可众人看向萧景煜这边的目光,却更灼热了。 好奇、探究、轻蔑、戏谑、鄙夷…… 不一而同。 不远处,远香茶坊。 沈安宁在二楼包厢,把窗子开了个小小的缝隙,将外面的一切尽收眼底。同样,拂柳、暝悠、暝卉,也都瞧得清清楚楚。 暝悠、暝卉倒还稳得住,面上没什么表情,至于拂柳满脸堆笑,简直要笑疯了。 “挠,用力的挠。” 拂柳挥着小拳头,给王海媳妇隔空助威。 她已经知道,安排王海往镇国将军府传话,把梁氏吓到早产的人是舒文升了。而舒文升这么做,肯定和萧景煜脱不开关系。 看着两人倒霉,拂柳高兴。 “再使劲儿点,不挠死他们,也得把他们抓个满脸花,让他们害人,就得这么治他们。” 沈安宁见拂柳兴奋的手舞足蹈,也没制止她。 端着茶盏,她静静的品茶。 明明还是刚刚那一盏,可这一瞬,沈安宁却觉得这茶比之前好喝许多。 唇角微微上扬,沈安宁转头看向暝悠、暝卉,“事情办得漂亮,晚上回去,让拂柳给你们发银子,一人五十两,是置办几身漂亮衣裳,还是添置几样首饰,或者存嫁妆银子,你们自己说了算。” 暝悠、暝卉听着这话,神色都是一愣。 两个人齐刷刷的摇头。 “小姐,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我们不需要银子,我们……” “听我的。” 知道暝悠、暝卉要说什么,沈安宁不等她们说完,就把她们的话打断了。 沈安宁知道,她们都是萧景宴的人,虽然调到了她的身边伺候,可她们的主子还是萧景宴,没有萧景宴开口,她们不好另外收银子。再加上,她们都是萧景宴精心培养的影卫,为主人办事尽职尽责,不敢奢求奖赏,这是根植在她们骨子里的东西,会推拒正常。 不过,沈安宁也不想让帮她的人白跑,以至于寒了心。 她们付出的,值得这份赏。 “不止你们,拂柳也有,也不多,不值当左推右拒的。更何况,这银子是从浮生楼来的,花下面那位的银子,你们也不用太心疼。该花花,不花,难道留着给下边那位治脸吗? 萧景煜也配? 明白沈安宁的意思,暝悠、暝卉也没有再拒绝。 “多谢小姐。” 暝悠、暝卉、拂柳开口,沈安宁瞧着她们,微微摇头,“别谢,还有事情要你们去办呢。” 三个人对视一眼,暝悠快速开口,“请小姐吩咐。” 沈安宁往外面瞟了瞟,“暝卉去打点打点,一个时辰之内,我要舒家门外发生的事,传遍整个京都。宫里那边若是方便,也放放风声,动作不用太大,你看情况安排,掌握分寸。” “奴婢明白。” “王海那边我已经处理好了,他已经疯了,除了那份亲笔写下的口供,他再说不出来什么。暝悠,入了夜之后,你找机会把他带出城,再给他添点伤,我要他成一个伤痕累累的疯子,做出被人追杀的样子。城外的农庄,安排个人救下他,再把消息传进咱们府里。明儿一早我要接到消息,把人大张旗鼓的带回来,明日下朝前,我要带他进宫伸冤。” 舒家想夹着尾巴做人,萧景煜想过安宁日子,他们想靠着三尾雪灵狐扭转乾坤…… 梦虽好,可这梦注定做不成。 他们高兴的太早了。 动了她大嫂和小侄子,谁也别想好过! 王海媳妇撒泼,这才刚开始,这一次,她要是不把舒家和萧景煜扒一层皮…… 她就不姓沈! 沈安宁想着,又忍不住看向外面。 远远的,瞧着萧景煜被王海媳妇挟制,想要挣扎,却偏偏又无能为力的样子,她只觉得可笑。 上一世的这个时候,她沉溺在萧景煜的哄骗里,泥足深陷却浑然不觉,她痴心相付,恨不能把自己的一切都给萧景煜,倾尽所有。她为了萧景煜甚至不惜去拼命,她把萧景煜当成了她的全部。 而这一世,她大梦方醒,不爱了,萧景煜于她而言屁也不是。 自私、歹毒、无能…… 没了爱慕依赖加持,这样的萧景煜,简直令人作呕。 可笑她为这样一个人,蹉跎一生,饱受欺凌,还害得家族满门被灭。 越看萧景煜,她越觉得自己蠢。 好在风水轮流转。 当初她所承受的,现在,也轮到萧景煜一一的去尝尝那些滋味了。 许是沈安宁的目光太锐利了,被王海媳妇钳制的萧景煜也有所察觉,他下意识的看向沈安宁包厢所在的方向。 只是,包厢窗子只有一条缝隙,距离又远,他什么都看不清。 他只是心慌。 一种不好的感觉,在他心里疯狂蔓延,不断肆虐…… 第58章 笑得荡漾 萧景煜和舒文升被王海媳妇打,舒家安排人在除夕夜往镇国将军府谎报消息,害得梁氏早产,险些丧命…… 这些消息,在沈安宁的推动下,很快就传遍了京城。 连宫里也收到了风声。 萧景宴这边,又怎么会错过这个消息? 尤其是暝悠散布消息的时候,还用了些暝王阁的渠道,暝尘知道的就更详细了。 战王府里,暝尘绘声绘色的给萧景宴描述,语气里全是激动,“王爷,你是没亲眼瞧见,舒文升和萧景煜被抓的满脸血,还被王海媳妇坐在了屁股底下,那样子可惨了。” “嗯。” 萧景宴轻声应着,眼底也更多了一抹温柔。 他知道这肯定是沈安宁的手笔。 沈安宁最护短了。 舒家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往沈家传信,在梁氏一个孕妇身上动心思的。 萧景宴正寻思着,就见暝尘的大脸凑了过来,萧景宴身子快速后仰,和暝尘拉开距离。 “想死?” “咦,大喜的日子,王爷别动不动就死死死的,多不吉利?”说着,暝尘不怕死的又往萧景宴身边凑了凑,“王爷,需要属下给你拿面铜镜过来吗?你知道刚刚,你笑的有多荡漾吗?怎么一说到沈小姐,你就这样,王爷你……” “滚!” 萧景宴低吼了一声,随即将桌上的折子扔向暝尘。 暝尘把折子接住,还一副嬉皮笑脸的样。 “王爷,别属下一戳破你的心事,你就翻脸啊?属下一个老实人,实在说不了假话,王爷你也不能太为难属下啊。再说了,属下也不是光过嘴瘾的人,属下精明能干,还能为王爷出谋划策呢。在属下的帮衬下,保证王爷能尽早达成所愿,抱得美人归。” 萧景宴皮笑肉不笑的扯扯唇角,“再不滚去办事,本王让你尽早……驾鹤西归。” “王爷,嘴硬是追妻路上的绊脚石。” “多嘴,是下黄泉的好推手。” 暝尘身子抖了抖,他拿折子的手都紧了紧。 翻开折子,看着上面记录的所有舒文升暗中经营的产业,以及这几年,舒文升通过舒庆,利用王海做的事…… 暝尘忍不住瘪嘴。 “还嘴硬,瞧瞧这折子上写的,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件不是在为沈小姐报仇出力?沈小姐杀人王爷递刀,这心思堪比司马昭。” 萧景宴甩了暝尘一记眼刀子。 见状,暝尘也不再耽搁,“好了,属下不说大实话了,属下去给沈小姐送东西。” 暝尘转头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用萧景宴能听到的声音念叨。 “一把年纪了,还挺害羞。” 萧景宴听着这话,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一把年纪了? 萧景宴捏了捏拳头,他总觉得,应该拉着暝尘去演武场练练了。 这家伙,最近皮太痒了,总一副欠收拾的样。 应该给他松松筋骨了。 …… 隔日,初六一早,百官便开始上朝。 这是年后第一次上朝,除了一些紧急要务,要皇上定夺的,才会上奏,其他的官员多半会把事情压一压,隔日再奏。 一则一年开头,求个好兆头,谁也不想赶在今日去给皇上添堵。 二则歇了几日,大家难免有所懈怠,积压的公务总得整理整理,免得会有疏漏。 原本这个早朝,应该是最安静的,偏因为舒文升、萧景煜被打,王海媳妇又曝出了舒家曾暗害镇国将军府的梁氏,不少监察御史都上了奏。 参萧景煜和舒家的人,一连有六七个人。 整个早朝都闹哄哄的。 皇上倒不意外。 昨日事发他就已经接到了消息,今日会有这个局面,是情理之中的事。 尤其是,镇国将军府战功赫赫,全家男丁几乎都在边境,忠心为国,官声不差,他们在前线拼命,他们的家人却为人所害,还有皇子牵涉其中,这不是小事。 朝臣会出面,再正常不过了。 再加上这么好的落井下石的机会,其他皇子也不会轻易放过,朝堂上自然会更热闹。 皇上心有盘算,也不阻止,他由着朝臣们吵。 就在这时,有小太监从外面匆匆进来,他一路上前,皇上身边伺候的冯公公见状,忙迎了两步过来询问,之后才回了皇上身边。 “皇上,沈家小姐沈安宁,在宫门外求见。” “她?” “是,据说她跪在宫门外,求皇上为沈家伸冤。” 这话让皇上直接就笑了。 沈家人多在边境,沈长玥虽然在京,但官职不高,他又是回京养上的,自不必上朝。朝上吵的这么热闹,偏偏缺了沈家人,而沈安宁刚好就来了…… 这丫头,胆子倒是大。 心里想着,皇上漫不经心的往萧景宴的方向瞟了一眼,见萧景宴低着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皇上不由笑了笑。 侧头看向冯公公,皇上轻声吩咐,“你亲自去把人带进来。” “老奴遵旨。” “安排人出宫,把老四和舒文升都带来,要快。” “是。” 冯公公快步退了下去。 皇上看向众人,“沈家为国尽忠,守一方安定,镇国二字,还是先帝所赐,可见沈家于大邺的意义。可以说,没有沈家,就没有大邺如今的安定,没有边境百姓的安居乐业。 将士在外,为国浴血拼命,九死一生,面对强敌,他们宁可马革裹尸,战死沙场,也不后退一步。 朕自然不能让他们这样的忠臣良将寒了心。 舒家二爷舒文升,派人谋害沈家长孙媳妇,害其早产,险些丧命,这事既然诸位爱卿已经听说了,也在为此而争论,那今日朕就亲审此案,给大家一个答复。 若这事与舒家无关,自可以还舒家清白,但若这事与舒家有关,朕也不会放任不管。” “皇上圣名,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臣跪拜,山呼万岁。 这些吹捧的话,有几分走心,皇上心知肚明,他也不放在心上,挥挥手让所有人都起来,皇上冷声开口。 “所有人都去太极殿外等候,人齐了便开审。” “遵旨。” 百官随即退至太极殿外。 他们出来,还不等站好,就瞧见冯公公带着沈安宁往这边来。 待看清沈安宁的模样,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第59章 她,怎样都好 沈安宁穿了一身素白的衣裳,远看着,就像是套了一身寿衣。 长发披散着,冷风中青丝乱飞,她面上不施粉黛,头上也没有任何的饰品装饰,她的手里,还捧着一条白绫,款步而来,给人一种压抑又悲戚的感觉,与寻常进宫求见衣冠整齐的人截然不同。 在沈安宁身后,还跟着暝悠、暝卉,她们抬了一个担架,上面应该是躺了人的,盖着白布,看不清什么状况。还有两个小厮,抬了一个空担架,也在一旁静静的跟着。 大臣们瞧着这场面,都不着痕迹的看向了皇上。 这可是新年头一日上朝…… 沈安宁这么大张旗鼓的闹了这一出,皇上那得多生气啊? 只不过,让众人诧异的是,皇上坐在龙椅上,面色平和的就像是一潭湖水,不起一丝波澜,他深沉的让人看不透。 沈安宁很快就到了皇上面前,她规规矩矩的行了大礼。 “臣女镇国将军府沈安宁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 “臣女谢皇上恩典。” 沈安宁嘴上谢恩谢的痛快,只是,她身体却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并没有动。 抬眸看向皇上,沈安宁面露凄哀,“皇上,臣女深知皇上操劳国政,日理万机,十分辛苦,但凡有一条活路,臣女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搅扰皇上。可是,臣女有冤无处诉,有苦无处言,臣女只能斗胆求皇上做主,冒失之处,请皇上恕罪。。” “你是为了舒家的事来的?” “是。” 沈安宁点头,回应的笃定。 “臣女状告四皇子母族舒家二老爷舒文升,谋害忠臣家眷,戕害良将子嗣,造谣生事,污人清白,暗派杀手,出手伤人。臣女求皇上做主,还沈家公道,还大邺律法清明。” “等舒文升来了再说。” “臣女遵旨。” 沈安宁应声,就那么静静的等着,她并不着急。 冯公公带她进宫的时候,就已经派人去找舒文升和萧景煜了,两家离皇宫都不算太远,一去一回,两刻钟多些足够了。 多她都等了,这两刻钟,她自然等得起。 和沈安宁估算的差不多,只用了两刻钟多些,舒文升和萧景煜就被带来了。 两个人昨日在舒家门外,都被王海媳妇抓破了脸,伤口虽然不深,可伤痕一时半会儿却消不掉。一道道伤痕在他们脸上纵横交错,那样子,真的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尤其是萧景煜。 他身上还有别的伤,今儿一早,他还觉得手腕疼的厉害,宫里的人去时,他药还没喝上,疼也没压下去,他脸色更难看。 萧景煜咬牙坚持着,与舒文升一起到皇上面前。 “儿臣参见父皇。” “草民舒文升参见皇上。” 瞧着跪在殿前的两个人,皇上盯着他们的脸瞧了又瞧,明知故问,“老四,舒文升,你们这脸是……” “父皇,儿臣昨日意外摔了,无大碍。” 萧景煜睁着眼睛说瞎话。 这么多朝臣瞧着,他实在说不出,自己是被一个泼妇按在街上挠了…… 他丢不起那个人。 “原来是意外摔了,”皇上嗤笑,也不戳破,“那之后可得小心些,这种意外不要命,却要人脸面。” 听着这话,萧景煜低着头,脸黑的几乎能滴出墨来。 “儿臣谢父皇教诲。” 皇上可没管萧景煜通不痛快,他转头看向舒文升,“沈家小姐沈安宁,清早进宫,状告舒家二老爷舒文升,在除夕夜安排人往镇国将军府假传消息,污人清白,谋害其嫂,致使其嫂早产,险些一尸两命。舒文升,这事你可认?” 舒文升咬着唇让自己冷静,他抬眸看向皇上,脸上坦坦荡荡。 “皇上,草民冤枉。” “冤枉?” “草民冤枉,请皇上明鉴。” 瞟了沈安宁一眼,心里恨得牙痒痒,可舒文升面上却装的一副道貌岸然模样。 低下头,舒文升快速向皇上解释,“启禀皇上,除夕夜时,草民一直陪着父亲在家族祠堂祈福,从不曾离开半步,草民从没有做过害人之事,什么谋害,什么算计,草民一概不知。” “一概不知?” “皇上,草民虽不曾入仕,却也出身书香门第,是读书识礼之人,草民绝不会知法犯法,作奸犯科,更不会残害忠良,害其后嗣。草民不知沈小姐为何要冤枉草民,这中间又是否有误会,但草民确实无辜,求皇上明察。” 这说辞,舒文升早在被王海媳妇挠了后,他就已经想好了,一推二六五,他把自己择的干干净净。 皇上看向沈安宁,“沈安宁,舒文升的话你听到了,你怎么说?” “阴险、怯懦、虚伪、无耻至极。” 看向舒文升,沈安宁戏谑冷喝,她字字铿锵。 别说舒文升,就是在场的大臣,还有前面的皇上,看着沈安宁这模样,都有些意外。 这是骂上了? 沈家姑娘……够直接的啊。 众人诧异的厉害,人堆里,唯有萧景宴暗暗垂眸勾唇。 沈安宁的厉害,可不止在嘴皮子。 等着吧,这不过是刚刚开始,等沈安宁真正发力,之后的热闹还多着呢,舒文升讨不到什么好。 心里想着,萧景宴不禁又看向沈安宁。 都说要想俏一身孝,沈安宁这不是孝服,素衣却也简单,那份素雅里,带着一股娇柔的劲儿,倒是好看。 当然,她明艳华丽的时候也好。 她,怎样都好! 沈安宁可不知道萧景宴的心思,已经跑出十万八千里了,她看向舒文升,冷冽继续。 “谋害孕妇小儿,无所不用其极,是为阴险;男子汉大丈夫,却敢做不敢当,是为怯懦;东窗事发,还依靠家族背景,以冠冕堂皇的说辞粉饰太平,是为虚伪;作奸犯科还否认,睁着眼睛说瞎话,是为无耻。阴险、怯懦、虚伪、无耻,我哪句冤枉你了?舒文升,你有愧皇恩眷顾,有愧陛下恩泽,你该死。” 劈头盖脸一顿骂,舒文升气的不行。 “沈安宁,你别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 呢喃着这四个字,沈安宁冷笑。 “除了我三哥受伤回京养伤,尚在京中,我沈家满门男儿,不是还在镇守边境,浴血沙场,就是已经马革裹尸,死在了战场上。我沈家满门尽忠职守,护国护民,无愧天地。我们不求高官厚禄,只希望国泰民安,山河无恙。皇上尚且眷顾沈家,愿给沈家两分关心,可你呢?” 手上拉着白绫,沈安宁一步步走向舒文升。 四目相对,她睚眦欲裂。 “我大嫂怀胎九月,临盆在即,连皇上都不愿她操劳奔波,免了她参加宫宴,就怕她有个闪失。 可你呢? 你让手下舒庆,安排他的亲戚王海趁着宫宴未散之际,往镇国将军府报信,说我在宫中失了清白,秽乱后宫,被皇上赐了白绫,使我大嫂受惊早产。 你让舒家府卫舒明,暗中劫杀镇国将军府派出去请郎中的小厮,不但伤了小厮晕厥路旁,几乎丧命,更拖延了郎中救治我大嫂的时间。 我大哥戍边,舍小家顾大家,哪怕心里惦念,也不敢玩忽职守。 可你,你一边享受着戍边将士拼命得来的太平,一边残害忠臣良将的家眷子嗣,你欺我大哥欺我沈家至此,你还喊冤,你有什么脸喊冤?你说欺人太甚,论欺人,谁还能甚于你?” 舒文升眉头紧锁,他没想到,沈安宁知道的这么详细。 事情只怕不妙。 舒文升心中忐忑,却依旧坚持。 “一派胡言,除夕之夜我在府中,从不曾外出,家父以及家中小厮皆可为我作证。你呢?你口口声声说我害人,你有证据吗?” “证据?”沈安宁勾唇,“我当然有!” 第60章 以退为进 话音落下,沈安宁去了暝悠、暝卉身侧,她一扬手,就把担架上盖着的白布掀开了。 担架上气息微弱、满身伤痕的王海,直接暴露在众人之前。 沈安宁快速走到皇上身边。 “皇上,都说舒家是仁善之家,所以他们才能在四皇子的带领下,为陛下寻得瑞兽,庇佑大邺安宁无恙。若只是仅凭着舒家门外,王海媳妇恼怒之下说漏嘴的几句流言,臣女是万万不敢来喊冤叫屈的。 臣女也怕冤枉了人,寒了忠臣良将的心。 可今日一早,京城三十里外有农家人来镇国将军府,求我们救命。 也是那时臣女才知道,舒文升派出来往镇国将军府报信的人王海,遭舒家府卫追杀灭口,遍体鳞伤,偶遇青山村乡亲相救,才勉强保下一命。可是,不知道王海在被追杀途中,都经历了什么,他人已经疯了。他现在疯疯癫癫口不能言,只留下一份遗书。 也是这份遗书,说明了是谁在害人。” 说着,沈安宁把王海亲笔写下的口供掏出来,直接交给了冯公公。 冯公公忙将东西递给皇上。 王海字迹凌乱,但事情始末,他写的清清楚楚,再加上纸上残存的那两滴血,这证据说是遗书,还真说的过去。 皇上瞧着,脸色一点点变得暗沉压抑。 舒文升不知道那张纸上都写了什么,可不论写了什么,他都不能认。 “皇上,沈安宁信口雌黄,她所言都不是真的。草民从不曾派人追杀王海,沈安宁所说的王海的遗书,肯定也是伪造的,指不定就是她残害了王海,想要倒打一耙,请皇上明鉴。” “这遗书上的字迹是不是王海的,大可以去王海家搜查文件,对照笔迹,一认便知。” “就算字迹是王海的,焉知不是屈打成招?” “屈打成招?” 看向舒文升,沈安宁冷笑,那一瞬,她抓着白绫的手陡然收紧。 “在宫中与人苟合,秽乱后宫的人到底是谁,天知地知人尽皆知,可偏偏王海却跑到镇国将军府,把事情安在了我头上,还说我被赐了白绫,害得我大嫂受惊。他毁我清白名节,险些害我大嫂至死,桩桩件件有我府上门房小厮作证,他抵不了赖。若非他人已经疯疯癫癫,事情又另有隐情,我早一条白绫送他下黄泉了,又何须屈打成招那一套?” “皇上,你也听到了,沈安宁张口闭口就是杀人,就是送人下黄泉,何其残暴?她才是心思歹毒,心术不正之流,皇上千万不要听她诡辩,上了他的当。” “皇上圣明,又岂会被人哄骗?舒文升,你在看不起谁呢?” “我不是那个意思。” “王海人在这,他的遗书也在这,他的满身伤痕也还在,铁证如山,舒二爷空口白牙就想赖掉一切,不知是你太过异想天开,还是你身后另有依仗,才有如此底气。” “你……” 舒文升怒不可遏,他气的说不出来话。 刚好,沈安宁也不想给他开口的机会。 “皇上……” 沈安宁转头看向皇上,她把手中白绫举的高高的。 “皇上,从除夕宫宴开始,臣女就在阴谋陷阱中周旋,一步步被拉到死地,无法翻身,臣女想,大约是臣女福薄愚笨,才会如此为人不喜,步步坎坷。 可是,就算臣女有罪,那我家大嫂,我那小侄子,他们又有何罪? 何至于要被人害到这种地步? 王海谎报消息,称臣女秽乱后宫,被皇上赐了白绫。秽乱后宫的事,臣女万万不敢做,但是白绫,今日臣女已经准备好了。 臣女进宫前,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舒家有仁善之家之名,有四皇子守护,臣女撼动不了。 铁证在前,舒文升不惧承认,巧言吝啬,臣女也对抗不了。 臣女本想求皇上给我家大嫂,给我沈家讨个公道,可现在臣女不敢求了。臣女只求一死,换那些心怀叵测之辈,放过我沈家,放过我沈家人。” 说到激动处,沈安宁的眼睛都在发红,泫然欲泣。 可她脊背挺直,一身的傲骨。 她哽咽的声音里,都带着倔强和决绝,带着一腔孤勇。 “皇上,我沈家满门儿郎,精忠报国,不畏强敌,我沈家女眷,也没有一个孬种。就算是死,我们也该死在疆场,死在与外敌的拼杀中,而不是死在蝇营狗苟之辈的龌龊算计里。臣女愿一死,换沈家安,求皇上成全。” 沈安宁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静默不语。 沈安宁的无助,他们瞧见了。 沈家的倔强,他们也看到了。 朝臣见状纷纷上前。 “启禀皇上,沈家乃我大邺肱股之臣,沈家女眷就是他们的后盾,若非有沈家女眷,在后方为他们守得家宅安宁,他们又如何安心为国冲锋陷阵?于公于私于情于理,大邺都该善待沈家。而今沈家女眷遭人陷害,名节受损不说,更有妇人险些丧命,子嗣也差点遭殃,若是让边境儿郎知晓,不知道要多寒心呢?臣以为,应该彻查此案,还沈家公道。” “皇上,沈小姐虽是女流,可也曾上阵杀敌,赤胆忠心,她肯冒天下之大不韪,进宫为大嫂伸冤,也是胆魄过人,信赖朝堂。如此女子,正应了那句巾帼不让须眉。若是她手握铁证,还得不到公允,若是她一个申冤者,还要以死来求害人之人高抬贵手,那天理何在?大邺护佑万民的意义又何在?臣以为,应当严惩凶手,还沈家以公,还天下以清。” “皇上,臣附议。” “臣附议。” “请皇上严惩舒文升,严惩舒家。” 沈安宁以退为进,她用一句“只求一死”,换了满殿朝臣一边倒的支持她。 皇上看着沈安宁,眼里带着探究。 舒文升看到跪在地上的满殿朝臣,脑瓜子气的嗡嗡的,他下意识的看向萧景煜,想要萧景煜为他开口说句话。 孤立无援之下,他就算有舌灿莲花之能,也撑不住啊。 舒文升的目光萧景煜看到了。 眉头蹙了又蹙,萧景煜心中犹疑不定,半晌他才上前两步,到舒文升身边。 拱手给皇上行礼,萧景煜又思忖片刻,他才缓缓开口。 “父皇,儿臣以为,沈家于国有功,万没有让沈家受屈的道理,沈家媳妇受王海算计受惊,险些一尸两命,朝廷必然要给她一个公道,给沈家一个公道。沈小姐手握铁证,为长嫂诉冤,自不能让她殒命,再受委屈。可儿臣也以为,这事大约还另有隐情。” “另有隐情?” 皇上的目光,落在萧景煜身上,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萧景煜硬着头皮继续。 “舒文升是儿臣二舅,儿臣对他最是了解,他生性愚笨,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要不然也不会到如今,他还是个只能经营舒家几间小铺子的废物。 按照沈小姐所言,从安排王海到沈家报信,让沈家媳妇受惊,再到安排舒家府卫劫杀沈家去请郎中的小厮,阻止郎中救治,最后再到派人追杀王海,杀人灭口,层层递进,步步为营,如此细致的筹谋,必定不是舒文升能谋算的来的。 给王海下命令的人是舒庆,或许是王海因此误会了主子是谁,所以遗书指认才有了误差呢?” 关键时候,萧景煜只能想到推出舒庆,给舒文升换一条活路。 可沈安宁不吃他这一套。 红着眼睛,沈安宁看向身侧的萧景煜,她用力扯了扯手上白绫,像是气到发抖一般。 她脸上情绪太崩溃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她脸上,以至于没人察觉到,在白绫的遮挡下,白色的袖口也动了动,有一股淡淡的香气,在白绫周围氤氲扩散,而后迅速消失不见。 沈安宁看着萧景煜,冷笑着开口…… 第61章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到了这种时候,还想着断尾求生,试图推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来保全自己在意的人,四皇子还真是好算计。” 萧景煜被戳破了心思,脸色阴沉。 瞪着沈安宁,他矢口否认。 “什么断尾求生?只是合理猜测罢了,沈小姐,我理解你家人被害,你心里有气有怨,我也理解你心思敏感,担心再入圈套。可我也想提醒你,这世间事,有时候跟我们所想所料就是不一样的,你也不应该太执着,一直陷在一个错的圈子里兜兜转转,只会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 沈安宁嗤笑,虚弱娇俏的脸上,更多了几分蔑视感,“四皇子说我找错了仇家,说王海认错了主子,有证据吗?” “查过之后,自……” “查过之后,是自会有证据,还是自会有伪造假证的时间?” 沈安宁抢了萧景煜的话,嘲弄的怼了一句。 凛冽的目光,不断在萧景煜和舒文升身上逡巡,沈安宁的讥讽也毫不留情。 “真不愧是亲舅甥,连性子都是一样的,对铁证视而不见,对没有证据的事言之凿凿,都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二位为了自己,倒也真有诛天灭地之能。其实何必呢,我已经说了,我不敢奢求公道和真相了,我甘愿赴死,求四皇子和舒家能高抬贵手,放过沈家吧,沈家儿郎感激不尽。” “沈安宁,你别血口喷人,我不过是提出了一种可能罢了,哪是你说的这般?” “那四皇子倒说说,舒庆一个奴才,哪来的胆子,敢谋害镇国将军的长媳长孙?他又为何要这么做?他目的何在?” 两个毫不相干的人,动机目的,萧景煜就算想编,都编不出来。 他索性避过要害,转移话锋。 “我又不是舒庆肚子里的蛔虫,如何会知道他的动机目的?可是,沈小姐口口声声说舒文升害你沈家,那他的目的又是什么?没有动机目的,一切都说不通,那沈小姐所言的铁证,怕是也难以立得住脚。” “哈哈哈哈……” 沈安宁放声大笑,她踉跄着起身,一步步走向萧景煜。 那一步步,就像是踏在萧景煜心上似的。 沈安宁咬牙切齿,“四皇子,你可真敢问啊,但我敢说,你敢听吗?你敢让这满朝文武,也都好好的听听吗?” “你……” 那一瞬,萧景煜像是被掐住了脖颈,堵住了喉咙。 他真是被沈安宁气疯了,气糊涂了,才会把话题绕到这事上面。 舒家对沈家动手,目的自然是为了他,而他对沈安宁做的那些事,与沈安宁结的那些仇,是哪怕大家都心知肚明,也绝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的。 绝对不能! 萧景煜拳头握的死死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他看着沈安宁,眼睛都在泛红。 萧景煜的变化,一丝不落,尽数落进了沈安宁眼中。 沈安宁知道,药要起作用了。 刚刚扯白绫的时候,她撒了药出来,在药物的刺激下,萧景煜体内的九命血蛊又开始无法抑制了,萧景煜情绪失控,那是必然的。 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激怒萧景煜。 心里想的清楚,沈安宁继续。 “四皇子,人心都是肉长的,思己及人,做人不能太自私。他舒文升害我家人,毁我名声,我手握铁证,却抵不过四皇子嘴里一个连根据都没有的猜测。四皇子,你这看轻的是沈家人命,是大邺律法,还是万千百姓?四皇子,你不看证据,只凭臆想断案,凭喜好判定有罪无罪,不觉得自己荒唐吗?” “……” “身在皇家,饱读圣贤书,四皇子学会的就是这些吗?我之前说舒文升自私、怯懦、无耻,那四皇子你呢?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吧?” “沈安宁……” “四皇子出身尊贵,一生下来就饱受荣宠,我沈家满门武将,是只会舞刀弄枪的粗人,四皇子看不上我们沈家,轻视践踏,我们认了。可是,四皇子看看这满殿朝臣,你把他们放在过眼里吗?你在意过他们的陈述建议吗?你将他们置于何地?都说忠言逆耳,四皇子想保全自家人的时候,是不是也该想想,什么是事实真相?什么是铁证如山?什么是天理昭昭?什么是民心所向?” 沈安宁字字珠玑,她红着眼睛,一步步靠近萧景煜,颇有点咄咄逼人的味道。 萧景煜体内九命血蛊被催动,他脑子都是嗡嗡的。 他几乎听不清沈安宁在说什么。 他只能看到,沈安宁的唇瓣在不断煽动,连带着她质问的表情,都变得狰狞可怖。 萧景煜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他心里不安,他的头疼痛欲裂,像是要炸开一般。几乎是在本能的驱使下,萧景煜猛地伸手,掐住了沈安宁的脖颈。 “闭嘴,我让你闭嘴,你听到没有?” “嗯……” 沈安宁面色痛苦的哼了一声,却没有反手还击,挣脱钳制。 不是做不到,而是还不到时候。 好不容易激怒萧景煜,逼的萧景煜动了手,她要萧景煜更多的表露他的嗜血和残暴,表露他的猖狂和放肆。 而她要表现的,是克制隐忍,是顾全皇家颜面,顾全大局,是迫不得已之下进行反击,是哪怕打死了萧景煜,她依旧可以全身而退。 “放……放开……” 沈安宁艰难开口,她拳头都是戏,松开又握紧,握紧又松开,似是隐忍退让,犹豫不决。 不过,此刻的萧景煜,可没能力去观察和思量那些。 他手上的力道陡然加重。 朝臣们瞧着,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四殿下,赶紧把沈小姐放开,这是在殿前,殿下不要乱来。” “沈家满门忠烈,殿下不可乱来。” “这成何体统?” “四殿下如此行事,全然不顾皇上在场,是不把皇上放在眼里吗?沈家肱股之臣,沈家女也曾上阵杀敌,于国有功,四殿下对她如此,那之后又要对谁动手?是百姓还是朝臣,是皇子还是皇上?” “四殿下,沈小姐没说错,忠言逆耳,她疾言厉色之下,存的何尝不是一片仁心?四殿下,别一错再错了?” 朝臣的声音越来越多,萧景煜只觉得耳畔嗡鸣声重,他脑袋疼的也愈发厉害了。 拉扯着沈安宁的脖颈,萧景煜将她拉向自己。 手,骤然再次收紧。 看向众人,萧景煜红着眼睛,厉声咆哮。 “都吵什么?闭嘴,都给我闭嘴。我是皇家的四皇子,出身尊贵,你们都得听我的,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跟我作对都得死。我动了沈家又如何?你……你们……还有你们……谁惹我,都得死……啊……” 萧景煜的咆哮声甚至还没落下,就辗转成了一阵痛呼。 沈安宁出手挣脱开了萧景煜的控制,反掌打在他的肩头,而萧景宴同时出手,将萧景煜一脚踢飞,摔出去了几丈远。 血,从萧景煜嘴里喷出来,洒了一地…… 第62章 皇上震怒 没看萧景煜,萧景宴的目光,直接落在沈安宁身上。 沈安宁皮肤娇嫩,此刻她脖颈上被萧景煜掐的地方,已经出现了红痕,在她那身素色衣裳的映衬下,红痕更显得明显狰狞。 萧景宴知道,这都是沈安宁有意为之。 可用自己做局,沈安宁自己下得去手,他却心疼的厉害。 一时间,萧景宴眼神阴沉。 随手扯过沈安宁手中的白绫,萧景宴一转身,扬手就将白绫甩了出去。软塌塌的白绫,在萧景宴内力的支撑下,就像是通灵的神鞭一般,直冲着萧景煜而去。 鞭子缠上萧景煜的脖颈。 萧景宴用力拉扯,被踢飞的萧景煜,瞬间被拉了回来。 肩膀、胳膊、胯部的位置,在地面摩擦严重,厚实的衣料都被磨破了,渗出了一层血,混着萧景煜喷出来的血,涂了一片红。 萧景煜痛上加痛,痛不欲生。 朝臣们瞧着,大气都不敢喘,可萧景宴却连眼睛都没眨。 他冷冷的开口,“四皇子殿前动武,意图杀人,来人,把四皇子抓起来,听候皇上发落。” 随着萧景宴话音落下,即刻有禁军上前,钳制住萧景煜。 萧景煜眼前发黑。 “放开我,放开我,我是四皇子,谁敢动我……谁敢动我?找死吗?放开,给我放开,放开……” 萧景煜大吼,龇牙咧嘴,凶相外露。 皇上将萧景煜的模样看在眼里,眼神也暗了暗。 “把他的嘴给朕堵上。” “遵旨。” 抓着萧景煜的禁军,即刻将自己的素帕拿出来,塞进萧景煜嘴里。 萧景煜嘴上是说不出什么了,可他还在挣扎嘶吼,沉闷的声音,像是发狂的猛兽,要把所有人都吞了一般。 皇上瞧着他这样,不免觉得奇怪。 “冯公公,让人去太医院找黄太医,让他即刻过来。” “老奴遵旨。” 冯公公退下去安排,皇上这才看向舒文升。 萧景煜插科打诨,话说的冠冕堂皇,可这并不能影响皇上对舒文升所做事情的判断。王海除夕夜出现在沈家,是有人证的,王海的遗书是证物,也做不得假…… 由此来看,沈家的事跟舒文升有脱不开的关系。 舒文升并不清白。 这京城中达官显贵不少,豪绅富贾也不在少数,大家关系纵横勾连,仗着背后有人为祸一方的,那更不少。 舒文升依仗的是沈家,也是萧景煜。 皇上不喜。 “来人,把舒文升给朕抓起来,午门外杖责……” 皇上话音未落,就瞧见又有小太监匆匆的跑过来,许是着急的缘故,有好几次,小太监都脚下不稳,差点栽倒。 到皇上面前,小太监忙跪倒在地。 他头都不敢抬。 “启禀皇上,京兆府府尹田孟州田大人求见陛下,田大人说,京兆府今日一早连接十三宗大案,都与舒家二老爷舒文升有关,他拿捏不定,求皇上示下。” “十三宗大案?” “是,田大人是这么说的,田大人身后跟着不下三十百姓,具体情况,奴才不敢多问。” 皇上脸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宣田孟州。” “是。” 小太监下去,直奔宫门口去传召田孟州。 田孟州手里拿着厚厚的一沓状纸,快步进了皇宫。他身后,百姓人头攒动,熙熙攘攘,他们翘首望着田孟州的方向,期待又忐忑,有不少人脸上早已经泪痕连连了。 人太多了,自然没人注意到,距离宫门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马车低调,并不起眼。 马车里,沈长玥将一切尽收眼底。 眼见着田孟州进了宫,沈长玥才缓缓松了口气。 时间紧,怕沈安宁撑不住,在宫里吃亏,他挑挑拣拣,只选了这么些案子捣腾出来,去给皇上施压,使其严惩舒文升。 好在人都送过来了。 但愿他没来晚,但愿沈安宁在宫里没受欺负。 可即便这样,沈长玥心里也后悔,他后悔当初沈安宁学医的时候,他不曾跟着学学。 要不然,今日他就可以和沈安宁换换了。 按照萧景宴给的册子,搜罗受害百姓,游说他们去报官伸冤,一路奔波,这固然辛苦。可那些浸淫官场的官员,哪个不是人精?说错一句话都可能被口诛笔伐,这样的压力显然更大。再加上舒文升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他人阴着呢,再有萧景煜与他守望相助,沈安宁想扳倒他们,自然更难。 是他这个三哥,做的还不够好,才让沈安宁不得不出面。 想着,沈长玥拳头不禁握紧。 宫里。 田孟州很快就被带到了皇上面前,他快速跪在地上,拱手呈上状纸。 “启禀皇上,今日一早有统共十三户三十一口人到京兆府,递状纸状告舒家二老爷舒文升,包含强占田地、奸—淫掳掠、私下卖官、强烧民宅种种罪名。臣听闻皇上在亲审舒文升,便将状纸带了过来,请皇上定夺。” “呈上来。” “是。” 田孟州应声,起身去把状纸都交给了冯公公。 厚厚的一沓,状纸上的字七扭八歪的,显然是不精于书写的百姓写出来的,上面还都写了名字,按了血手印,光瞧着就让人心惊。 冯公公不敢怠慢,他到皇上面前,小心翼翼的捧着状纸,递给皇上。 皇上拿下来一张张的看。 百姓写的状纸,说不上什么条理,也没有什么冠冕堂皇的说辞,一张张的状纸上面写的,全都是舒文升做的事,是事情始末。 强占田地建造农庄,有人阻拦就打折百姓的腿,扔了二两银子了事。 看上了良家女子,不顾人家女子有婚约在身,逼其做外室,尝过新鲜就分给手下小厮作践,逼人至死,花三十两银子草草掩埋了事。 借用四皇子的名义,走吏部的关系,以两千两的价格,私下卖九品地方官…… 还有很多很多。 皇上越看,心中的怒火就越盛。 这还是舒文升,舒家二老爷,一个不受宠皇子母族中最不起眼的一个无官爵之人,他都能做到这般。 那其他权势更重,更显贵,能力更强,更得宠的人呢? 他们手又伸到了哪? 又做了不少事?害了多少人? 皇上脸色青黑,他猛地拍案而起…… 第63章 马车里的人 “田孟州,朕准你专审之权,由你严审所有与舒文升有关的案件,有结果直接见朕通禀,任何人不得干涉。所有妄图干涉、疏通关系、为舒文升求情者,全部记录在案,以行贿结党论处,决不轻饶。” 田孟州身子一震,他快速回应。 “臣遵旨。” 朝臣们默不作声,但有不少人,都不着痕迹的看向了萧景煜。 之前,皇上要说的明明是将舒文升拖出午门外杖责,算是小惩大诫,这是在给沈家撑腰,可多少还算顾及着舒家的颜面,顾及着萧景煜的脸面。 但现在来看,怕是皇上什么都不会再顾了。 这次,哪怕有进献瑞兽的功劳,舒家怕是也要栽个大跟头了。 众人心里寻思着,不敢开口。 这时,就听皇上又冷声吩咐,“谢昭,将舒文升关进京兆府大牢,带二十禁军轮班看守,案件有结果前,不得让他逃了,更不能让他死了。配合田孟州严审舒文升,这些年他做过的事,害过的人,要一件不落的全给朕审出来。可对他用刑,不必忌讳,要记住,三日之内必须有结果。” “臣遵旨。” “老九,带人封禁舒家府邸,清点舒家名下所有钱财田产,一样不落,着人看守,案件审理结束后再做处置。” 萧景宴上前,“儿臣领旨。” 除此之外,皇上又留了几个朝中重臣到御书房议事。 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他才看向沈安宁。 “沈家丫头,你于国忠,于家孝、于百姓义、于奸人勇,你巾帼不让须眉,朕自不会让你寒了心,不会让如沈家儿郎那般的忠臣寒了心。传朕旨意,沈家孙媳受惊,赐黄金百两以示安慰。沈家丫头,你先回去等着,沈家事,三日之内朕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说是三日,可皇上心里,其实已经有决断了。 舒文升决不能轻饶。 至于舒家、舒昭仪、萧景煜他们的处置,只等着看后续调查结果了。若他们安分,那自然一切好说,如若不然…… 这京中的天也该变一变了。 皇上扫了眼萧景煜,眼神晦暗,怒意不减。 沈安宁大抵能猜到皇上的心思,她红着眼睛看向皇上,哽咽谢恩。 “皇上圣明,臣女叩谢皇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先下去吧。” 沈安宁也没耽搁,她瞟了萧景煜一眼,就快速离开了,暝悠、暝卉见状,把担架上的王海放下,交托给了田孟州处置,她们则抬了另一副空担架,带着小厮也跟着沈安宁出去了。 大家伙瞧得明白,这副空担架,是沈安宁给自己准备的。 她此来的确存了必死之志。 一时间,大家伙看沈安宁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欣赏。 毕竟,就算是换做他们,面对生死,面对强权,怕也难有如此傲气,如此气魄。 将门虎女,沈家女果然非同一般。 沈安宁走后,皇上发了话,朝臣们也陆续跟着散了。 一直到众人离开,皇上才带着他留下的几个朝臣回了御书房,商讨舒家、舒文升相关事情的后续调查安排。连带着萧景煜,也被带到了御书房,只是萧景煜身子受不住,彼时,他早已经晕过去了。 黄泽很快就到了,他按照皇上的吩咐,在偏殿给萧景煜诊脉。 越诊,黄泽的脸色就越奇怪。 等到皇上和朝臣们议完事,遣散了几个朝臣,黄泽就匆匆的过来了。 “如何?” 皇上开门见山的询问。 黄泽自然不敢隐瞒,“回皇上,四殿下虽然身体外伤未愈,但太医们处理的很好,并没有什么太大问题,皇上不必担心。” “他身体没问题?那他为何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情绪失常?” “这……” 黄泽犹豫,迟疑半晌都没开口回应。 皇上脸色瞬时更冷了。 “有话直说。” “臣遵旨,”黄泽深呼了一口气,他头更低了些,这才斟酌说辞开口,“四殿下身体并没有异常,他的脉象也还算平和,并没有中药中毒的痕迹,可他的脑部又似乎有些不对劲儿。臣以为,如果……臣是说如果,如果四皇子突然情绪失控,不是故意为之,那他多半……” “多半什么?” “多半是四殿下可能患了失心疯,一旦受刺激,就会陷入疯癫状态,完全失控。但这也只是臣的猜测,具体情况如何,还得再观察。” 黄泽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他声音细弱蚊蝇,几不可察。 再不受宠,萧景煜也是皇子。 不论是故意装疯,还是真得了失心疯…… 只怕皇上都会难受。 皇上脸色清冷,他死死的盯着黄泽,许久才将问话挤出牙缝,“那依你看,这两种情况,哪种的可能性更大?” “这……臣不好妄言,还得再观察观察。” “嗯。” 皇上点头,思忖良久他才吩咐。 “四皇子继续禁足四皇子府,接下来他的医治由你接手,三日之内,朕要知道他到底怎么了。是装疯还是真疯,朕要一个答案。这件事要保密,没有朕的旨意,半个字都不许外传,懂吗?” “臣遵旨。” “去吧。” 挥挥手,皇上就让黄泽退了下去。 连带着宫中伺候的人,皇上也一并都屏退了,他手握着茶盏,却一口都喝不进去。 “老四,你最好不要让朕失望。” 真疯了也罢了,皇家有个疯疯癫癫的皇子,说出去虽不好听,可好歹是病情所致,情非得已。可若萧景煜是装疯,以此来肆意妄为,宣泄怒火,伤及无辜还逃避罪责,把他和朝臣玩弄于股掌之间…… 皇上脸色黑沉如墨,他脑子里,不禁想起沈安宁说的话。 自私!怯懦!无耻! 但愿萧景煜没有沦落到这种地步,损了君子风骨,断了贤臣脊梁,不然,他的锦绣前程,也就到此为止了。 虽然依照萧景煜的能力,这也说不上可惜,但皇上的眼眸还是忍不住暗沉。 他心里并不痛快。 …… 宫外。 沈安宁出来后,就瞧见了再宫门外围观的百姓,她知道,这都是沈长玥找过来的受害百姓。 不着痕迹的抬头四下观望,沈安宁并没有瞧见沈长玥的影子。 不过,能找来这么多人,显然沈长玥从中做了不少周旋,这一夜,他必定十分辛苦。 不过也算值得了。 严惩舒文升和舒家,为梁氏出气,给京城权贵警告,替这些受害的百姓伸冤…… 不枉他们辛苦筹谋这一遭。 沈安宁正想着,就见冯公公安排的小太监到她身边。 “沈小姐,皇上赏下的黄金都已经准备好了,奴才安置了马车,咱们现在就回镇国将军府?” 回过神来,沈安宁看向小太监,轻声回应。 “有劳公公了。” 话音落下,沈安宁给暝悠使了个眼色。 暝悠会意,她上前两步往小太监手里塞了一个荷包,里面装了银票,瞧着轻飘飘的,却足有百两。 暝悠勾唇,“劳烦公公带人跑一趟,我家小姐请公公喝杯茶,还请公公不要推辞。” 小太监一抹荷包就知道情况,不禁喜上眉梢。 自然的,他嘴也更甜了。 “沈家是大邺功臣,沈小姐也巾帼不让须眉,能为沈家办事,为沈小姐办事,是奴才的荣幸,还望沈小姐不要嫌奴才们粗鄙才好。” “公公客气了,公公这边请。” 暝悠给小太监指路,他们迅速奔着沈家的马车去了。 沈安宁也不耽搁,她先一步上了马车。 只是,沈安宁完全没想到马车里有人,上车后,骤然瞧见车里的人,她差点惊叫出声…… 第64章 和他,好像更配了 “你……” 沈安宁刚要开口,就见萧景宴上前,把她拉坐到了自己身边,萧景宴冲她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 外面除了有沈安宁的人,还有皇上的人呢。 他不方便暴露行踪。 正巧这时候,暝悠的声音也从外面传了进来,大约是听到沈安宁的声音,她有些担心。 “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沈安宁坐好,拿了软枕靠着,“脚下没站稳,差点摔了,不是什么大事。时候不早了,咱们走吧。” “是。” 暝悠不疑有他,上了车辕,同小厮一起赶车往镇国将军府的方向去。暝卉则去了后面小太监的马车上,她也坐在车辕上帮忙赶车。 马车辚辚而行。 除了沈安宁,并没有人觉察到萧景宴的存在。 沈安宁掀开车帘子,见后面马车距离不近,皇上的人应该没觉察到异常,她才松了一口气。 “王爷怎么过来了?” “送药。” 萧景宴随手掏了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瓷罐出来,他将瓷罐盖子打开,一股淡淡的药香,迅速在车厢里蔓延开来。 闻着味道,沈安宁神色一窒。 “玉露?” “嗯,”萧景宴点头,他把瓷罐递给沈安宁,“医仙谷那些老东西弄出来的,效果还可以。” 玉露的效果当然好。 这方子,原本叫仙琼玉露,是失传已久的药膏秘方,后来相传医仙谷的人得到了半张残方,研究出了玉露,不但能有助于外伤恢复,化瘀止血,还有清毒的作用,是不可多得的灵药。 上一世,沈安宁见过有人为求玉露保命,豪掷千金。 可现在,萧景宴随手就扔给她一罐子,像是什么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物件似的…… 沈安宁做不到无动于衷。 “王爷,你……” “这玩意,本王还有很多,赶紧用吧,没了再去医仙谷找那几个老东西要。” 沈安宁拿着玉露,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多谢王爷关心,不过我这是小问题,用不到这么金贵的东西。” “东西再金贵,还能有人金贵?” 萧景宴睨了沈安宁一眼,他一把将装玉露的瓷罐拿过来。 他再开口,语气里也带着无奈。 “你啊,谋略上乘,执行上乘,勇武上乘,唯有对自己的保护落了下乘。就舒家那货,还有萧景煜那玩意,哪值当你拿自己做赌注?你也不想想,萧景煜情绪失控,你如此激怒他,万一出现意外,你真被伤到了,该如何是好?” “我有分寸。”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所有的分寸,得九百九十九都不足喜,可但凡有那一失,就是难以挽回,是抱憾终身。” 萧景宴说着,用手挖了一坨玉露,他挪了挪位置,颀长的身子往沈安宁身边凑了凑。 “过来,我给你上药。” “我……” “你看不到,被掐的地方都已经红了,有些肿起来了。若是再不处理,怕是会转成青紫,模样更吓人。收拾了萧景煜和舒家,本是喜事,若是让你三哥,还有你祖母,你大嫂他们瞧见你受了伤,指不定要多心疼呢,你就算不为自己,也得为他们想想?” 沈安宁想到老太君,没有再拒绝,她想伸手去自己拿药涂药,可萧景宴避开了。 药膏,涂在了沈安宁的脖颈间。 玉露微凉,萧景宴的指腹却热的厉害,药膏指腹落在肌肤上那一瞬,沈安宁不适应,下意识的躲了躲。 萧景宴手微顿,脸上神色亦是小心翼翼的。 “是不是弄疼你了?我再轻点?” “不是,这样就好。” “那就好。” 萧景宴低喃了一声,继续给沈安宁涂药。 一开始的时候,沈安宁还觉得不适应,可是药膏涂开了,一点点渗透到肌肤里,沈安宁觉得自己脖颈间那种热乎乎胀乎乎的感觉,一下子散去了不少。 沈安宁的目光,不禁落在萧景宴脸上。 他认真、郑重又虔诚。 这样的神色,汇聚在他那张俊逸的脸上,早已经碾压了传说中的桀骜狷狂,邪气危险,此刻的他,脸上写的全是在意。 可为什么会如此在意? 就凭着北尧山下娘娘庙里那匆匆一瞥吗? “好了……” 沈安宁正想着,就见萧景宴收回了擦药的手,他将玉露的瓷罐盖上,塞到她手里,转而开口交代。 “东西拿着,回去之后再连着擦两三次,估计就没事了。” 沈安宁收回自己的思绪,笑着看向萧景宴。 “多谢王爷。” “患难与共许多次了,再说谢,就太见外了。” 攒着吧。 温水煮青蛙,等攒够了交集纠缠,攒够了恩情深情,给他来个以身相许什么的…… 最好不过了。 不过,这话萧景宴没有说出口,他怕吓到沈安宁。 他也只能在心里想想。 沈安宁不知道萧景宴的心思,只是,瞧着萧景宴的表情,她莫名的觉得怪怪的。把玉露收好,沈安宁开口转移话题。 “王爷不是接了圣旨,要去舒家?这样绕一圈,不耽搁吗?” “不耽误。” 依偎着车厢,萧景宴笑着回应。 “我已经吩咐下去了,此刻,暝尘已经带着人,先一步去舒家了。外围全部封锁,里面的人和东西,一样都出不来。这些年,仗着有舒昭仪和萧景煜做靠山,舒家各种生意没少敛财,他们的财产清点起来,也需要些时间。让暝尘他们先忙一忙,我再去不迟。我有把握,不用担心。” 沈安宁点点头,也没再继续问。 倒也不是不关心,只是沈安宁心里清楚,在战场上百战百胜,从无失手的萧景宴,收拾一个舒家绰绰有余。 再加上他手上还有皇上的旨意,自是没有他应付不了的。 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心里想的明白,沈安宁轻声道,“这次能给舒家一次重击,也多亏了王爷给的那些证据。” 萧景宴摇头,他眼里也有些许失落,“给的证据终究还是少了。” 如果他做的足够,沈安宁又何须冒险? 她又怎会被萧景煜伤? 一想到萧景煜,萧景宴的脸色就暗了下来,“我父皇让冯公公安排人请了太医,萧景煜的情绪失控,他大约有所察觉。你行动谨慎,太医那头应该查不出什么来,可是,凭着反常之状,萧景煜还有周旋的余地,父皇那边也会信几分。这次他的惩处不会少,但若说致命,终究还是差了不少。” “我知道。” 沈安宁勾唇,邪气的冲着萧景宴眨眨眼。 “我从没想过,凭着这点事,就要置谁于死地。这只是一小步,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我把蚁穴搭好了,坍塌不过是早晚的事,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我不急。” 沈安宁的话说的平和,可萧景宴听着,却听出了危险重重。 沈安宁胸口谋略,是个很危险的人。 和他……好像更配了! 第65章 本王倒要看看,舒家如何不肯善罢甘休 舒家。 在沈安宁回到沈家,将皇上赏下来的百两黄金,交给她大嫂梁氏,又跟梁氏、沈长玥他们分享皇上态度的时候,舒家已经闹翻了天。 暝尘带了足足百人过来。 这百人中,有一半是从禁军调过来的,被暝尘安排到了舒家外围,负责严防死守。 而另一半,则是萧景宴手下常用的人。 他们一个个的都经过训练,功夫顶尖,又只听萧景宴的命令,接了指示,要抓捕所有舒家的人,清点舒家所有的财产,不得有半点疏漏,他们怎会懈怠? 暝尘坐镇,带着人就进了舒家。 观察了下情况,又安排了几个人,封锁住舒家的各个门,加一层防护,他随即下令。 “你们十个去库房,拿到中馈账册,封锁清点,一一对账。剩下的人分散开搜索,所有的金银首饰、银票房契、田产地契、古董瓷器、古玩字画,但凡是值钱的东西,全都抬到前院来汇总,记录在案。记住了,每一处都不要落下,每一个铜板都不要落下,暗室暗格、密室密道,全都给我仔细的找,懂了吗? “懂了。” 众人应声,喊声震天。 之后也不再耽搁,大家很快就散开,径直往各个院子里冲。 宫中的消息还没传出来,舒家根本不知道宫里什么情况,连舒文升被绑走的时候,也是静悄悄的,没有惊动舒家人,舒家更不知道危险将至。 乍然瞧着有人在他们府中横冲直撞,还强取豪夺,一副的土匪相,舒家人怒不可遏。 尤其是舒文广,萧景宴的人提刀进来搜时,他还在小妾床上呢。 兴致被打扰,他哪能忍? “你们什么人?给我滚出去,滚……” 舒文广咆哮。 可惜,萧景宴的人根本没搭理他,一行人自顾自的继续搜查。 舒文广气的发疯,他一把推开怀里的小妾,掀开樱桃红压金丝的幔帐,连衣服都没穿,就快步走了出来。看着萧景宴的人已经开始收拾东西,拿箱子装房中墙上挂着的名家字画了,舒文广气的身子都在抖。 他指着萧景宴的人破口大骂。 “你们是哪来的土匪?睁开你们的狗眼好好看看,这里可是舒家。来这里撒野,你们不要命了?” “……” “你们想死吗?赶紧把东西给我放下。” “……” “你们到底是哪来的?知不知道舒家是什么地方?信不信我这就进宫,让皇上把你们都拖出去砍了?信不信我把你们五马分尸,挫骨扬灰了,信不信我让你们不得善终?” “……” “把东西给我放下,都听到没有?反了,你们都反了吗?来人,人都死了吗?来人,来人……” 舒文广大喊大叫,却一个人都叫不来,反倒是外面的尖叫吵闹声,比之前更大了不少。 而萧景宴的人,视他如空气,任凭他如何说,手下都没停。 实在忍不了,舒文广自己上前阻拦。 两个清点字画的人,瞧着舒文广冲过来,不禁对视了一眼。 下一瞬,他们二话不说,直接押着舒文广的胳膊将他给绑了。他们像扔垃圾似的,直接将光着身子的舒文广扔出了房门。 “不服,去前院叫唤去。” 冬日天冷,被扔出来,舒文广冻的直打哆嗦,他脸都变白了。 手被绑了不能动,可他腿倒是能动,舒文广没再坚持,他快步奔着前院冲。 一路上都是乱糟糟的。 前院。 舒文广一过来,就瞧见了先一步过来的舒家老太爷,眼见着舒家老太爷与暝尘对峙,气的身形踉跄,舒文广脑瓜子嗡嗡的。 舒文广快步上前,到舒家老太爷身边。 “爹,你没事吧?” 舒家老太爷看向舒文广,瞧着他上身赤裸的狼狈样,脑袋也疼的厉害。 让管家给舒文广解绑,舒家老太爷又看向暝尘, “战王这是什么意思?我舒家好歹是书香门第,是舒昭仪的娘家,是四皇子的母族,我舒家为国尽忠,忠心耿耿,甚至还寻得瑞兽庇佑大邺,皇上对我舒家何其看重?你们这么胡来,就不怕皇上震怒吗?战王爷这是在跟舒家作对,还是想跟皇上作对?” 舒家老太爷扯着皇上的大旗,厉声质问。 暝尘笑面虎一般,面露浅笑。 “老太爷,我就是一个打杂的,听主子命令办事,主子怎么交代我就怎么做。舒家的功绩,老太爷不用跟我一一陈述,舒家的背景,也不需要跟我一一交代,这跟我没关系,说了也没有意义。” “你……” 舒家老太爷被噎得脸色发青。 舒文广解了绑,他一手搀扶着舒家老太爷,一边怒瞪着暝尘。 “萧景宴呢?让他滚出来,跟你说没用,跟他说总有用了吧?我倒要问问,萧景宴这是想干什么?” 舒文广话音一落,暝尘的脸色就冷了下来。 “舒大老爷,你这官位虽说是祖上蒙荫得来的,可好歹也算官身,得让人称你一声舒大人。舒老太爷也说,你们舒家是书香门第,理应是饱读圣贤书的,知书识礼,怎么到了舒大人这,就连尊卑都不懂了? 我家王爷出身皇家,乃是皇家九皇子,他战功赫赫,是皇上亲封的战王,上到文武百官,下到黎民百姓,谁不敬着我家王爷?怎么到了舒大人这,不但直呼其名,还滚来滚去的? 舒大人,失礼无状冒犯皇族也是罪,还请舒大人慎言。” “少跟我扯那些。” 舒文广不算莽夫,可他现在真要被气疯了,哪还顾得上那么多? 猛地上前几步,舒文广逼近暝尘。 “萧景宴是九皇子,是战王爷,那又如何?别人敬着他,我可不惯着他。要说背景,谁还没有几分背景?你当四皇子和舒昭……” “文广。” 舒家老太爷厉声开口,把舒文广的话打断。 有些事,哪怕心里明镜似的,也不能说出口,尤其是跟人比背景比权势,还牵连了萧景煜和舒昭仪的事,更不能明目张胆的宣之于口。 祸从口出! 在这种事情上,任何时候小心些,都不为过。 被舒家老太爷打断,舒文升嘴停了,但怒意却没有消减,他瞪着暝尘,恨不能将他剐了。 舒家老太爷也看向暝尘,他再次开口,语气软,话却硬。 “战王爷身份是尊贵,可国有国法,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是战王爷?无端冲进官宦之家,肆意妄为,如此行事,岂不是乱了国法?我舒家也不是任人欺辱之辈,这件事,我们需要战王爷给我们个交代,如若不然,我舒家绝不会善罢甘休。” “哦?” 暝尘还没回应呢,萧景宴戏谑的声音,就从大门的方向传来。 他面带冷笑,快步走了进来。 “本王倒想看看,舒家要如何不肯善罢甘休?” 第66章 请殿下三思 不过须臾,萧景宴就到了跟前。 暝尘那边早已经准备好了,见萧景宴过来,暝尘挥了挥手,即刻有手下人拎了一把太师椅过来。 萧景宴大马金刀的坐下,手漫不经心的摩挲着玉扳指。 冷眼看向舒家老太爷,他眼神玩味。 “老太爷,本王人已经在这了,你的不肯善罢甘休,现在可以开始了。正好本王也开开眼,长长见识。” 萧景宴这话冷的厉害。 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场,是寻常人身上难以瞧见的。 舒家老太爷蹙了蹙眉,他再开口,语气也软了些,“战王爷误会了,我们舒家只是需要一个交代。” “交代?” 呢喃着这两个字,萧景宴哂笑。 “到底该谁给谁一个交代,现在还言之尚早,老太爷倒也不必太心急。” “战王爷此话何意?”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舒家人到底做了多少亏心事,老太爷闲来无事,可以仔细的想想。都说吾日三省吾身,老太爷如今尽是闲暇,可以三十省三百省,想来个中缘由,老太爷能窥探一二。这个交代,大约不必别人给,老太爷自己就能想明白。” 萧景宴的话不客气,舒文广火气蹭蹭的往上冲。 “萧景宴,你少在这阴阳怪气的,什么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什么亏心事,我舒家坦坦荡荡,从没做过亏心事。” 舒文广言之凿凿。 萧景宴瞧着他,却只觉得可笑。 他挑眉,眼神讥讽,“舒大人用词还真是大胆,坦坦荡荡,这几个字与你何干?还不如用光明磊落,至少……舒大人占个光。” 舒文广身子赤裸,从管家那扒来的外袍,也小的厉害,他本就气的厉害。 萧景宴的话,简直戳他肺管子,“萧景宴……” “暝尘。” 不给舒文广再开口的机会,萧景宴直接叫了暝尘。 暝尘会意,快速凑了过来。 “王爷,属下在。” 萧景宴瞟了舒家老太爷,以及舒文广一眼,“在后院腾出两间空柴房,请老太爷、舒大人,以及舒家所有主子搬进去,安排人手好好照看。” 照看?是看管吧? 暝尘心里寻思,却没有把话说出口,他挥了挥手让人上前。 萧景宴的手下见状,即刻过来钳制住舒家老太爷和舒文广,原本舒文广就一肚子火,没处发泄,这下萧景宴让人动手,更是把他的脾气点炸了。 舒文广挣扎怒吼,骂的歇斯底里。 “萧景宴,你算什么东西,真当有几分军功就了不得了吗?你就算是战神又如何?这天下还不是你的呢,还轮不到你在这撒野。我要进宫,我要见面圣上,放开我,放开。我是舒昭仪的哥哥,我是四皇子的舅舅,我也是皇亲国戚,谁敢动我?” 舒文广挣扎的厉害。 他本不会功夫,又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没多少力气。 可不知是怒到极处,力气要比寻常时候大,还是萧景宴的人故意松了手……舒文广一时间,还真挣脱了萧景宴两个手下的钳制。 得了自由,舒文广下意识的就要往外冲。 萧景宴眼睛微微眯了眯。 俊逸的脸上露出一抹邪气的笑,下一瞬,萧景宴直接起身,用脚尖勾起了地上之前绑舒文广的绳子,萧景宴一扬手就用绳子套住了舒文广的脖颈。 强烈的窒息感,让舒文广眼前发黑。 一直到被萧景宴拖回来,满身伤痕,他依旧不敢置信。 “你……敢动手……” “本王奉皇命封锁舒家府邸,非皇命,舒家任何人不得出。舒大人,本王提醒你一句,这是第一次,小打小闹无伤大雅,小惩大诫也就过去了。可再有下一次,本王不介意把舒大人吊在房梁上,让冬日寒风给舒大人醒醒脑。” “皇……皇命?这不可能。” 舒文广连连摇头,他喃喃自语,不愿相信。 怎么可能是皇命? 他们初一的时候,才向皇上进献了三尾雪灵狐,天降瑞兽,哄得皇上高高兴兴的,连被禁足、被要求离京镇守皇陵的萧景煜,都被解除了惩罚,来了他们家里。 明明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皇上怎么可能突然下令,要封锁舒家府邸?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舒文广想不通,可舒家老太爷却心有所感。 不好的预感萦绕在心头,舒家老太爷承受不住,他两眼一黑,就冲着前面栽了过去。 一时间,舒家喊闹叫嚷,一片兵荒马乱。 只是这些都与萧景宴无关。 挥挥手让人把舒家老太爷和舒文广全都拽下去,扔进柴房,与其他舒家人一起关押看管。至于舒家老太爷晕倒,一盆冰水足够了,连太医都不用请,方便至极。 萧景宴继续坐在太师椅上,看着手下人清点舒家的财产。 优哉游哉,轻松自在。 …… 四皇子府。 在萧景宴忙着清理舒家的时候,萧景煜也醒了,看着熟悉的房间,萧景煜却怎么都想不明白,他是怎么回来的?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太极殿外,停留在和沈安宁的争执中。 不过,萧景煜还是微微松了一口气。 能回来就是好的。 能回到自己的府邸,而不是被关起来,等待严审,听候发落,这证明舒文升和沈家的那些事,对他并没有太大影响。 心里想着,萧景煜用手撑着床,想要起身。 “砰……” 还没起,萧景煜就栽回去了。 他右手的手腕,在这一瞬疼的锥心蚀骨,根本使不上一点力。 许是摔的重了些,萧景煜身上的伤口也跟着裂开了,空气中,一股淡淡的血腥气蔓延四散,更刺激着他的敏感神经。 疼,浑身都疼。 “来人,叫太医,叫郎中,来人……” 萧景煜大喊,偏偏房外一点动静都没有,根本没有人应。 萧景煜强忍着疼,挣扎着下床。 他打开房门,就瞧见四个禁军手提着大刀守在门外,见到萧景煜,他们身形不动面色不改,就像是没瞧见他一般。 萧景煜怒目而视。 “你们守在这做什么?我府上的人呢?” 听到萧景煜开口,临近的一个禁军才稍稍转身看向他。 “回殿下,皇上有旨,殿下即日起禁足四皇子府,府中所有人手都已遣散,只有我们四人,以及外面的禁军照看。殿下说要请太医,属下已经把话传下去了,黄太医正在小药房里给殿下配药,马上就来,还请殿下回房稍候。” “你什么意思?” 萧景煜眼睛腥红,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又是禁足?府中人手都已经被遣散了,只留下了禁军?这是四皇子府,还是监牢? 好不容易靠着三尾雪灵狐,他才在泥潭中挣扎出来,在一个烂摊子中,寻得了一线生机,怎么会又跌回去了?甚至比之前更甚,情况更糟糕? 怎么会这样? “这不可能,我要进宫,我要见父皇。” 怒意在胸膛翻滚,萧景煜似乎连身上的疼都忘了,他快步往外走。 可才两步,禁军就已经抽了刀。 “殿下,属下们职责在身,还请殿下不要让属下们为难。刀剑无眼,若不小心真伤到了殿下,对谁都没好处,请殿下三思。” 第67章 要沈安宁付出代价 萧景煜看着禁军的反应,看着他们抽出来的刀,额上青筋暴起。 “放肆。” “殿下恕罪,职责所在,请殿下见谅。” 嘴上说的客气,可说话之间,离萧景煜近的两个禁军,又往萧景煜那去了两分,距离拉近,连刀锋似乎都变得更寒厉了,泛着冷光。 萧景煜气的发抖。 这时候,黄泽端着药,匆匆的过来了。 瞧着这幅剑拔弩张的场面,黄泽心头一惊,他忙往前快走几步,到众人跟前。 “殿下还病着,有话好好说。” 话音落下,黄泽腾出一只手,拉住萧景煜的胳膊,拽着他往屋里去。 一边走,黄泽一边轻声劝他,“殿下,你旧伤未愈,身子还虚,就不要跟他们计较了。先回去把药喝了,把身上的伤养好了,到时候再考虑其他的也不迟。” 萧景煜没有拒绝,他任由黄泽拉着,进了房间。 不是他真的被劝住了。 只是,萧景煜心里明镜似的,禁军只听皇上调遣,黄泽也是皇上心腹,如今这四皇子府,已然是个被掏空的空壳子了,他没有折腾的余地。 黄泽搭的台阶他不下,那情况只会更糟。 这一步他不得不退。 房里。 萧景煜坐下,黄泽就把药递了过来。 “殿下,这是刚熬好的药,有助于外伤恢复,殿下赶紧喝下吧。之后,臣再给殿下诊脉瞧瞧,看看下次药方子怎么调整。久病不愈,小病也该拖成大病了,殿下如今还年轻,可不能仗着身子好就不注意,不然等上了年纪,怕是要有的受的了。” 萧景煜看向黄泽,有些迟疑,他不确定能不能信任黄泽。 黄泽也看出了萧景煜的疑虑,他只当没看懂。 唇角微扬,黄泽笑着念叨。 “皇上十分记挂殿下,尤其是瞧见殿下晕倒,皇上更是担心,所以才派臣来为殿下诊治。皇上虽然没有明说,可臣以为,不论是今日事还是舒家事,殿下暂时都应该放一放,安安心心的把身子养好了,这大约才是皇上最想看到的。父子情浓,皇上总归是在为殿下打算的,殿下顾全着自己,也顾全皇上的一片心,这对殿下没有坏处。” 黄泽的话,那些所谓的皇上的关心和打算,到底能有几分真,萧景煜心里也清楚,但这话他听着心里熨帖。 没再多纠缠什么,萧景煜直接端了药碗喝了药。 “黄太医,我这病多久能好?”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殿下只管放宽心,配合调养,臣会尽力而为,让殿下早日康复的。” “我最近总是发晕,这也没问题吗?” “臣再瞧瞧。” 黄泽在萧景煜身边坐下,他伸手再次为萧景煜诊脉。 比起之前在宫里,萧景煜的脉象更为平和舒缓,没有中毒中药的迹象,连带着之前他隐隐察觉的萧景煜头部的异常,似乎也消失不见了。 现在的萧景煜,从脉象到身体状态、精神状态,都不像会精神失控的人。 这…… 到底是萧景煜有什么隐疾,他医术浅薄无法察觉? 还是萧景煜真是装的? 黄泽心里打鼓,他眉头紧锁,半晌都没有开口。 他心里也思忖着,等回头回宫见到皇上,要如何与皇上回禀? 萧景煜的心思和注意力,起初还在黄泽身上,眼见着黄泽脸色渐暗,却一句话都不说,萧景煜的心也渐渐沉了下来。 自从魏神医消失,他每次身子异常,请太医、郎中来看,都是这副模样。 已经失望过太多次了。 这次,萧景煜情绪倒也没有太大波动。 只是他已然被禁了足,又有禁军在房门口严密看管,想来舒家和舒文升的情况更糟,他们好不容易周旋出来的局面,一下子丧失殆尽,功亏一篑了。 这都是拜沈安宁所赐。 越想萧景煜就越咽不下这口气,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必须要沈安宁付出代价。 不过,萧景煜到底还有两份理智,他知道,这件事还需要从长计议,不能操之过急。 …… “阿嚏……” 镇国将军府,沈安宁刚沐浴完,换了衣裳坐在铜镜前,就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抬手揉了揉鼻尖,沈安宁不禁勾唇。 这个时辰,想来萧景煜已经醒了,已经在开始骂她了。 骂吧! 以后,萧景煜崩溃失控,想骂人的时候还多着呢! 心里想着,沈安宁抬眸看向铜镜,镜中的她不施粉黛,素雅娴静,可她自己都觉得,她脸上带着一股邪气,像是个作恶为祸的小狐狸。尤其是配上脖颈间的那一抹掐痕,更让她觉得自己有种阴险狡诈,无所不用其极的感觉。 可她不后悔。 这都是萧景煜欠她的,为了讨这笔债,为了守护住她的家人,她不介意自己变成一个恶人。 原则、底线、仁慈、心善…… 这些她都有,但是,面对萧景煜,她不会心软半分。 萧景煜不配。 沈安宁心里寻思着,她拿了玉露的罐子,想要再在掐痕上涂一层药膏,这时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拂柳的声音,也随之传了进来。 “小姐,大少夫人来了。” 听着这话,沈安宁一愣,她猛地起身去开门。 门外,梁氏裹得严严实实的,连额头、嘴巴都遮住了,她又披了件厚重的狐皮里子外搭湖光锦的披风,戴上帽子,头也吹不到风,她手里还捧着一个鎏金梅花纹的手炉,手臂上挂着一个大包袱,若是不仔细看,还真认不出是她。 沈安宁伸手搀扶住梁氏,拽着她往屋里来。 “大嫂,你怎么过来了?天这么冷,你不好好的坐月子,就不怕受了凉,落了病根?” 一边念叨,沈安宁一边交代拂柳。 “拂柳,快让人把地龙烧的热些,再把我的手炉拿过来,给我大嫂暖暖手。” “是。” 拂柳应声去准备。 瞧着她们忙碌,梁氏急忙开口,“安宁,我没事,哪就那么娇贵了?瞧瞧我包的严严实实的,一点风都没吹,不碍事的。” “大嫂,你生产时遭了罪,就得在月子里仔细养着,这个时候再娇贵再小心都不为过。” “好,我都听你的。” 梁氏从善如流,回应的温柔又宠溺。 稍候片刻散了身上的寒气,梁氏这才坐下,把拂柳拿来的手炉放在腿上暖着,她把自己带来的包袱打开,放到小桌上。 一边从包袱里往出拿药膏,梁氏一边轻声念叨。 “在我院子里的时候,我就瞧见了你脖颈上的伤,我知道你怕家里人担心,怕长玥跟着担心,也就没说破。我拿收着许多药膏,挑挑拣拣的给你拿来了不少。我知道你医术好,这些东西许是不缺,可我总想尽点心意。” 梁氏看向沈安宁,眼睛都在泛红。 怀胎十月,夫君镇守边关不在身边,她不能抱怨,这是心性使然、理智使然。 可真当生产遇险时,她内心的忐忑和无助,却是抑制不住的。 这几日,每每抱着孩子,回想除夕生产那夜的场景,她总是不寒而栗。她真的不敢想,若是沈安宁没有及时从宫里回来,若是沈安宁没有那一手可以白骨的精湛医术,那她和孩子将会如何? 她心里感激沈安宁。 而今,连除夕之夜遭人谋算的那口气,沈安宁也帮她出了,甚至沈安宁还因此受了伤…… 她心里对沈安宁的感激,更不是言语能形容的。 “安宁,我……” 第68章 刀山火海,为你去闯 “大嫂……” 沈安宁很清楚梁氏的心思。 不等梁氏的话说完,沈安宁就笑着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伸手把梁氏手里的药膏拿过来,一股脑的都放到桌上,沈安宁轻轻握住梁氏的手,缓缓握紧。 她明媚的眸子,也对上梁氏湿红的眼睛。 “大嫂,咱们是一家人,我知道你的心思,我也知道你想说感激,但是,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就像之前我出事,你宁可挺着大肚子,受冷风吹,也要出门寻我,也要去宫门外守着我一样,你能拼命护我,那我自会护着你,护着我的宝贝小侄子。” “我知道。” 梁氏声音哽咽,她被沈安宁握着的手都在颤抖。 家人互为支柱,互为依靠,相互扶持,为彼此付出,这都是应该的,只是,沈安宁付出的太多了。 她也不过是个才刚及笄的小姑娘而已。 她不该承受这些的。 梁氏心里寻思着,就听到沈安宁又道,“而且,不瞒大嫂你说,我做这一切也不止是为了你。” 梁氏虽然出身镖局,不是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可她聪慧端方,是个能干的人。 她有眼界,这京中的事,她知道的不少。 沈安宁也不用和她兜圈子。 “大嫂也知道,我在回京路上出事,这是萧景煜所为,他的目标就是沈家的军权和人脉。在那之后,我们又几次交手,我们早已经是死敌了,除了不死不休,我们之间没有其他的路可选。” 听着这话,梁氏的脸色,也不禁跟着寒厉了几分。 她一直记得沈安宁刚回京时,满身伤痕的样子,她记得沈安宁房里,几日都散不去的血腥气。 都是因为萧景煜。 “大嫂,在宫中萧景煜意图设计我失去清白,委身于他,可这不是他的退让,不是他对沈家对我放下恩怨芥蒂,存了纵容心思,相反,这是他报复我的开始,一旦我中了他的圈套,沈家被他拉下水,我也不会好过。” 梁氏恼怒,“堂堂皇子如此下作,就这样的人还想执掌天下,他也有脸?” “正是这话。” 沈安宁点头,她轻声继续。 “萧景煜绝非明主,更非良人,加上诸多恩怨,我们不可能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在宫中我不会让他如愿,出来了,我自然也不会让他得意。 舒家用三尾雪灵狐为他铺路。 那我就斩断他们的这条路。 我做这一切,先是为了自己,之后才是为了大嫂和沈家。 细说来,还是大嫂因我受了惊,吃了苦头,也是大嫂为我提供了报复的借口,反击的机会,就算心怀歉意,那也该是我满心歉疚,就算要感激,那也应是我要谢大嫂才对。” 沈安宁的话说的句句在理,可梁氏知道,沈安宁也是在安慰她。 沈安宁年岁不大,可她却有颗七窍玲珑心。 梁氏看她的眼神里满是心疼。 “安宁,你说了咱们是一家人,那我这个做大嫂的也不跟你外道,再说些感谢不感谢的话了。我只说一句,四皇子心有图谋,是冲着你,也是冲着沈家,有事咱们一家人一起扛,你再不能轻易冒险了。” 如今在宫里,在众目睽睽之下,萧景煜都敢对沈安宁动手,让沈安宁脖颈上留了伤痕。 那看不见的地方,暗地里的暗箭又有多少? 梁氏怎么能不担心? 四目相对,梁氏眼神坚定,“安宁,虽然你几个哥哥、还有你爹,你叔叔伯伯他们都在边境,但是,这家里还有你三哥,还有我,你就算不想让祖母担心,不想让你伯娘、婶子担心,但我和你三哥,总还是可以为你分担的。 大嫂是个粗人,读书比不上那些千金贵女,也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让你心里欢喜。 可有句话大嫂敢说。 安宁,只要你需要,刀山火海,大嫂也有那个胆子替你去闯,大嫂也有胆子与任何人为敌,来护你周全。” 梁氏的话如春日暖阳,荡尽了沈安宁心头所有的枯萎和尘埃。 沈安宁挪了位置,坐在梁氏身边。 她挽着梁氏的胳膊,头轻轻的枕在梁氏肩头。 “大嫂,你真好。” 泪水打湿了梁氏的眼角,她伸手,像搂孩子一样将沈安宁搂在怀里。 沈安宁说她好,可是,明明是沈安宁在承担,是沈安宁在为他们冲锋陷阵,连最后来安慰她的,也是沈安宁。 能嫁进沈家,有个为国为民的夫君,有关心爱护她的家人,是她的福气。 有这么懂得维护家人的小姑子,更是她的福气。 梁氏不想太贪心。 可她真的希望,沈家能平安,沈安宁能平安。 有很多话,梁氏都没有说出口,但是随着她手臂力道加重,她的珍视和在意,沈安宁能感受的清清楚楚。 这种有家人在身边,被家人在意的感觉,真的好幸福。 心里想着,沈安宁的目光,不禁落到了对面不远处的梳妆台上。 萧景宴送的石榴花簪还在。 玉露也在。 一时间,萧景宴的模样不禁闯进她的脑海。 家人在意她,是因为是家族血脉,是因为亲情羁绊,那萧景宴呢?一次次的出现,一次次的帮她,一次次的用温柔挤进她的生命里…… 为的是她?还是沈家? 沈安宁不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她真的怕重蹈覆辙。 她错不起! 沈安宁和梁氏都有些心思飘忽,她们许久都没有再开口,一直到拂柳从外面来,沈长玥也带了药膏,从外面跟了进来,她们俩才回过神来。 沈安宁忙放开梁氏,“三哥,你怎么也来了?” “我来给你送药。” 沈长玥轻声回应,他的目光也随之落到了梁氏身上,有些意外梁氏也在,可想想,这也在情理之中。 “大嫂,你也来了。” “嗯,”梁氏点头,“我也来看看安宁,你来了也好,我就先回去了,孩子在乳娘那,这个时候怕是也要醒了。安宁今儿受了委屈,你多陪陪她。” 梁氏说着,缓缓起身。 沈安宁忙把披风给她拿过来,仔仔细细的披好。 “大嫂先回去,等晚上我去看你,顺带着给你调个驱寒的汤,给你补一补。” “好。” “不要光嘴上应,大嫂你得把话记在心上,得好好照顾自己。你得好好坐月子,把身体养的棒棒的。不然,等大哥从边境回来,看到他的宝贝夫人憔悴了,肯定会埋怨我和三哥的。” 梁氏失笑,她脸都跟着红了几分。 “贫嘴。” 嗔了沈安宁一样,梁氏没再多逗留,她很快就出了房间,回了自己院子。 沈长玥倒是留下了。 拉着沈安宁坐下,盯着她对着镜子,给自己脖颈上的掐痕上药,沈长玥轻声念叨,“刚刚,祖母给了份名单,让我拿给你瞧瞧……” 第69章 你这嘴臭的呦 “名单?” 沈安宁看向沈长玥,有些疑惑。 沈长玥也没瞒着她,“除夕夜的时候,为了拦着祖母进大嫂房里,跟着担惊受怕的,我就跟她提了战王爷,说战王爷对你有点心思,原本不过是为了分散她的精力,没成想她还真上心了。” 一边说,沈长玥一边拿了一张纸,放到桌上。 “你虽然久不在京城,但祖母却一直惦记着呢,京中各家为女子择婿,都是一早盯着观察了解的,祖母自然也没落下。这上面写的,都是京中年轻一辈的青年才俊,与你年岁相当,不论是家世还是品貌,都还算不错,你可以瞧瞧。要是有合心意的,也可以试着接触接触,也免得临到了年纪,盲婚哑嫁,委屈了你。” 沈安宁嘴角不禁抽了抽,她话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三哥,你可真厉害。” 凭沈长玥的本事,想要安抚住老太君,用什么借口不行,怎么就非得提萧景宴?扯上她的亲事? 现在又弄出了一份世家子弟的名单,还接触接触…… 她大仇未报,谈什么亲事? 叹了一口气,沈安宁看向沈长玥的眼神,满满的都是无奈。 沈长玥抬手拍了拍沈安宁的肩膀。 “好女百家求,同样,京中的好儿郎也不愁娶不到好姑娘,你不上赶着去挑一挑抢一抢,只怕最后落下的都是歪瓜裂枣,到时候你可没地方哭去。” “那三哥,你是给我挑好了一位好三嫂?还是给自己挑好了一个山明水秀的哭的地方?” 沈长玥被噎的一愣,“男儿志在四方,亲事不急在一时。” “四方别管哪一方,可都得独守空房,急也没用。” “你啊……” 说不过沈安宁,沈长玥索性嗔了她一声,兄妹俩相视一笑,再没谈亲事的事,也没继续斗嘴。 …… 入夜,沈安宁早早的就躺下了。 这几日,她心里存了事,就没好好的睡过,如今盘算的事也算有结果了,她也能早点歇歇了。大抵是知道沈安宁累了,连月儿都很乖巧,在夜色中把身形遮掩的干干净净,不出来打扰。 没一会儿,沈安宁就睡熟了。 昏昏沉沉间,沈安宁仿佛在睡梦中,又回到了上一世。 那条通往冷宫的巷道,又黑又冷,沈安宁穿着残破的衣裳,满身伤痕,她不停的跑,可身后萧景煜的笑声,却像是一只无形的网,不断靠近,她怎么都逃不开。 “跑?跑不掉的。” 黑暗里,萧景煜快速靠近,他身材魁梧,五官狰狞,夜色中,他犹如变异的野兽,越靠越近。 沈安宁脚下踉跄,不多时就跌在了地上。 血,在身下蔓延。 萧景煜手中有黑色的藤条飞出,直穿过她的肩胛骨,带出一片血花。 她瘦弱的身子,被藤条甩到了空中,阴暗的巷道里雪片飞扬,在那片皑皑的雪里,她看到了镇国将军府熊熊的火光。 沈家每一个人,在大火中的惊恐、挣扎、绝望,在这一瞬都那么清晰。 “哈哈哈哈……” 萧景煜笑声渐冷,他飞身而来。 脖颈被萧景煜掐住,强烈的窒息感铺天盖地的涌来,几乎将沈安宁淹没。 四目相对,萧景煜再次开口,“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沈安宁,跟我作对是不会有好下场的,上一世如此,这一世还是如此。你,还有沈家,你们永远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永远都逃不出,永远,哈哈哈哈……” 那笑声太过刺耳。 梦境交叠,睡梦中,沈安宁白日掩藏的情绪,像是洪流找到了宣泄的出口,被尽数释放。 不知不觉间,她早已经泪流满面。 萧景宴翻窗子进来,就隐约听到了啜泣声,他神色一窒,快步上前。 沈安宁刚好从睡梦中醒来,也说不清在梦里哭了多久,此刻,沈安宁眼睛湿红,脸上泪痕斑驳,哪怕屋里有些暗,萧景宴还是瞧得清清楚楚。 萧景宴脸色都暗了下来,没有再往里走,他虚依偎在屏风一侧。 “怎么哭了?” “没事。” 随意的应了一声,沈安宁掀了被子从床上下来,拿了衣裳仔细的披好,她才走出来。重新掌灯,坐在铜镜前,沈安宁拿着帕子,把脸上的泪都擦干净。 重活一回,她早已不是刚及笄的小姑娘了,纵然噩梦扰人,但她没有脆弱的资格。 眼泪是最无用的。 她不想流泪,更不想在人前流泪。 把脸擦干净了,沈安宁才过来,坐到萧景宴身边,她神色如常,仿佛刚刚的那场梦、那些泪都不曾存在似的。 “王爷怎么会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没什么事。” 萧景宴的目光,落在沈安宁脸上,半晌他才继续。 “就是来看看你的伤势,看看你有没有乖乖听话,好好上药?舒家那头事多,就过来的晚了点。” “舒家那头顺利吗?” “当然。” 舒家所有人,从主子到下人,全都被他控制住了,包括几个在外晃荡的旁支纨绔,也都被他给抓回来了,关在一起,一个不落。舒家所有的财产,不论是明面上的,还是暗处记在他人名下暗地经营的,他也都已经掌控了,清算虽然还在进行,但也就是这两日的事。 萧景宴的话,让沈安宁安心,她轻笑着点了点头、 “顺利就好。” “外面的事我都会盯着,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你……确定真的没事?” “一场噩梦罢了,没什么事。” 沈安宁说的轻松。 萧景宴知道她不愿意再说,也就没有再多问,眼睛瞟了两眼之前沈长玥送来的那张纸,萧景宴故意酸溜溜的开口。 “真没事,那就说点正经事,这谁给你的名单,眼光也不太行啊。” 沈安宁微愣。 望着萧景宴手里的名单,一时间,她甚至都忘了回应。 萧景宴也没用她回应,他碎碎的念叨。 “楚国公府的小世子,论家世,倒是与镇国将军府相当,楚国公这些年又不参与朝政,只有虚名,能少去许多麻烦,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楚国公府的孩子生一个死一个,这小世子,都是楚国公府请立的第四个世子了,据说当了世子后,他就病歪歪的,这也太不吉利了。” 沈安宁:“……” “还有这个,武昌伯爵府的嫡次子,这家伙在京中的名声不错,算是个博学君子,仁善端方,可他长得不行啊。说的好听点,那叫相貌普通,并不出众,说的难听点,那就叫面目全非,惨不忍睹。这半夜睡觉一醒来,看见那么张脸,还不得吓折寿了?” 沈安宁:“??” “这个监察御史墨崇山的孙子,这怎么能考虑他?你没听说吗,他就是个实打实的书呆子,跟他说话,他那张脸上连点表情都没有,跟个长了双斗鸡眼的木头桩子似的。就你那风风火火的脾气,还不得被他气的把他当梅花桩,踩烂他脑袋?” 沈安宁:“!!” “还有这个,这个最糟糕,我听说他流连青楼,一身的花柳病,身上臭的呦……” “王爷还嫌弃别人?你这嘴臭的呦……” 沈安宁咂舌。 “啧,真让人不敢恭维呦。” 第70章 娶媳妇难啊 沈安宁的调侃,让萧景宴紧绷的心放松了不少。 能说笑调侃就是好事。 这至少说明,沈安宁心情不是太压抑,没有太受噩梦影响,这就挺不错的。 心里想着,萧景宴笑着开口,“沈小姐此言差矣,本王这不是嘴臭,这叫言辞犀利,一语中的,一针见血。本王说的可都是重点,你可得记在心上,仔细斟酌。” 沈安宁瞧着萧景宴往自己脸上贴金,不禁失笑,“那可真得感谢王爷好心提醒。” “不用客气。” 萧景宴应的爽快,一边说,他一边当着沈安宁的面,直接把名单收了起来。 沈安宁全都看在眼里,也没说什么。 左右在报仇雪恨之前,她也没想过成亲的事,那些世家子弟,别管是好还是不好,她都没什么心思去关心。 那名单于她而言没什么用。 萧景宴拿与不拿,于她而言也没什么差别。 萧景宴没在沈安宁这多逗留,又待了大约一刻钟,他就离开了。 镇国将军府外。 暝尘在外面等着,暝王阁那头,送来了有关萧景煜硝石矿的最新消息,他要把消息报给萧景宴。 只是,暝尘这边才开了个头,还没详说呢,就见萧景宴甩了一份名单出来。 暝尘打开单子瞧了瞧。 “王爷,这都是世家子弟啊,这是要做什么?他们有问题?要处理了?” “处什么理?粗不粗鲁?”白了暝尘一眼,萧景宴冷声吩咐,“这都是京中一众男子中出类拔萃的,家世品貌都不错,你尽快去安排人,把这份名单送到京中各个有名的媒婆手上,让她们上点心,给各位公子们早些保保媒。” “王爷,你怎么还关心起这些事来了?” “你有意见?” 剜了暝尘一眼,萧景宴轻哼。 “正所谓成家立业,京中子弟亲事落定,自然能更稳重成熟,能全身心的投入到建设大邺的事业中。到时候,别管他们是为官,还是从商,亦或是从戎,或是去做些其他事,也都能一往无前,尽心竭力,没有后顾之忧。本王这是忧国忧民,为国思量,你懂什么?” “啧……” 暝尘咂舌,他总觉得,萧景宴的话没什么可信度。 很像是在胡扯。 萧景宴也没管暝尘怎么想,他快速继续。 “对了,康平王妃不是有个暖棚,养了许多名花,每年过了上元节,她都会在府里举办赏花宴?记得把这名单,也给康平王妃送一份,若有公子小姐能在她那结成善缘,也是她积德行善,更是她为大邺分忧,她会乐意的。” “王爷,”暝尘往萧景宴身边凑了凑,“王爷你这么着急安排,恨不能明儿就把这些人推出去成亲,这些人……该不会是你的情敌吧?” “想死?” 暝尘缩了缩脖子,和萧景宴拉开距离。 每次萧景宴问他想不想死,都是他说破了真相,戳到了萧景宴肺管子。 啧! 暝尘看了看名单。 萧景宴这情敌,可真不少,怪不得他脸色那么臭呢。 堂堂战王,最受宠的皇子,大邺战神,功夫好长得好,那又如何? 娶媳妇难啊! 暝尘寻思着,就见萧景宴虚踢了一脚过来,“通知暝悠、暝卉,多陪着沈小姐点,若是沈小姐有什么不妥,即刻回禀,不得有误。” “是。” “你刚刚说有硝石矿的消息,是什么事?” 听着问话,暝尘忍不住瘪瘪嘴,这种时候,萧景宴还能顾得上他之前说的话,还真难得。 暝尘也没卖关子。 “王爷,暝王阁传来消息,四皇子的硝石矿出事了,今日晌午,从矿上运下了一批硝石,送到了山下村子,要制造火药。那个制造火药的师傅不知道怎么回事,弄炸了火药,他自己,还有运送硝石的几个人,全都受到了爆炸牵连,三死四伤。周边的村民报了官,最迟明日一早,相关的消息就会传到京中。” “嗯。” 萧景宴点点头,一边往马车的方向走,他一边交代。 “去安排下,这个消息押一日再上报。” “王爷的意思是……” “火上浇油,雪上加霜,层层叠加,同时爆发,那才刺激,”萧景宴说着,转而又道,“记得安排安排,给舒文升那头通个气,就说萧景煜为了自保,把责任都推到了他和舒家身上,隐晦的提两句就行,不用说太多。” 舒文升是个会谋算的,包括舒家,哪怕落于困境,他们也不会轻易卖了萧景煜。 毕竟,萧景煜是他们东山再起的希望。 只要萧景煜不倒,还是风光的四皇子,那他们就还都有机会。 可信任崩塌、希望变成绝望了呢? 舒文升这些年没少为舒家,为萧景煜办事,一旦舒文升倒戈,还能问出什么来,谁都说不准。 左右就是安排个人,传两句话的事,成了最好,不成也不损失什么。 明白萧景宴的意思,暝尘快速点头。 “属下明白。” …… 转眼就过了三日。 除了黄泽,以及门外禁军,这几日萧景煜就没见过别人,也没听说过外面的消息。 越等,他心里就越焦躁。 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折磨着他,让他食不知味,夜不能寐,身上的外伤倒是比之前好了许多,可他的脸色和精神,都比之前差了不少。 他那模样,颇有点形容枯槁,狼狈落魄的意味。 一直到第三日的晌午,萧景煜的房门才被敲响。 “殿下,奴才来给殿下送午膳了。” 这声音,让萧景煜心头一震,虽然只是一声,但萧景煜可以确定,来人不是之前送膳的小厮,而是他的心腹—— 流幻! 萧景煜眼睛发亮,他快速开口,“送进来。” “是。” 流幻应声,忙提了食盒推门进来。 小心翼翼的将门关上,流幻猫着腰去了桌边上,他一样样的把饭菜端出来,都摆在桌上,这才到萧景煜身边。 做了简单乔装,流幻的脸比平常黑了不少。 他眉头紧蹙着,压低声音开口。 “殿下,舒家那边出结果了,二老爷牵涉十三宗大案,还有许多零零碎碎的小案子,也被扒了出来,一个时辰前,皇上已经下旨,二老爷依法惩处,关进天牢,秋后问斩。 舒家官员尽数革职,涉案人员入狱关押,听候发落。 舒家抄家,舒家明明暗暗所有财产,十日之内,尽数换成金银粮草,送往边境,充作军饷。 虽然具体的旨意还没下来,但老太爷和大老爷多半会入狱,家中嫡系怕是情况都不会太好。 而且,今日一早,就有硝石矿的消息传入京中,咱们矿上死了人,引了不少人盯着那头,情况怕是比之前更糟。 硝石矿的事,怕是压不住了,殿下也得赶紧拿个主意。” 越说流幻声音就越小。 他是来传信的,可是,他所说的,就没有一句好听的,萧景煜能开心就怪了。 流幻小心翼翼的观察萧景煜的表情,只见萧景煜身子颤抖,他瘫坐在椅子上,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半晌都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他知道舒家情况不妙,却也没想到会差到这种地步。 皇上真的就一点不念旧情吗? 尤其是舒家才献上了三尾雪灵狐,瑞兽的风头还没过去,皇上转手就收拾了舒家,半点余地都不留…… 怎么会这样? “殿下,奴才不能在这多待,还请殿下尽快决断。” 流幻见萧景煜久久不语,不禁出声催促。 萧景煜回神,他眼睛都红了,他思量半晌才开口,“舍掉钱财,不要纠缠,想办法护住外祖父和大舅,硝石矿的事安排些线索,推到二舅身上。” 这些事只能靠舒文升来承担。 舒文升没有翻身的机会了,可他和舒家或许还有。 这不能怪他心狠。 他也没有办法了。 拳头握的死死的,萧景煜眼眸黑沉,他看向流幻,转而又开口吩咐,“通知黑甲死士,让他们准备好,帮我办件事……” 舒家就算不能翻身,害了舒家的人,也不能平安无恙。 他要送沈安宁下地狱! 第71章 出事 舒家一夜之间近乎倾覆,这让所有京中人都大吃一惊。 毕竟,之前舒家寻得三尾雪灵狐,献上瑞兽,哄了皇上高兴,四皇子身上也披着“得瑞兽者得天下”的荣光,在民间声望猛涨—— 这似乎还是昨日的事,百姓还津津乐道呢,这才几日,就全都变了。 京中自然少不得有人因此感慨唏嘘。 不过,更多的人知道与舒文升相关的案件,以及舒家从中的牵扯,看到舒家如今惨状,大家更感慨皇上的圣明。 恶人作恶,就得受到惩罚,这才是天道。 是国安之本。 舒家有今日,可见皇上维护百姓的决心,有此心意,何愁大邺不兴,百姓日子不好过? 这些消息沈安宁也知道,她的情绪倒没有多少起伏。 不是沈安宁不关注舒家,只是,她了解萧景煜的性子,这次舒家损失惨重,但萧景煜如今还只是禁足,他就算不为舒家周旋,不营救舒家人,为自己留些筹码,他也不会甘心认命,吃了这个哑巴亏。 萧景煜一定会有后手。 而这个后手,很可能是对她的疯狂报复。 那才是她应该关注的重点。 沈安宁想的清楚,她也很谨慎,不过,一直到正月十二,四皇子府那头都没有动静。皇上那头,对萧景煜似乎也没有再做处置的意思,连带着硝石矿上死了人的事,都没有再闹出多少动静,像是被压下去了。 一时间,京城平静的诡异。 沈安宁能感觉到,山雨欲来风满楼,这份平静大约只是表象,离风乍起或许不远了。 沈安宁防着萧景煜,她也算着日子呢。 许是顾及着还没过十五,不好上门求医打扰,洛家兄妹一直没来,但沈安宁却惦记着呢。这个时候,也该再去给洛回璇施针了。 沈安宁也没耽搁。 十二这日一早,沈安宁就让暝悠安排了马车,她带了暝悠、暝卉、拂柳去了洛家。 洛回峦兄妹落脚的地方,是城外的云水村。 洛回峦和洛回璇兄妹俩,并不是云水村本地的人,是因为洛回璇身子不好,洛回峦想要来京为她寻郎中医治,才辗转从南边搬过来的,在云水村找了落脚的地方。 左右洛家就他们兄妹二人,了无牵挂,有个落脚的地方,也就算有家了。 云水村距离京城不远,走大路不过一个时辰左右就能到。 还有一条沿山小路,只需半个时辰左右。 来回倒也方便。 云水村。 沈安宁到了这边,就让赶车的小厮去了洛回峦家里。 彼时,洛回峦正在灶房里看着火,灶房的两个灶上,一个给洛回璇煎着药,另一个他则给洛回璇熬了补汤,一时间,灶房里药味和香味混杂交缠,也说不出是好闻还是难闻。 洛回峦空闲时,手上还摆弄着两块木头,用刀时不时的雕几下,改一改。 那是一把木质的手持弩枪。 是洛回峦近几日琢磨出来的,方便携带不说,发射也比寻常的弩简单快速,而且能连发几箭,威力不小。 只是细节还要再打磨打磨。 洛回峦正琢磨着,就听到院子外传来了马蹄声,他忙从灶房出来。 看着沈安宁从车上下来,洛回峦满眼惊喜。 “沈小姐……” 把手上的东西,一股脑的都放在了窗台上,洛回峦掸了掸手上和身上的木屑,这才快步迎了出去,到沈安宁身边。 “沈小姐,你怎么来了?路上颠簸,辛苦了吧?快进屋坐。” 洛回峦说着,就带着沈安宁往屋里走。 沈安宁款步跟着,“路程不长,也不算累,我瞧着你们这几日都没有去济世坊,就过来瞧瞧。你妹妹呢?她身子怎么样?可有按时用药?好一些吗?” “回璇好多了。” 引着沈安宁进屋坐下,洛回峦给她泡茶。 家里鲜少来贵客,没有什么好茶,只是一些便宜的茶叶沫子,也就是简单的添个味儿。 端茶过来,洛回峦的脸上,多少有些局促不安。 “不是什么好茶,沈小姐别嫌弃。” 沈安宁笑笑,她端过茶喝了一口,这才念叨 ,“我长在边境,也上过战场,行军之时别说茶叶沫子,就是干净的热水怕是也难喝上几口,没那么多讲究。你不用在意,先说说你妹妹的情况。” “多谢沈小姐惦记,这几日,回璇的身子不错,脸色比之前好了,精神头也比之前好了。” 提起这事,洛回峦肉眼可见的高兴。 他的眉眼间满是温柔。 “这几日,回璇总说她身上有劲儿了,心也不似从前那么慌了,她还跟隔壁的婶子一起接了几样绣活,每日都能绣几针,填补填补家用呢。不过,我记得沈小姐的话,怕她太累影响了身子,就盯着她休息,不敢让她多绣东西,我也按照沈小姐叮嘱的,该给她滋补的,都尽量调理滋补。我刚刚去灶房的时候,才盯着她睡下,我这就去叫她。” “不用,我过去瞧瞧就好。” “也好。” 洛回峦应声,随即带着沈安宁,去了洛回璇的房间。 房间不大,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摆件,但是小屋收拾的很整齐干净,可见洛回峦、洛回璇兄妹俩都是干净勤快的人。 洛回璇还睡着,呼吸平稳。 沈安宁过去,坐在床边上瞧了瞧,洛回璇的气色,的确比之前好不少,而且,药起了作用,洛回峦给她调理滋补的又好,她的小脸红润了不说,还隐隐胖了一小圈,整个人的模样,瞧着更明媚温和了。 微微点头,沈安宁抬手,去给洛回璇诊脉。 感受到异样,洛回璇悠悠转醒。 “沈小姐……” 乍然看到沈安宁,洛回璇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她看着沈安宁,有种像是在做梦似的的感觉。 沈安宁轻声开口,“躺着就行,不用起来,我再给你看看。” “多谢沈小姐。” 洛回璇应声躺好,不再乱动。 只是,洛回璇的目光,忍不住落在沈安宁的脸上。 沈安宁长得好看,人也和善,这些年,洛回璇看过许多郎中,但没有一个人能对病人做到沈安宁这么上心的。 更何况,沈安宁还是镇国将军府的嫡出小姐,是真正的千金贵女。 她能做到这般,更为难得。 洛回璇心里喜欢沈安宁。 大约又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沈安宁就收回了手,看着洛回璇,她轻舒了一口气。 “恢复的还算不错,等下我再给你施一次针,你的身体状态还会更好一些。不过,之后半个月的方子,我会重新给你调整,这次用的药,熬出来味道会苦些,你可得忍住按时喝,不能落下。” “沈小姐放心,我会按时喝药的。” 这些年,什么苦药汤子她没尝过,她吃得了这份苦。 退一步说,就算她真的不想喝不愿喝,她也会硬着头皮喝下去的,她不能辜负了沈安宁的付出,更不能辜负自家哥哥的照顾。 这点道理她还懂。 洛回璇配合,沈安宁也就放心了,她安排着给洛回璇施针。 这一次施针,比上一次时间更长。 等沈安宁再从房间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多时辰之后了,她身上几乎使不上力,暝悠、暝卉扶着她,她才勉强走动。她脸色泛白,唇上也没什么血色,额上沁着一层冷汗,可见精力消耗不小。 洛回峦瞧着沈安宁的模样,不免担忧,“沈小姐,你还好吗?” “没事,歇歇就好。” 深呼了一口气,沈安宁调整呼吸,缓缓回应。 只是,哪怕沈安宁已经极力克制了,可洛回峦还是听出了她的虚弱。 瞧着沈安宁,洛回峦迷茫又无措,他心里感激沈安宁,可这一瞬,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为沈安宁做点什么。 咬着唇,洛回峦紧紧的盯着沈安宁,眼睛一眨不眨的,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偏这时候,门外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有个小厮踉跄着从马上下来。 大约是着急的缘故,他脚步不稳,几乎摔在地上,他却全然顾不得了,火急火燎的就往院里蹿,一直到沈安宁面前,他才仓皇开口。 “小姐救命,大夫人出事了……” 第72章 山林遇险 听着小厮的话,沈安宁的心不禁猛的一跳,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那种感觉笼罩着她,让她心慌压抑,几乎喘不过气。 推开搀扶着自己的暝悠、暝卉,沈安宁快步往前走了两步。 脚下发软,沈安宁差点栽了。 沈安宁硬撑着,凝眉看向来报信的小厮,是他们府上的门房小厮,不会有错。 “怎么回事?我大伯娘怎么了?什么救命?她出了什么事?” 小厮看着沈安宁,急忙回应。 “今儿一早,小姐出门后不久,大夫人就接到了一封信,具体内容奴才不清楚,可看过信之后没多久,大夫人就带了几个府卫,急匆匆的出门了,当时她脸色就不大好看。隔了约莫有半个时辰,他们一行人就回来了,大夫人晕着,头上都是血,几个府卫也都受了伤,轻重不一,总归都不太好。” “怎么会这样?” “府卫们说,是在出京的路上,与谢家小姐撞上了,发生了冲突。” “谢家?”沈安宁脸色发冷 ,“谢莹柔?” “是。” 小厮也察觉到沈安宁的脸色变化,一时间,他回应的声音都轻了不少。 沈安宁身子发抖。 她知道,许氏这一遭无妄之灾,必定是因为她。 自从济世坊外闹了一出,她把谢莹柔送去京兆府之后,谢家为了谢莹柔不再因萧景煜犯蠢,不断折腾,就一直拘着谢莹柔,甚至连除夕宫宴,他们都没让谢莹柔去参加,这使得谢莹柔比之前老实不少。 这下,谢莹柔突然盯上了许氏,还大打出手…… 若非谢莹柔存了报复她的心思,筹谋安排,主动挑事,就必定是萧景煜存了借刀杀人的心思,在暗中推波助澜了。 总归都是因为她。 沈安宁拳头握紧,“我大伯娘情况怎么样?请郎中了吗?” “请了。” 知道沈安宁担心,小厮不敢隐瞒,他急忙回应。 “奴才出来的时候,请郎中的小厮也已经派出去了,济世坊还有京中的几家医馆,都派了人去请,下人还去给三公子那边报信了,算时辰,这个时候三公子应该已经回府了,若是真有不妥,三公子应该会进宫去请太医。只是大夫人伤在头部,出了不少血,二夫人担心别人应付不来,怕出岔子,这才急着让奴才来请小姐回去。” “我知道了。” 沈安宁回头,看向洛回峦。 “我这有事就先走了,洛小姐的情况我都清楚了,等明日,我让济世坊的人配好了药,给你们送来。” 话音落下,甚至等不得洛回峦回应,沈安宁就已经奔着外面去了。 由暝悠、暝卉扶着,快步去了马车边上,沈安宁抬手解了马车,交给小厮处理,她则直接翻身上马,又将暝悠拉了上来。 “暝卉,带上拂柳,咱们走小路回京。” “是。” 暝卉快速应声,她拉着拂柳,一跃就上了门房小厮骑来的马。 她们四人两骑,很快就离开了。 洛回峦瞧着被落下的门房小厮,还有马车,快步上前,“这位小哥,我们村长家里有牛车,我去把牛借来拴车上,也能给你省点力气。” “有劳公子了。” “都是应该的,稍等,我去去就回。” 洛回峦说着,回头去跟洛回璇交代了一声,他就出了家门,往村长家去了。 沈安宁走的急,他也跟着担心,脚步自然也比寻常时候快些。 洛回峦心里也琢磨着,等一会儿,他也跟着报信的小厮,去一趟镇国将军府,他可以把牛赶回来,正好也能打探下镇国将军府的情况。 一切平安,他也能放心些。 洛回峦的心思,沈安宁全然不知。 让暝悠掌控着马,一路狂奔,而沈安宁则依偎着暝悠,在马上歇息。 一则,给洛回璇施针,她体力消耗很大,回去再给许氏医治看诊,少不得要受些影响,她得攒些体力。 二则,她也要静下心来,再想想这些事。 如果这次的事,都是谢莹柔主动为之,只是为了挑衅报复,那也就罢了。 可若这是萧景煜的算计…… 萧景煜的目标,绝不会是许氏,也不是动一次手那么简单。 萧景煜要动手、要报复的目标是她,萧景煜想要的是她的命,如果这么看,那谢莹柔让许氏受伤,很可能只是萧景煜环环相扣算计中的一环。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接下来,萧景煜还要做什么? 沈安宁闭着眼睛,仔细思量。 马一路狂奔。 山林小路狭窄颠簸,马速又快,暝悠将沈安宁搂的紧紧的,生怕她摔下去。 “小姐,路有些颠,你忍着点。” “没事。” 沈安宁会骑马,而且骑术精湛,在边境时,策马疾行长途跋涉于她而言是常事,这点颠簸不算什么,就算身子疲累到了极致,她也还受得住。 “我受得住,山路难行,你注意……” 沈安宁说着,声音猛然顿住了,下一瞬,她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山路!” 从云水村奔京城的这条山间小路回京,能够节约大概半个时辰的时间,也正是因为急着回京,她才会选择走这条路。但是,这条路两边皆是山,山上树林密集,哪怕这是冬日,树木干枯,不似夏日那般枝叶繁茂,便于隐藏,但也绝对是个伏击的好地点。 这会是萧景煜算计的下一步吗? 沈安宁眉头微蹙,她稍作思量,随即伸手勒住缰绳,看向暝卉。 “暝卉,你带拂柳……” 沈安宁话才出口,还没说完呢,她就听到烈马长嘶。 凄厉的声音,在空旷的山林间回荡,渲染出一片凄凉,惊起飞鸟无数。 下一瞬,就见山林间有了动静,一队黑衣死士也犹若飞鸟,飞身而出,直奔着沈安宁的方向而来。 这场面,让暝悠、暝卉俱是一惊。 “小姐小心。” 暝悠开口,说话见,她已经抽出了腰间软剑,飞身冲着黑衣死士迎了过去。 暝卉也没耽搁,调转了马头,把缰绳塞进拂柳手里,暝卉飞身而起,踢了马一脚,让马顺着来路狂奔。 拂柳不会功夫,留下帮不上忙,还得分心照顾她。 还不如送她离开。 而且,拂柳一个小丫鬟,不是黑衣死士击杀的目标,她跑,没人会去追她。 送走拂柳,暝卉就去了沈安宁身前,迎战黑衣死士。 她还顺手放了暝王阁的求救信号。 这些人都是死士,出手尽是杀招,多个人来救,沈安宁就能多两分全身而退的机会。 黑衣死士来势汹汹,不过须臾,暝悠、暝卉就与他们打成了一团。但对方来人足有二十几个,暝悠、暝卉用尽全力,也无法阻挡所有人。 眨眼间,就有六七个黑衣死士,突破了暝悠、暝卉的拦截。 他们直冲着沈安宁杀了过来…… 第73章 是死亡逼近的声音 来人黑衣蒙面,看不出模样,沈安宁也认不出来。 可冲在最前面的,是萧景煜的心腹流幻,他眼角的位置有一道半指长的疤痕,沈安宁一眼就能认出来,不会认错。 果然是萧景煜。 眼神发冷,沈安宁抬手拿出金针,扎在自己的穴位上。 她靠金针刺激,强行为自己恢复体力。 这些日子,沈安宁一直防着萧景煜呢,哪怕四皇子府平静至极,没有一点动静,她依旧没有放松警惕。 今日出门,她也不是一点准备都没有的。 眼见着流幻带人杀过来,沈安宁随手将马上的长鞭抽出来,她另一只手,则从腰后将匕首抽出来,紧紧的握在手中。 待到流幻靠近,沈安宁长鞭出手。 鞭子直奔流幻脖颈。 流幻下意识的向左躲闪,沈安宁心下稍安,果然,流幻的功夫套路还跟上一世一样。 在流幻躲闪的瞬间,沈安宁鞭子上移,流幻虽然躲开了长鞭的致命攻击,可是,鞭尾却因为沈安宁的移动,精准的打在了他的左眼上。 血,瞬间从流幻的左眼流了出来。 “啊……” 流幻痛的惊呼出声。 捂住自己的左眼,流幻停下,身形踉跄,他眼球几乎被打爆了,眼前一片模糊。 火辣辣的疼,从眼睛直往头上蹿,他脑子也胀乎乎的。 “杀,杀了她。” 流幻厉声吩咐,声音都有些抖。 而就在这瞬间,流幻觉得自己脑子昏沉,他甚至还来不及反应,就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沈安宁邪气勾唇。 看来,她最新研制的,浸在鞭子里的“极乐”,效果挺好的。虽不是见血封喉的致命毒药,但是,只要伤口见血,毒药就能顺着伤口渗入,让人瞬间晕厥,失去意识,如登极乐…… 也算不错了。 摩挲着鞭子,握紧匕首,沈安宁犹若杀神附体。 陡然夹紧马腹,沈安宁快速冲向黑衣死士,烈马难截,借着快马加持,沈安宁如风一般在黑衣死士间穿梭,一根长鞭被她舞的虎虎生风,一个来回,就已经倒下去了四五个人。 黑衣死士难以近沈安宁的身,又受长鞭掣肘,纷纷后退。 这时,沈安宁就听暝悠喊了一声。 “暝卉……” 沈安宁循声望去,就见暝卉的肩膀,被黑衣死士的利剑刺了个对穿。 血瞬间喷涌出来,染红了她的衣裳。 暝卉额上青筋外露,她用左手抓着剑,硬生生将剑拔出来,手中软剑又刺向了黑衣死士。 暝悠想要回援,奈何周围黑衣死士太多。 双拳难敌四手。 暝悠自顾不暇,想要救人,无异于痴人说梦。 沈安宁双眼腥红,她策马疾驰,快速冲着暝卉的方向冲了过去。 “上马。” 借用长鞭,替暝卉挡去了大半的攻击,沈安宁急声开口。 暝卉会意,也不拖沓耽搁,她一边用软剑挡开来袭的黑衣死士,一边飞身上了沈安宁的马背。 揽着沈安宁的时候,暝卉身子承受不住,几乎贴上去,她的血也染在了沈安宁身上。 沈安宁拿匕首的手,去扶暝卉的时候,也感受到了湿热的血。 她心里清楚,不能恋战。 拖得越久情况对她们就越不利,得速战速决。 沈安宁看向暝悠。 “暝悠。” 话音落下,沈安宁的鞭子甩向了暝悠身边的黑衣死士。 暝悠心领神会,她踩着倒下去的黑衣死士,直奔着沈安宁这边冲了过来,也飞身上了马。 沈安宁想要策马带人离开。 见她们三人要逃,后退的黑衣死士,不要命似的又冲了上来。 沈安宁主仆三个相互配合,沈安宁控制前面,以及左右,防止黑衣死士攻上来,暝卉查漏补缺,暝悠则调转了方向,在后面严防死守。 黑衣死士找不到突破口,攻不上来,一时间在她们手上倒也占不到便宜。 “呜……” 一道呜咽的哨声,传遍了整个山林。 刹那间,之前静谧的山林,又惊起无数飞鸟。 沈安宁看去,就见两侧的山头上,借着枯木掩映,又出现了不少黑衣人,他们手中握着长弓,利箭在弦,杀气腾腾。 紧接着,利箭就如漫天飘雨,直奔着她们的方向而来。 “小姐小心。” 暝悠急匆匆的提醒。 沈安宁脑子飞速转动,她咬咬牙,快速开口,“保护好暝卉,你们先走。” 话音落下,沈安宁甚至不给暝悠反应的时间,她就已经用手撑着马鞍,飞身下了马。用长鞭扫开前面阻挡的黑衣死士,沈安宁反身一脚踹在了马身上,烈马受惊带着暝悠、暝卉一路飞奔,沈安宁则飞身冲向了临近的山林。 “小姐……” “走。” 沈安宁厉声吩咐,连头也没回。 黑衣死士的目标是她,隐藏着的弓箭手目标也是她。 如果她继续再跟暝悠、暝卉待在一起,那暝悠、暝卉一定逃不掉。 尤其是暝卉,她已经受了伤,应付些利箭或许还能游刃有余,但再加上黑衣死士的围堵,必定是死路一条。 她得送她们离开。 至于她,这偌大的山林,能为萧景煜的人所用,就也能为她所用。 上一世,类似的仗她打过,她还有机会。 心里想的通透,沈安宁下决断也迅速,她毫不拖泥带水,连带着进山的速度,也犹若疾风。 黑衣死士没再纠缠暝悠、暝卉,他们转头去追沈安宁,山上放箭的黑衣人,也调整位置和方向,向着沈安宁的方向攻了过来。 沈安宁没有回头,她脚步片刻不停。 可身后杂乱的脚步声,还有一排排箭羽插入山石土堆里,插入树木草丛中的声音,她听的一清二楚。 那都是死亡逼近的声音。 快!再快! 沈安宁脚步加快,一直到了半山坡上,她才稍稍停下。 回身望向身后的黑衣死士,眼见着他们靠近,沈安宁缓缓举起右手,感受着寒风从指间吹过,她眼里露出一抹凛冽的笑。 “成了孤魂野鬼,要想讨债,记得去找萧景煜,是他让你们来送死的,怨不得我。” 沈安宁话音落下,随即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油纸包。 她将油纸包打开。 上风口的位置,寒风将油纸包里的药粉,直吹向黑衣死士。 黑衣死士追的紧,距离并不远,经过沈安宁改造配方,重新研制的化尸粉,零零碎碎的附着在冲上来的黑衣死士身上,一点点的粉末,就能灼烧出一个巨大的血洞,血淙淙外流,血窟窿也变得越来越大。 血水、烂肉、白骨,连带着黑色的衣料,在一片哀嚎声里渐渐消散。 沈安宁不多停留,她快速冲进山林。 这手段对位置、风向、追兵情况的把控要求太高了,化尸粉也不多,她只有这一次出手的机会,不论能解决掉多少人,都再没有故技重施的可能。 山林里,还有其他死士和黑衣人,她不能停。 停,就意味着死! 第74章 她得撑住 沈安宁身形灵活,不多时便隐匿在了山林中。 身后追她的黑衣死士,几乎尽数尸骨无存,偶有那么一两个存活下来的,也是苟延残喘,遍体鳞伤。 倒是山上放箭的黑衣人,又都围了过来。 有七八个人。 他们很快就追到了沈安宁消失的位置,四下查看。 “这边捡到了钗子,但脚步有些杂乱,看不出来去向,还不能判断钗子是遗落的,还是故意扔下迷惑人的。” “这边捡到了帕子,脚印痕迹也是差不多的状况,大约是诈。” “这边捡到了她的披风。” “这边有耳坠。” 四个方向,黑衣人都有发现,除了遗落的东西有差别外,其他情况相差无几,根本无从判断沈安宁的去向。 几个黑衣人一时间脸色青黑,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们都是舒家培养出来的死士,这么多年,明明暗暗也为舒家做了不少事,但就算对上的是绝顶高手,他们也没吃过这么大的亏。这才遭遇多大会儿,死伤过半不说,现在连目标都丢失了…… 一个才及笄的小姑娘,哪来的这么大的本事? “咱们现在怎么办?” 黑衣人中,有人忍不住发问,气冲冲的。 死士忌讳情绪如此波动,急则生乱,乱则出错,可是面对如此情况,想控制情绪太难。 听着问话,众人面面相觑。 半晌才有人开口回应。 “这女人有点邪性,咱们得做两手准备。这样,咱们八个人分两组,走留有帕子和披风的两条路,比起钗子和耳坠来,这应该是后扔下的,运气好或许能追上。另外,老十三用哨子召唤狼群,能领领路,一旦碰上那女人,也多几分把握。” “好。” 众人应声,即刻按安排去办。 接连的急促哨声,在山林里响起,沈安宁才跑不远,自然也听见了。 她脸色铁青,这哨声她认得,是舒家的御兽哨,能够召唤狼群猛兽,这能吹御兽哨的人,还是舒家特意为萧景煜准备的。 没成想,为了要她的命,萧景煜不但撺掇了谢莹柔,动了舒家黑甲死士,还用了可御兽的人—— 萧景煜还真是看得起她。 沈安宁停下脚步,分辨了下方向,她转头去了东边。 沈安宁动作很快,而且一路她都很小心,能遮盖的踪迹,能隐藏的气息,她都尽量处理了,几乎没留下什么痕迹。 最重要的是,东边虽然山势陡峭,山路难行,但翻山过去临近进京的路。 或许有机会呢。 沈安宁根本不敢停,但她的身子却有些受不住。 之前为洛回璇施针,精力消耗严重,虽然看到黑衣死士的时候,她已经用金针刺激,强行为自己恢复体力了,但这并不是真正的恢复,而是对身体精力的一种提前消耗,总归是有尽头的。 一路打打杀杀,神经紧绷,玩命的逃亡,她勉强撑着的那口气,也要撑不住了。 咬着唇,沈安宁四下观察,试图找一个落脚的地方。 她得再想想办法,提前准备准备。 不然,一旦与敌人遭遇,连喘口气的空隙怕是都难寻,更别说休息恢复了,那对她很不利。 山洞! 在又奔袭了大约一刻钟之后,沈安宁瞧见了一处山洞。 山洞口并不算大,在枯木的掩映之下,若不细致观察,几乎瞧不见。 没有犹豫,沈安宁飞身过去。 警惕的在周遭观察了一番,确认附近没有猛兽的踪迹之后,沈安宁才闪身进了山洞里。她坐在贴近山洞口的位置,将怀里的药拿出来,小瓷瓶里装的,是在北尧山下破庙里,萧景宴给她的回春丹。 还剩了几颗,她今儿一早出来时,全都带了出来。 沈安宁拿了一颗,塞进嘴里。 回春丹是保命的好东西,没有外伤也能补充体力,是提升精力的宝贝。 吃完了回春丹,沈安宁又拿了金针,再次给自己施针。 暝悠、暝卉已经逃出去了,她们也发了信号,向暝王阁求救,按时间来算,最迟一个时辰,救兵也该到附近了。 她得撑住了。 沈安宁施针的动作很快,下手又准又稳。 可她这边针刚落下没多久,还没拔针呢,她就听到了外面的响动。 屏住呼吸,沈安宁微微向外探头,隐隐约约的,她能瞧见她来时的路上,有几团影子在动,速度很快。虽然因为距离的原因,她还看不太清楚,但有御兽哨在前,来的是什么不难想象。 狼群!来的好快! 只怕后面还有黑衣死士,哪怕不多,可也是威胁。 沈安宁眉头紧锁,她快速将鞭子和匕首又拿了起来,一边观察外面的情况,她一边在心里盘算,如果实在躲不过,狼群蜂拥而来,她是靠着轻功逃出去,与狼群比速度,还是紧守住这狭窄的山洞口,以此为据点,各个击破,防止狼群和黑衣死士夹击,腹背受敌。 各有好处,也各有风险。 沈安宁左右权衡,脑子都要转飞了,她手心里全是冷汗,握着匕首的手都在轻微颤抖。 狼群越来越近,身后,黑衣死士的身影也渐渐清晰。 “老十三,行不行,有发现吗?” “还没有。” “真邪门了,一个黄毛丫头,还能上天入地,凭空消失不成?” “再找找,我估计是她用了什么手段,遮掩了踪迹,咱们才无从觉察。不过,狼群比咱们要敏锐,狼群被召唤之后,就在往这边走,如果所料不错,应该是闻到了血腥气,或许能有发现。” “那咱们再快点。” “走。” 说话间,几个黑衣死士都齐刷刷的加快了脚步。 沈安宁侧头,摸了摸自己的肩膀。 在山下拉暝卉上马的时候,暝卉的伤口碰到了她的肩膀,她身上染了血,路上,她已经警惕的将披风扔了,没成想这还不够。 狼群,还真是好帮手。 沈安宁咬了咬唇,许是神经太紧绷太用力了,她嘴里血腥气蔓延。 就在这时,沈安宁听到了一声狼嚎。 原本分散开的狼群,像是得到了召唤一般,开始聚在一起往山洞这边靠近。 黑衣死士也发现了异常,他们跟上打量。 “有洞口。” “狼群反应这么激烈,那女人应该就在洞口里,都小心些,她会用毒,别靠太近。” “怕什么?有狼群打头阵,还怕弄不死她?” “都闭嘴,准备动手!” 几个黑衣死士再不出声,他们分了两路,靠在狼群两边,快速奔向沈安宁所在的山洞口…… 第75章 荒郊野岭,孤男寡女 沈安宁屏住呼吸,做好了战斗准备。 就在这时,一支梅花镖,隔空射入了狼群,精准的扎在了头狼身上,血喷射出来,头狼不禁哀嚎一声。 这一声,像是水入油锅,瞬间,原本严阵以待的狼群,就躁动了起来。 所有狼群调转方向,冲着梅花镖扔来的方向蹿了出去。 山洞口直接空了一片。 这场面,让几个黑衣死士皆是一愣。 有人再次吹起了御兽哨,可狼群却像是失控了一般,根本不听指挥。 沈安宁也有些意外,她顺势看向梅花镖袭来的方向。 隐约间,她能看到一道黑影,以绝顶的轻功在山林中飞速穿梭,直奔山下而去,连狼群都被他甩在了身后。 这功夫,即便赶不上萧景宴,也应该差不了太多。 是个高手。 因为距离的原因,沈安宁看不清那人的样貌,她索性也不多想,趁着狼群不在,她飞身出了山洞。 黑衣死士紧盯着这头,自然一眼就看到了她。 “她在那。” “上。” “拦住他,弓箭压制,老十三把狼群召唤回来,快。” 其中一个黑衣死士厉声吩咐安排。 之后,就有人冲向沈安宁,也有人找了位置,拉弓搭箭准备配合攻击,老十三的御兽哨声,再次传遍山林。 沈安宁快速迎上黑衣死士,只是两方靠的太近,长鞭不利于发挥,只能近战。 几个黑衣死士都发了狠,短兵相接,攻击凶猛。 沈安宁被围在中间,一时之间,根本找不到脱身的机会。 “嗖……” 就在沈安宁专心应对围攻时,沈安宁听到身后有利箭破空而来,听着动静,沈安宁急忙调转方向和角度,拉了黑衣死士过来挡箭。 利箭还在增加,一人一次三箭齐发,接连不断,放箭之人以一己之力打造箭雨,让人目不暇接。 沈安宁腹背受敌,分身乏术。 见状,沈安宁身后黑衣死士找准机会,大刀砍向沈安宁的脖颈。 一尺、半尺…… 一寸、半寸…… 刀锋几乎划过沈安宁的脖颈。 这时,一枚玉扳指破风踏尘,飞射而来。 玉扳指被灌注了极大的内力,只一下,就将黑衣死士的大刀打偏了,脱离了原本的轨迹。沈安宁逃过一劫,反身就将匕首,冲着刚刚要袭击她的黑衣死士扔了过去。 正中右肩,黑衣死士手里刀应声而落。 他挣扎着还想上前。 这片刻的工夫,萧景宴已经到了身前,他抬手替沈安宁补刀,彻底解决掉这个黑衣死士。 “王爷……” 没想到萧景宴回来,沈安宁开口,语气里不自觉的染上一抹惊喜。 沈安宁算过,暝王阁的人接到消息,要多久才能过来。半个时辰,已经是她盘算的极限了。 她真的没想到,萧景宴能来的这么快。 像是一道光,扎进了黑暗的泥沼,拉扯着她逃离深渊。 重活一世,沈安宁并不愿意将生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可她骗不了自己,这一刻看到萧景宴,她悬着的心放下了。 看到萧景宴,她觉得安心。 “嗯。” 萧景宴回应,他的目光在沈安宁身上反复打量,见沈安宁没受什么伤,他才松了一口气。 “放箭的人交给你,剩下的我来处理。” “好。” 有了帮手,不必再瞻前顾后,前防后防,沈安宁飞身直奔放箭的黑衣死士。 黑衣死士心下大惊,拉弓就要再放箭。 沈安宁的反应明显更快,长鞭一甩,就抽到了地上,山石尘土混合着草木枯枝,一股脑的被她抽飞了,直奔着射箭的黑衣死士而去。 攻击不致命,东西不致命,可这些袭来的东西,对黑衣死士拉弓射箭却有影响。 他不得不躲。 他躲,于沈安宁而言就是机会。 找到了时间空隙,沈安宁飞速靠近,待到鞭长所及时,她用长鞭子拴住黑衣死士的弓,手上骤然用力,她连弓带人一起拉近。 之后,沈安宁飞身而上,左手的匕首随即而出,直接戳在了黑衣死士的心口。 一刀毙命,干净利落。 甩开黑衣死士,沈安宁回头,就见萧景宴已经把另外的人都解决了。 连带着尸体和血迹,也都清理了七七八八。 似是感受到了沈安宁的目光,萧景宴手捂着小腹的位置,抬眸看向她,“走了,还有一队黑衣死士在往这边来,山下晕过去的人也都醒了,接了信号,用不了多久就会过来,不宜硬拼,先走再说。” “王爷没有带人来?” “没有。” 他接了消息,就先一步赶过来了,连暝尘都没顾得上带,更别说其他人了。 好在他赶来的还算及时。 要不然,又是死士又是狼群,沈安宁怕是还得吃亏。 萧景宴没有细说,沈安宁也没细问,她到萧景宴身侧,打算跟他一起下山。只是,才一靠近,沈安宁就闻到了萧景宴身上的血腥味。 很浓! 脑子里回想着刚刚萧景宴捂小腹的动作,沈安宁的目光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她死死的盯着萧景宴。 萧景宴被盯得有些不自在,“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好看?” 沈安宁嗔怪的睨了萧景宴一眼。 “你受伤了?” “嗯。” 在一个医术高超的医者面前,嘴硬没用,萧景宴索性也没瞒着。 “带人出去执行任务,遇见了点岔子,受了些小伤。接到消息,听说你出事了,就急着赶过来了,还没来得及处理。不过不碍事,放心吧,就算伤的只剩了一口气,我也能带你平安下山。” “可别了,好好留着你这口气吧,我年纪轻轻的,可背不动拖累战神这种大黑锅。” 沈安宁念叨着,伸手拉住萧景宴的手腕,就带着他往山洞去。 萧景宴说的轻巧。 可若真是小伤,这一路赶过来,血大约早已经止住了,哪会还有这么浓烈的味道? 难怪依照萧景宴的身手,明明可以将冲上来的黑衣死士赶尽杀绝,他却说要先走,不宜硬拼…… 怕是他伤的不轻。 沈安宁可不想再拖下去,耽误治疗的时机。 “我给你看看伤口,处理下外伤。” “万一死士再来……” “稍等一会儿,给你处理完外伤,我就去想办法。山里什么都不多,就是药多,想要控制狼群猛兽,并不太难。他们会吹御兽哨的人死了,那召唤来的狼群就能为我们所用,有帮手在,咱们就还有机会,总比你拖着伤赶路,把血流干了强。” 当然,沈安宁没说,刚刚在萧景宴来之前,有人引走了狼群,给她争取活命的机会。 她虽然瞧得不太清晰,但她确定,那人用的是梅花镖。 这东西,上辈子沈安宁见过—— 龙隐卫!天四! 暗处很有可能有皇上的人,大约是安插在四皇子府的人手,盯着萧景煜一路跟来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些人,就算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却一定不会看着萧景宴出事,袖手旁观,视若无睹。 这更是他们的机会。 山洞里。 沈安宁给萧景宴诊脉,确认他只是受了伤,因为失血太多,身体有些虚,并没有其他问题,沈安宁才松了一口气。 “问题不大,王爷,把外袍脱了吧,我给你处理下伤口。” “荒郊野岭,孤男寡女,这还要脱衣裳……啧,这样好吗?” 萧景宴看着沈安宁,眼睛都在发光。 他的话说的很慢,一字一句的,都荡着暧昧的涟漪,透着股勾人的劲儿…… 第76章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不对味儿 沈安宁瞧着萧景宴那样,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可不是王爷跑到济世坊,没毛病都上赶着找人医治,要脱光了让人瞧旧伤的时候了。几日不见,王爷性子转的挺快,变得挺讲究啊。” 说着,沈安宁随手把身上带的那点止血药,全都拿了出来,一股脑塞给了萧景宴。 “为了王爷的清白,我就不上手了,王爷自己处理吧。” “咳……其实……” “我出去找些药材,就不给王爷守门了,王爷仔细着点,虽说是冬日,可这山里的山鸡、野猪、狍子什么的,应该都不少。万一王爷这百十来斤的绝色皮囊,没被人瞧去,倒是便宜了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失了清白,王爷说这是娶……还是不娶?” 说完了,也不等萧景宴应声,沈安宁转身就走。 看着她的背影,萧景宴不禁失笑。 失算了! 便宜没占到,感情没培养,还失去了共处的时间,被心疼的机会…… 啧,怎么看这次都亏大了! 心里暗戳戳的琢磨着,不过萧景宴到底没耽搁,强敌在外,现在还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他抓紧时间解了衣袍,给伤口上了止血的药粉。 沈安宁的药效果好,很快血就止住了。 而且,上药的地方还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似乎也不像之前那么火辣辣的疼了。 “果然是好药。” 只可惜,他伤口太大,一路赶过来失血太多,到底有些伤了根本,不是单单用点药止了血,就能完全恢复的。 之后,他怕是得好好的养一阵子了。 不过这伤也还算伤的值得。 萧景煜和舒家在硝石矿附近的人手,他都已经处理干净了,几条密道和相关的制造火药的庄子,全都被他清理了,重要的人手都安置了秘密地方关押,不日就会连带着证物一起送入京城,等候发落。 这都是铁证。 还有这些年,舒文升管理的一些见不得光的产业,不在舒家的财产单子上,却有不少的财产以及人手,于舒家和萧景煜而言至关重要。 他也都釜底抽薪,全都清理了。 人手全部处理掉,一个不留,钱财也都归于一处,在汇总中。 这些东西,虽然最终也不能为他所用,但把东西过了明路,转换成军饷粮草,送去边境…… 这并不难。 想来皇上那边,也乐见其成。 细算下来,这便宜,也算落到沈家兜里了,是件好事。 自浮生楼出事后,萧景煜的人脉就被清理了一批,尤其是朝中人手,几乎铲除殆尽。再加上这次的清理,萧景煜和舒家不说损失了全部,但也至少损失了七八成。如此,就算萧景煜和舒家舍了舒文升自保,想要留得青山…… 这青山也被他挖成了空壳子,他们想要东山再起,根本不可能。 被拔了牙,砍了利爪的猛虎,哪怕一息尚存,也不过是苟延残喘,再无昔日之光,他也能稍稍安心些。 不过,想来宫里那位,也不会由着萧景煜折腾。 忍耐都是有限度的。 他可以确认,这次暗中给他传信,告诉他沈安宁出事了的,就是龙隐卫。 他的行动没有瞒着宫里,但萧景煜那边被盯的这么死,连舒家黑甲死士的刺杀都被盯住了,这绝对不寻常。 如果所料不错,龙隐卫应该已经安插进了四皇子府,在日夜盯守了。 萧景煜做的越多,死的就越快。 他也该死。 萧景宴一想到自己来时,舒家黑甲死士的刀,几乎划到了沈安宁的脖颈,他的身上就忍不住戾气外露。 就在这时,萧景宴听到了山洞外传来了脚步声。 急忙在里衣裳撕了干净的布料,包扎伤口,又将袍子穿好,萧景宴起身躲藏在山洞一侧,借着山洞阴影隐匿踪迹,观察外面的情况。 看到来人是沈安宁,萧景宴才松了一口气。 这工夫,沈安宁已经进了山洞,她手里拿了一堆草药,有的都干成枯枝了,有的还带着泥。 萧景宴认不全,但本能的,他上前将沈安宁手中的东西接过来,小心又仔细。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还走的这么急?” 沈安宁也没瞒着。 一边找地方坐下,处理药材,沈安宁一边回应。 “他们的人上来了,不出意外的话,一刻钟之内必定能赶到山洞附近。” “这么快?” “应该是之前的黑衣死士留了标记,他们顺着标记一路寻上来的,速度很快。我在高处诗粗略的瞅了一眼,打头阵的四个人,应该是擅长用弓箭的那一队,后面还有十几个,应该是山下被我用药迷晕了,醒来后上来的。目前只看到了这些,但不排除他们另外叫了人的可能。” 萧景煜要杀他,放出了这么多舒家的黑甲死士,显然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 流幻带的这批人吃了大亏,目的却还没达成…… 他们未必肯放手。 穷凶极恶,变本加厉,倒是更有可能。 萧景宴眼神微暗,他颀长的身子,稍稍往沈安宁身边靠近,“我身上的伤问题不大,已经处理好了,血也止住了。咱们休息一盏茶的工夫就走,我护着你一路往东去,我的人应该也快到了,保证能接应你,让你平安离开。” “那你呢?” “我轻功比你好,在前面的岔路咱们分开走,我慢你一步,引开这些人,等你平安离开,我自会找机会脱身。” 这话,萧景宴说的认真,显然不是在说笑。 沈安宁心里动容。 萧景煜的人,的确没接到对萧景宴动手的命令,可是,一旦两方遭遇上,凭着流幻对萧景煜的了解,凭着萧景宴的身份和声望,流幻岂能轻易放萧景宴走? 只怕到时候,流幻杀萧景宴,比杀他还要拼命。 这种时候,萧景宴还给她当活靶子,要把敌人引开,这份心意沈安宁做不到视而不见。 沈安宁手上处理药材的速度加快。 “王爷你身上有伤,而且伤的不轻,身子虚弱,不适合长途奔袭,这种时候,别说去引开敌人,就是动你都最好少动。我说了,狼群能为我们所用,药材我都已经找好了,一会儿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就这些?” 萧景宴看了看沈安宁捣鼓的药材,有些难以想象。 沈安宁冲他眨眨眼睛。 “王爷,医术之道博大精深,不要小瞧了任何一味药材,尤其是长得丑的药材。王爷就等着瞧好吧,保不齐这些丑东西,比王爷那百十来斤不让人瞧的天姿国色,还要让人觉得惊艳呢。” 萧景宴:“??”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不对味儿? 萧景宴正想着,就见沈安宁把药材处理好,就快速起身,又出了山洞…… 第77章 恶狗的肉盆,流氓的美人 见沈安宁出去,萧景宴不放心,他快步跟了出去,顺势把药材接过来。 “怎么处理,你告诉我。” 沈安宁也没跟萧景宴客气,“这一堆药材,放在离咱们山洞口近一些的地方,围成一圈,大些小些都成,能行成一个保护圈就行,最好放两层,效果更好。狼群敏感,有这些药材在,就伤不到咱们。” “好。” 萧景宴快速动手安排。 到底是打过仗上过战场的人,萧景宴执行力强,也很懂的防御。 不一会儿,他就把药材都处理好了。 沈安宁随之又道,“还剩下一些药材,要放到山洞前的空地上,距离要尽量远些。这些药草点燃,是吸引狼群用的,但不能点燃的太早,不然狼群先到,山下那批人觉察到危险,就该不来了,做不到斩草除根。但也不能太晚,否则狼群不到,下面的人就得咱们自己应对。这得把控好了,所以……” “你想用阵?” 虽是疑问,可萧景宴的话却说的出奇笃定。 沈安宁与他相视一笑。 “不错。” 奇门遁甲之术,并非空穴来风,它自由其妙处。 虽然眼下时间紧张,手边可用的东西也不多,但用药材和石头,搭建一个简易的阵法,把萧景煜的黑衣死士困在阵中一两刻钟,方便狼群侵入,这并不算难。 萧景宴看着沈安宁的模样,嘴角不禁上扬。 “那还等什么?动手?” “好。” “我用石块搭建雏形,你用药材填补支撑,咱们一起也能快点。” 话音落下,萧景宴已经先一步动起来了,虽然身上的伤,让他比平时虚弱不少,但他手上的动作并不算慢。 而且自始至终,他脸上都带着一抹浅笑。 时不时的,他就会往沈安宁这边望两眼,仿佛生怕沈安宁出什么事似的。 沈安宁自然也瞧见了。 一边根据萧景宴搭建的阵法,置放药材,沈安宁脑子里一边回想上辈子,她和萧景煜的相处。 上一世,她曾随萧景煜领兵出征,一起上战场。 那时萧景煜声望不高,也不得皇上看重,他立功心切,到战场后没多久,就想要带轻兵绕山路奇袭敌方营地,试图釜底抽薪,一战成名。结果遭了敌方算计,被人困在山里,难以突围自救。 得了消息后,她带了五百精兵,靠着 一日一夜的血战,靠着身上留下的四道伤口,才突破敌军的防线,进入山林,找到了萧景煜。 当时,她也用过以阵法困住敌人,以求脱身的办法。 可那时,从始至终都是她在安排。 设计阵法的人是她,冒险出去找药材的人是她,回来布阵的人是她,观察敌情确定动手时机的人是她,甚至撤离的时候,冲在前面,为萧景煜挡箭的人也是她…… 那时,她自以为才略无双,能帮到萧景煜,护他平安就是好的,她多承担些也没什么。 可现在回头再看…… 她的付出,不过是一场笑话。 萧景煜无能怯懦,做不到为他分担,萧景煜于她无情,只有利用,做不到护着她半分。 萧景煜做不到此刻萧景宴做的十之一二。 沈安宁想着,看向萧景宴,她眼神中不禁流露出一抹哀伤凄婉的神色。 她真的不明白,上一世,萧景宴为什么不曾像现在这样出现? 哪怕萧景宴也和萧景煜一般,是带着满腹算计而来的,为的是沈家的军权和人脉,但当时若有此一幕,有人能站在她身边,给她保护,为她分担,有人能在她自我感动的时候,用实际的对比,给她当头棒喝,她或许也不会在萧景煜那个漩涡里,沦陷的那么深,甚至到死都不曾回头看看,仔细想想。 或许这就是命吧。 命里,她注定要为自己的愚蠢,付出惨痛的代价,注定要和萧景煜不死不休,没人能救她。 看着萧景宴,沈安宁一时间有些失神。 萧景宴觉察到沈安宁愣住了,半晌不动,他不禁直起身,快步到沈安宁身边。 他手指微曲,在沈安宁额上轻弹。 “想什么呢?” 沈安宁回过神来,她快速收敛情绪,回以一笑,“没想什么。” “没想什么?”稍稍往前一步,与沈安宁靠的更近些,萧景宴轻喃,“那么直勾勾的盯着本王,就跟恶狗垂涎肉盆,流氓垂涎美人似的,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想?不过话说回来,本王姿色尚可,沈小姐若是垂涎,其实倒也正常。” 沈安宁嘴角抽了抽,“可惜了,王爷姿色尚可,但脑子不大可。” “本王脑子怎么了?” “经我这个沈神医诊断,王爷这脑子……啧……里面长了几张孟浪的嘴,不太正常。” 说完,沈安宁抱着药材,转身又去忙了。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萧景宴的插科打诨,过往种种尽数被击碎,那股萦绕在她心头的烦躁忧伤,似乎一下子也散去了大半, 再抬头,连天似乎都比之前蓝了不少,瞧着高远,透着希望。 萧景宴在后面笑而不语。 沈安宁和萧景宴都是精通阵法之人,配合的很默契,没有多久,这个简易的阵法就搭建完毕了。沈安宁拿了黑衣死士之前用过的弓,又随意的从地上拔了些乱箭,带上一些枯草,和萧景宴一起回了山洞中。 他们在山洞里做准备,没一会儿,就有黑衣死士出现在了附近。 “动手?” 萧景宴轻声询问。 沈安宁点头,“劳烦王爷把我准备的箭头点火,我来拉弓,把外面的药材点燃。见到烟尘黑衣死士必定入阵,而狼群闻到味道,最迟一盏茶的工夫就会到。” “我来,力气活哪能让你做。” “你身上有伤。” “有伤也能拉得起弓,要不,本王用别的方式,为你展示展示?” 别的方式…… 这几个字,萧景宴说的邪气,颇有点意味深长的感觉。沈安宁毫不怀疑,此刻萧景宴脑子里想的别的方式,大约不是什么正经方式。 太阳穴突突直跳,沈安宁也不纠缠,她顺手把弓塞进萧景宴怀里。 “累虚了可不怪我,是王爷你自己要求的。” 说着,沈安宁手指了指。 “按照布阵顺序 ,反向点燃药材,引导效果更好,距离够长,足够所有人一起入阵,等他们发现出不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明白。” 给了沈安宁一个安心的眼神,萧景宴随即伸手去拿箭。 箭头的地方,沈安宁又包了一层枯草,沈安宁拿了火折子将枯草点燃,利箭搭弦飞射而出。 远处的草药,腾的一下就燃了起来,冒出了滚滚白烟。 隐约间,萧景宴闻到了一股香味。 “这味道挺香啊。” “这是恶狗的肉盆,流氓的美人,不香怎么勾搭魂?狼也是有品味的,光吹不行,总得弄点正经的好东西才成。” 听着沈安宁的话,萧景宴剑眉不禁微微蹙了蹙。 这他刚刚说过的话,怎么到了沈安宁的嘴里,他总有种被内涵了的感觉? 他没吹好吗? 他的姿色,是不错,而且是很不错好吗? 第78章 真心夸我? 萧景宴正寻思着,就见沈安宁伸手,又把一支点燃的箭塞进了他手里。 “王爷,别在心里夸自己了,赶紧干活。” 被沈安宁看破了心思,萧景宴神色略微有些不自然,不过也就是一瞬而已,下一瞬,他从沈安宁手里接过箭,一边射箭,一边轻声念叨。 “我在心里夸自己,沈小姐都知道,这该说沈小姐太了解我,还是应该说我们心有灵犀?” “这单纯的叫我长眼睛了。” 就萧景宴那自夸到有些飘的模样,把心思都已经写在脸上了好吗? 她又不瞎! 沈安宁嘀咕着,脸上的小表情略微有些嫌弃。 萧景宴看着,差点笑出声。 外面,黑衣死士靠的越来越近,他们自然也发现了被点燃的药材。几个人提高警惕,急忙加快脚步,到了被点燃的药材边上,四下观察。 “这些枯草刚点燃没多久,箭是老十七的,他们应该就在附近。” “周围有打斗的痕迹,也有清理的痕迹,全都仔细着点,小心着了那女人的道。” “散开查查。” 几个人纷纷开口,想要四下散开探查。 可还不等他们动呢,萧景宴的利箭就又射了过来,头一批的黑衣死士已经入阵,萧景宴乱箭射的毫无顾忌。 很快,那一片药材就全都被点燃了,烟尘滚滚,升腾四散。 这味道对狼群吸引力很强,原本已经沉寂的狼嚎声,再次在山林中响了起来。 而且似乎越来越近。 黑衣死士惊觉上当了,他们本能的想要离开。 可是,明明来时还好好的路,在烟尘缭绕之间,几乎一下子全都消失了。那些原本堆叠在地上的石块,像是一道道高耸的石墙,到处都是死路,他们处处碰壁,不得章法,根本就走不出去。 “怎么回事?” “上当了,这一定是迷魂阵,那贱人用了阵法。” “都不要乱动,免得受伤,咱们山下还有人,等他们上来从外围稍稍移动那些堆叠的乱石,这阵法不攻自破,到时候就能出去了。” “我听到了狼嚎,好像是冲着咱们这边来的。” “发信号,这阵法能拦住咱们,但一定拦不住信号,让咱们的人快来。” “一定要赶在狼群之前。” 几个黑衣死士没有轻举妄动,他们聚在一起,背靠着背,一边防止有人从外攻击,一边商讨对策。 萧景宴和沈安宁,自然也听到了他们说信号,两个人倒也不着急下杀手。 很快,求救信号就发出去了。 绚烂的红色烟火直冲入空,哪怕是在白日,也光耀夺目。 沈安宁勾唇。 她把最后几支箭,一股脑递给萧景宴,“等狼群一到,咱们这边的药材就得点燃,不然很可能被伤及。” “我知道,放心。” “那就辛苦王爷了,我可坐下看好戏了。” 说着,沈安宁就在萧景宴身边坐下了,长鞭、匕首皆在手上,她依旧是一副防御姿态。 不是她不想陪着萧景宴,观察外面的情况,只是,她身体发虚,虽然靠着回春丹和金针反复折腾,撑过了关键时期,但那总归都是强撑。 这会儿停下来,她又有种脊背发凉,身子无力的感觉。 她得歇歇。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谁也说不准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在能把控局势的时候,尽可能的调整自己,是她眼下能做的。 沈安宁脸色不好,唇色也发白,萧景宴自然察觉到了。 腾出手,萧景宴揽着沈安宁的肩膀,让她倚靠在自己身上,给她支撑。 “闭上眼睛眯一会儿,一切有我呢。” “嗯。” 沈安宁点头,微微闭上眼睛。 就萧景宴、沈安宁说话的工夫,流幻带的那一批黑衣死士,已经上来了。 因为沈安宁的长鞭,他们都吃了不少苦头,到这会儿,服了些清毒解毒的药,多数人都恢复了,可严重一点的,脚步还虚浮踉跄,有些昏沉乏力呢。 尤其是流幻,他不但脚步虚,脑袋也晕,一只眼睛被沈安宁抽瞎了,他走起路来视线模糊。 一路过来,不知道栽了多少次。 他就没这么狼狈过。 想着沈安宁的慕言个,流幻就恨不能将沈安宁给生吞活剥了。 这时,流幻就听到了喊声,“咱们的人在前面。” 流幻也望了过去。 影影绰绰的,可以看到烟尘中有人影,是他们的人,流幻眉头紧锁 ,“快,都过去看看什么情况,警惕些,一旦遇上沈安宁,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杀了她。” “是。” 众人应声,直奔向那几个黑衣死士。 流幻跟在后面,因为视线模糊,他的速度比其他人慢些,倒是跟人拉开了距离。 很快,流幻带的黑衣死士也进了阵中,他们想要跟自己人汇合,却发现,刚刚还在眼前的人,此刻却仿佛隔着千里似的,连带着身边的兄弟,也都消失了大半。 可他们发现的太晚了。 一群人在阵中横冲直撞,场面混乱至极。 流幻倒是在外面,眼见着情况不对,他警惕的观察沈安宁和萧景宴布的阵,想要找到突破口。 可他还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呢,就听到狼嚎声飞速靠近。 循声望去,就见一匹狼直奔着他冲来。 流幻后退,挥刀砍杀。 因为脚步太急,流幻不小心碰到了堆叠的石块,而且是一连碰到了几块。 迷魂阵被破了角,瞬时,阵中的黑衣死士只觉得高墙倾圮,眼前倒是出现了路,蓝天群山就在眼前。可还不等他们高兴,喘口气呢,狼群就已经扑了上来。 霎时间,山林间鬼哭狼嚎,传的很远。 血腥味也飘的很远。 山洞里。 萧景宴点了最先安置在洞口的药材,药材燃烧的很慢,味道却很浓。 狼群不会越线靠近,萧景宴和沈安宁坐在山洞口,静看萧景煜派来的黑衣死士,在狼群的攻击之下,一点点失去抵抗力,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再无动静。 至于萧景煜的心腹流幻,更是早就没了气息。 萧景宴看向沈安宁,眼神含笑。 “兵不血刃,借力而为,坐看好戏,沈小姐厉害啊。” 沈安宁轻呼了一口气,侧头对上萧景宴的眸子,“王爷谬赞,主要还是王爷的阵布的好,点燃草药的时机也把控的好,不愧是大邺战神,对战场局势的把控无人能敌。” “真心夸我?” “例行客套,别太当真。” “哈哈哈……” 萧景宴放声大笑,真的越接触,他就越喜欢沈安宁这性子。 萧景宴年少成名,时至今日,他经历的大大小小的战役无数,经历的刺杀暗杀更数不胜数。今日之战,他的身体状态不是最好,应对策略也算不上多上乘,可是他喜欢极了这一战,他喜欢极了这一日,这一刻。 因为沈安宁在。 也因为,沈安宁待她,言谈间多了信任和放松。 萧景宴心里一片柔软,他还想说些什么,这时候,就看到一簇蓝烟从山下腾空而起…… 第79章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没长脑子? 是暝王阁的信号。 山洞周围狼群未退,萧景宴原本不想这么快离开的,尤其是沈安宁身子还虚,他也想让沈安宁歇歇。 只是,沈安宁心里,还惦记着许氏的伤呢。 虽说府里已经请了郎中,就是太医,大约也过去看过了,但沈安宁不亲眼瞧着许氏安好,她到底不放心。 更何况,就算许氏没什么事,也还有跟谢家的债要讨呢。 她要做的事还多着呢。 沈安宁坚持下山,萧景宴也没拒绝。 从沈安宁那拿了鞭子,勾了被点燃的防狼药材做防身,萧景宴揽着沈安宁带她下山。山风寒厉,吹乱了青丝,萧景宴扣着沈安宁的头,让她埋在自己怀中,替她挡去烈烈寒风。 至于狼群,起初还有意跟随攻击。 但因为药材的缘故,狼群不敢跟的太近,萧景宴揽着沈安宁用轻功飞身而下,不多时就把狼群甩开了。 山下。 暝尘、暝悠、暝卉都已经在等着了。 连带着之前被暝卉送走的拂柳,以及原本想走小路,去镇国将军府的洛回峦,也都聚在这边。 一见沈安宁、萧景宴下山,所有人几乎一窝蜂的涌了上来。 洛回峦冲在来前面。 “沈小姐,你怎么样,可有受伤?” “我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洛回峦连连应声,语气里全是庆幸,可饶是如此,他面上的焦急神色,也没有退下去,担忧的目光,依旧不断在沈安宁身上打量,显然对沈安宁遇险还心有余悸。 萧景宴将洛回峦的模样看在眼里,微微蹙眉。 眼见着洛回峦还想说些什么,萧景宴先一步开了口,“安宁,你不是急着回将军府?” 安宁…… 这两个字,萧景宴叫的自然极了。 说完了之后,也不等沈安宁回应,萧景宴随即看向暝尘吩咐,“准备快马、披风,我要先带安宁回京,你们随后跟上。” “是。” 暝尘应声,随即从马车里,拿了萧景宴常披的一件披风。 他也牵了两匹快马过来。 萧景宴眼神晦暗,他剜了暝尘一眼,那眼神冷的,让暝尘不自觉的打哆嗦。 萧景宴把披风接过来,给沈安宁披上,之后他就和沈安宁各自上了马,先一步奔着镇国将军府去了。 见他们走远,暝尘才凑到暝悠身边,小声嘀咕。 “要披风给披风,要快马给快马,我这又是哪做得不对了吗?王爷的眼神,怎么嗖嗖的,跟冷刀子似的。” 一边说,暝尘还一边唰唰的比划。 “也太吓人了,我感觉,再被王爷盯两眼,我身上都能被戳出洞来了。” 暝悠闻言,冲着暝尘扯了扯嘴角。 “没看明白?那活该你挨削。” 暝卉也揉着自己发疼的肩膀,低声咂舌,“啧,你说这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没长脑子呢?” “啥?” “不过,你刚刚这次没脑子,没的很是时候。” 暝卉低喃了一声,随即拉着呆愣的拂柳,一起上了马车,她们也急匆匆的奔着镇国将军府去了。 倒是暝尘,又慢了一步。 看着身边依旧担心不减,还想跟着进京的洛回峦,暝尘脑子一下就开窍了。他脑子里全是刚刚萧景宴酸溜溜叫沈安宁“安宁”时候的模样,再想想他刚刚给萧景宴牵过来的两匹马,暝尘根不能回手给自己一个大耳光。 怎么关键时候犯糊涂了呢? 这共经风雨之后,并肩作战之后,共乘一骑,马背上寒风猎猎,把人往怀里搂一搂,相互的靠一靠,互相取暖…… 哪怕没有出格的举动,也能多几分温情。 这么相处,怎么也能把沈安宁的心,给捂暖几分,让两个人更亲近一些吧? 再加上还能给洛回峦警告,这多好的事啊。 他怎么就牵了两匹马过来呢? 暝尘紧张的咽了咽口水,他心里,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京城人多眼杂,沈安宁和萧景宴不宜太过亲密,万一被人瞧了去,对沈安宁名声不好不说,还可能让人对两家的关系,产生诸多猜测,容易再引出其他乱子。 他牵了两匹马过来,这是顾全大局,他这是为沈安宁和萧景宴好。 这决不是蠢! 不是! 暝尘自己安慰自己,之后,他安排人送洛回峦回村里,自己则带人回京。 一路上,暝尘都在心里暗戳戳的琢磨,他打算回去之后,要在萧景宴面前好好的表现表现,再找机会弥补弥补。 不然,他这个战王身边的心腹,明儿怕是要睡大街了,风餐露宿了。 想想他都觉得惨。 …… 镇国将军府。 进京之后,萧景宴就把马交给了沈安宁,他由明转暗,暗中跟随。沈安宁策马回府,一到家,她就翻身从马上下来。 把缰绳扔给等候的小厮,她火急火燎的往院里冲,边走边问。 “我大伯娘怎么样?郎中来看过了吗?” 门房小厮早已经等候多时了。 瞧着沈安宁回来,小厮高兴,见沈安宁询问,他快速回应。 “已经来了三波郎中了,太医也来了两个,大夫人头上的血倒是止住了,只是人到现在还没醒。太医和郎中都说,大夫人头伤的有些重,虽说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但后续会不会有什么问题,还得看大夫人什么时候能醒。如果明早之前能醒,应该仔细养着就问题不大,不然……” 剩下的话,小厮不敢说出口,怕不吉利,也让沈安宁跟着担惊受怕。 但他的意思沈安宁明白。 一时间,沈安宁的脚步更快了些,她直奔许氏的院子。 整个院子都很安静,别说说话的声音,就是伺候的小丫鬟来来回回走路,都几乎不发出什么声响,院子里安静的压抑。 沈长玥、沈安宁的二伯娘程氏、四婶姚氏,也全都在这边。 沈安宁进门,就瞧着他们脸色不好,尤其是程氏、姚氏,一个个眼睛都红的厉害,不知道哭了多久了。 “二伯娘、四婶、三哥……” 沈安宁开口,听到动静,几个人猛地抬头看向沈安宁,他们一起冲过来,把沈安宁围在中间。 程氏的手,紧紧的抓着沈安宁的手,她在沈安宁身上来回打量。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暝卉回过一次府,他们都知道,沈安宁在回京的路上出了事。 一边惦记着许氏,一边担心着沈安宁,一边又要思量着瞒着老太君,不让老太君跟着担惊受怕,他们几个的心恨不能掰碎了用,各个都七上八下的。 现在沈安宁回来了,程氏的眼泪,几乎忍不住。 “安宁,有没有受伤?暝卉说战王爷去救你了,你们一切都好?” “二伯娘放心,我没事。” “没事就好,是我糊涂了,我早该看出这是阴谋的,好端端的,谢家的姑娘疯了似的伤了你大伯娘,这本就不正常,我不该只派个小厮去报信,让你着急的。要不然,你也不会走小路,也不会中了埋伏,我……” 程氏心里自责,她声音哽咽,几乎说不下去。 将门之家,最不缺的就是意外,就是生离死别,可他们最怕的也是这个。 她不敢想,万一沈安宁真的出事了该怎么办。 她心里后怕! 第80章 关心则乱 程氏的心情,沈安宁都明白。 可是,关心则乱,连她刚听到小厮说许氏出事了,伤了头,她也担心的厉害,没想明白这环环相扣的局,更何况程氏亲眼瞧见了许氏的伤,心下更乱呢? 这次的事不怪程氏。 要怪,那也只能怪谢莹柔,怪萧景煜。 更何况,哪怕镇国将军府乱成一团,程氏、姚氏、沈长玥都没有出京,但镇国将军府派出了不少人手。 在下山的时候她瞧见了,大家的担心她都懂。 这就够了。 沈安宁回握住程氏的手,轻声安抚。 “二伯娘,不怪你的,敌暗我明,以有心谋无心,谁中了算计都在情理之中。我好好的,暝悠、暝卉护着我,战王爷也来得及时,我没受伤,反而将那些死士一网打尽,斩草除根了,咱们没吃亏。” “那就好,那就好,就是你大伯娘……” “我都知道。” 不用程氏再开口,沈安宁直接将她的话打断了。 “二伯娘,大伯娘这边的情况,我都听门房小厮说了,我心里有数。我这就去看大伯娘,你放心,大伯娘也不会有事的。” “安宁,郎中和太医那边说的都不太好,现在只能靠你了。你一定要治好你大伯娘,让她醒过来。你祖母那边,我们还都瞒着呢,可她那么睿智的人,怕是也瞒不了太久。最近,家里的事一出接着一出,要是你大伯娘再有个好歹,我怕她受不住。” 程氏声音哽咽。 沈安宁什么都明白,她重重的点头,“二伯娘放心,我什么都明白,你安安心心等我的好消息,我保证大伯娘不会有事。” 说着,沈安宁给沈长玥使了个眼色,让他也劝着一点。 沈长玥会意,紧紧的揽住程氏。 “娘,安宁医术好,大伯娘一定不会有事的,你先别慌,让安宁先去给大伯娘看诊,瞧瞧情况。” “对对对,先去给你大伯娘看看,先去看看。” 程氏连连应声。 沈安宁也不再耽搁,她急忙去了许氏那边。 许氏还在床上躺着,一动不动的,没有一点要醒的迹象。而且,大约是失血太多的缘故,许氏脸色也白的厉害,明明那么明艳张扬的一个人,此刻就像是一张破败的纸,似乎一吹就能破。 伺候的陈嬷嬷在一旁守着,眼睛都已经哭肿了。 “小姐……” 见到沈安宁进来,陈嬷嬷欣喜的唤了一声,她踉跄着起身迎了过来。 沈安宁没说什么,她坐下,拉起许氏的手腕。 和郎中、太医们说的相差无几,许氏的状况的确不大好,虽说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但她伤在了脑子上,有淤血残留,郎中们开药的时候,试图活血化瘀,却又怕让伤口血流不止,是以用药保守,治标不治本。 这样下去,许氏什么时候能醒不说,就算醒了,头上的问题也是隐患,大约还会有一系列的问题。 失明、痴傻、瘫痪……什么状况都有可能。 沈安宁脸色也不好看。 她暗暗庆幸,好在她回来的还不算太晚,不然拖下去,事情会演变成什么样,真的难以估量。 反复给许氏诊脉,确认了情况,沈安宁才出去。 陈嬷嬷也跟了出来。 沈长玥、程氏、姚氏都聚在了门口,目光灼灼的盯着沈安宁。 沈安宁也不兜圈子,她迅速开口安排,“我这就开个药方子,三哥,你亲自跑一趟,去济世坊把药材拿回来,直接去熬上。我现在就准备,给大伯娘施针,等我要药的时候,你安排把药端给我。” “这样就可以?” “七成把握,”沈安宁也没瞒着,“施针加用药,我有七成把握,过了丑时大伯娘能醒,但具体的还得看施针状况。” 医者,纵使是神医,也终究是人不是神。 治疗的过程中,有太多难以预料的事了,哪怕心里对整体的治疗,已经有了规划和谋算,沈安宁也不好把话说满。 但这个七成,已经是沈长玥、程氏、姚氏听到的好消息了。 之前的郎中、太医说的更吓人。 沈长玥微微松了一口气,不敢再耽搁,他拉着沈安宁去写方子。 原本沈长玥以为,沈安宁说的开个药方,就真的是一张,可是,细看下来他才发现,沈安宁写了足足有五六个方子。 密密麻麻的药材,几乎占满了十来张纸。 “这么多?” “嗯,”沈安宁点头,“三哥快去快回,药要尽早熬上,让人仔细盯好了,不要出岔子。至于到时候要用哪一副药,得看大伯娘的状况再决定。” 给许氏施针过后,许氏可能出现的所有状况,沈安宁都已经在心里盘算过了。 应对处理的方法,她也已经写下来了。 提前多做些准备,哪怕最后用不上,是白忙一场,也好过要急用的时候,再手忙脚乱的去安排。 时间就是生命。 他们这边准备的越全,应对的越好,许氏平安的几率就越大。 明白沈安宁的意思,沈长玥拿了药方子就出门了,至于沈安宁,则拿了金针,回到了许氏的房门外。 看向程氏、姚氏、陈嬷嬷,沈安宁轻声叮嘱。 “二伯娘、四婶,你们让人把这道门盯死了,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要进来。这次施针,需要的时间会很长,而且得足够安静,不能出岔子,你们都费心盯着些。不过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大伯娘不会有事的,你们等我消息就好。” “好。” 大家齐齐的应声,沈安宁放心了,就转身进了房间。 看着沈安宁的背影,看着关上的房门,程氏和姚氏两个手握在一起,都有些担心。 担心许氏的状况,也担心沈安宁。 之前,暝卉回来报信的时候,她们就听说了,沈安宁今儿一早的时候,就去给洛回璇施针,耗费了不少精力,自那之后,沈安宁就有些虚弱,脸色也不大好看。再之后,山林遇险,沈安宁一路拼杀逃命,哪怕她说的轻描淡写的,把所有的危险都隐去了,可大家伙都明白,她这一路回来必定不易。 她大约都没有休息过。 以她现在的身体状态,去给许氏施针,怕是又是一场无尽的消耗。 程氏、姚氏怎么可能不心疼? 可是,他们都不懂医术,也没有沈安宁这手本事,施针这事只有沈安宁能做,她们帮不上忙。 她们只能盼望着一切顺利,不要再出岔子了。 程氏和姚氏正寻思着,就听到院里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她们循声望去,脸色不禁变了变…… 第81章 拿谢家开刀 老太君在梁氏的搀扶下,快步走了过来。 程氏和姚氏一瞧就知道事情瞒不住了,程氏交代了陈嬷嬷两句,让她按照沈安宁的吩咐,去安排人守门,她忙与姚氏一起,去了老太君和梁氏边上。 一个扶着老太君,一个扶着梁氏,她们带着二人去偏厅。 “娘,你怎么来了?” 程氏轻声念叨着,声音略微有些虚。 老太君脸色暗沉,身子都在抖,“我若是不来,你们还想瞒我多久?” “娘,我们也是怕你担心。” “我现在才知道,一知半解的,我更担心。快跟我说说,安宁情况怎么样?她有没有受伤?还是你们大嫂,郎中都说不好,那安宁呢,安宁怎么说?” 知道瞒不住,索性也不再瞒着,姚氏挑拣重点,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了。 避重就轻,轻描淡写,她说的比沈安宁说的还粗糙。 老太君和梁氏,一个身子不大好的老人,一个还没出月子就跟着担惊受怕、顶着风往出跑的产妇,姚氏实在不敢细说。 她生怕再闹出什么乱子。 可饶是这样,老太君还是听得心惊肉跳的。 她到了这把岁数,什么没见过,什么没经历过,许氏遭了算计受了伤,她担心,沈安宁在山林遭遇死士劫杀,九死一生,她更后怕。 手扶着椅子扶手,老太君手背上青筋外露。 她心里也有气。 他们沈家镇守边境,为守住国门,保一方平安,家里男丁几乎常年在外,两地分离,战死沙场者也不在少数。沈家女子留守京城,一则是要撑起沈家门面,稳住这个家,二则也是像当人质一般,让皇上和朝廷能够放心把兵权交给沈家。 这些年,他们沈家忠心为国,谨小慎微,可最终却要因为萧景煜私欲难填,而让家人屡屡受害。 北尧山下破庙的厮杀,沈安宁遍体鳞伤,这才过去多久? 现在又来! 萧景煜那头,没拿到实证,他们不好出面。 可谢家的账却不能不算。 她的儿媳,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人伤了,她的孙女,也不能就这么吃了哑巴亏。 要不然,怕是满京城的人,都要觉得沈家软弱可欺,谁都要上来踩一脚。那几个为了皇位明争暗斗的皇子,怕是也都要来沈家这块肥肉上,狠狠的咬一口了。 老太君踉跄着起身,她眼睛都在发红。 “老二媳妇,你去开祠堂,把里面供奉的先帝御赐的九龙鞭给我拿出来。” 程氏心思聪慧,她很明白老太君要做什么。 可现在还不是时候。 “娘,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大嫂这边,安宁还在里面给大嫂施针呢,咱们等等结果。 咱们自己人在,要是真有什么状况,也能给安宁帮衬一把,咱们是她的依靠,哪怕真的什么都帮不上,安抚她两句,总归也是好的。 再说,安宁最在乎娘了。 若是让她知道你去了谢家,怕是从大嫂这屋出来,她就得跑谢家去。 她今日已经够累了,好歹让她歇歇,喘一口气。 这样吧娘,等大嫂醒了,安宁也安心休息了,我就捧着九龙鞭去谢家。我跟娘保证,不让谢家见了血,不让他们付出代价,我就不回来,娘你看成吗?” “是啊娘……” 姚氏也上前,尽力用轻松的语气,柔声劝着。 “谢家算什么东西,哪值得娘亲自出面?我陪着二嫂去就够了。娘你只管坐镇后方,当个大将军,指挥着我们就成。我们都听你的,保证娘指哪我们就打哪。” 知道程氏和姚氏的心思,哪怕心里有一万个担心,一万个生气,梁氏也硬生生给压下来了。 梁氏过来,紧紧的握住老太君的手,柔声附和。 “祖母,二婶、四婶说的对,眼下还是我娘和安宁之最重要,只要他们都好,那之后咱们做什么,都自可以放开手脚,再无顾忌。” 老太君活了一辈子,心明眼亮,儿媳、孙媳劝的有理,可更多的还是怕她着急上火。 可她这把老骨头,还没那么脆弱。 她还撑得住。 看向程氏、姚氏、梁氏,老太君中气十足。 “你们都不用劝,我心里有数,安宁这边离不开人,你们就都留下。小厮说长玥去济世坊拿药材了,等他回来,我们祖孙俩行动。虽说咱家人多数都在边境,可家里还有活人呢,没道理让人打破了脑袋都不吭声。” “祖母……” 梁氏笑笑,她语气依旧柔和,可眼神却冷的像是淬了毒。 “祖母,三弟那么在乎家人,那么在乎安宁,你觉得他为何到现在还按兵不动,没有动手?” 梁氏这话倒是让老太君一愣。 梁氏勾唇继续。 “野兽伏击猎物,总是要等待时机的,按兵不动未必是惧怕、怯懦、退缩,也可能是在蛰伏。三弟善谋,他如何盘算的我不清楚,甚至安宁那性子,她想必也有筹划,她想怎么安排,我也不清楚。但若是让我动手,我不会选择现在,而会选在明日一早。” 梁氏说着,微微冲着程氏、姚氏眨了眨眼睛。 两人瞬间会意,程氏忙开口询问,为梁氏搭梯子。 “为何是明早。” “当然是为了把事情闹大,让上头那位避无可避,必须严查,名正言顺的给沈家一个公道,我们要彻底的撕掉谢家的脸皮,要让谢家伤筋动骨,血债血偿。” 虽然没上过战场,可梁氏出身镖局,有会些拳脚功夫,她身上自带着一股江湖气。 嫁进沈家她收敛了不少,行事大方妥帖,更像个大家闺秀。 但许氏受伤,沈安宁遇险,她也是气狠了。 话语里不乏几分戾气。 “祖母,虽说这些年谢家一直都在走下坡路,可他们祖上有本事,给他们置办了不错的宅院,距离皇宫近不说,还与诸多达官显贵比邻。诸位大人上朝起早贪黑,在这冬日尤其显得辛苦,咱们抓住了时机,去给大家点把火照照亮,去给大家添场戏解解乏,也算咱们沈家的一片心意。” 一旦百官瞧了热闹,那这件事,就再也捂不住了。 不出半个时辰,就会传遍朝堂。 皇上圣明睿智,也有手段,这京中事瞒不住他。 谢家突然对许氏出手,为的是什么,皇上大约心知肚明。哪怕他们没有拿到萧景煜算计沈安宁的实证,皇上心里,肯定也会给萧景煜记一笔。 再加上皇上爱惜羽毛,不会轻易寒了有功之臣的心,毁了他的仁德圣名。 如此,皇上必定会秉公处理。 为了让沈家消气,皇上要么把谢家和萧景煜都罚了,要么把所有的罪责,全都推个谢家。 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如此一遭,谢家能落到好就怪了。 梁氏有很多话没明说,可老太君也是聪明人,她听着,眼神不禁亮了亮。 “好,那咱们就明早动手。” 动不了萧景煜,就先拿谢家开刀。 不见血,不罢休! 第82章 媳妇都没有,腰好有什么用? 老太君和程氏、姚氏、梁氏商量让谢家付出代价的时候,沈长玥已经从外面回来了。 他骑了快马,亲自往济世堂跑了个来回。 也亏的济世坊是沈安宁自己的药铺,药材齐全,掌柜的拿了沈安宁给的方子,就让人帮忙捡药材,中间一点没耽搁,节约了不少时间。 沈长玥拿了药材回来,就钻进了小灶房。 灶房里下人都已经准备好了。 小药炉子点了火,沈长玥自己动手熬药,就怕中间再出什么岔子。 可是,一直到沈长玥这边把药都熬好了,许氏屋里还没有动静,沈安宁没出来过,也没有传话出来让人端药,完全不知道什么情况。 沈长玥担心的不行。 让陈嬷嬷过来看着药炉子,沈长玥自己去了屋门口,彼时,程氏也已经在这边等半晌了。 “娘,安宁这边还没有动静?” 程氏也担心的心乱,“可不是呢,算下来已经快要一个时辰了,安宁之前说这次施针时间会长些,可我也没想到会用这么长时间。这么久,不说你大伯娘如何,就是安宁那身子,我都担心受不住。” “娘,我进去看看?” “不行。” 一听沈长玥的话,程氏语气急的差点吼出来,她紧紧的抓着沈长玥的胳膊。 “安宁说了,没有她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进去。施针本就需要耗费精力,需要全神贯注,万一被打断出了岔子,那可是要命的。安宁是个做事稳妥的,她说让我们等,那我们就等着,咱们都不懂医术,帮不上忙,总不能再拖后腿吧?” 道理沈长玥何尝不懂?只是,沈长玥真的怕沈安宁出事。 这时,暝悠匆匆的从外面过里,到沈长玥身边。 “可否请三公子移步?” “好。” 沈长玥清楚暝悠是萧景宴的人,而沈安宁回府的时候,萧景宴也暗中进了将军府,这他是知道的。 暝悠来,怕是来给萧景宴传话的。 沈长玥没有拒绝,他跟着暝悠去了回廊下,“什么事?” 暝悠也不兜圈子。 “王爷身边有一位医仙谷的郎中,名叫苍风,医术比太医院的人要好不少。这几年,王爷的身子都是他调理照顾的,十分可信。王爷已经让暝尘把他带来了,现在就在府外,王爷问三公子可要见见苍风?不说能不能帮大夫人治疗,能给小姐调理调理身子,让她恢复恢复,总是好的。” 暝悠的话说的这么明白,沈长玥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这就是萧景宴给沈安宁找的郎中。 怕沈安宁累着。 要是别的事,沈长玥少不得要怼萧景宴几句,说他无事献殷勤。可事关沈安宁的身子,他恨不能萧景宴能找十个百个高手来帮忙,又哪会拒绝? “神医在哪?快,这就带我去,把人请进来。” “是。” 暝悠应声,随即带着沈长玥往外走。 四下无人,沈长玥轻声询问,“你家王爷还在安宁院里?还没走?” 暝悠也没瞒着,“王爷还没走,奴婢觉得,王爷大约是想等小姐这边有个结果,看小姐把事情都处理好了,她也平安了,他才能安心走。” “嗯。” 沈长玥不禁叹了一口气,他稍作思量,转而吩咐。 “一会儿你就回安宁的院子,和拂柳一起安排着,在院中小灶房里简单做几个菜,端给战王爷,让他简单吃两口。” 暝悠听着沈长玥的话,颇有些意外。 沈长玥也没解释。 若是平时,他定不会如此,可今日沈安宁能平安回来,萧景宴出力不小。反倒是他这个当兄长的,因为暝卉回来报信的时候,他进宫去给许氏请太医了,错过了带人去营救沈安宁的时机。 沈长玥心里感激萧景宴。 由暝悠带着,沈长玥很快就到了外面,就见暝尘带着一个白衣老头在等着。 老头六十出头的模样,头发、胡子皆是花白,再配上那一身白衣,颇有点仙风道骨的气质。只不过,大约是被暝尘一路扛着疾行而来,苍风此刻一手揉着老腰,他看向暝尘,脸上的皱纹都写着嫌弃,这模样,倒是把他拉回了人间。 沈长玥上前躬身行礼,“辛苦神医跑一趟。” 苍风收回揉腰的手,摆了摆手。 “什么神医不神医的,不过是糟老头子一个,以后着急救命扛人的时候,顾及着点我的老腰,比什么都强。” 暝尘悻悻的揉揉鼻子,“苍老,不是我急,是王爷急。” “急也不能糟蹋我的老腰啊,亏得我一把年岁了,这要是年轻,就被你们这么折腾,早早的把腰折腾断了,我好好的一个爷们,不就被你们糟蹋毁了?” “啧……” 暝尘咂舌,目光在苍风身上打量。 “苍老,别管是当年的小腰,还是如今的老腰,左右你也没能勾搭回一个媳妇啊。连媳妇都没有,腰好有什么用?” “哼。” 苍风剜了暝尘一眼,冷哼了一声,他没怼回去,只是挥了挥衣袖。 转瞬间,暝尘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苍风看着暝尘嘴巴来回煽动,却发不出一点声,抬手捋了捋胡须,“年轻人,口无遮拦,是要付出代价的。老头子我虽然老了,可本事还在,以后小心点,不然让你娶不上媳妇,也不过是挥挥衣袖的事。” “呜呜呜……” 暝尘拉着苍风,一阵呜咽。 苍风嘴角噙着一抹得意的笑,他甩手挣脱开暝尘的拉扯,直接看向了沈长玥。 “三公子,先带我去看看病人吧。” “好,”沈长玥请了苍风往里走,一边走,他一边低声开口,“我大伯娘被人伤了头,郎中和太医来看过,都说她头部伤的有些重,虽无性命之忧,但什么时候能醒,他们都说不准,醒来后会不会有问题,他们也不敢保证。 家中小妹粗通医术,为我大伯娘诊治后,就去给我大伯娘施针了,她说若是顺利,丑时左右我大伯娘应该能醒。可是,这施针过程很长,小妹进去一个来时辰了,都还没有动静,我也很担心会出意外。” 这些事,来的路上苍风就已经听暝尘说过了,他心里大概有数。 苍风轻轻点头,开口也直接。 “施针耗费心神,听闻今日沈小姐经历了许多事,精力消耗很大,施针时恐有些力不从心。这样,三公子带着我进去看看,一切等看过了再说。” “好。” 沈长玥应声,对于萧景宴带来的人,他倒还信得过。 他们二人不禁加快脚步。 许氏院里。 沈长玥和苍风才进来,就见许氏的房门打开了,程氏迎上去,沈安宁似乎跟她说了句什么,下一瞬,沈安宁就闭上眼睛,冲着前面栽了下去。 沈长玥心头一惊,他忙往前冲。 “安宁……” 第83章 谢天谢地 程氏扶住了沈安宁,等沈长玥冲过来的时候,沈安宁已经晕过去了。 沈长玥拽着沈安宁的胳膊,将她抱入怀中。 “安宁,安宁……” 沈长玥一连叫了两声,可沈安宁一点反应都没有,她唇色惨白,额上的冷汗把发丝都打湿了,整个人虚弱至极。 苍风见状也急匆匆的过来,他拉着沈安宁的手腕,给她诊脉。 “身体消耗严重,太虚了,送回去歇着吧,让她好好睡一觉缓一缓。我过会儿开个方子给她,灶上再备一些吃的,等她醒了喝了药吃的东西,有两日就没事了。” 程氏虽不知苍风的身份,可瞧着沈长玥信任他,程氏也松了一口气。 双手合十,程氏庆幸,“谢天谢地,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娘,我送安宁去休息。” 听着沈长玥的话,程氏连连点头,轻声念叨。 “去吧,你守着安宁,照顾好她,你大伯娘这边有我呢。安宁说了,给你大伯娘施针很成功,一刻钟后,给她喂了药就可以了。” 沈长玥想起沈安宁晕倒前,似乎在跟程氏说话…… 大约就是在交代药的事吧? 把一切都安顿好,交代好,这大约是沈安宁全部的精神支撑了吧? 虚弱到如此地步,依旧要咬着牙撑着,就算是晕,也要赶在那之前,把所有的事情安置妥当…… 沈长玥瞧着沈安宁,心里满满的都是心疼。 “好了。” 知子莫若母,沈长玥的心思,程氏了然,她拍了拍沈长玥的胳膊。 “打起精神来,别胡思乱想,你仔细照顾好安宁,我去给你大伯娘安排药,等一切都安顿好了,咱们还有其他事要做呢,现在不是消极低落、东想西想的时候。” 沈长玥眼睛红了红。 其他事情……的确,他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安排。 这事还没完。 沈长玥点头,随即看向苍风,“娘,这是苍老,是位神医,请他帮忙再给大伯娘瞧瞧,我去去就来。” “去吧。” 冲着沈长玥挥了挥手,程氏就带着苍风进房了。 许氏依旧没醒,还处于昏睡中,但是她的气息却不似之前那般微弱了,而且,她惨白的脸上已经有了一层浅浅的红晕,脸色比之前好了许多。 来来回回几个郎中、太医,谁也没有能做到这般,可见沈安宁花了多大力气。 程氏瞧着,脸上不禁染上一抹喜色,她克制着,看向苍风恭敬开口。 “苍神医,这就是我大嫂,还劳烦你帮忙瞧瞧。” “应该的。” 苍风坐下,去给许氏诊脉。 只一瞬,苍风的眼睛,就不由的亮了亮。 许氏脉象平和,早已不见危险之状,而且,来的路上暝尘曾说,许氏头部受伤严重,所有人都说不好,可现在从脉象上来看,沈安宁的施针,已经完全应化解掉了许氏头上的淤血残留,若是不出意外,到了子时,人应该就能醒过来了。 从许氏的状态来看,沈安宁这一手金针度穴之术,比京中的太医,甚至比医仙谷的人,也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更何况沈安宁还年轻。 这么小的年岁,就有如此手段,可见其厉害。 要不是沈安宁还晕着,苍风都想见见她,更她聊聊她施针的经过了。 苍风心有所思,半晌都没有开口,程氏在一旁瞧着,不免紧张,“苍神医,我大嫂情况如何?” 苍风缓缓放开给许氏诊脉的手,脸上全是笑意。 “二夫人放心吧,沈小姐医术了得,她施针的效果很好,病人现在的状况很不错。我再去看看药,如果药也没问题,不用调整,喝下之后不过子时,人一定能醒,不会有太大问题。” “真的?” “将门医女,沈小姐能力不俗,这是沈家之福。” 程氏听着这话热泪盈眶,她激动的身子都在抖,“苍神医说的是,这次多亏了安宁,要不然,我真不敢想事情会变成什么样。” “放心吧,都过去了。” “好,好好好。” 程氏激动的一连说了几个好字,她忙转身带着苍风出去,去了小灶房。 沈安宁晕倒之前曾说,给许氏用第四个方子熬出的药。 之前,沈长玥熬药的时候,是按照沈安宁标注的方子顺序排的药锅,对应的方子也放在了不远处,用药碗压着,就怕弄错了。 苍风和程氏进来,很容易就找到了沈安宁说的药。 苍风仔细的看了看。 “沈小姐的方子很精妙,对大夫人恢复有很大帮助,让人端药去喂吧。我再给沈小姐开个方子,助她调养。” “多谢苍神医,安宁精力消耗太重,顾全了旁人,却没能顾全自己,幸得苍神医为她护航,不然她怕是要吃许多苦头了。苍神医今日恩情,沈家莫不敢忘。” “二夫人客气了,我也没做什么。” 沈安宁把一切都安置好了,他根本没有什么发挥的余地。 他现在做的,任何一个小郎中都能安排。 这份感激他当不起。 不管苍风如何想,程氏心里感激他,她心里也高兴。 让陈嬷嬷端了药去给许氏喂药,程氏又引着苍风去给沈安宁写调理滋补的方子。当然,她也没忘了安排人,去给老太君、姚氏、梁氏那边传信,让她们安心。 程氏这边忙的团团转,却说沈安宁这边。 被沈长玥抱回到自己的院子,沈安宁却没有一点要醒的迹象,暝悠、暝卉瞧着,都吓了一跳。 她们两个放下手里的伙计,忙奔过来。 “三公子,小姐这是怎么了?” “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不是请了苍神医吗?他没给小姐看诊吗?怎么还会这样?” “这可怎么办啊?” “快先进屋,开药了吗?需要什么药材,奴婢这就去找。” 两个小丫鬟叽叽喳喳的,你一言我一语,急得不行,沈长玥甚至都插不进去话,没有开口的机会。 这时候,萧景宴听了动静,也从房里走了出来。 他大步到沈安宁身边。 眼见着沈安宁的脸色,比之前在山里的时候还要更差不少,她人也晕着,气息微弱,萧景宴脸黑的几乎能滴出墨来。 萧景宴伸手就要去抱沈安宁。 沈长玥侧身避开了,“男女有别,这几步路,就不劳王爷辛苦了。” 萧景宴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逾越了,毕竟,有沈长玥这个当三哥的在,他不该伸这个手。 咬了咬唇,萧景宴才道,“苍老如何说?” “歇息调养。” 一边往沈安宁房里走,沈长玥一边解释,他将苍风说的都跟萧景宴说了。 只是,这能让萧景宴安心,却不能让他消火。 屋里。 眼看着沈安宁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萧景宴坐在绣墩上,定定的看着她,眼睛不愿移开半分。 他开口询问沈长玥,声音也冷的跟冰似的,带着杀气。 “这次安宁吃了大亏,你可有安排?” 第84章 把天捅破了,我给兜着 “嗯。” 沈长玥沉声应着,对上萧景宴看过来的眸子,他眼神晦暗。 话,几乎是他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刚刚抱安宁回来,听我娘的意思,她和我祖母那边或许也有安排,我还得再去细问问,再商量商量,至于我这边,当然是……以牙还牙,血债血偿。” 谁动了他在意的人,他就动谁在意的人。 谢家、谢莹柔、萧景煜、包括暂时离宫的舒昭仪…… 今日沈安宁受了多少惊,这些人就得受多少惊,他们受了多少伤,这些人就得受多少伤。 谁也别想逃。 沈长玥没有细说,但萧景宴凭着自己对沈长玥的了解,能猜透七八分。 看着沈安宁,萧景宴舒了一口气。 “有些事,我不好明着出面,想来镇国将军府也不好明着派府上的人出手,这样,我把暝尘留给你,暝王阁的人尽数归你调遣,想做什么放手去做,捅破了天都不怕,我给你兜着。” 暝王阁…… 听着这三个字,沈长玥愣了愣,他不禁笑着摇头。 沈长玥心里一直都防着萧景宴,怕他接近沈安宁,不是为了情,而是为了沈家军权,掺杂了太多的利益考量,并不纯粹。 哪怕沈长玥欣赏萧景宴,却终究没有完全袒露真心。 可关键时候,萧景宴却肯先一步展露自己的底牌,拿出暝王阁的人手,倾心相待。 沈长玥不为自己的小人之心后悔。 但是,他心里却也不免觉得,以后对萧景宴,或许应该再多两分信任。 两分就好。 心里想着,沈长玥抿了抿唇,他看了看沈安宁,许久才开口。 “这边王爷守着,我去趟寿康苑,去我祖母那瞧瞧,看看她那边有何安排。暝尘这个帮手,我暂时留下了,有后续安排,会跟王爷提前沟通。不过王爷放心,不论人手我怎么调派,我保证,绝不会给王爷和战王府惹麻烦。” 萧景宴有实力,也有心去为他和沈安宁,兜住被他们捅破的天。 可他要的是捅破了天,砸死了敌人,他们全身而退。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他不做。 要做,他就要做到万无一失。 许诺的话,只一句就够了,沈长玥没有多说,但萧景宴能懂。萧景宴勾唇笑笑,没有再多言,似也不甚在意。 他的目光粘在沈安宁身上,根本移不开半分。 眼下,没有什么比沈安宁更重要。 …… 谢家,绣楼。 谢良匆匆的从外面进来,见谢莹柔在房里摆了一桌酒席,她正拎着酒壶自斟自酌,兴致到的时候,她还拉着小丫鬟哼两声小曲,起身跳一曲,甚是惬意,谢良气的发疯。 快步到了桌边上,谢良一扬手,就把桌子给掀了。 一时间,满地狼藉。 巨大的动静,让有些醉意的谢莹柔,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爹,”看向谢良,谢莹柔秀眉微蹙,眼里更多了几分恼怒,“爹,好端端的,你这是干什么?你……” “啪!” 还不等谢莹柔的话说完,谢良就甩手给了她一巴掌。 谢莹柔不防,直接被打了个踉跄,她身子半栽在地上,手被杯盘的碎片割出了血,身上也沾满了饭菜污渍,狼狈至极。 耳朵嗡嗡作响,谢莹柔完全被打懵了。 “爹……” “你别叫我爹,我没有你这种蠢的跟猪一样的女儿,你要死,就早早的死在外面,别拖着整个谢家给你陪葬。” 谢莹柔委屈,她也生气,“爹,我怎么了?” “怎么了?听了萧景煜的人蛊惑,暗中给沈家传假消息,说沈长玥在京外出事,引沈家大夫人出门的人不是你?暗中安排府卫拦截沈家大夫人,蓄意发生冲突,二话不说就让人动手,差点要了沈家大夫人命的人不是你?还怎么了?做了这么多蠢事,你还想怎么样?” “是我又怎么样?” 谢莹柔踉跄着站起来,她梗着脖子,气呼呼的回应。 “沈家就没有一个好东西,尤其是沈安宁那贱人,更是满腹心计,一肚子坏水。他们害得煜哥哥被禁足,害得舒家近乎家破人亡,连带着煜哥哥的人手人脉,也都遭了损失,我就是算计他们了又怎么样?要不是沈安宁不在京中,我的人打破的,就不是沈家大夫人的脑袋了,而是沈安宁的脑袋。还叫安宁,她那种贱人,就该头破血流,就该死都不得安宁。” “啪!” 谢良甩手又给了谢莹柔一巴掌,瞬间,谢莹柔的嘴角就流了血。 可是,谢良一点都没心疼。 谢良气得发抖,他指着谢莹柔破口大骂,“说你蠢,你还不承认,我谢家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蠢货。大难临头了,你还自以为是,以为自己做的好做的妙,蠢不自知,谢家早晚被你害死。” “我哪有?” “还哪有?你到现在还没看明白,你就是萧景煜的棋子。” 谢良拉了椅子坐下,他瞪着谢莹柔,眼神凌厉。 “你假传消息,骗了沈家大夫人出京,之后又动手伤了她,几乎要了她的命。沈家的人随后就给沈安宁报信,让沈安宁即刻回家,沈安宁回京的路上遭遇死士劫杀,也差点回不来,这是环环相扣的局,你就是帮凶。” “真的?沈安宁被劫杀了?” 谢莹柔眼里满是欣喜,这一瞬,她甚至连脸上的疼都忘了。 不过,很快她眼里的光就暗了下来。 “差点回不来,那也就是她回来了?那些死士是怎么办事的,连个女人都处理不了,一群废物。老天怎么这么不开眼,居然还不拉沈安宁下地狱,她这种贱人,早就该死了,她怎么还没死?” “你才该死。” “爹,我也是为了煜哥哥,我……” “劫杀沈安宁的死士,都是萧景煜派的,这事沈安宁和镇国将军府必定心知肚明。 可是,到现在为止,沈家都还没有动作,他们暗兵不动必有谋算。不论他们对萧景煜那头,要如何安排如何反击,但我们谢家,都是摆在明面上的,必然是他们拿来开刀的。 这道理如此浅显,你就真看不明白? 之前,你已经因为萧景煜被沈安宁送去京兆府,吃过一次亏了,你怎么还能为了萧景煜乱来?” 谢良看着谢莹柔,心里后悔的要命。 早知道会有今日,他之前绝对不会搭上舒家这根线,妄图把谢莹柔跟萧景煜绑在一起,助谢家更进一步。 萧景煜不成气候,连带着谢莹柔,也被萧景煜带歪了…… 这次怕是有大麻烦了。 心里想着,谢良也不管谢莹柔如何,他厉声吩咐。 “我已经让人准备了厚礼,明日一早,赶在上朝之前,我带你去镇国将军府赔罪。你给我老老实实的,该磕头磕头,该认错认错,哪怕受些责罚打骂,你也乖乖给我忍着,让沈家把这口气出了。 我会让人暗中操作,让御史瞧见你负荆请罪的场面。 我们尽可能大事化小,把你伤了沈家大夫人这事,压到小女儿顽劣莽撞上,别再扩大了。如此,百官瞧见了咱们的低姿态,沈家为了颜面和名声,大约也不好再追究,这一劫或许还能躲过去。” 这已经是谢良左思右想,想到的最好的退路了。 事情闹到这一步,他别无他法。 可谢莹柔一听谢良的话,就已经炸了,她对着谢良冷声咆哮。 “爹,你没事吧?你居然让我去镇国将军府,去给沈家那些贱人认错?还认他们打骂?他们一堆贱人,心思歹毒,无恶不作,我不过是给他们些教训罢了,又没怎么样,这都是他们该受的,让我认错,他们也配?” 第85章 王爷,这么夸自己好吗? 谢莹柔语气硬,哪有一点认错的意思。 瞧着她那冥顽不灵的样,谢良恨不能把她打晕了,直接扔到镇国将军府门口,任打任杀。 心里火气翻腾上涌,谢良也懒得再跟谢莹柔掰扯道理。 谢莹柔就不是能讲道理的人。 尤其是在萧景煜的事上,在沈安宁的事上,她太犯浑了。 起身,谢良瞪着谢莹柔厉声开口,“我不论你心里有多少想法,有多少怨怼,去镇国将军府赔罪这事必须听我的,没的商量。要么你老老实实去镇国将军府,放低了姿态,求沈家原谅,求一个退路,要不然我就把你打晕了扔给镇国将军府,要杀要剐任凭他们做主,你自己选。” “爹……” “话我放在这了,路就这么两条,你自己想。” 话音落下,谢良扭头就出了绣楼,他怕再不出去,看多了谢莹柔的蠢样,他会忍不住再动手。 只不过谢良还没走远呢,就听到绣楼里又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声音。 碎裂声,刺耳至极。 显然谢莹柔动手把屋子都砸了。 听着动静,谢良的脸上阴云密布,愁容更甚。 快步出去,谢良叫了绣楼外守着的管家过来,“去安排几个人,把这绣楼给我围起来,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小姐踏出去半步。明儿一早,直接把小姐绑了,塞进马车里,跟我去镇国将军府。” 管家很清楚谢莹柔都做了什么,对谢良的安排,他也不意外。 猫着腰弓着身子,管家轻声应和,“大人放心,老奴会看好小姐,把一切都安排好的。” 对管家,谢良倒是放心,他稍稍松了一口气。 微微思忖,谢良才又吩咐。 “一会儿你去把库房的单子拿来,送到我书房里,我挑一挑东西,列个胆子。到时候,你把东西找出来,一并让人装车,明儿一早一起送到镇国将军府去。” “是。” 谢良得了回应,再不耽搁,他快速去了书房。 谢良忙里忙外,仔细思量,生怕有疏漏,这一夜他几乎没合眼。 …… 镇国将军府,沈安宁房里。 沈安宁几乎是被饿醒的,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就瞧见了熟悉的房间。 她还记得自己晕倒时,已经在许氏门外,跟程氏交代好一切了,现在被送回自己的房间,倒也正常。 只是,床边守着的人,让她有些意外。 是萧景宴! 萧景宴半依偎在床尾,他眼睛紧闭着,似乎已经睡熟了。 屋里烛火缭绕,昏黄的光晕笼罩在萧景宴身上,让他俊逸的五官,更添了一抹温柔的感觉。 沈安宁用手撑着床,挣扎着起来。 手臂还有些软,不大使得上力,但是她整体的状态,比之前要好多了。 沈安宁依靠着床头,还没坐好,萧景宴就已经醒了。他见沈安宁起来了,忙过来搀扶住她,手里拿了一个烟灰色的攒丝软枕,给沈安宁一起垫在腰后,他这才坐下。 目光落在沈安宁脸上,见她脸色恢复了些,萧景宴才松了口气。 “怎么样,身子还难受吗?” 沈安宁微微摇头。 见状,萧景宴轻轻勾唇,他抬手替沈安宁理了理耳畔的发丝,别在耳后。 “不难受就好,饿了吧?小厨房里热着吃的,都是拂柳、暝悠、暝卉她们准备的,都是你爱吃的,还能滋补,我这就去给你端过来,你吃一点?垫垫肚子,也好再喝药。” “王爷怎么在这?” 萧景宴暗中跟她来了镇国将军府,这沈安宁倒是知道。 只是,从他们回来到现在,时间应该不短了,她没想到,萧景宴居然一直没走。 她三哥知道吗? 似是看透了沈安宁的心思,萧景宴不禁笑了笑。 “你大伯娘那边,我叫了一位医术还不错的老郎中过来,替你守着呢,你二伯娘也在那边照看。你三哥、四婶、还有你大嫂,全都在你祖母那边忙,商量着要如何处理谢家,也腾不出手来。所以我这个闲人,就‘奉旨’在这照顾你,师出有名,名正言顺。” 沈安宁诧异,“我三哥让王爷照顾我?” “嗯。” 萧景宴点头,眉宇间带着一抹邪气的笑,狷狂又不失温柔。 “本王长得好,人品好,光明磊落,行事端方,值得信任。沈三公子慧眼识人,自然会让本王做最合适的事,发挥价值,不会让明珠蒙尘。” 沈安宁瞧着萧景宴,嘴角忍不住狠狠的抽了抽。 “王爷,这么夸自己好吗?” “谦逊虽好,但诚实也很重要,实话实说,没什么不好。” “呵呵……” 沈安宁干笑了两声,没再开口。 萧景宴脸上笑意不减,他快速起身,“好了,你先歇一会儿,我这就去把吃的端过来,去去就来。” 萧景宴说着,就转身出去了。 沈安宁瞧着萧景宴出门,隐约间,还能听到他吩咐暝悠、暝卉、拂柳去弄吃的,有些话沈安宁听不太清晰,但萧景宴唠唠叨叨的一直在说,她却是听见了的。 沈安宁望着门口的方向,不免失笑。 谁能想到,在外邪魅狷狂,让人闻风丧胆的战神,在她院里,就像个处理琐事的小管家? 萧景宴啊…… 心里念着萧景宴的名字,沈安宁脑海里,不禁闪过在山林中,危急关头,萧景宴冲出来救他的画面。 沈安宁骗不了自己,她心里乱糟糟的,波澜迭起。 很快,萧景宴就回来了,托盘上有不少吃的,一时间,屋里满是香气。 萧景宴将吃的,一样样的全都放到桌上。 搬了外间的太师椅过来,在底下垫了软垫,后面和两侧也塞了软枕,都安置好了,萧景宴才回到床边上。 没掀沈安宁的被子,萧景宴微微俯身,他伸手将沈安宁连带着被子一起抱了起来。 沈安宁下意识的搂住萧景宴的脖颈。 “王爷,你……” “带你去桌边吃东西,还是说,你想待在床上?我喂你,倒也可以。” 两个人离得太近了,萧景宴的声音,还有他的笑,他身上淡淡的松香里,夹杂着的浅浅的血腥气,似乎都像是一种蛊惑。 沈安宁觉得不自在,她微微挣扎。 “我可以自己过去。” 萧景宴手上没有半点放松,反而将她抱得更紧了些,“病人就要有病人的自觉,好不容易恢复了点力气,就好好的养着吧。” “我……” “你最好多吃多休息,明儿一早,你祖母他们或许会有行动,到时候你还软趴趴的跟根面条似的,没一点力气,参与不了大行动,只能干看着,那会儿再着急可就晚了。” 萧景宴的话,让沈安宁直接愣住了,她甚至连挣扎都忘了。 “大行动?他们要对谢家动手?要做什么?” 第86章 打上门 听着沈安宁的问话,萧景宴笑笑没有回应。 他抱着沈安宁去了桌边上,小心翼翼的把沈安宁放下,他把被子盖在沈安宁腿上掖好了,这才顺势坐下。 一边拿了筷子,塞进沈安宁手里,萧景宴一边轻声道。 “先吃东西,吃完了慢慢说。” 沈安宁看着萧景宴,微微挑眉,“王爷是想吃完了说,还是王爷也不清楚他们的安排?” 什么大行动,不过是个让她乖乖听话,好好休息的诱饵吧? 萧景宴什么都不知道吧? 被沈安宁戳破了,萧景宴也不觉得尴尬。 面色坦然的给沈安宁布菜,萧景宴漫不经心的转移话题,“都说药补不如食补,你身子虚成这样,得好好补补。这些都是你爱吃的,也是苍老帮忙看过的,能滋补又不会伤胃,赶紧吃点,味道不错的。” 萧景宴一本正经回避问题的样,就跟心虚的孩似的子,与他的气质一点都不相配。 沈安宁瞧着,却莫名的觉得可爱。 唇角不自觉的上扬,沈安宁也没再继续纠缠,她埋头吃东西。 从早上出京去给洛回璇看诊,一直到现在,沈安宁都没吃过东西,施针耗费心神,逃命更耗费体力,这么折腾了一日,她是真的饿了。 所有的吃食,都是拂柳她们精心准备的,很合她的胃口。 沈安宁埋头猛吃。 萧景宴就在一旁陪着,给她夹菜。 两个人都没有再开口,安静的氛围中,缭乱的烛影,将两个人的影子拉长,重叠交错。 屋里,一股暖暖的温情肆意流淌。 …… 隔日一早。 天还未亮,谢良就出了书房,熬了一夜,他身心俱疲,却不敢耽搁半分,他急匆匆的去了谢莹柔的绣楼。 彼时,谢莹柔已经被管家绑起来了,谢莹柔怒火中烧,破口大骂。 一时间,院里院外都是谢莹柔的骂声。 谢良听到了,却不受影响。 没给谢莹柔一个多余的眼神,谢良冷声吩咐管家,“去,把小姐带进马车里,让人把马车看好了,不许出岔子。” “是。” 将谢良的话听在耳中,见他来真格的,谢莹柔差点气炸了。 “爹,你疯了吗?我就算再不济,也是谢家的嫡出小姐,是皇上下旨钦点的四皇子妃,你这么绑了我去镇国将军府,不但打了我的脸,也打了四皇子的脸,你这样唯唯诺诺,卑躬屈膝,置四皇子于何地?不就是一个沈家,至于把你吓破胆吗?你老糊涂了吗?你……” “大人,大人,出事了……” 谢莹柔歇斯底里、余音不断的吼声,被门房小厮惊恐的叫喊压了下去。 门房小厮慌乱的跑了过来。 大约是一路疾跑过来的,小厮喘息声粗重的厉害,到谢良身边,他腿软的几乎跌跪在地上。仰头看向谢良,小厮急忙开口。 “大人,沈家来人了。” 谢良闻声脸色一变,他不敢置信,“沈家?镇国将军府沈家?” “是。” 小厮丝毫不敢隐瞒,他快速回应。 “沈家老太君坐了轿辇,身旁跟着沈家二夫人、四夫人,还有沈家的三公子和沈小姐。他们还带了二十府卫,各个都手举火把,一身戾气。到了之后,沈家没开口说话,沈小姐手里握了先帝御赐的九龙鞭,一鞭子直接把咱们家的匾额给抽烂了,大人你快去看看吧。” 谢良身子发抖,“九龙鞭?确认是九龙鞭?” “是。” 谢良如遭雷击,他仓皇往外走。 管家见状,也顾不得谢莹柔了,他急匆匆的跟着谢良往外冲。 门外。 谢良一冲出来,就看到了沈家众人。 沈家老太君坐在轿辇上,一身一品诰命的礼服,在身后府卫举着的火把光照中,通身气派,不怒自威。程氏、姚氏一左一右,站在老太君身侧,而在最前面的,就是沈长玥和沈安宁。 沈安宁手里拿着九龙鞭,自带着一股气势。 谢府的匾额早已经被抽烂了,落在地上,一堆碎木,一片狼藉。 这场面,让谢良脑子嗡嗡的。 谢良快步上前,去了老太君身边,他躬身行礼,“老太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谢大人太客气了。” 不待谢良的话说完,沈家老太君就开口,把他的话打断了。 让人把轿辇放下,老太君由程氏搀扶着下来,她侧头看向谢良,语气含笑,“老身一把老骨头,于国无用,于社稷无功,当不得谢大人恭迎款待。今日上门,也多有唐突,冒犯之处,还请谢大人见谅。” “老太君客气了。” 闻声,老太君话锋一转,语气清冷,“既然谢大人说老身客气了,那老身就不这么客气了,安宁……” 见老太君开口,沈安宁会意。 冲着老太君微微点头,下一瞬,沈安宁就到了府卫边上,拿了一束火把过来。 一手火把,一手九龙鞭,沈安宁飞身上前到了门口。 九龙鞭一甩,就缠在了谢家右侧大门的门环上,倾注内力,沈安宁骤然用力…… 顷刻间,谢府的大门直接被她拽下了一半。 小厮们吓的鸟兽四散。 谢家门外,尖叫声四起,这动静自然也吸引了不少人过来。 沈安宁根本不在意周围如何,她如法炮制,不过须臾,另外半扇大门也被她扯了下来。 两扇大门,混着谢府匾额的碎木,堆聚在一起,沈安宁一扬手就把火把扔了过去。她手指轻弹,一个指甲大的小药球飞了过去,火把上的火苗轰然膨胀,星星之火赫然转成熊熊烈火,那不易燃烧的大门,也被燎了一片,被彻底点燃了。 匾额、大门,这是谢家的门面,是谢家的脸面。 沈安宁这一套下来,无异于把谢家的脸面,扔在地上反复践踏。 谢良脸色发青。 袖口中,他拳头握紧,他极力克制着火气,看向老太君。 “老太君,我知道小女顽劣,昨日不小心冲撞了将军府的大夫人,对此我们也深表愧疚。我本也要带小女上门赔罪的,所有罪责,我们愿一力承担。沈家若有怨言,直说便是了,这般行事,未免有些不妥吧?” 老太君轻笑,“谢家女顽劣,老沈那孙女也是个顽劣的,还请谢大人见谅。” “你……” “不是谢大人说老身太客气了,怎么,现在谢大人是嫌老身太不客气了?” 老太君的话,噎得谢良几乎气竭。 “沈家为国尽忠,战功赫赫,谢某也同朝为官,忠心耿耿,咱们低头不见抬头见,小女一时莽撞,她也知错了,连带着整个谢家也愿赔罪认错,老太君何苦如此咄咄逼人?” “咄咄逼人?” 呢喃着四个字,老太君冷笑,她随即看向沈安宁。 “安宁,把九龙鞭给我拿过来……” 第87章 你给我站住 沈安宁闻声急忙过来,将手里的九龙鞭,递到老太君手上。 手执九龙鞭,老太君眼睛腥红。 她看向众人高声继续,“当年,北地蛮人南下,攻破我大邺北境遥谷关,一月之内连破七城,放言要一路南下,攻入我大邺皇城,夺我大邺江山。一时间,北境战火连天,哀鸿遍野,民不聊生。 在大邺江山面临危难时,我沈家临危受命,领兵北上。 沈家儿郎带领将士浴血奋战,耗时二十七日,不但夺回了被占城池,还将蛮人驱逐出了我大邺领地,让蛮人生畏。 世人皆知那一战,大邺胜的辉煌。 可又有多少人知道,在那一战里,我公爹、我家三弟、我沈家二十三府卫,还有数以百计的沈家军,全都殒命北地,马革裹尸,再也没能回来。 沈家军回京,先帝感念沈家军勇猛,特赐了沈家‘镇国’二字,也将九龙鞭赐给了沈家。” 摩挲着九龙鞭,老太君声音哽咽。 “这九龙鞭,是沈家赫赫战功的见证,更是沈家逝去儿郎性命的寄托。 这些年,沈家镇守边境,震慑蛮人不敢越雷池半分,沈家守国卫民,不敢有丝毫懈怠。沈家不敢言有多少贡献功绩,但沈家敢说,沈家儿郎无愧大邺,无愧陛下,无愧先祖,无愧于那些逝去的人。 可老身有愧。” 有五分做戏,可老太君话里,也有五分真心。 想着许氏头破血流,生死一线,想着梁氏遭人算计,早产难难产,想着沈安宁两次遇袭,九死一生…… 老太君心里难受,她眼里泪光浮动。 老太君高声继续。 “我是沈家的老太君,是沈家的当家人,我公爹、我弟弟,我夫君皆战死疆场,我儿子、我孙儿现在还镇守北疆,甘愿抛头颅洒热血,护一方安宁。可我,一把老骨头,帮不上他们半分不说,连这个家我都没能替他们守住。” 抬眸,看向谢良,老太君眼神如刀。 在盈盈的泪光里,那么凌厉。 “我眼睁睁的看着我大儿媳被人打破头,差点丢了命,人家一句‘小女顽劣’,就要将所有的事抹平,我却无能为力。我眼睁睁的看着我的孙女,被人在京城外劫杀,二三十的死士想要她的命,让她几乎一脚踏进了鬼门关,却连句冤枉都不能说。 这九龙鞭,是沈家曾经的荣耀。 可我这把老骨头,却让它蒙了尘,让它失了光彩。 我是何等窝囊,才会为儿媳讨个公道,都要被人说咄咄逼人?我是何等无用,才让镇国将军府沦落至被人欺凌的境地,人人都要来踩一脚?我已半截身子入了土,可我让沈家受欺受辱至此,待我百年之后,我有何脸面去见沈家的列祖列宗?” 老太君字字铿锵,声声泣血。 下一瞬,她走向谢良,脚步很慢,可每一步都带着沉重的压迫感。 她厉声继续。 “老身是窝囊,可老身也想为家人顶起一片天来。谢大人怨老身粗暴,怨老身咄咄逼人,可老身也怨谢家阴毒,差点害了我大儿媳的命。老身今日动了谢家,被埋怨被斥责被说咄咄逼人,老身认了,老身甘愿进宫认错领罚,哪怕把命赔出去也在所不惜。可是,谢家害我儿媳,这事别想轻易抹平。” 老太君将九龙鞭握紧,她骤然出手。 鞭子直接挥向谢良。 “啪!” 老太君刻意掌控着角度,鞭尾堪堪扫过谢良的腿,瞬间,谢良的腿上就出现了一道血痕。 伤口疼的厉害,谢良承受不住,几乎栽跪在地上。 见状,谢家的管家忙招呼了小厮过来,想要围过来保护谢良。 沈长玥瞧着,挥了挥手,沈家府卫蜂拥而上,将所有谢家的人都拦在了外围,让他们不得前进半分。 沈老太君鞭子继续,一连三鞭子,全都抽在了谢良的身上。 谢良疼的几乎晕过去。 周围不少人瞧见了,都忍不住倒吸凉气。 “这打的真狠啊。” “狠吗?”有人不以为意,“你没听见吗,是谢家小姐先动了镇国将军府的大夫人,差点要了大夫人的命。谢家这不就是仗着沈家男儿都在边境,京中无人,这才欺负他们老幼妇孺吗?沈老太君一把年纪,早该颐养天年了,偏偏还得为了护着家人,如此出手,她容易吗?要我是她,我能一鞭子要了谢家人的命。” “沈家为国尽忠,这些年死了多少人,才护住了边境安宁,怎么说他们都不该受到苛待,家中老幼,更不该受如此欺辱。” “谢家的确太过分了。” “我可听说了,昨儿沈家大夫人被抬回府的时候,满头都是血,可惨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不少人都瞧见了,只是那时候,没人知道是谢家小姐动的手。而且你想想,这些年沈家什么时候出过手,与人为敌过?要不是大夫人情况凶险,老太君能被气成这样?” “别的不说,大夫人受伤是昨儿的事,沈家上门讨公道,却是今日的事。这中间,隔了近乎一日一夜,只怕这段时间,沈家都在想办法救人吧?如此,沈家大夫人的状况有多糟糕,也就不难想了。” “你没听老太君说,沈家小姐也遭遇了死士劫杀,他们偏偏还不能追究,这里面的事怕是更多。” “别忘了,谢家的嫡出小姐,可是未来的四皇子妃,大夫人和沈小姐接连出事,啧……” “嘘,这话可不能乱说。” 众人议论纷纷,也有不少人的注意力,落在了萧景煜的身上。 只是,他们不敢把话说破了。 但也因为有了太多的不能说破,围观的人,才愈发能感觉到镇国将军府的无能为力,能体会到沈家老太君的内心煎熬。 有不少路过的官员,都在心里暗暗的为谢家记了一笔,打算进宫上朝的时候参谢家一本。 也算是帮沈家一把,为沈家的老幼妇孺出一份力。 老太君并没有下死手。 她要的,是撕破谢家的脸皮,而不是粗暴的杀人报复。 几鞭子下去后,老太君就收了手,沈安宁接过了九龙鞭,紧紧的搀扶着她。 “祖母,子不教父之过,谢莹柔犯的错,谢大人还了,咱们也就别再追究了。至于咱们沈家的过错,咱们认。咱们现在就进宫,皇上要打要罚要杀要剐,咱们听凭发落。” “好。” 老太君应声,她任由沈安宁扶着,转身往回走。 平日里腰杆挺拔的老天军,今儿腰特意弯的低了些,她脚步也略微有些踉跄,那背影,更让人觉得脆弱苍凉,让人心生怜惜。 “咱们也进宫,这事追根溯源,算不得是沈家的错,不能让沈家蒙冤,寒了忠良的心。” “对,沈家是出了手,但情有可原。” “走,进宫。” 不少人开口附和,大有随着沈家人进宫,为沈家请命的架势。 这模样,让谢良怄的要死,他恨不能将沈家人,还有这些看热闹的官员百姓,全都挫骨扬灰了。 沈家老婆子不过是诉了几声委屈,这些人就对他受伤,对谢家受辱视而不见了。 他们都该死。 谢良满心怨念,可这时候,他什么都不能做。 他甚至还得放低姿态,还得示弱。 这世道,百姓舆论从来都更偏向于弱者,他本也打算用这个套路,逼着沈家原谅谢莹柔,放过谢家的,没成想却被沈家抢了先。 他必须得抓住机会,扳回一局才行。 谢良心里想着,想要再开口道歉认错,把姿态放低了,偏这时,谢莹柔从院里跑了出来。 早已经听说了外面的事,谢莹柔气得不行,她提着剑就冲了出来。 “沈安宁,贱人,你给我站住……” 第88章 你给我撑住了,听到没有? 听着喊声,沈安宁顿住脚步,回头看向谢莹柔。 从昨晚到现在,谢莹柔就没好好歇息过,她眼下一片乌青,衣裳也没换,满是灰土褶皱,她头发凌乱,狼狈的神色里满是凶光。 谢莹柔提着剑快步上前。 她用剑指着沈安宁,面目狰狞,冷声咆哮。 “贱人,你真当谢家好欺负吗?这么打上门,对我爹动手,还假装示弱妖言惑众,拉拢人心,你要不要脸? 明明你,还有你们沈家,你们才是害人的人。 你们害了煜哥哥,害了舒家,你们该死。 我就是让人动手了,又怎么样? 你大伯娘是受了伤,但那怨不得别人,只能怨你。沈安宁你记着,她是在替你受罪,最该被打破脑袋,最该下地狱的是你。” 谢莹柔心头怒火太盛,她甚至没有思量,什么都说。 这话让不少人倒吸凉气。 毕竟,刚刚都是沈家人在说谢莹柔伤人,哪怕大家都知道沈老太君不会说谎,可到底有几分口说无凭。现在,谢莹柔亲口承认,还如此嚣张,这更不免让人同情沈家。 再加上,萧景煜的那点事,瞒得过百姓,却瞒不过文武百官。 萧景煜和舒家罪有应得。 谢莹柔因此迁怒镇国将军府,还要对沈安宁下杀手,这根本站不住脚,这就是草菅人命,是乱来。 若说行事霸道,比起沈家,谢家更甚。 谢莹柔尚且如此,只怕舒家,只怕萧景煜心里,也不会自省,他们怕是也要把所有的恨,宣泄在沈家身上呢吧? 如此,沈安宁遭死士劫杀,背后的推手是谁,也就一点都不难猜了。 一时间众人唏嘘。 光耀强势如镇国将军府,受辱时依旧无能为力,何其悲哀? 沈老太君,还有沈家人都不容易啊。 大家心里如此想着,他们话虽没说出口,但谢良看着他们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谢良心里,把谢莹柔反反复复骂了无数遍。 蠢货! 真是蠢货,谢莹柔愚蠢至极。 谢良想要上前,阻止谢莹柔犯蠢,可身上有几鞭子的伤痕在,腿上也有伤,伤口的位置火辣辣的疼,完全使不上力。 谢良根本站不起来。 见谢良无力阻止,沈安宁抓住机会,看着谢莹柔冷笑。 “我该死?那你直接对我动手就是了,与我大伯娘何干?她何其无辜?” 无视谢莹柔手中的剑,沈安宁一步步靠近。 她回怼质问,字字珠玑。 “你说我害了四皇子,害了舒家,可我做过什么?我不过是在舒家害我大嫂早产时,进宫求一个公道而已。难道我大嫂被害,我查到真相,我沈家还不能说一句冤吗?当着皇上的面,四皇子差点掐死我,我无法还手无法叫屈,我的苦又有谁知道? 追根溯源,到底是谁在害谁,谢莹柔,你真的不清楚吗? 更何况,四皇子和舒家是我能害的吗? 四皇子做过什么,舒家害了多少人,制造了多少冤屈,一桩一件,我不信你不清楚。你一句我害了他们,能蒙骗不知情的百姓,可是文武百官呢?皇上呢?他们知道一切,他们认可你的仇视,认可你的报复吗? 谢莹柔,肆意妄为的是谁,该死的是谁,你真要掰开揉碎的细掰扯吗?” 说话间,沈安宁几乎已经到了谢莹柔身前。 谢莹柔拿着剑的手发抖。 四目相对,谢莹柔眼里尽是怒火,“沈安宁,我知道你能说会道,你巧舌如簧,可你骗的了别人,骗不了我。你就是个祸害,在遇上你之前,煜哥哥和舒家都好好的,都是因为你,他们才落得如今的下场,连带着我谢家也跟着遭殃受牵连。就算你说的天花乱坠,也掩盖不了你害了他们,害了我们的事实,你就是该死。” 谢莹柔握剑的手,更用力了几分。 她冲着沈安宁怒吼。 “煜哥哥心软,不忍心伤你,可我不会放任你继续害人,沈安宁,你就是该死,你去死吧。” 谢莹柔说着,她闭着眼睛,把手中的剑猛地刺向沈安宁。 沈安宁等的就是这一刻。 谢莹柔对许氏动手,让许氏头上血流不止,几乎丢了命,这仇她正想亲手报呢。 抽谢良几鞭子算什么?拆了谢家的门又算什么? 让谢莹柔出血,才是以牙还牙。 现在,谢莹柔自己送上了门,那就不能怪她手下不留情了。 嘴角噙着一抹轻蔑邪笑,沈安宁没躲,她任由谢莹柔的剑刺破她的衣裳,留下一道浅浅的伤痕。 血,直接流了出来,在沈安宁胸前绽开了一朵红花。 周围惊呼声起,胆小的全都闭上了眼睛。 沈安宁就像感觉不到疼一般。 抬手握住剑身,任凭手上的皮肤被割破了,沈安宁一把将剑掰断,下一瞬,她抬脚踢在了谢莹柔的身上。 沈安宁用了全力,毫无保留。 常年练功,内力不俗的人,全力攻击,岂是谢莹柔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能抵挡的? 瞬间,谢莹柔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似的,整个人向后飞去。 角度,是沈安宁选好的。 谢莹柔飞向谢家大门的方向,她的身子砸在墙上,落下来的时候,头正好磕在了门边的抱鼓石上。众人只听到了“砰”的一声,就见谢莹柔头破血流,四溅的血花,配着谢莹柔吐出来的血水,在地上染红了一片。 血债血偿,就该这样的! 心里满意了,沈安宁这才捂着心口,假模假式的眼神迷离,身子也跟着慢悠悠的软下去。 沈长玥见状急忙上前,扶住沈安宁。 “安宁……” 沈安宁伸手抓着沈长玥的衣袖,冲他眨眨眼睛,之后才心满意足的把眼睛闭上了。 沈长玥心领神会。 只是,明知道沈安宁是装的,沈长玥还是心疼,以至于他开口的时候,声音里不免更多了几分悲切。 “安宁,安宁你别吓唬我啊,安宁,安宁……” 大声的唤着沈安宁的名字,沈长玥随即将沈安宁打横抱了起来。 他像是疯了一样,快步往外跑。 一边跑,他一边叫唤。 “让开,都让开,安宁你撑住了,咱们去济世坊找郎中,你不能有事,一定不能有事。安宁,听到三哥的话了吗?你撑住了,你给我撑住了,你听到没有?” 第89章 也就占一个嘴甜 沈长玥喊的用力,这声音,让周围不少人红了眼。 就是之前,老太君用九龙鞭打谢良,也留着力呢,并没有想要闹出人命,可谢莹柔却敢提剑直接往沈安宁心口刺…… 这份狠辣,让所有人始料未及。 当着众人的面,谢莹柔尚且如此嚣张,那避开众人的时候,她又会做什么? 谢家、萧景煜,还有舒家,他们又会做什么? 细思极恐! 众人都不敢说话出生,一时间,谢府门外安静的压抑。 隐约间,可以听到抱着沈安宁跑远的沈长玥,呼喊沈安宁的名字,那喊声,与谢府外的压抑格格不入。 那声音,被衬得那么悲恸,那么凄凉。 老太君、程氏、姚氏三人瞧着这场面,心跳都不自觉的加快了不少。 尤其是老太君,心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 不过,到底活了大半辈子,见识过许多风浪,老太君也是个人精。一想到昨日,沈安宁能从二三十的死士围攻中脱身,全身而退,还和萧景宴联手,利用狼群反杀了敌人,她也就不那么担心了。 沈安宁晕倒,多半是装的。 不然,就凭谢莹柔这种手无缚鸡之力,只会莽撞乱来的货色,哪能伤沈安宁半分? 沈安宁这是在故意示弱,故意放任谢莹柔动手。 她不过是想亲手为许氏报仇罢了。 心里想明白了,老太君自然不介意配合沈安宁,再推一把。 手抓着程氏、姚氏的手,老太君看向众人,泪眼婆娑,她高声恳求,“各位大人,老身孙女遇刺,危在旦夕,老身先去济世坊,之后再进宫请罪。恳请各位大人在圣上面前,将老身的歉意歉疚一一回禀,老身有罪,老身认罚,老身随后就进宫领罚。” 话音落下,也不等众人反应,老太君就踉跄着去追沈长玥、沈安宁了。 她一声声的唤着沈安宁的名字。 那声音更让人揪心。 程氏、姚氏自然红着眼睛,快步跟上,脚步狼狈。 主子都走了,镇国将军府的府卫紧随其后,他们面色虽不如程氏、姚氏那么焦急,可一个个的,也暗沉忧郁,愁眉不展。 这自然又引来不少人围观。 沈家大夫人被谢莹柔害了,沈家上门讨公道,沈安宁又被谢莹柔当胸刺了一剑,命悬一线…… 这些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不多时就传遍了京城。 至于谢良挨了多少打,谢莹柔头上流了不少血,根本没人关注。 宫里。 百官面圣,不少在谢家门外见证一切的人,按捺不住,匆匆的就把消息禀告给了皇上,事无巨细。 这事在朝上,又引起了不小的风波。 济世坊这边。 天色还早,济世坊也不过刚刚开门,周围来往的人不多,小厮和郎中都还算清闲。 沈长玥抱着沈安宁一路狂奔,急匆匆的过来。 胡掌柜的正忙着对库房的药材呢,乍然瞧着沈安宁晕着,身上还有血,他吓了一跳,他脸色都白了。 放下手里的东西,胡掌柜的快步过来。 “三公子,沈小姐这是怎么了?” “被谢家小姐伤了,快,安排个郎中过来,赶紧给安宁瞧瞧。要医术好的、可信的,赶紧的。” “是。” 胡掌柜的应声,不敢耽搁,他扯着嗓子吩咐。 “小禄子,快带三公子和沈小姐去后院,带去东边厢房,帮忙安置;小六子,通知小灶房把火点起来,水准备上,准备熬药;虎子,赶紧去请莫老郎中,让他来给沈小姐看诊治疗;二子,门外挂上牌子,济世坊停业半日,你在门口招呼着,要是有人来问,跟客人好好解释,咱们先以小姐为先,剩下的,全等小姐状况稳定了再说。” 胡掌柜的办事稳妥,眨眼的工夫,一串的命令就已经传下去了。 沈长玥抱着沈安宁往后院冲,只听了个大概。 可他心里对胡掌柜的满意。 不论什么时候,都能把主子放在第一位……沈安宁能寻到这样的帮手,替她管理济世坊,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沈安宁很会选人。 胡掌柜的不知道沈长玥的心思,他把事情安排妥当了,就想去后院帮忙瞧瞧。 这时候,他就见老太君、程氏、姚氏也到了。 镇国将军府的府卫也跟着。 胡掌柜的心头一颤,他忙迎过来,“老太君、二夫人、四夫人,是来寻沈小姐的吧?她已经被三公子带去后院了,莫老郎中过去看诊了,我这就带几位过去。” “好。” 老太君点头,随即看向姚氏。 “老四媳妇,你先去把外面的人安置一下,咱们带的人多,医馆人来人往,别吓到人。” 老太君这话说的含蓄,姚氏却明白。 老太君要借着这些府卫的声势,把事情闹大,要给风言风语再添上一把火。 姚氏也心疼许氏,心疼沈安宁呢,她哪有不应的? “娘放心,我会把人都安置好的。” “好。” 自家的媳妇,老太君都了解,一个个的都是聪明爽利的人,姚氏知道她的意思,自会把事做好,没什么可担心的。 老太君让程氏搀着,由胡掌柜的带着,大步流星的去了后院。 后院东侧的厢房。 老太君一进来,就见沈安宁掀了被子,从床上下来。 “祖母……” 沈安宁要迎过来,见状,老太君眉头一皱,她不禁加快脚步,几乎跑起来了,她快步去了沈安宁身边。 “你这丫头,受了伤不老实躺着,让郎中看诊,起来做什么?” “祖母,我没事。” “怎么就没事?”老太君的手,轻轻的摸上了沈安宁胸前的血痕,她满眼怜惜,“我知道你想亲手给你大伯娘报仇,也想为沈家谋算出更好的局面来,可是,哪怕是装晕,这伤总还是有两分是真的,是见了血的。刀剑无眼,你也不想想,万一失手,万一被谢莹柔钻了空子,受伤严重,那可如何是好?” 老太君句句都是训斥,可也句句都是担心,是心疼,是在乎。 沈安宁心里暖暖的。 挽着老太君的胳膊,沈安宁头枕着她的肩膀,轻轻的蹭,她柔声撒娇。 “祖母,你说的我都懂,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我再也不冒险了,我保证以后我会把自己照顾的好好的,再也不受一点伤了。” 老太君挑眉,“你能说话算话?” “我当然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是沈家的女郎,也是谦谦君子,一身的将门风骨,我当然说话算话。” “我看啊,你这嘴也就只能占一个甜,至于说的是真话,还是糊弄人的话,那可说不准。” “祖母……” 沈安宁撒娇,那样子,让老太君悬着的心放下了不少。 “一边去,都及笄到了要成亲年纪的人了,还装嫩撒娇,也不怕人笑话。” 笑着嗔了沈安宁一声,老太君随即拉着沈安宁去了床边上,她按着沈安宁的肩膀,让沈安宁乖乖的坐在床上。 老太君没再耽搁,她快速转头,看向莫老郎中。 “莫老,安宁她伤势如何?真没事吗?” 第90章 宫里来人了 沈安宁身上的伤,莫老郎中看过一眼,只是外伤,并不算重。 而且,莫老郎中心里很清楚,沈安宁的医术远在他之上,沈安宁对她自己的伤肯定也心里有数,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莫老郎中听老太君问,笑着回应。 “老太君放心,沈小姐只是皮外伤,用些药仔细养护着,有两日就能好,还不会留疤。” “真没什么大问题?” “是的。” 沈安宁这么说,莫老郎中也这么说,老太君就彻底放心了。 老太君微微舒了一口气,她随即看向沈长玥。 沈长玥会意,他起身到莫老郎中身边,伸手掏出一个荷包,塞进莫老郎中的手中,里面放的是五十两一张的银票,一共两张。 虽然算不上多,但今日出来仓促,又没打算着来济世坊…… 这已经是沈长玥身上的全部了。 沈长玥轻声开口,“莫老,小妹被人所伤,伤势严重,我家人都甚是挂心,还望莫老能仔细照顾,护我小妹周全。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莫老别嫌弃,等小妹身子好了,沈家自另有重谢。” 莫老郎中连声拒绝,“不不不,三公子,这济世坊都是沈小姐的,老朽为沈家效力,为沈小姐效力,这是应该的。而且,沈小姐伤势不重,老朽也没做什么,真不必如此。” “拿着吧。” 开口的不是沈长玥,而是沈安宁。 对于莫老郎中,沈安宁也算了解,她笑着念叨。 “听闻莫老的小儿子已经定亲了,过些日子就要成亲了,莫老手里多握些银子,总归有用的时候。” “可这……” “我这伤还得莫老费心,况且,有些话有些事,我也希望莫老烂在肚子里,这些银子,莫老拿的理所应当。” 莫老郎中也是聪明人,一想到沈安宁被抱着进厢房,说晕厥不醒,可他进来时,沈安宁就已经醒着了,人好好的…… 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莫老郎中也识趣,他没再推拒。 “小姐的意思老朽明白了,有什么吩咐,小姐尽管说,老朽定尽心尽力。” 沈安宁点头,“开个止血滋补的方子,让小灶房熬药吧,外面流言如何,不用莫老管,之后半月,你每日送些药材去镇国将军府即可。” “是。” 莫老郎中应声,就退了出去,他还顺手把厢房的门关上了。 外面,胡掌柜的刚安置好过来。 见莫老郎中出来,胡掌柜的急忙开口询问,“莫老,给沈小姐看了吗?她情况怎么样?伤的严重吗?她还好吗?” 莫老郎中冲着胡掌柜的笑笑,“沈小姐吉人自有天相。” 莫老郎中只说了这么一句。 这话意味深长,胡掌柜的又怎么会嗅不出这里面的不同寻常? 悬着的心放下了,胡掌柜的轻声叮嘱。 “莫老,沈小姐是咱们的东家,凡事要以沈小姐为重,以沈小姐的身子为重。这样,这几日莫老就专心照看沈小姐的伤吧,其余的事不用管,也免得分心,出了什么岔子。” “这样也好。” “莫老,自济世坊被沈小姐盘下来,铺子的生意、名声、大家的月例银子、大家的日子,可都比之前好太多了。人这一辈子,能遇到一个好机遇,其实并不容易,能遇上个好人好东家更不容易。到了咱们这个岁数,哪怕不求医者的生前身后名,可好好做事,谨言慎行,求个安稳,求个儿孙平安康乐,也是最好不过的,你说是吧?” 胡掌柜的话说的委婉,可却字字郑重,这也是实打实的敲打。 毕竟,莫老郎中现在由他管着。 不论沈安宁伤的是轻还是重,不论沈家跟谢良一家子有多少恩怨,有多少谋算,胡掌柜的都不允许他手下的人出岔子,节外生枝,坏了沈安宁的事,坏了沈家的名声。 他信任莫老郎中,才会让莫老郎中来给沈安宁诊治。 他也不希望这份信任错付了。 即便胡掌柜的不说,莫老郎中也知道该怎么做,他又收了银子,自不会乱来。 现在胡掌柜的说了,莫老郎中少不得要给他吃颗定心丸。 “老胡你放心吧,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我不是嘴松的人,更何况,医者的本分是治病救人,而不是胡言乱语,惹是生非,这道理我明白。” “那就好,快去熬药吧。” “好,那我就先去了,把药熬好了我就过来。” 莫老郎中说完就匆匆走了。 胡掌柜的见状,就站在了东厢房外,他没有进去打扰,而是在外面守着。他给沈家人留足了空间,而若是屋里有吩咐,有什么状况,门一开他就能知道,不必担心误事。 屋里。 全都是自家人,沈安宁也松了一口气。 从袖口中掏了伤药,沈安宁放下了床头的纱幔,她动手解衣袍。 沈长玥背身去了门边上。 沈安宁把伤口露出来,伤口是在胸前,却因为沈安宁刻意找了角度,避过了关键位置。伤口只有指节大小,出血也不算太多,并不严重。沈安宁把特制的伤药洒在伤口上,火辣辣的痛感被压下去,转而多了一抹凉意,舒服了不少。 程氏和老太君也瞧见了,虽说伤得不重,可两人也不免心疼。 老太君过来给沈安宁包扎,她忍不住念叨。 “你这丫头,真是在边境养野了,别家姑娘,怕是蹭破个皮都要委屈两日,你可倒好,什么伤都不放在心上。之前那些伤也就罢了,那是无奈受伤,可现在自己主动添伤,算怎么回事?虽说伤的不重,可保不齐伺候不好,就会留疤,你也不怕倒时夫君嫌你。” 沈安宁喜欢老太君的唠叨。 她咧嘴冲老太君笑,语气里,还带着两分骄傲。 “祖母,咱们沈家可是将门之家,我也是将门虎女,我的眼光高着呢。要是那人因点伤疤轻视我,慢待我,这样的人,一开始就不可能成为我的夫君。” “你啊……” “祖母,”门口,沈长玥没回头,却开了口,“我觉得安宁这话说的对。” 老太君轻笑,“你还护着她?” “不是护着,而是认真的,安宁未来的夫婿,决不能是庸俗鼠辈,他既然喜欢安宁,就应该接受安宁的一切,那些伤疤,他瞧见后心生的不该是嫌恶,而应该是怜惜。若是他做不到这般,那一开始,他就做不了沈家人。我这个当三哥的,第一个就不答应。” 沈长玥语气里,全都是维护。 沈安宁听着欢喜,“三哥,你可真好,祖母,你看三哥都支持我,可见我说的有理。” 瞧着这兄妹俩,老太君又好气又好笑。 把包扎的布系好,给沈安宁穿好衣裳,老太君嗔道。 “你们兄妹俩,可是把‘狼狈为奸’那一套掌控到位了,老婆子我说不过你们,你们也少拿歪理来堵我的嘴,小心我罚你们。” “祖母,你舍得吗?” 沈安宁嘻嘻的笑,她冲着沈长玥挤眉弄眼。 沈长玥也回来,到老太君身边,“就是啊祖母,你舍得罚我们吗?” “你们啊……” 老太君被他们哄的没法,自然说不出什么重话来。 不过,她到底还惦记着谢家的事呢,如今来了济世坊,倒是免了直接进宫,自己去皇上面前诉苦,有朝臣在前造势,舆论声起,之后再进宫,于他们也是有利的。 只是,沈安宁怕是要在府里,老老实实的待一阵子了。 老太君想要说说这些事的,这时候,他们就听到了敲门声,他们向门口望去,就见姚氏推门进来。 “娘,宫里来人了……” 第91章 不要怪我贪心 听着这话,沈家老少心头都有些忐忑。 沈长玥迎上来轻声询问,“四婶,宫里来的人是谁?” 姚氏知道几个人担心,同样,她心头也不安,她快速回应,“来的是皇上身边伺候的冯公公,还有战王爷,已经进济世坊了。” 萧景宴…… 沈长玥、沈安宁对视一眼,悬着的心微微放下些。 看来事情不像他们想的那么糟糕。 老太君也听沈长玥提过萧景宴的心思,连带着昨日,沈安宁遇险的时候,也是萧景宴救的沈安宁,老太君记着这份情呢。现在听到萧景宴也来了,忐忑散去,老太君心里倒是多了些安心。 “老二媳妇、老四媳妇,你们留下照顾安宁,长玥,你随我出去。” “好。” 沈长玥过来搀扶老太君往外走。 济世坊前面大厅。 临窗的位置摆了桌椅,萧景宴和冯公公坐在这边,大约在萧景宴面前,还有几分拘谨,冯公公只坐了半个椅子,十分恭谨。 老太君和沈长玥出来,冯公公就站起了身,他往前迎了两步。 “见过老太君,敢问老太君,沈小姐可好?郎中看过了吗?郎中怎么说?” 听着冯公公的话,萧景宴也放下茶盏看了过来。 沈长玥刚好对上他的眸子。 沈长玥不着痕迹的冲萧景宴点点头,这才随着老太君行礼。 老太君轻声回应,“劳烦王爷和冯公公跑一趟,济世坊的莫老郎中,刚刚已经给安宁诊治过了。安宁的伤势说不得多严重,伤口也不算深,只是剑刺的位置临近心口,有些凶险。大约安宁也没想到谢家的小姐会真的动手,一时不防,才弄成了这样,不过我们来济世坊来的及时,安宁她倒也没有性命之忧。” 说着,老太君不禁沉沉叹气。 “受点伤也好,吃一堑长一智,仗着有两分功夫,就不对人设防,有了这次经历,以后她也能多长两分心,也能小心些,这也算好事。” 老太君嘴上这么说,可她腥红的眼睛,却写满的心疼。 冯公公常年跟在皇上身边,最是会察言观色的,他又怎么会看不出老太君的心疼和无奈? 伤在心口啊…… 冯公公想着,不免跟着叹气,只是他嘴上还是劝着。 “老太君,沈小姐是有福气的人,她吉人自有天相,必定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借公公吉言,只要安宁能平平安安的,什么委屈老身都认了,老身就什么都不求了,”语气里满是期许和希冀,话音落下,老太君似乎才恍然回神,“冯公公,今日一早,老身大闹了谢家,老身自知有罪,要不是安宁伤势严重,老身早该进宫谢罪了,老身……” “老太君多虑了。” 知道老太君要说什么,冯公公急忙开口,把她的话打断了。 望向皇宫的方向,冯公公眼底含笑。 “沈家事,皇上都已经知道了,沈家大夫人受伤严重,沈小姐也遇刺受了惊,皇上甚是担心。皇上说,沈大将军还在边境,沈家儿郎也在为国尽忠,他本应护好沈家众人的,这次失察,让沈家人受了伤不说,还让老太君担惊受怕,亲自奔波,皇上心里也觉得愧对忠良。” 老太君闻声,诚惶诚恐。 “皇上言重了,沈家儿郎为国尽忠,是臣子本分。皇上一心为民,心系天下,政务缠身,日理万机,又哪能事事都关注?更何况,还是一些意外谋算?谈何有愧?公公是皇上身边的人,也是最得皇上信任的人,公公可得好好劝劝皇上。不然,若是让皇上因为这些琐事心忧自责,老身和沈家就是罪上加罪了。” “老太君这话,老奴定会转达给皇上,让皇上宽心。” “多谢公公。” “老太君客气了,这是老奴分内的事。” 说着,冯公公朝着济世坊门口的小太监挥了挥手,小太监见状,忙带着十来个人进来。他们一个个的,手里都捧着东西,大件小件零零散散的,有一大堆。 到老太君身边,他们冲着老太君恭敬行礼。 冯公公也不卖关子。 “老太君,皇上知道这次沈家受了委屈,这是皇上的一片心意。 皇上赐沈家大夫人黄金百两,百年人参两根,玉如意一对,烟罗锦十匹,上等的滋补药材一箱,另外还赐了沈小姐上等的头面六副,墨玉镶珠龙纹佩一对,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一支,宫中密藏医典两本,金针一副,以及一些名贵药膏,全都在这边。 皇上说,今日事并非沈家错,皇上让老太君安心,也让沈小姐和大夫人好好养伤。” “老身谢皇上恩典。” 东西倒是次要的,重要的是皇上的态度。 见老太君红着眼睛,冲着皇宫的方向行礼谢恩,冯公公也没拦着。 他只是很快就将老太君扶起来了,“老太君,沈家于国有功,皇上一直都惦记着呢。要是以后家里有什么事,老太君有什么委屈,随时都可以直接进宫,皇上会亲自为老太君做主的。” “多谢皇上。” “老太君,老奴还要回去给皇上报信,就不多叨扰了,老奴告退。” “有劳公公跑一趟,长玥,快送送冯公公。” 听到老太君开口,沈长玥忙从胡掌柜的身边过来,他恭敬的冲着冯公公行礼,这才引着冯公公往外走。 沈长玥回京养伤的半年,倒是常在宫里行走,他跟冯公公打过些交到,倒也还算熟稔。沈长玥走在冯公公身侧,速度很慢,临到济世坊门口,他才将刚刚从胡掌柜的那拿来的二百两银票,塞进冯公公手里。 “三公子,这……” “公公这么一早,就为镇国将军府的事操心奔波,着实辛苦,跟着的几位小公公也没少跟着受累,沈家请大家喝口茶,公公就不要推拒了。” 说着,沈长玥微微侧头,往济世坊里望了望。 他的眼眸里略有悲戚。 “公公也知道,沈家男儿皆在边境,我是因为要养伤才回京半年的,如今,我身子恢复的差不多了,年后少不得要再赴战场。 我这一走,家中就真的皆是老幼妇孺了。 京中人事复杂,哪怕明面上客客气气,可这背地里会出多少事,谁也说不准,我是真的放心不下。我不敢求公公徇私,但若沈家真有事,公公能说得上话的时候,还请公公能回护家中老幼一二,沈家感激不尽。 还望公公不要怪我贪心才好。” 冯公公听着沈长玥的话,不禁又往老太君的方向望了望。 他能理解沈长玥的担忧。 冯公公是皇上的身边人,一心为皇上,可人心都是偏的,对朝中百官,冯公公自也有自己的喜恶,只是,他从不把这些心思表现在脸上罢了。 对沈家,对沈家人,冯公公心里好感不少。 看向沈长玥,他笑着开口。 “三公子放心,老奴钦佩沈家英武忠心,能尽力时自会尽力。而且皇上圣明,就算有千遭事,皇上也会英明决断,不会让沈家吃亏的。” “多谢皇上恩典,多谢公公相护。” “三公子客气了。” 说着,冯公公想到了一件事,他往沈长玥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开口…… 第92章 以后,本王会更殷勤些 “有件事,老奴倒是忘了说了,老太君若是听了,或许会高兴些。” “哦?” 沈长玥微微挑眉,满脸惊诧。 冯公公也没跟他兜圈子,“老奴出宫之前,皇上已经下旨了,谢大人教女无方,罚俸半年,皇上又封了何元道何大人为太府寺卿,何大人为官刚正,做事严谨,有他管着,以后谢大人那头大约会谨慎些,不敢再胡乱行事了。” 何元道这人,沈长玥倒是听说过,的确是个为百姓办实事的人。 而且,何元道为人耿直,说话办事直来直往,从不转弯,看不惯的人和事,他该说说该骂骂,也从不顾忌对方身份背景。 为此,他在朝中没少得罪人。 可是皇上惜才,更惜这种少了人情世故,却一心为民的人,所以何元道的仕途倒也不差。 有何元道盯着,谢良的小人心计,以后怕是不那么容易发挥了。 至少在官场上他得收敛些。 皇上这一步,未必是为了沈家,却的确对沈家有利。 沈长玥正想着,就听冯公公又道,“还有,谢家小姐也由之前册封的四皇子妃,贬为了四皇子侧妃,三日后直接抬入四皇子府。皇上派了教养嬷嬷去谢家,教导谢家小姐规矩,现在人怕是已经到谢家了。” 这更让沈长玥诧异。 毕竟,在沈家大闹谢家之后,皇上赏赐了东西,就已经表明态度,在打谢家的脸了。 而现在谢莹柔也从四皇子妃变成了侧妃,让她仓促入了四皇子府。哪怕是皇子侧妃,说到底也终究是个妾,这对谢莹柔和谢家的打击必定不小。 再者,宫里派了教养嬷嬷,就是在明着说,谢莹柔莽撞无礼,不懂规矩。 皇上这是实打实的在为沈家撑腰,为沈安宁撑腰了。 “皇上圣明。” “皇上自是圣明的,”冯公公声音更低了几分,“老奴听皇上的那意思,谢家小姐入了四皇子府后,用不了多久,怕是就要去万佛寺,随着舒昭仪一起为国祈福了。四皇子在禁足养病,侧妃娘娘要是真被送出去了,什么时候能再回来……” 冯公公笑笑,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不过,话说到这份上,沈长玥那么聪明的人,还有什么不懂的? 皇上不喜谢家,也不喜谢莹柔,一旦让谢莹柔离京,怕是就没打算让她全须全尾的回来。 沈长玥心里痛快。 若是萧景煜那头,皇上也能拿出态度来,那就更好了。 不过,皇上那边没有态度和表示也没关系,他都已经做好准备了,伤了沈安宁,伤了他的家人的人…… 一个都别想逃! 打上谢家门,撕破谢家的脸皮,这不过是个开胃菜而已。 重头戏,全都在后面呢。 心里想的通透,面上,沈长玥不露半分心思,他笑着开口,“四皇子近来身子一直不太好,虽说他和我们镇国将军府之间多有误会,可我们念着皇上恩德,也是盼着四皇子好的。而今,侧妃娘娘入府,也算冲喜了,想来殿下的身子也会有所好转,这真是一件大喜事。” 沈长玥话里有几分真心,冯公公心知肚明,他看破不说破。 “三公子说的是。” 该说的都说了,冯公公没有在济世坊多逗留,又跟沈长玥说了几句话,他就带着人回宫了。 把人送走了,沈长玥转身回了济世坊。 老太君和萧景宴都在椅子上坐着,不知道他们两个人是不是刚刚悄悄的说了什么,沈长玥过来后,莫名的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有些奇怪。 尤其是老太君,脸色似乎有些微妙。 “祖母……” 沈长玥轻声开口唤她。 听到动静,老太君回神,她往门口瞧了瞧,“把冯公公送走了?” “送走了。” 沈长玥也没瞒着,当着萧景宴的面,就将皇上对谢良以及谢莹柔的安排,都跟老太君说了。 有萧景宴在,老太君不好欣喜失态,可她眼里却写着“解气”。 她心里痛快。 微微舒了一口气,老太君轻声道,“长玥,战王爷是来探病的,你带着他去瞧瞧安宁醒了没有?我有些累了,在这边歇歇,过儿再过去。” 老太君这话,让沈长玥有些怔愣。 这工夫,萧景宴已经起身到他跟前了,“有劳三公子带路。” 沈长玥:“??” 他怎么觉得,萧景宴语气里,有几分得意? 像是在……炫耀? 心里想着,沈长玥没有耽搁,他带着萧景宴往后院走,因为沈安宁要养伤,胡掌柜的把后院人都清理了,只留了沈家自家人,还有几个在小灶房外听差遣的,倒是安静。 四下无人,沈长玥不禁看向萧景宴,“王爷给我祖母灌了什么迷魂汤?” “三公子此话何意?” “王爷是睿智的人,我在说什么,你应该明白。” 都是露了尾巴的狼,玩什么揣着明白装糊涂? 四目相对,萧景宴邪气勾唇,“三公子也是睿智的人,我能给老太君灌什么迷魂汤,你真的猜不到?” 沈长玥有种妹妹被偷了的感觉。 他眼神微暗,“王爷救了人,就来献殷勤,怕是有挟恩求报之嫌。” 萧景宴坦然,“救人是真的,殷勤是真的,想要有点回报也是真的,但距离‘以身相许’这种报答还相距甚远,以后,本王会更殷勤些,再接再厉。” “你……” “还没谢过三哥昨夜让我守着安宁呢,三哥大恩,铭感五内。” 三哥…… 一连叫了两次,一次比一次郑重得意。 沈长玥听着这称呼,再瞧瞧萧景宴那神采飞扬的样子,他恨不能动手,把萧景宴那张俊逸的脸给打花了。 他就知道,对萧景宴不能心软。 念着萧景宴救了沈安宁,还拿出了暝王阁的人脉,昨儿他就心软了,结果萧景宴还蹬鼻子上脸了。 他这顺杆子往上爬的本事,还真是一绝。 心里想着,沈长玥不禁白了萧景宴一眼,不过他到底没再说什么。 他带着萧景宴进了房间。 看向程氏、姚氏,沈长玥轻声开口,“娘、四婶,祖母有些累了,在前面歇着呢,你们过去瞧瞧吧。还有,宫里送来了不少东西,也都清点清点,带回府后该存库房的存库房,剩下的金银之物,就和大嫂之前得的赏赐一样,全都换成粮食,送往边境吧。” “皇上还赏赐东西了?” 因为沈长玥的刻意引导,程氏和姚氏的关注点,都在皇上的态度上,倒是忽略了萧景宴进门不合规矩。 反倒是沈安宁,透过幔帐,一眼就看到了萧景宴。 他脸色暗沉沉的。 没有避讳,萧景宴把担忧都写在了脸上。 看着萧景宴,沈安宁的脑海里,不禁想到了之前,萧景宴跟她说的话。萧景宴说:“你啊,谋略上乘,执行上乘,勇武上乘,唯有对自己的保护落了下乘……” 这次,她又以自己为赌注,对自己的保护落了下乘。 心里想着,沈安宁看着萧景宴,心里乱糟糟的,她莫名的有些心虚。 这时,沈安宁就瞧见萧景宴冲她走来…… 第93章 这大邺,也可以没有四皇子 随着萧景宴靠近,沈安宁的神色,愈发有些不自然。 沈长玥将沈安宁的反应看在眼里,他没说什么,而是转身出去,奔着小灶房去了。这么长时间,莫老郎中给沈安宁开的药也该熬好了,他过去瞧瞧。 正好,也给沈安宁和萧景宴一些空间。 没了外人,萧景宴拖了绣墩过来坐下,轻纱幔帐,根本挡不住他的担忧。 “何必呢?” 根本不用问,萧景宴已然对沈安宁的所有心思布局、对事情始末,都了然于心了。 也正因为这份了解,他才更觉得心疼。 他为沈安宁不值。 听着萧景宴的话,沈安宁回过神来,对于这默契的心照不宣,她含笑勾唇,“凡是得益,总归是要付出代价的,算计人本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有得有失,倒也公平。” “受伤,那是谢莹柔应受的,不是你应受的。” “以小博大,有舍有得。” 沈安宁并不后悔以身做局,去设计谢莹柔,这点伤,她并不放在心上,她也不想让萧景宴担心。 不想在这事上纠缠,沈安宁快速转移了话题。 “对了王爷,你是从宫里过来的吧?” “嗯。” “皇上圣明,昨日事加今日事,各中原由,各种谋略算计,大约都瞒不过皇上吧?惩治谢家是必行之举,但皇上心里,会不会对沈家有什么想法?” “放心。” 知道沈安宁的顾虑,但对于这一点,萧景宴还是有把握的。 看向沈安宁,他也没瞒着。 “有因必有果,父皇不是糊涂的人,如此种种孰是孰非,他心里有数,不会迁怒沈家。 而且,据我观察,自舒家献上三尾雪灵狐,萧景煜得瑞兽者得天下的流言四起之后,父皇就有纵容萧景煜之意。 虽不似捧杀,却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浮生楼、结党营私、私自开矿、暗造兵器,再加上舒家一堆案子,萧景煜大大小小犯的错,现在又加上了豢养死士,劫杀忠良家眷…… 父皇对萧景煜的忍耐,差不多快要到极限了。 萧景煜利用谢莹柔布局,对你下杀手,父皇定然知晓,他纵然暂时不会明着惩罚萧景煜,但这些账父皇算清楚。 他不会怪罪沈家,这一点,你大可以安心。” 从发现天四出现在山林中,用梅花镖替她引开狼群开始,沈安宁就有过这种猜测。 而萧景宴的话也印证了她的猜想。 这样最好。 弓弦崩的太紧会断,皇上对萧景煜的忍耐到了极限,那就随时都会崩。 差的,不过是一个契机罢了。 而这个契机的种子,早在正月初六进宫状告舒文升的时候,她就已经埋好了。现在看来,她也该找机会,给萧景煜那添一把火了。 萧景煜欠她的,也该还了。 沈安宁暗自琢磨着,她含笑的眸子里,光芒变得愈发锐利了。 …… 宫里,御书房。 冯公公从济世坊回来,就回了御书房这边。 皇上正在看折子,萧景宴让手下上的密奏,关于萧景煜硝石矿的事,调查已经进入了尾声,相关证据,还有关键人员的口供全都送了过来,可以说是铁证如山。 越看,皇上的脸色就越冷。 再加上这几日,黄泽一直来回禀消息,说萧景煜的身子没问题,之前所觉察出的失心疯症状,再没有出现过,他虽没明说,可皇上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萧景煜之前所有的情绪失控,疯癫无状,大多都是在装疯脱罪。 如此种种加在一起,皇上能高兴就怪了。 进来看皇上脸色不好,冯公公头低了些,脚步也更轻了些。 “皇上……” “嗯,”放下折子,皇上叹了一口气,“回来了?沈家丫头情况如何?” 冯公公不敢隐瞒,“送济世坊送的及时,沈小姐没有性命之忧,但伤口临近心口,的确有些凶险。沈家老太君几乎急红了眼,明明挺精神的一个人,见到老奴的时候,说话声音都是抖的,像是一下子老了不少。” “能从老四的死士手里脱身,却栽在了谢莹柔的手里,还伤在了心口……” 皇上的声音很轻,话却意味深长。 冯公公闻声,头更低了些,话在嘴边转了个圈,半晌他轻声感慨。 “沈小姐的确是个有本事的,几次死里逃生,确实厉害。可昨日她疲于奔命,后来又给沈家大夫人施针,直接累晕了,如今才过一夜,怕是那份疲累消耗还没恢复呢吧?再加上怒火中烧,关心则乱,偶有失误倒也正常。马有失蹄,人有失手不是?” “你倒是会为她说话。” “老奴也是瞧着皇上惦记,这才敢多嘴说两句猜测,做不得数。” “老狐狸。” 皇上嗔了一声,倒也没有真动怒。 冯公公见状,就悄悄退到一边不说话了,虽然他听沈长玥话里的意思,皇上赏下去的金银,沈家都会换成粮草,送往边境,这也是感念皇恩,会让皇上高兴的事,可这话冯公公不好跟皇上直说。 过犹不及。 一个忠心为皇上的人,为其他人说了太多好话,难免生乱。 于他、于镇国将军府,都不是好事。 反正这些事也瞒不过皇上,只不过消息传进来,要晚个一两日而已,左右沈家的忠心不会跑了,皇上也瞧的见,他也不必赶在这时候多嘴,再生乱子。 皇上倒是不知道冯公公的心思,他只是淡淡的吩咐。 “一会儿你亲自出宫,往四皇子府跑一趟。” 冯公公低头,“皇上的意思是……” “告诉老四谢莹柔即将过府的事,顺带着告诉他:皇家子嗣,自该有皇家气度,哪怕做不到海纳百川,也该做坦荡君子。过往种种,朕可以既往不咎,但再有下次……你让他自己掂量。” 既往不咎…… 这四个字,冯公公一个字都不信。 他跟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他知道皇上重情,可是,皇上再重情也不会允许别人践踏他的底线,祸乱朝纲。 萧景煜最近曝出来的事,绝不在皇上既往不咎的范围里。 皇上大约是在等。 等耐性耗尽了,情意耗尽了,心软耗尽了,一击即中,一网打尽,一劳永逸。 心里想的明白,冯公公面上却只当什么都不懂。 “皇上放心,老奴一定把皇上的话带到,四殿下而今一直在府中养病,静心静气,大约能冷静理智不少。想来四殿下会了解皇上的心思,把皇上的关心叮嘱记在心上的。” “赶紧去吧,少跟朕说这些好听的,油嘴滑舌,全是迷魂汤。” “皇上,老奴可是最实在的人,哪懂什么迷魂汤?” “去吧。” “老奴遵旨,老奴告退。” 冯公公含笑应声,他快步从御书房出去,安排着去四皇子府。 皇上看着冯公公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来,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那些折子上,眼神晦暗。 都说皇家薄情,皇上也不敢说自己是个合格的爹。 可是,他明知道那几个儿子而今都已长成,都有私心,也多有谋算,屡屡出手,他都在隐忍克制,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不想赶尽杀绝。 可他不只是这几个皇子的爹,他更是皇上。 天下百姓皆是他的子民,朝中忠良更是他的子民,是他的左膀右臂。 有些事他能忍,有些事不行。 他已经给过萧景煜很多次机会了,现在更是直言提点,若是萧景煜还不知道收敛,一意孤行…… 这大邺,也可以没有四皇子! 第94章 再出现的流幻 “啪!” 四皇子府里,刺耳的碎裂声,从房里传出来。 萧景煜跌坐在椅子上,脸色铁青,他眼睛也瞪得老大,“你再说一遍,谁来了?” 禁军闻声又重复了一遍,“是冯公公。” “他……” 萧景煜脑子嗡嗡的,他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从昨夜开始,那股萦绕在心头的不好的预感,像是恶魔的大爪一般,被放大到了极致,抓挠着他的心。 昨日,流幻听了他的安排,带着舒家的黑甲死士出去,就再也没回来。 甚至到现在,连个消息都没传回来,只怕是凶多吉少。 现在冯公公又来了…… 他来做什么?是皇上那般知道什么了吗? 不过须臾,萧景煜的心思已经转了千百个弯,禁军瞧着他脸色不好,也不敢说什么,只是静静的在一旁守着,等着吩咐。 皇上身边伺候的公公,见总还是要见的,差别无外乎什么时候见。 总归跟他无关,禁军并不着急。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工夫,萧景煜才回过神来,他僵硬的吩咐。 “请冯公公进来。” “是。” 禁军应声,随即出去请冯公公。 冯公公早已经等候多时了,他心里也隐约猜到,萧景煜此刻大概恐惧正浓,大概不想见他,他倒也有耐性,并不着急。 见禁军来请,冯公公这才快步进了萧景煜的房间。 “老奴见过四殿下。” “冯公公客气了,可是父皇那有什么要紧事,怎的还劳动了公公亲自跑一趟?” “是喜事。” 冯公公看向萧景煜,笑着回应,大有点喜笑颜开的劲儿。 这样子,让萧景煜错愕不解。 “喜事?” 难不成是解了他的禁足了?亦或是舒家那边有什么新动静?难道皇上要收回成命,给他留一丝机会? 萧景煜心里琢磨,他心跳都不禁快了两拍。 萧景煜喜色外露,冯公公哪怕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也能把他的心思猜透七八分。 也难怪皇上不喜欢萧景煜,文不成武不就,关键是他还蠢。 到了这种时候还做梦…… 简直可笑。 冯公公看破不说破,他快速道,“恭喜殿下,皇上已经下旨,谢家小姐三日后,就以侧妃娘娘的身份入府,殿下近来身子不好,有侧妃娘娘贴身照料,想来用不了多久,殿下就能痊愈了,也不枉皇上一番苦心,可喜可贺。” “侧妃?入府?” 这跟萧景煜想的完全不一样,他直接愣在了原地。 “冯公公,这是怎么回事?” 明明之前只是赐婚,婚期未定,怎么就突然要让谢莹柔入四皇子府?还有,之前谢莹柔明明是四皇子妃,怎么就突然成了侧妃? 难道是昨日,让谢莹柔算计沈家大夫人的事,被皇上知道了? 可至于吗? 萧景煜盯着冯公公,心里千回百转。 冯公公浅笑,“四殿下是聪明人,都说皇上金口玉言,这次却突然改了旨意,为的是什么,想来四殿下是最明白的。” 萧景煜听着冯公公的话,身形都不禁晃了晃。 “父皇他……” “皇上还让老奴给殿下带了句话。” 不等萧景煜问什么,冯公公就先一步开口了。 他只是来传话的,有些事,不必跟萧景煜细解释,萧景煜做过什么,有过什么安排,他自己心里有数,至于他,只管完成了任务,早些回宫就行。 心里想着,冯公公快速继续。 “皇上说,殿下应该记着:皇家子嗣,就自该有皇家子嗣的气度,哪怕做不到海纳百川,也该做到君子坦荡。过往种种,皇上可以既往不咎,但若是还有下次,皇上让殿下自己掂量。” 萧景煜:“……” “殿下,老奴把话都带到了,老奴宫里还有事,就先回宫了,请殿下好好准备,迎接侧妃入府,老奴告退。” 话音落下,冯公公就弓着身子后退了几步,转身出去了。 萧景煜失魂落魄的,也没顾得上送他。 跌坐在椅子上,萧景煜手死死的抓着椅子扶手…… 果然,皇上都知道了! 让谢莹柔从正妃变成侧妃,在他禁足期间仓促入府,这是在打谢莹柔的脸,在打谢家的脸,这更是皇上对他的警告。 皇上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他所做的一切安排,皇上都知道。 他…… 这次怕是真的要完了! 萧景煜心情压抑,自冯公公来后,他就一句话都没说过,禁军送来的东西,他也没有吃一丝一毫。 一直到天色暗下来,才又有小厮过来送宵夜。 “殿下,你多少吃些吧。” 瞧着萧景煜依偎在软榻上,眯着眼睛浅眠,小厮过来轻声劝了一句。 听着这声音,萧景煜心下一颤,他猛地睁开眼睛。 “流幻……” 看向门口,见房门关着,外面安安静静的,没有动静,萧景煜稍稍放心,他急声询问。 “你怎么才回来?到底出了什么事?” 小厮头压得低低的,见萧景煜并没有察觉异常,他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模仿着流幻的声音,他快速回应,“殿下,属下带着死士劫杀沈安宁,把她逼入了山林中,还引来了狼群围攻,几乎要了她的命。 可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杀出了一群黑衣人。 他们足有四五十人,像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杀手,出手杀招比死士还要凌厉,咱们的人不敌,被杀了个干净。 属下费了很大力气,才从围捕中逃出来。 白日的时候,属下瞧见了冯公公进府,外面的人也增加了一些,属下不敢轻举妄动,这才进来。” 萧景煜发懵,“她怎么还有帮手?是沈家府卫?” “不像,倒像是江湖杀手。” “怎么会?” 心思全都陷在这里面,萧景煜眉头紧锁。 小厮见状,转而又道,“谢小姐算计沈家大夫人,还打伤了她的头,下手太狠,沈安宁今儿一早就带了家里人,去大闹了谢府。 之后,宫里就传了消息,谢小姐从四皇子妃,变成了四皇子侧妃。 据说谢小姐哭闹的厉害,直接拿了绳子要上吊。 谢大人那头实在没有办法,就带着谢小姐去了万佛寺,想找昭仪娘娘商量应对之策,好歹为谢家和殿下保全个体面。 一个时辰前,昭仪娘娘暗中回京,遭遇了山匪劫杀。” 萧景煜大惊,“我母妃出事了?” “求救的信号,是从千佛山附近发出来的,回来报信的人,是昭仪娘娘身边侍候的嬷嬷,她身中奇毒,属下与她接头的时候,她已经没气了,她身上有许多伤,大约是为了护着昭仪娘娘留下的,昭仪娘娘那头只怕情况不妙。” “怎么会这样?” “殿下,两方对战情况瞬息万变,昭仪娘娘等不起,咱们还是得快点想想办法,早做打算。” 装着流幻的模样,学着流幻的口吻,小厮把担心表现的情真意切。 萧景煜脸色铁青,他冷着脸看向门外。 “带我出去。” 倒不是萧景煜有多孝顺,只是,最近他损失惨重,舒昭仪虽然被驱逐出宫,可好歹还有为国祈福的名头,还有昭仪的位份,皇上那头暂无表示。 如此看,舒昭仪的地位,应该是能保全的。 只要舒昭仪好,他就还有希望。 舒昭仪不能事。 萧景煜心里把利益盘算的清楚,他快速做了决断。 只是萧景煜并不知道,在另外两头,谢莹柔的绣楼,以及舒昭仪落脚的万佛寺厢房,也都有易容成流幻的人,跟她们说类似的话。 说辞是沈长玥一手编的,全都类似俗套,但是非常好用…… 第95章 中计了 萧景煜、谢莹柔,以及万佛寺的舒昭仪,几乎是同时出发的。 萧景煜和谢莹柔出京,赶往万佛寺,至于舒昭仪,则是想要从万佛寺赶回四皇子府。 京外二十里外千佛山。 谢莹柔到这边,就有些受不住了。 一早,沈安宁踢她那一脚,让她头撞在了抱鼓石上,她一连换了四个郎中,才勉强开药保住了命。 她是一个时辰前才醒的,身子虚弱,脑子也昏沉沉的,难受的厉害。 可是,流幻来报信说,萧景煜和舒昭仪出事了。 她顾不得休养调理就过来了。 她担心萧景煜,担心舒昭仪,更担心她自己。 宫里已经下旨,她已经从四皇子妃,变成了四皇子侧妃,成了萧景煜的妾氏,她爹也受了不小的影响,以后仕途怕是不会太顺利。若是萧景煜和舒昭仪再出事,她怕是连这个妾氏的位置都保不住…… 那怎么能行? 谢莹柔心里焦躁,马车长途跋涉,进了千佛山之后,就愈发的颠簸难行,她几乎承受不住。 依偎着车厢,谢莹柔身子不断瘫软下滑。 翠微见状,忙扶着谢莹柔,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小姐,还撑得住吗?” “嗯。” 谢莹柔闭上眼睛,手轻轻扶住额头,淡淡的应声。 她的虚弱无力,让翠微瞧着难受,“小姐,咱们已经到千佛山附近了,用不了多久就能到万佛寺了,你再撑一会儿。奴婢倒杯水,小姐润润喉。小姐放心,四殿下和昭仪娘娘福泽深厚,他们不会有事的,小姐也会过了这个坎,越来越好的。” “嗯。” 翠微安抚的话,多少让谢莹柔心里舒坦些,她轻轻输了口气。 翠微把水递过来,谢莹柔喝了一口。 嘴里那股莫名上涌的血腥味,在茶水的压制下,似乎散去了一些,谢莹柔觉得舒服了不少。 “再倒一点。” “是。” 翠微应声,这时候,就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时候已经不早了,翠微警惕,她本能的掀开车厢窗子的帘子,偷偷的往外瞧了瞧。 是萧景煜。 虽然夜色昏暗,萧景煜的模样也比寻常时候狼狈些,但翠微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萧景煜身边,带了七八个人,也都是熟面孔。 翠微面露喜色,她急急的开口。 “四殿下,小姐是四殿下,他没事,他在外面,他没出事,他好好的呢。” 翠微的声音,让谢莹柔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 同时,外面骑马而过的萧景煜,也勒住缰绳,停了下来。 萧景煜调转马头过来。 谢莹柔凑到车窗前,看见萧景煜坐在马上,风尘仆仆,她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煜哥哥,真的是你,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不知道,接到你出事的消息,我都要被吓死了,还好你没事,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谢莹柔碎碎的念叨着,可萧景煜却敏锐的察觉到了事情不妙。 他目光灼灼的盯着谢莹柔,脸色发青。 “你怎么会在这?什么叫我没事就好?有人跟你说我出事了?” 萧景煜这话,把谢莹柔直接问愣了。 她一时甚至忘了回应。 还是翠微嘴皮子利索,快速开口,“是殿下身边的流幻,他过来小姐的绣楼,告诉小姐殿下在去万佛寺见昭仪娘娘的路上出事了的,那会儿小姐才刚醒没多久,她实在惦记殿下,就不顾自己的身子跑来了。小姐还带了许多伤药,就是怕殿下出事。” 萧景煜凝眉,眼神阴翳,“流幻去谢家报的信?” “是啊。” 翠微连连点头,满脸不解。 一旁,谢莹柔理智也稍稍回笼,手按着额头,她愁眉紧锁。 “煜哥哥,有什么不对吗?” 还有什么不对吗?分明就是全都不对。 他和谢莹柔都接到了流幻禀报的消息,被引出了城,到了千佛山附近,连时间点都掐的如此接近,这跟之前他算计沈安宁的套路,简直如出一辙。 报信的人,应该根本就不是流幻,而是有人易容伪装,骗了他们。 是他大意了。 消失了那么久的流幻,突然回来,他应该警惕的。 出了四皇子府后,流幻说要去调集舒家旧部,尽力救人的时候,他更应该警惕的。 萧景抬眸看向四周,明明周围一切如常,可他却觉得风声鹤唳,危机四伏。他手上的人脉被清理了,能用的人手没几个,一旦被围,怕是难有活路。 要糟! 萧景煜脸色阴沉,“中计了,什么都别说了,先回京。” “煜哥哥……” “走。” 一句解释都没来得及说,萧景煜掉头策马就想带人离开。 偏这时候,他们身后又传来了马蹄声。 萧景煜以为是有埋伏,可回头看时却发现,来的人是一辆很低调的马车,而马车里,正掀开车帘字往出望的人,正是舒昭仪。 看到舒昭仪,萧景煜如遭雷击。 他心乱如麻。 这工夫,舒昭仪也看到了萧景煜,她大喜过望,还隔得老远呢,她就冲着萧景煜挥手。 “景煜,是母妃,景煜……” 看到了舒昭仪,萧景煜更确定了这是沈家的报复。 他利用谢莹柔,伤了沈家大夫人,引沈安宁走小路回京,安排了山林刺杀。沈家就利用他、谢莹柔、舒昭仪相互的担心,编造了一个受伤遇险的谣言,把他们引到一处。 后面等着他们的,怕也是同样的凶险,是同样的万劫不复。 一定是这样! 心里想明白了,萧景煜骑马,快步去了舒昭仪的马车边上。 还不待舒昭仪开口,萧景煜就急匆匆的说道,“母妃,千佛山附近恐有埋伏,什么都别问,带着你的人赶紧回万佛寺,快走。” 舒昭仪闻声心头一颤。 理智从见到萧景煜平安无事的欢喜中抽离出来,舒昭仪一下子就冷静了下来。 她虽然不知道全部,可在宫中见过了太多风浪,见过了太多尔虞我诈阴谋算计,今日的事,仅凭着萧景煜的一句“埋伏”,她就能猜透七七八八。 舒昭仪一个字都没多问。 “景煜,保护好自己,赶快回京,务必小心。” “好。” “回万佛寺。” 舒昭仪吩咐车夫,车夫调转马车头,就打算带着人离开,萧景煜也打算走。 可就在这时,一直燃着火苗的箭,在暗夜中破空而来,直射在舒昭仪的马车上。瞬间,舒昭仪马车的帘子就被点燃了。 火势不大,可是烈火间夹杂的药味,却浓的让人无法忽视…… 第96章 好戏这才算真正开场 “母妃小心。” 萧景煜喊了一声,他随即抽剑,一剑劈开了舒昭仪马车的车厢,在舒昭仪、陈嬷嬷的惊叫声中,他抬手将舒昭仪从点燃的马车中拉了出来。 陈嬷嬷也惊慌失措的跳下马车,到舒昭仪身边。 “娘娘,你没事吧?” “无碍。” 舒昭仪冷冷的回了一声,她随即看向萧景煜。 萧景煜也不等她问什么,就快速开口,“母妃,先上柔儿的马车,所有人准备,咱们去万佛寺。” “是。” 众人快速应声,只是大家还没来得及动呢,就又有一支利箭飞来。 如法炮制,谢莹柔的马车也被点燃了。 萧景煜的手下去把谢莹柔主仆,从马车上拽下来,谢莹柔头上有伤,身子正虚,她一下马车就瘫软在地上,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根本动不了。 马车周围烟气滚滚,药味刺鼻的厉害,萧景煜让人捂住口鼻,屏住呼吸。 这时,西边的山上出现了不少黑衣人。 一个个提刀直冲而下。 “该死。” 萧景煜咬牙切齿,沈家这报复,还真是一模一样。 亏他之前筹谋算计那么久,他努力做到环环相扣,步步为营,他做了一个自以为稳赢的局,可最终却棋差一着,成了为他人做加以。 他最终害的是自己,简直该死。 对方来人有二十左右,而萧景宴带的人手不过八个。 加上舒昭仪、谢莹柔身边的人手,能打的不能打的,零零碎碎的,也就凑十七八个人。舒昭仪、陈嬷嬷还是不会功夫的,谢莹柔更是连站都站不稳,这怎么打? 正面硬碰硬,那就是死。 绝对不行。 关键时候,萧景煜脑子倒是转的快。 借着西边的山与他们距离稍远,黑衣人还没到的空隙,萧景煜环视四周,随即下令,“所有人往东边走,全都进山,快。” 众人闻声快速行动。 身后追兵如狼似虎,大家都不敢耽搁,他们一路狂奔。 东边的林子比西边要密要深,山道也更难走,但是,许是为了活命,大家都拿出了豁命的架势,他们逃的倒也不慢。 至少,身后的黑衣人,并没有追上他们。 这倒是给了他们喘息的机会。 谢莹柔人昏昏沉沉的,实在支撑不住了,舒昭仪双腿也软的厉害,见黑衣人没有追上来,他们寻了个隐蔽处歇息。 让手下人在外围保护,舒昭仪依偎着树坐下,她灰头土脸的,头上珠钗也都歪了,身上被烟熏的,隐隐还带着一股药味,让她不喜。 拿着帕子,舒昭仪一边擦拭,一边询问。 “景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沈家。” 都是自己人,萧景煜也没瞒着,他直接把自己之前的安排,以及而今沈家如出一辙的报复,都告诉了舒昭仪。 舒昭仪听着这些话,恨得牙痒痒。 恨沈家不识好歹,更恨沈安宁运气太好,居然让她给逃了。 不过恨归恨,舒昭仪到底还有几分理智,看向空旷的山林,她快速开口。 “沈家人都不是等闲之辈,他们能弄出三个流幻,用同样的布局,把咱们骗得团团转,这不简单。之前我在马车上,有利箭袭击,那箭明明可以直接杀了我,或者是刺穿在场的任何一个人,但他们偏偏没有,而是有一股药味,这怕是也不简单。大家都再小心些,再歇息一盏茶的工夫,咱们就继续走。” 舒昭仪不常出宫,可是,来了万佛寺之后,她看过周围舆图。 万佛山也在其中,她还算有些了解。 “咱们一路往东走,如果顺利,能够翻过两个山头,就可以绕到另外一条官道上,距离万佛寺很近。万佛寺附近,有皇上的禁军看守,被我暂时调开了,但若我出事,他们必定能出手,到时候咱们不再是孤立无援,沈家也就不能奈何咱们了。” 至少,沈家还不敢明着动他们。 舒昭仪的话说的有道理,大家都心头振奋。 只是翠微脸色不大好。 “娘娘、殿下,我家小姐今儿一早受了重伤,才醒没多久,刚刚又一路受了惊吓,已经要撑不住了。以她现在的状态,怕是翻不过这些山。” 扶着谢莹柔,翠微眼睛发红,她急的声音都在发抖。 “娘娘,殿下,能不能再想想其他办法?” 听着翠微的话,萧景煜和舒昭仪同时看向谢莹柔,他们两个原本就不好看的脸色,瞬间更难看了几分。 尤其是舒昭仪。 谢莹柔的家世背景,原本就低了些,要不是过往底蕴,要不是还有几分曾经的人脉,她根本帮不上萧景煜什么。 而今,逃命的时候,谢莹柔还柔柔弱弱的,拖萧景煜的后腿…… 舒昭仪能高兴就怪了。 “眼下只有两条路,除了走,就是死,没有其他的路可选。” 见舒昭仪发火,翠微不敢再说什么,她只是扶着谢莹柔,小心翼翼的看向萧景煜。 萧景煜没说话。 瞧着翠微的模样,舒昭仪更恼了,“找个护卫背着,剩下的就全看命了,四皇子妃都可以换,现在区区一个侧妃,换了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福薄,承不住福气,怪不得别人。” “母妃……” 萧景煜开口唤了一声,冲舒昭仪摇了摇头。 他没让舒昭仪再说下去。 虽然,萧景煜的心里,也千般万般的嫌弃谢莹柔碍事,可是这话他们不能说出口。 边上还有这么多手下呢,这都是他们的心腹,是他们最后的筹码,谢莹柔是为他而来的,也是为他遇险的,他不能明晃晃的把人抛下。 不然,手下人会觉得他薄情寡情,也难免会怀疑,他对谢莹柔如此,又该如何对待手下人。 这容易让人心乱起来,对他们不利。 知子莫若母,舒昭仪知道萧景煜的心思,便没有再继续。 萧景煜去了谢莹柔身边。 手轻轻搭在谢莹柔头上受伤的位置,看着伤口的血又沁出了纱布,她脸色惨白如纸,萧景煜努力在脸上挤出了一丝怜惜。 “坚强点,柔儿,我会带着你回京的,你会没事的,相信我。” 萧景煜说着,转而紧紧的握住了谢莹柔的手。 可就在这时,一声狼嚎响彻山林。 暗夜里,那声音随着冷风传的很远,让人心都跟着打颤。 萧景煜的人迅速聚在一起,围成一团,他们警惕的看向周围,做防御姿态。他们谁都没想到,黑衣人没追上来,狼群却先来了。 怎么会这样? 众人心思辗转,情绪压抑。 而山下,沈安宁、萧景宴、沈长玥三个人听到狼嚎声,嘴角不禁微微上扬,那神色如出一辙。 用自己人去打打杀杀,难免有所伤亡,借力打力才是最好的选择。 狼来了,好戏就算真正的开始了! 第97章 这是在夸他,还是在内涵他 笑意和杀气,在沈安宁、萧景宴、沈长玥三人身上交融。 邪气,却又显得和谐。 完全看不到山林里的情况,可是,他们所有人都能想见那种场面,尤其是沈安宁和萧景宴,昨日,他们就陷在那种围杀里,亲眼见证了一场群狼袭击…… 现在轮到萧景煜,轮到谢莹柔和舒昭仪了。 这场困局,没人能好过。 这样的报复,才勉强算是以牙还牙,血债血偿。 心里想着,沈安宁望着山林久久不语,许久,她才转头看向萧景宴、沈长玥。 “咱们回去吧。” 萧景宴点点头,连带着沈长玥也没说什么,他们三个人一起上了马车,这模样,倒是让暝尘有些意外。 这就走了? 难道不应该冲上去,一鼓作气,赶尽杀绝? 尤其是他们三个人都换了夜行衣,一身黑袍加身,脸也蒙着,与暝王阁的人装扮无异,足够隐藏身份了。 就这么走了,什么都不做了…… 这不太对吧? 暝尘心里正琢磨着,就见沈安宁掀开了马车帘子,她探头出来。 “劳烦你安排人,半个时辰后往山里去一趟,萧景煜、舒昭仪、谢莹柔他们是生是死不用理会,但其他人,一个都不要放离万佛山。” “那三个不一起?” 暝尘抬手在脖子上,做了一个咔嚓的手势。 沈安宁摇了摇头,“不用,他们三个要是有那个命,那就让他们走。” 没有多跟暝尘解释,沈安宁直接把帘子放下了。 其实,她比任何人都更希望萧景煜、谢莹柔死无葬身之地,希望他们下地狱,万劫不复。 可她也清楚,皇上安插了龙隐卫进四皇子府,今日这一局,哪怕他们精心装扮,还调用了暝王阁的人,处处小心,他们瞒得过所有人,可在龙隐卫的眼皮子底下,就未必一点破绽都没有。 他们未必能瞒得过皇上。 做的太过,一旦暴露,只会让皇上不满。 只要她不让人直接下杀手,那她所做的一切,就只是照猫画虎。 更何况,皇上已经对萧景煜不满了,她处理掉萧景煜的人手,也算是在无形中帮皇上处理了麻烦。 要是萧景煜逃不过,那也只能怪他命不好,怪他技不如人。 说破了天,她不算赶尽杀绝。 她有周旋的余地。 要是萧景煜逃了,那剩下的可以慢慢来,左右所有的安排都已经在推进了,用不了多久,萧景煜就会完蛋。 而执刀的人会是皇上,也只会是皇上! 她等就是了。 心里想的通透,沈安宁也不在这事上多费心思,她缓缓拎起马车矮几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盏茶。 只不过,她手指还没拿起茶盏呢,萧景宴就先把药膏塞来了。 “手指都勒出血痕了,上一点。” 沈安宁低头看看手指。 之前,在暗处穿着黑衣拉弓放箭的人是她,是她亲手将那些引狼的药,借用箭打在萧景煜、舒昭仪、谢莹柔他们周围的。 那药她改良过,比昨日她在山里临时摘的药材要好用许多。 那些药味会沾染在他们身上,一两个时辰不散。 除非萧景煜他们,能将狼群里的所有狼一举歼灭,否则,之后的一两个时辰,不论他们去哪,都会有饿狼追击。 他们没有停下的机会。 这种折腾,足够要他们半条命了。 这种事沈安宁乐得自己来做,只是她没想到,手上还会留下痕迹。 那两道血痕,那么清晰。 这对于擅长骑射的沈安宁来说,是之前从没有过的失手,是她太恨太用力了吗? 也或许,这就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吧。 做了坏事,就会留下痕迹,付出代价。 也许日后她还会做更多,还会算计更多,她可能会成为彻彻底底的恶人,与萧景煜至死方休,她也会因此付出代价,入黄泉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可那又如何? 她在乎的人都好好的,她的家人都平平安安,这足够了。 “小伤,不碍事的。” 沈安宁柔声回应,眉眼温柔,笑意灿烂。 可她明明在笑,一旁萧景宴瞧着,却觉得她的笑容里满是苦涩和决绝,那种情绪,就像是泛滥的江流,汹涌而来,似要将沈安宁吞没。 萧景宴咬着唇,他的心一揪一揪的,不断泛疼。 把药膏打开,萧景宴抬手去拉沈安宁的手,想要为她上药。 可沈长玥却比他更快一步。 一把将沈安宁受伤的手拉过来,沈长玥将药膏拿到了自己面前,不看萧景宴吃瘪的脸色,他语重心长的对沈安宁念叨,“都说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小毛病也可能演化成大毛病,亏你还是个习医之人,连爱惜自己的身子都不懂,你这医怕是白学了。” “三哥,这是小伤。” 他们习武上战场的人,什么伤没受过? 这点伤真不算什么! 沈长玥挖了药膏,给沈安宁涂在手指上,他缓缓继续。 “管它大伤小伤,总归是伤,你一个姑娘,还没战王爷一个糙汉子心细,这哪行?你以后得跟王爷多学学,有点女儿家的样,嗯?” 尾音拖的长长的,那个“嗯”字带着宠溺的笑意,直往上飘。 沈安宁笑着点头,可萧景宴却觉得有些怪。 什么叫糙汉子? 他面容俊朗,五官精致,内敛儒雅,温润如玉,他哪跟“糙”这个字沾边? 还有,什么叫跟他多学学,有点女儿家的样? 他身上有女人的样? 这是在夸他,还是在内涵他? 萧景宴看向沈长玥,刚好,沈长玥也看向他,两个人目光交汇,四目相对,沈长玥眼里露出一抹得意的坏笑,那眼神仿佛在跟萧景宴说—— 在他面前,萧景宴的殷勤没有发挥的余地。 萧景宴心口闷闷的。 沈家将门风骨,沈家的男人也不爱权势,更不会阿谀谄媚那一套。 想跟沈家结亲,不但得捂热沈安宁的心,还得摆平沈家这些难搞的男人…… 任重道远啊! …… 山林里。 在沈安宁享受着哥哥呵护,在萧景宴和沈长玥斗智斗勇的时候,萧景煜已经要疯了。 自从北尧山娘娘庙的事后,他身子一直都很差,尤其是他被挑断手筋的右手,偶尔能与常人无异,可多数时候,都不大使得上力气,他还动不动就晕,经受不住刺激。山林里逃命,被黑衣人追,他已经够狼狈了,后面的饿狼不通人性,追起人来更凶残也更疯狂。 才跑了将近半个时辰,萧景煜他们的人,就已经死了大半。 活下来的人情况也不好。 谢莹柔晕了,舒昭仪扭伤了脚,翠微被咬断的一条胳膊,陈嬷嬷被咬了脖子,现在还在流血,人病歪歪的,几个护卫身上也多多少少有些伤,不知还能撑多久。 萧景煜脑子也昏沉沉的,也有种天旋地转、眼前发黑的感觉。 可狼群还在追。 不论他们怎么跑,都甩不开这群狼。 瞧着夜色里,那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萧景煜气的发疯。 “怎么会这样?该死,该死!” 第98章 把她变成狼 萧景煜怒火中烧,吼的咬牙切齿。 所有人都累的气喘吁吁,大家疲于奔命,哪有精力去回应他? 倒是被手下人背着的舒昭仪,脑子还算清醒,回想着山下点燃他们马车的那两支箭,还有那滚滚的浓烟和药味,她恍然回神。 “是那两支箭,是那股药味。” 舒昭仪的提醒,让萧景煜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他一下子就明白了。 他就说嘛,一群畜生,怎么会像是通灵了一般,一直追着他们,任凭他们用尽了方法都甩不掉。 原来是药,是沾染在他们身上的药味。 萧景煜眯着眼睛看向四周,他快速吩咐。 “所有人把衣裳脱了,留两个人背着我母妃和柔儿,再留两个人保护,其余人抱着所有人的衣裳分散开跑,把狼群引开。” 只要他的人能把狼群引开,他们这边保护的人少点也没什么,总归能有一条活路。 至于引狼的人是死是活……他已经顾不上了。 吩咐完,萧景煜就开始解衣裳。 冬日夜风寒的厉害,在山里,那风似乎更冷更烈,萧景煜把外衣一脱,就忍不住打了个激灵,他脸色也跟着变了变。 可为了活命,就是再冷,他也得忍住了。 萧景煜看向舒昭仪,“母妃,把外衣脱了,扔给他们,你忍一忍。” “嗯。” “翠微,把你家小姐的外衣也脱了。” “是。” 翠微应声,牙齿都在打颤。 是疼的。 被咬断的胳膊,伤口血肉模糊,骨头都已经露出来了,血还在不停的流。她强忍着泪,艰难的解开谢莹柔的腰带,把谢莹柔的外衣脱下来。 这工夫,舒昭仪也已经把外袍脱了,扔给了手下人。 时间不等人,萧景煜也不耽搁。 “按照我的吩咐,所有人行动,记得要把握住和狼群的距离,务必要把狼都引开。” 萧景煜这话,更让手下人明白了,他们确实被舍弃了。 若说不甘,自然是有的。 好死不如赖活着,但凡有一丝活下去的希望,谁又想死? 可是,他们的命从跟着萧景煜的时候起,就已经不归他们做主了,萧景煜做了决断,他们没有拒绝的余地。 他们只能听命。 众人见事情没有回转的可能,也不耽搁,他们抱起留下来那几个人的衣裳,分散开夺路狂奔。 萧景煜给手下人使了眼色,手下人即刻把舒昭仪和谢莹柔背上,他们随即要走。 翠微却因为疼的发晕,脚步有些踉跄。 她栽倒在地上,被饿狼咬断的胳膊戳在地上,疼的窒息。 血色也随之在地上蔓延成一片。 萧景煜脸色发青,“既然走不动,就不要拖后腿。” 萧景煜的话,让翠微心头一惊,她抬眼看向萧景煜,不敢置信,“殿下……” “找条别的路走,生死有命。” “不,不要。” 翠微惊恐的摇头,她不是萧景煜手下的那些人,她只是伺候谢莹柔的,她在谢莹柔的身边会挨打挨骂,可她没想过会死。 哪怕断了一条胳膊,她也不想死。 “殿下,奴婢可以走,奴婢不会拖后腿的,奴婢能行。” 急匆匆的说着,翠微随即起身,她身形踉跄,咬着牙强撑着走向谢莹柔。 她染血的手,紧紧抓着谢莹柔的手。 “奴婢不走,奴婢是小姐的贴身丫鬟,得照顾小姐。就算是死,奴婢也得先护着小姐,为小姐而死。” “你离开,就是护着她。” “可是……” “翠微……” 就在翠微想要再开口的时候,谢莹柔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头晕的厉害,但昏睡的并不算沉,尤其是刚刚被护卫背起来,动作很大,她那时候就已经悠悠转醒了。 萧景煜和翠微的话,谢莹柔听了七七八八。 看向翠微,谢莹柔声音虚弱。 “你照顾我这么多年,虽是主仆,可我心里却早已将你当成了亲姐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是我最信任的人。这一遭,让你吃苦了,是我对不起你,但是翠微,我们得为大局着想。不论如何,煜哥哥和昭仪娘娘不能出事,所以……” “小姐……” “找条路,跟我们分开走吧,若你能活着,我定赏你金银,让你余生无忧,若你逃不过这一劫,那我也会为你报仇雪恨,让沈安宁给你陪葬。” “小姐……” “走吧,”谢莹柔闭上了眼睛,“煜哥哥,咱们走。” 萧景煜早就懒得跟翠微再费口舌了。 在谢莹柔话音落下的瞬间,萧景煜先一步奔着前面而去,他的手下人,背着谢莹柔和舒昭仪紧跟着,剩下两个护卫则扶着奄奄一息的陈嬷嬷,快步跟上。 翠微想要追,可她的速度,哪赶得上那些人? 不多时她就跌在了地上。 看向那些身影,隐去在暗夜山林里,她眼神里,满满的都是不甘,是泛滥的恨意。 她恨谢莹柔把她拖进危险里,她更恨谢莹柔的舍弃。她照顾了谢莹柔这么多年,最终,却只得了这么一个下场…… 凭什么? 翠微眼神里全是泪水,全是冰刀。 这时,她身后的山林里突然传来响动,她回身往过去,就见一个黑衣人飞身而来。 来人速度极快,就像暗夜中的幽灵罗刹,不过须臾,他就已经到了翠微跟前。看着连连后退的翠微,瞧着她惊恐的神色里,夹杂着的未散的恨意和不甘,暝尘眼睛不禁转了转。 他快步上前,一个手刀就劈在了翠微的脖颈上,翠微直接晕了过去。 下一瞬,暝尘挥了挥手。 山林里,随之又出现四五个暝王阁的人。 暝尘直接开口安排,“留一个人,把这家伙带回暝王阁,别让她死了。其余人去追萧景煜,除了那三个不能动的,剩下的人都解决干净了,一个不留。” “带她回暝王阁?” 可沈安宁说的,分明是除了萧景煜、舒昭仪、谢莹柔,其余一个不留。 带走翠微,能有什么用? 别再惹了沈安宁不高兴,坏了萧景宴的事。 手下人的意思暝尘懂,黑面纱下,他微微勾唇,“这么个人,喂狼狼都嫌肉少,可若是把她变成狼,指不定就能扑上去咬断谁的脖子。” 被抛下的滋味不好受。 翠微不是死士,不会有为主子献身的自觉,她心里的恨那么浓烈,说不准能有大用。 就算真没用,回头再处理了就是了,一刀的事,又不费劲儿。 “按我说的做,回头我自己去说。” “是。” “行了,都赶紧去办事,把事情做的利落点,漂亮点。咱们的主子是个主子,会保护咱们,也会为了咱们豁命。谁要是办事不尽心,出了岔子,下辈子可是会遭报应的。到时候,要是谁沦落到给萧景煜这种人做手下,成了被他弃的保车的卒……那可有好戏看了。” 众人闻声,身子都不禁抖了抖。 给萧景煜做手下,一旦有危险,就被舍弃,那也太惨了。 他们才不要。 心里琢磨着,众人再不耽搁,他们飞身直奔着萧景煜几个人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第99章 有用时视若珍宝,无用时弃如敝履 暗夜山林,狼嚎声四起。 那声音,混杂着无助的哭喊声,虚弱的挣扎声,伴随着弥漫的血气,撕碎了山林宁静的夜。 萧景煜舍弃的那些手下,没有一个能顺利逃脱的。 哪怕他们中有些人,为了活命,在半路上就扔掉了带药味的衣裳,他们依旧改变不了被饿狼追击、撕咬、啃食的结局。 萧景煜和舒昭仪身后虽没有狼群追击,却有黑衣人追杀。 黑衣人数量不多,但他们下手又准又狠,手起刀落,就是一条人命,几乎从无失手。 萧景煜身边的人在不断减少。 陈嬷嬷死了,留下保护他们的两个护卫死了,背着舒昭仪的人也死了…… 萧景煜放眼望去,周遭除了前路迷茫的山林,身后穷追不舍的黑衣人,就只剩了他、舒昭仪、几乎要晕过去的谢莹柔,以及背着谢莹柔的人。 黑衣人还在飞速靠近。 明明周围风声萧萧,可萧景煜却像是听不到一样,他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心跳。 砰!砰!砰! 心跳如擂鼓,萧景煜喘息声都粗重了不少,他搀扶着舒昭仪的手开始使不上力气,他整个人都在发抖。 舒昭仪瞧着,脸色铁青,“景煜,冷静,还没到绝路,还不到怕的时候。” “母妃……” “顺着这条路往前,剩下的多半是下山路,如果顺利,再有半个时辰,咱们就可以出了这片林子,到万佛寺附近了。你给我坚持住了,你记着,坚持住了才能活着。”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懂。” 跑的速度加快了些,萧景煜的声音也在颤抖。 舒昭仪瞧着他,眼神凛冽。 “这大邺皇家本就是一个狼窝,你父皇育有九子,除了你和早夭的老七,剩下的那几个,没一个是省油的灯,群狼环伺之下,只有把自己也变成狼,才能活下去,才能成就霸业。万里江山是用白骨堆出来的,没有人能轻而易举的坐上那个位置,在这条路上死的人不计其数,遇险的也不止你一个。但是你给我记住了,所有的凶险,都是在为日后铺路,你撑住了,熬过去了,就再也无所畏惧了,你明白吗?” 无所畏惧…… 这几个字,舒昭仪几乎是吼出来的。 她知道现在不是讲这些大道理的时候,可是,狭路相逢,未战而先惧这是大忌,这些话她不得不说。 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萧景煜心态崩了,情绪失控,不能思考。 那样的话,等着他们的只会是死路一条。 舒昭仪声音凌厉。 一番苦口婆心的说辞,带着几分训斥的意味,却真的让萧景煜冷静了不少。 长呼了一口气,萧景煜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的眼眸里也更多了一抹冰冷阴狠,回头看向靠近的黑衣人,萧景煜厉声吩咐背着谢莹柔的护卫。 “你去,不论如何,要拖住那些黑衣人一刻钟。” “是。” 护卫应声,他转身欲走。 只是,迷迷糊糊的谢莹柔,死死的抓着他的衣裳,根本不愿从他身上下来。 顾及着谢莹柔的身份,护卫不敢粗暴的把人甩开。 他看向萧景煜,有那么一瞬的为难。 萧景煜脸色微沉,他的目光在谢莹柔身上流连回转,他心情也有些复杂。 这么多年的相处情意不是假的,对谢莹柔,哪怕说不上情深似海,他却也的确有几分喜欢。若是一切顺利,终成大业,他也不介意给谢莹柔荣华宠爱,把最好的都给她。 可如今生死关头,他必须做出决断。 趋利避害,他只能选对自己有利的,他没其他的路可选。 这不能怪他。 咬咬牙,萧景煜吞咽了一口口水,他迅速吩咐护卫,“把她放在这,你先去处理那些黑衣人,等你把那些人都料理了,再回来送她回谢府。记住,拖住那些人一刻钟,至少要一刻钟,去。” “是。” 护卫应声,随即挣脱开谢莹柔的拉扯,反身往回跑了。 谢莹柔跌在地上,脑子也昏沉沉的。 可是,她的心里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明白,她知道,从萧景煜说出这句话开始,她就已经被舍弃了。 就像刚刚她舍弃了翠微一样。 报应!真是报应! 谢莹柔努力睁开眼睛,看向萧景煜,她的眼里全是苦涩自嘲。 一听说萧景煜出事,她不顾自己的身子,硬撑着让人安排了马车赶过来,哪怕她能调用 人手不多,哪怕她知道这里危险,可为了萧景煜,她甘愿赴险。 她承认,她心里也有算计,也有考量,可即便如此,她终是来了,她无愧于萧景煜。 她要输,也该输给沈安宁的布局,不该是输给萧景煜的绝情。 不该这样的。 谢莹柔神色凄苦绝望,她唇喃喃的想要开口,却没有力气,一个字都说不出。 萧景煜瞧见了,却不敢细看不敢细想,他扶着舒昭仪的手骤然收紧,之后,他扭头就带着舒昭仪离开了。 一刻钟的时间不长,却是护卫能为他们争取的最后的机会,他必须好好利用。 不论是逃出去,还是隐藏起来,这一刻钟都是关键。 他不能浪费。 萧景煜和舒昭仪狼狈窜逃的背影,谢莹柔看的清清楚楚,直到她的眼睛被泪水占满,视线渐渐模糊,他们的背影才在夜色里,渐渐变得影影绰绰的,最终消失。 “煜哥哥?感情?喜欢?都是报应!呵呵……呵……” 谢莹柔声音很浅很浅。 她涕泪横流,脸上尽是苦笑。 身体虚弱的厉害,再加上精神的刺激,谢莹柔承受不住,不多时她就晕了过去。 …… “把谢莹柔扔下了?” 镇国将军府里,沈安宁的房中,她和沈长玥正在对弈,听到暝悠从外面带回来的消息,她略微有些诧异。 不过想想,这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萧景煜从来都非良人。 萧景煜真正在乎的,只有权势利益,只有他自己。 这是还能逃,还有周旋的余地,要是他们给的压力再大一些,情况再危险一些,只怕他连舒昭仪都能撇下,扔下一个谢莹柔,又算得了什么? 上辈子的她,这辈子的谢莹柔,亦或者是其他人,于萧景煜而言都是棋子。 有用时视若珍宝,无用时弃如敝履…… 没什么两样。 沈安宁寻思着,她拿着棋子的手不禁紧了紧。 指甲上殷红的丹寇,在白色棋子的映衬下,颜色显得那么浓艳。这一瞬,在沈安宁眼里,那颜色宛若她上一世流出的血,刺眼,又让她止不住的兴奋。 无情好啊。 失道寡助,萧景煜越无情,他死的就越快。 “啪!” 将棋子敲在棋盘上,沈安宁含笑看向暝悠,快速开口询问。 “谢莹柔人呢?暝尘没让人把她杀了吧?” 第100章 秘密 “没有。” 知道沈安宁在意这些事,暝悠特意多打听了几句。 正好来送信的人是暝尘,所有事情,他知道的最详细,暝悠自然也就都清楚了。 暝悠也不兜圈子,她快速回应。 “暝尘过去的时候,谢莹柔已经晕了,他把谢莹柔拖到了距离下山路口约莫一炷香路程的位置,把谢莹柔扔下了。要是谢莹柔运气好,醒了之后应该能撑到自己下山,如果运气差点,那就是她的命了。” 这安排,倒是让沈安宁满意。 “希望谢莹柔能活着回来,该进四皇子府了,狗咬狗,那才有意思呢。” “小姐说的是,暝尘也说他也是这么想的。” 暝悠应着,她转而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抬眸观察了下沈安宁的表情,见沈安宁心情还可以,她才缓缓继续。 “小姐,暝尘还说了一件事,你听了可别生气。” “什么?” “暝尘说,除了小姐的萧景煜、舒昭仪、谢莹柔之外,他还另外留了一个活口,带去暝王阁了。” “还有活口?” 沈安宁眯了眯眼睛,下一瞬,她眼睛晶亮,脸上的笑意也更浓了。 “难道是……翠微?” “小姐睿智。” 见沈安宁不但没动怒,甚至还有几分高兴,暝悠也就没什么顾忌了。 她把暝尘告诉她的,都跟沈安宁、沈长玥说了。 “暝尘带人过去的时候,正好碰上萧景煜和谢莹柔他们要逃,翠微被狼咬断了胳膊,伤的厉害,流血不止,她实在虚弱,难以赶路。为了不被拖后腿,萧景煜和谢莹柔就把她撇下了,话还是谢莹柔亲口说的。 被抛下后,翠微喊了许久,恨意滔天,一直到晕过去之前,她都在诅咒咒骂,颇有种不愿善罢甘休的劲儿。 暝尘说把她留下来,若是安置的好,能把她变成一匹凶恶的狼。 只是没想到,后来被撇下的,又多了一个谢莹柔。 但不论是一个还是两个,她们这种带着恨的人,都可能为我们所用,单看怎么安排了。不过,想来不论怎么安排,四皇子府那边都是不可能消停的。我们借力打力,隔岸观火,坐等看戏,也不是什么坏事。 当然,若是小姐要翠微的命,暝王阁那边随时都可以办。” 沈安宁笑着点头。 暝王阁那么多人,偏暝尘能跟在萧景宴身边,做萧景宴的左膀右臂,也是有原因的。 虽然他有时候嘴碎,会多嘴犯蠢,可关键时候他是真聪明。 留下翠微是步好棋。 谢莹柔也好,翠微也好,所有能扎到萧景煜身上的刀,她都乐得留下,好好的磨一磨。 心里琢磨着,沈安宁嘴角微扬,她看向暝悠叮嘱。 “留着翠微吧,暝尘这事办的漂亮,得好好的谢他。这样,我的小库房里有一把匕首,是我在北疆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从敌人首领那得来的,还算不错。他贴身保护王爷,也正好需要趁手的武器,或许能有用。” “那明儿奴婢给他送过去?” “行啊,明儿十五有宫宴,他肯定要随王爷进宫,你找机会去把匕首送给他。记得告诉他,要是谢莹柔能活着回谢家,就让他安排,在谢莹柔进四皇子府之前,把翠微送回去,要谢莹柔带翠微出嫁。” 暝尘有手段,威逼也好,利诱也罢,让翠微为他们所用不是难事。 翠微也是个蛮横跋扈、敢下黑手的狠角色,上辈子,她也在翠微手上吃过亏。 现在,也该轮到谢莹柔和萧景煜了。 她只管等着就行了。 不知沈安宁心中所想,暝悠只是快速应声,“奴婢明白,奴婢会把事情都安排好、交代好的。” “辛苦了,折腾了这么久你也累了,先去歇着吧。” “是。” 暝悠应声,直接退了出去。 一直到门关上,沈长玥才轻声开口,“战王爷身边的人,别管是暝尘,还是暝悠、暝卉,倒是都挺能干的。这几次的事,都多亏有他们相助,有王爷帮忙安排打点,不然不会这么顺利,你也算运气好,遇上贵人了。” 能从沈长玥嘴里听到这话,还真难得。 沈安宁看向沈长玥,挑眉轻笑,“三哥说的贵人,是暝尘、暝悠他们,还是战王?” “你觉得呢?” “所以,“三哥这是在夸战王,还是在试探我?” 沈长玥手里把玩着棋子,也没回避,“夸是真夸,至于是不是试探……那得看你心里如何想。” 动没动心,动没动情,只有沈安宁自己知道。 “我?” 沈安宁收回目光,垂眸看棋盘。 她没有开口回应,那样子,就像是在安静的审视棋盘,思考棋局似的,可她的注意力,却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她指尖泛红的勒痕上。 萧景宴比她想的磊落坦荡,也比她想的细腻用心,萧景宴帮她,也的确毫无保留不遗余力…… 目光所及,似乎皆是真心。 可她这种死过一次,身负血海深仇的人,还有资格提感情吗? 他还有资格,去尝试开始一段感情吗? 再者,就算萧景宴心无算计,一心只为情,只为她,可萧景宴能给她的是帮助,是真心,她能给萧景宴的却是危险,是防备…… 这样的她,真的配得上这份真心吗? 摩挲着自己的手指,沈安宁眼神晦暗,她沉默许久都没有再开口。 沈长玥静静的瞧着,也不出言打扰,但他的心里…… 已经有了答案! 并不开口戳破什么,沈长玥再次落子。 “你第一次上战场,还是三年前,明明手上从没染过血,看着两军交战,血流成河,你吓得发抖,可你却还是跟着大队伍一往无前,一路将敌军杀出了三十里,才得了那把匕首。那匕首对你而言很珍贵,这么就给暝尘了,不觉得可惜?” “暝尘值得。” “那战王爷呢?” 沈长玥的话让沈安宁一愣,沈长玥笑着继续。 “同样去办一件事,一起奔波劳碌,战王爷还是出人出力的那个,暝尘得了礼物,他这个主子却空手而归,他那个小气的性子,还不得气疯了?” 听着沈长玥的话,沈安宁几乎能想见萧景宴嫉妒到心里发酸的模样。 这样的他,还真不像传闻中那个桀骜的邪王战神。 但这样的他更鲜活,也更有意思。 沈安宁想着,嘴角不自觉的上扬,“不急,我给他准备的大礼,还得再安排安排,得等几日。” “什么大礼?” 沈安宁神秘兮兮的笑笑,“秘密!” 第101章 论装这回事,还是你厉害 隔日,正月十五。 和除夕宫宴不同,大邺祖上的规矩,上元节时不宴请朝臣,只有皇家子嗣才会来宫中赴宴,也算是萧家家宴。 宫宴申时中就会开始,开始的早,自然结束的也早。 等宫宴结束,天色暗下来,皇上就会带着后宫嫔妃,一起上观星台,遥看京城盛景。 至于其他人,自可以出宫去街上凑热闹。 萧景宴对宫宴并不感兴趣。 歌舞吃食,跟过往宫宴无甚差别,没什么特别的,自然也谈不上喜欢。 萧景宴坐在位置上,他端着酒盅把玩,自始至终都没放下过,可他真正喝下肚的酒水并不多,其他人也多是如此。 丝竹管弦声里,是压抑着的波涛暗涌,是大同小异的心怀鬼胎。 没什么意思。 不喜欢宫宴的氛围,萧景宴百无聊赖,连对面萧景煜时不时甩来的眼刀子,他都懒得理会。 有在宫里耗着的工夫,还不如出宫走走呢。 宫外很热闹,尤其是城东临着细雨湖的平阳街,不但有灯会,还有游龙灯、猜灯谜、踩高跷、舞狮子、耍杂技,更有划旱船,放烟花,打太平鼓,以及一些特色表演,肯定很热闹。 当然,热闹还是次要的。 重要的是,沈安宁才回京不久,加上最近沈家频繁出事,她心情也不好。今儿这日子,她应该回去凑凑热闹,散散心吧? 他要是这会去,说不准还能遇上。 虽然沈安宁的身边,必定会有沈长玥跟着,但能见到人,总比陪这些皮笑肉不笑,口是心非的人强。 萧景宴想着,快速起身,他手抚着额头,佯装醉意上头,让暝尘扶他。 只不过,他这边戏都演上了,暝尘却还在走神。 暝尘脸上的笑,还有点贱兮兮的。 “咳……” 萧景宴蹙眉,他忍不住咳了一声。 听着动静,暝尘回过神来,瞧着萧景宴递过来的胳膊,他忙识趣的扶上去。 “王爷,这是喝醉了,要出去醒醒酒?” “嗯。” 压下心中的疑惑,萧景宴淡淡的嗯了一声,他由暝尘扶着往外走,那几步路走的,虚浮踉跄,差点没把暝尘的眼睛惊掉到地上。 不敢说千杯不醉,但萧景宴的酒量,绝对不止于此,他这演的也太过了。 暝尘腹诽,就差把那点嫌弃写脸上了。 萧景宴只当没看到。 一直到出了太极殿,萧景宴才慢悠悠的收回手,他神色清明,淡淡的吩咐。 “本王去前面的金水桥等你,你去交代一声,就说本王不胜酒力,这就先出宫了。” “怪不得王爷刚才那两步走,走出了快要中风的感觉呢,原来是想出宫啊。不胜酒力,啧,酒力不酒力的不好说,王爷你这演戏的功力,可真是越来越好了。前脚能醉的七扭八歪把我带倒,后脚能醒的神魂通透提神醒脑,要不你是王爷呢,论装这回事,还是你厉害。” “滚。” 被萧景宴训,暝尘也不在意,他笑容依旧灿烂。 灿烂到有些碍眼。 萧景宴剜了暝尘一眼,“这么高兴?” “嗯。” 暝尘听萧景宴问,也没瞒着,他顺势往萧景宴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回应。 “进宫之后,王爷去御书房见皇上的时候,不是让属下趁机出宫,去打探谢家的情况嘛,属下出去的时候,得了一件宝贝。” “宝贝?谢家的?” “不是,是沈小姐给的,她特意让暝悠在宫外候着,专门给属下的。” 专门…… 在说这两个字的时候,暝尘刻意停顿强调了一下,哪怕他声音不大,这低浅的声音落在萧景宴耳中,也是震耳欲聋。 萧景宴盯着暝尘,眼里都能迸出刀子来。 “专门?给你?” “是啊。” 暝尘点头,看看四下无人,他继续显摆。 “是一把匕首,据说是沈小姐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从敌人首领那得来的,匕首精致锋利,属下试了试,真的是绝无仅有的防身的好东西。 而且,东西倒是其次的。 俗话说的好啊,礼轻情意重,沈小姐知道属下事情办得好,才会把东西送过来,这是重情重义,这才是最珍贵的。 再加上这东西,还是难得一见的宝贝,这得是多重的情意呦……” 暝尘嘚瑟,萧景宴听着,忍不住又甩了他一记眼刀子。 连暝尘都有礼物,他就没有? 看着暝尘,越看萧景宴越觉得他碍眼,他冷冷的询问。 “东西呢?” 暝尘闻声,一副防贼的表情,“王爷,你不会自己收不到礼物,就想抢吧?” “你是本王的属下,你的命都是本王的,要你点东西,至于啰啰嗦嗦的?男子汉大丈夫,如此抠唆,谈何成家立业,成就一番大业?” “呵呵,王爷这话说的,可真有点水平。” “知道就好,回去就把东西送到本王的书房去,要不然,你就连夜滚去暝……” “九弟……” 萧景宴的话还没说完呢,就听到了萧景煜的喊声。 他到嘴边的话,戛然而止。 给暝尘使了个眼色,让他识相点,顺带着让他去把离宫的事安排打点了,萧景宴这才转头看向萧景煜。 萧景煜是今儿天亮之后,才从万佛寺回四皇子府的。 昨夜整整一夜,他几乎都在奔波逃命,折腾的厉害,他神魂难安,自然状态不会太好。再加上被体内的九命血蛊折腾,亦或者也有两分让皇上怜惜的意图,特意上了妆,总归萧景煜现在这脸色,白的有点命不久矣的感觉。 萧景宴看着,眼神里有那么一瞬的戏谑哂笑,一瞬即逝。 很快,萧景煜就过来了。 萧景宴勾唇,“四哥怎么也出来了?” “见你出来,想跟你说说话,索性就也出来了,”说着,萧景煜握拳,轻咳了两声,之后才开口,“不如一起走走?” “不了。” 萧景宴摇头,拒绝的干脆利落,连理由也直白。 “冬日风冷雪寒,人本就易生病,四哥这身子看上去也不大好,我怕过了病气,还是算了。” 萧景宴的话,让萧景煜气的牙痒痒。 他心口一阵阵的疼。 风冷雪寒,他却被困在山林里整整一夜,先有狼群后又追杀,九死一生。人易生病,他却是自北尧山下的事起,病就反反复复,就没好过。 怕过了病气…… 萧景宴倒是知道怎么戳他的心窝子。 萧景煜惨白的脸上多了一抹铁青,目光灼灼的看着萧景宴,他愈发觉得,昨夜的事不止跟沈安宁有关,更跟萧景宴有关。 那些黑衣人,他让舒昭仪偷偷查过了,来路不明。 绝非出自沈家。 萧景宴之前帮过沈安宁几次,而且他每次出事,萧景宴似乎也都在…… 这绝对不正常。 昨夜那些人,很可能就是萧景宴的人。 心里想着,萧景煜按捺住怒意,他努力扯着嘴角笑笑,“倒是我这个当兄长的考虑不周了,也罢,那我们就长话短说,直接在这说好了。” 萧景宴勾唇,“四哥想说什么?” 第102章 怕再次错过 “听二哥、三哥说,年后父皇会安排给皇子选妃,九弟可听到风声了?” 萧景宴听着这话,眼睛眯了眯,没有开口。 萧景煜浅笑着继续,“看来九弟还不知情,也是,九弟常日不是在大营,就是在忙家国大事,大约顾不上想这些。不过现在知道也不晚,左右这才刚过了年,父皇那头就算安排,也需要时间,还早着呢。” 这么说着,萧景煜声音忽然顿了顿,他轻松的语气也陡然一转,带了几分严肃。 “但九弟若是惦记着沈家小姐,可得多用点心。” “四哥这话何意?” “没什么意思,就是听说九弟最近跟沈家小姐走得近,特意提醒一句罢了。” 萧景煜舒了一口气,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他漫不经心的念叨。 “父皇看重沈家,沈家年轻一辈,又只有沈小姐一个独女,自然备受重视。听二哥、三哥的意思,父皇给沈小姐指婚,将她指给大哥、五弟的可能性最大。毕竟一个是长,一个是嫡,都出身非凡背景不俗,与沈家联姻,有兵权坐镇,若有将来,也算是为大邺安宁寻了个助力。” “是吗?” 四目相对,萧景宴眼里多了一抹轻蔑。 “那四哥应该是最难受的吧?从北尧山下到沉香阁里,从劫杀到下药,两次出手,肮脏手段都玩遍了,也没能搭上镇国将军府这个高枝,如此,四哥想要在大哥、五哥的夹击中脱颖而出,估计就更难了吧?” “你……” “萧景煜,你自己蠢,也不能把大家都当傻子啊,挑拨离间也是要脑子的,可惜……” 你没有! 这三个字,萧景宴没有直接说出口,但都写在他脸上了。 萧景煜气的拂袖,他一连咳嗽了几声。 “我是好心提醒九弟,免得你和沈小姐有情人被拆散了,九弟不领情也就罢了,还信口胡诌,说些有的没的,这般做派,未免太让人心寒了。” “今夜风大,四哥还是少开尊口的好,免得闪了舌头。” “你……”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就你干的那点破事,当谁不知道呢?还信口胡诌,这四个字从你嘴里说出来,才真是胡诌。也别说什么好心提醒,做了多年兄弟,谁还不清楚谁啊?把自己说的跟个人似的,也不怕传扬出去,笑掉京城百姓的大牙。” 还好心提醒? 本就是无心之人,谈什么有心?谈什么好心? 再不看萧景煜一眼,萧景宴见暝尘从太极殿出来,他随即带着暝尘往宫外走。 萧景宴大步流星,脚步生风,他浑身的杀气,跟着在夜风里翻卷,那气势冲冲的模样,让暝尘一愣一愣的。 暝尘加大了步子,几乎半跑着去追萧景宴。 “王爷,你还好吧?” “你说呢?” 萧景宴没好气的回了一声,不过,他终是呼了一口气,冷静了些。 萧景煜说皇上要把沈安宁,指给大皇子、五皇子,萧景宴根本不信,这明晃晃的挑拨离间,他还不至于蠢到上当。 可是他知道,几个皇子都已长成,哪怕之前,皇上有心压着皇子的婚事,免得朝臣从选妃之事上窥探端倪,引的朝中动荡, 可亲事这事不可能一拖再拖。 今年皇上的确会为皇子选妃。 沈家是块肥肉,盯着沈安宁的何止萧景煜一个? 只不过,有萧景煜这个前车之鉴,其他人都不敢轻易露头,不敢轻易出手罢了。 他不在乎沈家的兵权人脉,也不在乎那个位置。 可是,他还没捂化沈安宁的心,几个皇子各有千秋,京中才俊也不少,他还真有些担心强敌在前,他会错失和沈安宁在一起的机会。 他怕重蹈覆辙,再次错过她。 他担心!忐忑!不安! 暝尘不知道萧景宴的心思,可他会看脸色。 跟着萧景宴这么久,就算兵临城下,他都没见过萧景宴这个表情。 暝尘紧张的咽了咽口水,他的心怦怦狂跳,“王爷,四皇子跟你说什么了,把你气成这样?好好的一张脸,气的比锅底都黑,四皇子还有这本事呢?那之前还真是小瞧他了。” “多嘴。” “王爷,属下这不是想开解你,安慰你吗。” “用得着你吗?” 暝尘眨眨眼睛,他迈着小碎步,往萧景宴身边凑了凑,“那王爷想用什么慰藉自己受伤的心?沈小姐送的匕首?还是她今夜会去哪玩的消息?” 闻声,萧景宴的脚步不由的顿了顿,他侧头看向暝尘。 “你知道?” “当然,属下可见过暝悠了,虽然她嘴很严,但属下想探听点消息,总还是有办法的。王爷,你说属下是不是你最得力的助手,是不是你最靠得住的心腹?” “再啰嗦,本王也不介意剁了助手,舍了心腹。” “着急就直说,属下又不笑话你。” 暝尘话才一说完,萧景宴就虚踢了他一脚,他闪身躲避,随即笑着开口。 “满香船舫,沈小姐看了灯会的热闹,就会去满香船舫,那是满香楼特意为上元灯会准备的,几艘画舫停在细雨湖边上,虽然细雨湖冰还未化,不能游湖,但是坐在画舫里,不但可以吃满香楼的菜,吃到他们的烫锅子,还能观赏细雨湖周围最好看的一片灯景。” 这萧景宴倒是不知道。 最近要忙的事情太多了,他还真没主意满香楼有什么安排。 沈安宁喜欢吃,这的确是她会去的地方。 心里想着,萧景宴就听暝尘道,“沈三公子早几日,就让人在满香楼排队,打算带沈小姐去看热闹,吃好吃的呢。 王爷,你可别不爱听,咱不得不说,王爷你还真是个兵营里养出来的糙汉子,一点都不懂讨姑娘欢心。比起三公子来,你也太不会表现了。你说说,这么好的机会,你要是出手把地方拿下,再邀请…… 哎,王爷属下还没说完呢,你慢点。” 萧景宴走的飞快,暝尘差点跟不上,可即便这样,他嘴上依旧在碎碎念叨,一点没停。 要是平时,萧景宴一定想缝上暝尘的碎嘴子。 可现在…… 暝尘的话,他倒是都听进去了。 确实,他表现的还不够,生活不止惊涛骇浪,还有琐碎日常,大事他得处理,小事他也得上心,不然连沈长玥这个当兄长的都比不过,又怎么能赢得美人心,搞定沈家那些难搞的男人? 他是得再努力点,再殷勤点,再速度快一点。 萧景宴急匆匆的去满香船舫。 而这会儿,沈安宁、沈长玥两个人,已经在欣赏好戏了…… 第103章 趁着乱,去办点事 满香船舫外边,平阳街上。 距离沈安宁、沈长玥不远的地方,有个赌力气的小场子。 一个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汉在那边招揽生意,哪怕是冬夜,他衣裳也半敞着,露出健硕有力的胳膊,大块大块的肌肉,一看就是练家子。 在大汉前面有一张弓,距离有些远,沈安宁倒是看不出弓是什么材质的。 但周围看热闹的人过去赌,没一个人能将弓举起来。 更别说拉弓了。 一时间,这周围聚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也有不少舞刀弄枪的练家子跃跃欲试。 在大汉的身后,还有一个铁笼子,瞧着大约是猎户关猛兽用的,笼子不小,而此刻笼子里关着的,正是彪形大汉的赌注—— 一个衣衫褴褛,意识模糊的女人。 沈安宁、沈长玥都瞧见了,虽然女人散乱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可通过衣裳他们就能认出来。 是谢莹柔! 他们之前倒是听暝悠说了,谢莹柔下山了。 但是他们都没想到,谢莹柔的运气能这么背,没能回谢府不说,还被人抓了。 “有意思。” 沈安宁看着外面,含笑呢喃。 这时候,遥遥的,沈安宁就听到大汉豪爽的喊声。 “还有没有人要来试一试?谁能举起这把弓,我就将后面的美人拱手相送,谁要是能拉弓射箭,那这把宝弓我也送给他。十个铜板试一次,试不了吃亏,试不了上当,试输了少吃肉一两,试赢了抱得美人归,今儿能成亲,明儿就能封侯拜相。还有人来吗?没人想试试了吗?” 大汉嘴倒是利索,一边美人,一边封侯拜相的,哪怕是乱吹,也吹的不少人心动。 他那小场子周围,人越聚越多。 不过也有人质疑。 “封侯拜相是胡吹,那女人是不是美人,也是没谱的事。我都在这站半天了,去举弓的就七八个了,这么长时间,我就没见那姑娘动一下,保不齐是个死的吧?” “披头散发的,眼睛也没睁过,那头上,是不是还有伤呢?怎么瞧着不大对劲儿啊?” “不说那弓举不举得起来,大过节的,谁赢这么个玩意回去,也晦气啊。” “就是就是。” “粗鄙粗俗,还是去猜灯谜去吧,奖励虽小,文雅安心。” 有人碎碎的嘀咕了几声,转身就要离开,连带着周围的人,也像是被泼了一头冷水,没了什么兴致。 大汉一看就不干了。 “站住。” 上前抓住一个斯文的小哥,大汉一用力,就像抓小鸡仔似的,直接把他拎了回来。 瞪着他,大汉吹胡子瞪眼,一脸凶相。 “胡说八道什么呢?明明是个大活人,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死的了?还晦气?呸,你怕是看老子这边生意好,诚心想坏了老子的生意吧?” 大汉说着,拖着小哥就去了笼子边上。 他伸手把笼子门打开。 大汉抓着谢莹柔的头发,把她的脸露出来,他大骂。 “睁开你眉毛下那俩窟窿,给老子瞅好了,好看的,活得,老子摆摊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一个实在,不玩弄虚作假那一套,看清楚了吗?” “看……看清楚了,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就滚。” 许是生气,大汉松开小哥的时候顺势推了一把,那小哥直接被推出了老远,四仰八叉的摔在了人群前。 连痛都没敢叫一声,下一瞬,小哥挣扎着起来,扭头就跑了。 上元节热闹,可这也也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惹不起就赶紧躲吧。 小哥走了,但周围看热闹的,却来了兴趣。 谢莹柔是在京中长大的,谢家虽在日渐衰落,可祖上底蕴不错,倒也给她创造了不少机会。再加上谢家和舒家走的近,谢莹柔和萧景煜之间也多有联系,是以这些年,这京中的宫宴、赏花宴、诗会等活动,谢莹柔都没少参加,认识她的人自然也不少。 别说各家的公子小姐,就是丫鬟小厮,对她也脸熟。 谢莹柔从千佛山逃出来后,虽然人昏沉沉的,身上衣服都被划破了,狼狈的厉害,可她的那张脸,也就是沾了些灰土而已,并没有受太多伤。 沈安宁、沈长玥隔得那么远,尚且能认出她来,更何况是临近看热闹的? 不少人都瞧出来了。 有人默不作声,只等看戏。 也有人转头就跑, 回自家主子那边去报信了。 至于不知情的百姓,瞧着谢莹柔那白嫩的好皮囊,倒也心生了几分欢喜。 这年头,山里汉子靠着一把子力气过活,面朝黄土背朝天,在土里刨食吃,一年到头也赚不来几两银子。想娶个模样俊俏的媳妇,还想少花银子,那是难上加难。而今有了机会,漂亮大姑娘都摆在面前了,谁不想试试?拼一拼? 十个铜板,就当吃俩肉包子了。 一时间,不少会功夫的,干力气活的,都甩开了膀子上去,想要去举弓。 彪形大汉笑的开怀。 沈安宁瞧着,轻声念叨,“自从谢莹柔露脸之后,断断续续,已经走了七八个小厮了,看样子都是回去报信的。谢家虽不如从前,但好歹也算有头有脸,比不少人家强。真正的权贵不屑亲近谢家,大约会隔岸观火,作壁上观,可想往上巴结的人也不会少,想来已经有人要往谢家送信了。” “信会送到谢家去,但是,谢家不会来人。” “哦?” 沈长玥喝茶,之后才继续解释。 “谢莹柔是瞒着谢良跑出去的,一直到今儿晌午,谢良才发现谢莹柔不在府中。家中女儿彻夜未归,尤其是这女儿,还是要当皇子侧妃的人,一旦事情传扬出去,谢莹柔的清白没了,事情会很难办。谢良不敢张扬,所以就只派了府里的管家,带着三四个心腹出去寻找。” 沈长玥这么一说,沈安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谢良虽是文人,却算不上有风骨,假模假式的做派,满是道貌岸然。他看重名声,看重门第,女儿丢了他最先想到的不是尽力寻找,而是把事情捂住了,那现在知道谢莹柔人在哪了,自然也是同一个道理。 左右已经被人瞧见了,这件事遮掩不掉。 他若来,只会把事情闹大,闹的人尽皆知,可只要他不承认,不大张旗鼓的来领人,把事情捅破了…… 那他就可以否认到底。 小女在府中安心备嫁,不曾外出,府中所有人皆可作证,大家看错了—— 简简单单几个字,就足够应付一切了。 沈安宁哂笑,“都说皇家薄凉,可是,只要需要去权衡利益,需要做取舍的人,谁又不薄凉?都道文人风骨,一身的君子风度,到头来,反倒不如直爽直白、心思简单的粗人更让人喜欢。” “这话倒是不错。” 沈长玥轻轻点头,他心里认同。 心里正寻思着, 沈长玥就见沈安宁起身,沈安宁笑着勾唇。 “三哥,一会儿烫锅子上来了,记得帮我多涮几片肉,趁着谢家乱,我去办点事,去去就回……” 第104章 啧,暝尘真惨 沈长玥不放心沈安宁一个人出去,他担心的询问。 “这么晚了,要去做什么?” “秘密。” 没正面回应,沈安宁神秘兮兮的说了一句。 上一次,沈长玥听见沈安宁说这两个字,是在昨晚,是沈安宁说要给萧景宴准备大礼的时候。 现在瞧着她那与之前如出一辙的笑和得意,沈长玥也猜出了七八分。 “趁着谢家乱去办事,那就是要去谢家?秘密不能说,那就是去给战王爷准备你之前说的大礼?没说错吧?” 心思被戳破了,沈安宁也不否认,她一脸坦荡。 “三哥睿智。” “睿智的人,多半容易心里酸,我这个当三哥的,终究还是被人比下去了。” 沈长玥的话说的酸溜溜的,那样子逗得沈安宁直笑,“三哥,你可是我亲三哥,你在我心里,是谁也比不上的存在,你最好了,我最喜欢三哥你了。” “少说好听的哄我,这话祖母听了,怕是要罚我不准进门了。” “祖母才舍不得呢。” “行了,谢家如今乱着,倒是动手的好时候,你仔细着点。我在这等你,如果有什么事,记得发信号,我马上就来。咱们以半个时辰危险,你快去快回。” “三哥放心吧,我很快就回来。” 沈安宁说着,也没耽搁,她转身就离开了满香船舫。 特意没带暝悠、暝卉,沈安宁一个人顺着人流,快速出了平阳街,之后就转进了小巷子,奔着谢家的方向去了。 彼时,谢家早已经乱成了一团。 谢良就没有这么崩溃过。 这一日,他都在盼着下人们能找到谢莹柔,能探听到谢莹柔的消息。 可谁能想大搜,现在消息是打探到了,但谢莹柔不但没被悄无声息的带回来不说,她还在最热闹的平阳街,被不少人瞧见了。 一想到报信的人说的那个场面,谢良都觉得头皮发麻。 他真恨不能谢莹柔死在外面,恨不能就从来没有过这个不省心的女儿。 蠢货!真是蠢货! 谢良心里有气,书房的东西,甩手间就被他砸了大半。 管家瞧着,噤若寒蝉,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大人,现在不是动怒的时候,就算大人再生小姐的气,也得先把人带回来再说啊,时间不等人,大人,还是赶紧先拿个主意吧。” “去点人,府里身手好的,全都叫上,换了夜行衣,咱们这就出门。” “大人的意思是要去平阳街?” “去什么平阳街?” 白了管家一眼,谢良没好气的吩咐。 “找个脸生的,去平阳街探听消息,盯住了那个大汉还有小姐。另外,你亲自去安排,找几个小混混,过去平阳街那个摊子捣捣乱,给他们尽快离开平阳街。只要人出了平阳街,咱们就可以找机会动手。” 谢莹柔必须带回来,但不能是在平阳街,不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不然就全完了。 实在不放心,谢良忍不住又叮嘱一遍。 “走,我亲自跟着,一定不能再出岔子,记住了,带的人必须是咱们攥着死契的,身手要好,还要机灵,一定要仔细挑挑。” “大人说的是,老奴明白,老奴一定会把好关,不会出问题的,大人放心。” “嗯。” 谢良应声,急匆匆的往外走。 他对管家倒是放心,但这事太大了,事关谢家的名声和谢家的将来,他不敢马虎,他必须自己跟着去。 谢良脚步匆匆,并没有注意到房顶上的沈安宁。 谢良的反应都在沈长玥的意料之中,看着他的背影,沈安宁眼神不屑。 也不再多耽搁,沈安宁快速从房顶下来,闪身进了书房,一边从怀里掏了一封密信,塞进谢良书房书架底下一本不起眼的书里,她一边找了谢良的字画,仔细的看了又看。 谢良的字,虽说不上大家风范,但也不差。 尤其是其字里行间的断连辗转,粗细藏露,皆有无穷变化,倒是自有一番韵味,让人不易模仿。 沈安宁看了整整一刻钟。 大致心里有数了,沈安宁才出了书房,去了谢莹柔的绣楼。 为了捂住谢莹柔彻夜不归的消息,绣楼周围的下人都被谢良调走了,沈安宁过来,如入无人之境,轻而易举。 她直奔谢莹柔的房间。 房里已经被清扫过了,东西也有不少换成了新的,但是,还有不少空着的地方,应该是之前放瓷器摆件一类东西的,现在空空如也,可见这几日谢莹柔心情不好,没少砸东西。连带着博古架,也空了大半,显然有不少宝贝遭了殃。 暴躁、易怒、自以为是、刚愎自用,还容易被操控…… 谢莹柔和萧景煜还真的挺像的。 沈安宁寻思着,快步去了桌边上,她临摹谢良的笔迹,写了一封信。 等纸上墨迹干了,沈安宁就将信塞进了提前准备好的信封里,去了里间,把信塞到了谢莹柔的枕头底下。 事情都做好了,沈安宁就离开了。 只是,从谢家出来没多久,沈安宁就感觉身后有人跟着她。 沈安宁提高了警惕,她眼睛转了转,在脑海中盘算了一下周围的道路走向,稍作思量之后,她就转身进了临近的一条小巷子。 不多时,后面就有人跟了过来。 “王爷?” 看着匆匆而来的萧景宴,沈安宁眉头紧锁。 萧景宴见到她面上一喜,他大步过来,“见你进了小巷子,我就知道被你发现了,就跟过来了。” “王爷跟着我做什么?” “刚去了满香船舫,听你三哥说你出去办事了,我瞧着谢莹柔在外面,就估计着你是去了谢家,怕你出事,就跟过来瞧瞧。我来时你已经出了谢家了,那周围不方便现身,所以就只能跟着。” 萧景宴把暝尘说的“好好表现”记在心上了,他解释的详细。 他的担忧明晃晃的,一点都不遮掩。 巷子里略微有些暗,唯有点点月光散落,给他的脸上添了几分柔情,四目相对,他的眸子很亮,很澄澈。 上一世也好,这一世也罢,许多人都说萧景宴善谋,说他老谋深算。 他的谋略用在战场上,也的确能让人不寒而栗,不战而退。 可他坦诚的时候…… 倒也真的坦诚到能让人一眼往进他心里去。 沈安宁心里想着,就听萧景宴开口,“走吧,忙了这么久,你大约也饿了,我带你去吃点东西。正好,就当你送我礼物的回礼了。” “礼物?” “匕首,我很喜欢。” 听着萧景宴的话,沈安宁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沈安宁不是同情心泛滥的人,可这一刻,她是真的有点同情暝尘。碰上个这么会从属下手里抠东西,还脸皮厚的的主子…… 啧,真惨! 第105章 在意的人 沈安宁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萧景宴哪会看不到? 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嘴角噙着一抹坏笑,萧景宴轻声开口,“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可是我三哥还在满香船舫呢,我们说好了吃烫锅子看灯的,他还等着我呢。而且,我出来这么久了,要是再不回去,他怕是要担心了。” “暝尘会安排人去报平安的,放心吧。” “可是……” “走吧,早去早回。” 萧景宴说着就转身往小巷子外走,不好动手拉沈安宁,又怕她拒绝,他也只能这样故作强势些,不给沈安宁拒绝的机会。 看着萧景宴的背影,沈安宁也能猜到两分他的心思,她咬咬唇,快步跟上。 天上,飘飘悠悠的落了雪花。 漫天的飞雪,给灯火璀璨的街巷,更添了一抹缱绻的味道。 夜风有些凉,沈安宁抬手把披风上的帽子戴好,宽大的帽子配着毛茸茸的边,把沈安宁的脑袋围起来,只露出一张红润娇俏的小脸,明媚张扬。 萧景宴回眸时看了一眼,他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连带着脚步,也不自觉的慢了下来。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这是他曾经在心里想过无数次的事。 而今,有了同淋雪,有了佳人在……这一次会不一样吧? 他们会共赴山海,白首莫离吧? 会吧! 萧景宴带着沈安宁,去了距离红光寺不远的一处别院,别院大门开着,两盏灯笼在风雪里摇曳,透着点喜气,像是在等待归人。 沈安宁抬眸,看到了别院的牌匾,上书:寒酥别庄。 “王爷,这是……” “这是我母妃的别庄,早年的时候,她很喜欢这里,会常过来住住,后来我偶尔也会来小住。” 听着这话,沈安宁恍然。 寒酥别庄离红光寺很近,而红光寺后山,正是俪贵妃下葬之地。 据说,俪贵妃生前很受皇帝宠爱,宫中束缚多,她会在宫外有个喜欢的别庄,时常和皇上来小住散散心,萧景宴也常在这落脚,这倒也正常。 只是,萧景宴带她过来,合适吗? “走吧。” 沈安宁正寻思着,就听到萧景宴开口。 来不及多想,沈安宁收回思绪,索性也没矫情,她跟着萧景宴大步进了寒酥别庄。 别庄里伺候照料的人应该不多,庄子里安安静静的,不过,一走进这里就能感觉到,这里的装点布置都是极为用心的,就连回廊花窗、山石池塘,都透着精致,美的颇有韵味。这是因为俪贵妃人雅,还是因为皇上和萧景宴宠爱俪贵妃,寄情于地方,沈安宁无从得知,可她心里能感受到,这里对于萧景宴而言,应该比皇宫和战王府,更像他的家。 萧景宴带着沈安宁,一路往后面走。 越走,沈安宁就越能感觉到,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幽香浮动。 “王爷,是梅林?” “嗯。” 萧景宴点头,他看向沈安宁,也没卖关子。 “早年的时候,我母妃很喜欢梅花,倒也不是她人多文雅,而是她喜欢在梅花盛放的时候,寻个雪天,在梅林中练剑,看飞雪落花。我母妃功夫不好,用外祖的话说,但凡有点野性的猫儿,好好的学几日剑法,怕是都能比她舞的好,她却乐此不疲。” 萧景宴说这话的时候,眼里也隐隐带着两分笑意。 从中,沈安宁也似乎能瞧见一个明艳张扬的女子,萧景宴的母妃,大约是个很直爽利落的人吧? 也难怪皇上喜欢。 想着,沈安宁就听萧景宴又道。 “我母妃受宠,位份升得也快,宫里那些人,尤其是生了皇子的,免不得要生出几分忌惮来。 在生我之前,我母妃其实曾有过一次身孕,可在她怀孕四个月左右的时候,在宫中的梅林里出了事。她遭人算计,甚至还不等提剑,就已经栽了,当时就见血小产了,据太医说孩子已经成型了,是龙凤双胎。 那一次,差点要了我母妃的命,自那之后,她的性子也变了许多。 我父皇为了哄她,就让冯公公暗中打造了这个寒酥别庄。 他在这种了一大片梅林。 因为他知道,那么喜欢梅林的我娘,大约再不会踏入宫中的梅林半步。 我母妃知道后,没少出宫来这里,她很喜欢这里,只是不论来多少次,她都再没有碰过剑,也没走进去过,她每次都只是站在外面看一看,她说人总是会变得,历尽凡尘,有些事不必一如当初,也不必执着得到,能看看就已经很好了。” 说话间,萧景宴已经带着沈安宁到了梅林之外。 洋洋洒洒的雪花,像是坠落在一片红色花海中的精灵,在幽香中调皮的起舞,美不胜收。 站在梅林前,遥遥的还可以看到不远处的红光寺,看到那片山。 俪贵妃就在那边。 萧景宴负手而立,笑盈盈的念叨。 “我母妃就在那边,她曾说,这寒酥别庄才算是我们的家,即便她不在了,她也会在红光寺的那片山里,帮我看着这个家,不论我什么时候我回来了,她都会知道。上元节,本该团圆的,我也过来让她瞧瞧,我一切都好。” “贵妃娘娘会知道的,她会很开心的。” “是啊。” 没有那么多的哀怨愁绪,萧景宴脸上笑意温柔。 “她知道我有人陪着,不是孤身一人,知道我也有了目标,有了在意的人,肯定会很开心的。” 在意的人…… 说这四个字的时候,萧景宴不由的看向沈安宁。 那灼灼的目光,似是含着璀璨花火,能把人的心点燃了,把烈烈寒风,皑皑白雪都融化了,变成春水涟漪,徐徐荡漾。 沈安宁的心也不由得跟着漏了一拍。 这时,一簇烟火升空。 在不见尽头的梅林之外,烟花绽放,灿灿金光在夜空中炸开,犹如璀璨银河散落人间,一串又一串,一片又一片,与红梅相映,与飞雪交融,装点了夜幕,美不胜收。 沈安宁瞧着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好美。” 萧景宴看着沈安宁,微微勾唇,下一瞬,他伸手抓住沈安宁的胳膊,带着他飞身闯入梅林中。 “啊……” 沈安宁不妨,她下意识的抓紧萧景宴。 两个人贴的很近,以至于萧景宴身上的松香,似乎比梅花香气还要更有穿透性,一股脑的涌入鼻腔。 看着漫漫花海在眼前飞闪而过,沈安宁的目光,不禁落在萧景宴脸上。 萧景宴的五官很精致,说眉目如画也不为过,越是细看,就越会有种他是从画中走出来的感觉。 他身上有股诱惑劲儿,有点摄人心魂的味道。 尤其是在红梅花海中,在满天的烟火之下,那种感觉更明显,更浓烈。 男妖精…… 大抵也不过如此吧? 第106章 这算是认定她了? 这么想着,沈安宁一时间几乎失神。 萧景宴将沈安宁的模样看在眼里,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忍不住心花怒放。 他今儿算是开窍开晚了,一时寻不到更好的地方,也做不出太多精心的安排,只能带沈安宁来这边。梅林、落雪、烟花、抚琴、舞剑、烹茶,吃一顿烫锅子,倒也算是有点小美好了。 不过,关键还得靠色相。 亏得宫里老头子和他母妃给了他一张不错的脸,虽说小丫头理智,还不至于被迷得五迷三道的,可终归有点用。 也算不错了! 今晚这一通折腾,不亏! 心里想着,萧景宴很快就带着沈安宁,到了梅林中间的暖芳阁。 萧景宴微微松手,放开沈安宁,他在袖中摩挲着手指,余温犹在,他似在回味似的,只是面上他却一脸正派,“走吧,不是想吃烫锅子?我也让人准备了,闻着味道,应该是差不多要好了。” 沈安宁也闻到了香味,她笑着点头。 “闻着好香,快去瞧瞧。” 沈安宁说着,和萧景宴并肩往暖芳阁里走,可以进来,她就瞧见临窗的桌边上,坐了一个人。 是皇上。 乍然瞧见皇上在这边,沈安宁不由的愣了愣。 饶是萧景宴,也颇有些意外。 不过想想倒也没什么可奇怪的,有空的时候,皇上就会来寒酥别庄坐坐,哪怕他公务繁忙,每次只能在这边待一两刻钟,他也愿意来。 今儿十五,他会来这边瞧瞧,睹物思人,聊以慰藉,也没什么稀奇的。 只是……有点碍事。 早知道,他还不如带沈安宁回满香船舫呢,好歹面对着沈长玥,沈安宁能自在一点,能开心一点。 心里想着,萧景宴脸上的笑都淡了些许,他快速转头看向沈安宁。 “走吧,去桌边坐吃东西。” “嗯。” 沈安宁点头,随即去了桌边上,她福身给皇上行礼。 “臣女参见皇上,吾皇……” “好啦,”皇上摆了摆手,笑着打断沈安宁,“那些繁文缛节就免了吧,今儿你是老九的客人,朕再摆谱,他那脸子怕是能给朕一路甩出京城去。朕可不想出来赏梅看雪,吃点东西,还要顺带着看一张臭脸,太倒胃口了。” 这样的皇上,这种说话的口吻,活了两辈子,沈安宁也是第一次见。 沈安宁不禁看了看萧景宴。 萧景宴脸色如常,甚至看不出欢喜惊讶,可见平日里相处,他和皇上大抵也是如此说笑的。 果然是受宠的小儿子,皇上待萧景宴,真的不一样。 不过也正常。 论私,萧景宴的母妃是皇上最喜欢的女人,论公,萧景宴文武双全,战功卓着,就算是放到普通人家,萧景宴这样的儿子也是该被喜欢,该受宠爱的,更何况是在皇家。 萧景煜大约没怎么见过皇上和萧景宴私下相处的样子吧? 不然,他心里怕是会嫉妒疯长吧? 他比不过萧景宴。 论心智谋略,论文治武功,论受皇上宠爱,讨皇上欢心…… 他都比不过! 沈安宁想着,就见萧景宴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袖,沈安宁微愣,四目相对,萧景宴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坐吧,别愣着了。” 让沈安宁坐在皇上对面,萧景宴直接坐在了她身侧。 挑眉看向皇上,萧景宴回的直白,“知道自己碍事,还没点自觉,非要往年轻人堆里凑,惹人嫌弃,父皇这又是何必?在后宫里转转不也挺好?” “来之前吃毒药了?嘴巴那么毒?” “儿臣这是诚实。” 一边说着,萧景宴一边自然的给沈安宁递碗筷。 萧景宴自然,可沈安宁有些不自然。 堂堂九皇子,大邺战神,皇上最宝贝的小儿子,私下里给她布布菜,她还勉强能吃下去,可当着皇上的面这么来,是不是有点不大好? 沈安宁想拒绝,不过她不好直接开口,可她给萧景宴那些暗示的眼神,全被一心要表现的萧景宴忽略了。萧景宴拿着公筷,一箸一箸的给她夹烫锅子的肉和菜,把她的小碗塞的满满的。 挣扎无果,沈安宁索性直接放弃了。 在皇上面前,沈安宁坦然的接受萧景宴的照顾,她尽量把注意力放到吃东西上,不因为皇上分心。 萧景宴让人准备的,都是沈安宁爱吃的,真吃起来上瘾了,沈安宁也就更平静了。 皇上也看到了沈安宁的表现。 将门虎女…… 皇上脑子里只能想到这四个字。 毕竟,别管是京中贵女,还是后宫嫔妃,甚至是满殿朝臣,怕是跟他一桌吃东西,都要有几分忐忑难安。 像沈安宁这么平静,这么坦荡的,还真少见。 论心智谋略,论胆识勇气,论相貌背景,论护短的性子…… 沈安宁真的都不错。 他那几个儿子都不安分,而今的京城瞧着平和,却暗潮涌动,山雨欲来,若是沈安宁能站在萧景宴的身边,成为萧景宴的助力…… 他也能安心些。 比起宫宴来,皇上和萧景宴都更放松些,他们一边吃,一边闲聊斗几句嘴,偶尔也会带上沈安宁,说些京中趣事,说些上元节灯会的热闹,说说边境的生活,没了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放低了身份的界限,三个人这一顿吃的倒是不错。 尤其是沈安宁,被萧景宴照顾着,着实吃了不少。 她小肚子都要鼓起来了。 看着沈安宁餍足的模样,萧景宴忍不住勾唇笑了笑,“撑到了?要不要出去走走?免得积食。” “嗯,想去走走。” “佩嬷嬷在外面候着,你随她去逛逛吧,夜深了,天有些凉,把披风系好了。” “嗯。” 沈安宁起身,给皇上行了礼就出去了。 望着沈安宁离开的背影,一直到她出了暖芳阁,皇上才把玩着酒盅,笑着开口,“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把她带来庄子来,这算是认定她了?” “父皇不是一早就知道了。” 萧景宴回应的坦荡。 外面,原本想回来问问,皇上和萧景宴要不要喝茶的沈安宁,听到了他们的话,愣在了原地。 沈安宁的心砰砰的跳,她立在原地半晌未动。 暖芳阁里,皇上感慨继续。 “沈家丫头的确不错,哪怕抛开沈家,单是她本人的这一手本事,于你就是一个很好的助力。” “父皇,我喜欢的只是她,不是沈家,也不是她的本事。” “这不冲突。” “但我更希望感情能够纯粹点,掺杂了利益和权衡,受了干扰和浸染,喜欢也就变了味,不是它本来的样子了,那太委屈她了。” 萧景宴的话,说的掷地有声,门外沈安宁听着,心狂跳不止。 她抓着披风的手不由的收紧…… 第107章 希望你幸福 心里有些乱,沈安宁没再多听,她转身轻手蹑脚的离开了。 佩嬷嬷见沈安宁回来,神色有些僵硬,不免有些诧异,“沈小姐,你脸色不大好,是皇上和王爷那边……” “不是。” 沈安宁回过神来,她忙胡诌了一个借口遮掩。 “我快到暖芳阁门外,才想起来,王爷让我出来逛逛,消食遛弯,怕是想把我打发出来,有话要单独和皇上说。今儿是十五,他们父子也难得相聚团圆,我或许不应该去打扰的。左右他们要烹茶,也得要梅间雪,咱们先去收集一点吧,等东西备齐了再问也不迟。” 沈安宁胡说的话,却也有几分道理,佩嬷嬷不疑有他,她笑着点头。 “沈小姐思虑周全,那老奴这就带着沈小姐去梅林。” “有劳嬷嬷了。” 沈安宁笑吟吟的应着,她缓步跟着佩嬷嬷走进梅林中。 神色如常,步履从容,可实际上沈安宁的心却乱糟糟的,她的脑海里,全都是萧景宴跟皇上说的那些话。 一字一句,犹如惊雷轰鸣,炸乱了她整颗心。 暖芳阁里,不知沈安宁心乱,皇上听着萧景宴的话,不禁放声大笑。 “哈哈哈……” 皇上抬手,重重的拍了拍萧景宴的肩膀。 萧景宴是他最喜欢的儿子,除了因为他喜欢俪贵妃,爱屋及乌,除了因为萧景宴文韬武略皆不俗、惊艳才绝之外,也因为,他能从萧景宴的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都说皇家薄凉,可谁也不是生来就薄凉的。 年轻的时候,他也曾意气风发,一心为情。 可这皇家到底吃人。 恣意不羁如他,也终是被啃噬的失去了原本模样,也不知萧景宴而今的赤城,是否也有一日,会变的面目全非? 但愿不要! 这是他最宠爱的儿子,他希望萧景宴能幸福。 心里想着,皇上笑着叮嘱,“老九,权势迷人眼,可情之一字,却远比权势更重,权势难得,人心更难得。人这一辈子的路很长,越往前走,就会越明白情之重要。年轻时候或许不懂,容易一叶障目,动情容易守情难,可等到高处不胜寒,坐拥天下心却孤冷凄凉,那时再后悔可就晚了。你还年轻,若是喜欢,就用心去对待,大胆去守护,别让自己后悔。” “父皇说的是,儿臣明白。” “你啊,算是你们几个兄弟中,最让朕省心的,朕对你倒是放心。” 皇上的这声感慨,萧景宴没有回应。 皇上也不用他回应什么。 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皇上自顾自的继续,“千佛山的事,朕已经知道了,你和沈家丫头做事,比朕想的要有分寸。” “父皇……” 抬眸看向皇上,萧景宴语气里,有那么一丝几不可察的紧张。 千佛山的事,他没指望能瞒过皇上,但是,他已经动用了暝王阁的人,尽可能的掩盖掉了这件事与沈家的所有牵连…… 可皇上还是知道了,他怕皇上会迁怒沈安宁。 毕竟萧景煜的身份摆在那。 亲疏已定。 明白萧景宴的心思,皇上笑着摆摆手,“什么都不用说,朕还没到老糊涂的程度。” 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萧景煜自作自受,在他有害人之心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遭反噬、遭报应的可能。 心思不纯,又技不如人,这怪不得别人。 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蠢。 想着近来萧景煜的种种事,皇上不赞许的摇头,他沉吟着继续。 “都说不痴不聋,不作家翁,朕作为你们的父皇,不愿看到你们兄弟阋墙,有时候自然愿意多包容些,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装糊涂。这些年,你们几兄弟做的事,朕不是一点都不清楚,但只要还没做的太过,朕都不愿赶尽杀绝。水至清则无鱼,这皇家事,掺杂了太多的权势利益,本也不可能至清至纯,朕还愿这家是家,也就不愿太严苛。” “父皇的苦心,儿臣能明白。” “朕是有一片苦心,可朕不能被自己的苦心迷了眼,朕更不能为了自己宽心,就作壁上观,就无视天下安定。” 对上萧景宴的眸子,皇上眼神也更冷了些。 他快速又道。 “朕不但是你们的父皇,朕还是这天下的皇上。朕不想看你们兄弟为了权势手足相残,在阴谋算计中你来我往,可朕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江山动荡,家国不宁。不论是谁,想要生乱,想要动摇大邺江山,动摇国本,要搅扰百姓安宁,毁了祖宗基业,朕必定不容。” “父皇圣明。” “老四的事朕心里都明白,放纵搁置都是一时的,朕自会处理,你和沈家丫头就别再插手了。” 萧景煜的事就是一滩浑水,掺和多了,对他们都没好处。 尤其是对沈安宁来说更不是好事。 沈安宁是将门之女,背靠着镇国将军府,而今回京,她本就是被人盯着的香饽饽。她的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做的多了,但凡有丝毫疏漏,都可能为人所利用,攻讦构陷,挟制胁迫。 万一真的哪出了错,弄的身不由己,毁了前程姻缘…… 不值当的。 有些话皇上没有明说,可他的担忧,萧景宴看的明白。 “父皇放心,儿臣明白。” “嗯。” 皇上点头,他把酒盅端起来,一饮而尽,许是敞开了心扉,他心里也比寻常时候更觉得畅快轻松。这些日子,压在他心头的石头,都轻了不少。 放下酒盅,皇上缓缓起身,“该说的朕都说了,朕也该回宫了。” “儿臣送父皇。” “不用了,”皇上摆了摆手,“冯公公在外面候着,龙隐卫也跟着呢,朕的安危无需你挂心。良辰美景,这么好的时候,你还是在喜欢的人身上多用用心吧。你娘瞧见了,也会开心的。” “儿臣明白。” “老九,爹希望你幸福。” 爹……皇上用这一个字,说尽了他所有的在意在乎。 这一刻,他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父亲,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他要为萧景宴打算,为其他皇子打算,也为这江山打算。 萧景宴眼睛也微微红了红。 皇上叹息着道,“爹这一辈子,早年马上打江山,也算战功卓着,小有所成,后来掌管天下,也算百姓安宁,国富民强,爹不敢说自己管理下的大邺是绝顶盛世,但爹无愧于萧家先祖,无愧于黎民百姓,这往后几年,爹也不会有愧于你。 有些担子,是我们必须扛的。 爹能做的是,只要爹还有一口气,这大邺就乱不起来,不会甩给你一个烂摊子。而你……老九,你要承担什么,你也多想想。你要记着,这不只是为了国富民丰,也是为了有资本守护住自己在意的人。” 皇上说完就快步出了暖芳阁,直接离开了。 而这些话,像是在萧景宴的脑海中炸开了一般,他的眼睛一片腥红。 有资本守护住自己在意的人…… 该当如此。 第108章 眼神炙热 梅林。 萧景宴来的时候,沈安宁已经和佩嬷嬷一起,收集了不少雪水,她们正要回去烹茶呢。 见到萧景宴来,佩嬷嬷笑着福身行礼。 “参见王爷。” “嗯。” 萧景宴淡淡的应了一声,他冲着佩嬷嬷挥了挥手。 见状,佩嬷嬷会意,她识趣的上前,把手里的东西都交给萧景宴,随即就退了下去。一时间,偌大的梅林里,只剩了沈安宁和萧景宴两个。 看着萧景宴靠近,沈安宁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绪,又有些纷乱。 那些话犹在耳畔。 随着萧景宴靠近,她感觉萧景宴的目光,都比之前更炙热许多。 沈安宁有些不自在,她不自觉的轻咳。 闻声,萧景宴忙往她身边凑了凑,“怎么咳了?是不是着凉了?”萧景宴说着,伸手把沈安宁披风的帽子给她带上,“夜深了,还下着雪,天也比之前更凉了。怪我,不该让你出来转悠的。” 萧景宴语气里颇有几分自责,不过,沈安宁根本没顾得上听这些。 萧景宴给她戴帽子的时候,拇指不小心擦过了她的脸颊。 一闪即逝。 可就是那一瞬,她清晰的感受到了萧景宴手指的温度…… 有些烫! 那股炽热的温度,似乎能在须臾之间,透过沈安宁脸颊的肌肤,渗透进她心里。一如萧景宴这个人,也带着他直白的言语,强势的守护,在往她心里钻。 沈安宁咬了咬唇,她急匆匆的开口,“王爷,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这就回去了?” “嗯,”沈安宁点头,胡扯道,“昨夜没怎么休息,有些累了。” “好。” 怜惜的看着沈安宁,萧景宴再没多说。 哪怕他心里,满满的都是遗憾,遗憾相处的时间太短,可他到底心疼沈安宁疲累。 萧景宴带着沈安宁出了寒酥别庄,佩嬷嬷早安排人准备了马车,他带着沈安宁上了马车,送沈安宁回镇国将军府。 而此时,谢莹柔也被谢良带回了谢家。 郎中早已经在谢家候着了。 谢莹柔一被送回绣楼,郎中就被叫过去给她查看,谢良沉着脸从外间等着。 大约过了两刻钟,郎中才从里间出来,隔着屏风又往里面瞧了一眼,郎中叹息着到谢良身边。 “谢大人,小人已经给小姐看过了,小姐头上本就有伤,醒来后又没能好好休养,恢复的不大好,再加上她大约受了惊吓,又染了风寒,惊惧之下内热难消,已经开始发热了。小人这就去开药方子,若是能顺利熬过今夜,自然一切都好,不然……” “不然什么?” 谢良开口,声音都更冷了几分。 哪怕心里再恨再气,可谢莹柔到底是他的女儿,他并不想看到谢莹柔出事。 知道谢良的心思,郎中咬咬唇,斟酌着说辞,小声继续,“一般人高热不退,尚且会出许多问题,更何况小姐头上还有伤……” “有话直说,别拐弯抹角。” “如果今夜小姐的高热退不下去,轻则烧坏了脑子,痴傻半生,重则有性命之忧,神医也无力回天。” 谢良闻声眼神不禁凛了凛,他也没成想,谢莹柔的情况会这么棘手。 “你有几分把握?” 郎中不敢隐瞒,“不超过五分,若是有济世坊的莫老郎中来坐镇,或许情况能好些。” “济世坊?” “莫老郎中的医术在京中也算出了名的,不能说头一份,但也的确不差。小人听闻,这些日子,莫老郎中一直在为沈家小姐调养身子,沈家小姐受伤,闭门不出,也不知道莫老郎中好请不好请? 当然,小人听说沈家小姐的医术也很不错,甚至比莫老郎中还要好。年前济世坊义诊,几次面对病情棘手的病人,沈家小姐都游刃有余,她那一手金针度穴之术,更是练的出神入化,有人说她比医仙谷的神医……” “够了。” 沈安宁也好,济世坊的郎中也罢,他们谢家都不可能去请。 谢莹柔就是死,他们也不能出这个面。 冷眼剜了郎中一眼,谢良厉声吩咐威胁,“去开药,尽最大的努力医治小姐,小姐平安,少不了你的好处,否则,你这郎中也就算做到头了。” “谢大人,这……” “说了不该说的,本官不计较,已是宽容了。” 谢良的话让郎中陡然打了个激灵,他一下子就反应过来,想起了之前沈家大闹谢家的事。谢家的大门牌匾,而今还没完全安置好呢,这可都是拜沈家,拜沈安宁所赐。 他好死不死的提沈安宁做什么? 不是找死吗? 郎中抿着唇,再不敢多嘴,他猫着腰战战兢兢的退了下去,给谢莹柔准备药去了。 谢莹柔人昏昏沉沉的,但并没有彻底晕过去,平阳街发生的事,摆摊的大汉摊子被砸,与混混发生冲突,带她离开平阳街,谢良带人救她,带她回府,也包括之前在千佛山萧景煜撇下她,独自逃命…… 所有一切都在她脑子里转,她都知道,她都记得。 可越是记得,她就越恨。 只是她太虚了,脑子也太沉了,她什么都做不了。 这时候,谢莹柔就听到了一阵脚步声,她想要睁开眼睛瞧瞧,却感觉眼皮子重的厉害,她眼睛只能眯成一条缝,影影绰绰的看着谢良进来。 谢良脸色铁青,他站在床边,负手而立,整个人身上都透着一股冷气。 谢莹柔嗫嚅着想要开口,嗓子火辣辣的,她什么都说不出。 谢良忍不住叹息。 “盈柔,我知道你怪我,可是而今谢家不复当初,萧景煜更是深陷泥沼,连带着舒家、舒昭仪也都拖了进去,谢家真的赌不起,我也是怕你和谢家吃亏,才会拘着你做些你不愿做的事,我是为了你好。而今你把自己折腾成这样,我也没有办法,你只能自己熬着。我会尽力找人给你医治,你也自己尽力撑住了吧。” 话音落下,谢良直接转身离开了。 谢莹柔脑子昏昏沉沉的,谢良一席话,她并没有听全,她听的最清楚的,也不过是那句—— 我是为了你好! 泪水,从谢莹柔的眼眶中直往外涌,她昏昏沉沉的挣扎。 郎中的药很快就送来了,谢莹柔一连被灌了三碗苦药汤子,喝一半吐一半,到最后,她几乎烧糊涂了,嘴里断断续续的说着胡话,一夜都没能消停。 一直到隔日晌午,谢莹柔人才算稍微清醒了一些。 她身子软绵无力,状态依旧不算好。 手撑着床,一连试了几次,谢莹柔都没能醒来,她索性侧过身,用手撑着枕头,试图爬起来。 手软的厉害,她很快就又倒了下去,枕头也被她推歪了一大截。 枕头下藏着的信,正好露了出来。 谢莹柔怔愣。 许久,她才费力的将信拿过来,小心翼翼的打开。 信上的字,谢莹柔一眼就能认出来,是谢良的笔迹,她看着上面的内容,不禁热泪盈眶,“爹,我错了,是我任性,现在才知道你是为我好,是我错了,真的错了。” 呢喃着,谢莹柔朦胧的泪眼,骤然汇聚一片阴翳。 她咬牙切齿。 “爹,你给我的机会,我会抓住的,萧景煜舍我弃我,背叛我辜负我,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第109章 那真是她们能看的吗? 两日后,四皇子府外的茶楼。 二层临街的包厢,靠最东边的位置,包厢的窗子半开着,隐隐有风吹进来,带着沁骨的凉意。 沈安宁坐在窗边的位置,手里正摆弄着桌上双耳白瓶中的一束红梅。 她没想到,茶楼的掌柜的居然还是个雅人。 一株红梅,满室幽香。 这场景,让沈安宁不禁想起寒酥别庄。 若非皇上在,若非她听到了萧景宴的一番心里话,有些不自在,十五那夜,她和萧景宴应该会一起赏梅品茗吧? “小姐……” 沈安宁正失神寻思着上元节那夜的事,就听到拂柳轻唤了一声。 回过神来,沈安宁挑眉看向拂柳,略微有些疑惑。 “怎么了?” “小姐,外面风大,要不先把窗子关上一点?你身子不好,别吹多了受凉。暝卉去打探消息还没回来,估计喜轿还远呢,等一会儿他们到了,咱们再开窗子看热闹也不迟。” “无妨。” 沈安宁摇摇头,虽然最近身上伤就没断过,但她从小习武,身子骨还算可以。 还不至于弱柳如风,一吹就病,她没那么弱。 “小姐,你身子没有不好,那你心情有不好吗?”拂柳往沈安宁身边凑了凑,压低了声音念叨,“这两日,奴婢瞧小姐总是愣神,有时候一呆坐就是好一阵子,奴婢唤你几声你都听不到。小姐,你是不是有心事啊?” 沈安宁微愣,她有总失神吗? 她怎么没察觉? “小姐,”拂柳给沈安宁续茶,轻声继续,“奴婢虽然没用,但是暝悠、暝卉很厉害,她们可以保护小姐的。还有三公子,几位夫人和大少夫人,还有老太君,还有战王爷,他们也会保护小姐的。小姐要是遇上了什么难事,一定别憋着,说出来大家都能想办法的。小姐这样,奴婢瞧着担心。” 听着拂柳的细数,想着有那么多在意自己的人,沈安宁心里暖洋洋的。 上一世,她进了四皇子府,带着满腔热忱,赴一场自以为的炽热深情惊鸿宴。最终得到的,却是那般惨淡的结局。 而今,进四皇子府的人换了。 她身边爱她的人,却在逐渐增多,大家都好好的,这一世真的挺好。 心里想着,沈安宁笑意盈盈的睨了拂柳一眼。 “我吃得好睡得好,有祖母疼惜有家人爱护,我能有什么难事啊?你非要说难事,那我最大的难事,大约就是还没能给你寻一门好亲事了。” “小姐……” 没想到沈安宁这么说,拂柳脸腾的一下子就红了,她羞的跺脚。 “奴婢担心小姐,小姐怎么还有心情打趣奴婢呢?小姐,你也太会欺负人了,奴婢回头得去告状去。” “告状啊?那你有相中的好相公,来给你撑腰,替你欺负回来吗?” “小姐……” 拂柳娇嗔,脸红的发烫。 这时候,房门被敲响了,拂柳过去开门,暝悠、暝卉快速从外面进来。 她们都是经过训练的影卫,是暝王阁内女子中数一数二的高手,本不是喜形于色的人,可现在,她们两个脸上的笑意肉眼可见,那是纯纯的幸灾乐祸。 拂柳关了包厢的门,和暝悠、暝卉快步到沈安宁身边。 暝卉、暝悠先后开口。 “小姐,谢莹柔快到了,翠微被送回谢家后,的确说动了谢莹柔,她是随着谢莹柔一起出嫁的。谢莹柔在轿中,看不清具体模样,但是她出门子的时候,穿的是一身淡粉的衣裳,花轿也很低调,除了翠微之外,送嫁的就是一个掌事嬷嬷,四个伺候的丫鬟小厮,剩下的就是轿夫,再没有旁的人了。” 沈安宁挑挑眉,“就只有这些?” 好歹是个皇子侧妃,谢家这般,未免太低调了些。 暝卉听问,快速点头。 “的确就只有这些,连陪嫁的队伍都没有,奴婢猜想,或许是因为十五那夜在平阳街的事,于谢莹柔名声有碍,哪怕事情没闹开了,但其中的那点事,豪门世族人家的人,谁还想不明白啊? 谢莹柔又只是侧妃,还是从正妃被贬为侧妃的,谢良估计不想把事情闹的太张扬,让谢莹柔和谢家难堪,所以才会如此低调。 这知道的是女儿出阁,进了四皇子府做侧妃,不知道的,怕是还以为哪家小姐出门走亲戚呢。 这样,也能让人少说嘴。” 就是便宜谢莹柔了。 不然,这一路不知道要有多少流言蜚语、污言秽语,传进谢莹柔的耳中呢,要多热闹呢。 沈安宁点点头,也没多纠缠,她转而看向暝悠。 “四皇子府里什么情况?” “府里并没有特意布置,只是主院贴了两个喜字,又收拾了不远的望月楼,挂了红绸贴了窗花,就算完事了。他们院里伺候的人少,也就只能弄成这样了。 主院外的禁军也没有撤,看样子,似乎没有解除禁足的意思。 奴婢偷偷潜进去的时候,正好听到主院里传来砸东西的声音,那位的心情应该不大好。至于他是不满意禁足不解,还是不满意谢莹柔进府,奴婢就不得而知了。” 沈安宁想,或许都有吧。 不过,光砸砸东西还不算什么,萧景煜刚愎自用,如今诸事不顺,他总要找一个宣泄的出口的。 谢莹柔进了门,自然会是他宣泄怒火的最好出口。 只不过,谢莹柔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从前,谢莹柔心里有萧景煜,或许一切还好,可在千佛山被萧景煜撇下了,心中的情意希冀尽数幻灭,她现在对萧景煜,大约就只剩下恨了吧? 萧景煜越折腾,谢莹柔动手的速度就会越快。 她已经为谢莹柔铺好路了。 但愿谢莹柔干脆点,不要让她失望。 心里正想着,沈安宁就瞧见外面,谢家的人已经到了四皇子府门口。 皇子侧妃也是妾,萧景煜又在被禁足中,四皇子府的大门是注定不可能开的,谢莹柔的小轿路过四皇子府正门,直奔着东侧门去了。 沈安宁的茶楼包厢,隐约可以瞧见东侧门的方向。 远远的,瞧着谢莹柔心不甘情不愿的下轿,瞧着她踩进化成了湿泥的雪里,看着她气恼却不能发作,只能隐忍着…… 沈安宁的唇角不自觉的上扬。 顺手把窗子关上,沈安宁缓缓起身。 “走吧,咱们先回府,好好的休息休息,等入了夜,我带你们去看戏。” “看戏?” 呢喃着这两个字,拂柳、暝悠、暝卉三个不禁对视了一眼。 她们默契的觉得,沈安宁嘴里说的“戏”,大约与四皇子府有关,大约是一场刺激的大戏,是难得一见的鬼热闹。 只是,那真的是她们能看的吗? 沈安宁将几个小丫鬟的心思看在眼里,也没有多解释,她含笑往外走。只是,沈安宁没想到,一从包厢里出来,她迎面就撞上了一个人。 一个说不上熟悉,但也绝对算不上陌生的危险人物…… 第110章 萧景君 大皇子,萧景君。 一身白衣芝兰玉树,面若冠玉矜贵儒雅。 而且,许是因为常年病着的缘故,萧景君肌肤看上去,也比一般人要更白些,他面上含笑时,虽有几分病态,但更吸引人的,还是他的那身文弱君子气质。 只是,从上一世第一次见萧景君开始,沈安宁就知道,他的病是装的。 萧景君很会示弱,很会韬光养晦。 当然,若不是会这些,萧景君怕是也活不到今日。 萧景君的母妃并不受宠,她位份低,死后才被晋封,勉强封了个康充仪。萧景君从四岁起,就独自住在瑞昌宫里,他身后没有母族支持,又占了个长子的位置,若不是有几分手段,他怕是早在那吃人不眨眼的宫里,死过千百次了。 病秧子……没背景…… 萧景君为自己编织的伪装,倒也的确足够好用。 但沈安宁不会忘了,萧景君手握南方七省私盐渠道,掌控南方近半数的漕运,他手里过的银子不计其数。 若论家底,在所有皇子中,大约也就只有萧景宴能与他分庭抗礼。 萧景君绝对是个扮猪吃老虎的高手。 上辈子,为了帮萧景煜拿下江山,扳倒萧景君的实力,沈安宁几次南下,为了摸清萧景君私盐、漕运的事,她曾五日内遭遇九场刺杀,在南方之地几乎一步一险,没有喘息的机会,她差点丢了命。 萧景君这个人,危险着呢。 不过,若不是萧景君足够危险,她之前为谢莹柔复仇铺路,也不可能选择他。 当然,她也存了让萧景君暴露实力,引起皇上重视的心思,算是借用皇上的手,为萧景宴除去一个大障碍,算是送给萧景宴一份大礼了。 只是没想到,谢莹柔还没去找萧景君,她倒是先碰上了。 四皇子府外的茶楼…… 他也来看戏? 短短一瞬,沈安宁心里千回百转,早有了千万种心思,只是她面上不显。故作惊讶,沈安宁微微怔愣一瞬,而后施施然行礼。 “参见大皇子,殿下万安。” “沈小姐?” 看着沈安宁,萧景君笑盈盈的勾唇,那笑意衬得他五官更为柔和。 像是也颇为惊讶,萧景君笑着开口,“听闻沈小姐之前受了伤,甚是凶险,这阵子都在府里休养,我心里还惦记着,没成想今儿能在这遇上。沈小姐身子可好些了?如今天气凉,可得多注意,别再感染了风寒。” “多谢殿下关心,臣女一切都好。” “那就好。” 仿佛欢喜安心,萧景君松了一口气,他声音里都更多了几分喜色。 “沈家于国有功,沈小姐又是家中明珠,若是让沈将军他们知道沈小姐受伤,怕是心里要多有惦记了。沈小姐好了,大家也就都放心了。” 沈安宁笑笑,没接萧景君的话茬。 萧景君也不尴尬,他轻笑着继续。 “听说茶楼的掌柜的,是个爱茶之人,他用梅间雪,烹满庭芳,茶香清冽,这手艺在京中堪称一绝,沈小姐,一起尝尝?” 沈安宁福了福身,“殿下邀请,本不该拒绝,但臣女家中还有要紧事,实在不宜久留,还请殿下见谅。” “这样,倒是我耽误了沈小姐的事。” “殿下客气了。” “有缘自会再相逢,沈小姐有要紧事,就先去忙吧,喝茶的事咱们以后再说,总会有机会的。” 有缘,以后,机会…… 萧景君的言外之意,沈安宁听的明白,就是拂柳、暝悠、暝卉,也都听的明白。 拂柳也留罢了,可暝悠、暝卉都是萧景宴的人,瞧着萧景君这么明晃晃的来撬墙角,她们心里都有些戒备。 她们也在心里盘算着,是不是应该跟萧景宴那头说说? 虽说她们现在伺候沈安宁,就只认沈安宁为主,不该暴露沈安宁的事,可是…… 她们也不想看到萧景宴被挖墙角啊。 要是王妃真飞了,她们王爷也太惨了。 沈安宁没注意到暝悠、暝卉的心思,她笑着应和了两句,就带着人下楼,出了茶楼。她面上含笑,神色如常,跟之前无甚差别,一直到马车上,她的脸色才冷下来。 透过车厢窗帘的缝隙,往外望了望,沈安宁眼神锐利。 “暝悠,前面路口下车绕回来,盯着他。” “大皇子?” “嗯。” 沈安宁淡淡的应声,没有多解释,她只是轻声叮嘱。 “小心些,远远的盯着他的行踪就好,不要暴露了。一旦被发现,或是遇见危险,直接撤离,一定要注意安全。” “奴婢明白。” 暝悠接了任务,就准备着一会儿下车,去盯着萧景君。 拂柳则坐在沈安宁边上,有些担心。 “小姐,那个大皇子,奴婢瞧着怎么有点奇怪?乍一看是个病弱君子,可说起话来,怎么又是有缘,又是再相逢的,还啰啰嗦嗦的关心人,好像多熟似的,怎么那么不对劲儿?都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小姐,你让暝悠去盯着他,是不是怀疑他啊?” 听着拂柳的话,沈安宁笑笑,“难得,我家小拂柳最近吃的好,好像要长脑子了。” “小姐……” “那是皇子,不能乱说,隔墙有耳,懂?” “哦。” 拂柳闻声,赶紧抿了抿嘴。 不过,哪怕沈安宁没明说,她也是明白的,大皇子不大对劲儿,以后得防着。 茶楼里,萧景君遥遥的望着沈安宁的马车离开,他原本含笑的脸,渐渐的冷了下去,他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生人勿进的气质。 那样子,跟他寻常时候的病态模样并不相同。 萧景君也知道,今儿出现在茶楼,与沈安宁相遇,有些操之过急了。 可是,他不得不急。 皇上有心给皇子选妃,联姻,无疑是一次拉拢人脉,划分势力的机会,他本身就背景弱,若是不抓住这次机会,以后大局定了,他再想动手运作就难了。 尤其是,沈安宁背后的镇国将军府,手里掌控的兵权人脉不容小窥,是个香饽饽。 萧景煜那种蠢货,都知道上赶着往前凑,更何况是其他人? 他再不动,就只能听天命,靠皇上的意思了。 可皇上何曾在意过他?又怎么可能为他筹划? 只是,主动靠近沈安宁也不容易,他的亲近,沈安宁并不接招,萧景煜的那种算计,更无济于事…… 他还得再想想办法。 不然,指婚这一局,他注定得吃亏。 凭什么? 萧景君眸光阴翳,带着几分不甘,不过他情绪来的快,调整的也快,很快他就又恢复成了那个病态君子,平静的像是什么都不曾想,什么都不曾发生一般…… 第111章 都是你逼我的 暝悠是半个时辰后回的镇国将军府,不过,她并没有带回什么有价值的消息。 萧景君在茶楼里,待了约么一炷香的工夫,喝了一壶茶,之后便离开茶楼,回了大皇子府,之后他就一直留在大皇子府里,没有出去过。 这中间,他并没有去其他的地方,也没有见过什么人。 那样子倒真像是去喝茶的。 尤其是暝悠还特意找人打听了,和萧景君说的一样,茶楼掌柜的,的确有一手烹茶的好手艺,那茶楼最近慕名而来的人确实不少。 如此,萧景君与沈安宁的遇见,倒还真像是一个巧合。 沈安宁没说什么。 只是,她心里对萧景君,终究保持着两分警惕和怀疑。 …… 入夜,四皇子府。 沈安宁带着暝悠、暝卉,躲过看守的禁军,直接进了四皇子府,奔着谢莹柔的院子去了。 她们来的时候,正好瞧见翠微从外面回来。 翠微被带回暝王阁后,暝尘安排了人给翠微医治,是以,哪怕她丢了一条胳膊,这几日休养下来,她的状态倒也不算太差。只是暗夜里,她低着头走在灯光的阴影里,脚步无声的样子,会莫名的给人一种阴森诡异的感觉,倒是跟之前嚣张跋扈的样,有不小的差别。 看来,这一遭给翠微带来的变化不小。 这人应该能用。 沈安宁心里琢磨着,这工夫,翠微已经快步进了谢莹柔的房间。 谢莹柔正坐在桌边上,对着铜镜梳妆。 头上的伤痕还在,没能完全恢复,谢莹柔刻意让人给头发做了造型遮掩着,她脸上涂了厚厚的胭脂,倒也不显得多苍白狼狈,尤其是在那满头珠钗的映衬下,那些病态倒是真被华贵压下去了,看不出多少。 瞧着翠微孤身一个人进来,谢莹柔插珠钗的手微微顿了顿。 “人呢?” 听着问话,翠微头低了低,她快步到谢莹柔身边。 “小姐,奴婢去过主院了,禁军的意思是殿下还在禁足中,不能离开主院房间半步,今夜,殿下怕是过不来了。” 谢莹柔闻声眼神凛了凛,“过不来了?” “禁军是那么说的。” “啪!” 谢莹柔将头上未插好的珠钗,一下子拍在了桌上,心头怒火上涌。 没有迎亲、没有送嫁、没有走正门、没有典礼没有宾客,没有一间像样的新房,现在连新郎都没了…… 这么羞辱她,真当她好欺负吗? 谢莹柔心里恨,不过,也就那么片刻,她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深呼了一口气,谢莹柔让自己保持理智,她冷冷的开口,“去,安排人准备酒水,再准备两样小菜,殿下出不来,咱们过去。” “是。” 翠微应声应得快,只是,她并没有转身离开。 相反,她的目光透过铜镜,不断在谢莹柔脸上流连,她的眼神里,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怜惜,她欲言又止。 谢莹柔瞧着翠微的模样,眉头紧锁。 “还不去办事?” “小姐,”翠微往谢莹柔身边凑了凑,“奴婢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谢莹柔心情不好,也没心情跟翠微绕弯子。 “说。” “小姐,奴婢去主院的时候,听禁军说,其实昨儿宫里派了小太监出来过,还带了旨意。” 谢莹柔微愣,“什么意思?” 翠微也不兜圈子,她压低了声音,快速继续。 “据说,皇上的意思是,侧妃进门本就是个机会,也算是给殿下一个台阶下,借着大喜的日子,可以把殿下放下出来,让他在府内走动。 皇上那边还有意让小姐回门,毕竟小姐本该是正妃的,而今有了变故,但格外开恩也说得过去,如此殿下陪着小姐回门,顺带着彻底解除禁足,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也能给小姐一份体面。 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殿下拒绝了,他还把小太监赶了出去,闹的很难看。 奴婢实在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殿下就算不为自己打算,也该为小姐打算啊,小姐为了殿下,受了那么多委屈,吃了那么多苦,怎么最后这点保留体面的机会,殿下还不成全呢? 奴婢有些心疼小姐。” 翠微说到最后,心疼的声音里,也更多了些许愤慨,像是在为谢莹柔抱不平。 她的话,轻而易举就挑动了谢莹柔的怒火。 为她打算? 一个会在危险关头,将她抛下独自求生的男人,一个薄情寡性、自私自利之徒,能为她打算什么? 萧景煜不害她,就已经是好的了。 宁可抗旨,也不解除禁足,不陪她回门,是因为萧景煜心里有鬼吧? 当了负心人,合该他不得安宁。 心里想着,谢莹柔眼神阴鸷的可怕,可她脸上却露出一抹笑,那表情配在一起,显得阴森至极。 谢莹柔侧头,瞟了翠微一眼,她柔柔的叮嘱。 “翠微,你要记着,不是所有人都靠得住的,而今我们能靠的,只有自己。” “小姐……” “不论听到什么风言风语,都不必理会,我自有安排,你只当什么都不知道就行了。时候不早了,去准备吧,咱们一会儿就去主院。” 见谢莹柔这么说,翠微也不再多言,她点了点头。 “奴婢明白,奴婢这就去准备,小姐也要宽心些,最危险的关头咱们都熬过来的,一切都会好的。” “去吧。” 挥挥手,谢莹柔让翠微退了下去。 待到房门关上,谢莹柔才从脂粉盒子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口脂盒子。 口脂颜色艳丽明媚,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谢莹柔用手指蘸着,一点点在唇上涂抹,一直到那明艳的颜色,把她唇上的惨白尽数遮掩,她才笑出来。 “你不仁,就不能怪我不义,这都是你逼我的,是你们逼我的。” 谢莹柔碎碎的念叨着,她对着镜子咯咯直笑。 那样子颇有几分疯癫劲儿。 房顶上,暝悠、暝卉瞧着谢莹柔的状态,都莫名的有种汗毛倒竖、脊背发凉的感觉,她们两个下意识的看向沈安宁。 沈安宁倒是神色如常,甚至她的眼神里还有些赞许。 这可是她一手安排的。 谢莹柔的表现,比她预想的要好,这下她的心可以放下大半了。 心里想着,沈安宁侧头,冲着暝悠、暝卉眨眨眼睛,她压低声音道,“走,咱们去主院听墙角。” “啊?” 暝悠、暝卉神色诧异。 去主院听墙角?禁军守在那边,她们这么过去,真的好吗? 暝悠、暝卉还没思量明白呢,沈安宁就已经先一步飞身从房顶上下去,直奔着四皇子府主院的方向去了。 见状,暝悠、暝卉一点不敢耽搁,她们快步跟上…… 第112章 要她 主院。 大约过了一刻钟,谢莹柔就带着翠微和掌事的丁嬷嬷过来了。 让翠微和丁嬷嬷留在门外候着,谢莹柔自己端着酒水,推门进了房间。 彼时,萧景煜正在软榻上坐着,他面前的矮几上,摆了一堆纸,是他这几日梳理出来的一份名单。 从浮生楼出事,到舒家倾倒,他损失惨重,他这一脉所有能用的人手,几乎损耗殆尽。再加上暗杀沈安宁不成,千佛山遇袭,他又损失了一批黑甲死士,他能用的人的确不多了。 但不多,并不代表没有。 他仔细的梳理了一番,可以调用的人脉,可以发展的人手,他都整理出来了,也算是又找到了一丝破局的希望。 只是眼下宫里宫外都盯着他,风口浪尖,他还不能轻举妄动。 他还得再等等。 萧景煜正想着,就见门被推开了,骤然瞧着谢莹柔从外面进来,萧景煜的脸色冷了下来,他眉头蹙成了一团,眼里尽是排斥。 “你来做什么?” 一边开口,萧景煜一边收拾矮几上的东西,一股脑塞进了软榻靠里的软枕下。 千佛山的事萧景煜没忘,他没想过谢莹柔能活着逃出来。 可如今,谢莹柔不但活着逃出了千佛山,还顺利进了四皇子府,萧景煜不确定她而今的态度,他不得不防。 萧景煜的心思动作,谢莹柔都看在眼里。 她心里凉极了。 就如之前在千佛山,她被抛下的那一瞬,寒意蔓延全身,锥心刺骨。 那个曾经花言巧语,说要把她捧在手心里的人,没有半点情意,不过是个唯利是图的人,是个巧舌如簧的骗子。 他们,终究是再没可能了。 谢莹柔心里想的清透,不过,她面上却是半点不显。 调整好心情,谢莹柔关了门,端了酒水笑盈盈的上前,“煜哥哥,今儿可是我们的大日子,我当然要来了。” “你……” “煜哥哥知道的,我从小就想嫁给你,你也曾说过,要风风光光的娶我过门的。虽说如今的一切,与我们最初预想的都不一样,但好在你我还是在一起了。煜哥哥,今儿是我们大喜的日子,虽不能以正妃之礼,大操大办,但这一盅合卺酒,我们总还是要喝的。” 谢莹柔语气温柔,仿佛心里毫无芥蒂,这样子,让萧景煜不禁一愣。 “柔儿,之前在千佛……” “煜哥哥。” 到软榻边上,谢莹柔顺手把酒水放在矮几上,她纤细的手指,轻轻附在萧景煜的唇瓣上,将他的话打断。 四目相对,谢莹柔缓缓坐下来,满目深情。 “煜哥哥,我是跟着你一起长大的,你这一路走来有多不容易,我是最明白的。我知道,我不算什么聪明人,也没有多少能力,我帮不上你什么,但我能理解你,能做你身后的支柱,永远支持你。 煜哥哥,其实我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在千佛山放下我,你是不得已而为之,那种关头,当断不断,会害死所有人的,我都能理解。我原本想着,你和娘娘能平安,我就算是死了,也无憾了,没成想你留下的护卫,还能凭着最后一口气,把我带出千佛山。 我自然也没什么可怨的。 煜哥哥,过去的都过去了,我们该往前看的。只要我们在一起,我们一定能熬过所有难关。” 谢莹柔温柔如水,她那股温柔,浸润了萧景煜的心。 他看着谢莹柔,心跳不由的加快。 他身子似乎也热了些。 抓着谢莹柔附在自己唇瓣上的手,萧景煜眼神痴缠。 “柔儿,之前是我没用,没能保护好你,让你受委屈了。谢谢你能体谅我,理解我,这辈子有你,真是我的福气。” 说话间,萧景煜抓着谢莹柔的手不禁用力,他拉着谢莹柔,让她跌进自己怀里。 谢莹柔知道,萧景煜这是动情了。 那口脂果然好用。 刚刚,她不过是用染着口脂的手指,在萧景煜唇上蹭了蹭,就能撩动他的心,点燃萧景煜的浴火,那之后的事,她就再不用担心了。 只是,从前她真的很期待这样的靠近。 那时候,每次靠在萧景煜身边,感受着萧景煜的温情时,她都会觉得幸福。 可如今,靠在萧景煜怀里,听着那些虚情假意的话,她只觉得恶心。 不过不要紧。 做戏而已,萧景煜可以,她自然也可以。 她会让萧景煜付出代价的。 依偎在萧景煜肩头,谢莹柔的手指,慢悠悠的在萧景煜身上游走,“煜哥哥就会哄我,如今府里就我一个,煜哥哥还能说几句好听的,以后正妃娘娘进门,煜哥哥怕是连我是谁都不记得了,又说什么福气不福气的?” 说着,谢莹柔娇嗔的睨了萧景煜一眼,眉眼间尽是风情。 萧景煜只觉得身上像是被点了一把火。 低头,萧景煜在谢莹柔唇上重重的亲了一口,口脂滑腻腻的,带着一股甜腻腻的香气,更莫名的勾魂。 身上那股燥热,似乎瞬间更浓了。 萧景煜兴致来了,双眼冒光,他揽着谢莹柔的手也更放肆了些。 “柔儿,这就开始吃醋了?” “我才没有。” “挺甜的小嘴,口是心非的时候还挺硬气,看来得多亲一亲,它才会说真话,嗯?” 尾音直往上翘,带着几分暧昧,下一瞬,萧景煜的吻就又落了下来。伸手推开矮几,连带着上面的吃食酒水也一并被推开了,萧景煜微微用力,就翻身将谢莹柔压在了身下。 昏黄的烛光里,看着谢莹柔,萧景煜只觉得她美艳无双。 那样子,活脱脱就像一只妖精。 瞧着谢莹柔,此刻,萧景煜脑子里只有两个字叫嚣—— 要她! 萧景煜想着,用力扯开谢莹柔的衣裙,如雪的肌肤刺激着萧景煜的神志,他眼神迷离痴狂,“放心,从前是我没能护好你,以后我是断断不会让你再受委屈的,侧妃是你,也只会是你,这府里不会有正妃,永远都不会有,我只会宠着你,我只要你。” “煜哥哥……” “叫大声些,这还没开始,就没力气了吗?嗯?” 萧景煜说着,放声大笑。 一时间,屋里暧昧的低吟浅唱,一声接着一声,此起彼伏。 房顶上,沈安宁听着屋里的动静,嘴角不禁抽了抽,她暗戳戳的琢磨着,是不是她安排给谢莹柔的口脂太好了,两个人连吵都没吵,就直接搞到床上去了。 这动静未免也太刺激了点。 啧! 沈安宁正想着,就感觉披风的帽子被人扯下来,紧紧的扣在了头上,连眼睛都遮住了。 沈安宁一愣,随即她下意识的想要挣扎。 “是我。” 萧景宴轻声开口,下一瞬,他双手禁锢住沈安宁乱挥的胳膊,打横抱着沈安宁,飞身直接离开了四皇子府。 看着怀里的人,萧景宴语气沉沉。 “大半夜的,跑这听墙角,不嫌冷?不嫌脏?” 第113章 王爷这三哥,叫的挺顺嘴啊 萧景宴的声音,让沈安宁不禁愣了愣。 把帽子往上扯了扯,沈安宁一双大眼睛,看着萧景宴冷峻的容颜,滴溜溜的直转。 “王爷,你怎么过来了?” 十五过后,沈安宁就再没见过萧景宴,没成想再见,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这比当夜偷听墙角被抓,似乎还要更尴尬些。 沈安宁脸颊发烫,略微有些不自在。 萧景宴低头睨了她一眼,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怎么着,我不能来?还是说我来的不是时候?我打扰你的好兴致了?那我要是不来,你是不是打算彻夜不归,观摩全程?那两个人由内脏到外,有那么好看?” 萧景宴劈头盖脸,甩给沈安宁一堆问题。 沈安宁望着萧景宴,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她顺手把帽子又拉下来,盖住了眼睛装死。 这样子,直接把萧景宴逗笑了。 “不说话就完了?” 沈安宁憋憋嘴,知道逃不过,她扯了帽子看向萧景宴,浅声恭维。 “王爷能来,王爷来的非常是时候。” “是吗?” “当然是了,王爷英明神武,办事向来漂亮,你来的真的非常是时候。王爷说的对,两个脏了吧唧的人,一点都不好看,我也没兴趣观摩全程,我只是确认下我的安排都成了,让自己安心点,我正好要走呢,王爷就来了,这时间把握的恰到好处,非常完美。” “安排?” 沈安宁那几句不走心的恭维吹捧,萧景宴没放在心上,他的注意力都在沈安宁说的“安排”上。 他知道,沈安宁不是吃闷亏的人。 带人大闹谢家,那是老太君护短,千佛山伏击,那是沈长玥护着妹妹,至于沈安宁……她自有她的手段。 现在看来,沈安宁的手段在谢莹柔、萧景煜身上。 挺好。 只要沈安宁来,不是因为萧景煜,不是对萧景煜有什么暗生情愫就行。 心里想着,萧景宴唇角上扬的弧度,都在不自觉的扩大,“算你理由正当,那我就不去三哥那告状了。” “王爷,你这一口一个三哥,叫的挺顺嘴啊?” 她可还记得,年前萧景宴碰上沈长玥的时候,两个人还明枪暗箭,剑拔弩张呢。那时候,他们两个人嘴上过招,就像老狐狸闹妖,骚着呢。 这才多久,萧景宴都学会攀亲戚那一套了…… 他可真张得开这个嘴! 沈安宁的嫌弃,都写在了脸上。 萧景宴看得清楚,他神态自若,甚至还有两份得意,“早些适应,以后叫起来方便。” “啧……” 沈安宁咂舌, 没有再说话。 这个话题似是而非,掺杂了太多的暧昧,不适合深谈。 至少,眼下还不适合。 萧景宴带着沈安宁,很快就出了四皇子府,瞧了眼身后跟着的暝悠、暝卉,让她们先回镇国将军府,之后,萧景宴带着沈安宁,直接去了四皇子府外的茶楼。 也就是白日时,沈安宁去的那一家。 茶楼里面亮着灯,但并没有客人,小楼里安安静静的,只有袅袅茶香飘荡。 见到萧景宴、沈安宁进来,掌柜的忙迎了过来。 萧景宴没多言,他径直上楼。 沈安宁快步跟在萧景宴身侧, 她小声念叨,“这么晚了,王爷还要喝茶?喝多了,怕是不利睡眠。” “只喝一点。” 萧景宴一边推开包厢的门,往里面去,他一边开口,语气漫不经心。 “这茶楼的掌柜的,烹茶手艺堪称一绝,尤其是用梅间雪,烹满庭芳,更是茶香清冽,让人回味无穷,一会儿你尝尝。” 听着萧景宴的话,沈安宁嘴角不自觉的抽了抽。 这套说辞,她听着怎么那么耳熟? 大约一早就接了消息,包厢里东西都是准备好的,沈安宁和萧景宴坐下,掌柜的便跟着进来烹茶。 都安置好了,掌柜的就识趣的退了下去,把空间留给沈安宁和萧景宴二人。 沈安宁也没兜圈子,“王爷知道了?” “什么?” 端着茶盏,萧景宴挑眉询问,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神情。 沈安宁轻笑,她直接道,“梅间雪,满庭芳,这是白日在茶楼中遇见大皇子的时候,他的说辞,到了晚上,这话就又从王爷嘴里说出来了,我可不信这只是一个巧合。我想,王爷和大皇子也不至于默契至此吧?” 萧景宴本也没想瞒着,被沈安宁戳破了,他也没有否认。 相反,他一脸坦荡。 “这茶楼归属于暝王阁,有好的东西,你想尝尝,倒也不必经别人手,更轮不到别人来献殷勤。” 沈安宁意外,“这茶楼是暝王阁的?” “嗯。” 萧景宴点点头,这是一年前,他让人开在四皇子府外的,目的就是为了盯着四皇子府,盯着萧景煜。 暝王阁这样明明暗暗的产业还很多,只是眼线,不掺杂其他利益,倒也安全。 并没有多解释,萧景宴转而开口念叨。 “萧景君明面上是个病弱君子,可实际上,他既不病也不弱,更不是什么君子,千万别被他的表象骗了,容易吃亏。” 这直白犀利的点评,深得沈安宁的心。 她也这么认为。 沈安宁正寻思着,就听萧景宴又道,“之前宫宴,萧景煜告诉我一个消息……” “什么?” “据说,今年父皇有意为皇子选妃,镇国将军府手握兵权,在军中人脉甚广,无疑是块香饽饽。萧景煜会盯上你,其他人自然也会。萧景君出身不高,背景不算出众,但是他很会筹谋,这些年,他面上虽然不显山不露水的,可他也为自己积攒了不少家底,离放手一搏,也就还缺些助力,他的靠近带着目的性,不要轻信。” “王爷对大皇子的情况,倒是挺了解的。” 萧景宴叹息自嘲,“身在皇家,各个都是狼,带着一颗防备的心去观察,再蠢,也会有所收获。” “那王爷呢?” “我?” “是啊,王爷!” 对上萧景宴的眸子,沈安宁摩挲着茶盏的手指顿了顿。 四目相对,她眼神灼热。 “王爷是狼,而且是能逐鹿天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头狼,论文治武功,论心思品性,论能力手腕,论战功声望,王爷都有一争之力。那王爷又是否需要助力?如果需要,那在王爷的眼中,沈家又算不算得上一块香饽饽?王爷的接近,带着目的性吗?可轻信吗?” 第114章 你担心我? 萧景宴没想到,沈安宁会在这个时候,把话直接挑明了。 不过,挑明了倒也挺好。 有太多的话,他都憋在了心里,他想跟沈安宁说,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怕说的直接太唐突,又怕说的隐晦沈安宁领会不了。 这倒是个机会。 拎着茶壶,萧景宴抬手,给沈安宁的茶盏续茶。 “我母妃身在后宫,所求却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她被后宫禁锢一生,所以临了了,她不愿再入皇陵,继续被束缚。她说,人这一辈子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恣意而活,潇洒不羁,已是最大的幸福。而她……希望我能幸福。” 幸福…… 这两个字说来简单,可恣意、潇洒、不羁、由己的幸福,实际很难。 萧景宴的语气里,也带着些许失落。 他缓缓继续。 “可是,身在皇家,太多的时候都处在身不由己的境地里,我本无心争什么,可现实却在告诉我,群狼环伺之下,想要保护自己在意的人,就不得不争。若说助力,那我自然是需要的,但是安宁,你记住了……” 萧景宴声音顿了顿,他语气里,也更多了几分郑重。 不似发誓,却像是发誓。 ?“我也许会争权夺利,但我绝不是唯利是图的人。既然我争的根由,是想护住在意的人,那我争的过程,就不是让在意的人去冒险,而我争的结果,也绝不是让在意的人痛苦。于旁人,我生杀予夺,张狂强势,或许算不得什么良善之辈,可是,于在意的人而言,我必是支柱、是依靠、是良人。” 声落,茶止。 沈安宁垂眸,看向手中的茶盏,看着杯中清香四溢的茶,她不由的勾唇。 这世界本也不是非黑即白的,自然也不存在那么多纯粹的善,以及纯粹的恶,“人性”二字,大约比这人世间的绝大多数事,都要更复杂,也正因为如此,萧景煜的那句——于旁人,我生杀予夺,张狂强势,或许算不得什么良善之辈,可是,于在意的人而言,我必是支柱、是依靠、是良人,才比干干脆脆的指天誓日,更真实,更真诚,也更动人。 萧景宴的确很懂人心,也很懂打动人心。 沈安宁回味着萧景宴的话,久久都没有再开口,她没回应萧景宴什么。 萧景宴也不打扰她。 许久之后,萧景宴才道,“我的心思你应该明白,不过不用多想,也不用有压力,顺其自然就好,都说日久见人心,说的天花乱坠,也不如时间给的答案真实,我可以等,哪怕是等到大局已定,再无后顾之忧也可以。” 沈安宁抿了抿唇,她抬眸对上萧景宴的眸子,看着他眼里的澄澈,沈安宁心跳都在不断加速。 只是,终是没敢开口回应什么。 萧景宴知道有些事不能急,他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 “对了,有件事要跟你说的。” “什么事?” 四目相对,沈安宁声音略沉。 萧景宴喝了口茶,随即道,“接到上报,南方兴起了一伙天神教徒,蛊惑百姓,短短时日,他们就已经发展了数千教徒。” “天神教?” “是,十五那夜,在南边的南陵县丰源镇,有三十个男童女童被绑,有人说是天神教所为,因为天神教曾宣称,他们要靠童男童女祭奠天神,以保万民康泰。而且隔日,孩子的尸首也的确找到了,三十孩子尽数被枭首,死状极惨。这事让南方不安,人心惶惶,我接了秘旨,得过去瞧瞧。” 萧景宴这话,让沈安宁眉头不由的蹙得死死的,她眼神晦暗。 历朝历代,民间都会有些邪教组织,天神教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但沈安宁疑惑的是,上一世明明没有天神教的。 至少,上一世的现在,绝对没有天神教。 怎么会不一样? 萧景宴要南下对付这突然出现的天神教,是福还是祸? 上一世不曾发生过的事,会向什么方向发展,沈安宁一时心里也拿不准,但她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不喝茶了,也不东想西想了,沈安宁快速起身,拉上萧景宴就往外走。 萧景宴微愣,“怎么了?” “回镇国将军府,趁着还有时间,我给你准备些东西,以防万一。” “你担心我?” 萧景宴询问,语气里喜色外溢。 沈安宁白了他一眼,“王爷想多了,我只是觉的,堂堂战神,要是因为准备不足,一时失手,栽在一群乌合之众的手上,有失将帅风姿,丢我们习武人的脸。我这是为所有习武之人,为所有将门中人防患于未然。” “嘴硬。” “我未必嘴硬,但王爷的嘴,必定有点便宜。” “便宜?贱?” “王爷睿智。” 扯扯嘴角应了萧景宴一句,沈安宁没再啰嗦,她加快脚步,出了茶楼后就直奔镇国将军府。 小药房里。 让萧景宴在临窗的椅子上坐着,沈安宁开始挑拣她这阵子捣鼓的瓶瓶罐罐。 好在从回京遇险开始,沈安宁就知道她的日子不会太平,她没少为了防身保命的事花心思,是以,这阵子她积累了不少丹药,止血的、化瘀的、吊气的、解毒的,以及各种毒药,她这边有的,还有各种药膏,也都是药效顶尖的,一点不吝啬,她一股脑都拿了出来。 拿着笔,沈安宁一样样的给这些东西做批注。 她也没忘了跟萧景宴交代。 “药很多,种类也不少,我把都是什么药、它们的用途、用法、用药后可能会出现的问题,以及解决方案,全都写下来,你回去要是没时间看,就让暝尘他们看看,做到心里有数,关键时候能保命的。” “我知道,你给的东西,我会仔细收着,我也会仔细看的。” “东西不重要,活着回来才重要。” 沈安宁说着快速落笔。 办起正事来,沈安宁认真专注,淡淡的烛光,笼罩在她周围,让她柔和又温暖。 萧景宴在一旁瞧着,眼神里,也不自觉的沾染了些许笑意。 从第一次上战场开始,一直到现在,他有过无数次离京的经历,可是,这么被人惦记着,还是第一次。 这种感觉,真的很暖很踏实。 像是有了一个家,有了一个可以盼望的归宿。 萧景宴心里欢喜,一直到带着沈安宁准备的药离开,他脸上都是带着笑的。他那模样,让等在镇国将军府外的沈长玥,嘴角忍不住直抽,恨不能抽成面瘫。 有人的笑是笑。 有人的笑,怎么看起来,就那么欠揍? 第115章 瞧他那小人得志的样 “三哥,你等我?” 听着萧景宴的话,沈长玥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还三哥……就萧景宴这顺杆子往上爬的能力,放在整个大邺,怕也是绝无仅有的。 不过心里惦记着正事,沈长玥终是没有在这事上多纠缠。 “听暝尘说,你要南下一阵子?事情棘手吗?” “没事。” 面对着沈长玥的关心,萧景宴笑吟吟的回应。 “宫里接了密奏,南方有天神教徒作乱,伤了一些孩子,人心惶惶,我过去看看。我自己有人手,父皇那边还会安排两个龙隐卫,再加上安宁给我准备了一堆保命的宝贝,我会平安回来的,三哥放心。” 说到沈安宁给的东西,萧景宴还顺势把自己背着的小包袱,轻轻往上提了提。 那炫耀的意味,浓郁至极。 “啧……” 沈长玥咂舌,剜了萧景宴一眼,他恨不能扭头就走。 还王爷呢,还战神呢。 瞧萧景宴那嘚瑟劲儿,那小人得志的样。 可别管怎么腹诽怎么嫌弃,沈长玥的叮嘱,却是一点都没少。 看着萧景宴,沈长玥语气认真,“王爷应该知道,如今的京城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汹涌,王爷能力卓绝,声名在外,必然会成为许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不论是在京城,还是在外面,再小心都不为过。这次南下,王爷一定要多加小心,一定要平安归来。” “我知道。” “这个是我的一番心意,王爷收下吧,愿王爷一切顺利,早日回京。” 沈长玥说着,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盒子,递给萧景宴,之后他也没再停留,他直接离开了。 萧景宴打开盒子看了看。 在盒子里放着的,是一个精巧的袖箭。 其实说袖箭也不准确,因为,这东西能放出去的不是箭,而是堪堪比棺材钉细些的长针,长针大约是浸了毒的,通体发黑,看上去十分精细。 武将上阵,多少都有点保命的手段,这东西,就是沈长玥用的最顺手的。 骤然得知萧景宴要南下,他也没时间多准备。 能给的,也就这些了。 他希望萧景宴能平安。 哪怕不为沈安宁和萧景宴的将来,单单是为了这阵子,萧景宴为沈安宁、为沈家做的事,还他的一腔赤城,单单是为了萧景宴这个志趣相投的朋友,为了这份惺惺相惜的情意,他也不希望萧景宴出事。 沈长玥离开的很快,可是,萧景宴却愣在原地半晌没动。 一直到暝尘过来,他才幽幽回神。 “回府。” “得嘞,”暝尘笑着应声,他小声揶揄,“还知道回府就成,属下还以为,王爷舍不得离开沈小姐,打算在镇国将军府守门了呢。” “滚蛋,你懂个屁。” 什么守门?他那是感动好吗? 作为领兵大将,他哪次带军出征,不是百官送行,不是皇子兄弟凑在一堆,跟他说愿他平安,祝他凯旋之类的话,一人能说一箩筐,恨不能把吐沫星子都说干了,可实际上,这些人里,能有几成是真的担心他,是真的愿他好的,他心知肚明。 但现在,沈家兄妹哪怕对他有防备、有忌惮,却也愿意为他筹谋,愿他平安。 这份心意真不真,他自然也明白。 他没喜欢错人。 更没喜欢错人家。 萧景宴心里琢磨着,他抓着沈安宁给的包袱,以及沈长玥给的盒子,就像抓住了绝世珍宝一样,眼底笑意荡漾。 暝尘跟在萧景宴后面,他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一时间,他眼睛也在泛红。 跟着萧景宴许多年了,暝尘见证了萧景宴的成长,他太明白,这一路走来,萧景宴有多不容易了。所有人都说,萧景宴冷峻狷狂,带着邪气,他在战场上无往不利,是个战神,却也像神一样,少了几分人情味。 可实际上,萧景宴只是一个人太久,太孤独了。 这是身在皇家的代价。 可如今好了,萧景宴有了喜欢的人,也被人在乎,他或许真的要迎来不一样的生活了。 暝尘为萧景宴高兴,寻思着这些事,暝尘频频走神,他的速度也慢了不少。 不过萧景宴也没多在意。 回了战王府,萧景宴清点了人手,当夜,他就带人出了京城。 …… 之后半个多月,沈安宁除了去过两次济世坊,安排着给洛回璇施针,其余时间她多待在府中。陪着老太君,照顾许氏,陪着梁氏和孩子,捣鼓药材,中间沈安宁还跟程氏、姚氏一起,给梁氏的孩子简单的办了次满月宴…… 日子倒也平静安逸,十分充实。 只是,萧景宴那边一直都没有消息,暝王阁没有动静,沈长玥去宫里打探过几次,也是一无所获。 嘴上都不说,可沈安宁、沈长玥心里,都不免为萧景宴担心。 二月初八。 这日一早,沈安宁还没起,梁氏院里的下人就匆匆的过来了。 下人来通禀,孩子大约是夜里受凉了,今儿一早吃不下去奶不说,还有呕吐的症状,身子也有些发热,梁氏吓得厉害,天一亮就让人过来请沈安宁了。 沈安宁也没耽搁,穿好了衣裳,她随意的擦了一把脸,就去了梁氏的院子。 她给孩子瞧了瞧。 孩子的确有些受凉,不过问题不大。 沈安宁开了方子,帮着梁氏一起给孩子喂药,一直到小家伙的状态稳定住了,沉沉的睡了过去,她才稍稍安心。 看着孩子,梁氏也松了一口气。 “安宁,多亏了有你,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大嫂,咱们之间,不用说这些。” “嗯。” 梁氏点点头,没再矫情,说什么感谢的话,只是她抓着沈安宁的手并没有放开。 她的担心,她的感激,都在她的手上。 沈安宁明白。 回握住梁氏的手,沈安宁拍拍她的手背,想要安抚两句的。不过,她的话还没等说出口呢,暝卉就从外面匆匆的进来了。 快步到沈安宁身侧,暝卉倾身凑到沈安宁耳畔,她压低声音道。 “小姐,四皇子府那位请郎中了。” 沈安宁心头一喜,她看向暝卉,急声询问。 “请的谁?” 知道沈安宁不瞒着梁氏,暝卉也没再顾忌,她快速回应,“德寿堂的郎中康平,这人医术还算可以,而且,他以前常出入谢府,跟谢家人很熟悉,谢莹柔对他很信任。具体诊断出来什么,奴婢不清楚,不过,康平从四皇子府出来的时候,得了不少赏赐,奴婢想或许是好事。” “添丁进口,自然是好事。” 沈安宁心里有数,她唇角微扬,下一瞬,她冲着暝卉勾了勾手指。 “暝卉,你再去帮我办件事。” “小姐吩咐。” “我写一封信,你用你们那边的人手,把信送到翠微手上。之后的事,她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第116章 这事,有意思 入夜,四皇子府。 翠微带着小丫鬟一起端了夜宵,进了谢莹柔的房间。 谢莹柔正依偎在软榻上,手抚着小腹失神,看着翠微进来,她才拉回自己的思绪。手撑着矮几,挪了挪位置,她轻舒了一口气。 “弄了吃的?” “是,”翠微缓步上前,让小丫鬟把吃的放矮几上,她才继续,“奴婢想着小姐晚膳用的不多,就准备了一点,到底是双身子的人了,哪怕没有胃口,也是要尽力吃些的,不然身子怎么熬的住?” 跟着谢莹柔这么多年,翠微最懂得怎么让谢莹柔迷糊。 她语气里满是怜惜,真诚至极。 一边往桌上摆菜,翠微一边道,“奴婢准备的几样,都是小姐平素爱吃的,除此之外,奴婢还问了丁嬷嬷,让人做了几样孕妇爱吃的爽口开胃的小菜,小姐也尝尝。” “嗯。” 谢莹柔应声,但兴致并不算高。 从晌午开始,她就没什么胃口,许是怀了身孕的缘故,她看着满桌子的吃食,只觉得味道刺鼻,根本吃不下。 不过现在,瞧着小丫鬟摆上来的小菜,酸酸辣辣的,倒是有种清新爽口的感觉。 味蕾有些被催动,谢莹柔拿着筷子吃了几口。 “味道的确不错,你用心了。” 谢莹柔满意。 见状,翠微不着痕迹的给谢莹柔添火。 “奴婢一路跟着小姐走到今日,最是理解小姐不易的,而今四皇子府里伺候的人少,也不是哪哪都能顾得上,小姐又是双身子,奴婢若是再不多用心些,小姐和小主子,怕是又要多吃苦头了。 不过,好在殿下对小姐还是挺好的,而今小姐又有了孩子,若是个儿子,哪怕以后正妃进了府,小姐有孩子傍身,也算有所依靠,再不怕别人欺负了,日子自然也能好过很多。小姐,你好好养胎,好日子都在后头呢。” 翠微说着,眼里带着笑意,像是真的很为谢莹柔开心似的。 可谢莹柔听着这话,脸色却一下子暗了下来。 “啪!” 谢莹柔一扬手,就把筷子拍在了桌上。 刚刚她还觉得一桌子吃的,色香味俱全,能让人食指大动,可现在再看,她只觉得索然无味,甚至隐隐作呕。 什么对她好? 从萧景煜在千佛山抛下她开始,萧景煜的所有好,就都已经不复存在了。 别人不知道,可谢莹柔心里明白,萧景煜夜夜缠着她,颠鸾倒凤,那不过是在药物作用下,他情难自控下,找她寻几分乐子罢了,萧景煜心里,一直都没忘了千佛山的事,萧景煜对她没有爱,还防着她呢。 有孩子傍身,有了依靠,日后就能不被主母欺负? 开什么玩笑? 她是需要孩子,需要依靠,需要以后能过上好日子的筹码,可是,她不需要一个压在她头上的当家主母,不需要一个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的四皇子妃。 这四皇子府的女主人,必须是她,也只能是她。 其他人……想都别想! 她不允许。 心里这么想着,谢莹柔眼神凌厉,她陡然侧头,看向翠微的方向,“刚刚的话,都给我烂在肚子里,以后再不许多说一个字,我不想再听到正妃不正妃的话,不然,别怪我不留情面。” 翠微闻声快速跪下来,她诚惶诚恐,她伸手在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 “小姐,是奴婢多嘴,奴婢知错了,请小姐恕罪。” “罢了,你现在去帮我办件事。” “请小姐吩咐。” 闻声,谢莹柔让翠微找来笔墨,她写了一封信扔给翠微。 谢莹柔冷声交代,“明日你出府一趟,把这封信,送到大皇子手里。记住,要亲手交到大皇子手里,不能假手于人。另外,记得中间去趟锦绣绸缎庄,换身衣裳,要仔细些,身后不要留尾巴,一定要把事情办妥了,不要出岔子。” 拿着信,翠微的眉眼间有些疑惑不解,她本能的开口,“大皇子?” “什么都不要问,按我的吩咐做。” “是。” 翠微再不多问,她小心翼翼的将信收好,这才又起身去给谢莹柔布菜。 翠微一只手,做事不如从前利落。 谢莹柔瞧着她慢吞吞的样子心烦,只一会,谢莹柔就挥挥手让翠微退下去了。 一手抚着小腹,一手拿筷子夹菜吃东西,谢莹柔整个人的神色,倒是比之前柔和了不少,“放心,母妃会为你筹谋的,母妃是不会让你吃亏的。你的爵位,你的前程,该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 隔日傍晚,御丰楼。 谢莹柔换了一身素色衣裳,戴了帷帽,将自己遮的严严实实的,她早早的就过来了。身边没有带任何人,连翠微也被她留在了府里。 到了御丰楼之后,谢莹柔直接上楼,去了天字三号包厢。 萧景君还没有来。 谢莹柔也不着急,她先去桌边上坐下,让小伙计上了些茶点,她坐在桌边上边吃边等。 大约过了两刻钟,萧景君才来。 让下人在门口守着,萧景君关了门直接坐到桌边上,他依旧是一身白衣,一派温润儒雅的模样,坐下后,萧景君握拳咳了两声,许是咳的厉害了些,他脸色都随之变了变。 见状,谢莹柔伸手倒了一盏茶,放到萧景君面前。 “殿下喝杯茶润润喉,或许会好些。” “多谢。” 萧景君应着,将茶盏接过来,不过,他也只是用手摩挲着茶盏而已,并没有其他的举动,显然没有要喝的意思。 谢莹柔明白,萧景君这是不信任她,防人之心不可无,她也能理解。 脸色不变,谢莹柔自顾自的喝了一口,她开门见山。 “殿下,我请你来的目的,信上已经写的很清楚了,我们合作一把,不知道殿下意下如何?” 对于谢莹柔的直白,萧景君颇有些意外。 萧景君对谢莹柔说不上了解,但也绝对算不上陌生,毕竟,谢莹柔是出现在萧景煜身边的人,而所有皇子身边的人,他都不会忽视。 谢莹柔不是什么聪明人,她嚣张跋扈,是个被惯坏了的千金小姐。 萧景君没想过她能成什么大事。 信,萧景君看过了。 与他合作,处理掉萧景煜,谢莹柔写的信简单,可萧景君一个字都不信,他只是对谢莹柔手中所谓的证据感兴趣,所以他过来了。 他没指望着真能成事,相比于交易合作,他更想看看谢莹柔在玩什么花招。 可现在看,谢莹柔变化不小。 这事……有意思! 第117章 为自己而活 心里想着,萧景君看谢莹柔的眼神,也更多了两分玩味。 他垂眸笑笑,又轻咳了两声。 开口回应时,他声音里也带着一股低哑无奈,“我生来病弱,从没想过要跟其他人争什么,我更从没想过要与四弟为敌。弟妹这般找上门,还传信说那些话,着实让我有些惶恐。” “殿下谦虚了。” 对于萧景君的拒绝,谢莹柔也不意外,她喝了口茶,淡淡继续。 “听闻殿下在南方有些产业,能日进斗金,凭着这些产业,殿下积累了丰厚的家底,单是这一点,就比京中一众人不知道强了多少。殿下绝非平庸之辈,韬光养晦保全自身,是情理之中的事,也是一步好棋,但韬光养晦并不等同于一直按兵不动,时机到了,该出手的时候就得出手,不然只能徒留遗憾。” 南方的产业…… 这几个字,让萧景君攥着茶盏的手微微紧了紧。 他在南边的事做的十分谨慎,别说外人,就是他身边的人,真正知道详情的也没几个,他倒是没想到,谢莹柔居然能知道这些。 他还真小瞧谢莹柔了。 心里想着,萧景君轻声笑了笑,“弟妹高看我了,你说的事,我真的做不到。” “殿下是觉得我合作的诚意不足吗?” 谢莹柔也没绕弯子。 话音落下,谢莹柔随即从怀里掏出来一张纸,放在桌上,她纤纤玉指将纸往前推了推,放到萧景君面前。 抬眸看向萧景君,谢莹柔眼神里,满是胜券在握的笑意。 她朱唇轻启,缓缓继续。 “这东西,殿下可以看看,看过之后再谈,或许殿下的想法会有所改变。” 闻声,萧景君将纸拿过来打开。 纸只有半张。 是一封信的一半,从笔迹上来看,信出自萧景煜之手,是萧景煜要求人安排他与外来使臣见面,私下商讨什么事的密信。 因为只有一半,萧景煜要与外来使臣商讨密谋的事具体是什么,萧景君无从得知。 可是,身为皇家子弟,与外来使臣秘密会见,这本就是忌讳。 一旦事情被捅出去,哪怕挖不到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但只要坐实了有私会之事,就足以给萧景煜安一个私通外敌的罪名。至于私通外敌的目的,左不过是与储位有关,事情必定说的通。 这也许要不了萧景煜的命,但一定会让他失了圣心,失了他在百官中的声望。 这于如今的萧景煜而言,是雪上加霜。 这一手够狠。 萧景君眼神沉了沉,他拿着信看向谢莹柔,哪怕心里已有喜色,可他说出口的却是另一番话。 “弟妹,这事非同小可,弄不好可是会闹出人命的。你与四弟情深义重,虽说在婚事上,他亏待了你,可你也不能意气用事,胡乱编造些有的没的,要知道,真把事情闹大了,要么你出事,要么他出事,绝无两全其美的可能,到时候再后悔可就晚了。” “我不会出事,我也不会后悔。” “你……” “殿下,你知道被心爱的人舍弃,是什么滋味吗?” 萧景君没有开口回应。 他心里很清楚,现在要做的不是滔滔不绝的说教,现在他要做的,是当一个倾听者,只要听着谢莹柔说就对了。 不论谢莹柔说多少,说什么,那都将是他的收获。 不知萧景君的盘算,谢莹柔继续。 “我知道那是什么滋味,那是情爱坍塌,信任倾圮,那是锥心刺骨,伤痕累累。 我被他利用,遭人报复,我从正妃沦落成侧妃,成了京中的笑话,这我不怨他,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在我愿意为他豁出性命的时候,把我推入死地,踹我堕入深渊。 我是从阎王殿里走过一遭的人,死过一次之后,我什么都看明白了。 情情爱爱不过是镜花水月,远比不得自己重要。 下半辈子,我要为自己而活。” 手不着痕迹的抚着小腹,谢莹柔苦笑自嘲。 “都说最毒妇人心,这我承认,我也承认我不是什么好人,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会变成如今这样,都是被逼的。我做不到对害过我杀过我的人奴颜婢膝、虚与委蛇,我更做不到看着其他女人,占着原本属于我的位置,对我和我的孩子耀武扬威,甚至是羞辱虐待。” “你有孕了?” “殿下,这事你仔细想想吧。” 没有回应萧景君,谢莹柔只是淡淡的与他念叨。 “若是殿下答应合作,那这信的后半部分在哪,我自会告诉殿下,助殿下成事。如果殿下不答应,那只当今日我没来过,我们不曾见过。时候不早了,我先回了,我等殿下的好消息。” 谢莹柔说着,就起身离开了。 不是谢莹柔不着急,只是她心里明镜似的,生在皇家的人,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别管萧景君是否真的像她爹给她的信中写的那样,有谋略善隐忍,萧景君不会轻信任何人,这都是一定的。 她得等。 好在时候还早,她也还等得起。 而她也不信萧景君会不心动,毕竟,证据都是现成的,萧景君要做的,只是把事情闹大,利用群臣对皇上施压,将萧景煜置于死地。 这对于萧景君而言,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并不复杂,但获益却难以估量。 谁都不是傻子,萧景君更不是。 该怎么选,他应该明白。 谢莹柔离开的很快,萧景君没拦着,他坐在椅子上,静静的看着那半张密信。 萧景君嗤笑。 不论谢莹柔刚刚那一番为自己、孩子而活的悲戚之论,到底有几分真假,他都不会在明面上答应谢莹柔什么。且不说谢莹柔不是个可合作的人,单说萧景煜本身,就决不是储位之争中的佼佼者。为了萧景煜,冒险把自己推到明面上,毁了这么多年的隐忍布局…… 根本不值。 更何况,这事到了眼下这一步,也没有合作的必要了。 谢莹柔从进了四皇子府之后,就没有出去过,而在进四皇子府之前,谢莹柔的行动轨迹更简单,大致情况,他心里有数。 剩下的半封密信,去谢家找,一定能有所收获。 还合什么作?那不是蠢? 谢莹柔聪明了些,但终究还是差了些,如此倒也好,倒是送给了他一个便宜。 勾勾唇,萧景君端着茶盏又喝了一盏茶,就离开了御丰楼。 暗处。 暝卉看到了一切,也不多耽搁,她匆匆的回了镇国将军府…… 第118章 他,终究是不同的 镇国将军府中,沈安宁早已经在等着了。 暝卉回来,忙将一切都告诉了沈安宁,虽然距离包厢有些远,她没有听到萧景君和谢莹柔的谈话,但两个人的见面,以及见了面之后,两个人出来的神态动作,情绪变化,她都观察到了,她说的详细。 沈安宁听了回禀,悬着的心彻底放下来了。 成了。 沈安宁勾唇,她冲着暝卉挥了挥手,“辛苦了,我让拂柳准备了好吃的,你吃一点,就早点去歇着吧。” 一听这话,暝卉脸上全是欢喜,她知道,好吃的一定不少。 “多谢小姐。” “去吧。” 暝卉应声,即刻退了下去。 沈安宁起身去了窗边上,她抬手推开窗子,冷风从外面吹进来,直往人脸上扑。 天色早已经暗了下来,没有月亮,今夜夜色很黑很暗,沈安宁望着这片天,其实看不清太多,可她心里却很透亮。 她依稀还能回想起来,上辈子这个时候,她还沉浸在觅得良人的欢喜里,她欣喜于能跟萧景煜在一起,又心疼于萧景煜在大位之争的路上步履维艰,寸步难行,她日日想的,都是成为萧景煜的助力,助他上位,让他得偿所愿,让他开心。 而今,天色相差无几,可这人间事早已经不一样了。 这一次,她不会送萧景煜上位。 她会送萧景煜下地狱。 谢莹柔、谢良、萧景君、黄泽、甚至是其他皇子,甚至是皇上,这些人都会成为她的助力,成为送萧景煜下地狱的推手。 一切,都已经在按照她的安排发展了,距离大功告成那日,已经不远了。 想着这些事,沈安宁心里是开心的。 只是,她的这份开心,总归像是蒙着一层尘,因为上一世经历的太多,经历的太惨,也因为—— 萧景宴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偶尔想起,总不免有些挂念。 心里寻思着,沈安宁不禁回身去了桌边上。 她从首饰盒子最底下一层,将那支石榴花簪拿了出来,看着栩栩如生的石榴花,她似乎隐约能瞧见萧景宴的影子,桀骜狷狂邪魅沉稳,这一切或许都是萧景宴的保护色,实际上,他就像石榴花一样,鲜活明艳,夺目至极。 沈安宁坐下,对着铜镜,缓缓抬手将石榴花簪戴在头上。 这一瞬,她脑海里全是萧景宴说过的话。 对皇上说的,对她说的。 那些话,乍听时心慌,现在回想,心跳亦不慢。 萧景宴啊—— 心里反复念着这个名字,沈安宁唇角终是不自觉的上扬了几分,她得承认,哪怕她带着恨意归来,心如死灰的她,这一辈子大约都不愿再提情爱,碰之生畏,她更是不愿再跟皇家,再跟皇家人有半分牵扯,可萧景宴于她而言,到底是不同的。 萧景宴以强势之姿,闯进了她的生命里,让她无法忽视。 也或许,那不只是无法忽视。 而是……在意。 沈安宁心里正想着,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敲门声就传了进来。 “小姐,奴婢有要紧事要回禀。” 暝悠声音焦急,哽咽发颤。 听着动静,沈安宁忙将头上的石榴花簪摘下来,收到首饰盒里,她起身去了门边上,快速将门打开。看着外面脸色已经呈现灰白色的暝悠,沈安宁眉头紧锁。 “出什么事了?” 暝悠进了房间,她将房门关上,随即扑通一下跪了下来。 “王爷出事了,求小姐救命。” 沈安宁心砰砰的跳,她极力克制着慌乱,伸手把暝悠扶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家王爷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暝悠眼睛发红,她快速回应。 “一刻钟前,暝尘回了暝王阁,他带走了苍风,他还让人传了信给奴婢,让奴婢带小姐易容改装,去南边五十里外的黑木寨。” “黑木寨?” “是,据传消息的人说,王爷在南边处理天神教之后,遭遇了人劫杀,一共有五六波人,每一波人手都不少,而且各个功夫不凡,还有一部分特别擅长用毒。 要不是小姐给的那些药,还有三公子给的保命武器,王爷怕是都回不来。 今儿晌午,在黑木寨附近,王爷又遭遇了一次暗杀。 那些人大抵是知道王爷厉害,单凭功夫硬碰硬,他们不是对手,他们就绑了六个孩子做人质,王爷为了保护孩子一时失手,中了一刀。” 萧景宴是皇子,但也是个上战场护百姓的将军,他确实把百姓的安危放在心上。 他会护着孩子,这沈安宁不意外。 一边开门往小药房走,去拿金针和药,沈安宁一边急声询问。 “是外伤严重,还是刀上有毒?” “有毒,据说那毒的毒性很霸道,王爷受伤中毒之后,带着人把那一波人都处理了,之后就动弹不了了,很快就陷入了昏迷。” “为什么没回京?” “暝尘想带着王爷回京的,可是,五十里的路程太长了,他怕再有人半路伏击,就只能带着王爷暂留黑木寨。暝尘派了人,在临近黑木寨的富尧镇请郎中,也派了人回京。但是,从富尧镇请去的郎中,对王爷中的毒束手无策,而他派回京的人,一连派了三波,从一个人到两个人再到四个人,没一个能到京城。” 没一个能到京城的…… 这几个字,沈安宁听着都心慌,毕竟,萧景宴暝王阁的人有多厉害,她心里有数,而且萧景宴身边还跟了龙隐卫,可这都无法回京…… 可见凶险。 暝悠又道,“最后实在没办法,暝尘才自己回来的,他带了苍风和一些暝王阁的人手。但暝王阁到底是暗处的,有龙隐卫再,也不好派出太多人,这一遭能不能顺利回到黑木寨,他也说不准,所以他才让人传消息到咱们府上。他就是希望能有两手准备,若有万一,小姐或许就是王爷最后的希望了。” 沈安宁听着,收拾东西的手不禁加快了几分。 只是她心里不解。 上一世的这个时候,不曾有天神教出现,萧景宴也不曾遇到这样的凶险。 眼下的一切,都跟上一世不一样。 自重生归来,有许多事都在改变,有些与上一世不一样的事,沈安宁也能理解。只是,她想不明白,到底是谁,能有如此手笔,能伤萧景宴至此? 皇上的龙隐卫,大约有这个本事。 可是,皇上看重萧景宴,宠爱这个儿子,不可能是皇上动的手。 那几个皇子,一个个的倒是视萧景宴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可他们没有那个能力。哪怕是在南方颇有实力的萧景君,应该也做不到这般。 毕竟,上辈子她能冲破萧景君的劫杀,萧景宴自然也能,而且只会做的更好。 到底是谁? 沈安宁一时想不出来,可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第119章 油尽灯枯之像 虽然心里藏了许多担忧,许多不解,但沈安宁并没有耽误正经事。 她手上的动作不慢,不多时就收拾好了。 而彼时,暝悠、暝卉都已经换好了男装,连带着妆容也做了改变,她们也给沈安宁准备了衣裳。 镇国将军府后门,早已备好了马匹,只要沈安宁稍稍收拾,随时可以出发。 沈安宁也不拖沓。 把包袱和小药箱交给暝悠、暝卉,沈安宁顺手接了衣裳,快速披好,拔了头上的珠钗首饰,她随手抓两把,简单的梳了个男子发髻,就算差不多了。手上的药都是现成的,稍微涂涂,就能在容貌上做些改变,倒也简单。 眨眼间,沈安宁就从明艳贵女,变成了黑瘦少年。 “咱们走吧。” “是。” 暝悠、暝卉应声,她们随着沈安宁出了小药房。 只是她们都没想到,沈长玥就在小药房门外守着,她们出去的时候,沈长玥正定定的望着她们,像是什么都了然于心一般。 让暝悠、暝卉出去等着,沈安宁去了沈长玥身边。 “三哥,你知道了?” “知道一些。” 如今,镇国将军府的明暗府卫,都在沈长玥的掌控之中,暝王阁的人过来给暝悠送消息,虽然做的隐蔽,可府卫还是有所察觉,沈长玥自然也就知道了。 看着沈安宁,沈长玥沉沉的叹了一口气,他心里的担忧,比沈安宁更甚。 为萧景宴,也为沈安宁。 心里想着,沈长玥轻声开口嘱咐。 “出城之后一路往南,十五里之后就向东,绕凌水县的小路,也能南下到黑木寨附近。你带着暝悠、暝卉走这条路,虽说要绕出小半个时辰的路程,但胜在安全。你们出发后一刻钟,我会带着人分散出城,为你掩护。你什么都不要想,抓紧赶路,一路多加小心。” “谢谢三哥。” “真想谢我,就保护好自己,平平安安的把战王爷带回来,别让我后悔今日的决定。” 沈长玥欣赏萧景宴,也感激萧景宴屡次出手相帮,他甚至也生过心思,盼望过萧景宴和沈安宁的将来,愿意将萧景宴当家里人看,但他到底更看重沈安宁。 人都是有私心的,他也有。 如果真要二选一,他会希望沈安宁平安,他不想后悔。 明白沈长玥的心思,沈安宁重重的点头。 “三哥放心。” “去吧。” 拍拍沈安宁的肩膀,就像每一次沈安宁随军出征前,沈长玥也要拍拍她的肩膀一样。 所有的担心,都在掌心里,此处无声,情已满腔。 沈安宁点点头,再不多耽搁,她快速奔着镇国将军府后门去了。 沈长玥也不多耽搁,他也去准备。 他要搅乱这潭水。 只有这样,沈安宁才能平安,萧景宴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镇国将军府后门,沈安宁出来之后,直接翻身上马,她带着暝悠、暝卉直奔南城门。战王府那头早已经打点好了,沈安宁她们到了之后,没受阻拦,很顺利就出了城,连带着之后十来里路,都十分平静顺利。 可这份顺利,总让沈安宁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背后下手的人那么厉害,怎么会想不到,萧景宴会派人回京求援?如此,又怎么会完全不做安排? 出京顺利,但之后的路却未必。 尤其是临近黑木寨附近的地方,怕是不会太平。 不过沈安宁信沈长玥。 信沈长玥给的路线,也信沈长玥能搅浑这潭水,给她争取到机会。 按照沈长玥说的,沈安宁带着暝悠、暝卉夺路狂奔,她们绕了凌水县小路,直奔黑木寨。虽然中间,她们也遭遇了两次劫杀,但对方人手不多,沈安宁、暝悠、暝卉又是身经百战的,倒是没受到多大影响,她们很顺利就突破了防线,到了黑木寨附近。 山下,早有人在等着了。 见到沈安宁,他们面露喜色,即刻带着她往里走。 “沈小姐可来了,王爷有救了。” 说话的人沈安宁没见过,瞧着脸生。不过,这个时候能守在萧景宴身边的,必定是可信之人。 沈安宁也没绕弯子,往里走的脚步不停,她快速出言询问。 “王爷情况怎么样?苍神医看过了吗?他怎么说?” “王爷还昏迷着,情况越来越差,苍神医没来,其他的郎中束手无策。” “没来?” 沈安宁声调都不由的提高了几分。 按时间算,暝尘带着苍风离开京城的时间,应该能比她早小半个时辰,她们又绕了路,耽误了一些时间,可就这样,暝尘、苍风他们还没到…… 无疑是路上出事了。 看来,这背后搞鬼的,为了置萧景宴于死地,够下血本的。 沈安宁脸色青黑,她快速开口吩咐。 “暝悠、暝卉,你们去清点人手,除了留下几个保护王爷,给我打下手熬药的,其他能派出去的人都派出去,迎一迎暝尘他们。” “可是黑木寨这边……” “黑木寨是匪寨吧?依山而建,易守难攻,想保命不难,先去救人,速去速回。” “是。” 三言两语就安排好了一切,沈安宁快速去了萧景宴的房间。 在战场拼杀出来的战神,受伤在所难免。 沈安宁见过萧景宴受伤,也见过萧景宴身上一道道无法褪去的伤疤,可是,在沈安宁的印象中,哪怕受再多的伤,受再重的伤,萧景宴冷峻的脸上,都会带着一丝邪气,他微微勾唇邪魅一笑,那份玩世不恭的胜券在握,能让人安心,能让人觉得天塌了也有他撑着,不用害怕。 可现在,萧景宴静静的躺在床上,没了邪气,也没了笑意。 他双目紧闭,呼吸微弱,因为中毒的缘故,他唇色已经变成了青黑色,连带着脸上也延伸出了一道道黑筋,是中毒后显露的脉络。 萧景宴现在这模样,着实让人瞧着揪心。 沈安宁快速上前,坐到床边上,她拉起萧景宴的手腕为他诊脉。 手下人瞧着,大气都不敢喘。 房里里安静至极。 沈安宁越是诊脉,脸色就越黑,萧景宴的情况,比她预想的还要遭。 这毒毒性霸道不说,而且蔓延速度极快,这堪堪不过一日,毒就有侵入脏腑,损毁心脉之像,而萧景宴的身子,也像是被掏空了,有了油尽灯枯之兆。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可怕的是,这毒也比沈安宁预想的要复杂。 沈安宁查看了萧景宴的伤口,研究了毒,单单看一眼,她就能看出十几种毒物。 这还不是全部。 这些毒物全是剧毒的东西,合在一起要命,单单一样也要命,这就要求解毒之人必须把毒研究透了,研究出个方子,能去除所有毒物的威胁。不然,一知半解就动手,平衡被打破,其他毒各自发挥,也是要命的。 不动是险,动则步步险。 也难怪其他的郎中都都束手无策,下手之人,用了如此心思,就没想给萧景宴留活路! 第120章 神来杀神,佛来弑佛 这样的情况真的太棘手了。 沈安宁脸色不好看,手下人瞧着担心的厉害。 尤其是暝泽,犹豫了半晌,他还是忍不住上前,轻声询问,“沈小姐,王爷情况如何?” “不好。” 沈安宁只说了这么一句,没有多解释。 她从小药箱里掏了一粒压制毒性的药出来,给萧景宴喂下去,随即转身去了桌边上。 笔墨都是现成的,沈安宁提笔,快速写了六七张方子。 她一股脑将方子都交给暝泽。 “安排人去临近的州县镇子拿药,都是常见药材,哪都可以,多安排几路人手,以防万一。” “是。” “记得一定要快。” 说完了,沈安宁再不管暝泽,她直接去了萧景宴身边,再次看向萧景宴的伤口。 胳膊上的刀伤有半掌长,倒也说不得多深,可是因为毒的缘故,此刻伤口周围的血肉都已经呈现出青黑色,流出来的血,也隐隐泛着一股腐臭味。 一时半刻,沈安宁腾不出手来研究这毒,就算能研究,想在短时间内把这毒研究透了也不容易,做不到马上解毒。 但她能以金针度穴之术,为萧景宴排毒。 从眼下的情况看,排毒的效果大约不会太好,但如此至少能稳住萧景宴的情况。 等萧景宴的情况稍微稳定些,她也好腾出手来另作安排。 这是眼下唯一的办法。 “让人在门外守着,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许进来,”说着,沈安宁从包袱里掏了几个瓶子出来,扔给萧景宴的手下,“要是有不长眼的攻破了黑木寨,直接上风口用毒,把他们的命都留下,不必手软。” 听着沈安宁的话,萧景宴手下心魂都随之一震,他们完全没想到,沈安宁会这么说这么安排。 这杀伐果决的模样,真的和萧景宴很像。 而这份狠劲儿,也让他们心头压抑的恨和怒,有了支撑。 手下人将沈安宁扔过来的东西攥紧。 “小姐放心,属下定会为小姐和王爷守好这道门,神来杀神,佛来弑佛,绝不手软。” 话音落下,萧景宴的手下都退了下去。 龙隐卫天三慢了一步,不禁又往沈安宁的方向瞧了两眼,他平静无波的眼神里,带着一抹亮色。 将门虎女,果然不一般。 有本事,也够狠。 难怪沈安宁能从萧景煜安排的黑甲死士手里逃出来,还绝地反杀…… 这本事,这心性,这决断力,合该如此。 沈安宁也没管他们如何,掏了金针出来,沈安宁一把扯开萧景宴的袍子衣衫,将他身前的肌肤露出来。萧景宴的身上也染上了青黑色,一道道的黑筋纵横交错,像是编织了一张密密麻麻的网一般,而且,这黑筋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扩散,直冲着萧景宴心口的方向。 只怕真到了心口的位置,萧景宴就彻底完了。 沈安宁瞧着,手上用力。 霎时间,萧景宴身上的袍子衣衫,在沈安宁手中直接化成了一地碎片。 手拈着金针,沈安宁迅速在萧景宴心口下针,她先为萧景宴护住心脉,随即又开始施针,为萧景宴排毒。 黑血,从萧景宴手臂的伤口,一点点流出来,越聚越多。 血腥气伴着腥臭气,在房内飘荡。 沈安宁宛若浑然不觉,她下针的速度逐渐加快,跟阎王抢命,慢一分就险一分,她绝不能慢下来。 绝对不能。 …… 距离黑木寨二十里外的死人谷。 暝尘护着苍风,与人交手,这已经是他这一路遇上的第三拨人手了,暝尘纵使功夫顶尖,也落得满身是伤,几乎要撑不住了,至于他身边几个暝王阁的人,状况也说不上多好。 而对面,还有十来个人,而且谁也不确定,他们后面是否还有人? 谁还不是血肉之躯? 一拨两拨好应付,三拨四拨接连着来,谁能不吃力? 暝尘心里慌,苍风心里更慌。 “这都是哪出来的人啊,京中那几位怂货,怕是没有这么好的本事,养不出来这样的人吧?暝尘,你快想想办法啊,再冲不出去,王爷怕是就完了。” 苍风急的声音都在发抖。 暝尘也想冲出去,可是,眼下这情况,保命都难,更别说冲破阻拦了。 暝尘正寻思着,就见一道利箭,直奔着苍风而来,暝尘急忙提剑替苍风挡去了利箭攻击,可这时,黑衣杀手的攻击也到了。 三面围攻,还要护着苍风,还要防着暗处的箭…… 暝尘恨不能长出八只手来。 苍风差点急哭了。 “小人,一堆小人,没有办事单打独斗,就用下作手段欺负我们王爷,欺负我们暝尘,你们……娘的又来……” 又有利箭射来。 一连三箭,苍风急呼,暝尘闻声反手替他挡箭。 黑衣杀手抓住机会,快速出手,他手中的刀,直冲着暝尘的脖颈砍去。 “暝尘小心。” “嗖!” 苍风急的大喊,这时候,一支袖箭直接越过暝尘,射在了想要动手的黑衣杀手的脑门上。 一击即中,直接毙命。 苍风欣喜若狂,他回头看去,就见沈长玥带着人骑着快马冲了过来。 若论身手,一对一硬碰硬的打,沈长玥带的镇国将军府府卫,必定不是这些黑衣杀手的对手,可是若论以人数优势,为暝尘、暝王阁的人分担敌方力量,为暝尘创造机会,让他上马带着苍风冲出防线…… 这却不算难。 尤其是还有沈长玥这个高手在。 沈长玥功夫一流,常年在战场磨砺,他更懂兵法,懂得分析战局,懂得用人。 利用人数优势,用自己的人布阵,沈长玥很容易就把几个黑衣杀手做了分割,镇国将军府的人又不是怂包,几对一,就算不能轻而易举完胜,但也不至于吃亏。再加上暝王阁的几个人配合,由被困转到反击,局势变换,不过是眨眼间的事。 有这工夫,沈长玥已经护着暝尘、苍风,脱离了包围。 “三公子,多谢。” 快马上,暝尘一边挥鞭催马,一边冲着沈长玥开口,只是受伤太重,说话时,他嘴里血腥气不住的上涌。 沈长玥看得出来,他冲着暝尘摇了摇头。 “什么都别说了,赶路要紧。” “沈小姐……” 知道暝尘记挂着什么,沈长玥不用他说完,就已经给了回应,“安宁带着暝悠、暝卉,走了另外一条路,若是顺利,或许已经到黑木寨了。” 听着这话,暝尘的眼神中露出一抹喜色,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阵马蹄声。 暗夜中,前面有一众人影骑马奔来…… 第121章 尊主大人 是暝悠、暝卉带人来了。 看到众人策马而来,暝尘心头的喜色不断扩大,尤其是,确认了他们赶来的方向,可以确定沈安宁已经进了黑木寨,他更是安心。 有沈安宁在,萧景宴总归会有一线生机,总归没被他耽误了。 一旁,沈长玥心里也高兴,不谈萧景宴如何,暝悠她们能来,至少说明沈安宁此刻平安。 平安就好。 两方相聚,不过须臾。 也不用沈长玥、暝尘询问,暝悠就利落的开了口,“小姐已经到了黑木寨,知道暝尘和苍神医没到,就猜到你们出事了,所以派了奴婢们带人来接应。” “来得好。” 沈长玥开口,随即看向暝尘。 “暝悠、暝卉,你们跟随暝尘,护着苍神医去黑木寨,留一半人手给我,我有用处。” “是。” 暝悠应声,即刻分派人手。 至于暝尘,他心里明白沈长玥这是瞧着人手足了,有人护着他和苍神医,就要带人去杀一个回马枪。 这是应该的。 一则,萧景宴中了毒,情况严重,哪怕是沈安宁、苍风合力,也未必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解毒的办法,如果杀回去抓了活口,或许有机会找到解药,那样的话,一切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二则,此次对萧景宴下手的人非比寻常,若是能探查到些什么线索,也算是收获,也好为以后打算。 毕竟,这种遭人暗箭,却不知放箭人是谁的感觉…… 真的太糟糕了。 暝尘冲着沈长玥拱手,语气郑重,“这边一切就交给三公子了,三公子保重。” “放心。” 都不是拖沓的人,三言两语已定了方向。 暝悠、暝卉带了人手,护送暝尘、苍风会黑木寨,其余人则跟着沈长玥杀回去,兵分两路,双管齐下。 山上,暗处。 一道黑影将山下一切尽收眼底,他飞身进了山林。 夜色中,山林树影阴暗交错,在密密麻麻的暗影里,有一个身高不足五尺的男人,盘坐在树影下,披风宽大,配上骷髅面具,将他整个人的身形容貌都遮的严严实实的,但是,从他手上暗黄的肌肤,凸起的青筋,不难看出他的诡异和危险。 在他的跟前,还有五六具孩子的尸体,一个个的皆像是被吸干了血似的,尸体枯瘦干瘪,死状骇人。 周围,都弥漫着一股血腥气。 只是他盘坐如佛僧入定,像是感知不到周围一切似的,全然不受这些影响。 不多时,之前在山中窥探的黑影就到了他身边。 “尊主大人……” 听到声音,男人缓缓睁开眼睛,一双浑浊的眸子在暗夜里,透着瘆人的寒意。 “情况如何?” “萧景宴在黑木寨闭而不出,那地方易守难攻,咱们的人难以下手。属下只能派人劫杀他的人手,防止他请人救治,但是暝尘还是带着苍风,突破了属下安排的几重劫杀,而且,中途还有镇国将军府的人来救,咱们怕是没机会了。” “咱们的人呢?” “从第一次对萧景宴动手开始,到目前为止,所派人手二百一十六人,只剩了山下几个,有镇国将军府的人在,这几个怕也难保。” 男人听着这话,本就青筋暴起的手,骤然攥的紧紧的。 他的眼神中更多了一抹戏谑。 “不愧是大邺战神,倒还真是有几分本事。” 二百多人命搭进去,占了在暗的优势,占了先下手为强,还不一定能取到萧景宴的命…… 还真是小瞧他了。 “尊主大人,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男人闻声,冷嗤了一声,“急什么,且等着吧,那毒无药可解,苍风就算去了黑木寨,也找不出救治之法。萧景宴熬不过这一劫,差别无非是今日死,还是过两日死罢了。京中皇子不成气候,没了萧景宴,大邺气数将尽,这是天命,无人能改。” “尊主大人说的是,是属下一时心急,有些着相了。” “哼。” 男人明明身量不高,气场却强的厉害,他轻哼了一声,眼神不屑。 “本尊身边,不需要无用之人,心急?愚蠢!” 话音落下,男人猛地扬了一下衣袍。 他飞身隐匿在山林中,速度快的惊人,须臾之间,就只剩了一道残影,之后连残影也消散不见了。要不是他卷起的夜风,还吹动着周围的枯草枯木,怕是谁瞧了都会觉得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虚幻的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 只是,刚刚还跟他说话的人,活生生的人,此刻已经栽倒在了地上。 七窍流血,死不瞑目。 …… 黑木寨。 暝尘、暝悠、暝卉带着苍风一到,就急匆匆的去了萧景宴的房间。 此刻守在门外的是天三。 暝悠、暝卉对天三不熟悉,但是,这一趟萧景宴南下,天三一直陪伴左右,暝尘对他是熟悉的,一见天三,暝尘急匆匆的开口询问。 “王爷如何了?沈小姐怎么说?可有办法?” “是啊是啊,沈小姐怎么说?王爷呢?老夫进去看看。” 苍风也心急的开口。 天三见苍风想进门,忙伸手拦了一把,“沈小姐在里面给王爷施针,她交代过,没有她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进去。苍神医医术固然厉害,可是贸然进去,能不能帮上忙不好说,一旦施针被打断,出了什么岔子,只怕会弄巧成拙,适得其反,会害了王爷,还是等一等吧。” 苍风闻言,神色一变,“你是说,沈小姐给王爷施针了?” 天三虽不知苍风为何神色有变,却还是快速回应。 “是。” 得了确认,苍风脸色忽而转喜。 “施针好,施针好,沈小姐的金针度穴之术不说练至登峰造极,也不遑多让,她能为王爷施针,至少能为王爷排出些毒来,稳住王爷的状况,再从长计议,这是好事,这是好事。” 苍风的话,让天三、暝尘几人俱是心中一喜。 尤其是天三。 他见证了沈安宁到来之后的种种安排,一桩一件,虽说有条不紊,可他不通医术,也不了解沈安宁的医术底细,沈安宁是在救治萧景宴,可有几分把握,他心里没谱。 他的心一直都是悬着的。 守着这道门,守着沈安宁的吩咐,也是别无他法,不得不为。 但苍风的话,无疑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正寻思着,天三就听到苍风开口,“沈小姐可开了方子?安排人去抓药了吗?药方子可留了底?我要看看。” “暝泽带人去抓药了,方子抄录了几份,倒是还有。” “快拿给我瞧瞧。” “在偏殿桌上,苍神医过去,自能瞧见。” 天三并没有要走的意思,既然守着这道门,对萧景宴有好处,那他就得守住了。 暝尘身上有伤,别人他不熟悉,哪怕是萧景宴的手下人,在不了解底细的情况下,他也不能全然信任。 他不可能离开半步。 好在苍风心思都在药方上,也不在乎他怎么想,苍风匆匆的去了偏殿。 暝尘也跟了上去,至于暝悠、暝卉,则随天三一起守在门口。 偏殿。 苍风过来一眼就看到了沈安宁开的方子,一张张的翻过去,他只觉得眼前发晕,他差点没栽过去…… 第122章 二十四个时辰 好在暝尘来的快,眼见着苍风要倒,他忙扶了一把。 “苍神医,怎么了?” 苍神医拿着药方子,手都是抖的,他看向暝尘急声开口,“从沈小姐开的药方子来看,王爷中的毒不一般。” 这不用苍风说,暝尘也心里有数。 如若只是一般的毒,只怕沈安宁给的药就解决了,何至于这么急? 暝尘寻思着,就听苍风又道,“这毒里,至少混杂了十几二十种毒物,而且还不是全部,这些方子都不完全,也就是说,沈小姐怕是也还没有万全之策,这些药拿回来,大约也只是备着,是研究,不是解毒之法。” 虽然一早就知道萧景宴情况不妙,可是,真当看到沈安宁开的方子,苍风才知其中细节。 这岂止是“不妙”两个字可以言说的? 想让萧景宴活下来,那就是在跟阎王抢命,能有几分把握…… 他不敢说。 苍风的话,像是一盆冷水,将刚刚在萧景宴门外,暝尘心头升腾的那一丝欢喜,浇了个透心凉,灭的干干净净的。 他扶着苍风的手,都忍不住的用力。 暝尘是习武之人,而且是高手,他手劲儿大,一时失神,差点把苍风骨头捏碎了。 苍风忙伸手拍暝尘,“小子,下手没轻没重的,你要捏死老夫啊。” “我……” “一边去,别打扰我。” 苍风推开暝尘,直接坐在了桌上,他提笔蘸墨。 虽然没瞧见萧景宴,也没给他诊脉,但是,苍风医术不俗,根据沈安宁的方子,他也能窥探出一些东西来。 眼下,沈安宁还在给萧景宴施针,他进不去门,他索性就先根据方子,把自己能窥探出的东西写下来,所有的毒,所有应对的方法,以及可能出现的问题,但凡是能想到的,可能有用的,他都一一写了下来。 眼下想的越多,准备的越多,对之后就越有好处。 真要有不测,也好以防万一。 苍风忙起来,全神贯注,暝尘也不打扰,他快步去了偏殿门口,遥遥的望着萧景宴房间的方向。 征战多年,手上的血腥无数,暝尘不信神佛。 可现在他真心祈求神佛保佑! 保佑萧景宴平安!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转眼距离暝尘回来,都已经又过去了一个时辰,可萧景宴的房里,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暝尘心里如烈火烹油,急得要命。 这时候,暝尘就见暝王阁的人,带着沈长玥来了。 而同沈长玥一起来的,还有两个人,待看清了容貌,暝尘心头一惊,他三步并两步的冲过去。 “参见皇上。” 暝尘没想到皇上会来黑木寨。 ?皇上脸色暗沉,他冲着暝尘挥了挥手,“老九情况如何?” “王爷身中奇毒,沈小姐在给王爷施针。” “沈家丫头?” “是。” 皇上眼神暗沉如墨,“有几分把握?” 听着皇上的话,暝尘抬头看向皇上,他抿着唇摇了摇头,半晌才开口,“暂且不知。” “不知?” 皇上声调陡然提高,怒意和担忧倾泻而出。 暝尘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急声回应。 “皇上,是属下没有保护好王爷,王爷一路回京,接连遭遇劫杀,对方深知功夫不敌王爷,就绑了人质要挟王爷,王爷才会中招。王爷伤势不重,但那毒却是奇毒,所有的郎中都束手无策,苍神医刚刚瞧过沈小姐给王爷开的方子,从方子可探知,王爷中的毒中,至少含有二三十种毒物,这还不是全部,想要解毒异常困难。是属下没保护好王爷,请皇上责罚。” 暝尘尽可能的把事情说清楚、说详细,他拦了罪责,也不着痕迹的为沈安宁开脱…… 他怕皇上迁怒沈安宁,会害了沈安宁。 皇上懂暝尘的意思。 一双眸子死死的紧盯着暝尘,皇上终是没说什么,他让黄泽去了偏殿,看了苍风手中的方子。 黄泽冲着皇上点头。 暝尘所言非虚,单从方子来看,便知萧景宴情况凶险。 而实际的情况,只怕会更糟糕。 皇上心一揪一揪的,疼得厉害,这一瞬,他宛若回到了俪贵妃离世的时候。 当时,他也这般守在门外,却无能为力。 他是大邺君王,是天下之主,他手掌生杀大权,听万民山呼万岁,可是,真正在生死面前,这一切都毫无用处。 无能为力…… 这是皇上最讨厌的四个字,他也讨厌这样无能为力的自己。 他爱的人,他爱的儿子,难不成他都护不住? 可明明上元夜的时候,他离开寒酥别庄的时候,还曾遥遥的望着红光寺的后山,跟俪贵妃说萧景宴找到了心爱之人,能得余生幸福的。 怎么眨眼之间就变成了这样? 南方天神教作乱,他怎么就派了萧景宴去?如若不然,是不是萧景宴就能平安? 皇上心里乱作一团,挣扎煎熬,他手不禁攥紧。 就在这时,萧景宴房间的门被打开了。 沈安宁站在门口,她脸上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额上全是冷汗,她手扶着门,虚弱的仿佛随时都要倒下去。 沈长玥就在门边上,见状,他忙伸手扶住沈安宁。 “安宁,你怎么样?” “无碍。” 淡淡的应了一声,让沈长玥扶着,沈安宁快速看向皇上。 彼时,皇上已经带着暝尘、黄泽、苍风一众人全都聚了过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沈安宁身上。 知道大家心急,沈安宁也不绕弯子。 “王爷中的毒很霸道,我靠着施针为他护住了心脉,延缓了毒性的扩散,但是排毒的结果并不算理想,只排除了三成左右。接下来的二十四个时辰,是重中之重,不论如何,一定要找到解毒之法,否则王爷性命难保。” “二十四个时辰?” 开口问的是皇上,而听着这话,苍风和黄泽已经冲进了房间。 他们先后出手,为萧景宴诊脉。 如果说,之前听到沈安宁说二十四个时辰,他们觉得时间太短了,可给萧景宴诊过脉之后,他们就知道,沈安宁能保住萧景宴二十四个时辰,有多不容易了。 至少让他们动手,怕是能保十个时辰,已是极限。 这还是在沈安宁施针排毒好的情况下,如若不然,怕是这十个时辰,都是妄想。 他们两个人出来,面如土色。 也顾不得皇上了,苍风、黄泽先后开口询问。 “沈小姐,你可有解毒之法?” “为王爷排毒之时,可还窥探出了什么,沈小姐,你对这毒现在有多少了解,咱们要如何解毒,可否与我们说说?” “我们现在能做什么?” “你之前开的药方子我们看过了,可药还没拿回来,我们下一步……” “沈小姐……” 苍风、黄泽的话还没说完,沈安宁就已经倒了下去。 第123章 吐血抽搐 “安宁……” 瞧着沈安宁倒下去,沈长玥的心都要跳出来了,他忙揽着沈安宁,让她依靠在自己身上。 彼时,沈安宁双眸紧闭,早已经没了神志。 苍风见状,忙伸手拉过沈安宁的手腕,为她诊脉。 “施针对她的消耗过大,撑不住的时候,她应该用金针刺激过自己的穴位,强撑着为王爷施针了,如此反复几次下来,她身子也就被掏空了,问题不大,休息一阵就好。” 苍风说的都是事实,其实即便他不说,光看沈安宁的脸色,大家也能猜到一二。 大家自然都心疼沈安宁。 只是,二十四个时辰真的太短了,眼下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按苍风、黄泽的意思,沈安宁大约是萧景宴最后的希望,沈安宁晕了,那萧景宴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在所有人心头盘旋。 可面对着脸色煞白,完全人事不知的沈安宁,谁也说不出什么。 皇上沉沉的叹了口气。 “长玥,送你妹妹去偏殿休息,黄太医,你跟着去再给她瞧瞧,看看用些什么药能让她快些恢复,一定要快。苍神医,你再进去给老九诊治,他的身子就拜托你了。” “是。” 众人应声,即刻散开去办事。 皇上倒是没动,他就站在房间门口,没有进去,也没有离开。 他担心萧景宴,可他也害怕进去瞧见萧景宴。 他害怕失去。 他不敢想,他那个英姿卓绝、桀骜邪气,偶尔还能说话怼他气他的儿子,面无血色的躺在床上,气息微弱,人事不知,他害怕那个场面,会与俪贵妃离世时候的场面重合,他是九五之尊,是万民之主,可他的心也是肉长的,他也是个普通人。 天三将皇上的模样看在眼里,快步到皇上身边,他直接跪了下来。 “是属下没有保护好王爷,请皇上责罚。” “起来吧。” 皇上心疼儿子,可他还不至于糊涂到是非不分的地步。 天三的确护主不力,可危急关头世事难料,有意外也在所难免,这不全然都是天三的错。更何况,就算要责罚天三,也不是在眼下这个时候。 瞟了眼天三,皇上开口,冷声吩咐。 “沈长玥抓到了两个活口,已经带到黑木寨了,你去,朕不论你用什么办法,两个时辰之内,朕要你撬开他们的嘴。但凡是他们知道的,与老九中毒有关的消息,朕全部都要知道。关键时候可用非常手段,生死不论。” “属下领命。” 话音落下,天三起身去办事。 天三出去的时候,暝泽正好回来,他将沈安宁要的药材全都带回来了。 见到天三出去,暝泽心头不禁一紧,他走的时候,可是让天三给萧景宴、沈安宁守门的,天三现在离开是什么意思? 出什么事了吗? 快步迎上天三,暝泽急声询问,“天三你去哪?王爷情况怎么样?出事了吗?” “皇上来了,剩下的你进去就知道了,我还有事。” 天三没多解释,只简单的应了一句,他就与暝泽错身离开了。 “皇上?” 念叨了一声,暝泽忙往萧景宴那去。 神医有了,太医有了,药材有了,人手也有了,所有一切,似乎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可实际上,事情的进展并不顺利。 一个多时辰过去了,沈安宁还没有醒,黄泽这边倒是准备了药,但是沈安宁服用后,效果并不明显。 她除了脉象稳健了些外,并没有其他反应,也没有清醒的迹象。 苍风那头,还在研究萧景宴身上的毒,他的确又从毒药里,发现了七八种毒物,是之前从沈安宁的方子上无法窥探到的,算是新发现,但是这距离把毒研究透了,距离解毒,还差的太远太远。 苍风急疯了,黄泽安顿好沈安宁那头,也过来帮忙。 萧景宴房里,他们两个人忙的团团转。 时间也在飞速流逝。 “千丝缠、藏龙散、鬼罗刹、千虫窟、枯叶蝶、嗜血丹,这是我新发现的,老黄,你那边还有什么发现吗?” “还有六七种,你看。” 黄泽将方子递了过来,上面写的是他的发现。 苍风接了方子,对照着勾勾画画,眼下,他们研究出来的毒物,零零碎碎的加起来,已经有五十多种了。 五十多种啊…… 就单单是这些,怎么解,那也是大问题,更别说还有没察觉到的。 这毒,真的太复杂、太诡异了。 苍风和黄泽对视一眼,皆是愁眉不展,下一瞬,两个人重重的叹息,随即又低下头,继续研究。 “咳咳咳……” 就在苍风、黄泽忙着的时候,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从床的位置传了过来。 苍风最先听到动静,他扭头看向床的方向。 只见昏迷着的萧景宴,突然剧烈的咳嗽了几声,毒血伴随着他的咳嗽,从他嘴里喷涌出来,血黑的几乎看不见红色,而且伴着一股腐臭味,那味道快速在房中蔓延,很不好闻。与此同时,萧景宴的身子也开始剧烈抽搐,许是太难受了,这让他原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多了几分狰狞扭曲。 那样子,哪还看得出俊朗如玉? “王爷……” 苍风心一揪一揪的,他唤了一声,快步去了床边上,黄泽也踉跄着跟了过来。 连带着门外守着的皇上、暝尘、暝泽,听着动静,也都一股脑的冲了进来,聚到了萧景宴的床边上。 看着萧景宴的模样,皇上心如刀绞,他眼睛红的像是要滴出血来。 “苍神医,快给老九看看,他这是怎么了?” “不太好。” 虽然沈安宁已经用金针度穴之术,延缓了萧景宴体内的毒素扩散,也延缓了毒发的速度,但是,这毒霸道诡异,还是会有间歇性的发作,在金针的压制下,这种毒发不会太猛太致命,可只要是毒发,对身体有损伤这在所难免,就萧景宴身体如今的状况,可经受不住几次这样的毒发。 这些事,苍风眼下不好细说,他说了也无用。 只应了一句,苍风随即拿了银针来。 让暝尘、暝泽按住萧景宴的肩膀,稳定住他抽搐的身子,苍风随即快速下针。 虽然他心里明镜似的,他的施针,依旧无法做到解毒、排毒,但总归能缓解萧景宴的状况,让萧景宴好受些。 同时,施针多少也能减轻些毒发对萧景宴身体的伤害。 这也是眼下,为数不多的,他能做的事了。 众人瞧着苍风施针,全都屏住了呼吸,生怕打扰到他,害了萧景宴。 随着苍风下针速度的加快,下针数量的增多,萧景宴的咳嗽明显缓解了一些,他也不再往出吐血了,连带着他面部的痛苦和狰狞,似乎也都缓和了一些。 大家瞧着,都不着痕迹的松了一口气。 有效果就好。 两刻钟,待到施针彻底结束,苍风才稍稍起身。 像是打了一场仗似的,苍风手心里全都是汗,他半条胳膊都是抖的,跟阎王掐命这回事,真的不容易。 沈安宁能强撑着为萧景宴排毒,排出三成毒素,苍风想想都觉得后生可畏。 沈安宁的医术,那是真厉害啊。 她要是能快点醒就好了…… 第124章 鬼蜮尊主,毒药归天 苍风心里想着,转而快速看向皇上,“皇上,王爷的状况暂时稳定住了。” “暂时?” “是,只是暂时,从王爷的脉象来看,后续这种间歇性毒发,还可能会有,而且很可能不止一次。每一次的毒发,都会对王爷造成不小的伤害,我们必须尽快把那毒研究透了,一次性解毒,不然……” 剩下的话,苍风没有说下去,可他的意思不言自明。 皇上袖口中的拳头,不自觉的收紧。 哪怕心早已经跌宕起伏沉沉沦沦几个来回了,可皇上最后说出口的,也就只有四个字…… “务必尽力。” “是。” 苍风转头,和黄泽一起继续去忙了。 哪怕前路未知,也得抓紧时间继续,能做一点是一点,总比坐以待毙强。 皇上看着苍风的身影,许久才开口安排,“暝尘,你守着王爷,暝泽你去看看沈家丫头,瞧瞧她醒了没有。” 皇上不糊涂。 他看得出来,苍风、黄泽医术顶尖,但是,面对萧景宴身上的毒,他们都有些力不从心。 所有的变数希望,大约真的都在沈安宁身上。 他固然心疼沈安宁辛苦疲惫,损耗严重,可这种时候,他只能盼着沈安宁早点醒过来,给萧景宴寻条活路。 心里想着,皇上随即转身往外面走,他将天一叫到自己身边。 “去,回京一趟,把太医院里医术好些的,善于解毒的人,都给朕带过来,越快越好。记得行事谨慎些,不要走漏风声。” “属下遵旨。” “另外,安排人往医仙谷传个信,让人速来。” “是。” 天一应声,即刻去安排这些事。 皇上静默的看着天一离开,眉头皱的紧紧的,他定定的站在那,满身寒气,就像是一尊凄冷的雕塑,孤寒至极。 一直到天三从外面冲进来,到他面前,他才稍稍回神。 看着天三,皇上眼睛骤缩。 “可有收获?” “有。” 跪在皇上面前,天三忙将他审出来的口供,全都递给皇上。 皇上垂眸翻看口供,一共有六七页纸,一目十行的扫过去,他的目光,很快就被口供上的四个字吸引了—— “鬼蜮尊主?” “是,”天三也不绕弯子,他快速继续,“这两个人,都是精心培养的杀手死士,口风很紧,一开始的时候他们什么都不说,属下无法,只得用了些特殊的审讯手段,才让他们在意识模糊的情况下开了口。 他们也算是天神教的人,但跟明面上闹的天神教不同。 他们是听鬼蜮尊主吩咐的,这次,他们接到的命令,就是对王爷进行劫杀,要在王爷回京之前,要了王爷的命。 绑架孩子,要挟王爷,进行攻击,这也是鬼蜮尊主的吩咐。 刀上的毒是鬼蜮尊主给的。 据他们供述,这种毒是鬼蜮尊主亲手炼制的,其中包含八十一中剧毒之物,中毒之人,就没有能活过十二个时辰的,从无例外。” 萧景宴的情况,已经是例外中的例外了,可这话天三不敢说。 皇上抓着口供纸的手骤然攥紧,他眼露杀意。 “解药呢?他们可有解药?” “没有。” 对上皇上的眸子,天三咬了咬唇,声音也更沉了些。 “据他们二人所言,这种毒名叫归天,他们都说,鬼蜮尊主只有制毒的方子,却没有解毒的方子,这毒连鬼蜮尊主也解不了,天下无人可解。” “鬼蜮尊主?他人现在在哪?” “不知。” “不知?” 皇上怒火中烧,强大的气场宣泄而出,让天三呼吸都觉得压抑。 “是,他们说鬼蜮尊主神出鬼没,从不轻易现身,他们为天神教效力四年,只见过鬼蜮尊主一次,说他身高不足五尺,功夫极高,暗夜穿行犹若鬼魅,至于鬼蜮尊主的真面目如何,他们并不知晓。他们的头领神罗或许知道,只是,这人在最后围攻暝尘、苍神医之后,就失踪了,是生是死暂且不知。” 天三越说,他的声音就越小。 他心里明白,虽然对两个活口的审讯有所收获,可是,除了归天这种毒由八十一种毒物配置而成,这是有用的之外,其他的线索,对于萧景宴眼下的治疗,没有任何意义。 包括鬼蜮尊主的事,包括鬼蜮尊主也没有解药…… 这些消息,都只是扎在他们心上的刀,是洒在他们伤口上的盐,除了让他们慌乱伤心,再没有其他作用。 此刻,皇上心里必定不好过。 天三寻思着,就听皇上开口吩咐,“去,把归天的事去跟苍神医、黄太医说说,看看他们查出多少种了?” “是。” 天三应了一声,忙去找苍风、黄泽。 他们两个人此刻早已经忙的焦头烂额了,听着天三说,归天这种毒由八十一种毒配制而成,他们忙凑到一起,清点自己研究出来的毒物数量。 六十四种…… 从时间上来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研究出这么多,已经不算少了。 可是,这距离八十一种还差了很大一段距离。 而这种研究,越到最后就会越难。 “该死的,哪来的黑心肝的玩意,研究出了这种东西,要人命就要人命,弄的这么复杂,想气死谁啊?这种心黑的家伙,就该下地狱,就该被挫骨扬灰,永世不得超生。别让我遇见他,要不然,我一定弄死他,我弄一百种,一千种毒我毒死他,我看他还敢不敢乱搞。” 苍风嘴上喋喋不休的骂着,他手上的动作,却片刻都不敢停。 时间就是命。 明确的知道差距有多大,他怎么能不慌? 至于黄泽,闭口不言,他低着头忙碌,他也恨不能长八只手出来,去研究归天这种毒。 天三帮不上忙,索性就退了出去。 没有在皇上身边守着,天三去了沈长玥、沈安宁、暝泽那边,他也想看看沈安宁的状况,沈安宁可是瞧一眼萧景宴的伤口,就能探查出十几种毒物的人,她对毒物的研究能力,或许在苍风之上,如果她醒了,或许对归天的研究,能有很大的帮助。 天三案子寻思着,要是沈安宁醒了,就赶紧把这些事跟她说说。 偏殿。 躺在窄榻上,沈安宁意识渐渐回笼。 她缓缓睁开眼睛,因为精力损耗太大,此刻,抬抬眼皮子她都觉得沉。反复眨了几次眼睛,她才舒了一口气。 手撑着窄榻,沈安宁想要起身,可是,手上没有一点力气,她才一动就又栽了回去。 “砰……” 一声闷响,将沈长玥、暝泽、以及刚进门的天三,全都吸引了过来。 他们一起冲了过来…… 第125章 南诏秘药 “安宁,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 “沈小姐你还好吧?” “沈小姐,这有水,还温着呢,你喝一点润一润喉吧。” 沈长玥、暝泽、天三先后开了口,天三更是直接把水,递到了沈安宁面前,哪怕他们心里都着急,都担心萧景宴的情况,可眼下他们关心的,还是沈安宁的身子。 沈安宁也没矫情,让沈长玥扶着自己,依偎在床头。 她喝了口水,嗓子和心口都像是被春雨浸润了一般,那种干辣火燎的感觉,缓和了不少。 沈安宁缓了一口气,这才出声询问。 “王爷那怎么样了?” 虽然醒了,可是沈安宁的身子依旧很虚,连带着说话的声音,也有气无力的。 天三稍稍犹豫,“沈小姐,你的身子……” “无妨,说吧。” “是,”天三也不再瞒着,“王爷的情况不太好,刚刚还呕血抽搐来着,苍神医说是间歇性毒发,虽然算不得致命,但对王爷的身子,有不小的影响。属下审问了抓到的活口,据他们说,王爷身上中的毒,是他们的主子鬼蜮尊主炼制出来的,名叫归天,内含了八十一种毒物,可眼下,苍神医和黄太医只找到了六十四种,情况并不乐观。” “归天?” “是,这是属下用了些手段问出来的,而且,两个活口是分开审的,不存在串供的可能,应该不会有假。” 沈安宁听着,眼神不由的暗了暗。 她没听说过鬼蜮尊主,也不知道那是谁,可上一世的时候,她听过“归天”这个名字。 那是南诏秘药。 只不过,沈安宁也只是听说而已,并不曾真正见过。 天神教在南方出现,还用童男童女祭天,弄出了不小的动静,这本就与上一世不同,现在,萧景宴遇险,中了归天,又出现了鬼蜮尊主,这也是上一世所没有的。 难不成,这些都与南诏有关? 沈安宁不确定,但是,有一丝线索,多一个方向,存两分防备之心,总归不是什么坏事。 当然,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萧景宴的毒。 一时想不明白的事,沈安宁也不多纠缠,她快速收敛心神,看向沈长玥。 “三哥,你扶我下床,去王爷那吧。” “你现在行吗?” “行。” 沈安宁点点头,她努力勾了勾唇,挤出一抹笑来。 “体力活暂时做不来,但是,为王爷诊诊脉,盯着他的情况,想想办法,动动脑子,再跟苍神医、黄太医他们研究研究毒,干些简单的活儿,问题不大。时间不等人,没工夫再歇了,先过去再说吧。” “那我抱你过去。” 是该顾及着男女大防的,可沈长玥是自家亲三哥,沈安宁现在也的确还虚,也就不讲究那些了。 “那就劳烦三哥了,咱们走吧。” “好。” 沈长玥应声,随即起身抱着沈安宁出门。 暝泽、天三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能从对方晦暗的眼神中,看到隐隐升腾的一抹亮色。 沈安宁醒了,去了萧景宴那,或许就有希望了。 但愿一切顺利。 萧景宴的房间,沈长玥抱着沈安宁过来,皇上还在房门口守着,沈长玥微微福身,算是请安了,之后他就抱着沈安宁,去了萧景宴的床边。 斜依偎在床头,沈安宁伸手拉过萧景宴的手腕。 的确,在她昏睡的这段时间里,萧景宴有过一次毒发,但好在苍风的医术很好,应对得当,所以问题不大。 沈安宁放心不少,她轻声开口,“我要的药都拿回来了?” “暝泽都让人拿回来了,一样都不少。” “好。” 沈安宁应了一声,随即看向边上的暝尘。 “暝尘,你请黄太医帮忙,劳烦他将所有的药材,全都仔仔细细的检查一遍,一定要确认没问题了再用。” “沈小姐,是要给王爷熬药吗?” “不是,你把我先前开的方子拿给黄太医,让他帮忙按照方子挑拣,记住了,每个方子单数位置上的药材,全都挑拣出来,让灶房准备热水,准备药浴。” “每个方子?单数位置的药材?” 暝尘从没想过,沈安宁开出的方子,居然还能这么用。 沈安宁点了点头,没有多解释。 她也是留了一手。 之前,萧景宴的人频繁遭遇劫杀,连带着暝尘他们去请郎中,也损失惨重。这种情况下,她也不确定她派出去拿药的人,是否会遭遇意外,又是否能将药材顺利带回来。 那方子她特意写的很凌乱,她就是寻思着,若是真遭遇意外,落入敌方手里,那些人察觉到他们的方子不行,或许还能手下留情,给拿药材的人留一线生机。 有用没用的,多防一步,左右不亏什么。 苍风和黄泽在一边忙活,但也听到了沈安宁说的话,他们两个人对视一眼,随即又翻了沈安宁之前开的方子出来。 两个人看一眼,神色变一下。 之前,他们凭着这方子,窥探出不少东西来,为研究归天提供了不少方便。 可是当时他们都觉得,沈安宁即便十分敏锐,探查出了归天里包含的一些毒物,但对归天的了解,终究还算不上多,距离解毒也相差甚远。 可现在再按沈安宁说的,去看那方子,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沈安宁探查到的,比他们预想的要多的多。 是他们眼拙了。 黄泽心里欢喜,他拿着方子,叫了暝尘一起,急匆匆的出去捣鼓药材,准备给萧景宴药浴了。 这种药浴,对于解毒作用不大,但是,如果能辅以金针之术,助萧景宴排毒,那至少还能将萧景宴体内的毒素,排出两到三成。 这就是机会,是萧景宴活下去的希望。 黄泽怎么能不急? 苍风明白黄泽的心思,他也跟着高兴,不过,他没有跟着,而是来了沈安宁身边。 “安宁丫头,这是我和老黄研究出来的,你瞅瞅?” “好。” 沈安宁轻轻应声。 沈长玥接了方子,帮沈安宁拿着给她查看。 苍风、黄泽研究出来的毒物,又多了几种,已经摸到了七十的边,沈安宁一目十行的扫过去,大致心里有数了。 她相信苍风和黄泽的医术,想来问题不大。 看向苍风,沈安宁轻声开口。 “苍神医,按照暝泽得来的消息,归天包含了八十一种毒物,就咱们现在探查到的这些,距离八十一,还差了十来种。 越到后面,就会越难,会耗费很多时间,所以咱们一刻都不能耽搁。 我想这样,咱们兵分两路。 苍神医你先继续研究归天,我根据已经探查出的这些毒物,把解毒的药材列个方子,让人提前备一备。 等我和黄太医配合着给王爷完成一次药浴排毒之后,我再过来给你帮忙。” 沈安宁说的都有道理,苍风自是没有不应的。 只是有一点,他很诧异。 “安宁丫头,你还要给王爷排毒?你这身子,还能继续施针吗?你撑得住吗?” 第126章 最后四种毒物 “我肯定不行了。” 沈安宁摇了摇头,之前给萧景宴施针,时间太长,消耗的太多,不休息一两日,她的精力很难恢复到正常状态。 再次施针,虽然不似之前那么棘手,但消耗也不会太小,她暂时还做不到。 好在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她也不需要事事亲力亲为。 冲着苍风笑笑,沈安宁解释。 “之后的施针,因为有药浴配合,会简单一些,我会请黄太医帮忙,我说施针的穴位,由他来操控下针,我们两个联手,不会有问题的。不过,就算是药浴和施针的效果都达到巅峰状态,至多也就能再排出两到三成毒来,能让王爷的状态好些,能多争取些时间,可真想要解毒,关键还是得靠苍神医这边把毒研究透了。” 这个道理,苍风明白,他应得迅速,“你们忙你们的,这边交给我,我必定尽力。” “三哥,带我去桌边上,我要写些东西。” “你来说,我帮你执笔?” “不用,”对上沈长玥的眸子,沈安宁摇了摇头,“我自己来就行,而且,我也还得再斟酌想想。” 见沈安宁坚持,沈长玥也不再多言,他抱着沈安宁去了桌边上。 沈安宁闭着眼睛思量。 许久,她才拿笔拿纸,她写了删,删了写,涂涂抹抹,写写停停,用了一两刻钟,才勉强写了一张方子出来。 将方子递给苍风,沈安宁缓缓开口。 “我虽不知道归天用的毒物,到底还有哪些,但是,这么多毒物聚在一起,还能保持一个微妙的平衡,这无疑证明了这个方子很精妙。 这些东西,决不是胡乱拼凑在一起的。 我按照咱们已知的毒物,根据药理药性的情况,做了一次反推,如果是我要制毒,我会奔着这个方向来。苍神医研究归天的时候,也可以参考参考,也许能有些提示,会顺利些。” 没有方向的研究太难了,尝试着以炼制毒药人的思维,来破这个局…… 或许也是个路子。 “得嘞,听你的,放心交给我吧。” 苍风应声,他随即从沈安宁手里将方子接过来,看着那些删删减减过后留下来的药材,苍风不得不承认,沈安宁在玩毒这事上,真的有一手。 别管归天的方子具体如何,单看经沈安宁手调配的这方子,已然是一绝。 妙! 真的太妙了! 苍风看看方子,又看看沈安宁,眼睛发亮,神采奕奕,干劲十足。 “等回头王爷好了,你找时间,一定得跟我去一趟医仙谷,咱们也让那群坐守山林的老东西,好好的瞧瞧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们也该出来,好好的长长见识了,省的跟那坐井的青蛙似的,丑就罢了,眼界还窄。” 苍风的话沈安宁听到了,她淡淡的勾了勾唇,没有回应。 眼下不是说那些的时候。 再好的医术,也要能救下人来,才算有意义,不然,所有的好都不过是枉然,是一场空…… 救人要紧。 没多耽搁,沈安宁让沈长玥带着她,去了黄泽、暝尘那边。 黄泽不愧是太医院的人,常年跟各种药材打交道,他看药材的速度极快,沈安宁过来的时候,暝泽带回来的那些药材,他已经看了七七八八了。 虽说有些药材的品相不太好,远比不上太医院用的,但确实没有被人动手脚…… 可以放心用。 得了确认,沈安宁也就安心了。 黄泽张罗着,不多时,药浴的事就准备好了。 没打扰苍风的研究,沈安宁把药浴安排在了偏殿,暝尘去将萧景宴抱了过来,放在了浴桶中。除了熬制好放入浴桶中的药汤子,沈安宁和黄泽配合着,把剩下的药材,一样一样的,逐渐放入浴桶中。 随着药材的增加,屋里的药味也越来越浓。 大约一盏茶的工夫,昏迷着的萧景宴,就隐隐有了些反应,蹙眉、轻哼、粗喘、低吟、还有不安的晃动和挣扎…… 这都是还不错的信号。 沈安宁瞧着,随即看向黄泽,“黄太医,一刻钟之后为王爷施针排毒。” “施针?” “我来说穴位,你来下针,咱们两个配合着来。” “好。” 黄泽闻声快速应了一声,没有丝毫的犹豫。 虽说之前给萧景宴诊脉的时候,他就知道沈安宁的金针度穴之术厉害,他怕是赶不上了,但是,他的针术也不算差,再加上还有沈安宁从旁看着,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这点信心他还是有的。 一刻钟,一闪即逝,时间一到,沈安宁就让沈长玥扶着,去浴桶边上。 她观察萧景宴的状态,也伸手为萧景宴诊脉,确定萧景宴的身体情况,确认时机确实成熟了,沈安宁快速开口。 “黄太医,拜托你了。” “放心吧。” 对视一眼,沈安宁和黄泽冲着对方重重的点头,两人快速开始。 沈安宁的手就附在萧景宴手腕上,她开始给黄泽报穴位。整套排毒的针法,沈安宁之前已经在脑海中过了几遍,每一个细节,她都反复斟酌过,早已经烂熟于心了。 沈安宁报穴位的速度极快,中间几乎没有停顿。 黄泽紧跟着,速度也不慢。 很快,萧景宴的伤口就又有黑血流出来,连带着他胸前和背后的肌肤上,也蔓延着一层浅浅的黑色水雾,那是从毛孔中渗透出来的毒血…… 毒血依旧带着一股腐臭味儿,与药浴的药味交错混杂,难闻的厉害。 但沈安宁却很兴奋。 看来,药浴和施针排毒的效果不错,至少能达到她预估的程度。 沈安宁加快速度,顷刻间,又是一串串的穴位报出来,黄泽落针的速度也在加快,他的手都快舞出残影来了,也亏得是行医多年的老手,这些年在宫中,又没少碰上棘手的问题,不然,怕是真要吃不消了。 沈安宁和黄泽这边配合着,一切进行的倒是顺利。 可是,苍风那头却急的发疯。 按照沈安宁给的方子,按照这个方向,苍风的确又从归天中,找到了几种毒物,这个过程十分顺利。 可是,临到最后四种的时候,他怎么验证都是不对的。 他也尝试着抛开沈安宁给的方向,单纯研究归天,但依旧一无所获。 最后四种毒物是什么,他毫无头绪。 他甚至找不到一点痕迹线索。 要不是天三言之凿凿,确认归天中含了八十一种毒物,他怕是早以为自己找到了全部,已经结束了。 难怪他们说,中了归天的人,从来没有人能活。 没有人能解毒。 这最后四种毒物,是归天的陷阱吗? 毫无痕迹,毫无线索,无从下手,用这种状态,给人一种已经把毒研究透了的假象,为人编织一个胜券在握的美梦,实则却是一个天大的陷阱。 这方子,也太黑了。 苍风急的直挠头,那点头发,都要被他耗光了。 “不对,不对,还是不对,怎么会这样?这是谁想出来的?这什么鬼方子啊?” 第127章 以身试毒 苍风正着急,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抬头看去,就见暝悠、暝卉随着天一,带了不少人进来。 虽然这些人苍风没见过几个,几乎都是生面孔,可单瞧着他们一个个官袍在身,也知道是太医院出来的人,是来帮忙的。 “苍神医……” 天一进门,直接对着苍风开了口。 “这些都是太医院的太医,是皇上专门调来帮忙的,其中,洛太医、陈太医、杨太医,都是擅长解毒的高手,你看看他们都能做些什么,安排安排吧。皇上口谕,现在这些人都归你调遣。” “好。” 现在也不是客气的时候,苍风冲着众人拱拱手,随即把毒血分了下去。 顺带着,他也跟大家说了说归天的状况。 他带着大家一起研究。 只是,虽然做事的人多了,可效果却没有比之前好多少。 又是一个多时辰过去了,沈安宁和黄泽配合着,都已经给萧景宴药浴施针,又排了一次毒回来了,他们这边还是没有什么进展。 距离沈安宁说的二十四个时辰,剩余堪堪还有十九个时辰…… 这么无头苍蝇似的查下去不是办法。 瞧着大家脸色都不大好看,苍风挥了挥手,让大家去稍稍歇歇,吃点东西,顺带着也换换脑子,换换思路。 趁着这个工夫,苍风直接去了沈安宁这边。 “安宁丫头,研究进展不顺利,最后四种毒怎么都查不出来,你说,会不会是弄错了?” “应该不会。” 沈安宁闻声,冲着苍风摇了摇头。 “且不说天三问询的时候,是分开审的,基本上不存在串供的可能,单说归天这种毒,眼下咱们研究不过四个来时辰,若只是眼下这些毒物,这种研究难度,它也配不上‘归天’这个名字。更何况,缺了四种毒物,方子保持不了平衡状态,确实不完整。” “那怎么会怎么查,都查不到痕迹?活了大半辈子,我还没见过这种事呢。” 他一个人查不到也就罢了。 太医院上上下下,又来了八九个太医,更有精通毒物的人,也毫无线索…… 怎么会这样? 沈安宁秀眉蹙的紧紧的,她心里也急。 不过,既然是南诏秘药,那这归天有些不寻常之处,倒也是正常的。 “苍神医,我再看看方子,你把毒血给我一份,我也来研究研究。一炷香之后,你带着众位大人继续。咱们以十五个时辰为限,如果十五个时辰之后,咱们还不能研究透归天,还不能找到为王爷解毒的办法,那……” 沈安宁声音顿了顿,她眼神也随之沉了沉。 许久,她才继续。 “那咱们就铤而走险,试试新法子。” 苍风闻声,心不由的颤了颤。 虽然不知道沈安宁说的新法子是什么,可听着沈安宁说话的语气,看着她说话时的表情,苍风总有种她要拼死豁命的感觉。 那种豁出一切的决绝模样,让他心慌。 咬着唇,苍风没有多问,他扭头又回去忙活了。 萧景宴眼下的情况已经很糟了,不论如何,他都不愿再看到沈安宁,亦或者是其他人再去冒险。 日升日落,斗转星移。 时间就如指间流沙,根本抓不住。 十五个时辰的约定,对于忙碌研究归天的所有人来说,似乎只是一眨眼的事。 中间,沈安宁给萧景宴安排了两次药浴,两次施针,其余时间,她都在研究归天。 最后四种毒物,她又找出了三种。 但也只有三种。 最后一种,任凭沈安宁接连换了七八种办法,去研究去分析,都没有收获。正推也好,反推也罢,结果都是一场空。 这十五个时辰里,大家几乎都没有休息过,身子和脑子都要被熬干了。 只差一种,只差一步…… 房里,众人聚在一起,一个个都是满脸疲态,大家默不作声,整个屋子里都泛着一股死气。 “现在怎么办?什么法子都用了,还是研究不出来。” “还有最后四个时辰了。” “之前十五个时辰里,我们研究最后一种毒物的时间,至少在六个时辰之上,六个时辰都没办法,剩下四个时辰能行吗?” “不行也得行,王爷还等着咱们救命呢,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大家都再说说还有什么办法?” “这是谁弄出来的方子,归天归天,我真想让他归天。” “就是。” “说那些有什么用?眼下救人要紧。” “谁还不知道救人要紧,可能用的办法,咱们都已经用过了,我行医三十余年,就没碰上过这么难搞的事。” “皇上还等着呢。” 太医们议论纷纷,只有沈安宁,一直都没有开口。 她在心里筹谋盘算。 大家说的都是实话,能用的方法,大家基本上都已经用过了,但就是还有一种毒物,怎么都查不出来,按照现有的方法来看,别说四个时辰,怕是再去研究四十个时辰,去研究四个月,四年,大约也不会有什么收获。 想要破局,必须另辟蹊径。 眼下,沈安宁唯一能想到,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是以身试毒。 但这法子显然也有风险。 沈安宁不能强求别人,也不能保证别人以身试毒就能有结果,所以,如果她决定用这个法子,多半都是要自己上的。 可她惜命。 她相信自己的医术,但若有万一呢? 重活一世,带着血海深仇而来,可她大仇还没报呢。 虽说按照她的布置,如果一切顺利,距离萧景煜失势,距离他死,应该不会太远了。可万一她因为冒险丢了命,萧景煜却侥幸逃脱,那她怎么能不遗憾?万一她死了,萧景煜活着,再伤了她的家人,她怎么能不愧疚? 但因为危险,就明知道还有一丝机会,却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的看着萧景宴去死…… 她似乎也做不到。 她不是圣母,可她也不是忘恩负义之辈。 北尧山下娘娘庙里,萧景宴对她施以援手,救她性命;浮生楼被炸,缘娘带人围困她,萧景宴也犹如天神降世,拉她出深渊;被萧景煜派出的黑甲死士劫杀,萧景宴带着一身伤而来,拼了性命护她…… 还有许多生活琐碎,许多细枝末节。 哪怕不谈感情,她也确确实实欠了萧景宴的,而且欠了他很多很多。 她该还的。 心里想着,沈安宁不禁将拳头握紧。 觉察到沈安宁脸色不对,苍风缓缓推了推她,“安宁丫头,你在想什么呢?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没事。” 沈安宁深呼了一口气,她缓缓起身。 “各位暂且先歇歇吧,养足精力,准备后续的研究治疗,我有些事,先出去一趟,去去就回。” 话音落下,沈安宁快步往外走,几步就出了房间。 苍风瞧着心一揪一揪的。 他脑海里,全是之前沈安宁说要铤而走险时候的清冷和决绝,他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第128章 护沈家周全 沈安宁从房里出来,就去了偏殿。 萧景宴自药浴过后就一直在这边,由皇上、沈长玥、暝尘在这边陪着。沈安宁过来后,稍稍犹豫片刻,就抬手敲了门。 很快,暝尘就把房门打开了。 “沈小姐……” “我来看看王爷。” 沈安宁说了一声,见暝尘让开了路,她就快步走了进去。 沈安宁进来的时候,皇上正守在萧景宴边上,他像是失神了一般,定定的看着萧景宴发呆,一直到沈安宁到他们跟前,他才稍稍回来。 看向沈安宁,皇上开口,声音沙哑。 “你来啦。” “嗯,我来看看王爷。” 沈安宁说着,直接坐到床边上,她伸手拉过萧景宴的手腕,为他诊脉。 其实,对于萧景宴的情况,沈安宁早已经了然于心了,这脉诊与不诊,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很快,沈安宁就收了手。 她去桌边上写了一个方子,交给沈长玥。 “三哥,我这有个方子,有几味药材很重要,你出寨子去临近的镇子上,帮我寻一寻。如果周围没有,就回京一趟,去济世坊,那里是有的。” “有救王爷的办法了?” “差不多了,三哥拿方子去找药材吧,注意安全,快去快回。” “好。” 沈长玥也没多想,他拿着方子就离开了。 几乎是沈长玥一走,沈安宁就让暝尘将房门关上了,看向皇上,沈安宁缓缓跪了下来。 将沈安宁的模样看在眼里,皇上神情一窒,他心也跟着慌了慌。 “沈家丫头,你这是做什么?” “皇上,臣女有话说。” “老九情况不好?” “是,”对上皇上的眸子,沈安宁也不兜圈子,“皇上应该知道,战王爷所中之毒名为归天,由八十一种毒物调配而成,而我们所有人合力,眼下能找到的毒物,也不过八十种,还有一种怎么都研究不出来。现在距离最初说的二十四个时辰,已经不足四个时辰,若是再继续拖下去,恐事情再没有周旋的余地。” 沈安宁说的每一个字,落在皇上心头,都像是尖刀利刃,戳的他心口生疼。 皇上死死的握着拳头,极力克制着。 “没有办法了?” “有。” 沈安宁应的决绝,她快速继续。 “还有一种方法,那就是以身试毒,用此法,或许能有机会查验出最后一种毒物。” “以身试毒?” “是,在我身上割开一道伤口,将王爷身上含了归天毒药的毒血,撒到我的伤口上,通过亲身感受归天毒物在身体内的作用反应,尝试找到最后一种毒物,以便寻找解毒之法。这是眼下,我们唯一还能用的法子了。” 皇上眸子紧缩,“你有几成把握?” “不足三成。” 沈安宁只说了四个字,但仅仅是这四个字,却让皇上明白了,沈安宁为何会写个方子,让沈长玥离开…… 这分明就是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之计。 她怕沈长玥担心,所以故意调开沈长玥,她说的这些,都不想让沈长玥知道。 皇上心头发紧,“用一条命,去搏这三成的机会……” “皇上,臣女甘愿。” 沈安宁开口,直接将皇上的话打断了。 她心里明镜似的,皇上在乎萧景宴,别说有三成把握,就算只有一成,皇上也不会轻易放弃,哪怕是牺牲无辜人的性命,他也会在所不惜。 但是,皇上也注重声望,注重民声。 这种让人冒险,近乎以命换命的事,他是不会轻易下决断的,就算他心里想的迫切,也不会轻易把话说出口。 索性,这些话沈安宁自己来说,也不必叫皇上为难。 沈安宁郑重继续。 “沈家也是将门之家,臣女是沈家女,也曾上过战场,是以,臣女清楚这些年王爷的不易,臣女更清楚,王爷对于大邺而言有多重要。所以,臣女愿意铤而走险,去试一试,成则同生,败则同死,臣女无惧。” “可是,老九未必愿意看你去为他冒险。” 萧景宴的心思皇上一清二楚。 都说皇家薄情,可这皇家里,却也不是没有痴情种。 自己的儿子,皇上自己了解,萧景宴对沈安宁痴心一片,为了护着沈安宁,他明明暗暗,几次涉险,比起自己的安危来,萧景宴更愿沈安宁平安。 现在,让沈安宁以命相搏,必不是萧景宴所希望瞧见的。 皇上心疼萧景宴。 可是,他也不想萧景宴怨他。 皇上的话,让沈安宁的心颤了颤,她下意识的看向萧景宴。 唇角微微上扬,沈安宁继续,“若是成了,那所有的冒险都值得,听王爷两句啰嗦,也无伤大雅,若是不成,王爷怕是再也醒不过来了,那他愿与不愿,也就没什么差别了。更何况,臣女是医者,王爷是病人,眼下我俩之间没有君臣,他该听我的。” “你想好了?” “是,臣女想好了,只是臣女有一事相求,还请皇上成全。” “什么?” “皇上,”沈安宁看向皇上,目光灼灼,“沈家是将门之家,沈家子孙,从懂事的时候起,就做好了为国尽忠的准备,臣女不敢说,这些年沈家有多大的功劳,但臣女敢说,沈家人的赤诚之心从未变过。朝堂之上风云变幻,皇权争斗波云诡谲。臣女能保证,沈家只忠于皇上,绝无二心,臣女求皇上,不论朝堂之上发生什么,还请皇上看在沈家忠心的份上,看在臣女忠心的份上,能护沈家周全。” “护沈家周全……” “是,臣女为国尽忠,为王爷尽心,哪怕是死也无怨,臣女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沈家。若臣女顺利活下来,什么都好说,但若臣女有万一,还请皇上看在臣女的份上,护沈家周全。如此,臣女就是真的走了黄泉路,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沈安宁的话说的坦荡。 皇上缓缓抬手,将她扶了起来。 “护忠臣良将,护天下子民,这本就是朕该做的事,但你既然开了口,那朕以大邺江山起誓,只要朕活一日,就会护沈家一日,决不食言。” “臣女谢皇上恩典。” “是朕应该谢你,不论是作为皇上,还是作为父亲,都是朕该谢你。” 沈安宁笑笑,没有说话,她直接去了萧景宴身边。 看着萧景宴,沈安宁眼神温柔。 她信皇上重诺,至于萧景煜那边,她在写给沈长玥的方子里,也留了字谜,想来沈长玥能破解,也算是做好安排了。 剩下的,也就是救人了。 没有萧景宴,她怕是早死过几次了,现在救他是应该的。 没什么可怕的。 失手,也没什么可怨的。 坐在床边上,一点点的解开萧景宴伤口上的纱布,沈安宁低声开口唤暝尘。 “暝尘,劳烦你去将苍神医、黄太医、以及精通毒术的洛太医,一起请过来吧。我试毒之后,从清醒到昏迷,中间也就一到两刻钟的时间,每一瞬都很重要,我需要他们配合我,你去请他们来,做好准备……” 第129章 若出事,诛四 沈安宁说的所有话,暝尘都听到了。 作为属下,暝尘自然是为萧景宴高兴的,一来,沈安宁以身试毒,为萧景宴争取到了更多机会,萧景宴能活下去,这就是最好的事。 二来,沈安宁的这份付出,无疑也是对萧景宴付出的一种回应。 萧景宴心里有沈安宁,这暝尘心知肚明,沈安宁肯为萧景宴冒险,这就证明萧景宴爱的值得,这也是好事。 如此,也不枉萧景宴的一往情深。 可是作为一个与沈安宁熟识的朋友,作为一个旁观者,暝尘也心疼沈安宁。 之前施针是耗费心神,现在以身试毒,却是在以命相搏…… 一旦有个万一…… 那对于沈安宁来说,太残忍了。 哪怕有皇上刚刚的许诺,哪怕沈家或许会多一重庇护,亦或者是多几分荣光圣宠,但那怎么抵得上一条鲜活的人命? 暝尘怎么能不担心? 看着沈安宁,暝尘忍不住有些迟疑,那是他本能的反应。 沈安宁觉察到了,她轻轻勾唇,“去吧,越早开始,机会就越大,对王爷和我都好。” “好。” 暝尘应声,很快就出去了。 皇上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他静默不语。 他并不恼怒于暝尘的迟疑,以及对沈安宁无声的维护,相反,他喜欢暝尘的这种反应。这说明,萧景宴身边的人重情重义,这也说明,沈安宁的真心付出没有白费,有人记得她的好。 权势利益之下,生死关头之时,在趋利避害、得失之心的驱使下,还能有几分人情味…… 这挺好的。 暝尘出去很快就回来了。 苍风、黄泽、以及擅长毒术的洛太医,全都被请了过来。 路上,暝尘已经跟他们大概说了沈安宁的想法,一时间,三个人都有些急切,尤其是苍风,脚步仓惶踉跄,心急如焚。 一进来,苍风也没管皇上,他看着沈安宁急匆匆的开口。 “安宁丫头,你想好了?” “嗯。” 沈安宁起身,她一边往桌边上走,一边轻声回应。 “我都已经想好了,也做好准备了,所以苍神医和大家都不用再说什么了,稍微准备准备,咱们马上开始。” 提笔,沈安宁开始写方子。 笔走龙蛇之间,一串串的药材名字,很快就跃然纸上。 沈安宁低声嘱咐,“之前根据研究出来的毒物,我已经列出了解毒大致需要的药材,我这再增加几种,可以着人去安排准备了。 等我开始试毒之后,我所有的状态反应,跟王爷应该相差无几,诸位不必急于医治,我要尽可能的感受到毒物在体内的作用,以便找出最后一种毒物。等我确定了最后一种毒物,以及解毒需要的药材,剩下的就拜托各位了。 当然,如果我做不到,那各位就按照现有的药材……尽力而为吧。” 尽力而为…… 眼下这种情况,别的保证都是夸大其词,根本没有意义,沈安宁也不奢求,只要大家尽力而为就好。 剩下的,就交给命吧。 把写好的方子交给苍风,沈安宁随即拿了暝尘的匕首,又回到了床边上。 看着躺在床上的萧景宴,沈安宁没再多犹豫,手起刀落,她连眼睛都没眨,就用匕首在掌心划出一道口子。 血,顺着伤口蜿蜒而下。 沈安宁见状,忙用帕子沾了沾萧景宴伤口的血水,待到帕子被血水打湿了,她随即用帕子捂住自己的伤口。 “嘶……” 几乎是那一瞬,沈安宁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疼! 那种痛感,在须臾之间就蔓延至了四肢百骸,而随着疼痛感蔓延开的,还有毒血。 和萧景宴一样,沈安宁身上的毒血浸染了经脉,快速扩散,黑筋暴起的时候,扩散的毒血,就像是从掌心蜿蜒出的一串花枝,肃杀里透着一股妖冶。 承受不住那种疼,沈安宁不禁身形踉跄。 皇上离得近,忙扶了沈安宁一把,“沈家丫头,你怎么样?” “还好。” 沈安宁哽咽的应了一声。 额上涔涔的冷汗已经落了下来,沈安宁疼的没有办法再开口,她双手一手紧紧的抓着被子,一手抓着皇上的袍子,克制着不再吭声。 但是,哪怕她不出一丝声响,她的痛苦也像雷声轰鸣,在每一个人的心中震耳欲聋。 所有人都紧紧的盯着沈安宁,目光灼灼,目不转睛。 大家都为沈安宁捏了一把汗。 “噗……” 很快,沈安宁就喷了一口血出来,和萧景宴一样,是浓郁腥臭的黑血。 随着黑血被喷出来,沈安宁身上毒血的扩散速度,似乎也加快了不少,她原本因为施针消耗疲累到惨白的脸,此刻变得黑沉如墨,黑筋从她的脖颈蔓延到脸上,痛苦又狰狞。 “安宁丫头,安宁丫头……” 苍风拉住沈安宁的手腕,感受着她紊乱的脉搏,感受着毒素在她体内乱窜,直奔胸口…… 苍风眼睛都红了,他眼里水雾升腾。 “这都是什么事啊,好好的人,怎么就遭了这个罪?黑心肝的玩意,以后抓到了下毒的人,抓到了那什么鬼蜮尊主,咱非得让他也尝尝这种滋味不可,下作的东西,他该死,他不得好死。” 苍风碎碎的念叨着,他他骂声里,已经隐隐染上了一抹呜咽。 黄泽、洛太医瞧着,心里也不是滋味。 更别说皇上和暝尘了。 感受着大家的关心,沈安宁倔强的扯了扯嘴角,“不要紧,再等等,毒……已经扩散开了,我……能受得住,能……体……会到……” 沈安宁艰难的开口,她想笑笑让大家安心的,可是真的太痛了。 比上一世她死的时候,似乎还要更痛许多。 她实在笑不出来。 以至于那个笑容,惨痛又狰狞。 暝尘不禁扭了头,他不忍心看,他更不敢想,若是萧景宴知道沈安宁为他受了这么多苦,又得心疼成什么样。 黑木寨二十里外的风饶镇。 全医堂。 沈长玥刚把药方子递给小伙计,就似有所感一般,他心跳加快,忍不住的发慌。 那种怪异的感觉,让沈长玥不自觉的蹙眉。 “这是怎么了?” 低声自言自语,偏这时候,沈长玥就听到小伙计疑惑的询问。 “公子,你这方子是不是拿错了?这……好像不是药方子吧?上面的药材,小的怎么都没见过?” “没见过?” “是啊,小的在药房里待了两年了,这上面的药材,小的从来都没听说过,要不公子等等,小的去后面找郎中帮忙瞧瞧?” 小伙计的话,让沈长玥心乱如麻,他一把将方子拿过来,低头细瞧。 他也可以确认,这就是沈安宁给他的那张方子。 沈安宁倒是也说了,药材不好找,如果周围镇子没有,就让他回京去济世坊找。 可这点药材,真有那么难找吗? 要知道,济世坊也不过是沈安宁新开的药铺,虽说济世坊开在京城,药材不缺,但济世坊面向百姓,有的多数也只是常规药材,怎么可能有抓药的小伙计完全不曾见过的药材? 这不对劲。 沈长玥心里打鼓,他看方子时愈发仔细用心了两分。 越看,他脸色就越沉,这哪是什么药方子,这分明就是沈安宁和他常玩的字谜—— “如出事,诛四。” 心里反复琢磨着沈安宁字谜破解出来的几个字,沈长玥心慌不已。 第130章 生的希望 随手将药方子团成一团,紧紧的攥在手里,沈长玥转身就冲出了全医堂。手上内力汇聚,顷刻间,纸团子就化成了灰烬,消散在了冷风里,不留痕迹。 沈长玥翻身上马,勒马直奔黑木寨。 冷风在耳畔呼呼作响,沈长玥脑子里,全都是出来之前,沈安宁看萧景宴时候的模样。 是他大意了。 沈安宁以药方做筏子,交代他处理萧景煜,看似合情合理,于他也有重托,实则这不过是沈安宁支开他的手段罢了。 沈安宁或许的确想要萧景煜死,但她现在更想做的,或许是—— 支开他。 她去为萧景宴冒险。 心里想的通透,因此,沈长玥担心沈安宁,担心的厉害,马鞭子甩的不停,快马迅捷如风,却依旧浇不灭沈长玥心中的担忧,他抓着缰绳的手,手背上青筋暴起,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快点!再快一点! 黑木寨。 距离不算太远,沈长玥速度又快,不多时他就赶了回来。到了寨子里,直接弃了马,他飞身就往萧景宴房间的方向冲。 房间门口,沈长玥一过来,就瞧见天一、天三守在门口,严阵以待。 见他要进门,天一、天三忙伸手拦他。 “三公子留步。” 天三话不多,可这简简单单几个字,却无疑验证沈长玥的猜测。 一时间,沈长玥眼睛一片血红,他一双手死死的抓着天三的袍子,四目相对,开口时,他声音暗哑低沉。 “安宁呢?” “三公子,沈小姐在给王爷治疗,你……” “治疗?” 若只是单纯的治疗,沈安宁何至于要支开他?还特意绕了那么大个弯子,用他们常用的字谜,交代他处理萧景煜? 那分明就像是在交代后事。 沈长玥等不了,他一把甩开天三,眼见着天一过来阻拦,他反手钳制住天一,随即将房门推开。 “噗……” 几乎是在门打开的那一瞬,沈长玥就瞧见,坐在床边半靠着皇上的沈安宁,直直的吐了一口血出来。 浓黑的血水,落在地上,也却落在了沈长玥心头。 这跟萧景宴的情况太像了。 以身试毒! 脑子里闪过这四个字,沈长玥不禁身形踉跄,站在门口,遥遥的看着沈安宁痛苦虚弱的模样,他甚至有些不敢上前。 纵使久经沙场,见过太多的生死离别,这一刻,他心里终是怕的。 他害怕沈安宁就这么倒下去。 再起不来。 暝尘见到沈长玥回来,也有些意外,他快步到沈长玥身边扶住他。 “三公子,你冷静一点,沈小姐为了王爷以身试毒,已经小半个时辰了,毒发之后,她对毒物的感知十分敏感,用不了多久,她一定能找到最后一种毒物,救回王爷,也救回她自己。” “是吗?” 沈长玥腥红的眼眸,死死的盯着暝尘,他沉声质问。 暝尘这言之凿凿的话语,有几分是事实,又有几分事期待期盼,是自我安慰,暝尘自己心里明白。 同样他也明白。 甩开暝尘的手,沈长玥强撑着去了桌边上, 事情到了这份上,他自然不可能冲上去捣乱,不然,他不但救不了沈安宁,相反还会害了她,甚至还会害了萧景宴,害了沈家。 但是,他也不能离开。 沈安宁命还悬在这呢,他的心也被拴在这了,他走不了。 因为沈长玥的到来,因为他的担心担忧,整个房间里的压抑,比之前更甚了许多。 沈安宁虽然已经痛得有些神志不清了,可她还是瞧见了沈长玥的影子,哪怕没瞧清楚,但沈长玥的安心,她能想的清楚。 心里痛,身上也痛。 一时间,沈安宁的拳头不由握紧。 掌心的伤口被扯动,血一下子流的更汹涌了不少,霎时间,痛感直往心口的方向钻,那种痛开始变得锥心刺骨,她的眼前也开始渐渐发黑。 身子承受不住,沈安宁不受控制的瘫下去。 苍风瞧着心急,他抓着沈安宁手腕的手,骤然收紧了几分。 “安宁丫头,不能晕,你绝对不能晕,你若是晕过去,你和王爷就都没有希望了,你挺住了,给我挺住了,听到没有?安宁丫头,安宁丫头……” “苍……” 沈安宁想要开口,却说不出来话。 太虚太痛了,可是这一瞬,她的脑子却异常清醒。 挣扎着回握住苍风的手,沈安宁死死的咬着唇,她鼓足了力气,在苍风的手里写下了两味药材的名字。 之后她就晕了过去。 这次,苍风没有再开口,他目光凛冽的看着自己的掌心。 明明什么都没有,可他却觉得掌心在发烫。 那是希望,生的希望。 沈长玥不明所以,瞧见沈安宁晕了,他心里最后的那一抹沉稳冷静,彻底坍塌了,他快步冲过来,死死的抓住苍风。 “苍神医,安宁晕了,你快想想办法。” 沈长玥吼的声嘶力竭。 苍风回过神来,眼睛晶亮,“想办法,想办法,不是,是有办法了,有办法了。老黄、洛太医,快,安宁丫头说了,最后一种毒物是鬼冥消,要用的解毒药材是千烽斩,要用千烽斩的草根子,要草根子。快,全都动起来,全都动起来,快,快点。” 苍风的话,让所有人彻底活了过来。 黄泽、洛太医快速冲出去。 许是因为太激动了,黄泽出门的时候,甚至没注意到门槛,他差点在那被绊倒。可饶是这样,他也没有片刻停顿,他踉跄着就出去了。 洛太医也是如此。 苍风也没闲着,他重重的拍了拍沈长玥的胳膊,眼角湿润。 “安宁丫头用命搏出了一条生路,我不会辜负了她吃的这些苦,遭的这些罪的,剩下的交给我,一个时辰,最多一个时辰,我一定还你一个身体无恙的妹妹,绝不会出岔子,绝对不会。” 这话像是对沈长玥说的,却也像是苍风对自己说的。 碎碎的念叨着,他也转身出去。 这工夫,皇上以及扶着晕倒的沈安宁,让她躺在了床边上,拔步床足够大,沈安宁躺下也不影响萧景宴。 看着他们两个,皇上泪眼婆娑,他心疼,也庆幸。 皇上看得出神。 许久,他才看向暝尘和沈长玥,“暝尘,照顾好王爷和沈家丫头,长玥,你跟朕过来……” 第131章 醒来 沈长玥有些不愿离开。 虽说确认了最后一种毒物是什么,找到了解毒的法子,可到底解药还没研制出来呢,这中间需要时间,也可能出现各种意外。 沈安宁是否能转危为安,一切又是否能彻底归于平静,沈长玥还没有把握。 他心里,多少有些放心不下。 只是,瞧着皇上坚持,沈长玥也不好拒绝,他只能看向暝尘。 “暝尘,我家小妹就拜托你了。” 暝尘明白沈长玥的心思。 给沈长玥一个安心的眼神,暝尘轻声回应,“三公子放心吧,属下会照顾好沈小姐,会照顾好王爷的,解药所需的药材,都已经准备的七七八八了,就剩这最后一种,苍神医也清楚了,想来解药很快就能好。等他们把解药带来,沈小姐和王爷都会好,不会有意外的。” “嗯。” 沈长玥点点头,之后才跟着皇上出去。 皇上一路出了萧景宴所在的院子,去了寨子里,虽然夜里天色有些暗,但站在半山腰上,还是可以将整个黑木寨的风光,全都尽收眼底。 连带着周围官道的情况,也能看的一清二楚。 冷风吹过,皇上眼眸漆黑,他负手而立,许久都没有开口。 沈长玥也不打扰,就在一旁陪着。 许久,皇上才看向沈长玥,“长玥,你觉得黑木寨山下的景色如何?” 沈长玥缓步上前,看着山下风光,他浅浅勾唇。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既是大邺疆土,那就都是大邺君主和子民守护的家园,自然都是好的。更何况,黑木寨山势高耸,易守难攻,还靠近进京官道,能将官道情况尽收眼底,是南边与京城之间的一道天然屏障,如此意义,是寻常地方难以比拟的,自然更为风光增色。” 听着沈长玥的话,皇上心里满意。 世人都说,这黑木寨是个土匪窝,可实际上,黑木寨早已被龙隐卫暗中收入囊中。 原本黑木寨里的人,一半安置进了周围村子,一半收入了军中。而今的黑木寨,是龙隐卫的一处落脚点,多数都是龙隐卫的人。 剩余的,则是从军中调的,也是他的心腹。 如沈长玥所言,这黑木寨,就是他安排的守卫京城的一道屏障。 沈长玥眼光不错。 眼里赞许浓郁,皇上笑的爽朗,“不愧是带兵征战之人,一眼就看破了关键,一语中的。” “皇上谬赞。” “不必谦虚,这赞誉你配不配得上,朕心里有数。” 皇上这么说,沈长玥自然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他在心里忍不住琢磨,皇上特意叫他出来看黑木寨风光的用意。 萧景宴还没彻底脱离危险呢,他可不信皇上叫他出来,要说的只是风光。 亦或者,只是为了单纯的聊聊黑木寨。 皇上应该没那个闲心。 正寻思着,沈长玥就听到皇上叹息感慨。 “大好的江山,大好的风光,是需要有能力的人来守护的,庸碌之辈,只会将祖宗基业拱手让人,让战火肆虐,江山尽毁,饿殍遍野,民不聊生,那样的人守不住这江山。” “皇上所言甚是。” “那依你之见,这大邺江山,这风光百姓,谁来守更合适?在你心里,谁才是那个有能力之人?” 皇上没有兜圈子,他问的直接。 沈长玥闻声,不着痕迹的低头,眸色也随之暗了暗。 于公于私,于人品于能力,于战功于声望,于亲疏程度,在几个皇子之中,沈长玥更看好的人,都是萧景宴。 只是这话他不能说。 作为忠于皇上的中立朝臣,他不该开口。 作为沈安宁的兄长,在沈安宁救了萧景宴之后,在沈安宁隐隐有了动心的意思,有愿意为萧景宴拼命的架势之后,这话他更不能说。 不管皇上询问他的时候,怀揣的是怎样的心思,谨言慎行都是必须的。 忠于皇上—— 这是他,是沈家,唯一的答案。 …… 房里。 大约用了小半个时辰,苍风、黄泽才将药配好,端了过来。 见状,暝尘急忙起身迎过来。 “苍神医、黄太医,你们可来了,刚刚沈小姐又吐了一次血,脸色也比之前更差了,我都要急死了。怎么样,药是不是配好了?现在可以给他们喂药了吗?” “嗯。” 苍风点头,轻声吩咐。 “你去把王爷扶起来吧,去把黄太医那碗药拿去,喂给王爷。” “那沈小姐这边呢?” “安宁丫头虽然中毒的时间短些,但是,为了体会归天在体内的作用,找出最后一种毒物,她全程都没有经受过治疗,她的情况,其实要比王爷更严重些。我配药的时候,特意根据她的身体状况,在药上做了一些调整,会更有利于她的恢复。我这都准备好了,我来给她喂药就成。” 苍风的医术暝尘信得过,听了他的话,暝尘放心不少。 也不耽搁,暝尘脱了靴子,直接上了拔步床,去萧景宴身边,配合着黄太医给萧景宴喂药。 至于苍风,则去给沈安宁喂药。 萧景宴服药倒是顺利。 可是,因为完全没有经受过治疗,沈安宁的身子受归天影响极重。 这会儿沈安宁人昏迷着,早没了吞咽的能力,苍风喂进去的药,她根本喝不进去,有一大半都流了出来,而她好不容易喝进去的那点,还会让她作呕吐血,从脉象上看,她的情况确有缓解,可是单看她的模样,仿佛情况更糟糕了。 那样子,让人瞧的揪心。 给萧景宴喂完药,暝尘就坐在沈安宁边上,定定的瞧着她,他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苍神医,沈小姐喝的药少,这怎么办?” “等。” 苍风脸色也不大好看。 他知道沈安宁的情况不会太好,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在方子上做文章,为沈安宁特意调整方子。 可饶是如此,情况依旧不容乐观。 好在药是对的。 眼下沈安宁情况不好,喝不进去太多药,但总归能对她的身体有改善。 她的情况会一点点好转。 只是,她要多耗费些时间,要多吃些苦头。 苍风固然心疼沈安宁,可是,相比于丢了性命,眼下的状况,已经是最完美的了,他也不能再多强求什么。 沉沉的呼了一口气,苍风缓缓起身。 “若是顺利,天亮之前,王爷应该能醒一次,但安宁丫头怕是不行。暝尘,你守着他们两个,要是有情况了,就赶紧来告诉我,我和黄老头、洛太医再去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再给安宁丫头调理调理,让她早点恢复,少受些罪。” “好,这边都交给我,苍神医、黄太医,还请你们多多费心。” “放心吧。” 苍风和黄泽没多逗留,他们很快就离开了。 暝泽留下,独自守着。 一晃,就是将近两个时辰,就在暝尘也有些疲累,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候,他瞧见昏迷许久的萧景宴,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132章 这辈子我必不负你 瞧见萧景宴睁开眼睛,暝尘心头一震,他所有的瞌睡、困倦一扫而空,剩下的只有欢喜。 暝尘起身,忙往萧景宴身边凑了凑。 “王爷,你醒啦,你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还有哪不舒服吗?” “我……” 萧景宴想开口,可嗓子哑的厉害,说话的时候,更觉得嗓子火辣辣的疼,隐约的,他还能感觉到血腥味,混着苦药汤子的味道,在唇齿间蔓延。 到嘴边的话,不得不咽回去,萧景宴的脸色也随之变了变。 好在暝尘足够机灵。 “我懂我懂,王爷一定是嗓子干了,觉得难受了,我这就去给你倒点温水来,你喝一点,就能好受一点。稍等,马上就好。” 暝尘碎碎的念叨了一句,扭头就跑去了桌边上。 萧景宴的目光本能的跟随着他。 只是,才一侧头,萧景宴就瞧见了躺在自己身侧的沈安宁。 瞧着沈安宁的脸色,瞧着她虚脱痛苦的模样,萧景宴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钝刀子割了一般,疼的沁血。 心里慌乱,萧景宴挣扎着想要起身。 可他的身子哪撑得住? “扑通……” 萧景宴才堪堪起了半身,就又栽回到了床上,头砸在软枕上,摔的不重,却也昏沉沉的,他的眼前也又开始发黑,天旋地转。 暝尘听到动静,端着水忙跑过来,他满眼焦急。 “王爷别急,你才刚醒,身子还虚着呢,刚刚服用了解药,还得好好休养,这事急不得。” “安宁……” 萧景宴挣扎着开口念叨了一声。 暝尘会意,扶着萧景宴,给他喂了水之后,他才轻声解释。 “王爷,你中的毒叫归天,是什么鬼蜮尊主下的,可难解了。 沈小姐为你施针排毒,为你安排药浴,她用了许多法子,给你排出了大半的毒素,但还是没有办法彻底解毒,苍神医、黄太医他们也都没有办法。 无奈之下,沈小姐才会用以身试毒的法子。 她为你找到了配置归天的最后一种毒物,也找到了解毒的法子,只是,因为要感受归天在体内的作用,她从始至终都没有用办法克制毒素扩散,所以她受归天的影响要重些,哪怕服用了一点解药,但效果还不太明显。 不过你放心,解药是对的。 苍神医也说了,沈小姐只是需要一些时间而已,不会出事的。” 暝尘口若悬河,一口气把事情说了个大概,好的坏的,让人心急的让人安心的,他都混着说了。 他得让萧景宴安心,又得让萧景宴知道沈安宁的付出。 一点都不能落下。 萧景宴脑子虽然晕的厉害,可暝尘的话,他听的一清二楚。 以身试毒…… 萧景宴看着沈安宁,眼睛湿热。 一想到沈安宁为他冒险,以身试毒,九死一生,想到沈安宁尝尽了苦楚,痛苦煎熬,难捱的厉害,萧景宴就心里难受。 心上的疼,远比身上的疼,更让他觉得窒息。 待躺回到床上,被子里,萧景宴挣扎着伸手,缓缓攥住沈安宁的手。 沈安宁掌心有伤,包着一块帕子,凉的厉害,萧景宴想要攥紧,给她把手捂热,又怕弄疼她,让她受苦。 一时间,萧景宴有些手足无措,他甚至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许久,萧景宴才看向暝尘,他开口时声音微颤。 “确定安宁不会出事?” “不会的。” 看向萧景宴,暝尘低声劝着。 “王爷放心,沈小姐眼下情况虽然严重些,可说到底,她身上的毒和你身上的是一样的,你能醒过来好起来,沈小姐自然也行,不会出问题的。 只是,她还需要一点时间。 咱们仔细照顾着,肯定用不了多久就能好。 如果王爷不放心,属下这就去找苍神医过来,正好他说去给沈小姐想法子,说能让沈小姐少吃点苦头,也说不准有结果了呢,属下正好也去问问。” “快去。” “好嘞,王爷放宽心,属下去去就来。” 暝尘说着忙转身跑出去,去找苍风了,眼下大约也就只有苍风的话,能让萧景宴安心些了。 暝尘跑的极快,房里里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萧景宴侧头看着沈安宁。 眼里,疼惜流淌,他努力挪着身子,往沈安宁身侧凑了凑。 凑在沈安宁耳畔,萧景宴与她哽咽低语,“小傻子,哪有什么能比得上自己的命重要?何必冒险?万一出了意外可怎么办?” 昏睡着的沈安宁,自然给不了萧景宴回应。 萧景宴也不用她回应什么。 泪水从眼角滑落,萧景宴心里后怕,他不敢想,若是沈安宁真的因他有个好歹,他将如何? “以后再不许这么冒险了,你得活着,得好好的活着。” “……” “安宁,这辈子,我只希望你好好的。” “……” “以后,我会更注意的,我会努力成为你的依靠,你的依仗,而不是将你裹挟进危险中,我再不会让你如此冒险了,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听到了吗?” “……” “这辈子我必不负你。” 细碎的呢喃,因为身子虚的缘故,有许多话,萧景宴说的都不太清晰,也得不到回应。 可这是许诺,是他不会背弃的誓言,哪怕沈安宁听不到,回应不了,他的心意也不会因此而有半分改变。 这也是他对自己的要求。 以后,他一定要对沈安宁好些,更好一些。 萧景宴正寻思着,就听到外面传来了脚步声,皇上、沈长玥、以及苍风和黄泽,听到暝尘说萧景宴醒了,全都急匆匆的过来了。 皇上瞧见萧景宴,眼睛都在发光。 “老九,你感觉怎么样?” 皇上在询问,却没有等萧景宴回应,他急匆匆的看向苍风。 “苍神医,快,你快给老九瞧瞧。” “好。” 苍风过来,就想拉萧景宴的手腕,为他诊脉。可是被子下,萧景宴的手牵着沈安宁的手呢,没有半点要松开的意思。 苍风心里有所猜测,他直接去了拉萧景宴的左手,为他诊断。 和他预想的差不多。 萧景宴身上的毒,本就被沈安宁排出了大半,用了解药之后,他的状况缓解的很快,可见药的效果不错。 如此,苍风也就放心了。 “成,安宁丫头弄出来的药很管用,效果不错,等回头我再给安宁丫头调理调理,让她也快点恢复,用不了多久,就都能好起来了,不会有问题的。” 苍风的话让所有人悬着的心,都安定了不少。 皇上喜笑颜开。 “能好起来就好,好,好,好啊!” 压抑了许久的心情,终于舒缓了一些,皇上一连说几个好字,似乎也无法表达他的心情。 他本想就着高兴劲儿,给沈安宁、苍风、黄泽他们一些赏赐的。 也算是庆贺了。 只是,皇上的话还没说出口呢,天一就从外面匆匆的走了进来,脸色略微有些阴沉,天一快步到了皇上边上。 “皇上,京中出事了,四皇子突然情绪失控,伤了大皇子,大皇子情况不大好……” 第133章 孤寡汉子不如狗,你说咋走就咋走 “什么?” 乍然听到这个消息,皇上有那么瞬间的怔愣,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冷眼看向天一,皇上厉声发问。 “老四在禁足,怎么会跟老大碰上?他出府了?谁给他的胆子?” 还情绪失控? 一有不如意的事,就肆意发疯,一通胡来,最后随便晕一晕,就说这个不对那个有问题,以此脱罪,这一招,他已经反复用了多少次了? 真当所有人都是傻子,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吗? 皇上心里厌恶萧景煜不成器,更厌恶他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愚蠢,还无耻。 皇上的不悦都写在了脸上,天一看得清清楚楚,他早猜到了会如此,所以之前脸色才会那么差。 可皇上问了,天一也不能隐瞒什么。 “不知道为了什么,入夜之后,四皇子就不顾禁军阻拦,离开了四皇子府。他去了一趟谢家,之后就奔着大皇子府去了。 两人是在距离大皇子府不远的平楼书坊遇上的。 据来报信的人说,一见到大皇子,说了几句话,四皇子的情绪就有些不对劲儿了,之后他不顾人阻拦,直接在书坊就动了手。 大皇子身子弱,自是不敌,伤了好几处,失血不少,当场就晕了。” 萧景君伤的什么样,又是真晕假晕,皇上没有多问,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另外一件事上。 “说了几句话?他们说了什么?” “这……” 天一迟疑,见状,皇上怒意外露。 “说。” “是,”天一微微低头,他快速回应,“四皇子和大皇子说什么盐运、漕运,说什么证据,说谢家的东西什么的,但具体情况,属下也还不太清楚。” 盐运、漕运、谢家的东西…… 短短几个字,却让皇上脸色猛然一变,再不多耽搁,他转身看向苍风。 “苍神医,朕要先行回京了,老九和沈家丫头这边,就全都交给你了,无论如何,你务必要照顾好他们,把他们全须全尾的带回京城。” “皇上放心,老朽自当尽力。” “让洛太医几人留下来给苍神医帮忙,黄泽,你随朕回京。” 他倒要看看,萧景煜装疯卖惨这一手,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他也要看看,染指大邺盐运、漕运的,到底是哪个?谢家的东西,所谓的证据,又都是什么? 他的儿子,一个个的,真是好样的! 他们好大的胆子。 皇上厉声说完,抬脚便走,黄泽见状急忙跟上。 自始至终,黄泽都是低着头的,他战战兢兢的。 别人不清楚,可是,萧景煜的身子状况,他太清楚了,也正因为知晓内里细节,他才明白,皇上这回是发怒了。 萧景君会如何,黄泽不确定,但是,萧景煜落不到什么好,这是必然的。 都说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下,山雨真的来了,京中风乍起,只怕有一阵子不能消停了。 要不是皇上开了口,他真不想回京。 皇子博弈,多半见血。 太乱了。 躲远点,才是最好的。 黄泽心里这么琢磨着,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走,可他脚步却不敢慢半分,他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跟着皇上的,生怕自己哪做的不好,引皇上不满,被用来撒气。 天一得保护皇上安全,自然也跟了上去。 一走几个,一时间,这房里倒是比之前安静了不少。 萧景宴昏沉沉的,可刚刚的一切,他都看的真切,听的真切,他的目光不禁落在身旁的沈安宁身上。 在别人那,沈安宁的安排布置足以瞒天过海。 可在萧景宴这,沈安宁所做的一切,他即便不知道全部,也能知道七八分。 萧景煜和萧景君的冲突,是沈安宁利用谢莹柔,一手安排出来的。 小丫头精着呢。 一旁,沈长玥也隐隐有所觉察,毕竟,沈安宁曾说过要送给萧景宴一份大礼,萧景煜违抗圣旨,私自出府,还失控伤人,漕运、盐运的事也被扯出来,大皇子被拉下了水…… 要真如他所想那般,这份礼,的确算是挺大的了。 大半个月的筹谋等候,倒也值得。 沈长玥不禁看向萧景宴。 四目相对,两个人多少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些许了然和欣喜。 萧景宴轻呼了一口气,像是蓄力一般,他随即转头看向苍风,低声询问,“苍老,安宁的身子,到底怎么样?” “她……” “我要听实话。” 还不等苍风说完,萧景宴就开口说了一句,明明声音不重,可他话里的认真和肃杀,苍风却是听的明明白白的。 相处多年,苍风了解萧景宴的脾气。 沉沉的叹了一口气,苍风索性也不再瞒着他什么。 “安宁丫头这一遭,虽说中毒的时间不算长,可她确确实实为你遭了不少罪。 如今毒药被破解了,解药也研制出来了,药效从你身上已经得到了验证,她性命无忧,这一点你大可以安心。 但老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安宁丫头这虽不是病,但她因为中毒太深,受影响严重,她现在喝药都费劲,想要彻底恢复,自然也需要些时间。 这个过程里,自然也是要吃些苦头的。” 萧景宴眸色沉沉,“需要多久?” “少则两三日,多则七八日,眼下还说不好,但总归时间不会太长。” “给你一日的工夫,后日一早,我们就回京,我不想吓到沈家老太君,不想让他们担心,所以回京之前,安宁一定要醒过来,身子也要调理个大概。” 萧景宴的话,让苍风嘴角不禁抽了抽。 之前研究归天最后那几种毒物时,没薅掉的那几根头发,他恨不能现在,一股脑的全都薅给萧景宴。 这动情的男人,是不是都听不懂人话? 病去如抽丝,如抽丝,他到底明不明白什么叫如抽丝啊? 一日…… 这是要逼死谁呢? 苍风心里来来回回的,狠狠的问候了萧景宴好几遍,可瞧着萧景宴病态的脸色,再看看他望向沈安宁时候的怜惜模样,苍风到底把到嘴边的话,全都给咽了回去。 手动的在脸上扯了扯嘴角,算是挤出了一抹笑,苍风叹息。 “真是怕了你们了,孤寡汉子的命不是命啊。” 萧景宴挑眉,微微勾唇。 “所以苍老能做到?” “你说不能便不能,能也不能,你说能便能,不能也能,孤寡汉子不如狗,你说咋走就咋走,我听你的,我这就为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去,不用心疼我辛苦,那等轻松快活日子,原是我不配啊……” 幽怨的念叨着,苍风的碎嘴皮子,几乎停不下来。 好在他很快就离开了。 大家的耳朵,也算是逃过一劫。 萧景宴见状,看了看暝尘,他低声吩咐,“暝尘你出去守着,我还有些事,要跟三哥说,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靠近这里……” 第134章 心里有他 “是,属下这就出去守着,不过王爷,你身子还虚着呢,还得注意歇息,不能说太久。” “我心里有数,出去守着吧。” “是。” 暝尘也不再唠叨,他很快就出去了。 眼见着门被关上,萧景宴这才单手撑着床,由沈长玥扶着,挣扎着坐了起来。 看向沈安宁,萧景宴眼神温柔,“三哥,这次是我的失误,没能护好自己,还把安宁拖下了水,是我的问题。我保证,以后……”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眼下把身子养好了最重要。” 这次的事是意外,这是事实。 身在皇家,争斗不休,萧景宴树大招风,想要独善其身不易,这也是事实。 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 这样的承诺和保证,没有多少意义,还不如他仔细的把身子养好了,以后对沈安宁好些呢,好歹来的现实一些。 明白沈长玥的心思,萧景宴索性也不再多言。 有些事他自己明白就好。 “三哥说的对,那这些事以后再说,不过有件事,或许眼下就得办。” “王爷说的是京里那两位的事?” “是。” 四目相对,萧景宴应的迅速,既然开了口,他也不再跟沈长玥兜圈子。 “既然动了手,打到了蛇的七寸,那就再不能给它留喘息的机会,不然打蛇不死反被咬,将自己置于险境,得不偿失。如今情势有利,机会也已经送到手边了,安宁晕着,那剩下的事,我们抓紧时间替她办了。” “这本就是安宁送你的大礼。” “送我?” “千佛山之后,她送了暝尘一把匕首,至于你,她说要送你一份大礼。原本我还不知道她口中的大礼是什么,可现在来看,十有八.九,就是眼下这一局了。你说的我都明白,等天一亮我就回京,推波助澜的事不难做,我会看着安排的。” 沈长玥的能力毋庸置疑,这点事对他不难,这一点萧景宴心里清楚,自然没什么可担心的。 是以他的心思,都落在了沈长玥刚刚说的那句话上。 沈安宁送他的大礼—— 萧景宴还记得,当日瞧见暝尘拿着匕首嘚瑟,说那是沈安宁送的礼物,他心里嫉妒的要命。 他也曾想过,为什么小丫头连暝尘的好都记得,却独独忘了他? 现在,疑问全都有了答案。 大礼不大礼的,甚至筹谋安排成与不成,在这一刻,都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沈安宁心里有他! 这就是沈安宁给他的最重的大礼,也是他最想要的。 萧景宴心里欢喜,脸上也微微浮起一抹笑意,沈长玥在一旁瞧着,他心里觉得,若不是现在沈安宁还晕着,情况未定,要不是萧景宴心里还惦记着沈安宁的安危,有些放心不下,就凭萧景宴的德行,知道沈安宁为他筹谋良多,他的尾巴怕是都能翘起来,翘到天上去。 德行! 沈长玥心里暗戳戳的嘀咕,却没有把话说破,甚至,他心里还挺为沈安宁高兴的。 遇见的是重情人,总比遇上的是无情人好。 偶尔傻一点,嘚瑟一点,无伤大雅。 这么想着,沈长玥迅速道,“王爷,安宁这边就靠你照拂了,我这就去准备回京了。” “辛苦三哥了。” “辛苦二字我心领了。” 至于三哥什么的……还是省省吧。 话只说另一半,但沈长玥的语气意味深长,萧景宴是个聪明人,他相信萧景宴懂他的意思。 老狐狸似的眯了眯眼睛,沈长玥看萧景宴的眼神里,也更多了两分打趣的意味。 被嫌弃调侃,萧景宴也不恼,他只是轻声叮嘱。 “回去的时候,记得带上暝悠、暝卉、暝泽,他们都是我信得过的人,若是有什么需要办的,不方便出面的,让他们去安排,他们自会调用暝王阁人给你打下手。 京中异动,一石便可激起千层浪。 沈家本就因为兵权,在风口浪尖,被人盯着,别轻易用自己人,小心惹火烧身。 当然,若是可以的话,置身事外,借力打力最好。 安宁之前想的、安排的都很好,谢莹柔、翠微均可用,连带着舒昭仪和谢家人,也是可用之人。 稍微推波助澜,就可以将其变成利刃。 如此,咱们抽身出来,掌控着局势,隔岸观火,安安心心的做个看客,这是最好的。” 萧景宴切切实实在为沈家打算,沈长玥领情。 他也没拒绝萧景宴的提议。 “好,那我回京的时候带上暝泽他们,京中有我安排,你放心休养便可,还是那句话,眼下,你把身子养好了比什么都重要。” “我知道。” “行了,那我就先去准备了。” 沈长玥说着,又不由自主的看向沈安宁,他的担忧都在眼里。 萧景宴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的。 只是,他这嘴还没长开呢,就见沈长玥倾身过来,下一瞬,沈长玥直接将他抱了起来,转身就奔着外间临窗的罗汉榻去了。 萧景宴:“??” 陷在怔愣里,萧景宴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沈长玥却镇定自若。 “之前为了医治方便,我又在边上守着,你与安宁靠的近些,也无伤大雅。可而今我要回京,连带着暝悠、暝卉也要带走,你人也清醒了,再跟安宁靠在一块,那说不过去。王爷就在这边罗汉榻上好生歇息吧,一身的药味,就别过去熏着安宁了。” 萧景宴:“!!” 萧景宴震惊的无以复加,他内心里,须臾间就能原地给沈长玥耍一套流星锤,一锤锤的捶懵他。 沈长玥可不管萧景宴的心情怎么样,他心里舒坦了,转身就离开了房间。 看着他的背影,萧景宴太阳穴突突直跳。 沈家的男人真难搞。 可谁让沈长玥是沈家人,是沈安宁在乎的三哥呢…… 他忍! 萧景宴正寻思着,就见暝尘从外面进来了,想着沈长玥刚刚在门外的交代,看着在罗汉榻上,遥遥的望着沈安宁,心都要飞过去了,可因为身子弱,却寸步难行的萧景宴,暝尘“噗嗤”一声直接笑出了声。 闻声,萧景宴的嘴角抽了抽,他觉得自己的脑袋似乎更疼了。 抬手揉揉眉心,萧景宴冷声开口。 “要么带本王过去,要么给本王滚,你自己选。” “得嘞。” 几乎是在萧景宴话音落下的瞬间,暝尘就笑盈盈的给了他回应。 “沈公子说了,沈小姐于王爷有救命之恩,若是还因为王爷,清白名声受了牵累,那就是王爷恩将仇报了。属下可是王爷心腹,一心为王爷考量打算的,那等害人的事咱们可不能做,所以属下这就圆润的、利落的、势如破竹、势不可挡、誓不悔改的滚了,王爷你好生休养吧,不用太感动。” “感动?” 这两个字,几乎是从萧景宴的牙缝中,硬生生挤出来的。 感不感的不说了,他倒是能让暝尘不动。 再也不动! 心里想着,萧景宴重重的剜了暝尘一眼,他挥挥手,直接让暝尘退下去了。之后萧景宴就踉跄着下床,他扶着墙,一路慢吞吞的去了沈安宁的床边上。 到底顾及着沈安宁的名声,萧景宴没有再躺过去,而是缓缓坐在了床边。 看着沈安宁,他眼神温柔的让人沉溺…… 第135章 他是不是脑子不太好 萧景宴一直守着沈安宁,寸步不离。 连他的眼神,也不愿离开沈安宁半分,像是怎么都看不够一样。 实在虚的厉害,承受不住了,萧景宴索性就挪了挪身子,坐去绣墩上,身子趴在床边上歇着。 不多时,他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暝尘和苍风端着药过来时,就瞧见这么一副场面。 苍风看着,忍不住直叹气,他小声的跟暝尘嘀咕,“你说你家王爷动情后,是不是脑子就有些不太好了?” 暝尘没回应,但他却冲着苍风点了点头。 他的认同,都在不言中。 见状,苍风又嫌弃的念叨,“想卿卿我我你侬我侬,什么时候不行啊,非得挑现在。他自己还是个病人呢,就这么折腾,也得亏他底子好,他要早先就是个病秧子,这么折腾,怕是早就把小命折腾没了。” “就是就是。” “你说说,要真有个一差二错,他眼一闭腿一蹬,完犊子了,到时候,安宁丫头吃香的喝辣的,觅得良人,风光大嫁,生儿育女,子孙满堂,他在底下连香火都吃不了多点,孤魂野鬼,孤苦伶仃,你说他难受不?” 这话,就有点诛心了。 也得亏萧景宴昏睡着,什么都没听见,要不然,他怕是得疯。 心里琢磨着,暝尘笑着催促,转移话题。 “苍神医,别数落王爷了,你还是先给王爷和沈小姐医治吧。尤其是沈小姐那,你不是研究了新药,还有施针的法子,能帮助她恢复嘛,赶紧都用用吧。让沈小姐早点好起来,大家也都能安心些。” “嗯,这就开始。” 苍风应声,也不再耽搁,他快步去了床边上。 萧景宴听到动静悠悠转醒。 他也发觉了,中了归天之后,他的身体状态确实不大好。久经沙场,他早就养成了习惯,平日里,他的警惕性强,房门一开,他就该有所觉察了。 哪至于人都到身后了,他才醒过来。 好在是苍风和暝尘,若是换了心怀叵测之徒,只怕这刹那间,他的命都没了…… 又谈何保护沈安宁? 这怎么行? 萧景宴心下沉沉,他缓缓起身,只是,趴在床上睡的太久,身子状态又差,他半边身子酥麻的厉害,几乎没什么知觉,骤然起身,身上使不上力,他差点栽了。 好在暝尘靠的近,伸手扶了一把。 “王爷,你没事吧?” “无碍。” “嘴硬,”苍风嫌弃的瘪嘴,“赶紧一边去,暝尘你去给他灌药,我要给安宁丫头喂药了,看着那不听话的病人,我心里烦。” “好。” 萧景宴一点不恼,他把暝尘递过来的药一口灌下去,也顺带着把地方让了出来。 苍风坐下来,给沈安宁诊了脉。 虽然之前沈安宁服下的解药并不算多,但是要对症,对她身体的情况大有缓解,从脉象上来看,她现在的状态比之前,要好不少。 心里有数了,苍风才拿着勺子,一勺勺的给沈安宁喂药。 这药他又稍稍做过调整,对于眼下的沈安宁来说,是最好的最适合的。 只是,沈安宁吞咽依旧困难,她喝下去的药,也就只有一半左右,剩下的多半都吐了出来。 苍风瞧着直叹气。 萧景宴缓缓靠过来,“苍老,交给我吧,我来给她喂。” “你?”斜眼看了萧景宴一眼,苍风太阳穴突突直跳,“王爷,你该不是话本子看多了,想来嘴对嘴喂药那一套吧?” 萧景宴:“??” “我跟你说,别打着为安宁丫头好的幌子,干些下作的事,有失君子风度懂吗?我有办法,用不着你,你快哪凉快哪歇着去。暝尘,快把你家这货扛一边去,我看着头疼。可怜安宁丫头这么好的人,怎么就被个蠢了吧唧的货盯上了呢?造孽呦。” 萧景宴:“!!” 苍风话语犀利,直白至极,萧景宴听着,嘴角恨不能抽成面瘫。 他真的觉得,苍风像被沈长玥附体了。 他像饿狼吗? 一个二个的,怎么都这么防着他? 萧景宴正想着,就瞧见苍风动了,银针在他手上只是一闪,就扎进了沈安宁的身上。借着银针的辅助,苍风不紧不慢的把药,一点点的给沈安宁喂下去。 这次沈安宁倒是没有再吐。 暝尘瞧着欣喜,“苍神医,有这么好用的法子,你之前怎么不用?” “我倒是想早点用,也得安宁丫头受得住才行。” “也是。” 之前喂药的时候,是沈安宁身体状态最差的时候,那会儿,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给她带来致命的影响。 谨慎些,也是应该的。 不过现在好了。 能施针了,能喝药了,如此,沈安宁离好起来也就不远了。 暝尘心里欢喜,他侧头看向萧景宴,就见萧景宴也双眼放光,眼神晶亮。 了解自家王爷的脾气,暝尘知道,萧景宴惦记着沈安宁,这种时候,是不会离开半步的,他索性去搬了个摇椅过来,底下垫了厚厚的垫子,又拿了软枕过来给他垫着,让他守着沈安宁的时候,也能舒服一点。 萧景宴倒是满意。 之后,他就坐在这,再没有离开过一步。 …… 沈安宁是隔日晌午醒的。 乍然睁开眼睛,看着陌生的房间,沈安宁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侧头四下打量时,沈安宁一眼就看到了在自己身边守着的萧景宴,他半躺在摇椅上,手还紧紧的握着她的手,大概是累极了,他双眸紧闭着,连带着剑眉也轻轻蹙着。 午后的阳光,穿过窗子散落进来。 有些许微光打在萧景宴的脸上,给他原本就精致的五官,更添了一抹温柔的韵味。 岁月静好…… 这一瞬,沈安宁脑子里,只闪过这四个字。 沈安宁心里,喜欢这样的简单和平静,只是,这样的时光,对于萧景宴而言,对于她而言,大约都是奢侈的。 心里正想着,沈安宁就见萧景宴微微挪动了下身子,他的眼睛也随之睁开了。 看到沈安宁望向他,萧景宴愣了愣,转而喜不自胜。 “安宁,你醒了。” 没有松开沈安宁的手,萧景宴从摇椅上起来,转而坐到床边上。 看着沈安宁,他一双眼睛亮的放光。 “脸色好多了,人也清醒了,看来药和施针都起作用了,还难受吗?这样,你等着,我这就去叫苍老过来,让他再给你瞧瞧。你等等我,我去喊苍老,我去去就回。” 萧景宴念叨着,转身欲走。 只是,他才起身,就感觉到沈安宁手上用力,拉住了他的衣袖。 四目相对,沈安宁微微勾唇,她声音嘶哑的开口,“王爷,我好多了,不用去找苍神医。” “那怎么行?” “我的身子我心里有数,你坐下,我有事要跟你说……” 第136章 这一出狗咬狗,她该是爱看的 听着沈安宁的话,萧景宴随即又回身坐下,他轻轻抬手,替沈安宁理了理额前碎发。 “什么事,非得这会儿说?你身子还没好利索,须得仔细着些才好。” “我真的没事。” 沈安宁说着,用手撑着床微微挣扎。 萧景宴知道沈安宁这是躺久了身子难受,索性就扶着她,让她坐起来,随手拽了摇椅上的软枕,就着枕头一起垫着,让沈安宁依偎着。 萧景宴身子比之前好了不少,虽然还虚,可这一阵折腾他也还受得住。 而且他遮掩的好,连气息都没怎么变。 说话时也温温柔柔的。 “可以稍微坐一会儿,但到底还虚着,多躺躺好,而且一定别让苍老瞧见你折腾,老头上了年纪,嘴愈发碎了,让他瞧见了,保准得念叨你好一阵子,你听了定得头疼。” 相处久了,沈安宁自然也见过萧景宴唠叨的模样。 只是,他这么碎碎的念叨苍风…… 沈安宁眼睛微亮,“王爷怕是之前没有听苍老的叮嘱,胡乱折腾了,才会被唠叨吧?” “哪有的事?” 萧景宴嘴硬,死不承认。 沈安宁看得明白,倒也不戳破,而且她也能猜到,萧景宴的折腾,多半都是为了她的身子,多半是为了她。 大家都能唠叨萧景宴几句,唯有她,或许是最不该多嘴调侃的。 微微勾唇,沈安宁转而说起了正经事。 “王爷可听暝尘他们说了,这次你所中之毒,是鬼蜮尊主炼制的,名叫归天?” 这些事,暝尘都已经抽空跟萧景宴说了,萧景宴自然知晓。 他也做了一些安排。 以为沈安宁是放心不下,萧景宴轻声安抚。 “我都已经知晓,你放心,暝王阁那头我已经派了人,顺着天神教和鬼蜮尊主的线索去查,连带着几次被劫杀的地点,我也都安排了人再去搜寻,确认是否还有遗留线索,这次吃了大亏,我自会多加小心,再不给他们可乘之机。” “王爷这么安排自然很好,只是有件事,王爷或许不知。” “什么?” “我记得,当初翻看药典的时候,我曾瞧见过,炼制归天所用的最后一种毒物鬼冥消,乃是南诏极热之地所生的毒物,连带着配置解药的千烽斩,也出自南方。由此来看,归天这种毒,甚至是鬼蜮尊主,或许都与南诏脱不开关系,天神教在南边搅动风云,也或许与此有关,不得不防。” 没有说归天是南诏秘药,沈安宁只是从鬼冥消上提点,点到为止。 闻声,萧景宴脸色不由的暗了暗。 “南诏?确定?” “是,”沈安宁点头,“鬼冥消出自南诏极热之地,是一种通体黑紫的毒草,生长时性味不显,一般人瞧见,怕是也不会觉得它是剧毒之物,可一旦长成,鬼冥消草根上会生出黑紫色的小果子,以果入药,便是剧毒之物,而且很难被人察觉。” 若非她以身试毒,又是活了两世,见过了许多奇药奇毒的人,怕是也发现不了鬼冥消。 让鬼冥消亡,物如其名,可见其毒。 在暗中蛰伏,都一次遭遇,一出手就对萧景宴用这种毒—— 也不难窥得背后之人的阴狠。 “关于鬼冥消的事,王爷也可以找苍神医问问,他出自医仙谷,想来会有所了解,说不准他知道的比我还要多些。” 萧景宴眉头紧锁,许久,他才点头。 “这件事我知道了,我会再安排人顺着这条线索去查。” “好。” “安宁,今日所说之事,你切不可在于旁人多言,以免引火烧身。” 这些年,南诏倒是安稳,近十年内,南诏就曾派使臣进京朝贺过三次,对大邺不可谓不亲近。 如果沈安宁所料不错,说猜不错,那南诏这亲近外表下包藏的祸心,不可谓不毒。 鬼蜮尊主是谁,现在在哪,下一步想做什么,萧景宴均不知晓。 敌暗我明,再小心都不为过。 尤其沈安宁还是那个为他解了毒,坏了鬼蜮尊主所有安排的人,她太容易成为那些心怀叵测之人宣泄的出口了。 得小心些。 萧景宴叮嘱着,还不放心,他暗自寻思再调些人去暗中守护沈安宁。 另外,这件事得告知皇上,也好有所防范。 因着归天和南诏的事,萧景宴当日临近傍晚的时候,就离开黑木寨回京了。沈安宁身子好了一些,又知道萧景煜、萧景君再京中闹起来了,她自然也要跟着回京。 萧景宴倒是没拒绝。 他让人安排了马车,外面瞧着再是素雅不过的,而里面则装的精致, 知道沈安宁身子虚,怕是难以久坐,萧景宴特意让人在马车里,垫了两层厚厚的毯子,茶水糕点也都背着,一应俱全,坐在里面倒也舒服。 马车辚辚而行,速度不快,一直到入夜,才堪堪进京。 萧景宴先送沈安宁回了镇国将军府。 “你好好休养,我进宫一趟,有时间就来看你,至于那位那边,若是有了什么消息,我也会来告诉你,你不用太费心耗神。” 那位…… 自然说的是萧景煜,不用说破,沈安宁便心领神会。 沈安宁轻轻点头,“我知道。” “那好,时候不早了,快些回去歇着吧,一定要记得我说的,好好歇着。晚些时候,苍老回住到府上来,到时候你都听他的,不许乱来。” “我不是王爷,我很遵医嘱的。” “你啊……” 萧景宴被调侃了一句,心里莫名甜滋滋的,他勾唇笑了笑,再没有多啰嗦。 目送着沈安宁进了镇国将军府,之后,他就和暝尘一起上马,直奔着皇宫的方向去了。 …… 御书房。 萧景宴来时,御书房灯火通明。 夜风吹动着宫灯,摇摇晃晃的,莫名的舞动着几分寂寥,常日在御书房伺候的宫人,此刻全都守在外面,一个个战战兢兢的,连大气都不敢出。 隐约间,还可以听到御书房里的争吵声,歇斯底里,还带着几分恼怒哭腔。 萧景宴眉头紧锁。 小太监瞧着萧景宴来,忙进去通禀。 不多时,冯公公就从里面出来了,见到萧景宴,他三步并两步的迎了过来,在宫灯的映照下,他脸上也更多了些许喜色。 “王爷这就回京了,身子可好些了?” “还好。” “好就成,皇上日夜惦记着王爷呢,吃东西吃不下,睡也睡不安稳,一会儿皇上瞧见了王爷回来,身子也好了,他一定很高兴。” 听着冯公公的话,萧景宴笑了笑。 “这几日父皇为我费了不少心,比寻常时候疲累,有劳公公照顾了。” “这都是老奴应该做的。” “公公谦虚了,”两人正说着,御书房里就又传来了哭喊声,萧景宴微微蹙眉,“可是出了什么事?里面怎么这么吵?” “是大殿下和四殿下在里面。” 冯公公只说了一句,并没有细解释什么。 不过,萧景宴到是知道萧景君、萧景煜发生冲突的事,现在他们会闹起来,也没什么可意外的。 只是,没想到皇上提前回京,这事却拖到现在才处理。 倒是让他赶上了场好戏。 早知如此,他该带沈安宁进宫的,想来,这一出狗咬狗,她应该是喜欢看的…… 第137章 会咬人的狗不叫 萧景宴心里琢磨着,面上却不动声色。 “那本王去偏殿等等?” 冯公公闻声笑着回应,“皇上说了,王爷不必拘着,只管进御书房去等就行,老奴寻思着,皇上这是惦记着王爷呢,早一刻瞧见王爷安好,也能早一刻安心。” “也好。” 萧景宴嘴上应着,脚下已经奔着御书房去了。 要看好戏,自然得抓紧些。 冯公公见状,小跑着跟了上去,他引着萧景宴进了御书房。 御书房里,萧景君、萧景煜一站一跪,一个病弱虚弱,一个怒目相向,一个委屈隐忍,一个剑拔弩张。 光看他们两个人的状态,萧景宴就知道,这一局萧景君赢定了。 谁说病秧子就弱的? 当了多年的病秧子,萧景君早就把这一套示弱的手段玩透了,萧景煜占理,或许还能搅三分,而今他出手伤人落了下乘,再想从萧景君身上讨便宜,那是痴人说梦。 一软一硬,一慎重一莽撞,沈安宁挑动的争端,还真是有意思。 小丫头真会选人。 萧景宴心里琢磨着,脑子里闪过的,全是沈安宁的影子,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烙印在了他心里。 明明才分开,就已经开始有些想她了。 想着,萧景宴唇角上扬的弧度,都更扩大了一些。 原本皇上心里正烦着,瞧见萧景宴进来,他脸色才稍稍缓和些。尤其是瞧着萧景宴嘴角噙着一抹笑,笑意盎然,虽说他脸色还有些病态的白,但比起惨白,比起中了归天之后脸上黑筋蔓延,总归算是好了不少。 皇上悬着的心,也稍稍放下了两分。 “儿臣参见父皇。” 萧景宴收敛思绪,上前行礼问安。 皇上喜色上扬,轻轻点头,“回来了就好,去一旁坐着等吧。” 话音落下,皇上给冯公公使了个眼色,冯公公心领神会,忙去给萧景宴搬了椅子过来,让萧景宴坐着。他还特意出去,给萧景宴端了杯温水,到底是病了一场,身子还没好利索呢,少喝些茶,多喝些水,总是好的。 冯公公会办事,体贴周到,皇上看在眼里满意。 而萧景君、萧景煜眼神却晦暗不明。 同样是皇子,可在皇上面前,终究是不同的,哪怕这一点他们早已知晓,但这么眼睁睁的瞧着,都不免失落。 只是,萧景君掩饰的极好,垂眸之间,就已经掩去了所有心思。 反倒是萧景煜,忍不住瞪了萧景宴一眼。 萧景宴只当没瞧见。 跟皇上道了声谢,他就坐在椅子上,自顾自的喝水看戏去了。 皇上也瞧见了萧景煜的反应,原本心头五分的不满,瞬间就有了七分八分,他心里也愈发的烦了。 当皇上,为国事操劳,他要处理的事已经很多了。 可萧景煜这阵子频繁闹事,累累罪行罄竹难书,现在还跟萧景君动了手,闹的鸡飞狗跳,人尽皆知。这点破事,原本在他之前回宫的时候,就应该都处理了,可那时萧景君伤着,萧景煜也昏迷不醒,这才拖到现在。 如今两方对峙,也是一堆烂账,尤其是萧景煜,一堆的理由说辞,让人不胜其烦。 皇上耐性都被磨没了。 “老四,你不敬兄长,出手伤人,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话说?” “父皇,”收敛心神,萧景煜表情一换,委屈的回应,“儿臣冤枉,儿臣的确伤了大皇兄,但是儿臣并非有意为之,遇见大皇兄之时,儿臣有些神志不清,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儿臣是在失神失智的情况下动的手,还请父皇明鉴。” 失神失智,神志不清…… 这样的话,近来皇上已经听过几次了。 跟谢莹柔搅合在一起,众目睽睽之下闹出荒唐事,香艳传闻满天飞,他说他不清醒;沉香阁与人苟且,他说遭人算计,中了迷药,神志不清;文武百官之前,他对沈安宁几乎下了杀手,凶狠残暴,他也说自己状态异常,脑子不清…… 现在又来! 真当这个说辞,是免死金牌,处处都能用吗? 皇上看向萧景煜,眼里全都是厌恶。 “又是神志不清?” “父皇,儿臣近来身子一直不大好,这父皇是知道的,黄泽黄太医一直为儿臣诊治,儿臣的情况他最清楚。儿臣伤了大皇兄,真的是无心之失,求父皇恕罪。” “老大,你怎么说?” 萧景君苦涩的勾勾唇,他还未张口,就已经一连咳嗽了几声。 本就是一副病秧子的虚弱模样,他这一咳,仿佛要将心肺都咳出来似的,连脸色都憋红了。 许久,萧景君才舒缓过来这口气。 看向皇上,他轻声回应。 “父皇,家和万事兴,一家子的事,哪有算的那么清楚的,有些时候难得糊涂。四弟既然说是无心之失,那儿臣也愿意相信他,更何况,儿臣本也是病体残躯,有没有这几道伤,其实无甚差别,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如此,事实如何也就不那么重要了。只是……” 声音微微顿了顿,萧景君看向萧景煜,脸上露出一抹怜惜神色。 那神色里,满满的都是兄长对弟弟的担心。 半晌,萧景君才继续。 “只是父皇,四弟这神志不清的毛病,也不是一回两回了,长此以往,怕是对身子不利,总还是要黄太医他们再想想法子的。而且,伤了儿臣无所谓,左右是兄弟玩闹,算是家事,可若是哪一日伤及了无辜,亦或是闹出无法挽回的局面来,只怕……咳咳咳……” 话未说完,萧景君就又咳了起来,接连的咳嗽,让他几乎站不稳。 但是,这并不影响他意思的表述。 萧景宴在一旁喝着水瞧着,暗暗感慨萧景君这一手玩的溜,老话总说:会咬人的狗不叫…… 这老话还真在理! 萧景君咬起人来,的确够狠的! 萧景宴看戏思量的时候,萧景煜已经气炸了,他脸色铁青,起身低吼。 “萧景君,你阴阳怪气内涵谁呢?我只是病了,又不是疯了,什么伤及无辜,什么闹出无法挽回的局面,你这分明是在父皇面前危言耸听,你胡说八道,可笑至极。” 萧景君捂了捂伤处,没有言语。 只是,他看向皇上的时候,轻轻摇头,眼里也带着一抹无奈的退让。 萧景煜气的发抖。 “萧景君,你少借着你那病歪歪的身子,做出一副委屈无奈的模样,在父皇面前装好人,好像你多与世无争,多为这个皇家好的似的。 你在南边插手盐运、漕运,大肆敛财,你以为谁都不知道吗? 我告诉你,纸是包不住火的。 你干的那点破事,也做不到神不知鬼不觉。阴阳怪气人之前,你还是先把自己的屁股擦干净吧。 阳奉阴违,私涉盐运、漕运之事,这本就大逆不道,是死罪。 别说我对你动手,是神志不清下的无心之失,就算我真要了你的命,那也是替天行道,是为父皇分忧。 你死那是你该死,那是你活该。” 第138章 攀咬 撕破了脸皮,萧景煜语气冲的厉害,他言辞犀利,再无顾忌。 他那样子,颇有几分疯癫之态。 随着他咆哮声落,整个御书房的温度,都更低了几分。 冯公公下意识的看了看皇上的脸色,眼见着皇上原本就不好看的脸色,霎时间更冷更黑了,冯公公头本能的低了低,连呼吸声都更浅了些许。 反倒是萧景君,脸色、情绪都没有多少变化。 早在之前谢莹柔找上他的时候,他就知道,南边的事大约瞒不住了,天下本也没有不透风的墙,连谢莹柔这种闺阁小姐都能知晓的事,别人知晓,也是正常的。 别管之前是他哪做的不好,事情已败露,这是事实。 所以,他当时就做了准备。 他让人去了南边,将盐运、漕运两道上所有重要位置上的人,全都仔细的打点好了,所有相关的证据线索,能清理的,他已经都清理干净了,账册账本这些根本不会留,有些口风不严的人,亦或者心思有异的,也不会再留活口。 他甚至还让人做了些假的线索,祸水东引,将事情引向了别处…… 而今,他根本不怕查。 在发生冲突那日,萧景煜喊的话,他都听到了,其中就涉及了盐运、漕运的事。 早有了心理准备,眼下听到萧景煜再提这事,他连心理变化,情绪起伏,甚至脸色变换,都已经演练了无数次。 他怕什么? 捂着自己的心口,忍着咳嗽,萧景君缓缓冲着皇上跪了下来。 “父皇,儿臣自幼缠绵病榻,要不是有宫中太医照料,用诸多良药吊着,儿臣怕是活不到今日。 能有如今的日子,儿臣心存感恩。 儿臣唯一所求,也不过是能活的久些,多见识见识山河风光,也不枉来人间走一遭,儿臣万不敢有其他奢求。 这些年,儿臣不入朝堂,不插手政务,不能为父皇分忧,是儿臣无能。 盐运、漕运之事,儿臣丝毫不了解,所谓的大肆敛财,更是子虚乌有,儿臣这身子,能活几日都尚未可知,敛财做什么?怕是有命敛,也没命花吧? 儿臣不知四弟从何处听了风言风语,又因何要将这个帽子,扣在儿臣头上。 但儿臣相信清者自清, 四弟若心怀猜忌,那查就是了,儿臣无惧。” 萧景君义正辞严,言语间颇有种光明磊落,坦坦荡荡的意味。 皇上眯着眼睛打量着他。 别管漕运、盐运的事到底如何,萧景君又是否真有插手,真有涉及,单说事发时他如此镇定自若、冷静沉稳,就已是难得了。 他这个儿子,倒也有点东西。 以前小瞧他了。 皇上并不急于开口,可萧景煜早已经忍不住了。 “萧景君,装什么大尾巴狼呢?说什么清者自清,你身上的肮脏龌龊,怕是多的都能堵死金水河了,还说什么清清白白?是,你是不怕查,可不怕查不代表就无罪,你能在南方敛财,霸占财路多年,若说没有一点底蕴,没有一点人手,那谁信啊?指不定早有人把那你的那点事,都料理干净了,杀人灭口,销证销脏,于你一个堂堂皇子来说,又能有多难?” “四弟,你若信不过我,大可以让父皇去查,何必如此胡编乱造,咄咄逼人?” “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实话实说?那四弟这实话,怎么不往自己身上说说?” 萧景君的脸色也骤然冷了冷,像是被逼到了绝处,无可奈何一般,他惨白的脸上,也更多了一抹决绝。 他一个大男人,将身临绝境的迫不得已,演绎的淋漓尽致。 一旁,萧景宴看的瞠目结舌。 这戏还挺精彩。 在心里搜罗词汇,萧景宴打算回去之后,绘声绘色的跟沈安宁描述描述,估计她会爱听。 正寻思着,萧景宴就听到萧景君戏谑开口。 “我听闻,最近有好几位大臣上了折子,都在参奏四弟私联他国使臣,密谋大事,有通敌叛国之嫌。还有人说,他们掌握了四弟私通外敌的证据,铁证如山。我虽不知此事是真是假,但四弟既然愿说实话,那就先来说说这事好了。总好过你为了给自己开脱,东拉西扯,说些漕运、盐运上的有的没的,荒谬至极。” “你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 与萧景煜四目相对,萧景君轻哼。 “四弟说我时不论真假,一律言之凿凿,我不能辩驳半分,我说四弟一句,请四弟解释解释,就成了胡说八道,这是何道理?四弟,你这是欺我身子虚弱,是软柿子,容易揉捏?还是说,这天下由四弟做主,是非黑白都由你说了算了?” 萧景君这话,不但凌厉,而且要命。 就算萧景煜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皇上面前,说这天下由他做主,是非黑白由他说了算。 那是找死。 一时间,萧景煜看向皇上,神色惶恐。 “父皇,萧景君血口喷人,他说的事都不是真的,儿臣是大邺皇子,受大邺子民惠泽,就算资质平庸,于天下无功,也断不会生出什么私联外朝使臣的心思来,伤及祖宗基业,动摇国之根本。这莫须有的悖逆列祖列宗的大罪,儿臣不认。” 皇上眉头紧锁,原本,这件事还在调查中,他不打算现在说的,可萧景君提起来了,索性就一并说了。 从龙案上找出一道折子,皇上一扬手,就扔到萧景煜脚边上。 “你看看这个。” 心头有股不妙的预感,萧景煜快速将折子打开。 折子是御史台上的,内容大致跟刚刚萧景君说的吻合,相差无几,只是言官辞藻更为犀利,以笔为刀,口诛笔伐杀气更甚。 这都没什么。 可让萧景煜没想到的是,这折子里,居然还夹着一封信。 确切的说,是一封密信。 密信被人撕成了两半,但合起来很完整,密信上面,记录着他让谢良安排,秘密约见他国使臣,以便商讨大事的一系列内容。 密信上的字迹是他的。 密信上的私印,也是他的。 萧景煜并不知道,这前半张信,正是谢莹柔拿给萧景君的那半张,至于后半部分,则是萧景君安排人暗中潜入谢家,从谢良书房中搜出来的。 萧景君本没打算掺和这事,他安排了人上折子,打算兵不血刃的。 可萧景煜太恶心人了。 既如此,萧景君自然也不怕把事情闹大。 “这怎么可能?这不可能,”对一些丝毫不知,萧景煜看着密信,不敢置信,跪着往前几步,他看向皇上,眼睛一片血红,“父皇明鉴,儿臣从没写过这种东西,没有做过这种大逆不道的事,一定是有人要害儿臣,一定是有人伪造罪证,污蔑儿臣,想要置儿臣于死地,一定是,一定是。” 疯魔了一般,这两句话,萧景煜来来回回的念叨。 皇上没应什么。 谢良已经被收押严审了,这事是不是真的,用不了多久,龙隐卫那头就能有结果。 谢良的话,要比萧景煜的话更可信。 萧景煜说什么,于皇上而言并不重要,他自也不必回应什么。 只是,皇上的静默,让萧景煜慌的厉害,许是情绪波动太大的缘故,萧景煜被伤及手筋的手,牵连着他半边身子,连带着头都疼的厉害。他眼前发黑,耳畔嗡鸣作响,心头像是燃着一团火似的,无处宣泄。 萧景煜猛地转头,看向萧景君。 “是你……萧景君,是你对不对?你想害我……你想置我于死地,是不是?” 第139章 有些人,注定要留不住 像是发现了真相,找到了脱罪的机会,萧景煜兴奋到疯狂。 也不顾皇上还在,他踉跄着起身。 脸上怒意和笑意交错,表情狰狞扭曲,萧景煜伸手指着萧景君,破口大骂。 “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自己不干不净的,就想祸水东引,把我推下水,以求自保,也难怪你是个天生的病秧子,哪怕身在皇家,哪怕占了长子的位置,也无寸进的可能,你这种心思歹毒的人,合该如此,这就是你的命,是你的报应。萧景君,你这么害我,你会遭报应的,你不得好死。” “老四……” 皇上听不得萧景煜如此言辞,他厉声吼了一声。 萧景煜闻声稍稍转头。 看着皇上怒目相向,萧景煜的脑子又沉了沉,那种混乱感,让他本能的甩了甩头。 余光,无意间瞟到了坐在一旁看戏的萧景宴,看着萧景宴嘲弄轻蔑的眼神,萧景煜眸子不由的缩了缩。 “不,不是他,是你,萧景宴是你,是你想害我,是不是?” 一边念叨着,萧景煜一边踉跄着走向萧景宴,他双眸间的腥红更浓了,恨意也比之前更浓了。 眸光如刀,他厉声嘶吼。 “是你,一定是你在搞鬼,是你在搞鬼,就是你。” 萧景宴挑眉,看着萧景煜,眼神戏谑。 “我?” “是你,就是你,你也盯上了沈家,盯上了镇国将军府的兵权是不是?你也看上了沈安宁,想把她收进后院里,是不是?” 沈安宁,这三个字萧景煜说的重重的。 听着这话,一直垂眸的萧景君,不由的往萧景宴这边望了望。 萧景宴恍若不觉,他看着萧景煜,淡漠的开口,“四哥,你神志又不清醒了吧?” “我清醒着呢,我脑子就没这么清醒过。” “是吗?” “萧景宴,就是你,在飘香馆的时候,你就帮沈安宁,之后浮生楼、沉香阁、在宫里、在山里,你也一次次的帮她,你敢说你做这些都没有所图? 骗鬼去吧。 你就是知道我比你出手更早,比你更有机会,你才想编造事实,说什么我通敌叛国,想借着这种莫须有的罪名除掉我,是不是? 你心思如此歹毒,行事如此下作,你有失君子风度,你枉为皇家子嗣。 去死,你该死,你去死……” 咆哮声更大了几分,萧景煜吼着,猛冲向萧景宴,他伸手,双手死死的掐在萧景宴的脖子上。 心头杀意沸腾,用力,更用力,他疯狂用力。 萧景宴没躲。 一来,他中了归天之后,身体的确受了些影响,虽说以他现在的状态,对付萧景煜这样的货色,还绰绰有余,但不是必要的时候,省省力气,也没什么不好的。 二来,欲令其亡,先令其狂,萧景煜自己在皇上面前失态动手,自己往死路上冲,他忍忍疼推萧景煜一把,把他往黄泉路上送一送…… 也是应该的。 萧景宴心里想的通透,他稳坐在椅子上,岿然不动。 可皇上那头却急的厉害。 萧景宴中了归天,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如今他身子才好些,好不容易回京了,萧景煜就又对他动手…… 这是在往皇上心头戳刀子,在往他的底线上踩。 皇上眼神犀利,他拍案大吼。 “萧景煜你放肆,在朕面前动手,你好大的胆子,把老九放开,放开。” 萧景煜听到了皇上的吼声,只是,被杀意冲昏了头脑,他意识混沌,皇上的命令吩咐,于他而言只是耳畔的嗡鸣,一声声的,能听到却听不清。而他瞧见的皇上的疾言厉色,也不过是催化他疯狂的一剂猛药罢了。 霎时间,萧景煜疯癫的勾唇笑笑,他手上的力气骤然更大了几分。 萧景宴的脸色都随之变了变。 皇上眼神冰冷,生怕萧景宴出事,皇上再也等不起了。 “天一……” 随着皇上一声令下,天一闪身而出,不用皇上交代,他直接到了萧景煜身侧,一伸手就钳制住了萧景煜的双手,将他从萧景宴身边拉开了。 萧景煜的手有旧伤,本就疼的厉害,现在被天一掐着,手腕更疼了。 痛意蹭蹭的直往脑袋上蹿。 萧景煜难以忍受,怒瞪着天一,他疯狂回击。 萧景煜会功夫,但他的功夫却远算不上好,但神志不清的状态下,他的身体全靠本能的意识支配,动作倒是比寻常时候更利落,攻击性也更强更猛。 他在天一的手下,竟也漂亮的打了几个回合。 不过,天一作为龙隐卫之首,要是连萧景煜这种三脚猫的功夫都对付不了,怕是早死过千百次了。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天一就控制住了萧景煜,把他押到了皇上面前。 看着萧景煜挣扎,面目狰狞,皇上脸色铁青。 “老四,你真的太让朕失望了。” “呵……” 萧景煜看向皇上,咧嘴惨笑,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的,只是,还不等开口出声,他两眼一闭,随即依偎到天一身侧,晕了过去。 看着昏倒的萧景煜,皇上气的七窍生烟。 又是这一招! 不论闹出多大的乱子,最后萧景煜用的,都是装晕装傻这一招,还一而再再而三…… 他可真是好样的! 再没了耐性,皇上咬牙切齿的开口吩咐。 “传朕口谕,皇四子殿前失仪,行凶伤人,暂幽禁秋霜阁,待通敌叛国、私开硝石矿、私造兵器、养兵谋反诸事查明后,一并处置。侧妃谢氏、母妃舒昭仪,尽数带入宫中,一同幽禁秋霜阁,清点舒家所有人口,不论在何地,眼下如何判的,尽数关入天牢,听候发落。” “是。” 知道皇上发怒了,天一应声,随即便拽着晕倒的萧景煜离开了。 萧景君也见好就收,眼见着皇上没提盐运、漕运的事,似也没想查南边的状况,他很快就离开了。 冯公公送萧景君出去。 一时间,御书房里,就只剩了皇上和萧景宴父子俩。 没了外人,皇上也不必再强撑着,身上的力气像是被彻底抽干了似的,他软绵绵的瘫坐在龙椅上,一身的颓然之气。 “你说,老四成了这样,是不是朕教子无方?” 对萧景煜,皇上的确谈不上有多喜爱,可那到底也是他的骨肉,是他的血脉。 但凡有一丝可能,他都不想赶尽杀绝。 可萧景煜行事越来越荒唐,闹出的事也一次比一次大,他一错再错,错到皇上没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是当爹的,可他也是皇上。 可真要处置了…… 皇上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舒坦的,他心里不痛快。 萧景宴了解皇上的心思,他抬手,漫不经心的摩挲了下自己被掐的脖颈。 “都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父皇虽为真龙天子,可说到底也是血肉之躯,是个凡人。父皇的子嗣生来便是人中龙凤,可也到底是普通人,性情各异,能力各异,心思各异,这很正常。权势迷人眼,财帛动人心,在权势利益的驱使下,谁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都不奇怪,这不怪父皇,也谈不上教子无方,只是现实如此,现实残酷罢了,皇家……本也如此的。” 萧景宴的话现实的有点冷,皇上不由得叹息。 许久,皇上才轻声感慨。 “朕不想兄弟阋墙,不想子嗣凋零,可你说的对,现实残酷,皇家自来如此,有些人……怕是注定要留不住了。” 第140章 保沈家平安 听着皇上的话,萧景宴轻声叹了一口气,这才低低的劝了一声。 “父皇也别多想,事情或许没有预想的那么糟。” “但愿吧。” 皇上摆了摆手,不愿在这些事情上多浪费口舌,他快速收敛情绪,转移了话题,“你这么快就回京了,身子可好些了?” “父皇放心,儿臣好多了。” “刚刚老四对你动手的时候,朕瞧着你无还手之力,是不是身上毒还未清?” 不然,凭着萧景宴的功夫,哪用得着天一出手? 他一脚就解决了。 听着皇上问话,萧景宴轻轻勾唇。 “安宁给的药很好,儿臣身子的确好多了,只是病去如抽丝,归天毒性很强,要想彻底恢复,总还需要些时间。连带着安宁,怕是也得休养一阵子,才能好起来。但能活下来就是万幸,如此看,身子虚一阵子,也就不算什么了。” “这次多亏了沈家丫头了,若是没有她,朕真的不敢想。” 皇上念叨着,脑海里,不禁闪过在黑木寨时候的种种画面,现在回想,他依旧后怕,心有余悸。 皇上沉沉的叹息。 起身去后墙,皇上直接打开了暗格,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匣子。 回身看向萧景宴,皇上缓缓开口。 “你遭人劫杀,中了归天这件事,不宜大张旗鼓的宣扬出去,朕这边,自然也不好大肆奖赏。但这次,沈家丫头的确立了大功。以身试毒之前,她曾支开沈长玥,求朕保沈家平安。她救你时,是怀了必死之心的,朕应了她,自然也不能让她寒心。这枚金龙令,你替朕送给沈家丫头,金龙令如免死金牌,只要沈家不谋反叛国,起兵造反,朕这金龙令,可保沈家百年无忧。” 萧景宴也没想到,皇上出手这么大方。 不过也好。 有了金龙令,沈家和沈安宁,都更多一层保障。 这是沈安宁用命换的,萧景宴自然不会拒绝,他上前接了金龙令,仔细收好,“父皇放心,儿臣会尽快找机会,把金龙令送到沈家去。” “这尽快,是为了送金龙令,还是为了见她?” 被皇上看破了心思,萧景宴也不慌。 他一本正经的转移话题。 “父皇,儿臣之所以急着回京,不止是为了让父皇安心,也是因为安宁跟儿臣说了一件事,儿臣以为,这件事父皇应当尽早知晓,也好早做防范,以免让人钻了空子。” “什么?” “安宁说,归天的最后一种毒物鬼冥消,来自南诏极热之地。” 萧景宴之说了这么一句。 皇上为君多年,听话听音,仅仅是只言片语,他就能从中窥探出无限危机。 一时间,皇上眼里不禁闪动危险的光芒。 “确定吗?” “儿臣信得过安宁的医术,而且,儿臣也问过苍老,问过太医院的几位太医,对于鬼冥消,他们多多少少也有些了解,哪怕不如安宁知道的多,但也提供了一些线索。他们所说的,跟安宁所说的相差无几,南诏极热之地这个线索,更是统一,想来不会有错。” “朕知道了。” 坐回到龙椅上,皇上的眼神,也随之更锐利了不少。 不论是江山,还是他的儿子,南诏有了异心,染指触碰,那都是在挑战他的底线。 一旦查实,他不会留情。 萧景宴知道,皇上得了消息,自然会有所安排,他自也不必再多说什么。至于他那边,早在黑木寨的时候,暝尘就已经把暝王阁的人派出去,开始追踪探查了。 他也会加以防范,小心为上就是了。 …… 镇国将军府。 沈安宁回来之后,就先去了老太君的寿康苑。 之前沈长玥回来的时候,就跟老太君通过气了,他大致说了沈安宁的状况。 只是怕老太君担心,他避重就轻,说的轻描淡写的,他只提了沈安宁帮着萧景宴解毒,耗费了心神,身子虚弱了些。 至于以身试毒的事,沈长玥一个字没提。 现在,老太君瞧着沈安宁虚弱的模样,虽不知全部,却也知道沈安宁没少吃苦受罪。 老太君心疼坏了。 “你这丫头,真是要叫祖母心疼死,自从回京,你这身子一日接一日的,就没好过,这可怎么得了?” “祖母,我没事的。” “你祖母我又没瞎,有事没事,我还看的明白。” 老太君说着,急匆匆的叫人。 “金嬷嬷,快点,你安排着送安宁回她的院子,再盯着小厨房,给她做些吃的,好好的给她补一补。女子身子娇弱,最是金贵的,现在不知道注意,以后怕是要多吃许多苦头的,那怎么行。” “是。” 金嬷嬷听着老太君的吩咐,急忙过来。 “老太君放心,老奴一定用心给小姐滋补,让她赶紧好起来。这都二月了,再过阵子,各家的春宴、赏花宴都要开宴了,老太君和小姐少不得要到各家转转,去赴赴宴,是得仔细调理滋补着。” “你知道就好,仔细着点,多用点心,那滋补的东西,按照安宁的口味调整,做些她爱吃的,不然吃不下,再好的东西也是白搭。” “老太君你就放心吧,老奴会安排好的。” “你厨艺好,我是要放心些。” 嘴上念叨着放心,可老太君还是忍不住,来来回回的,又叮嘱了许多琐碎细节。 等都安排妥当了,她才放开拉着沈安宁的手,让金嬷嬷送她回去。 回院的路上,金嬷嬷也跟沈安宁说了近来家中的事。 这几日,沈安宁不在府上,老太君、许氏、程氏、姚氏她们全都很担心,好在有梁氏和沈长玥安抚着,才没出什么乱子。 另外,边境那边也传了信回来。 除了说边境沈家众人全都平安之外,也交代了另外一件事。 半月前,边境虎遥关遭遇突袭,守将栾盛被伤,战死边境。他家中无人,独留下一女,要去投奔姨母。约莫半月后,栾家女就会抵达京城,要暂时安置在沈家,剩下的事,也要劳烦沈家帮忙打点安排。 听着金嬷嬷的念叨,沈安宁思绪不免有些乱飘。 “栾家女?可是栾卿卿?” “正是。” “呵……” 沈安宁冷冷的笑了一声,没有再言语。 这栾卿卿也是个人物,上辈子,栾卿卿也曾来过沈家,沈安宁也见识过栾卿卿的手段。 没成想重活一世,很多事情在变,可也有不少事,是没有变的。 倒也有些意思。 沈安宁没再多言,可金嬷嬷心思敏感,她隐隐觉得这里面有事。 金嬷嬷暗自留了个心眼,打算回去跟老太君说说,栾家姑娘固然是忠良之后,沈家得护着她,为她打点周旋,可眼看着沈安宁似乎不大喜欢栾家姑娘,总没有为了外人,伤了沈安宁的道理。 早有点心理准备,拿捏好分寸,也省的出岔子。 金嬷嬷的心思,沈安宁倒是不知道,她很快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拂柳、暝悠、暝卉早已经等候多时了。 见了沈安宁,她们高兴极了。 吃的东西都已经备上了,大家一起伺候着,让沈安宁吃着,金嬷嬷去小厨房里又给沈安宁添了新菜样,沈安宁吃的倒是舒坦。 吃完了,就是沐浴、服药。 眼见着沈安宁脸色不好,暝悠、暝卉几个,可是一点都不敢大意。 她们伺候的细致。 等沈安宁躺倒床上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到底是自己家舒坦,沈安宁躺下后没多久就睡熟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隐隐约约的,听到外面有说话声…… 第141章 本王这张脸,长得着实不错 因为距离的关系,沈安宁听的并不太清晰。 沈安宁索性掀了被子,披了衣裳,下床去门边上,将门打开了。 门外,暝悠、暝卉守着门,沈长玥、萧景宴正要离开,骤然瞧见沈安宁出现在门口,他们俩不约而同的顿住脚步,回眸看过来。 沈安宁也有些意外,“三哥、王爷,你们怎么来了?” “吵到你了?” 萧景宴到沈安宁身边,不答反问,他的目光不断在沈安宁身上逡巡。 眼见着沈安宁脸色不错,只是眼底,依稀还有些未散的睡意,他放心不少,连带着脸上的笑意,都更浓了些。 沈安宁勾唇,冲他摇了摇头。 “这几日总在床上躺着,身子都要躺废了,睡了一会儿就醒了,不是被吵的。” 知道沈长玥、萧景宴不会无缘无故来她这,这么晚过来,一定是有要紧事的,之前许是顾及着她的身子,不想打扰罢了。 沈安宁斜了斜身子,将门口的路让出来。 “三哥、王爷,进来坐坐吧,暝悠、暝卉,去准备些温水送过来喝,不必泡茶了。” “好。” 萧景宴应的痛快,先一步进了房间。 沈长玥瞧着,太阳穴忍不住突突直跳,他觉得,有些显眼包,貌似就等着沈安宁的邀请呢。 瞧那进门时候急不可耐的样…… 两条腿怕是都要不够他用的,恨不能长翅膀飞了。 沈长玥一份腹诽,他嫌弃的翻了个白眼,这才跟上去进了门。 暝悠、暝卉瞧着萧景宴、沈长玥的反应,也大约能猜到两个人的心思,她们两个垂着头憋着笑,齐齐的转身,去准备温水去了。 一进来,萧景宴就大马金刀的坐在了椅子上,他浑身上下都写着两个字—— 舒坦! 沈长玥坐过来,用腿怼了怼萧景宴的腿。 “王爷坐相挺糙啊。” 糙…… 这个字,沈长玥说的用力,又意味深长,他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嫌弃。 萧景宴唇角微扬,笑着挑眉,“心细体贴,会关心人就成,这可比坐相重要多了,三哥,你觉得呢?” “我觉得脸皮这东西,也很重要。” “三哥说的对,本王的这副皮囊,尤其是这副脸皮,长得着实不错。” 摩挲着下巴回了一句,萧景宴的目光,不禁又落在了沈安宁的身上,见着沈安宁走过来,他眼神温柔缱绻,跟带钩子似的。 黑白无常勾魂的,都没他会勾。 沈长玥觉得腻歪的不行,他直给萧景宴甩眼刀子。 可惜,萧景宴无视他无视的彻底,一点要收敛的意思都没有。 沈安宁看着他们两个较劲,不免觉得好笑。 在外,他们一个个的都是领兵大将,手握权柄,声名在外,让敌人闻风丧胆,不敢越雷池半步。可在她这,他们两个都像极了幼稚鬼,尤其是萧景宴,现在的他,哪还有桀骜狷狂的邪王样? 沈安宁想着,暝悠、暝卉就过来了。 她们准备了温水,特意给沈安宁的杯里放了些蜂蜜,另外,她们还端了两样茶点,备了些水果,好歹说话的时候吃一点,还能甜甜嘴。 东西放下,她们就去门外守着。 萧景宴看着沈安宁,优哉游哉的喝水,白水都被他喝出了几分玉液琼浆的劲儿。 沈长玥挑眉,“王爷,我家的白水味道好吗?” “甚好。” “还甚好,我瞧着王爷肾大约不大好,来了半晌,一句正经事都说不出来,这身子大约是还没好利索,着实让人担忧呦。” “本王这身子有安宁照顾着,心肝脾肺肾,哪哪都好,三哥不必挂心。” 笑着回怼了一句,萧景宴也不再兜圈子。 他将皇上给的金龙令,拿出来递给了沈安宁。 “这个你拿着,是父皇给的。” “金龙令?” “嗯,”萧景宴点头,“金龙令就是一道免死金牌,是护身符,只要沈家不是谋反叛国,举兵造反,有金龙令在,足以护沈家百年无忧。” 沈安宁上辈子也是混迹宫廷的人,这金龙令有多贵重,即便萧景宴不说,她也明白。 她心里惊喜,也觉得意外。 原本,她求皇上保沈家平安,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她若出事,总得为沈家寻个依靠。 可她好好的活下来了,她没想过皇上还能兑现什么承诺,她更没想过,皇上能大方的赏了金龙令,就是国之良将,朝中肱骨,怕也没有几个能有如此殊荣。 沈安宁眼睛晶亮。 “王爷,这真是皇上的意思?” “是父皇的意思,不然谁还能偷他的金龙令不成?我刚刚说的话,话也是父皇的原话,你也不必觉得贵重,你以身试毒,一脚踏进了鬼门关,这是你用命换来的,不论是金龙令,还是沈家的平安,都是你们应得的。” “多谢皇上。” 沈安宁应声,她随即将金龙令拿过来,交给沈长玥。 “三哥,你先收着吧,找个合适的机会给祖母,放入祠堂吧,这就是咱们镇国将军府的保障。” “好。” 沈长玥伸手接过金龙令收好。 该交给沈安宁的交了,正经事办完了,萧景宴也没忘了跟她说御书房的大戏。 “我进宫的时候,正赶上萧景煜和萧景君在御书房对峙。” 听着这话,沈安宁眼睛一亮。 “结果如何?” “萧景君染指漕运、盐运,在南边大肆敛财的事,被萧景煜说破了,父皇那边虽然还没有什么表示,但依照他的性子,肯定会暗中追查。虽说萧景君当时言辞坦荡,看样子是已经做了万全准备的,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既然做了,就未必没有纰漏。 一切,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至于萧景煜,伤了萧景君不说,还被扯进了通敌叛国的事里,连罪证都有了,情况不容乐观。而且,他许是急着辩驳,殿前情绪失控,彻底的触怒了父皇,他暂被幽禁秋霜阁,连带着谢莹柔、舒昭仪,也要一并幽禁,之前舒家留的那些活口,之后或许会一并受处。 这次,他大约再难翻身了。” 萧景宴的话,落在沈安宁的耳中,每一个字都那么悦耳。 这甚至比拿到金龙令,还要让她高兴。 再难翻身好啊。 如此,也不枉她这么长时间的谋划,不枉她一招又一招的算计。 大仇将要得报的痛快,在沈安宁胸腔翻滚,她不由的勾勾唇,“三哥、王爷,你们等我片刻。” 沈安宁说着,起身去了临窗的小桌边上,她提笔写了一张字条,之后才回来坐下。 萧景宴和沈长玥,一眼就看到了字条的内容—— 信由柔予,铭感不忘。 沈长玥瞧着这短短的八个字,不免出神,而萧景宴意外的,则是笔迹…… 这是萧景君的字迹! 第142章 一团疑云 沈安宁临摹的很像。 或者更确切的说,是像到了足以以假乱真的地步。 若非萧景宴亲眼瞧着沈安宁执笔落笔,若非字条上的墨迹还未干,光看字条,他怕是也要被糊弄过去了。 这么一想,那份所谓的出自萧景煜手,要求谢良帮他私联他国使臣的信,是怎么回事…… 也就不难猜了。 萧景宴眼睛发光,“安宁,你这字不错啊。” “字好,效果才能好。” 把字条放到桌上,沈安宁也没跟萧景宴、沈长玥绕弯子。 “皇上是重情之人,通敌叛国之事虽还未查实,但萧景煜结党营私,私开硝石矿,囤造兵器,意图不轨,这些罪名证据却都是实打实的。皇上之前有意放纵,想让萧景煜狂妄失态,暴露更多,可却也未必没有想护着儿子,保其性命的心思。到底是亲骨肉,有些事,尤其是生死攸关的事,皇上不好下决断。既然如此,这个决断,就找人来帮他下。” 看着字条,沈安宁的眼神中,更多了一抹冷意。 沈安宁快速继续。 “既然谢莹柔也要幽禁于秋霜阁,那就想办法安排人,把这字条传给萧景煜吧。他若是知道,谢莹柔这个对他温言软语的枕边人,暗中与萧景君联手,害他至此……” 萧景宴心领神会。 他将字条拿起来,接着沈安宁的话茬轻声念叨。 “萧景煜睚眦必报,他那种性子,若是知道谢莹柔背叛他坑害他,必定勃然大怒,他肯定会找谢莹柔质问,一旦确认,他会动手,而且会下死手。” 沈安宁认同的点头,轻蔑勾唇。 “正是如此,可是,如今的谢莹柔,早不是从前那个谢莹柔了。” 谢莹柔不会轻易吃亏的。 尤其是面对萧景煜的时候,已经吃过一次大亏的她,必定有所防备。 说不准,还能有一个反杀,直接弄死萧景煜…… 那是最好的结果了。 当然,即便不能也没关系,萧景煜幽禁期间对侧妃动手,企图行杀戮之事,少不得要背上麻木残暴的罪名,这对他而言是雪上加霜。 他们这头,总归不亏着什么。 萧景宴明白沈安宁所想,他也乐得配合。 “这字条,我会找人送过去的,秋霜阁的动静,我也会找人盯着,会确保万无一失。” “那就有劳王爷了。” “应该的。” 沈安宁、萧景宴一唱一和,就把事情定下来了。 一旁,沈长玥瞧着却不免有些担心,“安宁、王爷,这样能行吗?我可听说,最近四皇子府没少请郎中。” 沈安宁、萧景宴看向沈长玥,他是先回京的,对京中情况更了解。 沈长玥也不瞒着,他低声解释。 “听闻,谢莹柔有了身孕,怀相不太好,最近一直在养胎。萧景煜罪行累累,罄竹难书,他或许该死,谢莹柔曾与之狼狈为奸,也说不上清白,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可她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皇家血脉。真出了事,皇上若是为了孩子深究,只怕……” “没什么可怕的。” 知道沈长玥担心什么,还不等他说完,沈安宁就将他的话打断了。 四目相对,沈安宁言笑晏晏。 “谢莹柔没有身孕,她……也永远都不会有孩子。” “你确定?” “假孕之像罢了,外头的郎中看不出来问题,可宫中太医常年调理女子身体,上手一搭脉就能发现问题,错不了。” 这可是她一手安排的。 在她借用谢良的身份,给谢莹柔床底下塞密信,在她利用谢莹柔的恨,给谢莹柔出去父留子的主意,让谢莹柔贪心膨胀,想报仇雪恨,独占四皇子府时起…… 所有的路,她就给谢莹柔划好了。 谢莹柔每日涂在唇上的口脂,里面不但含了让萧景煜动情的东西,也含了让她有假孕之像的东西。 但也就是个假象…… 谢莹柔不会真的有孕,而且,是这辈子都不可能。 这是上辈子谢莹柔欠她的。 想着上辈子临死之前的事,想着谢莹柔让翠微,一次次的踢她的肚子,伤她肚子里的孩子,想着临死前,她被绑在宫墙上,在凄风冷雪里,感受着孩子一点点从体内流逝,而谢莹柔还在跟萧景煜煽风点火,你侬我侬…… 沈安宁心头的恨意,就止不住的在心头翻滚涌动。 他们怎么能有血脉留存于世? 她怎么可能许? 明明是在说谢莹柔,在说她有孕的事,可沈安宁的身上,却笼罩着一股浓烈的悲戚恨意,那情绪太明显了,以至于沈长玥和萧景宴瞧着,均有些怔愣担忧。 尤其是萧景宴,他定定的看着沈安宁,眸光暗沉,若有所思。 一直到他离开镇国将军府,他心里都有一团疑云。 他有些猜想,却不敢细想。 …… 两日后的傍晚,宫中,秋霜阁。 “吱呀”一声,萧景煜的屋门被人推开了。 一个身形瘦高,面相青涩的小太监,拎着食盒,快步走了进来。像是怕外面冷风吹进来,冻着人似的,他一进来,就转身将门关上了,之后才到桌边上。 “殿下,吃的东西送来了,殿下用一些吧。” 萧景煜躺在窄榻上,听着动静,面色恹恹的看了小太监一眼,没有说话。 他翻了个身,背对着小太监。 有什么可吃的? 这宫中的人,惯会捧高踩低,他是皇子时,哪怕不受皇帝看重,可好歹众人面上还能过得去,不会冷待了他。而今被囚禁秋霜阁,失了身份,连小太监、小宫女都敢对他冷言冷语,阴阳怪气。 这两日送来的吃食,一日比一日差,饭粒子里,似乎都带着对他的羞辱…… 不吃也罢。 萧景煜心里寻思着,烦躁的厉害,这时候,就听到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小太监到窄榻边上,低声开口劝着。 “殿下,今日的吃食,是大殿下那边亲自安排的,菜色比之前好不少呢。殿下如今情势虽不妙,可还远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奴才以为,殿下该吃还是得吃,把自己的身子保养好了,才有前途可言。而且,侧妃娘娘和昭仪娘娘,也都在秋霜阁里,她们可还指望着殿下翻身呢。殿下若是不照顾好自己,身子垮了,她们又何来的希望?” 小太监说的都是好话,也是实话,可萧景煜哪听得进去?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句大殿下上。 萧景君? 他如今的狼狈落魄,都是拜萧景君所赐,他可不信萧景君能有什么好心。还好的菜色,亲自安排…… 里面没藏了毒,就已经是万幸了。 心里气恼,萧景煜猛地起身,他一双眸子死死的盯着小太监。 “你是萧景君的人?” “奴才不是。” “不是你替萧景君说什么好话?他一个病秧子,过了今日未必有明日,你这么上赶着巴结他,你是活腻歪了,想跟他一块死吗?” 小太监慌得不行,他忙跪下给萧景煜磕头。 “殿下恕罪,是奴才多嘴了,奴才再也不敢了,奴才以后都不乱说了。” “滚。” 萧景煜气冲冲的吼了一声。 闻声,小太监急忙起身,猫着腰一溜的小碎步,匆匆的离开了萧景煜的房间。 可饶是如此,萧景煜心里依旧气不顺。 起身下了窄榻,萧景煜去了桌边上,山珍海味,色香味俱全,还真应了小太监那句菜色不错。 萧景煜瞧着,心里更气了,一扬手,他就把桌子给掀了。 “砰……” 随着瓷盘碎裂声响起,整个房间,须臾间一片狼藉。 不过,在狼藉里,萧景煜还是一眼就瞧见了那张压在盘子底下的字条,他缓缓凑了过去…… 第143章 争端起 萧景煜伸手将字条拿起来。 字条上沾染了一些菜汤子,可是,这并不影响他看上面的内容—— 信由柔予,铭感不忘。 只有八个字,却让萧景煜脸色瞬间铁青,他不是傻子,这是萧景君的字迹,再联想着之前小太监说的,这些菜都是萧景君一手安排的,那这字条上的内容什么意思,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萧景煜怎么都没想到,谢莹柔会背叛他,选择与萧景君联手,做这么大个局。 难怪那封密信的字迹,与他的字迹那么像。 原来是她。 “谢莹柔,谢莹柔,简直该死。” 厉声吼了一声,萧景煜猛地将字条子团成一团,他狠狠的扔在地上用脚碾了碾,字条本就又小又薄,混着菜汤子,不多时就已经看不出了本来模样。上面都没字迹,也都化于无形,消失不见了。 可这根本不足以宣泄萧景煜心头的怒火。 萧景煜快步去了门边上。 将门打开,就瞧见在门口看守的两个禁军,警惕的看向他,一脸的防备模样。 没理会他们,萧景煜大步往外走。 禁军见状,急忙上前阻拦,“殿下,陛下有旨,殿下暂时幽禁秋霜阁,无旨不得出。殿下,你还是回去吧,别让属下为难。” “我不出秋霜阁。” “可是……” “放肆,”顿住脚步,萧景煜回头看向禁军,他伸手将禁军腰间的配剑抽出来,直指着他,“我虽被幽禁秋霜阁,可我还没被废呢,我还是大邺的四皇子呢。我不曾想要违抗父皇旨意,离开秋霜阁,在里面走动走动都不成吗?你们如此三拦四阻,是不把我放在眼里,还是受了有心之人的指使,想要逼死我?” 萧景煜胡搅蛮缠,话说的一点道理都不讲,可禁军到底顾及着他的身份,不好太过强势。 看着萧景煜,禁军为难的解释。 “殿下误会了,属下们也只是奉命行事,得罪之处,还请殿下见谅。” “滚。” 冷冷的吼了一声,萧景煜提剑就走。 剑不算重,但是,萧景煜受伤的手这两日疼的厉害,不大使得上力气,走了没几步,他就隐隐有些提不动剑了。 咬着牙半拖着剑,他快步去了谢莹柔的房间。 彼时,谢莹柔正在吃东西,翠微在一旁伺候着,单手给她布菜,倒是用心。 萧景煜扫了眼桌上的菜,跟刚刚给他送过去的如出一辙。 “呵……” 萧景煜忍不住冷笑。 不愧是联手害他的盟友,萧景君对谢莹柔,倒也不差。要不是他身在秋霜阁,知道这是被幽禁,单看谢莹柔这饭菜吃食的样式,单看翠微精细的照顾,他怕是都要以为谢莹柔是在享福呢。 好!可真好! 心里气不打一处来,萧景煜连话都懒得和谢莹柔说一句,他双手握剑,一剑就劈在了桌上。 瞬间,桌子被劈成了两半,桌上盘碗吃食,全都落在了地上。 一地狼藉,一如萧景煜的屋子。 谢莹柔脸色铁青,她捂着小腹,由翠微搀扶着起身。看向萧景煜,她的脸上也染上了些许愠怒之色。 “殿下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 瞧着谢莹柔理直气壮的质问,萧景煜简直要被气笑了。 “你还问我做什么,我倒是想问问你,你想做什么?好好的日子不过,跟萧景君狼狈为奸,伪造证据,编造莫须有的罪名坑害我,害我被幽禁,谢莹柔,你是疯了吗?你想死吗?” 谢莹柔从没想过萧景煜会知道这件事,乍然听到萧景煜的吼声,她脸色不禁变得惨白。 而这,就像是一种印证。 萧景煜甚至都不需要再细问,他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 “还真是你。” 双手握着剑,萧景煜直指谢莹柔,他眼睛一片血红。他完全不明白,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样。 被背叛的恼怒排山倒海汹涌而来,萧景煜喊得歇斯底里。 “谢莹柔,你还有没有心?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呵护你宠着你,我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了你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我让你嫁进了四皇子府,做了侧妃,荣宠加身,锦衣玉食,你居然还胳膊肘往外拐。 与萧景君联合…… 我看你是疯了,那个病秧子,有今日没明日,指不定哪会儿一口气上不来就完了,你与他合作,拿他做依仗,你愚蠢至极。 你这么背叛我,你简直该死。” 萧景煜的声音,恨不能将秋霜阁的房顶给掀翻了。 翠微听着,不着痕迹的稍稍后退,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免得被殃及。 外面的禁军,尤其是之前守在萧景煜房门外的那两个禁军,听到这话,更是心慌的厉害。 让秋霜阁的所有禁军,守好院里的每一道门,再不许人随意出入,安排了两个人进去,盯住萧景煜,别让他乱来伤了人,剩下的一个禁军,则飞身出了秋霜阁,往御书房的方向去了。 这事不小。 一旦闹开了,出了什么事,不是他们能承担的起的。 还是得早一步禀报皇上,让皇上拿主意才行。 萧景煜根本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他也不在意,他一步步走向谢莹柔,眼里杀意沸腾。 谢莹柔瞧着,起初惊诧担忧,心慌的厉害,但是,很快她就平静了下来,有禁军在,萧景煜伤不了她,他所有的恼怒和质问,都没有意义。更何况,她还有孕在身,就算为着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人敢动她。 包括舒昭仪,包括皇上。 与萧景煜四目相对时,谢莹柔的眼里尽是鄙夷,“萧景煜,你还舔着脸质问,你真是好大的脸。” “谢莹柔!” 萧景煜咬牙切齿,恨不能将谢莹柔给生吞活剥了。 谢莹柔却是半点都不惧怕。 “怎么,这么快就承受不住,恼羞成怒了?可你怎么不想想自己都做过什么,你就没想过,这都是你的报应。” “你放肆。” “我放肆?实话实说而已,谈何放肆。” 谢莹柔的眼睛也红了,她眼里噙着泪,怒火里也带着委屈。 “你口口声声说对我好,把能给的一切都给了我,可是萧景煜,你不觉得这话说的可笑吗?我自小跟在你身边,对你全心全意,但你是怎么对我的?千佛山里,为了苟活,你舍我弃我,若非我命大,我怕是早死在山里了,这就是你对我的好? 你别忘了,那时候我身上还有伤呢。 而我那一身伤,都是因你而来,我为你得罪沈安宁,得罪镇国将军府,我差点丢了命,你却那般对我,难不成你还指望着我对你感恩戴德? 还说什么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了我…… 我堂堂谢家嫡女,从四皇子正妃沦为侧妃,没有三书六礼,没有喜宴宾客,我甚至连四皇子府的正门都不能走。 为了你,我受尽了委屈,我就是害你了又如何? 那都是你欠我的。” 这些话,谢莹柔早就想说了,只是一直时机不成熟,她不敢轻易的宣之于口。 现在提及,她悲从中来,委屈更甚。 再不隐忍,她破口大骂。 “萧景煜,你就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别说什么对这个好对那个好,其实你真正在乎的,就只有你自己而已。就你这样的人,还想坐拥天下,简直痴心妄想,你做梦,你不配。” “谢莹柔,你找死。” 萧景煜怒火中烧,他提剑就冲着谢莹柔刺了过去…… 第144章 谁敢动我? 禁军守卫见状,急忙上前。 只是,他们慢了一步,萧景煜和谢莹柔之间距离太近了,等他们去阻拦的时候,萧景煜手里的剑,已经刺进了谢莹柔的肩膀。 心里有多恼怒,萧景煜就有多用力。 谢莹柔没想过萧景煜会真的动手,她毫无防备,也不曾躲闪,剑直愣愣的次过来,一下子就捅了进去。 伤口有些深,血顺着伤口流出来,氤氲了一片。 “啊……” 谢莹痛的尖叫。 两个禁军守卫大惊失色,他们急忙出手。 一个抱住萧景煜的肩膀,钳制着他,将他拽开,让他不能再乱来,另一个则从萧景煜的手上,将剑夺了下来,仔细拿好。 不论孰是孰非,萧景煜和谢莹柔将来又将如何,是否会被罚被废,可眼下,他们一个是四皇子,一个是四皇子侧妃,虽被幽禁,可他们身份未变,依旧尊贵,他们决不能在秋霜阁出事。 一定不能。 禁军守卫的阻拦,让萧景煜怒不可遏,他恼怒的挣扎。 “放开,谁给你们的胆子阻拦我,这个贱人害我至此,她该死。我要杀了她,放开我,听到没有?放开我,放开。” 萧景煜大喊,闻声,抱着他的禁军守卫不但没松手,反而更用力了不少。 “殿下冷静点。” “处置了这个贱人,我自会冷静。” “殿下,小不忍则乱大谋,如今殿下被幽禁,各方都关注着,若是因为一个女人,闹出了动静,引得皇上不满了,对殿下必然不利。殿下也说了,殿下是被害的,是受害者,那殿下自可以找皇上陈情,国有国法,陛下圣明,定会还殿下清白,惩治心怀不轨之徒。到时候,殿下再动手,不论是打事杀,都是名正言顺的,不是吗?” 禁军守卫常年动武的人,这次为了劝萧景煜,简直绞尽脑汁,磨破了嘴皮子,他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可惜,萧景煜根本听不进去。 “你懂个屁,就算是被废,就算是被处死,我也要先杀了这个贱人。” “殿下……” “滚开,再不滚开,我连你一块杀了。” 萧景煜吼完,挣扎的更厉害了。 谢莹柔倒在地上,捂着伤口,她将一切看在眼里,眼见着萧景煜疯癫咆哮,杀意沸腾,想挣脱开禁军守卫再动手,谢莹柔只觉得心凉。 这就是她曾倾尽所有,奋不顾身爱的男人。 现在看来,她简直眼瞎。 她的爱简直可笑。 肩膀上的疼,一波一波的涌动,直往谢莹柔头上冲。 眼见着萧景煜要挣脱开禁军守卫的禁锢,再也不愿等了,谢莹柔忍着肩膀上的疼,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扯下头上的簪子,谢莹柔一瞪眼,拿着簪子直冲向萧景煜。 簪子,直接戳进了萧景煜心口。 “杀我?” 血,在掌心泛滥,那种温热灼烫的感觉,让谢莹柔眼睛发红。 看着萧景煜,她面目狰狞,眼神凌厉。 “萧景煜,是你自私自利,先舍弃了我,舍弃了我对你的感情的,你没有资格怪我,更没资格挑我的不是。别以为你是皇子,我就得任你鱼肉,是你先对我动手的,那就不能怪我送你上路。” 咬牙切齿的嘶吼,说话间,谢莹柔手中的簪子,又往萧景煜的身上戳了戳。 一直到她实在戳不进去了,她才把簪子拔出来。 血喷溅了一脸。 谢莹柔不但不惧,反而仰头狂笑。 萧景煜的身子,在谢莹柔猖狂的笑声中,一点点的软了下去,他手捂着心口的位置,眼见着血从指缝中流出来,他依旧不敢置信。 “你……你怎么……敢?” 萧景煜质问,声音虚弱的厉害。 不但萧景煜想问,就连带着扶着萧景煜的禁军守卫,他也想问—— 谢莹柔怎么敢啊? 萧景煜虽被幽禁,可也还是四皇子呢,刺杀皇子,藐视皇族,哪怕谢莹柔是皇子侧妃,也落不得好。一旦皇上震怒,别说她的命,就是谢家几十口人的命,怕是都得交代在这。 她疯了吗? 禁军的疑惑,萧景煜的不甘,谢莹柔都看的清清楚楚。 手捂着小腹,谢莹柔笑声更大了。 “我为何不敢?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我讨我应讨的债而已,我有何不敢的?” “谢莹柔,父皇……他……不会放过你……” “别逗了。” 几乎是在萧景煜话音落下的瞬间,谢莹柔就嫌恶的嗤笑了一声,她看着萧景煜,眼里尽是不屑。 “你,皇四子萧景煜…… 私开浮生楼,搜罗朝臣罪证,构陷忠良,结党营私,谋财害命。你私开硝石矿,制造火药,囤造兵器,意图不轨,于法不容。你为了拿捏镇国将军府,收揽兵权,寻求支持,设计劫杀沈安宁,计谋不成,就屡屡害她,谋害忠良之后,不忠不义。你还私通他国使臣,企图里应外合,试图于边境施压,意图谋反。 更别说,还有舒家借着你四皇子的庇护,卖官鬻狱,欺压百姓,制造了无数冤案。 你这种人,死有余辜,你早就该死了。 而我……” 声音微顿,谢莹柔抚着小腹的手,在肚子上轻轻的摩挲。 她的眼里带着一抹得意。 “我四皇子侧妃谢氏,为保皇家声誉,大义灭亲,为民除害,忠肝义胆,于国有功。我怀有身孕,诞育皇家子嗣,传承四皇子府一脉,更于皇家有功。我杀了你又如何?谁敢动我?” 张狂! 此刻的谢莹柔,因着母凭子贵,张狂到了极致。 萧景煜的眸子骤然紧缩,他的目光落在谢莹柔小腹上,意外又惊诧。 他从来都不知道,谢莹柔有了身孕,所以,这都是谢莹柔一早就算计好的吗?谢莹柔和萧景君联手,想要除掉他,谢莹柔也为自己留了后路,留了后手。 这……怎么可能? 头,一时间疼的厉害,萧景煜思绪纷乱,他却半点都理不清,再也承受不住,他两眼一闭,就直接晕了过去。 禁军守卫见状,忙抱着萧景煜回他自己的房间。 他也没忘了吩咐人去太医院请太医。 谢莹柔房里。 翠微单手搀扶着谢莹柔,身子不自觉的发抖,“娘娘,这么动手,真的没问题吗?” “能有什么问题?”剜了翠微一眼,谢莹柔冷斥,“是他先对我动手的,我若不出手,他势必会要我的命,与其等死,倒不如送他上路。总归我还有孩子,就算把天捅塌了,我也能全身而退。皇上那头,不能把我怎么样。” “可是……” “你闭嘴,滚一边去,别来烦我。” 谢莹柔不想听翠微念叨,见状,翠微紧紧的咬住唇,她稍稍后退,去收拾地上的狼藉去了。 大约一刻钟,皇上就到了,刚好,黄泽、洛太医,也到了秋霜阁门口。 一见他们,皇上心头,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第145章 如愿 隔日晌午,镇国将军府。 沈长玥过来的时候,沈安宁正坐在摇椅上晒太阳,她的怀里,还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她闭着眼睛,有一下没一下的撸着,好不惬意。 这猫是前一日,萧景宴让人送来的,据说是特意让人从医仙谷弄来的。 猫瞧着普通,但对毒十分敏感,很有灵性。 瞧着沈安宁的模样,沈长玥不禁勾唇。 “你倒是惬意。” 听到沈长玥的声音,沈安宁睁开眼睛,笑盈盈的看向他,“偷得浮生半日闲,这阵子杂七杂八的事太多了,好不容易能歇歇了,自然得好好享受享受。” “那给你讲个笑话,再让你开心开心,也让你今儿这享受,更添一点彩。” 沈长玥说着,给从旁侍候的拂柳使了个眼色。 “去搬把椅子来,我和安宁坐一会儿,院外的小路有些脏,你带着人去外面,仔细的清理清理。” 拂柳知道,沈长玥这是要跟沈安宁说悄悄话,要把人都支开。 拂柳笑着点头应声。 匆匆的去给沈长玥搬了椅子,之后又跟着暝悠、暝卉,把院里的下人都支出去,暝悠在门口守着,也不担心有人误闯,偷听到什么。 沈长玥坐下,感受晌午的阳光映照在脸上,暖洋洋的,他惬意的眯了眯眼睛。 “可听说了宫里的事?” 沈安宁挑眉,“三哥是说秋霜阁的事?” “嗯。” 沈长玥眉眼微弯,眼中流光溢彩。 知道大概是萧景宴那边,给沈安宁传了消息,沈长玥说起来就更简单了。 “昨儿傍晚的时候,萧景煜和谢莹柔发生了冲突,萧景煜刺伤了谢莹柔的肩膀,而谢莹柔则用簪子,戳进了他心口。据说,萧景煜当场就晕了,黄太医、洛太医去的时候,他人已经不大行了,两个太医联手,整整忙了一晚上,他的状况依旧不容乐观。” 沈安宁听着这话,不禁把怀里的猫抱得更紧了些,她眼神戏谑。 “想不到,谢莹柔下手挺狠的。” 她是期待谢莹柔反杀的。 只是她没想到,谢莹柔能把事情,办的这么漂亮,倒真让她有些意外。 沈长玥勾唇,声音也压得更低了些许,“秋霜阁里的禁军守卫不少,自然也有些消息流出来。” “三哥可是听说了什么?” “据说,出事之前,他们两个人吵的很厉害。谢莹柔和萧景君联手的事,被萧景煜说破了,萧景煜这些年干的破事,也全都被谢莹柔揭了老底,两个人闹的很难看。萧景煜本就恼火于谢莹柔的背叛,杀气沸腾,谢莹柔估计也是被气急了,她又仗着有身孕,这才会出手。” “她身孕的异常没被察觉?” “萧景煜情况不好,皇上只是囚禁了谢莹柔,暂时还没顾得上处理她,不过应该不会拖太久。” 萧景煜的身子,也快该有结果了。 另外,谢莹柔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敢仗着身孕,直接对萧景煜下手,就不会坐以待毙。 她有身孕这点事,会是她最大的依仗,她肯定能再折腾点动静出来。 自然的,距离她“败露”,也就不远了。 沈安宁也明白,她心里痛快。 抱着白猫,沈安宁用力在它头上撸了撸,她还亲昵的蹭了蹭,“今儿真是个好日子,传来的消息,也都那么让人欢喜。” “怎么,大喜的日子,想喝两杯庆祝庆祝?” “那倒也不必,我的身子才好些,苍老盯着我喝药,哪肯让我碰酒?我沾一点点,他怕是能把我房顶给掀翻了,我还是老老实实的吧,”说着,沈安宁笑笑,看了看白猫,“不过,大喜的日子,给我的小宝贝起个好听的名字,倒是可以,全当是纪念了。” 沈长玥瞟了眼白猫,“叫大喜?” “叫如愿吧。” 她所求,已经差不多都要如愿了,这已是最大的大喜了。 当然,若是萧景煜和谢莹柔,都能快些上路…… 那就更好了! 沈安宁和沈长玥正说着,就见暝悠进了院子,她脚步不快,但脸色却不大好看。沈安宁微微愣了愣,这工夫,暝悠已经到了她身边。 “小姐,宫里来人了。” 沈安宁心有所感,“是皇上身边的人?” “是,”暝悠也没瞒着,她低声回应,“是冯公公,他是来传皇上口谕的,老太君特意打听了,冯公公的意思是皇上要让小姐进宫一趟,虽没明说,但奴婢思来想去,怕是跟那位有点关系。” 那位…… 这两个字,暝悠说的意味深长。 一边说着,暝悠一边观察沈安宁的表情,她生怕沈安宁不高兴。 不过,沈安宁表情无波,神色几乎没有变化。 “当今圣上是个重情的人,对几个皇子虽有亲疏之别,但是,作为一个父亲,他并不想放弃任何一个儿子。萧景煜犯了事,可以依律惩处,可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还是死在自家后院的妃妾手上,皇上大抵是不愿瞧见的。” 黑木寨里,她为萧景宴解过归天,医术如何,皇上心里大抵有数。 皇上让人来找她,也不奇怪。 只是可惜了。 皇上的这份信任,她怕是注定要辜负了。 微微凝眸,沈安宁的眼里闪过一抹锐利的光芒,她从摇椅上起来,转手把如愿放到摇椅上。瞧着小家伙在摇椅上一摇一摇的,还慵懒的伸了个懒腰,沈安宁缓缓勾唇。 “走吧,去渐渐冯公公,准备进宫。” “安宁……” 沈长玥看着沈安宁,多少有些担心。 沈安宁看向他,回以浅浅一笑,“放心吧三哥,我没事,相反,能有这样的机会,我很高兴。” 活了两世,等到了萧景煜的生死关头,前尘旧怨,也该有个了结了。 若是能亲手送萧景煜上路…… 那是大喜。 沈安宁去见了冯公公,听冯公公大致说了萧景煜的情况,做出了一副从不知情的模样,之后,沈安宁去小药房里,零零碎碎的整理了不少药,连带着金针,一起塞进了小药箱里,她带上暝悠,就打断跟冯公公进宫。 苍风那边听到了风声,也急匆匆的过来了。 “安宁丫头,你要进宫?” “嗯。” 沈安宁点点头,没有多解释,皇家事不好多言,至少当着冯公公的面,谨慎些没什么坏处。 苍风已经从沈长玥了解了情况,也不兜圈子。 “你这身子,自从中了毒之后,就一直都没能好利索,眼下哪怕进了宫,诊治施针怕是也难亲自动手。这样,老朽跟你一起去,真要是有什么状况,还能帮你一把,助你一臂之力。” 沈安宁知道苍风这是有心护着她,可皇宫不比别处,也不是她能做主的。 沈安宁侧头,看向一旁的冯公公。 “公公,你看……” 冯公公心领神会,他笑着回应。 “苍神医是战王爷身边的人,出自医仙谷,医术了得,若是苍神医也能进宫帮衬一把,想来皇上知道了,也定会万分高兴的,就是要有劳苍神医辛苦一趟了。” “为了安宁丫头的身子,老朽再辛苦些无妨。” “苍神医说的是。” 冯公公应声,他再不耽搁,匆匆的带着沈安宁、苍风进了宫,他们直奔秋霜阁…… 第146章 恨意,汹涌而来 秋霜阁虽在宫中,却是极偏僻的地方。 这里,距离沈安宁上辈子被囚禁的冷宫,距离不算太远。 走在通往秋霜阁的宫道上,沈安宁依稀还能回想起来上辈子,她被囚禁的那些日子,她还能想到煜和元年腊月初九,她在这条宫道上被拖行,流了满地的血…… 现在回想起来,往事历历在目。 那种痛,似乎也还在周身蔓延,让她难以忘却,痛的窒息。 沈安宁脸色略微白了白,苍风在一旁瞧着,不免有些担心,“安宁丫头,你脸色不大好。” “没事。” 收敛了思绪,沈安宁看向苍风,嘴角微微上扬。 “就是近来身子差了些,这条宫道风似乎阴寒了点,感觉有些凉了,不是什么大事,一会儿就好。” “那就好,要是不舒服了就说,别强撑着。” “好。” 沈安宁应声,也不再多言语。 又过了一刻钟多些,他们几人,就全都到了秋霜阁。 皇上是在接了沈安宁入宫的消息后,刚匆匆从御书房赶过来的,见到沈安宁脸色还有些不好,皇上不禁叹气。 “沈家丫头,辛苦你进宫走一趟了。” 沈安宁屈膝行礼,“为皇上分忧,是臣女分内之事,算不得辛苦。” “终究是委屈你了。” 萧景煜算计沈安宁,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几乎要了沈安宁的命,而今生死关头,反倒要沈安宁拖着病体相救…… 怎么不是委屈? 只是,宫中太医束手无策,除了沈安宁,皇上也想不到其他可用之人了。 萧景煜这条命,他到底还是想保一保的。 哪怕所有罪证确凿,依律处置,萧景煜被贬为庶人,流放千里,幽禁于苦寒之地,可到底也算苟活于世,活着总比死了强。 为这这一分不忍,皇上只得暂时委屈沈安宁了。 沈安宁垂眸,头更低了些。 “皇上,治病救人乃是医者本分,臣女既习医,那救人便是本分,不论病着的人是谁,只要他是病人,那臣女救,就说不上委屈。” “你是个懂事的,进去看看吧,尽力而为。” “是。” 沈安宁应声,随即由冯公公带着,去了萧景煜的房间。 秋霜阁破败荒凉,进了屋子,依旧能感觉到一股冷丝丝的风穿堂入室,不过,这比起上辈子囚禁沈安宁的冷宫,到底要好不少。 皇上终是仁慈的。 心里想着,沈安宁几步就到了萧景煜的床边上。 萧景煜脸色惨白,双眸紧闭,唇上也没有一点血色,他气息微弱,喘息间胸前甚至几乎没什么起伏。 若非伸手去探,还能感受到浅浅鼻息,他这样子,真与死人无异。 沈安宁坐过去,缓缓拉住了萧景煜的手腕,为他诊脉。 脉搏微弱,几近于无。 沈安宁又查看了萧景煜心口的伤势。 伤在心口,位置凶险。 单从脉象伤势来看,萧景煜被谢莹柔刺中要害,几乎命悬一线,药石无灵。 可沈安宁知道九命血蛊的存在,自然也知道,谢莹柔伤萧景煜伤的虽重,但其实并不至死,尤其是宫中太医用了极好的药为他治疗,想保他这条命,其实不难。 萧景煜此刻表露出来的凶险,有一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她一次次的用药,勾动萧景煜体内的九命血蛊,让血蛊愈发的不受控制所致。 要救,萧景煜自然是有救的,而且只要针对九命血蛊用药,救人不难。 只是…… 她怎么会去救上辈子害她惨死,让她家破人亡的人? 她不会留后患,更不会委屈自己。 心里想着,沈安宁缓缓收回手,她看向一旁的冯公公,“我开个方子,劳烦公公安排,让人去太医院取了药材来。” “沈小姐有办法救殿下?” 听着冯公公的问话,沈安宁叹息着摇了摇头,她转身出了房间。 没有耽搁,沈安宁直接去了皇上身边。 “如何?” 几乎是沈安宁一过来,皇上便轻声询问。 “回皇上,”沈安宁面色凝重,瞧着皇上时,她微微垂眸,似有不忍,“殿下伤在心口,虽说伤口不大,但是伤口很深,本就十分凶险。再加上,殿下近来情绪起伏很大,燥火虚旺,出事之前似有急火攻心,这才让病情发作的更快,来势汹汹,凶险异常。” “黄泽也如此说,沈家丫头,你也没有办法吗?” “臣女只能说尽力。” 这话让皇上挑眉,心头升起了一丝希望,他定定的看着沈安宁,目不转睛。 沈安宁开口,轻声跟皇上解释。 “殿下伤的位置太特殊了,若非宫中太医拼尽全力救治,吊着他这最后一口气,怕是殿下这身子早就不成了。论开药用药,医治伤口,诸位太医已经做到了极致,臣女也没什么更好的法子。只是,臣女长在边境,常日看边境将士与敌军厮杀,也见过不少凶险外伤,臣女倒是也曾用金针度穴之术,为病患保命。但是,这是跟阎王抢命,成与不成,臣女也说不准。” “你有几成把握?” “寻常时候,或许能有三四分的把握,可而今臣女身子尚未完全恢复,情况更难预料,臣女以为,把握也就在两三成之间,不会更高了。” 皇上闻声不禁拧了拧眉,只有两三成吗? “沈家丫头,当初老九……” “皇上的意思臣女明白。” 知道皇上要说什么,沈安宁快速继续。 “王爷是中毒,只要找准毒物,对症下药,哪怕王爷身子再虚,也终究会有几分希望,能够缓解。但四殿下是外伤,情况不尽相同。更何况,王爷当初施针排毒后,总还是有二十四个时辰,能让臣女想法子的,但四殿下这样,情况随时都可能急转直下,臣女……不敢妄言。” 道理,其实皇上都懂,只是他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罢了。 许久皇上才开口,“尽力吧。” “臣女遵旨。” 沈安宁应声,转而又道。 “臣女已经让冯公公安排人,去太医院准备药材了,等药一到,给四殿下喂下,就可以开始施针了。还请皇上安排人严守这道屋门,施针中途不能被打断,一旦被打断,后果不堪设想。” “放心,朕心里有数,你只管施针就好。” 皇上正说着,就见萧景宴带着暝尘,大步流星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步履匆匆,气势汹汹,到了皇上身边,看到沈安宁安好,神色如常,他才稍稍放心,去给皇上请安。 “参见父皇。” 皇上慧眼如炬,如何看不出来,萧景宴这是过来给沈安宁撑腰的? 他挥挥手,让萧景宴免礼,他再次看向沈安宁。 “沈家丫头,你先去准备吧。” “是。” 沈安宁应声,冲着皇上、萧景宴福身行礼,她垂眸笑笑,随即转身又进了萧景煜的房间。 房中无人,几乎是一进来,沈安宁脸上的笑意就消散了。 只剩下凛冽杀气。 她一步步走向床边,每一步,似乎都在走向曾经,都在靠近上一世她临死的时候。 看着萧景煜,她心头的恨意,汹涌而来…… 第147章 你,不错 冯公公安排去太医院的人,很快就回来了。 不但带回了沈安宁要的药材,还带回了黄泽、沈太医等人,他们过来后就开始熬药,不多时药就好了。 皇上特意让冯公公端了药,进屋就给沈安宁送过去。 “沈小姐,可以给殿下喂药了。” 听到冯公公的声音,沈安宁将思绪从幽远的过往中拉扯回来,她侧头看向冯公公,伸手将药接过来。 脸上,勉强挤出一抹笑来,她轻轻点头。 “有劳公公了。” 说着,沈安宁就开始给萧景煜喂药。 冯公公不通医术,但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沈安宁把药喂给萧景煜之后,他明显能感觉到,萧景煜的脸色似乎比之前好了不少。 至少不再是之前那样,一眼望去,就死气沉沉的样子了。 冯公公心中诧异惊叹,他没想到,沈安宁医术这么好,她的药也这么厉害。 不过,冯公公识趣的没有多开口打扰。 他在一旁静静的等着。 萧景煜病的厉害,喝药并不算多痛快,沈安宁也不管他,一碗药喂下去,喝一半吐一半,沈安宁也只是随意的拿帕子给他擦了擦,没再上心。 之后,沈安宁就把空药碗递了回来。 “公公,这药已经喂完了,一刻钟之后,我就开始帮四殿下施针,劳烦公公去屋外等候。另外,桌上我还开了一个药方子,是施针过程中可能出现意外状况的应对办法,药材都是常见药材,也请公公安排太医院的人帮忙准备着吧,以防万一。” “沈小姐放心,这些事老奴都会安排,保证不会出岔子。” “有劳了。” “沈小姐客气了,这是老奴分内之事。” 冯公公应声,拿了药碗和方子,很快就退出去了。 出门后,冯公公还特意顺手将房门关上,免得外面人来人往,闹出点什么动静来,惊扰了沈安宁,耽误了医治。 房门关上,沈安宁就把金针拿了出来。 金针上似泛着寒光。 平素治病救人的东西,这一刻在沈安宁手中,却寒厉如刀。 扯开萧景煜的袍子,粗鲁又强势,之后沈安宁快速动手,手起针落,须臾间,十来针就已经落在了萧景煜的身上。 许是太痛苦了,昏睡中的萧景煜,不禁咳嗽出声。 沈安宁微微勾唇。 看来,以金针抑制九命血蛊,效果也不算差。 沈安宁想着,落针的速度不断加快,金针在她手上几乎被甩出了残影,偶有扎偏扎重的,沈安宁也不甚在意。 若是像太医那般想要救人,自是要慎之又慎的,再小心都是应该的。 但她又不在乎萧景煜的死活。 她只想萧景煜稍稍醒来一会儿,清醒一会儿。 做个了结罢了。 没了顾忌,沈安宁下手快,自然,萧景煜醒来的也快。 又用了大约一刻钟,萧景煜的身上,就扎满了金针,他像是个刺猬似的,模样虽不好看,但意识却比之前清醒了不少。 晕了太久了,乍然瞧见破败的房顶,萧景煜觉得陌生,他目光失焦,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沈安宁微微倾身,靠近萧景煜。 “这就醒了?看来,殿下命还真是挺硬的。” 外面都是人,沈安宁声音很轻。 萧景煜完全没想到沈安宁会在这,乍然看到她的脸,听到她的声音,萧景煜脸色唰的一下就变了。 原本因为喝了药,稍稍缓和的脸色,全然不复了刚才的模样。 “你……” 萧景煜想要开口,可嗓子哑的厉害,他说的吃力。 这瞬间,沈安宁又给他扎了一针。 萧景煜心慌的厉害。 从沈安宁回京开始,他们之间的摩擦龃龉太多了,已然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现在,他动弹不得,沈安宁却来为他医治,怎么看都是奔着他命来的。 萧景煜不喜欢这种人为刀俎,他为鱼肉的感觉,他不想等死。 张开嘴,萧景煜想要呼喊求救。 “救命……” 可刚刚是开口吃力,而现在,萧景煜却是一点声响都发不出。 完全不敢相信,萧景煜的嘴一张一翕,面目也因为吼叫歇斯底里,狰狞可怖,但依旧于事无补。 出不了声,就是出不了声。 沈安宁笑着勾唇。 “殿下省省力气吧,金针封住了你的穴道,你喊不出声的。” 萧景煜闻声,怒瞪着沈安宁,他的嘴动的极快,哪怕出不了声,沈安宁光看他的口型,也能看的明白他在说什么。 是不甘,是质问,是咒骂…… “呵!” 沈安宁冷笑,她漫不经心的摩挲着手上的金针。 “四殿下这是觉得委屈了?可你,又有什么资格委屈呢?” 脸色骤然冷了些许,沈安宁的脸色,也变得更冷酷决绝,四目相对之时,沈安宁手中的金针落下去。 强烈的痛感犹若决堤的洪流,从萧景煜心口的位置涌遍全身。 痛!太痛了! 那种痛,锥心刺骨,而且一次比一次更强,一波比一波持续的时间更久。 “嗯……” 萧景煜痛的闷哼出声,他额上冷汗涔涔。 沈安宁视若无睹,并不怜惜,她手上的金针不停,显然没有停手的打算。 她的声音很轻,似能飘得很远很远。 “北尧山下,是你算计我,若非沈家护卫忠心,护我周全,我怕是早就把命交代在那了。你自己狼子野心,却还要惺惺作态,明明意在沈家兵权,却还要做局假意对我施恩,萧景煜,从那一刻开始,你就没有委屈的资格了。是你不仁在先,那就不能怪我不义。” “不……不……” 萧景煜发不出声,他的嘴却不停的在喊,他也不断摇头。 像是在否认。 也像是在挣扎求饶。 沈安宁只当没瞧见,她自顾自的继续。 “那日,你一出现我就认出你了,你的意图我也心知肚明。挑断你的手筋,将你拖行回京,都是我有意为之。我原本想,一个手筋断了的残废,胸无点墨,志大才疏,本也算废了,没成想你居然还找到了魏神医,弄到了九命血蛊,做出了恢复的假象。” 九命血蛊…… 这几个字,让萧景煜的眼睛陡然瞪大了许多。 这件事他瞒的极好,除了魏神医本人,也就是谢莹柔、缘娘知道一些,连宫中的太医都不曾察觉出异样。 沈安宁怎么会知道? 萧景煜心头有太多的不解,可更多的,是不好的预感,是浓烈的不安。 沈安宁知道的,比他预想的要多,沈安宁也比他预想的难缠。 这女人太可怕了。 萧景煜正寻思着,就听到沈安宁低低的笑了两声。 “也多亏了你的这份不甘,多亏了你蠢,用了九命血蛊,不然,事情怎么会进展的那么顺利呢?” “你……” “没有魏神医帮你调养护着,压制着九命血蛊,你的这具身子,虽说也能因为九命血蛊得利,却也成为了滋养它的容器。只要用用药,催动九命血蛊,你就会神志不清,成为它的傀儡。 不过,四殿下神志不清的时候,还真是能给人不少惊喜呢。 飘香馆里放浪形骸,沉香阁里放纵苟且,朝臣面前大打出手,皇上面前残害兄弟,这一桩桩一件件,倒干的着实漂亮,倒也不枉我一次次的费尽心力,给你调配了那么多世间罕见的良药。 你……不错!” 第148章 你,好好享受吧 沈安宁的声音轻的有些缥缈。 可一字一句,落在萧景煜的心头,却犹如巨石砸心,雷声轰鸣。 自从魏神医消失之后,萧景煜一次次的情绪失控,一次次的晕厥,为此闹出了不少乱子,一次比一次糟。他不是没怀疑过九命血蛊,他也觉得自己身子异常,而且问题不小。 可是,太医们察觉不出异样,外面的郎中也不曾有过什么发现。 原来是沈安宁…… 是她! 他每一次的控诉指责,都没有错。 都是因为沈安宁,他才会一次次的出事,一次次的被皇上不喜责罚,都是因为沈安宁,他才会落到如今这种地步。 他如今的境遇,都是拜沈安宁所赐。 沈安宁该死。 怒从心来,怒火直上,萧景煜看向沈安宁,眼神凌厉如刀。 他恨不能起身,将沈安宁千刀万剐了。 沈安宁浅笑嫣然,“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在咒骂我,一定恨毒了我,可是萧景煜,你细想想,哪一次不是你先挑事的?北尧山下,是你先做局伤我,飘香馆里,是你护着谢莹柔咄咄逼人,浮生楼里,是你先绑架我,企图毁我清白,之后种种你细细思量,你有什么资格怨我?” “咳……” 萧景煜剧烈的咳嗽,他几乎咳出了血。 沈安宁瞧着却笑了。 “这就难受了?看来,你的确从不曾审视过自己,你永远都在怪别人,就像你怨谢莹柔一样。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千佛山里,是你看她拖累,嫌她碍事,先舍弃她的,难不成,你还要她能够痴心不改,以德报怨?你配吗?” “……” “当然,就算谢莹柔对你不曾有恨,我这个心存报复的,又岂会让你美人在怀,子嗣繁盛,后院和睦,安然度日?” “……” “都说人心易变,我的字,是不是也还挺富有变化的?” 沈安宁笑吟吟的话,一字字的,却像是刀,扎的萧景煜遍体鳞伤。 怎么可能? 这么说,谢莹柔是被沈安宁算计了? 那封指证他私通外朝使臣,通敌叛国,与他字迹如出一辙的密信,是出自沈安宁之手吗?那封与萧景君字迹相同,写着信由柔予,铭感不忘的信,也是沈安宁的手笔? 是沈安宁,将他、萧景君和谢莹柔,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怎么可能? 她怎么敢? 萧景煜心里想着,就听到沈安宁继续,“别觉得诧异,也别觉得不甘,这都是你欠我的。” “……” “萧景煜,你可曾想过,若我嫁于你,成了四皇子妃,让沈家携兵权人脉站于你身后,成为你的助力,你将如何带我?” 萧景煜听问,眼睛陡然瞪大,说着问题想过。 而且,是不止一次的想过。 他是皇子,虽不得皇上看重,可到底母妃位列妃位,母族背景尚可,身份不差。 这些年他和舒家也都没闲着,利用浮生楼,他也积攒了一批人脉,那个位置,他不敢说是囊中之物,却也有一争之力。 镇国将军府,和沈家的兵权人脉,能成为他最大的助力。 如果他能娶了沈安宁,绑上了沈家…… 那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 沈家的军功,沈家的人脉,都是他的依仗,他可以借着沈家的关系,在武将中间再谋一份助力,他更可以挂上领兵大将的名头,让沈家人为他出力,搏一搏战功。 萧景宴得皇上看重,也有一大部分原因,是因为他战功赫赫。 萧景宴可以,他为何不行? 只要沈家为他把事情办妥了,让他得皇上青眼,让他立于朝堂上得百官支持看重,他自会对沈安宁好。 四皇子妃的位置,哪怕是皇后的位置,他也肯给沈安宁。 他没想过苛待沈家的。 是沈家不识抬举,是沈安宁不知好歹。 满心的话,萧景煜说不出来,可是,活了两世,一世相处,倾心相付,一世争斗,不死不休,沈安宁对萧景煜太了解了,她又怎么会看不透萧景煜的心思? 沈安宁不禁笑出了声,她的眼里,全都是不屑。 “萧景煜,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 “你自私自利,无耻至极,到了这种时候,还在心里为自己粉饰,为自己开脱,你还在把罪责推到不相干的人身上,觉得都是旁人对不住你,你不觉得可笑吗?萧景煜,我告诉你,若是你得偿所愿,你将如何。” 沈安宁在笑。 可是,她脸上的笑,悲戚又惨烈。 “若你得偿所愿,北尧山下,我不曾识破你的诡计,我会对你感恩戴德,我会在你甜言蜜语的哄骗里沦陷,不顾家族反对,执意嫁给你。 的确,你会许我四皇子妃的位置。 可那不是因为你有情有义,不是因为你对我好,而是因为沈家权势,值得以高位交换。 之后,我和沈家会为你所用,成为你的依仗。 你文不成武不就,功绩不显,声望不足,所以你急于在朝堂上开疆扩土,占一席之地。 于是我步步为营,筹谋算计,为你铲除政敌,我和沈家儿郎拼死沙场,浴血奋战,为你捞取战功。我为了你,九死一生,手上沾了无数的血,身上留了无数的疤,我倾尽所有,送你荣登九五,最后换来的结局,不过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不曾泣不成声,可大滴大滴的泪珠子,却在不断的顺着沈安宁眼角滑落。 那是她心头积压的两世的怨,两世的恨。 对萧景煜的,对她自己的。 “你皇四子萧氏景煜,出身尊贵,桀骜狂妄。 你不会感念朝臣忠义,你只会觉得自己御下有方,你不会铭记朝臣功德,你只会觉得自己运筹帷幄。需要沈家权势支撑时,你殷勤客套,卑微至极,一朝翻身,你便听不得百姓歌颂沈家功德了。 你将我囚禁冷宫,宠谢莹柔入骨,你杀了我,灭了我沈家满门。 萧景煜,这才是你。 你无情无义、狼心狗肺、薄情寡性、冷血自私,你人面兽心,禽兽不如,这才是真实的你。 我活了两世,在鬼门关里走了无数遭,才认清你的真面目。 你没有自知之明,认不清自己,也不着急。 念着皇上的嘱托,我会让你多活一阵子的。 痛苦,才能使人清醒。” 沈安宁后面的话,萧景煜都听不见了,他的注意力,都被那句“活了两世”吸引了。 活了两世? 每次交锋,沈安宁都先他一步,让他节节败退,都是因为她活了两世吗? 沈安宁对他的恨这么强烈,都是因为他曾负过她吗? 不,他没有,他不会! 萧景煜眸子骤然紧缩,刚刚沈安宁的话,他一个字都不愿信。 只是,他信不信,沈安宁何曾在乎? “萧景煜,你这种人,就应该在痛苦中悔不当初,在悔恨中一点点绝望。你的痛苦,还都在后面呢,这是你应得的。这份痛苦,是我给你的回礼,是咱们两世的了结,萧景煜……你,好好享受吧……” 话音落下,沈安宁抹了一把脸上的泪。 该落的泪早该流完了。 余生,他和萧景煜再没有关系了,她该高兴,她该笑的。 心里想着,沈安宁的金针,再次落了下来,一针又一针,许久不停…… 第149章 他,不该是这样的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沈安宁才打开屋门,从里面走出去。 彼时,她脸色泛白,俨然一副精力损耗的模样,走路的时候脚步也有些虚浮,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似的。 那样子,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她为萧景煜医治尽心尽力,也就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是她用金针为自己改的面色,让自己看起来虚弱些。 实际上,她什么事都没有。 看着沈安宁,萧景宴担心的厉害,他快速上前。 “脸色怎的这么差?黄太医,快过来给沈小姐仔细瞧瞧。” “不用。” 按住萧景宴的胳膊,沈安宁冲他微微摇头。 “施针太久,损耗了些精力而已,歇一歇就好,不是什么大问题,不用兴师动众了。” 说完,沈安宁也不等萧景宴回应,她直接看向皇上,微微福身。 免得再节外生枝,她快速开口。 “皇上,臣女已为四皇子施针,他的状态,比之前要好上一些,气息和顺,脉象平稳,似有好转之兆。只是……” 沈安宁声音稍稍停顿。 这让皇上刚刚安定的心,一下子又悬了起来,“只是什么?” “只是臣女隐隐能觉察到四皇子身体有异。” “身子有异?” “四皇子的身子,像是被侵蚀掏空了一般,平日里倒也不显,可真到了生死关头,他身子的虚弱处就都暴露了出来。这异样因何而起,臣女暂时不知,只是,若是不能找到原因,从根上解决了这个问题,想来殿下即便眼下有所恢复,也不会长久。少则三四日,多则十来日,怕是……” 抿着唇摇摇头,沈安宁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但她的意思,所有人都明白。 一时间,众人静默不语,秋霜阁里只有冷风吹动的声音,安静的瘆人。 许久,皇上才淡淡的吩咐。 “黄泽、洛太医,你们再去给老四瞧瞧,用心调养。” …… 房里。 萧景煜又昏睡了过去。 只是,这次和以往不同,因为沈安宁施针的缘故,哪怕是昏睡着,萧景煜也能清晰的感受到身上的痛感。 痛感被金针作用,无限放大,一波波的冲击着他,让他近乎承受不住。 可是不论疼成什么样,意识是昏沉还是清晰,他都醒不过来。 萧景煜崩溃的厉害。 他心里后悔。 或许,真的从一开始,他就不该算计沈安宁的。 脑子里,反反复复闪过沈安宁说的那些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还是真真切切的回到了上一世,萧景煜感觉自己的神志,似乎飘悠悠的进了太极殿,他影影绰绰的看到了自己…… 穿着龙袍的自己。 太极殿里,他稳坐龙椅,面对朝臣,好不风光。 那是萧景煜想过无数次的场景,他,本也该是这副模样的,可现在,他却像是一个看客。 身在局外,无法靠近。 太极殿里,很快就传来了朝臣的声音。 “坊间早有传闻,皇后娘娘并非患病,在凤仪宫中静养,而是被皇上囚禁于冷宫了,也有不少人说,陛下宠爱贵妃谢氏,纵容其惑乱后宫,如此流言甚嚣尘上,着实让人惶恐。臣以为,除夕宫宴在即,这是良机,理应让皇后娘娘露面,主持操办宫宴,以平流言,以安民心。” “臣附议。” “陛下,先帝在时,镇国将军府便已积累了显赫战功,皇后娘娘虽身为女子,可却文韬武略不让须眉。这些年,她内为陛下掌管庶务,外为陛下带兵打天下,沈家一族更是忠心,为大邺安定立下了汗马功劳。而且,皇后娘娘从无半点行差踏错,实不应受半点苛待。” “太医院早有消息,皇后娘娘早有身孕,如今算来,月份已然不小了。” “哪怕陛下忘了皇后娘娘的功绩,忘了沈家的功绩,单论子嗣,陛下也该善待皇后娘娘娘的,请陛下三思。” “请陛下三思。” 朝臣们纷纷跪了下来。 萧景煜心里知道,此刻朝臣们说的皇后娘娘,就是沈安宁。 沈安宁……或许真的没有骗他。 萧景煜想着,就见到坐在龙椅上的那个自己,暴怒厉喝,“众位爱卿对皇后、对沈家,倒是忠心。” 随着这一声厉喝,众位朝臣连呼吸都轻了两分,太极殿里落针可闻。 目光一一扫过众人,萧景煜冷嘲。 “众位不要忘了,这大邺江山,是萧家的江山。 先祖积年辛勤,创下大邺盛世,朕自继位以来,也励精图治,外平敌扰,内养民生,不过一年,大邺就已经平了帝王更迭的霍乱,处处欣欣向荣。朕不敢说功比先祖,但而今大邺,是朕辛劳耕耘的结果,不是皇后一人之功德,更不是沈家一家之功德。 朕素来爱重朝臣,朝中肱骨,朕无不敬重,无不善待。 可沈家不同。 沈家依仗着从龙之功,依仗着家中嫡女的后位荣耀,不思报国,反而拥兵自重,独霸一方。皇后沈氏有孕之后,其兄嫂接连入宫探望,看似关心幼妹,实则在私商挟皇子以令天下之事,妄图强大外戚,夺萧氏江山。 朕感念皇后与沈家曾有功绩,这才囚禁皇后,不忍惩处。 可皇后与沈家不仅不知感恩,还散布流言,意图借用百姓的悠悠之口,来胁迫于朕,满足他们的狼子野心。 此等事,朕绝不会容忍。” 龙椅上,那个穿着龙袍的萧景煜,口若悬河,言之凿凿。 一声声的,震耳欲聋。 可下一瞬,画面一转,就全都变了。 萧景煜感觉到自己飘出了太极殿,飘到了宫墙上,他瞧见了穿着龙袍的自己,将笑得花枝烂颤的谢莹柔抱在怀里,他也瞧见了,沈安宁被吊起来,被禁军刺穿了琵琶骨,血,一滴滴的从沈安宁身上滴落,满地都是。 他瞧见了沈安宁自嘲,说——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破谋臣亡,你如今是大邺煜和帝,你能有什么错?是我蠢罢了。” 他也瞧见了自己,怒意满脸,狰狞外露,他喊—— “没有朕,你这种毫无温柔,全无端庄,只知道舞刀弄枪,打打杀杀的女人,如何能荣登后位,坐享荣华?没有朕,镇国将军府哪来的机会建功立业,哪来的从龙之功?是朕给你们机会,给你们权利,也是朕给了你们荣耀、脸面和前程。朕得了这天下,手掌江山,那是大势所趋,是天命所归,这是朕应得的,与你们何干?” 他还瞧见了镇国将军府的大火,瞧见了沈安宁浓烈的恨意,强烈的绝望,她叫—— “萧景煜,你不得好死。” 一幕幕都在眼前。 恍惚间,他似乎还瞧见了沈安宁为他领兵,一身白色铠甲,策马狂奔,再回来时,她虽然身上染了血,却神采飞扬。 她说:“殿下,胜了。” 他似乎还瞧见了沈安宁拖着病体,在乾元殿的偏殿,为她处理奏折。看着上面参奏,指责他苛待兄弟,皇位来的不名正言顺,沈安宁眉头紧锁。 她说:“大势已定,还有人妄图搅弄风云,着实可恶。” 他似乎也瞧见了沈安宁死后,有人策马而来。 闯皇城,斩禁军,一时间,宫中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他瞧见了,冬日里剑光清寒,最后那人逆着光,将那柄带血的长剑,直直的刺进了他的心口…… 太真实了! 昏睡着的萧景煜,似乎还能感受到利剑刺入心口的痛。 昏昏沉沉之间,他只有一个念想—— 沈安宁真的没有骗他! 他真的曾有一世得偿所愿,可最终……竟还是逃不过一死。 也许,是他本就该死,无情无义、狼心狗肺、薄情寡性、冷血自私,这样的他,死,或许真的就是他应得的。 可怎么会呢? 他都已经得偿所愿了,他不该是这样的! 第150章 好日子都在后头 哪怕昏睡着,萧景煜心里,终究还是不愿相信自己是那等薄情寡义的人。 “咳咳咳……” 虚火上行,他控制不住的连连咳嗽。 房里。 瞧着萧景煜咳嗽出声,黄泽忙凑到萧景煜身边,连带着在摆弄滋补药材的洛太医,也凑了过来。 黄泽伸手,附在萧景煜的手腕上,他为萧景煜诊脉,脸色一变再变。 洛太医瞧着,心砰砰的直跳。 “这是怎么了?黄太医,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可是不好?” “不是不好,是很不好。” “可之前沈小姐为殿下施针,效果明显还是不错的,这才两三个时辰,情况怎么会就开始急转直下了?这是不是也太快了点?” 皇上可是让他们给萧景煜调养的,这要是几个时辰,就给调没了…… 那还得了? 洛太医心慌,他也伸手去为萧景煜诊脉。 和黄泽如出一辙,就萧景煜那脉象,让他一诊一变脸。 “虚火上行,似有吞噬脏腑之兆,而且,殿下这身子,被掏空的迹象越来越明显了,速度如此之快,犹如洪流决堤,一下子爆发了出来,可见蓄积已久,病了许久了。这么看,沈小姐说的没错,殿下这身子,的确有点诡异。” “可怎么会如此?” 黄泽百思不得其解,他看着萧景煜,眉头紧锁。 倒是洛太医,常年跟毒打交道,这要人命的手段,他自然知道的也更多些。 他心里隐隐有些猜测。 放开萧景煜的手腕,洛太医拉着黄泽,到稍远也些的地方,他压低声音道,“黄太医见多识广,可曾听说过蛊?” 黄泽一惊,“你是说……殿下这是中了蛊?” “不敢说的太绝对,但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别忘了,当初殿下手筋受损,可是咱们一起医治的,能不能恢复,别人不清楚,你我心里还能没数?可回了四皇子府后,不过几日的工夫,他那手就恢复了七七八八,这中间指不定用了什么手段呢?” “啧……” 黄泽沉沉咂舌,他遥遥的看着萧景煜的方向,忍不住摇头。 之后,屋里就再没了动静。 萧景煜隐隐约约,听到了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只是,他醒不过来,他也说不出来他就是中了九命血蛊,沈安宁就是利用了九命血蛊,才让他至此的。 他心里都明白。 可是,他有一肚子的话,却什么都说不出。 绝望,随着时间的流逝,在他的心头碾压辗转,逐渐放大,一如在他身上放大的痛感一样,让他崩溃。 太痛了。 这就是沈安宁说的让他享受,这滋味,他尝到了。 “黄太医,药好了。” 隐约间,萧景煜又听到了声响,很快他就感觉到有人到了床边上,有人拿着勺子,将苦药汤子一点点的灌进了他的嘴里。 被痛感席卷的萧景煜,一时间欣喜若狂,他想要喝药,想要好起来。 可是,苦药汤子才进嘴,他就咳了起来。 血,混着苦药汤子,一起喷了出来。 “糟了……” 黄泽的声音传入耳中,萧景煜听的愈发清晰了。 他也听到了,黄泽说让人去请皇上,再让人到镇国将军府,去请沈安宁。 沈安宁啊。 萧景煜在心里,一遍遍的念着这个名字,他心口的起伏越来越剧烈,许是真的咳的太厉害了,不多时,他就睁开了眼睛。 秋霜阁的房间,再次映入眼帘。 只是,他明明瞧得真切的屋子,却在眼前一点点发虚。 萧景煜双目瞪的老大,隐约间,他似乎瞧见了这破败的屋子,在一点点与沈安宁死时候的宫墙重合。 他似乎瞧见了血,到处都是血,墙上是,地上是,他身上也是…… 还有沈安宁,在一点点飘远。 “沈……” 萧景煜伸手,想要去抓沈安宁,他想要开口,可终究没有那份力气,他的手颓然的落下来,砸在木床上,发出一声清寒的声响,之后就再没了动静。 黄泽过来查看,心下大惊,让人守着萧景煜,他忙这拉着洛太医去找皇上。 秋霜阁里守着的人,也都有所察觉,不免慌乱。 不远处的房里。 谢莹柔手抚着肚子,坐在临窗的椅子上。 透过窗子,瞧着外面乍然而起的混乱,谢莹柔的心底,不禁升起一抹快意,她咯咯直笑。 “翠微,瞧见了吗,外面一下子就乱起来,看样子,萧景煜大约是不行了。” 翠微闻声垂眸,她掩去自己所有的心思,缓声附和。 “恭喜娘娘得偿所愿。” “得偿所愿?” 呢喃着这四个字,谢莹柔抚着小腹的手,愈发的轻柔了。 只是,她的声音很冷很冷。 “是啊,我得偿所愿了,只是,而今的得偿所愿,恰恰证明了,当初的我有多傻,有多蠢。” “小姐……” “从前,我所愿是风风光光的嫁给萧景煜,做他的正妃,为他生儿育女,与他相依相伴。为了这个心愿,我逼着自己学琴棋书画,逼着自己沉稳端庄,我愿为他做一切,哪怕是拼尽性命,拼尽所有。可是,我倾心相付,换来的却是他的抛弃,是他在千佛山抛弃了我,让我差点死在了千佛山。他让我的全心全意,变成了笑话,他该死。” 谢莹柔又吼又笑,恨和痛快在心里交错。 她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了,以至于,她甚至忘了,当日在千佛山被抛下的,何止她一个? 翠微也是被抛下的那一个,而且,是她亲手抛下的。 翠微比她伤的更重,下场更惨。 翠微垂眸。 恨意被压下去,她扯了扯嘴角,勾起一抹笑来。 “小姐,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人死如灯灭,如今那位都没了,小姐自也不必再用恨意包裹着自己,那不是为难自己?以后,小姐就是四皇子府唯一的主人,是名正言顺的四皇子妃,小姐肚子里的孩子,也是皇家血脉,徐徐图之,或许还能有更好的将来呢,就是太后,也未必不能当一当。眼下小姐什么都不必想,养胎要紧。” “你说的对,我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眼下养胎是最要紧的,万不能让那位的晦气,冲了我的孩子。” “小姐还要尽快让皇上知道你有了身孕。” 翠微说着,一点忧色。 “毕竟,那位的死跟小姐多有关联,小姐还是得先保住自己,以免吃苦。” 听着这话,谢莹柔不禁侧头,看向翠微,她眼里尽是满意。 她笑吟吟的开口。 “果然,还是翠微你最心疼我,不过你放心,我心里都已经打算好了,等过会儿皇上来,你就喊一喊,说我不舒服,请太医来帮我诊治就好。皇上刚失了一个儿子,就来了一个孙子,大悲换大喜,我的孩子便是福瑞,皇上自不会亏待我们母子的。你也说了,人死如灯灭,萧景煜死都死了,过往如烟,烟消云散,自然也就碍不着我们什么了。” “小姐说的是。” 翠微应的倒是痛快,只是,她低头的时候,眼底却存了鄙夷和期待…… 第151章 皇上的安排 御书房里。 皇上接到消息,坐在龙椅上半晌没动。 他育有九子,除了早夭的老七之外,萧景煜是第一个离世的成年皇子。 虽然一早听说萧景煜的状况,他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生在皇家,从皇子成为皇帝,他也更明白皇家子嗣想平安一生实属不易。 这些他心里都有数。 可是,真当瞧着儿子离去,他心里终还是有些不忍。 皇上失神许久。 他心里,到底是有些不愿意相信,不愿意接受的,哪怕从前他对这个儿子,关注并不算太多,宠爱也不算太多,可真论及生死,总归不一样。 御书房里安安静静的,黄泽、洛太医,以及冯公公都没有开口。 他们就安安静静的等着。 约么过了一刻钟,皇上才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传朕旨意,皇四子萧氏景煜,结党营私,构陷朝臣、私开硝石矿、纵容外戚卖官鬻狱、伤及百姓,自感愧对列祖列宗,自请贬为庶人,流放三千里,终身不回京。离京途中,他猝遇受其牵累百姓,悔不当初,自裁谢罪,以慰天下。感念其悔过之心,准其葬于京外望京山,其侧妃谢氏、其母妃舒昭仪,于望京山守灵。” 死都死了,皇上到底还是保全了萧景煜的颜面,在对外说辞上,给萧景煜脸上贴了不少金。 如此,也算是全了他们这一世的父子情意了。 他能做的也就这些了。 心里想着,皇上转头看向冯公公,冷声又下了另外一道圣旨,“老四头七之后,传朕旨意,四皇子侧妃谢氏盈柔,赐匕首一把,葬望京山。” 就算萧景煜再该死,也论不到谢莹柔执刀。 皇上自不可能放过谢莹柔。 冯公公了解皇上的脾气,对于皇上的旨意,他也不觉得意外。 “老奴遵旨。” “对外,就说她与老四情深,老四离世后,她承受不住,染病随老四去了即可,不必多言。” “是。” 该安排的,皇上都安排了,他能给四皇子府,给皇家留的体面,他也都留了。 不想再多说什么,皇上挥挥手,让众人都退下去。 他想安安静静的,自己待一会儿。 只是,冯公公出去没多久,就又回来了,行色匆匆。 “怎么了?” 冯公公低声道,“皇上,四皇子侧妃听说要去望京上守灵,发了不小的火气,她说她怀了身孕,是殿下的血脉,去不了望京上,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骤然听到这个消息,皇上的眼睛都亮了亮。 “她有身孕了?” 若萧景煜留下子嗣,这一脉也就算没断,这也是件好事。 冯公公不敢隐瞒,“是,侧妃她是这么说的,只是到底是她伤了四殿下,老奴不好放她出来。老奴先回来禀报消息,也让洛太医去给侧妃请脉了,想来用不了多久,就能有结果。” 听着这话,皇上点了点头。 手指摩挲着玉扳指,他看向冯公公,低声交代。 “若是她真有身孕,就安排人暗中将她送出宫,送到行宫里幽禁,着妥当的人照顾她,等她生产过后再行决断。若是她不曾有孕……” 皇上声音顿了顿,他的脸上,也更多了一抹冷意。 “算计官眷、谋杀皇子、欺君罔上、罪行累累,倒也不必等七日再动手了。” 冯公公会意,“老奴明白。” “去吧。” 冯公公闻声退出去,直奔秋霜阁。 彼时,洛太医早已经到了,连带着黄泽、以及陈太医,也都在这边。 冯公公一进秋霜阁,就听到了谢莹柔的怒吼声,“庸医,你们这群庸医,胡说八道,一派胡言,你们给我滚,现在就滚,滚啊。” 随着怒吼声,还有砸东西的声音,乒乓作响。 冯公公闻声脸色不由一变,他一溜小跑着,迅速进了谢莹柔的房间。 “这是怎么了?” 冯公公一进来,就急急的开口。 见到冯公公,谢莹柔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她不顾地上的狼藉,踉跄着冲冯公公扑过来,紧紧的抓住他的衣袖。 手指着黄泽、洛太医、陈太医几个人,谢莹柔破口大骂。 “冯公公,你可来了,这几个人,他们是庸医,他们企图谋害皇家子嗣,我明明怀了身孕,这阵子一直都在养胎,他们却说我根本没有身孕,简直是无稽之谈,他们是想害我,想害了我腹中的孩子。冯公公,你快带我去见皇上,我要见皇上,我要让皇上处置这几个心怀叵测之人。” 谢莹柔的话,让几个太医脸色黑的能滴出墨来。 他们还从没这么被人说过。 哪怕是宫中嫔妃,哪怕是皇上,也不曾如此指着他们的鼻子骂。 尤其还是这种胡搅蛮缠的怒骂…… 简直可笑。 黄泽看着谢莹柔,脸色凛了凛,他快步上前,“侧妃娘娘,我们是太医,诊断出什么就说什么,事关身体性命,我们不会胡说八道。我们与娘娘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我们也盼着皇家血脉传承,我们没有害你的理由。娘娘肚子空空,确实不曾有孕,我们就算是编,也没法为娘娘编出一个孩子来。” “胡说八道,庸医,胡言乱语,其心可诛。” “娘娘说我们是庸医,我等不敢反驳,只是,娘娘这身子还是另请高明吧,我等没有那等凭空生子的本事,实在诊不出娘娘想要的结果。” “你胡说。” 几乎是在黄泽话音落下的瞬间,谢莹柔就吼了起来。 她手捂着小腹,泪如雨下。 “我这一胎早就有了,宫外的郎中给我看过,说我这一胎虽然月份还浅,但怀相极好。 怎的到你们口中,孩子就没了? 不信,你们可以问翠微,去问这阵子到四皇子为我看诊的郎中。 我就是有孕,你们怕不是看四皇子没了,觉得我孤儿寡母好欺负,就想趁机斩草除根吧?你们到底是皇上的太医,还是某些心怀叵测的皇子的走狗?你们如此残害皇家血脉,是在为某些人清除上位之路吗? 你们不怕死吗?” 谢莹柔越说就越离谱。 黄泽几个太医那等沉稳冷静的性子,也着实绷不住了。 “既然娘娘这么说,那就找能为娘娘诊出有孕之像的郎中来吧,反正我等是没那个本事,就不在这伺候了。至于娘娘对我们忠心的怀疑,大可以去跟皇上说,是非黑白,我们自会去皇上那分辨。” 话音落下,黄泽冲着冯公公拱拱手,拂袖而去。 不是他胆子大,脾气冲,实在是谢莹柔不讲理,这些事已经没法再说。 不然,指不定谢莹柔还会说出什么话来。 到时候情况只会更糟。 可谢莹柔却不依不饶,松开冯公公,上前一把抓住黄泽的袍子,谢莹柔冷冷的看着他。 “事情还没说清楚呢,你不能走,你胡说几句不打紧,可是,你的话却可能害了我,害了我肚子里的孩子。害了人就想走,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第152章 翠微证词 被谢莹柔拉扯着,黄泽脸色铁青,他不由的看向了冯公公。 冯公公的眉头也蹙成了一团。 打心里,冯公公是信黄泽的,不论是医术还是人品,比起谢莹柔来,黄泽都更值得信任。更何况,还有其他太医从旁守着,就算黄泽错了,也断不可能所有人都出错。 只是,到底是关乎皇家子嗣,还是一个死去皇子的血脉…… 冯公公不敢大意。 看向谢莹柔,冯公公浅笑安抚,“侧妃娘娘先稍安勿躁,容老奴细问问再说。” “哼。” 谢莹柔冷哼了一声,终是退去了一旁,没有再多说什么。 见状,冯公公转头看向翠微。 “你来说说,你家主子在宫外由郎中诊治的时候,是否真的有孕?有什么孕期反应,吃过什么安胎的药,诊治的郎中是谁?是哪家医馆的?但凡是你知道的,都细细的说说,越细越好。” “翠微,”谢莹柔一下子有了底气,她脸上也多了一抹喜色,“你去跟冯公公好好说说。” 翠微闻声,颤颤巍巍的上前,她“扑通”一下直接跪了下来。 她的脸色也惨白的厉害。 “奴婢……请公公饶命,奴婢……不敢说。” 翠微畏畏缩缩的模样,还有她意味深长的话,都让谢莹柔一愣,她心头的那点喜色,像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全都浇了个干净。 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猛地冲向翠微,谢莹柔抬手就扇了她一巴掌。 “小贱蹄子,你什么意思?你也想害我?” 许是怒到了极处,谢莹柔巴掌打的用力,她手都打麻了,至于翠微,不过须臾,她的脸就肿了起来。 翠微顺势瘫坐在地上,她紧紧的咬着唇,眼里啪啪的往下掉。 委屈、恐惧,不言自明。 冯公公见状,挥挥手叫了门外的禁军守卫进来,两个禁军守卫守着谢莹柔,虽没有压制钳制,但也绝了谢莹柔再动手的可能。 再次看向翠微,冯公公面色和善,语气也更温和了些。 “放心,这是在宫里,万事都有皇上做主,你只要把知道的都说了,皇上明鉴,自不会再让你受委屈的。” 翠微抬头,小心翼翼的往谢莹柔的方向看了看。 许久,她才像是下定了决心。 “冯公公,奴婢说,侧妃娘娘其实根本没有身孕,她都是装的。” 冯公公眼眸微缩。 一旁,谢莹柔气得跳脚,“小贱蹄子,你胡说什么呢?你想做什么?你也跟着这群庸医胡说八道,你也想害死我是不是?” “娘娘,别挣扎了,没用的。” “你……” “冯公公,我家娘娘其实也是个可怜人。” 不是指责诋毁,更不是一味的抖谢莹柔的老底,翠微话里话外似乎都在为谢莹柔考虑。 “公公不知道,之前,我家娘娘和四殿下在千佛山遭遇不测,生死关头,是四殿下抛下了她,差点要了她的命。她一个闺阁长大的女子,对四殿下又一往情深,骤然遭遇那等变故,心中怎么能不怕?又怎么能不恨? 她这阵子,的确请了郎中,为她养胎。 可她根本没有身孕,而是想除掉四殿下,坐拥整个四皇子府。 她假意说自己有孕,这样过几个月,就可以换一个谢家的孩子过来,充作皇家血脉,瞒天过海。有了孩子,她就有了依仗,不但能逃避伤了四殿下的罪责,也有一个皇孙在手,以图未来。” 真真假假的,翠微混在一块说,倒也有理有据。 任谁听了,都挑不出错来。 谢莹柔气疯了,“翠微,我与你一起长大,待你如亲姊妹,你怎么能胡编乱造,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小姐,认了吧,从你安排的太医不能来秋霜阁为你诊治开始,咱们就已经没路走了。” “你……” “冯公公……” 翠微不给谢莹柔开口的机会,她直接冲着冯公公磕头。 一下又一下,她磕的极重。 因为断了一条手臂,用不上力,身子也不平衡,不多时,她身子就歪倒在了地上,可饶是如此,她依旧恭恭敬敬。 看向冯公公,翠微言辞恳切。 “公公,我家小姐是爱之深责之切,她是被伤的太深了,才会一时想左了,稀里糊涂的走了歪路。还望公公跟皇上多多陈情,念在我家小姐也是因为曾对四殿下情深似海的份上,念着她也是个受害者的份上,多给她一条活路。” “贱人,你闭嘴。” 谢莹柔咆哮,要不是禁军守卫拉着,她早冲过去把翠微捅死了。 她怎么都没想到,翠微会在这种关键时候背叛她。 怒! 可谢莹柔也清醒了不少! “我知道了,你是在怪我,你怪我在千佛山的时候抛下了你,所以你才要报复我的,是不是?” 谢莹柔没有察觉,随着她的话出口,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又变了变。 千佛山的事,大家或许不清楚。 可是,哪怕只是只言片语,综合翠微和谢莹柔的话,这里面的事,他们也能猜出来五六分。 薄情寡义,萧景煜是,谢莹柔又何尝不是? 谢莹柔浑然不觉,怒极反笑,谢莹柔说着,脸上的嘲弄更甚从前。 她声音颤抖。 “是了,要不是存了报复的心思,你怎么会回到我身边,恭恭敬敬的伺候我?你就是在等,等一个时机。眼下,你傍上了高枝,你要跟这些庸医狼狈为奸,你要跟他们背后的主子沆瀣一气,你想害我,害我肚子里的孩子,你该死,你合该永世不得超生。” 面对着谢莹柔的咆哮斥责,翠微不但不怨,反而十分谦卑。 “小姐,你误会奴婢了。” “误会?” “奴婢自小就在谢家,生是谢家的人,死是谢家的鬼,不论为谢家做什么,都不会有任何怨言。小姐即便抛弃了奴婢独自求生,奴婢也不怪小姐,因为那是情势所迫,奴婢都懂。奴婢从不曾想报复小姐,相反,奴婢是想小姐安安稳稳的过好日子,奴婢是为了小姐好。如今小姐已经错过一回了,不能一错再错了,不然真走上了绝路,再后悔可就晚了。” 一个怒目相向,句句诋毁,一个肝胆赤诚,全心付出…… 人心更偏谁,自不必说。 冯公公没再看谢莹柔,他转头看向黄泽几个人。 “几位太医,劳烦诸位说说侧妃娘娘的身子情况吧,她是否确实没有身孕?又是否有有孕之像?全都说说。” “好。” 冯公公是御前的人,黄泽倒也乐得给他这个面子。 没有犹豫,黄泽快速开口解释。 “侧妃娘娘的确有脾胃失调的迹象,吃东西偶感不适,也算是正常的。但若说有孕,那是万万没有的,而且,侧妃娘娘最近受寒、受伤、受惊,她身体损伤严重,整个身子都处在一个极差的状态中,若是好好调养个三年五载,或许还会有怀孕的机会,但眼下,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确定?” “我可以用项上人头担保,这个诊断绝不会有误。” 随着黄泽开口,洛太医、陈太医也先后出了声,他们的诊断和黄泽一致,再加上翠微的话,事情该怎么处理,冯公公心里也就有数了。 恭敬的送走了几位太医,连带着翠微,也被禁军带了出去。 冯公公这才看向谢莹柔。 传旨,动手,也不过是一眨眼的事…… 第153章 永生永世,不复相见 “不要,不要,不要……” 谢莹柔崩溃的嘶喊,随着禁军动手而起,声浪一声高过一声,随着血流不止而渐渐虚弱,最后消散无形。 一直到最后一刻,谢莹柔都不明白,到底是哪出了问题? 她都按照谢良写给她的信做了。 怀了身孕,联合萧景君,去父留子,掌控四皇子府,诞育子嗣,以图未来…… 明明没错的。 为什么到最后,她是这个结局? 完全不知道沈安宁在她这边,用了度搜好心思,有多少筹谋布局,谢莹柔自然想不明白她败在了哪。 她和萧景煜一样,到死心里都带着不甘。 他们俩一样,都是死不瞑目。 …… 临近亥时,镇国将军府。 宫里的消息都瞒不过萧景宴,他有意给沈安宁穿消息,自然的,暝悠、暝卉她们也很快就知道了。 她们两个人一起,急忙进了屋,给沈安宁汇报。 “小姐,宫里有消息传出来了。” 闻声,沈安宁梳着头发的手顿了顿,她侧头看向暝悠、暝卉。 “如何?” 暝悠、暝卉对视一眼,直接笑了出来。 “小姐,宫里边传了消息,四皇子人已经没了,连带着谢莹柔,也已经被皇上下旨处理了。” “啪!” 听着这话,沈安宁手中的梳子,不禁掉到了地上。 屋里烛光摇晃,她甚至有些恍惚。 重生归来,她一直都在等这一刻,甚至可以说,她无时无刻不在期待着萧景煜死。 只要萧景煜还活着,她就惶惶不安,她就要小心谨慎,如履薄冰,她就得担心是否会有行差踏错,会重蹈覆辙,会害了自己,害了沈家…… 现在,终于有结果了。 阴阳相隔。 从此往后,萧景煜再也伤不到她,伤不到她的家人了。 沈安宁猛地起身,她目光灼灼的盯着暝悠、暝卉,一双水眸里波澜四起,许久她才克制住自己翻涌的情绪,颤抖的询问。 “你们还知道多少?宫里的情况,细跟我说说,我想听。” 暝悠弯下身子将梳子捡起来,她笑着道。 “消息还没传开,不过,宫里有王爷的人,想打探些消息不难,尤其是秋霜阁里,王爷也安插了人手,了解的还是挺细致的。在小姐出宫三四个时辰之后,四皇子的状态就突然变得很差,情况急转直下,黄太医他们没办法,本来是想让人来请小姐再进宫的。可是,他们的人还没派出来呢,四皇子就不行了。” “嗯。” 沈安宁点头,萧景煜身子的情况她清楚,状态转变的快,急速恶化,这很正常。 沈安宁更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 “他去的时候安详吗?” 暝卉摇头,“据说是死不瞑目,王爷安排的人进去瞧了一眼,说他死的时候面色痛苦狰狞,像是承受了极大的痛苦,他一口一口的,不停的往出呕血,他似乎还想伸手去抓什么,想开口去说什么,可他什么都做不了。一直到死,眼神涣散,他都在抽搐挣扎,死状很吓人。” “呵!” 脑海里,萧景煜的死状不断翻滚,沈安宁凛然发笑。 死的惨好啊。 上一世,她也是惨死,一报还一报了。 沈安宁想着,许久才轻呼一口气,“皇上那边,有什么反应吗?” 暝悠回应,“皇上那边,倒是顾及着四皇子的面子,给他脸上贴了不少金。现在,对外的说辞是,四皇子自感罪孽深重,自请流放三千里,途中遇到百姓,深感有愧,所以自裁谢罪了。不止如此,皇上还允许他葬入望京山,虽说贬了他为庶人,也清查了一些他的罪行,但到底把他的说的人五人六的,也算是保全他的体面了。” 也难为皇上,想出这么一套说辞了。 沈安宁想着轻哼,“皇上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也算是个合格的父亲,有此安排并不稀奇。” 暝悠不满,“就是太便宜四皇子了。” “是啊,太便宜他了。” 可这一世与上一世,到底有所不同。 皇上健在,沈安宁也不是那个高高在上,手握生杀大权,可以为所欲为的掌权者。她终究不能像上辈子萧景煜折磨她那般,一样样的报复回去。 眼下,送萧景煜上路,还全身而退,绝了后患…… 这已经是不错的结果了。 剩下的不好奢求,她也不该奢求。 心里想着,沈安宁缓缓坐回到椅子上,“你们刚刚说,谢莹柔那边,皇上也下旨直接处理了?” “是,冯公公带着禁军亲自动的手,赐了匕首,那伤口,跟谢莹柔刺伤四皇子的伤口位置相同,但却更深更狠。” “对外怎么说?” “说她与四皇子感情深厚,四皇子去了,她承受不住染了病,也跟着去了。” 皇家秘辛,不对外宣的多得是,这么安排也合理。 左右人都没了,对外的说辞如何,又给了谁脸面,沈安宁也不在意,她转而又问,“舒昭仪,还有舒家那些活着的,还没有处置?” “暂时还没有消息。” 暝悠说着,往沈安宁身边靠了靠。 像是一早就知道她要问似的,瞑悠压低了声音,轻声解释。 “奴婢特意问了来送信的人,他的意思是,王爷说的,眼下皇上那边,或许不会有什么动静,但是,王爷都已经安排好了,这几日,参奏四皇子和舒家的折子一直都不少,皇上暂时会压着不发,但是不出三五日,肯定会有结果。皇上既想为四皇子保全体面,总得找个代罪羔羊,舒家之前留下的活口,这次算是活到头了。” “那就好。” 舒家助纣为虐,作恶多端,合该无人生还。 其中也包括舒昭仪。 压在心口多日的那口浊气,一下子都散了,沈安宁心里舒坦。 沈安宁缓缓舒了一口气,唇角微扬,“去,吩咐小厨房做些爽口的小菜,再准备两坛子上好的寒潭香,全都送到闻风亭去,我过会儿就过去。” “小姐,夜深了,天气又还凉着,不如还是在院里摆酒吧。” “闻风亭高,可观星月,可遥看皇宫。” 起身去了桌边上,沈安宁一伸手,就推开了房间的窗子。 她任由冷风吹进来。 闭上眼睛,感受着冷风的侵袭,沈安宁笑意盎然。 “那个位置不错,咱们就去那吧,更何况,许是心里太暖了,这风吹在脸上,倒也不觉得有多冷,反倒是让人觉得特别清醒,挺好的。” “可是……” 暝悠闻声还想劝一劝,暝卉却拉住她,冲她摇了摇头。 沈安宁和萧景煜之间的羁绊太深了,仇恨也太深了,而今萧景煜死了,谢莹柔也没了,一切了结,尘归尘土归土,沈安宁正在兴头上,不必让她扫兴。 她们好好的照看着就是了。 暝悠会意,她轻声回应,“是,奴婢明白了,奴婢这就去安排。” “去吧。” 闻声,暝悠、暝卉一起退了出去。 沈安宁听到房门被关上,眼睛才缓缓睁开,她透过窗子,遥遥的看着皇宫的方向。明明什么都看不到,可她的脸上,却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那笑意,在泪光中绽放,像是凌霜傲雪的花…… 惊艳芳华。 “萧景煜,这次你输了,我们就此了断,愿永生永世,再不复相见。” 第154章 为自己而活 闻风亭。 没多久,沈安宁就出了院子,来了这边。 镇国将军府的闻风亭,建在西北角桃林的假山上,位置很高,站在亭子里,虽不比站在宫墙上,可以窥探大半皇城的状况,但也的确能将周边景色尽收眼底,它还有一部分的防御作用,想要看到皇宫,自是不难的。 一上闻风亭,更能清晰的感受到夜风在耳畔呼啸。 裙摆、青丝,全都被吹乱了。 沈安宁浑然不在意,她加快了脚步,一上去,她就找了位置,遥遥的看向皇宫的方向。 “夜幕笼罩,这夜也太安静了。” 不像上一世她死的时候,镇国将军府的火光,旺的像是能把天点燃了似的,火红的一片,隔得很远,都能看的清晰。 她和萧景煜,到底是不一样的。 沈安宁心里感慨,她转身坐去小桌边上,桌上备了几样小菜,寒潭香也已经备好了。 推了小酒盅,沈安宁拎着酒坛子,直接给自己倒了一碗。 仰头,一饮而尽。 酒水穿肠走胃,激起一片辛辣浪潮,沈安宁转而又倒了一碗,一口喝了个干净。 自始至终,沈安宁脸上都是带着笑的,她那高兴劲儿,在脸上写的清清楚楚,可她那喝酒的架势,暝悠怎么瞧,怎么觉得担心。 暝悠的眉头,蹙得死死的,她直跺脚。 “寒潭香虽然好,可这么喝,真能行吗?不会出事吧?” 暝卉也有些担心。 自从接了萧景宴的命令,跟在沈安宁身边起,暝卉所认识的沈安宁,就是沉稳睿智的模样,仿佛天塌下来,她都能撑得住,哪怕是面对着家人重伤,她也是先冷静医治,再担忧担心,她从没失态过。 暝卉从没见沈安宁这样过。 像是释然了,放下了,也像是放纵了,恣意了。 不是不好。 只是,这个时间点,这样的状态…… 暝卉的心里,也有些忐忑。 “这么喝也不是办法,小酌怡情,大醉伤身,这么个喝法,宿醉头疼还是轻的,再染了些风寒,只怕情况会更糟。” 早知道如此,之前,她就不会拦着暝悠劝沈安宁了。 是该劝劝的。 心里想着,暝卉快速开口,和暝悠商量。 “这样,我在这里守着小姐,你去找三公子,让他来陪陪小姐,如果三公子不在府上,就去找大少夫人,有在意的人在边上,小姐不会做让人担心的事,自会少喝一些的。” 暝悠眼睛发亮,“好,我这就去。” “回来的时候,记得顺路回趟院里,让拂柳给小姐准备点醒酒汤,回头让小姐喝点,也省的难受。” “好。” 暝悠应着,转身就走。 像是生怕自己速度慢了,她索性连轻功都用上了,不一会儿就没影了。 沈安宁没有注意到暝悠、暝卉的交流,也没注意到暝悠离开,她自顾自的喝着,一连喝了几大碗,她才缓缓停下。 冷风吹动着酒香,熏的她醉意上头。 “呵呵呵……” 沈安宁低低的笑出身。 手撑着桌子,沈安宁缓缓起身,脚步踉跄。 上辈子,大战获胜庆功,她都不曾这样喝过,因为,她要随时保持清醒,要随时替萧景煜做好防范,以防出现变故。 上辈子,死前的那几年,她似乎都在为萧景煜而活。 而今大仇报了,世间也再无萧景煜,也再无那些仇怨,她也该为自己而活了。 为自己而活…… 这几个字,反复在沈安宁心头盘旋,她笑的泪眼婆娑。 下一瞬,沈安宁猛地飞身,从闻风亭飞身直下,她入了桃林,随手折断一条桃枝,她以桃枝为剑,醉舞乱剑,剑挑风华。 她的剑越走越快。 亦如她飘飞的心,越来越轻。 “日日深杯酒满,朝朝小圃花开。自歌自舞自开怀,无拘无束无碍。青史几番春梦,黄泉多少奇才。不须计较与安排,领取而今现在。” 桃枝在沈安宁手上凛凛生风。 她一边舞,一边碎碎的念诗,她醉的厉害,可却有些分不清是酒醉人,还是闲适无伤的生活醉人。 或许是后者,也或许都有。 暝卉远远的瞧着,眼圈不自觉的泛红。 她是局外人,自不能全然领会沈安宁的心思,可是,沈安宁的喜与悲,她都看的清楚。 只这样看着,她的心里,就忍不住的心疼沈安宁。 这时候,暝卉觉察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以为是暝悠带了沈长玥来了,她急忙回头,却见萧景宴一身黑袍,快步而来。 “王爷……” 暝卉本能的开口,却见萧景宴伸手,止住了她的话。 下一瞬,萧景宴直接挥了挥手,“你下去吧,安宁这边有我,不会有事的。” “小姐喝了不少寒潭香。” “我知道。” 萧景宴点点头,就奔着沈安宁的方向去了。 暝卉见状,目光不禁跟随着萧景宴,也往沈安宁的方向望了望,她只是稍稍后退些,站的距离远了些,却没有完全离开。 哪怕她心里明白,萧景宴并不会趁人之危,不会伤害沈安宁,可男女有别。 沈安宁醉的厉害,难免会出什么岔子。 她等一等,或许能帮忙。 萧景宴很快就到了沈安宁身边,没有说沈安宁什么,也没有劝什么,和沈安宁一样,他随手折了一枝桃枝,飞身迎向了沈安宁,他的桃枝轻轻一搭,就断了沈安宁的剑舞。 沈安宁动作微顿,她朦胧发红,隐隐还带着水雾的醉眼,看向萧景宴,有那么一瞬间的怔愣。 “你……” 那眼神,似是带了钩子,让人心疼,也勾人心魂。 萧景宴看着她,心不由的颤了颤。 他声音里,都染上了一抹喜色,“兴致这么好,那就比一比?正好我剑术也不差,咱们切磋切磋?” “好啊。” 沈安宁笑着应声,随即出手。 萧景宴见状,快速防御,两人都是高手,你来我往,仅用桃枝,就打的酣畅淋漓。 暝卉在一旁瞧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明显能感觉到,在萧景宴到来之后,沈安宁的情绪有了不小的变化。 再不是之前那种感觉了。 这样也好。 暝卉想着,唇角不自觉的上扬,她转身想离得再远些,免得被沈安宁、萧景宴瞧见了,坏了他们的兴致。 只是暝卉没想到,她才一回头,就瞧见了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沈长玥。 暝卉诧异,警觉如她,竟然没发现沈长玥来了。 “三公子……” “嗯。” 沈长玥点头应声,不过,他并没有看向暝卉,而是一直瞧着沈安宁的方向。 许久,沈长玥才轻声询问。 “战王爷来后,安宁状态好些了,对吗?” “是。” “嗯,好些了就好。” 沈长玥只说了这么一句,便没有再多言,他缓缓转身,离开了桃林。 暝卉瞧着沈长玥的背影,又回头瞧了瞧对打的沈安宁、萧景宴,她隐隐觉得,沈长玥对萧景宴的态度,似乎变了不少。 是更亲近,也更信赖了吗? 第155章 不敢看他的眼睛 沈安宁和萧景宴比剑法,对战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 越打,沈安宁就越觉得兴奋,连带着那点酒意,也在极度的兴奋中,被冲散了不少,她人清醒了不少。 觉得累了,沈安宁就抽身停下了。 “不打了,累了,王爷剑法卓绝,实在厉害,我比不过。” 萧景宴笑的宠溺,“你我之间,不争高下。” “厉害就是厉害。” 沈安宁笑盈盈的赞了一句,就又飞身上了闻风亭,斜倚在美人靠上,她眉眼弯弯,冲着下面的萧景宴挥手。 “王爷,上来喝一杯啊?寒潭香,味道还不错。” 萧景宴还沉浸在沈安宁的夸赞里呢。 听到沈安宁的催促,他快速抬头,看向沈安宁。 眸光潋滟,摄人心魄,沈安宁身子慵懒,柔弱无骨,比起平时的英气沉稳模样,更多了几分温柔媚态。 那样子,让萧景宴恍惚,他半晌都移不开眼。 “王爷,不上来吗?” 见萧景宴不动,沈安宁又喊了一声。 萧景宴回过神来,再不耽搁,他也飞身上了闻风亭,坐在了沈安宁边上。 两个人靠的很近。 夜风乱吹,搅动了沈安宁的青丝,偶有顽皮的发丝,划过萧景宴的手背,带起一片痒痒的涟漪。 痒在萧景宴的手上,也痒在他的心上。 侧头看向沈安宁,萧景宴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还想喝吗?” “嗯。” “那就再喝一点,但是不能喝太多,我瞧着你三哥刚刚来了,瞧见咱们切磋,他没有过来。但是,要是你再多喝,宿醉难受了,他指定会怨我没有劝住你。他年纪轻轻,一肚子心眼,我可惹不起。” “王爷这么怕我三哥?” “当然怕,我怕他一生气,以后,我就再也翻不了你们镇国将军府的墙头了。” 萧景宴的话,让沈安宁止不住的想笑。 “堂堂战神王爷,总干翻墙爬窗的事,也不怕人知道了笑话。” “怕什么?” 对上沈安宁的眸子,萧景宴勾唇。 “别人怎么样,笑不笑话的,都不重要,和自己在意的人,过自己想要的日子,不留遗憾,这才是最重要的。” 没有指名道姓,也算不上表白…… 但是,四目相对,沈安宁能从萧景宴的眼中,看到自己的影子。 少了恨意杀意的她,似乎回到了上一世,回到了她不曾回京,不曾遇见萧景煜的时候。 鲜活明艳,娇媚动人。 那才是她啊。 她也望到了萧景宴眼里的深情,像是一汪深潭,翻滚着粘腻的波浪,拉扯着人沦陷。 收回目光,沈安宁不敢看萧景宴那样的眼神,她踉跄着起身,去了桌边上,拎着酒坛子,沈安宁给萧景宴倒了一小盅酒,伸手递给他。 “尝尝,味道很好的,错过了可是遗憾。” “好。” 萧景宴接过酒,仰头喝下。 平日里豪饮数杯,连眼睛都不带眨的人,此刻喝了小小一盅,却隐隐有种醉意上头的感觉。 他心里明白—— 醉人的不是酒,是递酒的人! 放下酒盅,甩甩头,萧景宴猛地伸手,一把抓住沈安宁的手腕。 沈安宁微愣,她下意识的挣扎。 “王爷……” “走,”一手抓着沈安宁,一手揽过桌上那坛子没开封的寒潭香,萧景宴勾唇,“好酒庆好事,好菜配好景,我带你去个地方,看看好景。” 话音落下,也不等沈安宁回应,他拉着沈安宁就走。 下闻风亭,出桃林,翻墙头,离开镇国将军府,这路线萧景宴熟的不能再熟了。 他速度极快。 等暝卉反应过来的时候,萧景宴拉着沈安宁,都已经没影了。 暝卉急忙跟上,只是,她从墙头翻出来,就只瞧见了在墙根底下等着暝尘,像是早料到了她会跟出来似的,暝尘望着她,笑得眼睛眯缝。 “别追了,省省力气吧。” “王爷呢?大半夜的,我家小姐还醉着,他要带我家小姐去哪?” “放心吧,你家小姐丢不了!” 你家小姐…… 这几个字,暝尘说的重重的,语气意味深长。 暝卉知道他的意思,她面色坦然。 “本就是我家小姐,王爷把我和暝悠派过来的时候起,我们就只认小姐为主,跟王爷那通着信,那也只是为了小姐好而已,但心思不能变。夜深了,我家小姐还醉着,我们不跟着怎么行?快说,他们去哪了?” “你现在防王爷,就跟防狼似的,虽说他还真有那个气质,但是吧……” “你可真啰嗦。” 不听暝尘啰嗦,暝卉抬脚就走。 萧景宴轻功绝顶,她一路跟着都不一定能跟得上,这要是再拖拖拉拉的,听暝尘胡诌一会儿,怕是就没机会追了。 知道暝卉担心,暝尘见状,也没再拦着。 他去前面给暝卉带路。 望京山下,京山农庄。 背靠着望京山,农庄建的很气派,不过这边的人不多,夜又深了,这里安安静静的,一片祥和。 沈安宁知道京山农庄归属皇家,每年春耕时分,皇上都会体验农人耕种之苦。 他来的地方,便是这个京山农庄。 只是,他们来做什么? 坐在马车里,透过车窗,看看外面,又看看萧景宴,沈安宁眼里全是不解。 萧景宴也没跟她绕弯子。 看了眼外面,萧景宴浅笑吟吟。 “你应该听说了,父皇准许萧景煜葬入望京山了。” “嗯。” “原本,皇子死后是需要停灵的,下葬也很有讲究,不会太过草率。可萧景煜不同,他是死在宫里的,本身又是戴罪之身,他死相还惨,父皇为他脸上贴了金,保全了他名声的体面,可还有很多事是不宜外宣的,也不好做的太过。所以,在我去镇国将军府之前,就得了消息,萧景煜的尸体,被暗中送出宫了。” 听萧景宴这么说,沈安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再次掀开帘子看向外面。 萧景宴也凑过去,他伸手,往外面指了指。 “看西边那个山坡,那有一条上山道,可以通马车,能够进山里。在那个山坡上,有个寒山馆,是专门上山歇脚的地方,屋子不大,位置却不错。” “萧景煜的尸体在那?” “在。” 萧景宴点头,应的迅速,不过他转而又道。 “但是,很快就不在了。” “不在了?” “嗯,”萧景宴点头,他笑着往通向寒山馆的山路上指了指,“瞧见了嘛,那……有人过去?” 距离太远了,山上枯草枯木又多,沈安宁看的并不真切。 影影绰绰的,她就只能看到一个人影,在踉跄着上山。瞧着模样,不像是常上山的人,应该不是农庄的人。 那这种时候,谁会去寒山馆? 沈安宁蹙眉思量,忽而,她想到了一种可能。 她转头看向萧景宴,眼睛晶亮…… 第156章 老狐狸 “谢莹柔是不是也在寒山馆?” “嗯。” “所以,王爷利用谢莹柔,把谢良引到了京山农庄?那个上山的人,是谢良?”沈安宁说着,眉头蹙了蹙,她下意识的呢喃,“但……怎么可能呢?” 之前潜入谢家,沈安宁是见过谢良的嘴脸的。 谢良算不上忠正之人,更算不上一个慈父,儿女的幸福周全,在他眼里,远没有家族利益来的重要。 谢莹柔刺杀萧景煜,被皇上赐死…… 这对于谢家来说,哪怕算不上灭顶之灾,却也绝不算什么光彩的事。 这种时候,谢良怎么会冒着被皇上责罚、处置的风险,来看谢莹柔,送她最后一程? 绝不可能! 侧头狐疑的看向萧景宴,沈安宁挑眉。 “王爷,你算计谢良了吧?” “怎么能叫算计?” 萧景宴端着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一本正经冲着沈安宁摇头解释。 “我只是安排了人告诉他,谢莹柔的手里,有一份萧景煜结党营私的名单,其中涉及了不少金钱往来的账目,被谢莹柔藏在了贴身之处。而这个账目里,也涉及到了谢家,因为顾忌着家族利益,谢莹柔才没在和萧景君联手的时候,把名单交到萧景君的手上。” 萧景宴的话,让沈安宁的眼睛亮了亮。 “无中生有?” “也不算无中生有,毕竟,萧景煜结党营私是事实,而这些年,谢家依附着舒家,除了图个谢莹柔和萧景煜亲近的机会、图个未来前程外,也图到了不少钱财。账目这东西,有没有谁也说不准,谢良不敢冒险。尤其是,谢莹柔死后,她的尸体是被草席子裹着扔出来的,她身上耳环珠钗不少,总会有人见钱眼开要撸一撸。那她贴身的东西,又是否会被翻出来,搅动什么风云,谁也说不准。” 沈安宁听着这话,眼底笑意泛滥。 “老狐狸。” 萧景宴这是摸到了谢良的软肋,掐到了他的七寸。 这种时候,多做多错,越是怕,就越容易出问题,可谢良又不敢什么都不做。 真是一条逼死他的路。 心里想着,沈安宁不禁冲着萧景宴眨了眨眼睛,“王爷废了那么大心思,把谢良拐到这来,不会什么都不做吧?” “那怎么可能?” “那……” “我跟你说了,好酒配好景,好酒有了,好景也马上就来。” 萧景宴念叨着,伸了伸腿,挑了个安逸舒适的姿势,他顺手把矮几上的酒坛子开了封,拿着茶盏,先倒了一盏,递给沈安宁。 “就这一点,多了不能喝。” “好。” 沈安宁接了茶盏,目光却在寒山馆附近飘,她想看看萧景宴说的好景,到底是什么景? 这时候,沈安宁就隐约瞧见,谢良似乎已经到了寒山馆附近。 他似乎走进去了。 再没动静。 沈安宁双手端着茶盏,不由的用力,她指节的地方依稀泛白,连眼睛都不愿眨。 谢良进了寒山馆,大约过了一刻钟左右,才从里面出来,就在谢良离开寒山馆的瞬间,“砰”的一声巨响骤然炸开。 巨大的声响,将安安静静的夜,彻底撕裂开来。 刚刚还好好的寒山馆,刹那间倾圮坍塌,被炸的不成样子。 周围,一片火光。 沈安宁瞧着,端着茶盏的手不由的抖了抖,酒水撒出来,落在马车铺着的毯子上,酒香四溢,她却浑然不觉。 定定的看着外面,她眼泪全是泪光。 像! 这一刻,这火光,和她上辈子死时,被烈火焚烧的镇国将军府,真的太像了。 火药炸开,尸骨无存,烈火烧身,化为灰烬…… 该是这样的。 那熊熊的火光,映在了沈安宁的眼中,也烙印进了她的心里,她内心情绪激荡,眼睛也不自觉的发酸发红。 眼见着火光越来越大,似还有乘风起的架势,沈安宁转头看向萧景宴。 “王爷……” 一开口,沈安宁便声音哽咽。 萧景宴拍了拍沈安宁的肩膀,他顺势把沈安宁手里的撒干净了的空茶盏,也一并接了过来。 “恶有恶报,有些人,本就不配留有全尸,合该挫骨扬灰,永世不得超生。唯一的遗憾,就是不好亲自去动手,还是找个替罪羊遮掩,倒是显得不够磊落痛快了。” “不,这样就很好了。” 至少,但是沈安宁自己,她不会如此冒险。 她自己无所谓。 可是,她不敢拿沈家上上下下上百口的人命去赌,不敢拿沈家的未来去赌。 可她心中的遗憾,萧景宴给她弥补了。 她再没什么遗憾了。 “王爷今儿领我看的景,是这天下最好的景,”沈安宁说着,直接拎着酒坛子给自己倒了一盏,她双手端着茶盏,看向萧景宴,一脸郑重,“王爷,你的这份情,我记下来了,我敬你一杯,他日若有所需,我……” “嘘。” 知道沈安宁要说什么,萧景宴冲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四目相对,萧景宴轻轻叹息。 “你我之间,不必说恩,更不必说日后所需那种许诺,别忘了,我可还欠你一条命呢。咱们之间,算不清也不必算的太清,来日方长,人都好好的,就挺好。” “好。” “好酒配好景,但就这一盏,我陪你喝。” “好。” 沈安宁应声,随即跟萧景宴碰杯,两个人相视而笑,一饮而尽。 大约是心里舒坦痛快了,同样的酒,沈安宁却觉得,眼下喝的这一盏,似乎更醇香醉人了不少。 好喝极了。 大约又待了一刻钟多些,看着京山农庄乱起来了,萧景宴和沈安宁就离开了。自始至终,他们都没下马车,也没靠的太近。 这边的风浪,自然牵扯不到他们身上。 他们直接回了镇国将军府。 正好,他们回来的时候,暝泽也在这边等着了。 “如何了?” 看着车外的暝泽,萧景宴询问。 暝泽快速应道,“人已经送出京了,按照王爷说的,送到咱们自己的铺子里,会改名换姓,安置妥当,契书会掐在咱们手上,不会出岔子。” “嗯。” 挥挥手,萧景宴就让暝泽退下去了。 沈安宁听了个大概,心里也猜了个大概,“王爷把翠微送走了?” “到底是为咱们做了些事的,我暂时会留她一命,只不过,她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余生想享福,那是不可能的,苟且度日,已是对她的宽容了。” 沈安宁闻声笑了笑。 她看向萧景宴的目光里,更多了几分赞许和欣赏。 一直到回了将军府,回了自己的小院,沈安宁还在想着今夜萧景宴办的事,她脸上笑意浓郁。 直到她身后,传来了一阵咳嗽声…… 第157章 你去给朕办件事 听到动静,沈安宁不禁回头,沈长玥就在她身后。 沈安宁诧异,“三哥……” “嗯。” 沈长玥应声,缓步靠近,一直到沈安宁身边,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了一圈,沈长玥才含笑开口。 “出去一趟,挺开心的?” 他跟在沈安宁身后,已经有一段路了,但是,向来警觉的沈安宁,居然一直到自己院子门口,都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可见沈安宁失神的厉害。 这不正常。 也不知道出去的时候,萧景宴给沈安宁,都灌了什么迷魂汤? 不知沈长玥的心思,也不知他跟在自己身后许久了,光听着问话,沈安宁脸颊微微发烫。 看向沈长玥,她神采飞扬。 “是啊三哥,出去一趟,我看到了一场盛大的烟火,烧出了我最想看的繁华盛景,我的确挺开心的。” 沈安宁说的认真坦荡,沈长玥自然也能感受到她的情绪。 比起之前在闻风亭的时候,现在沈安宁的状态,好了不止一点半点。 这才是沈安宁该有的样子。 在边境时,她便是如此的。 是萧景宴也好,是其他人也好,只要能一心一意对待沈安宁,把她捧在手心里,能让她开开心心的,万事无忧,那沈家都会支持和祝福。 至于利弊得失,至于荣宠危险,这些,都不用沈安宁来权衡,沈家也不需要她去周全妥协。 那些永远不会嫁入皇家的话,自也不必成为她的桎梏。 心里想着,沈长玥嘴角上扬的弧度,都更大了些。 “你开心就好。” 沈长玥的话意味深长,意有所指,沈安宁隐隐有所察觉,她朱唇轻启。 “三哥……” “什么都不必说了,夜深了,赶紧去休息吧。趁着开心,做个好梦,明儿一早起来,就是全新的开始,要开开心心的。我镇国将军府的嫡女,就该开心恣意,无拘无束。” “三哥,你真好。” “你三哥我的好还多着呢,不过,这些优点,还是留给你未来的三嫂慢慢夸吧,用不着你多费口舌。” 沈安宁闻声,眼睛不禁眨了眨。 上辈子,一直到死,沈长玥都没娶妻,没遇到心仪的姑娘。 她这未来的三嫂,现在在哪,是什么模样,甚至是不是出生了,都还不知道呢。 怕是“任重道远”啊。 “三哥,这就惦记上三嫂了?有目标了?哪家的姑娘?我是否认识?你……哎……”脑门被沈长玥用手推着,直接推远,沈安宁高声念叨,“三哥,你避而不答,还对人动手,这是害羞吗?难道你真遇上喜欢的姑娘了?没想到,你脸皮那么厚的老狐狸,情窦初开,也会害羞啊?真是难得。” “萧景宴能让你开心,怎么没能治治你这嘴碎的毛病?” 沈安宁:“??” 跟萧景宴有什么关系?她哪嘴碎了? “啰嗦,赶紧回去睡觉去,真是吵死了,也不知道萧景宴那货耳朵是怎么长的,居然忍得了这种唠叨。” 沈安宁:“!!” 就沈长玥这样倒打一耙的劲儿,是不是有点掩耳盗铃、不打自招、欲盖弥彰? 他不对劲儿!很不对劲儿! 沈安宁心里暗戳戳的琢磨着,一直到躺在床上,昏昏欲睡的时候,她都还在想,沈长玥是不是真的有了意中人? 现在,萧景煜人都没了,谢莹柔也不在了,这一世和上一世有诸多的不一样。 沈长玥的感情,会不会也有变化? 应该会比上一世更好些吧? …… 宫里。 皇上没有去后宫,而是独自宿在了乾元殿。 萧景煜的死,对他多少有些影响,前半夜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后半夜好不容易睡着了,但也睡的很浅,殿外浅浅的声音传进来,他就醒了。 确认是冯公公,皇上揉着发疼的眉心,叫他进来。 “又怎么了?” 冯公公不敢隐瞒,“皇上,京山农庄出事了。” “何事?” “谢大人暗中去了京山农庄的寒山馆,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寒山馆周围被炸了。整个寒山馆,坍塌了大半,周围大火四起,京山农庄的人去救了火再靠近时,寒山馆早已经成了一片废墟,里面的人……没能留下。” 闻声,皇上的身形不由的晃了晃,他看向冯公公,眼神锐利。 “什么叫没能留下?”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冯公公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的看向皇上,“是,血肉碎末与白骨瓦砾混成一团,难以分辨。” “谢良?” “是,京山农庄的人发现了他,回禀消息的时候,也将他带了过来。老奴虽不确定他是如何想的,但想来父女情深,他对谢氏,大抵也是有感情的,谢氏被处置了,他一时想差了,也不是不可能的。” “哼。” 皇上冷哼了一声,怒意外露。 “想差了,就得付出代价,传令下去,谢良夜闯皇家农庄,行不轨之事,赐死。谢家上下,不论男女,不分老幼,举家流放三千里,永世不得归京。” “是。” 闻声,皇上挥了挥手,让冯公公退下去。 冯公公脚步很轻,却走的很快,他知道皇上心情不好,生怕惹恼了皇上。 可到了门口,冯公公还是听到皇上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 “等一下。” 闻声,冯公公顿住脚步,转而又走了回来。 皇上翻身下了床,他缓步绕过屏风,走到了桌边上。端着桌上已经沁了凉意的水,浅浅的喝了一口气,他沉吟着,许久才开口吩咐。 “传朕旨意……” 只说了这几个字,皇上的声音便顿住了,他还在思量纠结。 冯公公隐约能猜到,皇上要说的,大概是舒昭仪和舒家剩下的那些人。连谢家都处置了,舒家这边自然也逃不掉,不过是早处置和晚处置的差别。 拖得越久,皇上就会越难受。 到最后,也不过是一次次的“自揭伤疤”,自我折磨罢了。 没有必要。 倒不如快刀斩乱麻,一次处理干净了。 冯公公想的明白,却不敢轻易开口,去左右皇上的决断。 好在,很快皇上就开了口,“传朕旨意,舒昭仪贬为庶人,禁足京山农庄,至死不得出。舒家其余人,罪行累累,罄竹难书,全部赐死,一个不留。舒家的罪状和众人的死讯,不必外传,但所有皇子的母族,都派人去通个气,只陈述事实即刻,不必多言。” 这是杀鸡儆猴。 只是,敲打的如此明显,显然皇上对皇子和外戚的忍耐,都已经到了限度。 若是有不识趣的再闹腾,只怕,要比如今的舒家还惨。 冯公公心领神会,他即刻去安排。 冯公公走后,皇上再也睡不着了,如今的京中,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涌动。他已经做好了打算,他也要守住这份平和,为了大邺,也为了在意的人,他是该早做决断了。 心里想着,皇上叫了天一出来。 坐在龙椅上,一遍遍的揉着眉心,许久,皇上才沉声吩咐。 “你去给朕办件事……” 第158章 议亲 宫中处理了舒家的消息,沈安宁是两日后才知道的。 彼时,沈安宁正在济世坊义诊。 萧景煜人没了,她心里高兴,左右在家中也坐不住,她索性安排了乞丐晕倒在济世坊外,以此为由头,又安排了一次为期五日的义诊。 有乞丐晕倒在前,名正言顺,又有谁能知道,她是在暗自庆祝萧景煜的死呢? 就算有人怀疑,也挑不出她的错。 暝悠来告诉她舒家被处理了,沈安宁心里头更高兴。 “确认吗?怎么没听到一点风声?” “不会有错,奴婢也问过了,说是皇上的意思,是暗中处置的,对外不宣,但几位皇子的母族,都有人去传了信,敲打的意思很明显。他们虽然不敢对外大肆宣扬乱传,但还是有些风声透出来,都说最近要小心,皇上那边或许会有动作,这事应该错不了。” “那就好。” 心里想着,沈安宁眼底满是笑意。 她起身,大手一挥,就把胡掌柜的叫来了,她又多安排了五日的义诊。 有济世坊、飘香馆的进项,又有之前从浮生楼截获的萧景煜的银两,沈安宁不缺银子。这阵子,她也自己买了些田,开了些药田,只要一两年,她的药田入了正轨,她的药材就更不会缺了,几日的义诊施药,她自不必心疼。 要不是怕太过张扬,她还想搭个粥棚去施粥的。 谁让她高兴呢? 因为心情好,沈安宁接下来的义诊,都更轻松,自始至终她脸上都是带着笑的,对待病人也更耐心。 百姓里夸赞她的声音不少,她的名声,自然也更胜从前。 到了晌午,沈安宁才回镇国将军府。 这几日,天气变得厉害,老太君有些受凉,沈安宁晌午的时候,都会去陪老太君用膳,顺带着给她诊脉调理身子。 只是,今儿沈安宁一回来,就感觉到老太君院里的气氛似乎不大对。 “怎么回事?” 沈安宁拉了院里的洒扫小厮询问。 小厮自然不会瞒着,往偏厅里瞅了一眼,小厮压低声音跟沈安宁解释。 “京里有名的喜婆桂婆子来了,说是要给小姐议亲,具体说的是哪家公子,小人也不清楚,可小人听到老太君拍桌子的声音,显然不太高兴。院里不少人都听到了,连大气都不敢喘,也就成这样了。” “我祖母发火了?” “可不的,老太君素来和善,小人还没见她发过这么大的火呢。” 小厮叹气,声音更低了些。 “也不知道那桂婆子,都跟老太君说了什么,但京里人都说,桂婆子是鬼婆子,一张嘴鬼着呢,黑的都能说成白的,只要是她想保的媒,那就是歪瓜裂枣,也能被她说成神仙人物,她嘴里就没一句可信的话。小人觉得,她要给小姐说的,大抵也不是什么好人家,一阵乱吹,言过其实,老太君在意小姐,自然是要发火的。” 沈安宁听了,大抵心里有数,她的脸色也凛了凛。 “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小姐可别去偏厅,那桂婆子瞧见小姐,怕是又要缠着你说一通,平白的在心里添堵。” “嗯,你去吧。” 挥挥手,沈安宁让小厮退下去,她直接进了偏厅。 要是平时也就罢了,凭着老太君那性子,应付一个媒婆,那是手到擒来的事,根本不用担心什么。 可如今老太君身子不好,沈安宁哪放心由着桂婆子缠着老太君,说些有的没的? 她得去瞧瞧。 偏厅里,沈安宁一进来,就瞧见了老太君黑沉的脸色。 下首的桂婆子,倒像是浑然不觉似的。 她眉眼弯弯,眉开眼笑的,涂得大红的嘴唇笑眯眯的一咧,活像吃了几个小孩,酒足饭饱了,兴奋的厉害。 瞧见沈安宁进来,桂婆子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还不等沈安宁反应,她便忙起了身。 她赶在了金嬷嬷之前迎了过来,到了沈安宁身边。 一双眸子直勾勾的盯着她。 “呦,这就是沈小姐吧,果然名不虚传,这等好颜色,真是打着灯笼,满京城也找不到第二个。也难怪吴家的小公子,还有海家的二爷,魏家的庶子,一个个的都对沈小姐如此钟意,这我要是有个适龄的儿子,我肯定也眼巴巴的想娶个这样的儿媳妇过门。” 说着,桂婆子挥着手里的帕子,兴奋的回头看向老太君。 她好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吐。 “要不还是说沈家风水好呢,这镇国将军府几代功勋,积德行善,也难怪祖宗庇佑,养出这么水灵又能干的姑娘。而今良缘又至,府上即将添喜,这可真是大喜事。” 一边说,桂婆子一边笑,一身的肥肉谈不上花枝乱颤,却极度摇曳。 那样子油腻的厉害。 老太君听着她的话,眼神更凛了凛。 “什么良缘已至,老身已经说过了,我这孙女年纪尚小,还要再留两年,不急着议亲。” “老太君,话可不是什么说的,这满京城的千金贵女,谁不盼望着嫁个好人家?青年才俊虽多,可那越是好的,就越抢手,真要下手晚了,怕是就选不到好郎君了。咱们眼下相看着,把亲事定下来,这过礼备嫁出阁,一样样的准备着,时候刚刚好。” 说着,桂婆子瞟了眼沈安宁,又笑了笑。 她往老太君身边凑了凑。 “别管是吴家的小公子,还是海家的二爷,也包括魏家的庶子,那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在京城里,那也是排的上号的,能拿得出手的好郎君。更何况,这几家是难得的宽厚人家,虽说沈小姐曾在红光寺被劫,还落入过浮生楼那种地方,可几家对此都愿意宽容,这就是极难得的。老太君也不必太执拗,不然……” “啪!” 老太君猛地将桌上的茶盏,直接扫到了地上。 茶盏摔在了桂婆子的脚边上,茶水洒了出来,沾了她满脚污渍。 老太君目光恨不能杀人。 红光寺的事,老太君也是知道的,那是无妄之灾,是萧景煜不做人。这事并没有外传,可如今萧景煜死了,桂婆子嘴里,倒是有了风言风语,这分明就是奔着沈安宁来的,想逼着沈安宁出阁。 真当他们沈家这么好拿捏,这么好欺负吗? 老太君看着桂婆子冷哼。 “吴家的小公子四岁时高热不退,烧坏了脑子,虽长了张不错的脸,却是京城里出了名的傻子,到而今,他睡觉还要嬷嬷哄着,谁人不知? 海家的二爷,老爹还是礼部的呢,他自己可曾知礼守礼? 尚未娶妻,就养了青楼女子为外室,还弄出了庶长子。后来跟岳家议亲,与岳家的亲事大定后,就逼迫岳家姑娘认下庶长子,岳家姑娘不乐意,他就编造谣言,活生生的逼死了岳家姑娘,这也算良配? 更别说那魏家的庶子了,游手好闲,拈花惹草,欺男霸女,草菅人命,连做人都不配,他还想娶我沈家女? 桂婆子,说媒也得长长眼,你拿这等人家来恶心谁呢?” “老太君,俗话说……” “老身老了,不爱听你那些俗话。” 打断了桂婆子的话,老太君冷着脸看向金婆婆。 “去,把这婆子给我送出去,通知门房,以后再不许她登镇国将军府的门。 要是再来,直接给我打出去,生死不论。真出了事,我拿这条老命去抵,只要我这把老骨头还有一口气,谁也别想来作践我的儿孙。 去,送她出去,让她滚。” 第159章 扔出门外 “是。” 金嬷嬷早就想动手了。 虽说一家有女百家求,可哪有一个媒婆上门,为一个姑娘一下说三家的? 更何况,桂婆子说是要给沈安宁说亲,可她话里话外,都在拿当初浮生楼的那点事说事,她在说她介绍的几家宽厚,可又何尝不是在用沈安宁的名声,做逼迫要挟? 这不是在埋汰沈安宁,埋汰他们沈家嘛? 再加上,事实也确实如老太君说的那样,桂婆子说的几家公子,着实不成气候,金嬷嬷怎么能不气? 如今老太君发了话,金嬷嬷自然再不必忍着了。 金嬷嬷上前,直接到了桂婆子边上。 “请吧?” 说是请,可金嬷嬷的手,已经掐到了桂婆子胳膊上。 金嬷嬷常年伺候老太君,也爱在小厨房里折腾,她虽说比不上粗使婆子,常日的干辛苦伙计,但手上总归有两把子力气。 被她抓着,桂婆子根本挣脱不开。 “做什么?放开。” 桂婆子挣扎,她看向老太君,语气也冷了不少。 “老太君,我可是好心好意来给沈小姐说亲的,你这么让人动手,怕是不好吧?要是让外人瞧见了沈家如此失礼,以后这沈家的婚事,怕也都难了。再说了,咱们做人还是得现实点,沈家是高门大户,沈家的姑娘也是不错,可她的名声……” “啪。” 桂婆子话还没说完呢,就被金嬷嬷抡胳膊打了一巴掌。 耳朵嗡嗡的,桂婆子直接被打蒙了。 也不等桂婆子反应,金嬷嬷顺手拿了洒扫小丫鬟手里的粗麻布,她一伸手,就把粗麻布塞进了桂婆子的嘴里。 桂婆子的嘴,被堵的死死的。 金嬷嬷怒目横斜。 “让你浑说,我家小姐的名声,岂是你能诋毁的?一而再再而三,蹬鼻子上脸,我家主子仁善,我这老婆子可不是省油的灯。再多嘴,我就把你的嘴撕烂了,我倒要看看,你这靠这一张嘴名满京城的鬼婆子,以后还能说出什么浑话来?还能编排了谁?” 嫌弃的念叨着,金嬷嬷的手劲也更大了不少。 桂婆子疼的龇牙咧嘴。 可惜,她连喊疼的机会都没有,只有挣扎声和呜咽声,从她嘴里传出来。 金嬷嬷连眼睛都没眨,她脚步不停,也顺带着叫了外面的洒扫小厮,“过来,把这刁婆子绑了,给我扔出去。” “好嘞。” 小厮们应声,即刻过来,把桂婆子绑起来,一路往外拖。 金嬷嬷也跟着一起去了大门外。 镇国将军府大门口。 眼见着桂婆子被扔了出去,金嬷嬷才冷着脸,高声开口。 “我们沈家是仁善人家,从来不与人为敌,我家小姐,那更是一等一的好性子,她医者仁心,见了晕倒的乞丐,都心存不忍,想着要赠惠于民,在济世坊赠医施药,何等仁善? 可你呢? 打着登门说亲的幌子,一路的埋汰我家小姐,还说什么我家小姐被绑,进过浮生楼,损了名声。 说这话前,你也不去打听打听。 早先,那些污言秽语流传出去时,我家小姐在做什么? 那一日,我家小姐早早就去了济世坊,在赠医施药,不敢说满京城的百姓,都能为她作证,但见证者也不少。你无中生有,想污我家小姐的名誉,还想以此为要挟,让我沈家小姐下嫁傻子、下嫁拈花惹草、草菅人命之徒,你是何居心? 我告诉你,今儿只是把你扔出来,那是便宜你了。 再敢有下次,都不用主家发话,我这老婆子就能收拾了你,大不了以命抵命,我豁的出去,我家主子更豁的出去。 你好自为之。” 这些话都是说给外面百姓听的。 要不然,由着桂婆子这张嘴搬弄风云,指不定还得闹出多少事来呢? 他们沈家可不能吃这个亏。 说完了,金嬷嬷随即看向门房小厮,招呼他们过来。 “你们都过来,把这个刁婆子的脸,给我死死的记在脑子里。老太君发话了,以后再不许她登门,她要是再敢来,舔着脸给小姐说什么傻子,说什么草菅人命,眠花宿柳之人,就乱棍打出去。” “是。” 众小厮应声,他们齐刷刷的围过来,死盯着桂婆子。 那场面,让桂婆子身子下意识的抖了抖。 只不过,没人可怜她。 沈安宁是否被绑过,又是否被带去过浮生楼,知道的人不多,但是,沈安宁这几日在济世坊赠医施药,更亲自坐镇为人诊治,可是有不少人受惠的。 沈安宁的好,大家伙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百姓淳朴,哪怕不说感恩于心,感恩戴德,但也是念着沈安宁的好的。 让沈安宁那等姑娘,嫁给傻子,嫁给拈花惹草、草菅人命的…… 谁听了这话,不得剜桂婆子两眼? 又谈何心疼? 金嬷嬷也看到了众人的反应,确认桂婆子蛊惑不了人心,搬弄不出多少是非来,她也就放心了。 没再耽搁,她急匆匆的转身,回了寿康苑。 偏厅里。 沈安宁挽着老太君的胳膊,正依偎在她身边撒娇。 “祖母,你刚刚怒斥那婆子,好霸气好威风,不愧是当年能跟祖父一起上战场的女将军,你这威风霸气,真的是一点都不减当年,怪不得能生出我这么文武双全的好孙女。” “你这丫头,现在还有心打趣我这把老骨头?还有心自夸?” 老太君说着,不禁伸手戳了戳沈安宁脑门。 “你啊,心未免太大了。” 桂婆子提及了浮生楼的事,那些话,沈安宁肯定听到了。 吴家的、海家的、魏家的,一个个上赶着涌上来的男人什么样,沈安宁听了她的话,也该有数。 桂婆子今日来说亲,说的几户人家,足以说明,沈安宁的亲事被盯上了。 老太君不信沈安宁看不明白。 可沈安宁却一点都不担心,反而还要撒娇卖乖的过来哄她这把老骨头……老太君欣慰于沈安宁的心胸气度,却也为她心疼,为她担心。 听着老太君的话,沈安宁笑盈盈的勾唇。 头枕在老太君肩头,撒娇的蹭了蹭,之后,沈安宁才轻声念叨。 “我哪是心大啊?我是知道,只要家里有祖母在,就不会让我吃亏。是桂婆子也好,是鬼婆子也好,是吴家的公子也好,魏家的郎君也罢,总归都掀不起什么风浪来,我怕什么?” “你这嘴,就会哄我,给我灌迷魂汤。” “那祖母迷魂了没?” “迷了。” 拍着沈安宁的手背,老太君笑着应着,她也没有再纠缠。 诚如沈安宁所言,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只要还有沈家在,沈安宁就是有人护着的姑娘,谁也作践不了。 尤其是在她的亲事上…… 乱七八糟的牛鬼蛇神,都别想来沾边,来占便宜。 老太君一心想护着沈安宁,而沈安宁则一心想哄着老太君,她们祖孙俩这一顿午膳,吃的倒也舒坦。 一直等到老太君困倦了,去午睡了,沈安宁才出了寿康苑。 她特意叫了金嬷嬷出来。 “金嬷嬷,祖母这两日身子本来就差,忌讳动怒,也忌讳忧思。你最近多照看着她些,哄着她点,若是有什么不妥,就及时来告诉我。” “小姐放心,老奴心里有数,老奴跟你保证,老太君这边出不了岔子。” “那就辛苦金嬷嬷了。” 沈安宁没再多嘴,她快速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进院,沈安宁的脸就沉了下来,叫了暝悠、暝卉到自己身边,沈安宁快速吩咐。 “你们两个把手里的活都放下,去帮我查一件事,越来越好。” 暝悠、暝卉对视了一眼。 “请小姐吩咐……” 第160章 暗潮汹涌 沈安宁缩了缩眸子,低声吩咐。 “你们一个人去查查桂婆子,看看她近来跟谁有联系? 她接触的人会相对复杂,要查的仔细点,尤其是几位皇子府里的人,看看她可曾接触过?不要落下。 另一个人,帮我去查查魏家、海家和吴家。 看看他们家的人,最近又跟谁接触过,越详细越好。顺带着,也要探听探听他们是否有跟沈家结亲的意图,看看他们的态度。” 暝悠、暝卉一听,就知道沈安宁为的,还是桂婆子来议亲的事。 暝悠眼神暗沉。 “小姐,你是怀疑这里面有事?” “嗯。” 沈安宁点头,也没瞒着她们两个,她轻声解释。 “桂婆子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断不敢胡乱到镇国将军府来挑事,她今日的行事不正常,她背后一定有人,或是有人许了她重利,让她甘愿冒险。至于那吴家、海家、魏家,对结亲这事知不知情,是他们甘当棋子,还是被利用了,也还不好说。查查吧,总归没有坏处。” “是。” 暝悠、暝卉应的迅速,她们转身就走。 到底是从暝王阁出来的人,她们虽一心奉沈安宁为主,可在沈安宁的亲事上,她们私心里,到底还是向着萧景宴的。 有人想挖墙角,坏萧景宴的好事…… 她们自然得快点查。 看着暝悠、暝卉走远,沈安宁的眸子微微眯了眯,她拎着茶壶,给自己倒茶。 别人不知道,可她是活了两世的人,上一世,她又为萧景煜在朝中苦心经营,她筹谋算计步步为营,与所有的皇子和京中权贵,几乎都打过交道,也与不少家族交过手。这吴家、海家、魏家的底,她都是清楚的。 这可都是五皇子一脉的人。 因为萧景煜的死,因为舒家和谢家的关系,皇上才刚刚对各个皇子的母族做了敲打,紧接着,桂婆子就上了门,还介绍了五皇子一脉中,三个不成器的东西…… 五皇子是正经嫡出,也自有两分傲气,他就是再蠢,也不会办这种荒唐事。 除非他想自污自证。 当然,这背后有人操纵的可能性更大。 亦或者,是有人想谋算挑拨沈家和五皇子的关系,断了沈家站在五皇子身后的可能,五皇子提前预知,将计就计,故意把事情推到了荒唐的境地,把这潭水彻底搅浑了。 可能性太多了。 她总得知道,搞鬼的到底是谁? 不论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沈安宁都不是天真的人。 她心里明白,哪怕萧景煜死了,她和沈家都不会再像上一世那般重蹈覆辙,可只要沈家一日掌控兵权,在京中不倒—— 那她的亲事,就会是重皇子谋算的一环。 她还是得小心些,总不能刚从一个狼窝出来,又跑进另一个虎口里。 心里想着,沈安宁端着茶盏轻品。 茶,可真苦。 …… 临近傍晚。 桂婆子家小院的大门,被人敲得砰砰作响, 听到了动静,桂婆子忙从屋里出来,一溜的小碎步几乎是跑着的,她急匆匆的去门口开门。 站在门外的是一个年轻后生,大约二十出头的年纪,一身的灰布衣裳,模样并不太出众。他推着个独轮车,一见到桂婆子,他便笑眯眯的开口。 “桂婶,我爹病了,你要的豆腐,今儿我替他送。” “等半天了。” “就知道婶子等着呢,赶紧就过来了,按婶子要的,一共十三斤,都留好了,婶子你看是你自己提进去,还是我给你送进去?” “你给我送进来吧。” “得咧。” 后生应着,随即推着豆腐进了桂婆子的小院。 灶房就在西头,一进来就能瞧见,他进来后拎着豆腐就进了灶房。 桂婆子探头到院外瞧了瞧,确认周围都没有人,她才回身关了门。没有耽搁,桂婆子急忙进了灶房,一进去,她就顺手把灶房的门也关了。 “你爹没来?那所有事,你都能做主?” “嗯。” “行吧,那我就跟你说吧。” 桂婆子看着后生开口,语气又急又冲。 “我一早就跟你爹说过,海家那二爷太不成样子了,你爹接了海家的话,想去攀附上沈家,那根本就是痴人说梦。你爹也不想想,海家那二爷,可是逼死过人的,沈家就算猪油蒙了心,也不可能把唯一的嫡出姑娘,推到海家那个火坑里啊。 你比你爹还不靠谱,又提了魏家和吴家。 我早也说过,这来也不是什么好人家,沈家指定瞧不上。这可好,三家一家没说成,还把沈家惹恼了。你说的什么浮生楼的事,也一点都不管用,人家沈家压根不受要挟,不吃这一套。我挨打挨骂,受了伤还损失了名声,这一遭,我可是亏大了。” “所以呢?” “还什么所以?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不懂?” 白了后生一眼,桂婆子眼神里,满满的都是嫌弃。 她冷哼着继续。 “我不管来的是你还是你爹,话我得说明白了,海家的亲事不成,那怨不得我,你爹给的银子,我是一个子都不会退的。还有你,说的那魏家和吴家,也是不靠谱的,人家沈家看不上,也赖不到我身上,银子我也不会退给你。 不仅如此,你们父子俩还得补偿我。 你们父子轻飘飘张了个嘴,我可是遭了老罪了,总不能让我白受苦吧?你们父子俩,还得再另外补偿我三十……不,五十两,你们得补偿我五十两。左右也是为权贵人家办事,那三家,谁也不差这点银子,你们可不能亏着我。” 一手冲着后生比划银子,桂婆子另一只手,假模假式的揉着自己的腰,仿佛她真的受了多重的伤似的。 送豆腐的后生听着她的话,眼神凛了凛。 他微微垂眸,眼下眼底的狠厉。 “还想要银子?” “你这小子,怎么说话呢?什么叫还想要?” 桂婆子声调都提高了些。 “这是我应得的,为了你们父子俩的差事,我可是受了好大委屈呢。我在京城说亲,说了三十多年,就没闹成这样过,我就没吃过这么大的亏,这还不都是你们父子……嗯……” 桂婆子的叫嚣,在一瞬间戛然而止。 她眼睛瞪得老大,死死的盯着送豆腐的后生,她怎么都没想到,后生说动手就动手。 他的大手死死的掐着她的脖颈,让她几乎喘不上来气。 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桂婆子怕的厉害,她双手下意识的去抓挠后生,想要后生放开她。 可是,哪怕她捶打抓挠,几乎在后生的手背上抓出了血道子,后生都没有一点要放手的意思。 相反,后生将她举的越来越高,掐她脖颈的手也越来越用力。 “你……” “事情办的不错,所以,你可以享有一副全尸。” “不要……” “呵,从那个老东西找上你,要你去沈家说亲的时候起,你的死就已经注定了。不要……这种挣扎,可没有意义。” 后生说着,手上骤然用力。 就在这时,灶房的门猛地被推开了,一把匕首直冲着他的手腕飞来…… 第161章 初见端倪 来的是暝悠。 完全没想到会有人来,后生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 扬手拿起灶台上的铲子,挡开暝悠扔来的匕首,再不敢耽搁折磨,他掐着桂婆子脖颈的手骤然用力。 他单靠着指节的力气,一下就掐断了桂婆子的咽喉。 下一瞬,他甩手将桂婆子扔向暝悠。 暝悠下意识的去接。 桂婆子虚弱的倒在暝悠身边,她双目圆瞪,嘴角沁血,倒在暝悠身边,她一双手死死的抓着暝悠的胳膊。 绝望凄哀的眼神里,还涌动着不甘。 “救……” 桂婆子想要呼救,可是,她根本发不出声音来,她张口,只有粗重的喘息声。 那声音,在安静的灶房里,瘆人的厉害。 趁着这个空档,后生快速前冲,他越过暝悠就要往外面去。 暝悠本能的去阻拦。 可被桂婆子抓着,暝悠到底还是慢了一步,她伸出去的手,只堪堪抓到了后生的衣领。 后生一下子就挣脱开了,他的轻功极好,几个跳跃之间,就已经出了桂婆子家的院子。等暝悠挣脱开桂婆子,再追出去的时候,他早已经翻出墙头了。 拐进了临近的福隆巷子,不过须臾,他就不见了踪迹。 看着空荡荡的巷子,暝悠气恼的厉害。 “该死。” 狠狠的啐了一声。 暝悠找人去报官,之后就火急火燎的要回镇国将军府。路上,越想暝悠就越觉得气,让凶手在她眼皮子底下逃了,这事怎么想,她都觉得窝火。 暝悠埋怨自己,她一连拍了自己几巴掌。 也就是这个时候,暝悠发现,她的指甲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样东西。 很少,却十分关键。 …… “什么?” 镇国将军府里,沈安宁乍然听到暝悠传来的消息,诧异的厉害。 她看着暝悠,有些难以置信。 暝悠知道沈安宁的心思,她快速道,“小姐,你没听错,桂婆子被人杀了。动手的人是个年轻后生,功夫极好,他单靠着指节的力气,就掐断了桂婆子的咽喉,一招毙命,而且他轻功也远在奴婢之上,决不是寻常人物。” “是不寻常。” 他的不寻常,不止在于功夫,更在于他的出现本身。 要知道,桂婆子不过是个小人物,她之所以会被杀,还是被这样的高手杀,显然是有人要灭她的口。 而这事,必定和桂婆子今日上门议亲有关。 这背后就是有事。 沈安宁心里正想着,就听到暝悠又道,“小姐,奴婢虽然没抓住那个年轻后生,但是,奴婢误打误撞,也许也是有一样收获的。” 沈安宁挑眉,“什么?” “这个……” 说着,暝悠自己的怀里,掏了一方叠起的素帕出来,她小心翼翼的将帕子,递到沈安宁面前。 沈安宁伸手将帕子打开,看着里面的东西,她微微一愣。 “是易容的东西?” “是。” 暝悠点头,快速回应。 “应该是一种改变脸型,以便让易容更逼真的胶泥,应该是他逃走的时候,奴婢想抓他,伸手扯他衣裳领子的时候,无意间从他脸上或者脖颈的位置扣下来的,遗落在了指甲缝里。这个年轻后生来见桂婆子之前,一定易容过。” “易容……” 目的呢? 是一开始,就不愿以真面目见桂婆子,做了伪装,以便事情结束后杀人灭口也能不留痕迹? 还是说他现在的这张脸,是在刻意模仿谁? 前者也就罢了,可若是后者……那他的这番易容,也是谁博弈中的一环吗? 沈安宁不确定。 眯着眼睛,沈安宁思忖良久,之后,她才看向暝悠。 “暝悠,你再去帮我做件事。” “请小姐吩咐。” “把你看到的那个年轻后生画下来,不管那张脸是真是假,我们先按照这张脸,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对应的人?另外,趁着官府查桂婆子的事,你安排两个府卫去那附近盯一盯,看看关于这个后生,还能不能有发现?” “是。” “辛苦了,去吧,让拂柳给你做些吃的,边吃边画。” “好。” 暝悠应声,很快就退了下去。 沈安宁目送着暝悠出去,她缓缓起身,去了桌边上。 提笔在纸上写下了五皇子、海家、魏家、吴家、桂婆子、易容后生等一系列线索,之后,沈安宁就坐在那,死盯着那张纸,再没有动作了。 她在心里,不断还原这些人的关系,猜想可能的状况。 她眸色沉沉。 …… 年轻后生在京中兜兜转转,确认身后不会有尾巴跟着,他才找了隐蔽的地方,卸了脸上的易容。 那张年轻的面皮下,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 他皮肤远没有易容的那样白,脸上的棱角也更分明,不笑的时候,隔着三丈远,都能给人一股他很冷的感觉。 若是沈安宁在,一定能认出来,他就是萧景君身边最得力的影卫—— 原平。 上一世,沈安宁与他打过交道。 原平身手了得,心狠手辣,他是萧景君的护卫,也是萧景君的利爪,萧景君那些处理不干净的烂摊子,有七成事他处理的。 他的本事,的确不容小窥,他是个人物。 暝悠在他身上栽了,一点都不冤。 卸了伪装,原平换了一身墨色的袍子,之后又转悠了两圈,确认平安了,悄无声息的进了大皇子府。 彼时,萧景君正在花厅里煎药。 装病秧子,而且是长年累月的装病秧子,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是药三分毒。 为了安全考虑,萧景君并不常服药,他只是在有需要的时候,喝些药来改变自己的脸色,装出病态的样子,其余的时候,多是以妆容遮掩。至于他身上的药味,都是他长年累月的熬药,自己熏出来的,哪怕衣服熏了香,也不会把药味掩盖干净。 这是他的装病秧子的手段。 他就是要时时刻刻的用身上的气味,提醒所有人—— 他是个病秧子。 他对任何人而言,都没有威胁。 不占优势的时候,就得学会隐忍,学着韬光养晦,避人锋芒,而他最不缺的就是耐性,他等得起。 看着原平走进偏厅,萧景君缓缓将药罐子的盖子盖上,拿着扇子,轻轻的扇着火,他看着原平挑眉笑笑。 “这么快就回来了,看样子,一切顺利?” 原平垂眸,“殿下,属下动手的时候,遇见了一个人。” “谁?” “沈安宁身边的丫鬟,暝悠。” “她?” 听着这话,萧景君的脸色,骤然冷了下来,他手上的扇子顿了顿,顺带着也握的更紧了两分。 “可有遗漏?有被她发现什么破绽吗?” 知道海家是五皇子一脉,他特意安排了人游说海家,又利用了桂婆子,给海家二爷和沈安宁牵线搭桥。 海家二爷不成气候,这亲事成不了。 他想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把五皇子推出去,戳破海家与五皇子的关系。 如此,不但可以离间五皇子和沈家的关系,断了五皇子拉拢镇国将军府的可能,若是皇上知道了,也一定会对五皇子这个正经的嫡出儿子,有诸多不满。 毕竟,皇上才敲打过各个皇子的母族。 这种时候,任何人的动作,哪怕只是风吹草动,都可能会被无限放大。 五皇子若被不喜,就失了嫡出的优势,不说废了,但总归在长、嫡、贤的交锋里,容易落得下风。 到时候,他才有更多的机会。 可是,他小瞧了这个五弟了。 提前识破了他的局,还顺水推舟,把魏家、吴家都推了出来,把事情闹大,自污自证,破了他的局,倒也是步好棋。 迫不得已,他才安排原平杀了桂婆子灭口还击。 本不该再出意外的,却偏偏又碰上了暝悠,难道还要出纰漏? 挺好的局,怎么会这么不顺呢? 第162章 给他添一把火 萧景君心里,烦躁升腾,只是他面上表情控制的极好,并不显什么。 但原平还是能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不满。 头更低了些,原平轻声回应。 “属下进桂婆子院子前,特意按照殿下说的,在周围转悠过一圈,易容过后的这张脸,有不少人瞧见过。 想来用不了多久,官府的人,就能查到五皇子府里的马夫身上。 至于属下本人的模样,没有人瞧见过。 属下与暝悠交手,只是过了两招,打了一个照面,因为桂婆子从中搅合,我们并没有长时间的近距离接触,她应该不曾发现过什么。” 听原平这么说,萧景君悬着的心,才算是放下。 只是,他依旧谨慎。 这些个皇子,没有一个省油的灯,但凡有一点行差踏错,就会被人抓住了辫子,往死里踩。 这种情况下,就是再小心,都不为过。 思量了一番,萧景君轻声吩咐。 “你最近歇一段时间,暂时不要露面,免得被人发现端倪,再生枝节。” “是。” “记得再安排两个人,盯住官府,还有镇国将军府、五皇子府,不论是哪边,但凡有点风吹草动,一定要及时回禀,不得有误。” “属下明白。” 原平应声,再不多停留,他很快就出了偏厅。 几乎是原平一离开,萧景君就扔掉了手里的扇子,他拿帕子垫着,掀开了药锅子的盖子,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熏人的厉害,萧景君眉头蹙了蹙,他随即端着药锅子,将那一堆的苦药汤子,连带着药渣子,一并都倒进了小灶里。 烈火碰上热汤,一时间,浓烟四起。 药味迅速蔓延开来。 顺带着,还有呲呲啦啦的声响,在浓烟和药味里炸响。 瞧着小灶,萧景君眸色沉沉,“这火烧不烧,烧多久,都该由我说了算,也只能由我说了算。” 啪! 随着呢喃声落,萧景君直接把药锅子扔在了地上。 瞬间,药锅子就摔得粉碎。 低头看着摔的四分五裂的药锅子碎片,萧景君泛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温润却危险的笑容。这一刻,仿佛他瞧见的摔碎的不是药锅子,而是五皇子,是皇上,是所有他荣登九五路上的绊脚石。 …… 暝悠的动作很快,入了夜,她就已经根据画像,查到了线索。 正好,彼时暝卉也从外面回来了。 暝卉也没有辜负沈安宁的期待,她这一日出去,零零碎碎的,也查到了不少东西。 不过萧景宴的速度,明显比她们两个人更快。 暝悠、暝卉回来,萧景宴也已经翻过了墙头,进了沈安宁的院子,知道她们要找沈安宁汇报什么,不等她们进屋,萧景宴就把她们拦住了。 “哪凉快哪待着去,我找你们小姐有事。” 听着萧景宴的话,暝悠面露难色。 “可是王爷,我们有要紧事回禀。” 暝悠一直对自己在桂婆子家失手,让凶手逃了耿耿于怀,现在好不容易有线索了,她一点都不想耽搁拖延。 不过,萧景宴可不管她如何想。 眼神在暝悠、暝卉间徘徊,萧景宴眼神嫌弃。 “打探消息的动作太慢,应付危机的能力太差,等你们查,黄花菜都凉了。” “王……” “再有失手,就滚回暝王阁去,换更有能力的来。” 冷冷的说了一句,萧景宴转身进屋。 他不留情面的将暝悠、暝卉一起,全都关在了外面。 暝悠、暝卉对视了一眼,面面相觑,她们两个心里都是同一个想法——萧景宴好像有点假正经,像是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虽然今儿她们办事的确不漂亮,可她们怎么都觉得,萧景宴真正嫌弃的,是她们回来的不是时候! 他是知道有人来给沈安宁说亲,心里着急,想跟沈安宁独处吧? 他是嫌弃她们耽误他谈情说爱吧? 假正经! 暝悠、暝卉心里寻思着,可想着萧景宴的那一手功夫,她们终究没敢把话说出口。 她们怂,她们不敢惹萧景宴。 屋里。 沈安宁早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看着萧景宴进门,她坐在桌边上,眼神玩味。 一看沈安宁那眼神,萧景宴就知道,他刚刚嫌弃暝悠、暝卉,刻意支开她们的心思,被沈安宁识破了。萧景宴尴尬的握拳轻咳,不过也就只是一瞬,不多时,萧景宴就径直走到了桌边上,他在沈安宁身边坐下。 他神色坦然,甚至还有点嘚瑟。 “那么直勾勾的看着本王做什么?看上本王的好皮囊了?” “呵……” 沈安宁轻笑了一声。 “王爷的皮囊好不好,那不好说,但王爷的这皮囊厚,厚的都要赶上城墙了,倒是真的。” “咳,人间姝色,总归是有几分与众不同的。” “王爷脸上这金子贴的真好。” “总归也算是个有点,是优点就好,总比傻子、比拈花惹草、草菅人命、眠花宿柳、一身脏病、一无是处的人强。” 沈安宁嘴角抽了抽,她伸手拿了茶盏,给萧景宴倒茶。 “王爷知道桂婆子上门说亲的事了?” “去了大营一趟,回来就听说了这些事,我倒是没想到,萧景君这么能折腾。” 萧景君—— 听着这三个字,沈安宁的眼睛都亮了亮。 “王爷是说,在背后安排策划一切的,是萧景君?” 说着,沈安宁摇了摇头。 “不对,即便是他做局,也不可能把局做的这么蠢,这中间肯定还有事,”稍稍思量,沈安宁挑眉,“是不是他做的局,被五皇子识破了?两个人博弈折腾,你来我往,才把事情弄成了眼下这样?” “聪明。” 萧景宴给了沈安宁一个赞赏的眼神。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 “因着萧景煜和舒家的关系,父皇敲打了各个皇子的母族,也算是给几位皇子都提了个醒。萧景君和萧景煜一样,也想吞沈家的兵权人脉,可是他下手晚了,眼下已然不好动手了。为了防止出乱子,打乱他的计划,让自己陷入更不利的境地,他安排了人游说海家二爷,让他动了和你结亲的心思。” “只有海家二爷?那吴家和魏家,是五皇子安排的?” “嗯。” 萧景宴喝了口茶,缓缓回应。 “五皇子府里,去接触桂婆子的,是一个不起眼的马夫,也就是暝悠瞧见的那个年轻后生的模样,并不太起眼。假扮马夫,杀桂婆子,与暝悠交手的,是萧景君身边的人,名叫原平。” “是他……” 沈安宁听到这个名字,眼神微微暗了暗。 两世了,沈安宁自然是知道原平的。 能动用原平,可见萧景君在这事上有多上心,这一来一往的博弈,萧景君的确用尽了力。 可惜效果不尽如人意。 他现在,心态应该不会太好吧? 心里想着,沈安宁水灵的大眼睛眯了眯,她在心里盘算着,是不是应该给萧景君这崩溃的内心,再去添上一把火? 一把足以烧到他伪装龟裂,急中出错的大火! 第163章 坐山观虎斗 几乎是沈安宁一眨眼睛,萧景宴就猜到了她在想什么。 那一瞬,他端着茶盏的手,都跟着紧了紧。 萧景宴沉声开口。 “甩掉你脑子里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萧景君不是省油的灯,萧景亭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你接近他,固然能刺激萧景君,让萧景君乱了阵脚,也许萧景君还会因此,作出些荒唐事,可这点小打小闹,终究伤不到他的性命。倒是你,万一被萧景亭缠上,得不偿失。” 作为正经嫡出,萧景亭对那个位置的渴望,大约是根植在骨子里的。 他的确是个很危险的人物。 萧景宴说的都在理。 听着萧景宴的话,沈安宁也认同,她不是纠缠拖沓的人,这条路走不通,她索性也就没在这事上多费心思。 左右扇风点火的路子,也不只这一条。 挑拨离间这种事,萧景君做得来,她同样也做得来。 换个方向就是了。 “王爷睿智,我的确不应该接近五皇子,掺和进他和萧景君的博弈里。但是,萧景君既然把我的亲事搅合了进来,拖了沈家下水,那我也不能什么都不做,那太便宜他了。” “哦?你还有想法?” 萧景宴挑挑眉,看向沈安宁兴致盎然。 沈安宁轻轻点头。 “有。” 说着,沈安宁起身,去了自己的梳妆桌边上。 从首饰匣子的最底层,取出了萧景宴给的石榴花簪,放在一旁,之后沈安宁打开匣子底层的暗格,将里面的一张纸拿了出来。 纸张是沈安宁特意做过旧的,连带着墨迹,她也用了法子处理,做的很真。 初初看上去,不论是谁,一定都会认为这是个老物件。 它真实可信的程度,也会随之提升。 沈安宁回了萧景宴身边。 “王爷瞧瞧这个。” 沈安宁把纸推了过去,直接推到了萧景宴手边上。 不过,萧景宴却连动也没动,他的目光,直勾勾的看着沈安宁的梳妆桌,看着上面的石榴花簪。 那石榴花簪,正是他送的那一支。 他一直不曾见沈安宁带过石榴花簪,他还以为,是沈安宁不喜欢呢。 没成想,沈安宁把花簪放在了那么关键的位置,这—— 算是在乎吗? 算吧! 心里暗戳戳的琢磨着,萧景宴眼里流光溢彩,神采飞扬。 他的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子后了。 沈安宁顺着萧景宴的目光,很快就瞧见了石榴花簪,那萧景宴在想什么,她自然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沈安宁的太阳穴不禁突突直跳。 难不成,做战神的,都这么思绪跳脱,会自我慰藉? 沈安宁寻思着,用手敲了敲桌子。 “王爷,说正事呢。” “嗯。” 萧景宴回过神来,看向沈安宁,眼神柔柔的,他的欢喜几乎要从眼神中溢出来了,但他嘴上,却正经的不能再正经了。 “本王知道是正事,你说,本王都听着呢。” 本王…… 这两个字,就很暴露他的心虚好吗? 沈安宁腹诽,她用眼神示意萧景宴看纸,“那满心都是正事的王爷,赶紧看看这东西。” “嗯。” 萧景宴伸手将纸拿了过来,快速打开。 他眼底的欢喜和飘忽欢腾,在看到纸上的内容时,一点点的凝固了。 这是一份名单。 名单上面写着的,是十来个名字。 这名单瞧着普通,可萧景宴知道,这几个名字,几乎勾连了南方大半的漕运网,而这些人,有一大半都曾为萧景君做事,为其谋利。 只是,萧景君把证据处理的很干净。 皇上这几日也曾派人南下,可查到的东西不多,不然,他找对萧景君动手了。 那样的话,萧景君也不会这么闲,还能搬弄是非了。 这名单作用不大。 因为即便根据名单去查,大约也查不出太多线索。 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只要名单落到萧景亭的手上,作为被迫参与博弈,被拖下水、被人算计的那一方,萧景亭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哪怕萧景君以病秧子的状态示人,在所有人的眼中,他都算不上劲敌,可但凡有一丝机会,萧景亭都不会手软。 从这方面下手,指不定萧景亭还真能折腾些风浪出来。 坐山观虎斗。 这对于沈安宁来说,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只是,沈安宁怎么会有这名单? 萧景宴挑眉看向神啊宁,目光灼灼,“小丫头,这东西都能搞到手,挺厉害啊?” “看来王爷也觉得可行?” “哪来的?” “王爷应该知道的,挑动谢莹柔联合萧景君,又利用萧景煜挑破萧景君在南边的事,这都是我一手策划的。而这份名单,关乎南边的漕运、盐运,也关乎萧景君的生死,这就是挑动所有风云的关键。名单我一早就有,至于得来的途径……” 沈安宁的声音顿了顿。 途径,自然是上辈子,她和萧景君连番交手得来的。 只是这话,她不知道怎么跟萧景宴说。 她应该编一个说辞的,可面对萧景宴,那些谎话,她似乎又有些说不出口。 虽不知道沈安宁的心思,但她的犹豫,萧景宴看的明白。 沈安宁愿意说的事,他乐得倾听。 沈安宁不愿意说的事,他也尊重。 他不问就是了。 摆了摆手,萧景宴又端起了茶盏,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 “怪不得你三哥,深更半夜的不睡觉,也愿意跑来跟你下棋,你的确是个布局的高手。趁着今儿有时间,我们得切磋两局。” “王爷是想切磋棋艺,还是想赖着不走?” “冲突吗?” “那倒是不冲突。” 沈安宁说着,起身往临窗的小桌边上走。 这些日子,她几乎都养成习惯了,每到有想不通事情的时候,她就自己跟自己下棋对弈,用尽全力,在绝境中寻找求生的路。 这也是她现在的思考方式。 东西都是现成的,想下两局,倒也不费什么事。 沈安宁一边走,一边跟萧景宴轻声念叨。 “棋可以下,但正经事也得说,既然王爷也觉得可行,那我就安排了。” “打算怎么做?” “桂婆子死了,官府那边肯定会查到五皇子府去,王爷说的那个马夫,是必定藏不住的,五皇子肯定会因为这事,沾染一身腥。五皇子在气头上,这个时候,必定会先迁怒最先被萧景君利用的海家,海家为消其怒火,送一份大礼,也是应该的。”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这东西,要如何送到海家,还能不引萧景亭怀疑,让他按照你的路子走?” “这事简单。” 沈安宁冲着萧景宴眨了眨眼睛,狡猾的像小狐狸似的。 至于具体要怎么做,她直接卖了关子。 “赢了棋,王爷自然可以跟我同行,去看看热闹,可若是王爷输了……那王爷就自己回府,早点洗洗睡吧……” 第164章 这眼神,挺直白啊 “那本王可得多用点心。” 萧景宴应着,随即也跟过来,他直接坐到了沈安宁对面。 一点不客气,他直接先一步落了子。 沈安宁是见过萧景宴和沈长玥对弈的,萧景宴的棋艺很好,这一点她心里有数,只是,今儿萧景宴下棋的路子,跟以前明显有些不一样。 他大开大合,攻势凌厉。 几乎不给人喘息的机会,他以极快的速度,占据大片优势,大杀四方。 这棋盘,在萧景宴的手上,就像是一方战场,而他这个统战的将军,轻轻松松就能掌控全局,赢下这一局。 沈安宁也防着他呢。 可饶是沈安宁放慢了速度,用尽了心思,一次又一次的阻断了萧景宴的猛攻,她依旧落了下风。 不出一刻钟,她就败了。 沈安宁盯着萧景宴,眼神里有些疑惑。 倒不是输不起。 只是,沈安宁有些不懂。 她不懂,如果说这棋局上的萧景宴,才是真实的他,这才是他真正的实力,那上一世,她和萧景煜,又怎么会从萧景宴的手上占到便宜?萧景煜又怎么会那么顺利,就突破围阻,成了最后坐上那宝座的人? 上一世的现在,萧景宴都在做什么? 沈安宁陷入在自己的思绪里,不断的思量,只是,在她的记忆中,关于上一世的萧景宴,她了解的太少了。 他们似乎并不曾正面冲突,不曾真正的交手过。 怎么会呢? 沈安宁总觉的,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 萧景宴不知沈安宁的心思,见她望着自己失神,萧景宴心思都飘了。 “咳,这是在为本王的棋艺惊叹,还是发觉了本王长得好看?这么直勾勾的盯着本王,这眼神……嘶,挺直白啊。” 萧景宴一句话,就把沈安宁所有的思绪打乱了。 她忍不住剜了萧景宴一眼。 “王爷胡思乱想的本事,也是一绝。” “也算是个优点。” “是,脸皮厚是优点,嘴碎是优点,胡思乱想也是优点,王爷浑身上下,都长满了优点了。” 沈安宁明显在说反话,萧景宴却只当听不懂,他面色坦然,甚至还有几分得意。 “头一次听你夸人,夸得这么真诚、中肯、恰到好处。” 沈安宁:“??” 她这是在夸他吗? 她怎么觉得,萧景宴这胡说八道的本事,也是一绝了? 沈安宁心里一阵嘀咕,不过,嘴上她倒是没再惹萧景宴,她直接起了身,“走吧,去小药房,简单的收拾下,我带王爷去发挥发挥王爷的优点去。” 说着,沈安宁快步往外走。 萧景宴起身跟上。 暝悠、暝卉还在院子里等着呢,她们站的不远不近的,既能保证不会听到沈安宁、萧景宴在屋里的交谈,又能保证,一旦沈安宁出屋,或者有点什么动静,她们都能瞧见听见,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反应。 哪怕在屋里的是萧景宴,她们也得防着。 谁让他心思赤果呢? 见到沈安宁房门打开,暝悠、暝卉下意识的看过来,并往前走了几步。 萧景宴见状,即刻甩了她们两个一记眼刀子。 暝悠、暝卉本能的止住了脚步。 不过,她们脚步虽然停了,但乱转的心思可没停。瞧着萧景宴那嫌弃她们的模样,那霸道的占有欲,她们两个心里,都能描绘出萧景宴想粘着沈安宁的渴望。 呵! 战神?终究不过是个过不了情关的男人。 还是个小气的男人。 沈安宁走在前面,没有看到萧景宴的眼神,自然也不知道暝悠、暝卉的心思,见她们两个还在,沈安宁轻声叮嘱。 “忙了一日了,全都累了,事情大概我都知道了,你们先回去歇着吧。” “小姐,你还要出去?” “嗯,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你们不用担心。” “可是小姐,夜已经深了,要不还是奴婢们陪着你出去吧,要是遇上什么事,奴婢们还能给小姐打个下手。如今外面不太平,小心些总归不是坏事。” 不看萧景宴,暝悠噼里啪啦的念叨,语速快的惊人。 那样子,直接把萧景宴气笑了。 “连萧景君身边的原平都打不过,还给你家小姐打下手,是拖你家小姐后腿,让人好下手吧?” 暝悠:“??” “实在不想歇着,滚去练武场练功去,别在这碍事。” 暝悠:“……” “我不是人吗?我不会保护人吗?上赶着凑什么热闹?显着你了。” 暝悠:“!!” 她们王爷这嘴,是吃了毒药了吗? 也太毒了! 暝悠想着,就见沈安宁过来,笑盈盈的看向她,“别听你们王爷胡说,赶紧去歇着吧。” “是。” 暝悠应声,即刻和暝卉一起退了下去。 沈安宁则带着萧景宴去了小药房,她自己动的手,不过一刻钟,一个身材高挑,模样俊秀,满脸写着不情不愿的年轻姑娘,还有一个斗鸡眼,脸颊黝黑,身材矮瘦的男人,就从小药房里走了出来。 “咳……” 一出来,萧景宴就四下打量了一圈,哪怕院里没人,他还是尴尬的咳了一声。 让他扮女人,也就沈安宁敢。 沈安宁闻声,侧头看向萧景宴,她猫着腰,手抚着萧景宴。 “小姐呦,你就别不情愿了,就小姐这身段,这颜色,那绝对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人间绝色,世间少有。连这夜风都要被小姐的美迷醉了,更何况是外面的人?他们一见小姐,怕是魂都要没喽。” “你闭嘴吧。” “小姐脾气大,那是因为美的惊天下,小姐脾气爆,那是因为美的让人燥,小的都理解,理解。” 萧景宴嘴角抽了抽。 他有点后悔留下,上沈安宁这贼船了。 伸手,粗鲁的揽住沈安宁的脖子,将她扯入自己怀里,萧景宴咬牙切齿。 “你最好保证事情顺利,对得起本王今日的配合和牺牲,要不然,本王可是会讨债的。” “王爷放心,一定顺利。” “最好是。” 萧景宴念叨着,放开沈安宁,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沈安宁快步跟上,“王爷你慢点,哪家的小姐走的这么粗鲁啊?还有啊,方向错了,咱们去马厩那边,你得坐马车。” “嗯。” 萧景宴应了一声,调转了方向,他脚步更快了。 这还是在镇国将军府,他可不想碰见人。 他丢不起那个人。 …… 城西,清水巷。 沈安宁赶着马车,拉着萧景宴,很快就到了这边。 海家的二爷海文辉,早先就流连花丛,养了青楼女子为外室,生出了外室子。因为逼着岳家姑娘认外室子,逼死了岳家姑娘,闹的很不好看,海家忌讳,海文辉的外室以及那个孩子,自然都进不了海家的门。 他们母子没有办法,只能一直住在这边。 海文辉倒是常过来,这也是除了海家和花楼,他最常来的地方。 应该有机会。 沈安宁想着,就听到不远处的院子里,传来了动静…… 第165章 路边的狗,都比你深情 是开门声,后面还伴随着骂声和哭声。 沈安宁不确定发生了什么,可光想想也知道,一个多年入府不成的外室,一个让家族蒙羞的男人…… 这样的两个人,想长长久久浓情蜜意,总是不太容易的。 有吵闹这很正常。 刚好,这也是她下手的好机会。 回头看向马车里的萧景宴,沈安宁眼睛亮的透光。 “快,把车帘子放下去,等我叫你的时候,你再掀开车帘子。记得,要半扶着车厢,只探头出来,这掀帘子的动作一定要慢,要珠钗轻摇,香风浮动,抬眼的时候要眼神灵动,又带着一丝惹人怜惜的焦虑,要让人看一眼,心就得为你软成一滩水,记住了吗?” 萧景宴:“??” 记住倒是记住了,可这勾搭男人的事,他不想做。 他想下了这艘贼船。 四目相对,只一个眼神,萧景宴的心思,沈安宁就看的明明白白的,她忙回身扯了扯车帘子,把萧景宴幽怨的眼神盖住。 “王爷,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的好我都记着呢,不会让你白牺牲的。” 话说完了,沈安宁就跳下了马车。 萧景宴透过车帘子的缝隙,看着丑的刺眼的沈安宁,开始假模假式的做戏,他唇角不禁微微上扬。 也罢! 他扮美人做诱饵,总比沈安宁做诱饵好。 太容易出事了。 萧景宴心里寻思着,这工夫,沈安宁已经在外面的巷子里逛了一圈。 眼见着海文辉靠的近了,沈安宁忙蹲下身子,像是捡了什么,下一瞬,她急匆匆的侧头,冲着马车的方向喊。 “小姐,奴才找到了。” 故意把声音压得很粗,沈安宁一边喊,一边起身跑去了马车边上。 她献宝似的,把手中的金链子递过去。 再开口,他语气激动。 “小姐,你快瞧瞧,这是不是景君公子送你的金链子?和小姐说的一样,是芙蓉花造型的,应该就是这条吧?奴才没找错吧?” 闻声,萧景宴缓缓掀开了马车帘子,探头出来。 萧景宴动作很慢。 车外挂着的玲珑八角灯,光晕昏黄,像是给周围,全都笼罩上了一抹温柔的色彩,像是要将时光定格似的,将沈安宁给萧景宴化的神仙侧颜,衬托的淋漓尽致。 萧景宴的五官本身长得就好,特意描画后,更显得精致。 他现在虽然一身女装,可身子不显,单看那张脸,沈安宁之前夸他这等容颜世间少有,沉鱼落雁,那是一点都没夸张。 海文辉过来,正好瞧见这一幕。 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流连花丛许多年,美人海文辉见过不少,可像这般的,却是头回见。 刚刚跟外室争吵的烦躁,在这一瞬荡然无存,海文辉就像是个失了神智的提线木偶似的,神情木讷,他僵硬的到了沈安宁、萧景宴的马车边上。 他眼睛都直了。 萧景宴从沈安宁手里接过金链子,神色淡淡的,只是,他上扬的嘴角,和微微流转的眼眸,都表露了他的欣喜。 只一个表情,甚至都不用言语,他就将一个冰山美人,演绎到了极致。 “嗯。” 萧景宴淡淡的“嗯”了一声。 见状,沈安宁喜笑颜开,一张丑脸因为太用力,更显得有些刺眼。 “那小姐,咱们这就回去?景君公子还在等着呢,咱们再不去送东西,景君公子怕是都要等急了。” “嗯。” “得嘞,小姐坐好,咱们这就走。” “嗯。” 萧景宴顺手把车帘子放下。 沈安宁见状,转身就要回马车上,她一转身,正好瞧见在一旁呆愣愣瞧着的海文辉。 海文辉果然是个风流草包。 今儿给萧景宴易容,虽然也是用了心的,可时间到底短了些,他的眉眼变得精致温柔了,却也没有全然改变。但凡海文辉不被美色冲昏了头脑,或许都能从萧景宴的身上,看到一丝熟悉的影子。 毕竟都是在京中混的,常见面,哪怕易容,也有些东西改变不了,这很正常。 这也是为什么,沈安宁不给自己易容,自己直接上的原因。 可海文辉居然真的什么都没发现,还有点沉溺其中…… 效果好的有人出人意料。 真不错。 心里想着,沈安宁冷眼剜了海文辉一眼,她粗着嗓子低吼,“看什么看?赶紧让开,好狗不挡道。” 沈安宁的喊话,让海文辉犹如大梦初醒,一下子就回过了神来。 “我……我只是想认识下这位小姐。” “你?” 海文辉拱手,哪怕马车帘子早已经放下了,里面的人根本瞧不见,他还是彬彬有礼的屈身行礼,“在下礼部侍郎嫡次子,海家二爷海文辉,初见小姐神仙颜色,为之倾慕,不知小姐可否赏光,告诉在下……” “你浑说什么呢?” 沈安宁不等海文辉的话说完,就冲着他啐了一声。 下一瞬,沈安宁挥了挥拳头。 “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瞧瞧,我家小姐也是你能高攀的?我家小姐,可是景君公子的人,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跟我家小姐说倾慕,你找死啊?” “景君公子?” 海文辉闻声,下意识的呢喃了一声。 之前,他就隐约听到了一句景君公子,现在,他又听了一遍,他更觉得奇怪。 他虽然不成气候,不曾入仕,可是,在京中混了这么多年,京中的一众人,别管是哪家的公子,他都多多少少的听说过一点。 小厮仗着景君公子的势,就完全不把他们海家放在眼里,还大放厥词…… 可见这位景君公子,身份地位都不同寻常。 可京中各家根本没有这么一个人。 唯有那萧景君,能对上这个名,就是不知道,字是不是同一个字? 海文辉思量的有些入神,这正好给了沈安宁动手的机会,连眼睛都没眨,沈安宁抬脚就踹了海文辉一脚,她用劲儿大,直接踹到了海文辉的腹部,一连把海文辉踹的后退了几步,脊背硬生生的撞到了小巷子的墙上。 海文辉吃痛,表情扭曲。 沈安宁上前,把海文辉堵在墙角,对着他就是一通拳头。 “你不就是那海家的二爷,逼死岳家姑娘那一个?禽兽不如的玩意,连路边的狗都比你深情,就你这德行,还想肖想我家小姐,还想跟景君公子抢人,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我……” “你什么你?” 沈安宁一拳头,就把海文辉的脸打肿了,她也适时的、不着痕迹的把早准备的纸,掉落在地上。 像是全然没有察觉,她对着海文辉,就又是一顿打。 她嘴上也骂骂咧咧的。 “老子说你你就听着得了,还想还嘴?怎么着,你还不服?难不成你还想跟我们景君公子叫板?就你也配?别说我没提醒你,景君公子对我家小姐倾慕已久,他们可是定下了终身,是要双宿双栖,白头到老的。我家小姐的前程大着呢,景君公子也容不得别人觊觎我家小姐,尤其还是你这样恬不知耻、朝三暮四的货。” “你……” “你以后走夜路的时候,把招子放亮点,省的被人砍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哼……” 冷哼了一声,沈安宁又顺势踢了海文辉两脚。 就当替岳家姑娘出气了。 打痛快了,事情也办了,沈安宁转身就走。 从墙根到马车,一共没有十步路,她走起来,拽的二五八万似的,步伐里都透着嘚瑟。 以至于一直到沈安宁赶着马车消失,海文辉蜷缩在墙根,鼻青脸肿的,阴翳的目光却一直都移不开。 不过,很快海文辉的目光,就被地上的纸吸引了。 他踉跄着蹲下,把纸捡起来…… 第166章 担心她吃亏 纸上的一堆名字,海文辉看的迷迷糊糊的,并不大明白。 他文不成武不就,不成气候,早些年的时候,他爹还动过心思,想为他在官府谋个差事,可自从岳家姑娘死后,他的名声坏了,他爹对他失望透顶,这差事的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哪家的花楼姑娘好,身娇体软会哄人,他是门清的。 可这官场上的事,他还真摸不着门道。 这些人他不认识。 不过,虽然参不透这名单的奥秘,但他记得,打他的人口口声声的说景君公子。虽然不能全然确认,可这景君公子,多半就是萧景君。 那小厮还说过,要去给景君公子送东西,保不齐要送的,就是这名单。 这名单说不准能有大用。 心里琢磨着,海文辉眼睛都亮了,他忍不住咧嘴坏笑。 这一动,就牵扯到了脸上的伤,海文辉疼的直倒吸凉气,一时间,他攥着名单的手,都更收紧了几分。 他心里隐隐有个盘算。 没有多逗留,海文辉匆匆的就回了海家。 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海文辉并没有注意到,离开不久的沈安宁和萧景宴,在马车上卸了妆,换了夜行衣,一路跟着他,将他所有的动作心思,全都看了个彻彻底底。 夜色里,沈安宁和萧景宴对视一眼,随即又对了对拳头,无声庆祝。 这一波……大概成了! …… 三日后的午后。 沈安宁义诊回来,陪着老太君用了午膳后,就去了梁氏院里,陪着梁氏哄孩子去了。 小孩子长得快,几乎是一日一个样。 沈安宁喜欢小娃娃胖乎乎的模样,抱着就不愿意撒手。 小家伙倒也机灵,大眼睛看着沈安宁,就咯咯的笑,他那肉乎乎的小手,也冲着沈安宁一伸一伸的,显然很喜欢沈安宁。 这模样,让梁氏看了心里满足。 “这臭小子,倒是知道谁对他好,瞧瞧,平时懒得厉害,恨不能吃了奶就睡,一见你来,他可是精神了,这才多大,就这么会认人,会讨好人,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有点机灵过头了?” “机灵点还不好?” 看着梁氏,沈安宁抱着小家伙又晃了晃。 “瞧瞧,咱们宝贝多可爱,这机灵劲儿,比起大哥来都要更青出于蓝了。等大哥回来,瞧见这么大这么聪慧的儿子,怕是要乐疯了。” 梁氏听着沈安宁的话,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她也想夫君了。 梁氏正寻思着,就见沈安宁凑过来,笑嘻嘻的嘀咕。 “不过大嫂说的也对,太机灵了也不好,咱们大宝贝要是像粘我似的,这么粘着大哥,怕是把大嫂和大哥独处的时间都要分走了。好不容易见一面,还有个争宠的,的确不大好。” 梁氏失笑,“你啊,这嘴可是越来越坏了,等你大哥回来,看我不让他收拾你。” “果然大哥一回来,大嫂就不喜欢我了。” “你可拉倒吧,我最喜欢你,你可别冤枉我。” 梁氏和沈安宁一来一往,两个人笑作一团,沈安宁怀里的小家伙什么都不懂,可看着梁氏和沈安宁笑都,他也跟着笑。 一时间,屋里的气氛欢乐极了。 暝悠就是这时候进来的。 “小姐,有消息了。” 一听暝悠这话,瞧见她带笑的脸,沈安宁就猜到了大概。 把怀里的小家伙交给乳娘,让乳娘抱下去哄着,沈安宁也没有避讳梁氏,她快速开口询问。 “快说说,打探到什么消息了?” “一个时辰前,京兆府府尹田孟州,带着人去了五皇子府。” “桂婆子的事,调查到五皇子府了?” “是。” 暝悠点头,快速解释。 “官府的人通过调差桂婆子周围的邻居,查到了五皇子府里的马夫,也就是原平易容的那个后生。五皇子没露面,管家说他人不在府里,田孟州也没客气,让人把马夫直接带走了。马夫一路都在喊冤,临近京兆府的时候,他口吐白沫,浑身抽搐,很快人就没了。与此同时,在府里却避而不见的五皇子,一共派了十个人出城,一路奔着南边去了。” “十个人,去了南边?确定?” 早在两日前的傍晚,海文辉就顶着那张被打的鼻青脸肿的脸,偷偷的去了五皇子府。 沈安宁可以肯定,名单应该已经到萧景亭手上了。 只是五皇子府一直没动静。 这是动了? 听着问话,知道沈安宁担心什么,暝悠点头。 “不错,是十个人,去了南边。奴婢跟着他们一路出了城,又走了约莫十几里路,确定了他们的去向,奴婢才回来的。这十个人里,有两个是五皇子身边的护卫,还有一个影卫,这是奴婢见过的,不会弄错。” “那就好。” 只要萧景亭动了就好。 剩下的事,就与她彻底没有关系了,她可以安安心心的看戏了。 微微舒了一口气,沈安宁笑意盎然。 “近来你辛苦了,还有暝卉,也日日的在外面跑,辛苦的厉害。你们去拂柳那拿银子,是去买吃的甜甜嘴,还是买点头面首饰、好看的衣裳,为自己攒攒嫁妆,都随你们。” “小姐不怪奴婢之前失手,让人跑了,奴婢就已经很感激小姐了。” “一码归一码,那事怨不得你。” 原平是萧景君的左膀右臂,这人要是那么容易处理,怕是早已经死过千百次了。 哪那么容易啊? “行了,去吧,都听我的。” “奴婢多谢小姐。” 暝悠应声,很快就退了下去,屋里只剩了沈安宁和梁氏。 虽然这阵子梁氏多半都在养身子,没掺和府里的事,但桂婆子上门给沈安宁说亲,让老太君大怒,以及桂婆子被人杀了,这些事,梁氏还是听了两嘴的,她多少知道一点。 只是,她没想到,这事跟五皇子府扯上了关系。 她更没想到,沈安宁在盯着五皇子府。 “安宁,桂婆子说亲那事,是五皇子安排的?他这是什么意思?他是不是想算计你?” “他是被大皇子算计了,借坡下驴,顺势而为罢了。” “大皇子……” 梁氏没见过萧景君几次。 可是,她印象中,萧景君病弱,他给人的感觉,一直都是温润的谦谦君子,他居然会在暗中谋算沈安宁的亲事。 为的是沈家兵权和人脉吗? 他身子那样,也没放弃那个位子吗? 梁氏眼神暗了暗。 之前,和沈安宁和孩子相处的欢喜,一扫而空,她沉声开口。 “这皇家人,还真没什么好东西,一个个的心眼子,简直比筛子还要多,都病成那个德行了,还想暗中做局,左右他人的人生,拿捏他人的未来,简直无耻。尤其是,一个男子汉,靠着谋算女人婚事争抢前程,更是衣冠禽兽,无耻至极。” 萧景煜、萧景君、也包括萧景亭,在梁氏看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以后,可得离这些皇家人都远点。 梁氏心里气愤。 只是,她很快就又想到了一个人,一个身在皇家,却屡次帮沈安宁,明显对沈安宁有心的人。 这……能成吗? 看着沈安宁,梁氏总担心她会吃亏! 第167章 这腰,怎么受得了哦? “阿嚏……阿嚏……” 就在梁氏想着萧景宴的时候,萧景宴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瞧着他的模样,暝尘眼疾手快的把桌上的茶点,全都端去了一边,“王爷,就算这茶点,比起佳人来差点,你也不能这么糟践啊。” 萧景宴不吃,他能吃啊。 心里想着,暝尘伸手拿了块糕点,塞进自己嘴里。 “真甜。” 看着暝尘那德行,萧景宴嫌弃的翻了个白眼,他用手揉了揉发痒的鼻子,“知道差点,就乖乖闭嘴,话那么多,苍老怎么没把你毒成哑巴?” “王爷,无情。” “脸丑嘴碎,对你有情,你当本王瞎?” 暝尘:“??” 他家王爷这是吃毒药了吧? 把茶点放到桌上,暝尘不但不退,反而笑嘻嘻的往萧景宴身边凑了凑。 “王爷,你今儿的火气挺大啊? 海文辉上道,五皇子那边的事,也进行的顺利,你怎么还这么大火?难道……这就是熊熊燃烧的浴火? 是不是三日没见沈小姐,你憋得太难受了? 啧,年轻人火气这么重,这要是成了婚,那以后还不得时时刻刻的黏在一块,王爷,你这逐渐上了岁数了,还是让苍老早点给你瞧瞧,该补的补一补吧。 要不,以后你这腰,怎么受得了哦?” “滚犊子!” 见暝尘越说越不着边际,萧景宴抬脚就踹了他一脚。 暝尘早有防备,躲的极快,一闪身就跳出了老远,他回眸看着萧景宴,笑意盎然。 “瞧瞧,被戳破心思了,还恼羞成怒了。” “想死?” “属下不想死,但王爷一定想翻墙头。” 暝尘的话,又直白又犀利。 萧景宴嘴角抽了抽,却没有否认,的确,这两日他一直在忙,没工夫去见沈安宁,是有点想了。 萧景宴心里正想着,就听到包厢外,传来了敲门声。 也没再跟暝尘纠缠斗嘴,萧景宴给暝尘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开门。 须臾间,暝尘就收敛了笑意,他板着一张脸,沉稳冷静,再没有一点刚刚嬉皮笑脸的模样。 暝尘快步去门边上,将包厢门打开。 萧景君正站在门口。 大约是刚喝过药,萧景君身上,有一股浓重的药味,他的脸色也比寻常时候要更白些,尤其是再配上一身白色的锦袍,让他身上,更透着股虚弱的病态感。 萧景君身边站着的,就是原平。 暝尘倾身行礼,“参见大殿下,我家王爷已经等候多时了,大殿下里面请。” “嗯。” 萧景君点头,随即进了御丰楼的包厢。 原平也想跟着的,只是,暝尘一伸手,就把原平拦住了,“我家王爷只请了大殿下,闲杂人等,就不要打扰了。” 说着,暝尘顺势出来,他也将原平挤的稍稍后退。 原平看向萧景君。 光天化日,还是派人去大皇子府请的人,萧景君并不怕萧景宴对他做什么。更何况,凭着萧景宴的功夫,若是萧景宴真想对他做什么,就算是原平,就算是护在他身边,怕是也拦不住。 是以,这门原平进还是不进,差别并不大。 心里想的通透,萧景君冲着他点头。 “在外面等着吧。” “是。” 原平应声,没再进去。 暝尘勾勾唇角,站在了原平身侧,他顺手将房门关上。 包厢里。 萧景君款步到萧景宴对面坐下,瞧着萧景宴往嘴里塞如意糕,萧景君略微有些诧异,“什么时候,九弟也这么喜好甜食了?我记得,你从前可是不怎么吃的。” “人嘛,总是会变的。” 萧景君把如意糕咽下,这才端起茶盏喝茶。 嘴里甜味蔓延。 沈安宁喜欢这糕点,吃起来的确味道不错,以后,他们倒是可以一起享用了。 萧景宴心里琢磨着,他也不急着开口。 包厢里茶香袅袅,静谧祥和。 要不是萧景君心里明镜似的,他和萧景宴之间,根本没有谈心的情分,单看这场景,他怕是真要以为,他们今儿凑到一块,只是要单纯的兄弟闲话,静享时光了。 萧景宴不急着开口,萧景君索性也不问,他静静的等着。 萧景宴请他来,就已经是控局者了。 他急,他就输了。 萧景君不缺耐性,一连两杯茶下去,他愣是没说一个字。 萧景宴不由的勾唇笑了笑,“大哥的性子还是这么好,闲宁静和,与世无争,仿佛这世间的纷纷扰扰,都与大哥无关似的,这份心性,真是让人钦佩。” “九弟谬赞了,我一个病……” “装病挺累的吧?” 几乎没给萧景君开口的机会,萧景宴直愣愣的捅了一句出来。 闻声,萧景君的脸色不禁更白了几分。 端着茶盏的手,骤然收紧,萧景君几乎用下了所有的力气,才将自己的震惊和不自然,全都遮掩下去,努力保持了一份平静。 “九弟这话,我倒是有些听不明白了?” “是吗?” 萧景宴挑眉,看向萧景君。 “大哥说听不明白,那我就信大哥是真不明白,那我说些大哥能明白的。不久前,五皇子府派了十个人出京,一路南下,奔着南边去了。听说,是因为五哥得到了一份名单,要查南边的盐运、漕运之事,而这十个人中,包括五哥的两个护卫,一个影卫,不论是身手,还是办事能力,都不容小窥。” 萧景君指节处,已然泛了白,皇上那边都没动静了,萧景亭怎么会又去查? 名单是哪来的?怎么会有名单? 萧景君心里慌,但他面上却一副不解模样。 “哦?没想到九弟对五弟的事,倒还挺关注的。只是,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有没有关系,大哥心里最清楚,一旦五哥的人,顺着这份名单,真摸到了什么门道,最后谁要倒霉,大哥心里也清楚。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总绕来绕去,就没意思了。” 萧景君抿了抿唇,没有开口回应。 萧景宴也不用他开口。 “话我带到了,至于要怎么做,我想大哥心里应该已经有谱了,我也相信大哥能把事情办的漂亮。毕竟,桂婆子的事,大哥的手笔就已然够让人叹服的了。” 萧景宴句句凌厉。 自从进门交谈开始,萧景君就觉得,他在萧景宴面前,就像是一个被扒光了的人,他所有的秘密在萧景宴这,似乎都无所遁形。 萧景宴的每一句话,都在推着他,往情绪崩溃的边缘游走。 萧景君并不喜欢这种感觉,他的声音也冷了些。 “九弟找我来,就只是想说这些的吗?” “当然不是。” 说着,萧景宴放下茶盏,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来,递给萧景君。 “到底是兄弟一场,我是来帮大哥的。” 帮? 这话,萧景君可不信。 萧景君把纸拿过来打开,同样是一张名单。 可萧景君不是海文辉,拿到了名单都看不懂,不明所以,还得回去找自家老子商量,相反,萧景君一看就明白了,这名单上记录的,都是朝中官员。 有在京中的,有外放做官的,不一而同,但其中的大部分,都有一个特点—— 他们都是朝中新秀。 这些人,短的在朝为官不过半年,长的也不过才三四年。 萧景宴先提萧景亭,又说帮他,再给他看这份名单,难不成,这些朝中新贵,都是萧景亭一脉的人? 萧景亭是嫡出,本就有老臣支持,若是他再培养新势力,笼络朝中新贵…… 这可不是小事。 看向萧景宴,萧景君凝眉,他沉声询问。 “萧景宴,你到底什么意思?” 第168章 动了凡心 “大哥多聪明的一个人啊,我什么意思,大哥能不明白?” 萧景君依旧不开口。 见状,萧景宴笑了笑,他轻轻点头。 “行,既然大哥缄默其口,那索性我就把话说明白点。” 骨节分明的手指,漫不经心的敲着桌子,萧景宴就像是一个局外人,一个看客。 他看着萧景君,缓缓继续。 “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各个家族相互勾连,老臣们又行事稳妥,所有人都不会轻易站队,而站了队的人,也不会轻易做出改变。这也就意味着,朝中形势,虽不说大局已定,但想要改变朝中既定的局势,并不容易。所以,萧景亭就从朝中新贵上做了文章,这些人,都是他培养的人手,虽为他做的事还不过寥寥几件,但他们对萧景亭,一定足够忠心。” “一定?” 呢喃着这两个字,萧景君低头再次看向那份名单。 人心,从来都是最难把控的。 哪有什么一定忠心? 所谓的一定,不过是利益制衡的结果,是把柄牵制的结果。 这些人对萧景亭一定忠心,那也就意味着…… 这些人有问题? 萧景君心里想着,随即又抬头看向萧景宴。 “这些人是新贵,虽然根基不深,可他们所在的位置和眼下的政绩表现,都不算差。日后的仕途,自然也不会太差。你说他们对萧景亭一定忠心,难不成……他们如今的位置,或者说,他们为官的途径,与萧景亭有关?难不成……是科举?是派官?” 萧景君敏锐,几乎一下子就猜到了关键。 萧景宴笑着耸耸肩。 “我是一个舞刀弄枪的大老粗,没有那么多心眼子,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至于剩下的事,就要靠大哥去查了。” “呵……我查?” 慵懒的依靠在椅背上,萧景君挑眉。 知道了萧景宴的心思,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 语气也更多了几分沉稳。 “九弟这是想拿我做一把杀伐的利刃?你想借我除掉五弟?可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乖乖的当你的棋子,任你摆布?” “路,我已经划好了,要怎么选,那是大哥的事,我左右不了。” “你知道就好。” “但是,我左右不了别人,总归能左右自己。” 微微倾身,离萧景君更近了一些,萧景宴邪气的勾唇。 “萧景君你听好了,我只给你三日的工夫,如果三日内,我还没瞧见你开始动手,攻击萧景亭,那这份名单,就会从你的府上,流到萧景亭那去。也不知道,他那种性子的人,会不会为了以绝后患,而斩草除根?” “你……” “还有,南边的事,就算证据清理的再干净,也不是完全没法查证的。至少,我就知道那么几个人,是可以去查的。” 萧景宴说着,用手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了三个名字。 只有三个,却让萧景君变了脸色。 他心下忐忑。 萧景宴写的三个名字,是在清理一波证据和人手之后,他在南边留下的最可信的人。甚至可以说,他对这三个人的信任,甚至远在原平之上,他也自认这三人不会暴露。 可萧景宴居然知道他们的事…… 他还知道多少? 萧景君不清楚,他看着萧景宴,也不敢开口。 满意于萧景君的反应,萧景宴邪气的笑笑,“大哥挺紧张啊?看来,这三个人,我查的还挺对的。” “你想怎么样?” “你不动萧景亭的人,那你的人,我就会送到萧景亭的手上。你说,他在知晓你了解了他的秘密,又掌握了你的罪证后,会做些什么?” 萧景君眉头紧锁,萧景宴不是想扳倒萧景亭,也不是想处理他…… 萧景宴就是想要他们两个斗。 他就是想要他们互相残杀,互相折磨。 萧景君那么聪明的人,参透了一点,就能参透全部。 “明明掌握了我们两个的把柄,却按兵不动,要让我们互相残杀,把局做成这样,是想帮沈安宁出气?真想不到,堂堂的大邺战神,不近女色的清冷战王,居然也会动了凡心,为一个女人,做到如此地步。萧景宴,你要知道,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你如此做局,就不怕我和萧景亭联手?” “哈哈哈……” 四目相对,萧景宴大笑出声。 下一瞬,萧景宴猛地抬手,将桌子直接掀翻到了萧景君的身上。 萧景君下意识的阻挡,而这瞬间,萧景宴已经起身,几乎是眨眼的瞬间,萧景宴就到了他身边。 萧景宴一抬手,就掐住了萧景君的咽喉。 强烈的窒息感铺天盖地的砸下来。 原本萧景君脸色不好,是妆容所致,是他故意画的,可现在,他是真的脸色不好。 离死亡那么近…… 这是这么多年以来,萧景君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看着萧景君神色变化,萧景宴冷笑着开口,“联手?那你去和萧景亭联手试试,你看看是你们联手的速度快,开始我杀人的速度快。” “你敢动手?” “你们都敢动我在意的人,那我为何就不敢动你们?” “父皇……” “病秧子装久了,把喝药当喝奶了吗?这种时候还拿父皇压人,萧景君,你脑子呢?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 萧景宴的话太刺耳了,噎得萧景君说不出话来。 萧景宴满脸讥讽。 “你韬光养晦,装病多年,你想谋取权势,想争那个位子,这都没有问题。你机关算尽,用尽手段,你虚与委蛇,明枪暗箭,这也无所谓。 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算盘,打到沈安宁的头上,不该在她的婚事上做文章。 你尤其不该找海文辉那等货色,用他来恶心人。 而今的处境,就是你要付出的代价。 你最好按我说的,先下手为强,先对萧景亭动动手,不然……那个后果,纵使你是个运筹帷幄的高手,我也保证会让你承受不住。” “你确定?” “不然你可以试试,但萧景君你记着,机会只有一次。” “……” “错过了,就是死路一条,你可别后悔。” 话音落下,萧景宴收回掐着萧景君的手。 他抬脚就踹了萧景君一脚。 萧景宴常年练功,力气本就大,此刻他又用了内力,几乎用尽了全力,顷刻之间,萧景君如同断线的风筝,冲着后面飞了出去,他的身子,撞到了后面墙上。 墙边摆放花瓶的矮架子,直接被他撞歪了。 花瓶倒下来,砸在了他头上。 瞬间,头破血流。 但这点伤口,远比不上萧景宴踹他的那一脚疼,萧景君觉得,他五脏六腑都像是被踹碎了一般,疼的窒息。 门外隐隐有打斗声,显然是原平和暝尘交手了,但是那道门一直纹丝不动—— 可见原平的处境也不乐观。 萧景君脸色铁青,他撑着地,挣扎着想要起来,可一连试了两三次,他都失败了。 看着萧景宴,萧景君气的厉害,他恨得牙痒痒。 萧景宴也不在意。 “大哥这温润的皮囊下,也会藏着一颗想杀人的心,更何况是我这个杀了无数人,手里沾了无数血的人?三日的时间,一日都不能拖,一个时辰都不能拖,不然……呵……” 萧景宴没再说下去。 只是,他弹指间,萧景君背后墙上的画,就掉了下来,直愣愣的砸在了萧景君头上。 萧景宴心头的杀意,已然表现到了极致。 第169章 看看他们能整什么幺蛾子 该说的都说了,邪气的看了萧景君一眼,萧景宴一刻都没有都留,他拂袖而去。 一时间,包厢空荡荡的。 又过了约么一盏茶的工夫,原平才从外面进来,他眼角带着两处伤,伤得不重,却也渗出了血,模样看上去有些狼狈。 原平快速到萧景君身边,将他搀扶起来。 “殿下,你还好吗?” 萧景君抿着唇,他阴鸷的目光落在原平的身上,似刀子似的,在他身上一寸寸的划过。 那样的眼神,让原平心里莫名的发紧。 许久,萧景君发白的唇才轻轻张启。 “回府。” 见萧景君状态不好,原平失去的不敢再问。 他先扶着萧景君到椅子上坐下,叫来了小二打点,待把这一路的人清理的差不多了,确保萧景君的狼狈模样,不会被人瞧了去,原平这才搀扶着萧景君下楼,出了御丰楼。 上马车之后,他们直接就回了大皇子府。 …… 三日的时间很短,几乎是一闪即逝。 可在这三日里,却也发生了不少事。 一方面,萧景亭派出去的人,根据海文辉给的名单,在南边查到了些线索,消息陆续传回了京城,萧景君遮掩的盐运、漕运的事,在一点点的被挖掘出来。 有了线索支撑,萧景亭也没少谋划,给萧景君使绊子。 效果不错,他自是高兴的。 原本萧景君一个病秧子,根本不入流,萧景亭也懒得对他下手,可谁让萧景君不识趣,居然闹到了他头上呢? 这是萧景君应得的,是他的报应。 但是另一方面,萧景君那边也没消停,萧景亭也受了不小影响。 这三日里,萧景亭一脉的人手接连被参奏调查,他好不容易扶植起来的朝中新贵,接连出了事,有六七个人已经被贬官发配了。连带着这两届的科举,也被皇上重新关注,情况不容乐观。 萧景亭知道,这背后动手的人,就是萧景君,这是萧景君在报复他。 五皇子府,书房里。 萧景亭拿着笔,在纸上的名字上又划了一笔。 何酬光—— 利州安平县知县,今儿一早被人参奏科举舞弊,而且证据确凿。皇上已经派了人,带了旨意,前往利州了。 这个人也废了。 这已经是三日来的第八个了。 这都是萧景亭一手扶植起来的,虽说他们这些人发展时日尚短,都还地位不高,也没为他做过什么,可这种被人盯着的感觉,被人精准打击的感觉,并不好受。所有努力都付诸东流的状态,也不是萧景亭所喜欢的。 更何况,这些人背后的事一旦被深挖,科举的事被彻查,牵丝绊藤的,还可能牵扯出其他事来。 为了保全自己,这几日,萧景亭忙的焦头烂额的,几乎就没合过眼。 他心里烦躁的厉害,嘴里已经起了一圈泡。 不过这不是重点。 更让他头疼的,是他想不透一件事—— 为什么萧景君现在才出手? 在他派了人南下后,萧景君就对他进行了精准的打击报复,一查一个准,显然萧景君的手上已经有了一份名单,掌握了切实的证据。 可手上有这种东西,一开始用不好吗? 萧景君为何又要利用海家,利用桂婆子,把沈家拖下水,兜那么大个圈子? 只是为了离间他和沈家的关系? 他总觉得没这么简单。 他也想过,名单或许不是萧景君的,萧景君背后还有人,他只是一枚棋子。 可这人是谁? 挑动萧景君和他动手,让他们互相残杀,两败俱伤,这就是背后之人全部的目的吗?这事恰好就出在了桂婆子去沈家议亲之后,背后的人做这一切,跟沈安宁有关吗? 如果有…… 萧景亭不确定的在纸上了写下了一个“九”字。 会是萧景宴吗? 萧景亭心里不确定,可他知道,在萧景煜死前的诸多事情里,只要有沈安宁的影子,萧景宴都会或多或少、或巧合或意外的掺和一点。 萧景亭不信什么巧合,他总觉得,萧景宴和沈安宁之间有点什么。 只是,他并没有什么证据。 这次他也不确定。 可私心里,萧景亭并不希望自己的猜测是真的。 即便他是嫡出,即便他不愿意承认,可在所有皇子中,对他威胁最大的人,一直都是萧景宴。 一旦萧景宴出手,他们的战火就算燃起来了,这个强敌,他就必须自己应对。 这不是他喜欢的。 相较而言,他更喜欢借刀杀人,坐山观虎斗。 可现在,他成了虎,成了被裹挟进战局里,不得不露出爪牙去厮杀的人。 他讨厌这种感觉。 心里想着,萧景亭眼神冷厉,随手将自己写下名字的纸,扔进砚台里,任由墨汁与纸上的字溶为黑乎乎的一团,之后他才冲着外面喊了一声。 “任辛” 听着动静,任辛推开门,快步从外面走了进来。 “殿下……” “你去一趟杨家,告诉姝儿表妹,明儿的诗楼诗会,别忘了给沈家小姐下一张帖子。” “是。” 任辛虽不懂萧景亭的安排,但他应的很快,他本想退下去安排事的,可在这时,他就听到萧景亭又开口吩咐。 “把我明日的事都推了,明日,我也去诗楼。” “是。” 任辛再次应声。 闻声,萧景亭挥了挥手,让任辛退下去。 等门关上了,萧景亭的目光,才再次落在砚台里那一团被染黑了的纸上,他阴翳的眸光里,带着一抹杀气。 既然有了猜测,那他就得去验证,不然他一直破不了局,就只能这么任人鱼肉。 哪怕跟萧景君斗个势均力敌,打个平手,那也是损失。 他倒要看看自己猜的对不对? 如果对了…… 再强的敌人,只要有软肋,就注定不会是无懈可击的。而一个注定不是无懈可击的敌人,也就不那么可怕了。 心里想着,萧景亭的拳头不禁攥的紧了紧,他纷乱的心,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待。 …… 镇国将军府。 沈安宁收到帖子,看着洒金笺上面的簪花小楷时,还有些意外。 这杨静姝,沈安宁是知道的。 皇后出身杨家,而这杨静姝,是萧景亭的表妹,是杨家嫡出小姐。杨家出了一个皇后,却并不满足,这杨静姝也是从小按照皇后的标准培养的,她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在京中素有才名,这两年尤甚,有京中第一次才女之称。 杨家地位显赫,杨家而今的家主,是皇后的父亲,杨静姝的祖父,大邺左相杨翊。 有这么个背景,五皇子一脉势力不容小觑。 这些沈安宁都清楚。 上辈子,她因为萧景煜的关系,也没少跟杨家打交道,她和杨静姝也算熟识,只是关系算不上好罢了。 这一世,她和杨静姝没有交集,现在杨静姝给她下帖子,参加诗会,理由无非两个。 其一,杨家有意亲近沈家。 其二,萧景亭觉察了什么,想要利用诗会来试探什么。 心里想着,沈安宁微微垂眸。 “宴无好宴,但……有点意思……暝悠,准备着,明日咱们去这诗会,看看他们能整出什么幺蛾子?” 第170章 挑衅 沈安宁要去云微诗楼参加诗会,这消息,萧景宴是入了夜才知道的。 彼时他正在暝王阁处理事情。 听着暝尘汇报,萧景宴看文件的眼神都暗了暗。 “确定吗?” “是,暝泽那边传回来的消息,他一直盯着五皇子府,他说,是任辛亲自去杨家传的信,由杨家小姐下的帖子,不会有错。” “我知道了。” “王爷,宴无好宴,五皇子请了沈小姐去参加诗会,只怕目的不纯。” 目的当然不纯。 萧景宴眯着眼睛,眼神邪气锐利。 “萧景亭是个聪明人,他请安宁去参加诗会,应该是已经猜到了萧景君背后有人,他在试探我。” “试探?”暝尘心微微提了提,“那王爷还要去吗?” “把手头的事忙完就过去。” 萧景宴应得迅速,几乎没有犹豫。 虽说萧景亭让杨静姝请沈安宁,是明着来的,沈家如今也正是鼎盛时候,萧景亭并不会明目张胆的对沈安宁下手,伤害沈安宁,与沈家为敌。 但不去瞧着,他总归不放心。 更何况,他也不介意让任何人,知道他对沈安宁的心思。 别的姑娘有的,他都会给沈安宁,他的感情见得了光,他会保护好沈安宁。 他喜欢的人,总不可能一辈子藏于暗处,为了沈安宁,他也不介意尽早的清除障碍,清除危险。 这也是他对老太君的承诺,也是他对自己的要求。 他必会做到。 …… 云微楼。 这原本是京城东边的一座茶楼。 因为紧挨着京城的状元楼,云微楼吸引了不少学子前来品茗作诗。 这茶楼的掌柜的也是个雅人,见学子们做的诗多了,就把好诗誊抄下来,刻在诗匾上,挂在茶楼里,这也成了京中茶楼的一道风景。 不少附庸风雅的文人墨客被此吸引,前来品诗斗诗。 日子久了,来的人也越来越多,大家伙的目的,也越来越明确。 掌柜的索性就把云微楼改成了诗楼。 别管是公子小姐、还是文人学子,只要是京中人要举办诗会的,多半都会来云微楼。 上一世,沈安宁没少参加诗会。 别管是小姐还是公子,别管是擅长文墨的还是不通诗书的,只要是来参加诗会的,总归都是一条人脉。那时候,沈安宁为了给萧景煜积累人脉,可没少跟各家人接触,这云微楼他也来过许多次,还算是熟悉。 到了这之后,沈安宁直接下了马车,轻车熟路的往里走。 暝悠、暝卉、拂柳紧随其后。 “呵……” 沈安宁一进门,就听到了一声嘲弄的冷笑,阴阳怪气的声音随之而来。 “啧,这云微楼的诗会,真是越来越不入流了,什么阿猫阿狗的,都想来凑凑热闹,这知道的是举办诗会,不知道的,怕是要以为这是一堆只会舞刀弄枪的粗鲁草包在聚会了,真是拉低了诗会的档次,与这样的人为伍,真是掉价。” 阿猫阿狗、舞刀弄枪、粗鲁草包…… 这些词都被说的很重,一时间,不少人听到动静,都循声望了过来。 大家伙自然瞧见了沈安宁。 他们也瞧见了站在沈安宁不远处的,一个穿着鹅黄色香云锦马面裙的姑娘。 那是国子监祭酒马泽修的侄女,名叫马昭雨。 马昭雨虽是嫡出,但她父亲没有官职,马家荣耀能够依仗的,也就是她的大伯,因此她的身份在一众京中贵女之中,其实说不上高。 书香门第出来的人,平时她倒也还算收敛。 要是放在以往,她是一定不会出言挑事的。 可是,偏偏她和谢莹柔关系不错。 因为沈安宁,谢莹柔受过伤,从四皇子妃降成侧妃,最后连命都没了,这诸多龃龉,马昭雨虽不是全都清楚,可她对沈安宁,的确没什么好印象。 因此,她也就一时没忍住嘴。 沈安宁看着马昭雨,倒也熟悉,甚至于这样挑衅的话,她也不陌生。 上一世,马昭雨也曾说过这些嘲弄贬低的话。 只不过,上一世马昭雨说这话的时候,谢莹柔还在,而那时的她,已经跟萧景煜互许终身,定下了婚事。 而今再见马昭雨,没了萧景煜,也没了谢莹柔。 一切都不一样了。 沈安宁微微勾唇,她缓步走向马昭雨,她脚步很慢,石榴红的裙摆轻轻摇曳,宛若步步生莲。 沈安宁这几步,走的优雅至极。 很快,沈安宁就到了马昭雨面前,两个人面对面。 “马小姐?” “哼。” 马昭雨冷哼,一副完全不想搭理沈安宁,耻于与之为伍的样子。 沈安宁也不恼,她笑盈盈的挑眉。 沈安宁的身量在一众女子中间本就高挑,再加上她常年习武,一身的英气,她站在马昭雨面前,身上的气势浑然天成,颇有些居高临下碾压的意味。 沈安宁笑吟吟的开口。 “马大人满腹经纶,才德兼备,他桃李满天下,为大邺培养了无数肱股忠良,都道耳濡目染,可跟在这种大儒身边,马小姐的心智德行,似乎都没有受益受惠,不知这是好竹出歹笋,还是隔了一层,终究差了许多。” “沈安宁……” “不过,马小姐有句话说的挺对的。” 沈安宁完全没给马昭雨说话的机会,她的语气也冷了冷。 沈安宁继续。 “我的确是边境长大的人,是个舞刀弄枪的粗人,诗书礼仪我懂,但是拳脚功夫我也不差。话投机的时候,我也乐得念叨几句,可真要被惹毛了,我一脚踹死踹残一个两个的,倒也不是什么难事。马小姐慧眼如炬,一眼就看出了我的长处,马小姐可真是个聪明人。” 踹死踹惨一个两个…… 听着这话,马昭雨心下意识的紧了紧,她本能的往后躲了躲。 看着沈安宁的时候,她也更多了两分防备。 “难不成你还想动手?” “那得看是不是有人犯贱,毕竟,我沈家虽是武将之家,一个礼字我们还是懂的,我们讲究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人若犯我……” 声音顿了顿,沈安宁邪气的笑笑,她又往马昭雨的方向走了一步。 马昭雨本能的又后退了两步。 “你……” “人若犯我,是斩草除根,还是挫骨扬尘,会做到哪般地步,那得看当时心情,我可说不准。” 马昭雨身形踉跄,“你……” “暝悠,马小姐腿脚不好站不稳,扶她去边上坐坐,喝喝茶压压惊,省的一会儿失态,众目睽睽之下,丢了马家书香世家的脸面。” 说着,沈安宁又倾身。 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的念叨了一句。 “人可以弱,但不能蠢。谢莹柔又弱又蠢,所以她早早的就香消玉殒,连具完整的尸骨都没留下,你为她出气……马小姐,别太高看自己,你这样的,顶多是去步她的后尘……” 第171章 只缘身在此山中 沈安宁的话,让马昭雨脸色随之又变了变。 马昭雨胆子不大,一时口不择言,小打小闹,她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也没多理会她,沈安宁后退一步,和马昭雨拉开距离,她仰头往云微楼二楼东边的方向,淡淡的望了一眼。 临窗的位置,挂了月白色的轻纱,沈安宁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但她有种感觉—— 萧景亭大约就在后面,看着这一切呢。 沈安宁不动声色的勾唇,她也没多耽搁,而是款步上楼,去了楼上西侧的包厢。 云微楼一共有四层,四面包厢,但凡是来参加诗会的人,除了要求在一层大厅的,都可以安置单独的包厢。举行诗会的地方,在二层偏南的圆台上,自然的,二层的包厢也就更抢手。 沈安宁要了一间。 位置在西边,距离诗会圆台不远不近,视野不错。 很快,沈安宁就进了包厢,包厢的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东侧,沈安宁刚刚抬眸瞧的包厢里。 萧景亭仰头,将茶盏中的茶水一饮而尽,犹若豪饮烈酒。 云山雪,这原本是萧景亭最喜欢的茶,可现在,萧景亭喝着,却有种索然无味的感觉,再也喝不出从前的那种喜欢了。 “这茶苦了。” 萧景亭淡淡的念叨了一声。 杨静姝将一切看在眼里,闻声,她轻轻的勾唇笑了笑,伸手给萧景亭续茶。 “茶还是从前的茶,苦的多半是口,或者是心。” 没搭杨静姝的话茬,萧景亭又往外看了眼。 “她……是不错。” 她…… 萧景亭说的含糊,但刚刚萧景亭有多注意下面的情况,杨静姝是看在眼里的,萧景亭在说什么,她当然也明白。 “那是自然,”杨静姝点头,放下茶壶,她又不着痕迹的往沈安宁包厢的方向瞧了一眼,“沈家的嫡女,虽自小长在边境,诗书礼仪或许会差些,可一身的将门风度,总归是不会差的。更何况,她还饱读诗书,精通兵法,更能带兵打仗,筹谋布局,自不是普通贵女能比的,当然不错。” 杨静姝有才女之名,也有几分傲气,沈安宁不错,而她也不差,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 是以,她的评价十分客观,她也不吝于夸赞沈安宁。 萧景亭听着,眼神幽暗。 “若是她……” 话到了嘴边,转了一圈,萧景亭却还是给咽了回去。 隔墙有耳。 这是在外面,有些话或许还是不说的好。 不过,杨静姝懂他的心思,纤纤玉指摩挲着茶盏,她勾唇甜甜一笑。 “镇国将军府不是小门小户,这也注定了,沈家姑娘的亲事,不会随意的许出去。盯着肉的狼多,但敢去抢这一口的人却不多,因为大家都明白,越是急切,就越容易引起乱子,望京山那位,就是前车之鉴。” “可若是有人已经下了手呢?” “已经下了手?” 杨静姝呢喃着,心思在几个皇子身上转了一圈。 老七早夭,老四人也去了,剩下的几个皇子,能跟萧景亭这个嫡出皇子分庭抗礼的,大约也就是萧景宴了。 萧景亭脸色不好,隐隐有担忧忌惮,看来他是在担心沈安宁和萧景宴勾搭到一起。 今儿请沈安宁来,是为了试探萧景宴? 难怪呢。 不过,倒也不是不可能。 将门虎女,配上战神王爷,郎才女貌,倒也般配。 只是皇上会允许吗? 要知道,萧景宴是皇上最宠爱的小儿子,他也似乎天生是个将才,赫赫的战功,让他积累了名望,也让他手里掌控了大批的兵马。若是皇上再允许萧景宴和沈家联姻,那几乎就是将大邺一大半的兵权,都交到了萧景宴手上,这无异于将整个江山拱手相赠。 这么安排,皇上会将大邺交给谁,就已经是明摆着的事了。 皇上虽然上了年纪,但身子康健,远还不到让位的时候,连储君都未立,他自不会做出什么引动风云的举动来,动摇大邺如今的安定。 如此算,即便皇上有心把大邺交给萧景宴,让萧景宴和沈家联姻,估计也不会太快。 这样,大家就都还有时间。 还有周旋的余地。 “都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表哥身在局中,倒也忘了,就算有人动手了又如何?不到尘埃落定,那万事就都可能还有变数,来日方长,试探有了结果,表哥再做打算也不迟。” 杨静姝的话,让萧景亭的心微微颤了颤。 他缓缓对上杨静姝的眸子。 来日方长…… 他这个表妹,的确是个通透的人,是他最近忙的焦头烂额,一时着相了。 四目相对,萧景亭眼底缓缓露出一抹笑来,“也对,来日方长,更何况,着急的人不止有我。 “是啊。” 杨静姝把玩着手中的茶盏,轻声感慨。 “都说汝窑盏瓷质细腻,触感温润,适合喝茶,能让人品味茶香,是难得的上品,可让人趋之若鹜。但若是注定了得不到,那再好的茶盏也是空,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让它碎了听个响呢,好歹也能寻个乐子,倒也不错。咱们只管等着,关键时候推一把就成。” 这话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 得到一个人不易,但是,想毁掉一个人,却并不算太难。想动手的人多得是,他的确不该急的。 是他跟萧景君斗的失了分寸,乱了心神了。 不该这样的。 想通了,萧景亭心里舒坦了,他的脸色,也比之前更好了不少。 手里的茶,也似乎更香了。 …… 又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工夫,人来的差不多了,诗会就开始了。 云微楼的诗会,历来都有专门的人主持。 诗会分两轮,一轮根据选定的题目,以两刻钟为限作诗,最后品评最佳的十个人,进入二轮进行斗诗。 一轮选定题目的方式是抽签。 至于抽签的题目内容,都是上五轮诗会的人,最后写下来的题目汇总。 这样,就杜绝了有人提前知晓题目作弊的可能。 斗诗更为公正。 今日,这一轮的抽签题目也很快就选定了,题目挂在二楼的圆台上,也有人宣读,沈安宁自然也瞧见了。 “鸿鹄。” 呢喃着这两个字,沈安宁微微挑了挑眉。 这两个字包含的东西太多了,能窥探出来的东西也不少。 “倒是有点意思。” 心里想着,沈安宁勾了勾手,让拂柳凑到自己身边来。 “过来坐。” “小姐,你是让奴婢坐,还是让奴婢作诗啊?前一个奴婢成,后一个,就是要了奴婢的命,奴婢也拽不出来那两句文啊。要不……奴婢还是别坐了吧?” “随意写,想怎么写怎么写,让暝卉陪着你,你们俩慢慢商量。” “小姐为什么不写?” 别人不知道,拂柳却是知道的,沈安宁文采好着呢。 这首诗,她写怕是需要半日,要是沈安宁写,大约用不了一盏茶的工夫。 何必来难为她呢? 听着问话,沈安宁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不是偷懒,咱们这是各有分工,你和暝卉写诗,我带暝悠出去钓鱼,都是极要紧的事,你一定要撑住。” “钓鱼?云微楼还能钓鱼吗?” 沈安宁神秘兮兮的笑了笑,没有多解释…… 第172章 看他表演 沈安宁很快就出了包厢。 没有走中间大厅的楼梯,引人注意,沈安宁顺着回廊往西面去,在每一层的回廊尽头,都有向下的楼梯,可以通向后院。 沈安宁带着暝悠,直接去了后院。 云微楼的后院,是一个花园,在西北角的位置搭建了暖棚,里面养了许多花,哪怕是冬日,这里也繁花似锦,香飘满园,也算云微楼一景。 沈安宁去了那边。 暝悠守在沈安宁身边,一边走,一边警惕的观察着周围的状况。 沈安宁拿着帕子,轻轻擦拭鼻尖,借着帕子的遮掩,她轻声叮嘱,“不用看,没人会明目张胆对咱们动手的,太紧张了,怕是反倒要打草惊蛇,让人不敢上前了。” “奴婢担心有人来,奴婢也担心有人不来。” “你家王爷?” “是啊。” 暝悠应的迅速,一点都没瞒着。 沈安宁接了杨静姝的帖子,要来诗会,萧景宴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可是,现在诗会都开始了,沈安宁都被人找过一次茬了,萧景宴却连面都没露。 这要是在诗会上,萧景宴被人挖了墙角…… 暝悠怕他会哭死。 眼下时机不合适,暝悠也没有细说,可她那样子,沈安宁看的真切,她不免失笑。 “你家王爷要是知道,在你心里,他比不过旁人,怕是要失落了。” “他也就只在乎在小姐心里,他比不比得过旁人?” 她一个做奴婢的,怎么想,才不重要呢? 萧景宴不嫌弃她碍事就不错了。 暝悠正跟沈安宁嘀咕着,就见沈安宁顿住了脚步,她抬眸望去,就见不知何时,萧景亭也已经到了暖棚外。 他们距离很近。 沈安宁带着暝悠微微福身,行礼问安。 “参见五殿下,殿下福安。” 像是很意外沈安宁会在这,萧景亭先面露诧异,之后才浅笑着挥手,“这不是在宫里,沈小姐不必如此多礼。” “多谢五殿下。” 沈安宁带着暝悠起身,随即退到一旁,给萧景亭让了路。 萧景亭却没走,相反,他往沈安宁身边靠了靠,两个人的距离拉近,若是远处不知情的人,怕是要以为他们有多亲近了呢。 萧景亭开口,脸上也带着笑意和关切。 “沈小姐这是第一次参加云微楼诗会?怎么没在里面作诗?” “回殿下,臣女从小舞刀弄枪惯了,只是粗通文墨而已,作诗于臣女而言太难了,还是到外面看看花,吹吹风更适合臣女。” “你和你三哥一样,有什么说什么,性子倒是直。” “臣女实话实话。” 对于沈长玥,这个话茬沈安宁没接。 她知道,萧景亭这是要拿沈长玥做筏子,做话题,这是她最讨厌的接触套路,她心里对萧景亭的厌恶,也更浓了两分。 沈安宁心里想着,就听到萧景亭开口询问。 “你三哥最近忙吗?” “三哥要离京去边境,最近都很忙。” “也是,”一副熟识了然的模样,萧景亭轻声感慨,“他回京养伤也有半年多了,他伤势好了,自是要去边境的,他那一身好功夫,一手运筹帷幄的本事,留在京城,不领兵打仗,倒是屈才了。” “五殿下谬赞。” “我早就有心跟你三哥比试比试骑射,也顺带着让他指点一二,不知他何时离京?入了春了,京郊的马场也开了,不知道他走之前,还能不能跟他一起去马场跑两圈?” “具体启程的日子还未定下。” 沈安宁回应的冷淡,对于赛马的事,也不做任何回应。 但萧景亭就像不懂她的冷淡似的。 他脸上笑意不减,甚至,他比之前还更多了两分殷勤熟络。 “那我找机会与你三哥聊聊,要是有时间,可得找他去马场跑跑。到时候,沈小姐也一起来,早就听闻沈小姐在边境长大,精通骑射,功夫绝佳,还曾上过战场,巾帼不让须眉。到时候,我可得好好见识见识沈小姐的风采。” “殿下谬……” 赞字还没出口,沈安宁就听到萧景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五哥想赛马,本王倒是有时间。” 说话间,萧景宴已经到了沈安宁、萧景亭身边。 没看沈安宁,萧景宴的目光,直接落在了萧景亭身上,他笑得邪气。 “早就有心在马场上和五哥比一比了,只是五哥最近诸事缠身,分身乏术,本王倒不好意思相邀。好在本王来的巧,知道了五哥兴致高,要不然,怕是真要错过了。” 诸事缠身,分身乏术…… 萧景宴很懂得怎么往萧景亭心里戳刀子。 而一想到最近的诸事缠身,焦头烂额,一想到在背后操控这一切的,很可能就是萧景宴,萧景亭脸色更差。 不过也就只是一瞬。 一转脸,萧景亭就又笑了出来。 萧景宴来了,他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让萧景宴逞两句口舌之快,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至于其他事,他也还应付得来,他还受得住。 一副温润和善的模样,萧景亭轻笑。 “九弟兴致也不差,既然遇上了,那就一起来好了,咱们正好一起比比。九弟是领兵之人,文武双全,沈小姐和三公子也是征战沙场的人,有你们同场竞技,一定很精彩。” 说着,萧景亭的目光,又落在了沈安宁身上。 “沈小姐,你这边没问题吧?” 沈安宁福身,“怕是要辜负殿下好意了,臣女最近伤了腿,行动不便,骑不了马,怕是不能赴约。” “伤了腿?” 萧景亭的目光,在沈安宁腿上瞟了瞟。 明知道沈安宁胡说八道,他倒也不恼,“那晚些时候,我让人去给沈小姐送些伤药。” “多谢五殿下好意,不过……” “哎,”知道沈安宁要拒绝,不等她开口,萧景亭就把她的话打断了,“沈小姐不必客气,于公,沈家世代忠良,沈小姐也上阵杀敌,于国有功,于私,我与沈小姐今日相识,一见如故,相见恨晚,知道沈小姐有伤在身,心中惦念,送些伤药是应该的,沈小姐不必推拒。” “是不该推拒的。” 萧景宴替沈安宁做了回应,他轻笑着挑眉。 诛心的话,他一句接一句,脱口而出…… 第173章 好礼赠佳人 “于理,五哥这是关爱忠良家眷,于情,五哥这是难得大方一回,于情于理,沈小姐都不该拒绝五哥这难得的殷勤的。不过……” 声音微顿,须臾间,萧景宴就转了话锋。 他邪气的勾唇,好心提醒。 “不过五哥,一见如故也好,一见钟情也罢,既然要献殷勤,那可一定得多花点心思,不能抠抠搜搜的。咱可别忘了,沈小姐是将门医女,她那一手医术不说出神入化,可生死人肉白骨,但捣鼓点好药还是不成问题的。五哥要是拿不出点好东西来,那怕是要被嫌弃了。” 萧景宴话里带着刺。 一口一句的献殷勤,抠搜小气,难得大方,更是刺的直白。 萧景亭听着,嘴角不禁抽了又抽,要不是他耐性好,见过不少风浪,他怕是还真做不到面不改色。 心里想着,萧景亭轻声回应。 “这一点就不用九弟操心了,好礼赠佳人,给沈小姐的东西,我自然要选最好的,天上月凡间花,总要最好的,才能配得上她。” 佳人…… 这两个字,萧景亭说的重重的,带着点暧昧的意味。 萧景亭并非真心,萧景宴自然也不受他的影响,他揣着明白装糊涂。 “五哥舍得就好。” “没什么舍不得的,更何况,舍得与舍不得的问题,总比自知与不自知的问题,要好解决的多。人不自知,总妄想不属于自己的,自己配不上的,那才是最可怕的。” 语气很淡,可萧景亭的话,却意味深长。 萧景宴明白他的意思,“这话,五哥用来自省,或许更有意义。” “与九弟共勉。” 话说完了,萧景亭冲着沈安宁笑笑,就离开了。 该知道的,他已经大概有了答案,留下来,也不过是听萧景宴的言语攻击,没有多少意义。 他还少早点走比较好。 省的被气死了。 看着萧景亭离开的背影,沈安宁笑着勾唇,“走的这么平静,是他见识过的风浪太多,还是王爷退步了,今儿嘴里的毒不够多?” “怎么,你想尝尝?” 萧景宴看向沈安宁,唇角噙着的坏笑,几乎要溢出来。 沈安宁太阳穴突突直跳,她忍不住剜了萧景宴一眼,“王爷把挤兑我的本事,多用在对的人身上,这戏会更好看。” “不能再挤兑了,挤兑崩溃了,谁跟景君公子斗?” 景君公子…… 听着这四个字,沈安宁不禁想到之前让萧景宴扮美人的那一夜。 为成大事,萧景宴连女装都忍得了,忍萧景亭三言两语,让萧景亭得意忘形些,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沈安宁心里想着,随即转身往暖棚里走,萧景宴跟上。 至于暝悠,则守在了暖棚里靠门口的位置。 暖棚里暖阳如春,花香醉人。 隔绝了冷风,也隔绝了外人,沈安宁站在一盆美人面前面,她手扶着花枝,满眼平和静好。 只是她嘴上说的,却全是担忧。 “王爷今儿来了,不怕惹麻烦?” 萧景亭和萧景君斗的不死不休,萧景亭为此损失惨重,他培养的朝中新贵,一个接一个倒下去,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顺藤摸瓜,他在科举上做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事,也会被人翻出来,那可是会要命的。 他不得不早做决断。 试探萧景宴,为的也不过是找到萧景君背后的人,釜底抽薪,从根上断了萧景君再行动的可能。 她,只是个筏子。 萧景宴来了,就验证了萧景亭的猜测。 有了答案,萧景亭就不会坐以待毙,他也等不起,他肯定很快就会出手。 不是直接对萧景宴动手,就是祸水东引,找人给萧景宴找些乱子,让萧景宴无法分身,去做萧景君背后的支柱…… 如此他也就算脱困了。 只是,萧景宴怕是要有些麻烦了。 沈安宁担心,而她的担心,萧景宴都懂,他倾身往前凑了凑,与沈安宁靠的更近了些。 嗅着花香,萧景宴声音清浅,“怎么,你担心我?” “难道不该担心吗?” “我很开心。” 什么应该不应该的,沈安宁担心他,在乎他,这才是重点。 萧景宴心里美着呢。 心里想着,许久,萧景宴才又道,“放心吧,生在皇家身在局中,本也没有人能轻易逃脱,独善其身,不论是谁,总归会对上。 而今这个机会倒也不错。 我倒是有点期待他能直接对我动手,那样,我可以让他四面楚歌,损失更重。 不过估计他没那个胆子,只能弄些祸水东引的小把戏,瞧着是脱了困局,但又何尝不是为日后埋了隐患? 这一局里,他占不到便宜,我也算不上亏。 没什么可担心的。” 萧景宴既然敢来,就已经做好了应对的准备,他的本事沈安宁知道,她也不再多嘴。 “王爷心里有数就好,别吃了亏就成。” “放心,本王还有更重要的事没办呢,还有要保护的人呢,就是为了这一点,本王也不会任由自己出事。” 萧景宴的话没明说,但意思沈安宁懂。 她笑了笑没有应声。 大约又过了一刻钟,沈安宁就和萧景宴分开了,她回了自己的包厢,至于萧景宴,暝尘早给他安排了包厢,位置就在沈安宁隔壁的位置,他也去了包厢落脚。 彼时,诗会已经接近了尾声。 沈安宁还没顾得上往圆台上瞅,看赢家的情况,拂柳就先开口了。 “小姐,有位姑娘好厉害啊,她三步成诗,出口成章,已经接连斗败了九人,又跟杨小姐斗了七八个回合了,瞧着隐隐压了杨小姐一头。这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头,这次诗会之后,怕是要易主了。” “这么厉害?” “不止如此,奴婢还瞧见,又有好几个家的公子,包括五皇子、六皇子,都派人去打探那位姑娘的底去了。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这回她家里的门槛,怕是要被人踏平了。” 听着拂柳喋喋不休的念叨,沈安宁不禁推开窗子,往外看了一眼。 还需人现去打探底细,显然是个面生的。 京中人都不认识,沈安宁也没想自己就认识,她不过是仗着活了两世,想看看能不能有个脸熟罢了。 她没成想,这个人她还真认识。 栾卿卿。 那个半个月前,从边境传回来的家书中,说要投奔亲戚,要在沈家暂住,由沈家帮忙打点的栾家女。 要不是今儿见了,沈安宁还真要忘了这号人物了。 说是要投奔亲戚,在沈家暂住,可栾卿卿到了京城,没去亲戚家,也没去沈家,而是先来云微楼,来了一场惊艳才绝的表演—— 她倒是挺有心的。 只是,上一世的时候,栾卿卿可没有如此文采吧? 她,与上一世,似乎也有些不同了。 第174章 桃花盛放 沈安宁想着,盯着栾卿卿的眼神,都更多了两分探究。 重活一世,她是从地狱里重生归来的,这一世的事走到今日,与上一世已经有太多的不同了,再有什么意外,她都不觉得意外。 只是,上辈子栾卿卿一无所有,也不是什么善茬。 而今有了才学名声,她只怕会谋算的更多,多盯着点,防备着点,不是坏事。 心里边想着,沈安宁随即看向暝卉。 “暝卉,那是栾卿卿。” 暝卉机灵,性子也沉稳,沈安宁提一个头,她就明白了,“是要从边境回来的那位栾家姑娘?” “是。” “小姐要奴婢去栾小姐那边伺候吗?” 伺候,这话暝卉说的委婉。 沈安宁也没跟她兜圈子,“盯着她点,只两三日,大概看看她性子就成,若是遇上了什么事,不失礼数便可,不必委屈了自己。在自家的地盘上,没有吃亏的道理。” 沈安宁的话,让暝卉觉得暖心,她笑盈盈的点头。 “小姐放心,奴婢明白。” “嗯。” 对暝卉沈安宁很放心,要不然,这事她也不会安排暝卉来做。 暝卉大致有数了,她自然不必再多费什么口舌。 看着栾卿卿又轻而易举的赢了杨静姝两局,稳稳的拿下了这次诗会的头名,看着云微楼的掌柜的,让人去誊抄栾卿卿的诗,准备安排刻匾额,沈安宁直接起了身。 “咱们走吧,识破栾卿卿的事,回去不必说破。” “是。” 众人应声,沈安宁随即出了包厢。 刚巧萧景宴也带着暝尘,从包厢里出来,他们两个人先后下楼,也有其他人要走,谁与谁顺路,都不显得太突兀。 自然的,他们走在一起,也没引起多少人注意。 只是,萧景宴和沈安宁才走没几步,就听到身后有人唤他。 “战王爷,请留步。” 是一道娇柔的女声,声音嫩的几乎能掐出水来。 紧随而来的是脚步声。 萧景宴和沈安宁一众人,全都顿住脚步,众人回头看去,就见刚刚大出风头的栾卿卿,提着裙摆,快步到了众人跟前。 她红衣翩跹,神采飞扬,举手投足,明艳动人。 不过,旁人在栾卿卿的眼中犹若虚影,唯有萧景宴,是她目不转睛瞧着的人。 她笑盈盈的到了萧景宴身边。 “臣女栾卿卿,参见战王,王爷福安。” 行礼时,栾卿卿头是低着的,但她双睫微抬,一双水汪汪的眸子微微抬起,看向萧景宴,含羞带怯,那瞬间她脸都红透了。 随着她行礼,一股淡淡的幽香,也从她的身上传了出来。 娇柔媚骨,带上三分才情…… 的确勾人。 沈安宁在一旁,不着痕迹的打量栾卿卿,她可以确定,栾卿卿在云微楼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多半就是为了萧景宴。 可上一世,让栾卿卿如此执着痴迷的人,是萧景煜。 的确是不一样了。 沈安宁心里寻思着,这工夫,萧景宴已经冷着脸开了口。 “有事?” “王爷,臣女虽才回京城,但是王爷威名,臣女早在边境时就有所耳闻,今日得见,三生有幸。臣女有些话想对王爷说,不知王爷可否赏光?御丰楼里,臣女已经定下了包厢,臣女……” “没空。” 冷冷的回了一句,没有丝毫的感情。 话音落下,萧景宴直接转了身,看着站在自己旁边看戏的沈安宁,萧景宴直挑眉。 “还不走?” “哦,”沈安宁回过神来,她从善如流,“王爷请。” 沈安宁给萧景宴让路,萧景宴大步下楼, 栾卿卿瞧着,眼神犹若一片幽潭,眸色沉沉。她瞟了眼沈安宁,随即快步去追萧景宴了。 “王爷,臣女……” “栾大人战死沙场,时日尚短,栾小姐一身红衣,张扬如火,一身媚态,出尽风头,怕是不合适吧?” “我……” “回吧,别丢了栾大人的脸面。” 萧景宴连头都没回,他话说的也凌厉噎人,一时间,栾卿卿的脸青一阵红一阵的,她顿住的脚步,半晌都没有再动。 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越来越重,可栾卿卿却像是听不到一般。 她的拳头不禁握紧。 怎么会这样? 她做了这么多,准备了这么久,不该是这样的! 不该的! …… 云微楼外。 沈安宁出来后,直接就上了自家的马车。 只是她没想到,她亲眼看着上了马车,已经先一步离开的萧景宴,不知何时,又偷偷的摸上了她的马车。 骤然瞧见萧景宴,沈安宁满眼诧异。 “王爷怎么在这?” “不然呢?” “春才至,就已有桃花盛放,王爷出去赏赏花,不比委屈瘫在我这狭小的马车里强?” 沈安宁的话,让萧景宴挑眉,“酸了?” “王爷多虑了。” “你是从边境回来的,应该听说过守将栾盛,栾卿卿是他的女儿,也是从边境回来的。栾盛战死,栾卿卿回京投奔亲戚,她是昨夜到京城的,本应该是去投奔沈家暂住的,可她却住进了客栈,今日来了云微楼。” 沈安宁坐下,眼睛眨了眨,“这么快就把人姑娘的底细查清楚了,王爷对人挺上心啊。” “我是想说她行事不太正常。” “是对王爷热情的不太正常吧?” “你啊。” 宠溺的笑笑,萧景宴没有再开口,有些事,他不好解释。 他只是想给沈安宁提个醒,这个栾卿卿,三步成诗,惊艳才绝,今儿这一出闹的动静不小,是有些不同寻常,小心些没有坏处。 沈安宁言语里全是调侃,神色轻松,显然是心里有数的。 如此,萧景宴也就安心了。 沈安宁拿了矮几上的茶盏,给萧景宴倒茶。 “王爷喝茶。” 萧景宴接过茶盏,浅啄了一口,“赏花、品诗、聊天,现在还喝到了你亲手倒的茶,能有这惬意日子,还真得感谢萧景亭。” “五皇子要是瞧着王爷如此惬意,怕是能气个半死。” “那是他应得的。” “那王爷刚刚那么冷淡的怼栾卿卿,也是她应得的?王爷对她有意见不小啊。” 话题重新回到了栾卿卿身上。 萧景宴眸色稍稍暗了暗,不过,他到底没有多解释。 “我对她没有意见,只是,直觉告诉我她不太寻常,她既然要住进沈家,你总得小心些才好,小心驶得万年船,别出了岔子,着了她的道。” “多谢王爷惦记。” “我惦记你,那还不是应该的。” 萧景宴说了一句,随后又把沈安宁递的茶喝了个干净,之后没多久,他就找机会下车了。 沈安宁独自带着人回了镇国将军府, 她回来后大约半个时辰,栾卿卿就到了,人直接被带去了寿康苑。 和上一世一样,老太君也派了人过来,来请沈安宁…… 第175章 她讨厌这样的沈安宁 寿康苑。 沈安宁过来的时候,金嬷嬷已经在门口候着了,见她来,金嬷嬷忙过来带她进屋。 一进来,沈安宁就瞧见了栾卿卿。 和在云微楼时候的一席红衣,张扬明艳不同,此刻的栾卿卿,早已经换上了一身白衣,面上精致的妆容都卸掉了,只微微擦了一层粉,带上了点口脂,妆容虽然寡淡了些,但配上头上的白茉莉花簪,倒也娇俏。 都说要想俏,还得孝,这话在栾卿卿身上,倒也合适。 沈安宁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去了老太君身边,笑着行礼。 “参见祖母。” “安宁来了,快过来坐。” “好。” 沈安宁笑盈盈的应声,随即坐到了老太君身边。 老太君亲昵的抓着沈安宁的手,跟她解释,“安宁,这就是你栾伯父家的女儿,闺名卿卿。” 沈安宁点头,“有幸与栾小姐有过一面之缘。” 老太君瞧着栾卿卿娇弱,倒也不曾想她刚刚回京,就已经在京中大出风头了,她只以为沈安宁说的一面之缘,是在边境曾经遇见过。 想着两个姑娘年纪相仿,又曾熟识,她也更安心了不少。 “认识好,认识好。” 老太君念叨着,神情里带着惋惜。 都是武将之家,面对生死离别,总不免有些感同身受。 老太君声音沉沉,叹息着开口。 “安宁,你栾伯父溘然离世,只留下卿卿孤身一人,来京中投奔亲戚。一表三千里,虽说沾亲带故,可如今家中长辈都没了,又多年不曾见,当初的情分还有多少,谁也说不准。卿卿投奔亲戚的事,还是得咱们府里多帮忙打点,不能让她受了委屈,让你栾伯父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 “这是自然。” “卿卿这阵子就住在咱们府上,你们年纪相当,说话也方便,你替祖母多照看着她一些。” 沈安宁回握住老太君的手,语气温和。 “祖母,你就放心吧。” 眸光转向栾卿卿,沈安宁轻声笑笑。 “别说栾伯父是为国尽忠,乃国之忠良,栾小姐是忠良遗孤,咱们护着照顾着,都是应当应分的,就是抛开这一层,单说只是个陌生人,只要老实本分,进了咱们沈家的门,需要帮助庇佑,咱们也是义不容辞的。守国门护百姓,这不也是咱们一直在做的?” “你倒是通透,如此一看,倒显得我这个老婆子啰嗦了。” “祖母这分明是心思细腻,会心疼人。” “哈哈哈哈,你这丫头,就会哄我。” 老太君被沈安宁哄的见牙不见眼,她们祖孙俩一来一往,和谐温暖,栾卿卿想插话都插不进去。 沈安宁倒也没忘了她。 又哄了老太君两句,沈安宁就开口,安置栾卿卿的事。 “祖母,栾小姐才刚回京,舟车劳顿,肯定累了。这样,我先带栾小姐去安置一下,我院子旁边的临风苑,就是处不错的地方,清雅宁静,和我住的也近,方便照料,我就让人先去收拾那,让栾小姐暂时落脚吧。等回头栾小姐休息好了,咱们再给她安排投亲的事。” “临风苑是不错,安宁,你办事稳妥,这事就交给你了。” “祖母放心。” “放心放心,我一百个放心。” 老太君连声应着,她看着沈安宁,怎么看都觉得满意。 她家的小棉袄,就是最好的。 心里想着,半晌,老太君才看向一旁的栾卿卿,“卿卿,你就跟安宁丫头去,她会帮忙给你打点安置的。你父亲与沈家也算是有些渊源,相识一场,他人虽不在了,但情分犹在,你在沈家不必拘谨,要是缺了什么少了什么,去找安宁丫头就行,她都能安置。” 话口到了,栾卿卿这才起身,福身给老太君和沈安宁行礼。 那样子温柔又乖巧。 “卿卿孤身一人,初来京城,诚惶诚恐,沈家肯对卿卿施以援手,安排打点,老太君、沈小姐更对卿卿悉心照拂,如此恩情,卿卿莫不敢忘,请受卿卿一礼。” 说着,栾卿卿又侧身,冲着老太君、沈安宁行礼。 那娇娇柔柔礼数周全的样子,很难让人不喜欢。 可沈安宁明白,这都是装的。 栾卿卿从来都不是什么柔弱的小白花,相反,她自私又擅长算计,她可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上辈子如此。 这辈子,只怕比上辈子更甚。 场面事、场面话,只随意的看看听听就好,沈安宁都不会信。 心里想的通透,沈安宁很快就带着栾卿卿,出了寿康苑,临到门口,她才叫了金嬷嬷来。 “嬷嬷,你陪着我走一趟吧。” 沈安宁也找好了借口。 “都说故土难离,从边境到京城,路途遥远,栾小姐骤然换了地方,或是思乡情怯,或有水土不服,这都是说不准的。之前我回来时,嬷嬷给我的几样边境吃食,滋味地道,劳烦嬷嬷也给栾小姐做两样,想来她吃了嬷嬷的东西,找到了熟悉的感觉,也能舒坦安心些。” 边境的吃食…… 沈家的男儿多半都在边境,金嬷嬷没少跟着老太君了解边境的事。 那边的吃食,金嬷嬷也有所研究。 可是,沈安宁回京的时候,一身的伤,她常日喝药忌讳太多,哪是什么吃食都能往嘴里塞的? 那个时候,金嬷嬷可没给沈安宁做过什么好吃的。 沈安宁说着从没发生过的事,事出反常,金嬷嬷是个人精,自然心生警醒。 猜到沈安宁大抵有话跟她说,金嬷嬷也不戳破。 “是,那老奴就随小姐走一趟,临风苑暂时不能开火,怕是得先在小姐的小厨房里捣鼓了,还希望栾小姐不要嫌弃老奴手艺粗鄙。” “嬷嬷谦虚了,劳烦嬷嬷辛苦一场,是卿卿的不是,日后卿卿……” “栾小姐就不必客气了。” 打断了栾卿卿的话,沈安宁笑吟吟的开口。 “走吧。” 话音落下,沈安宁已经先一步往前走了,见状,其余人也全都跟了上去,反倒衬得栾卿卿慢了一步。 看着沈安宁的背影,栾卿卿秀眉蹙成一团,原本寡淡的脸上,更多了一抹嫌恶阴鸷。 她讨厌沈安宁这副大方得体,一副照拂人的样子。 她是暂住沈家。 可她也是功臣之后,她并不比沈安宁差。 她不需要沈安宁这自以为是的怜惜,她更不需要沈安宁打着对她好的幌子,去塑造自己的雍容贤惠。 她嫌恶心。 栾卿卿心里思绪万千,不过,面上的表情她很快就收敛好了,她快步跟上沈安宁,不露半点异样。 沈安宁看破不说破,揣着明白装糊涂。 临风苑。 沈安宁把栾卿卿送过来,又安排了人打点,连带着身边的暝卉,也被她留在了这边,暂时照顾栾卿卿,之后沈安宁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金嬷嬷要借用沈安宁院里的小厨房,自然也是要一路跟着的。 沈安宁院里。 一回来,沈安宁就开口,“嬷嬷,跟我进屋喝盏茶吧。” 金嬷嬷从善如流,“上了岁数,走这么一段路也累了,那老奴就厚着脸皮,跟小姐讨杯茶喝了。” “嬷嬷客气了,来吧。” 沈安宁带着金嬷嬷进房,让拂柳、暝悠在门口守着,她带了金嬷嬷去了桌边上坐。 拿了茶盏过来,沈安宁自顾自的倒茶。 等茶水倒好了,她顺势也给金嬷嬷倒了一杯。 “嬷嬷以为,栾小姐如何?” 第176章 闯进了她心里 沈安宁的话,无疑验证了金嬷嬷之前的猜测。 坐下来,金嬷嬷摩挲着茶盏,轻轻勾唇,“老奴与栾小姐不过初见,只觉得她娇弱温和,礼数周全,倒也看不出其他什么。” “她还惊艳才绝呢。” “哦?” 金嬷嬷看着沈安宁,眼里露出一抹好奇。 沈安宁也没兜圈子,“今儿接了杨家小姐的帖子,去云微楼参加诗会,有幸见过栾小姐一面。她文采出众,斗诗连胜,连杨家小姐杨静姝都被她比下去了,今日之后,这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头,怕是要易主了。有能力人还低调,如此荣光,栾小姐缄默其口,只字不言,这等心性非寻常人可比,着实不错。” 着实不错…… 这四个字,沈安宁说的重重的,瞧着是在夸赞栾卿卿,可背后什么意思,金嬷嬷明白。 栾卿卿一早就入了京,却暗中有所安排,她并不简单。 沈家也不是栾卿卿唯一的出路。 到了沈家后,栾卿卿对云微楼的事只字不言,不显张扬不说,还刻意扮演低调娇弱,这也不正常。 老太君上了年纪,有些琐事,沈安宁不想捅到老太君面前去,让她跟着烦心忧心。 但老太君身边的人眼睛得擦亮了,不能着了栾卿卿的道。 金嬷嬷想的明白,她笑着应声。 “想不到栾小姐如此厉害,那日后照顾的时候,可得更上心些。” 跟聪明人讲话就是省心,有金嬷嬷这话,沈安宁也就放心了。 “嬷嬷心里有数就好。” “那回头,老奴从寿康苑挑拣两个读书识字、机灵聪慧的,到栾小姐身边伺候着,想来能帮衬暝卉一把,照顾的更尽心些。” “有劳嬷嬷了。” “这都是老奴应该做的,那老奴先告退,先去小厨房做吃的了。” 金嬷嬷起身要走,沈安宁起身送她。 “今儿辛苦嬷嬷了,让拂柳给嬷嬷打下手,她手艺也不错。” “好。” 金嬷嬷很快就退了下去。 沈安宁回到座位上继续喝茶,只是,她的心思还是忍不住飘回到了上一世。 上一世,栾卿卿回京,在住进沈家之后,就借口她的表舅不愿意接纳她,在沈家住了大半年。 那时候,她和萧景煜关系亲近,萧景煜常来沈家走动。 栾卿卿也没少拿她当幌子,接近萧景煜。有一次她生日的时候,栾卿卿更是差点爬上了萧景煜的床。 也是因为这事,老太君才做主,把栾卿卿送回她表舅家的。 直到那时候沈家人才知道,栾卿卿的表舅虽不喜她,但也没亏着她,她表舅早就说过,虽不能让栾卿卿住进府里,但是,他在府上后街给栾卿卿买了单独的小院,可以让栾卿卿住进去,安排人照顾。 从婢女到小厮,从嬷嬷到粗实婆子,甚至是护院,都是准备齐全的。 栾卿卿的表舅甚至还给了她一千两傍身。 普通人家一年吃穿嚼用不过几两。 上千两的银票不算少。 多年未见的表亲,能顾念着往昔情分,做到这一步,即便说不上多好,但也绝对不算差,根本没有栾卿卿口中的那么不堪。 栾卿卿所说所做,不过都是为了达到留在沈家,亲近萧景煜的目的罢了。 而今重来一世,萧景煜没了,栾卿卿的目标,换成了萧景宴…… 幺蛾子只怕会更多吧? 萧景宴啊! 心里想着萧景宴的模样,想着他被栾卿卿惦记,甚至是算计染指,沈安宁心里就堵得慌。哪怕她心里明镜似的,萧景宴不喜栾卿卿,他对栾卿卿的防备,只怕比她还要多。 可这种情绪,就是无法消散。 她的担忧和不安,似乎比上一世,栾卿卿惦记萧景煜的时候,要浓烈的多。 沈安宁也不确定,是天长日久感情淡了,还是对萧景煜的厌恶太浓,以至于记忆出现了偏差。 可她确定,萧景宴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以强势之姿,闯进了她的心里。 他,到底是不一样的。 萧景宴在她心里,也越来越重了。 …… 入夜。 沈安宁用了晚膳,就去小药房里研究药了。 这两次,洛回璇去济世坊施针,她明显感觉到,洛回璇的状态在好转,可以换些新药了。 虽然依照洛回璇的状况,即便用了新药,依旧不能去根,完全康复,但是,她当初承诺洛回峦的,用药给洛回璇温养着,让洛回璇同寻常女子一样正常生活,成亲嫁人,生儿育女,却是可以做到的。 她得尽快帮洛回璇安排。 只有这件事办完了,她才好向洛回峦开口。 洛回峦那一手改良兵器,制造武器的本事,不能被荒废了。 早先接近洛回峦兄妹俩,是不想萧景煜捷足先登,多个助力,而今萧景煜没了,少了一份后顾之忧,让洛回峦尽可能的发挥长处,也是好的。 沈安宁正在小药房忙着,就瞧见了暝卉从外面进来。 “你怎么回来了?” 骤然看到暝卉,沈安宁微微有些诧异。 “栾卿卿缺什么了?还是有什么发现?” “小姐,”暝卉也没瞒着,她快速解释,“就在刚刚,栾卿卿出府了,她不让奴婢和金嬷嬷派去的人跟着,只带了一个贴身的侍女,就是她来时带的那个,名叫秋霜。” “这么晚了,她可说了出去做什么?” “她说是想出去走走,打听一下她表舅家的情况,她还想买些东西回来,孝敬老太君。” “呵……” 这两个说辞,沈安宁一个也不信。 继续捣药,把手上最后这点活都处理了,沈安宁就没再动了。 去洗了洗手,沈安宁这才看向暝卉吩咐,“走吧,咱们两个暗中走一趟,看看深更半夜的,她到底想玩什么?” “是。” 暝卉应声,和沈安宁一起出了小药房。 栾卿卿不想惊动太多人,她特意走的沈家西侧门,她没让人安排马车,所以脚程并不快。 沈安宁和暝卉虽然晚了一步,但是,用了不到一刻钟的工夫,她们主仆俩就追上了栾卿卿。她们两个人轻功都好,索性也没现身,而是在暗处跟着。 只是这路越走,暝卉就越觉得奇怪。 “小姐,这条路好像是去瞑王阁的路,这么走下去,再有一炷香的工夫就能到。” 沈安宁眉头紧了紧。 虽然一早在云微楼,栾卿卿找上萧景宴的时候,她就知道,栾卿卿此次的目标就是萧景宴,栾卿卿再出手,想办法接近萧景宴,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还是,她一个才回京的人,怎么会知道暝王阁的位置? 要知道,暝王阁对于萧景宴而言很重要,那是萧景宴的眼睛,是萧景宴的手,萧景宴做事素来谨慎,哪怕是京中人,哪怕是皇上,也未必对暝王阁的事知晓多少。 栾卿卿一来,就直捣黄龙…… 有鬼! 沈安宁想着自己的经历,脑子里,隐隐有个猜测。 她都能重生回来,那其他人为何不行? 心里如是想着,一时间,沈安宁看栾卿卿的眼神,也更多了两分警惕。 半晌,沈安宁才冷冷更多开口,“跟着瞧瞧吧,你也说了还有一炷香的路,也说不准中途她就转道了呢?” “小姐说的是,不过……” 暝卉声音顿了顿,她侧头看向沈安宁,眸色危险。 “小姐,若她真是要去瞑王阁,那……咱们要动手吗?” 第177章 是想我了吗?想到夜不能寐了? 要动手吗? 听着暝卉的问话,沈安宁的眼睛里,更多了一抹阴厉。 虽然她心里清楚,即便萧景宴此刻不在暝王阁,凭着暝王阁众人的实力,也不会让栾卿卿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掀起什么风浪来。 可若说真让她袖手旁观,什么都不做…… 她做不到。 “先跟上去看看,剩下的,咱们见机行事。” 栾卿卿识趣,她自然不会做什么,可若栾卿卿乱来,她也不介意让栾卿卿开开眼,见见逝去的人,凶恶的鬼。 毕竟,太多时候,内心的恐惧,才是最折磨人的。 真走到那一步,也是栾卿卿自找的。 听着沈安宁的话,暝卉没有再问,她随着沈安宁一起,迅速跟上栾卿卿。 大约又过了一炷香的工夫,栾卿卿就在一间粮铺外停了下来。 这是京中位列第三的盛丰粮铺。 萧景宴是领兵的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粮草的重要性,所以,从他开始领兵上阵开始,他就开设了粮铺,为自己留了后路。 毕竟,关乎性命的事,与其交到别人的手上,总不如攥在自己的手里,来的让人安心。 而这盛丰粮铺,也是暝王阁收拢信息的一处据点,是放在明面上的一个落脚点。真正的暝王阁,在盛丰粮铺的一处供货庄子里,在庄子的后山上。 栾卿卿能找到盛丰粮铺,已经不简单了。 暗处。 沈安宁和暝卉对视了一眼,眼神暗沉,虽然路上就已经猜到了,栾卿卿可能是奔着这边来的,可真当瞧见了,她们心里到底还有两分震撼。 不过,她们两个没有轻举妄动。 并不知道身后有人跟着,到了盛丰粮铺,栾卿卿仰头看过去。夜色里,她眼眸里神采奕奕,像是盛满了星光。 盛丰粮铺还在,果然,即便有许多事变了,可有些东西还是和从前一样的。 如此,她就还有机会,有许多机会。 心里想着,栾卿卿轻唤秋霜。 “秋霜,去叫门。” “是。” 秋霜应声过去叫门,只是,夜已经深了,粮铺早已经关门了,秋霜敲了半晌的门,里面才依稀的亮起来一盏灯,传出些动静来。 有小伙计过来,开了铺子的小窗,探头往外瞧。 看到栾卿卿主仆俩,小伙计眉头紧锁。 他语气里,也全是不耐烦,“要买粮食明儿再来,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这位小哥,别急啊。” 栾卿卿上前,她随手掏出一张银票,透过小窗塞给小伙计。 小伙计瞧了一眼银票,五十两。 对于普通的粮铺伙计来说,赚五十两怕是不知道要用多少年,可对于他们暝王阁的人来说,这点银子,他倒还真看不上。 这银子反倒让他警惕。 怒目瞪着栾卿卿,小伙计冷哼。 “干什么?都说了,想买粮食明儿请早,这会没人给你倒腾,给银子也没用。来粮铺买粮食的,谁还没点银子,显摆什么?” “小哥误会了,这银子是我送给小哥的,还请小哥帮个忙。” “帮不了。” 小伙计说话噎人,他直接堵死了栾卿卿的路。 栾卿卿瞧着他,脸色也不禁变了变,袖口中,她拳头握紧,死死的压制着,才努力保持了一份平和,没有爆发。 很快,栾卿卿就再次开了口,她直截了当。 “小哥,帮我传个话吧,我要见你家主子,最大的主子。” 小哥眼神微凛,“你要见我家掌柜的?” “是你家主子。” 身子稍稍往近靠了靠,四目相对,栾卿卿声音也压的更低了些。 “我有要紧的消息,要告知你家王爷,是关乎你家王爷前程的大事,你最好仔细掂量清楚了,要是耽误了事,坏了你家王爷的好事,你有几条命赔?” 你家王爷…… 这几个字,让小伙计脸色更难看了两分。 “我们这是粮铺,没有什么王爷,姑娘你要是脑子不清楚,就去隔壁街找郎中瞧瞧,少在这里发疯。” 砰—— 话音落下,小伙计直接把小窗关了,彻底的隔绝了栾卿卿的视线。 栾卿卿被气的脸色铁青,她忍不住踹了大门两脚。 “狗仗人势的东西,你给我等着。” “……” “别怪我没提醒你,坏了大事,你家主子是不会放过你的,他一定会将你碎尸万段,将你挫骨扬灰,你就等着吧。” “……” “有眼无珠的东西,蠢货,贱人。” 栾卿卿扯着嗓子吼了两声,不过,随着她喊声响起,刚刚粮铺里亮起的那盏灯,也跟着熄灭了。 里面再没传出半点动静来,没给她半点回应。 唯有临街的野狗,几声杂乱的狂吠,像是给栾卿卿的回声。 栾卿卿气的发抖。 秋霜瞧着,忙上前来搀扶住栾卿卿,小声劝着,“小姐,要不咱们还是先回吧,深更半夜的,要是把人惹恼了,真出点什么事,只怕不好。” “怕什么?他们还敢动我不成?” “回京的路上,小姐不是还说京城人多事杂,要万事小心的吗?所以奴婢想着……” “你那猪脑子,还是什么都别想的好。” 话音落下,栾卿卿直接甩开了秋霜的手,她拂袖转身,直接往回走。 阎王好惹,小鬼难缠。 虽然知道盛丰粮铺对萧景宴而言,是一处很重要的地方,但想要越过乱七八糟的人,见到萧景宴,终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除非她有足够的筹码,让人不得不为她传这个信,否则她就只能另想办法。 她是该好好想想的。 大邺战神,能文能武,更能在大局已定的时候,凭一己之力再搅动风云,杀了那个人…… 这样的萧景宴,本也不是谁都能靠近的。 她不能急,乱了分寸。 栾卿卿在心里,一遍遍的劝说安抚自己,她的情绪很快就平静了下来,顿住脚步,回头看向秋霜,她厉声叮嘱,“今日来粮铺的事,一个字都不许往外说,尤其是对沈家人,对沈安宁,更是一个字都不能透露,明白吗?” “小姐放心,奴婢明白。” “明白就好,不然……” 栾卿卿声音戛然而止,剩下的话她没说。 但是,秋霜的身子还是不由的颤了颤,她不寒而栗。身上那些伤口,也像是被激活了一般,开始不住的泛疼。 秋霜面色惨白。 栾卿卿只当没瞧见,她转身快步离开。 秋霜畏畏缩缩的跟着,她脚步很轻,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惹恼了栾卿卿,再遭一顿打。 太疼了! 暗处,沈安宁和暝卉,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等栾卿卿和秋霜走了,她们才出来。 “小姐,看来这主仆俩,关系也挺一般啊。” 暝卉感慨。 沈安宁闻声,轻轻点头,“是挺一般的。” 栾卿卿本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上辈子,她对秋霜也算不上好,这辈子,惊艳才绝,一名精神,大抵是有了几分依仗,她似乎更猖狂了。 如此,她能待秋霜好就怪了。 沈安宁心里正想着,就听到身后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很轻很轻。 随着脚步声,还有笑意调侃传来。 “深更半夜的来这,是想我了吗?是想我想到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了吗?” 第178章 像个男妖精 听着萧景宴的话,沈安宁嘴角不禁抽了抽。 她和暝卉二人快速转头,就瞧见了身后的萧景宴,他穿着一身海棠红的锦袍,于平日的矜贵英气中,更添了一抹勾人的娇媚温柔。 这样子的萧景宴,跟寻常时候,真的差别很大。 他宛若一个从画里走出来的男妖精。 宛若真的能勾人魂。 尤其是他望着人的时候,那双深邃的眼眸,盈盈带笑,像是要把人吸进去沉沦似的,让人移不开眼。 暝卉见状,识趣的往后退了退,生怕自己打扰到萧景宴撩人。 沈安宁也愣了愣,她打量的目光,不断在萧景宴身上逡巡,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 还是萧景宴先到了她身边。 “看的连眼睛都不眨,连话都不回,有那么好看?” “咳……” 回过神来,沈安宁忍不住轻咳。 “不是因为好看,是因为震惊好吗?王爷,你打扮的这么骚气磅礴,是打算跟醉芳华的小倌抢恩客吗?啧,挺有勾搭人那劲儿啊?” “没良心。” 这可是他特意为她换的衣裳好吗? 什么骚气磅礴,以后,可得好好叫叫她怎么夸人。 心里想着,萧景宴却没说破,他轻轻开口,“走吧,先去后院,虽说这一片多半都是我的人,可难保会有些闲杂人闯进来,眼杂易乱,去后院说。” “好。” 沈安宁从善如流,跟着萧景宴往后院走,她轻声询问。 “王爷怎么知道我在这边?” “听人说栾卿卿来了,我就想,你那么聪慧警惕的一个人,见到栾卿卿大半夜的出门,不可能不跟着,她都到这了,你还能远到哪去,所以我就出来瞧瞧。” “王爷睿智,不过,你真不打算听听栾卿卿说的很要紧的消息吗?” “这算是吃醋后的试探?” “是多嘴又犯贱。” 萧景宴猴精猴精的,谁能算计的过他啊? 他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好端端,她问个什么劲儿啊?给他了个顺杆子往上爬的机会,简直愚蠢。 心里暗戳戳的嘀咕着,沈安宁闭了嘴,没再开口。 萧景宴瞧着占了便宜,一脸得意。 盛丰粮铺,后院。 前面瞧不见,但是进来就会发现,后院里是亮着灯的,灯火通明。 临近仓库边上,停了不少的马车,足足有三四十辆,是那种运送粮食的板车,有一半还空着,而另一半则已经装的差不多了,已经有人在绑车了。至于其他人,还在往外扛粮食,人很多,却有条不紊的,几乎没发出什么动静来。 沈安宁瞧着,颇有些意外。 “王爷,开始调动粮食了?是有什么大事吗?” “嗯。” 萧景宴应了一声,没有着急解释。 他带着沈安宁进了堂屋,顺着堂屋进了地下暗道。 堂屋普普通通的,可通过地下暗道,进入的暗室,却宽敞舒适,颇为雅致。顺着暗室出去,从暗道的另一道门离开,出来的地方,是与盛丰粮铺相邻的一个小酒馆。 这条街上,盛丰粮铺周围的二十几家铺子,都是萧景宴的。 大隐隐于市不错。 可是,暝王阁的据点设在了城中,想要不引人注意,就必须万事小心。 所以萧景宴安排的很细致,这大半条街都是他的,把盛丰粮铺围在中间,铺子与铺子相通,自然安全不少。 小酒馆后院灯火透亮,院里摆着架子,点着火,正在烤肉。 肉香一阵阵的飘出来,馋人的厉害。 沈安宁眼睛睁的大大的。 “王爷挺会享受啊?” “给那些干活的人准备的,连着三个大夜,都在搬运粮食,还有人将粮食运送出京,很辛苦的,总得让他们沾沾荤腥,吃点好的。” 一般说着,萧景宴一边拉了小凳子坐下,他伸手撸了撸衣袖。 “想吃什么,我给你烤。” “我还是自己来吧,王爷还是跟我说说运粮食的事吧。” “嗯。” 嘴上应着,萧景宴手还是拿了肉串过来,他慢悠悠的给沈安宁烤着。 手上忙着,他嘴上也没闲着,他轻声解释。 “你也知道,萧景亭派了人去南边,根据名单,查出了不少事,为此,萧景君损失不小,他在南边的事,也基本上要藏不住了。一旦事情被捅出来,父皇那边必定会有动作,他不死,也得被扒层皮。” “所以,他除了跟五皇子斗,还有其他打算?” “还不确定,但估计是。” “怎么说?” “几日前,有人告诉我,钦天监的人在测算,说南边恐有地动。我想,不论消息真假,但若我是萧景君,我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舍小保大,破财免灾。虽然有所损失,可以救灾之名,遮掩罪行,也算是以退为进的法子,能为自己避祸。” 萧景宴说的,尤其是他说的他若是萧景君当如何,沈安宁根本就没分出心思来细听。 她的心思,都在“地动”两个字上。 这不太可能。 上辈子,沈安宁陪着萧景煜夺权的几年里,他们经历过大战,经历过旱灾,经历过洪水和瘟疫,唯有这地动,是从来不曾出现过的。 别说这几年,就是往上推一两百年,大邺南边靠中部的位置,也几乎没发生过地动。 怎么会出现地动?是真的地动了?还是…… 故意为之? 沈安宁眉头紧锁,她抓着肉签子的手,都更紧了紧。 “王爷,钦天监真的测出了地动?是真有不好的预警,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你觉得呢?” “我……” “你我都不是算命的,但是身在战场,又有几个是对星象风水,对天象测算一窍不通的?你瞧瞧这天,自己算一算,会不会有地动?” 萧景宴的话,让沈安宁的心更往下沉了沉。 她眼里,也燃烧着一抹愤怒。 “他疯了吗?” 萧景宴轻嗤,“会咬人的狗不叫,隐忍许多年,萧景君又怎么会允许自己在大业将成的时候,所有心血付诸东流,功亏一篑?” “那他就能草菅人命,祸害那么多无辜的人吗?” “他只会觉得,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萧景宴声音很冷,可沈安宁知道,他说的是对的。 一将功成万骨枯,争夺皇权的这条路,本也没有那么干净,兄弟阋墙,骨头相残,这样的事太多太多了,也有太多的人,看的只是结果,而不是过程。 萧景君保全自身,为自己筹谋,单从他自身而言,或许并不算错。 只是,这个过程未免太残忍了。 沈安宁眼神清冷,“王爷提前运了粮食过去,是打算以防万一?” “嗯。” 萧景宴应声,也没瞒着。 “是真地动也好,是假地动也罢,能防的防,但如果真的防不住,总还是得准备一条退路的。” 关乎人命的事,自信虽好,但少两分自信,也不是坏事。 准备万全,总没有坏处。 听着这话,沈安宁也没吃东西的心思,她直接起身。 “那王爷先忙着,我就带着暝卉先回了,另外,明儿夜里,你的人出发的时候,别忘了在南边的十里堡稍微等一等,我有一批药材,也要送到南边去,跟王爷的人同行,也好搭个伴。” “也好。” 药材和粮食一样关键,既是未雨绸缪,那筹谋的周全点,总是好的。 心里想着,萧景宴起身带着沈安宁去暗室。 他拿了个匣子给沈安宁。 “这个给你。” 匣子挺大的,但却没有多重,她捧着匣子好奇。 “王爷,这是什么?” 第179章 是沈安宁对他的好 “给你的,你拿着用。” 萧景宴没明说,沈安宁索性直接将匣子打开了。 匣子里装的,满满当当的,全是银票,一百两、五百两、一千两,面额不同,但都相对比较零散,应该是各个铺子送上来的收益。 具体有多少,沈安宁一时倒看不出,反正不少就是了。 沈安宁抬眼看向萧景宴,十分诧异。 “王爷,这……” “听我的,拿着吧,你的医馆才开没多久,药田也还没步入正轨,大半都要靠渠道进药,花费肯定不小,比不得我这粮铺,经营了许多年,多散点财也不心疼。拿着银子,尽可能的多囤药,哪怕用不到,到时候是出手还是再运回来,都是可以的,不必有负担。” “可这银子,也太多了吧?就是再包几片药田,怕是都够了。” “那剩下的银子,你就去包药田,当我送你的礼了。” “可……” 聘礼也用不了这么多吧? 沈安宁在心里碎碎的念,却没有敢这话说出口。 但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似的,萧景宴的目光,落在沈安宁身上,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他眼神灼热的像是能把人烫化了似的。 “可什么?嗯?” 尾音微微上扬,萧景宴的好心情,毫不遮掩。 “没什么。” 觉察到萧景宴神色声音不对,沈安宁“啪”的一下,就将匣子盖上了。 四目相对,沈安宁邪气的挑眉。 “有银子不要是傻蛋,王爷既然慷慨解囊,那我就不客气了,银子我手下了,王爷别忘了吩咐下去,明儿记得等我的人,我先走了。” “让暝卉护着你,一路小心,以后大半夜的,不要自己亲自出来,暝卉、暝悠足够了。” “我知道了,王爷你忙吧。” “我送你到门口。” 萧景宴的确有事情要忙,要不然,他一定会送沈安宁回去。 眼下,也就只能送沈安宁到门口了。 萧景宴带沈安宁出来,彼时,暝卉正坐在盛丰粮铺后院的小桌上喝茶,优哉游哉,悠闲极了。 乍然看到萧景宴和沈安宁出来,暝卉有点不敢置信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这么快就结束了?” 这也不像他们王爷的风格啊? 这深更半夜、良辰美景、花好月圆、佳人在侧的,就算没能发生点故事,他们王爷还没点粘人吗? 这么快就把人送出来了…… 他们王爷不会是哪出了毛病,身子哪不行了吧? 心里暗戳戳的琢磨着,暝卉的眼神,不断在萧景宴身上打量,那赤果果的疑惑和探究,还带着点八卦和鄙夷,那心思,别说萧景宴了,就是沈安宁,也看的明明白白的。 “咳!” 萧景宴重重的咳了一声,他顺势剜了暝卉一眼。 还是沈安宁对人太宽容了。 以前,暝悠、暝卉在暝王阁的时候,哪个不把他当活阎王,瞧着就心生畏惧?哪敢在心里头胡乱的编排他啊? 都是沈安宁性子太好,把她们惯的。 萧景宴想着,随即冷声吩咐。 “护送你家小姐回府,不许有任何差池,不然滚去阎罗之地,终生不得归。” 阎罗之地…… 闻声,暝卉身子心神都跟着一颤,她紧紧的抿着唇,麻溜的站到了沈安宁身后,再不敢多言语,更不敢胡思乱想。 沈安宁将一切看在眼里,笑而不语。 她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但总归不是什么好地方就是了。 威胁人…… 萧景宴还是有一套的。 沈安宁很快就带着暝卉,一起出了盛丰粮铺,她们回了镇国将军府。 院子里。 沈安宁把暝悠、暝卉、拂柳,全都叫到了自己房里。 “拂柳,明儿你去临风苑传个话,告诉栾卿卿,暝卉夜里染了风寒,高热不退,得休息几日,就不过去伺候了。你带着金嬷嬷从寿康苑调的人,去临风苑盯着一点,要是有什么事,即刻来回禀,我要是不在府上,你就去找金嬷嬷,或者去找我大嫂,跟她们说,她们会处理的。” “奴婢明白。” “暝悠,你跑一趟济世坊,现在就去,找到胡掌柜的,让他即刻来一趟将军府。” 暝悠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沈安宁和暝卉,随着栾卿卿出去过,想来沈安宁的安排,也与这事有关。 暝悠不多问,她也丝毫不敢怠慢。 “小姐放心,奴婢这就去,一定把话带到,不会耽误了小姐的事。” “快去快回,一切小心。” “是。” 暝悠应声就走,沈安宁随即看向暝卉,她把手里的匣子,交给了暝卉。 “这里的银票,你去清点一下,汇一个总数给我。等胡掌柜的来了,我会安排他去调度药材,你也跟着一起去,所有的账目流水,我都要一份,每样药材要了多少,花了多少银子,都要记得详详细细的,不能出岔子。” “小姐,”暝卉迟疑,“这些账目,胡掌柜的做的不也很好?小姐不信他?” “那倒不是。” 胡掌柜的什么样,这阵子接触下来,沈安宁心里有数。 更别说,沈安宁还有上一世的记忆。 胡掌柜的是个能干的,他也是个聪明人,是个光明磊落的人,济世坊交给他掌管,沈安宁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点银子账,倒也不必防着胡掌柜的。 只是这银子不同。 “这银子,是王爷给的,那就是王爷的银子,不能跟济世坊的账目混在一起。这批药材运出去,用不到也就罢了,真要用到了,总得为你家王爷留两分圣名,才不算亏着他。这是王爷仁善,是他心系百姓,济世坊只不过是个渠道而已,与有荣焉就够了,不能占了他的功。” 暝卉倒是没想到这一层。 功名利禄惑人心,名利二字占了一半,又有几个能完全不动心? 可是,沈安宁却把名利给了萧景宴,她为萧景宴,做了更好的打算,暝卉瞬时觉得手里的匣子沉甸甸的。 这不是匣子,不是银票,而是沈安宁对萧景宴的心。 是沈安宁待萧景宴的好。 暝卉想着,一时间,不禁用力将匣子抱紧,“小姐,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奴婢会把事情做好的。” “去吧,我这就列药材单子,见了胡掌柜之后,你随着他去办事就成。” “是。” 沈安宁挥了挥手,让暝卉、拂柳都下去忙。 她也到了桌边上,去写药材方子了。 回来的路上,沈安宁就已经盘算过了,天灾也好,人祸也好,一旦发生,那人员受外伤的可能性很大。化瘀、止血、止痛、退热,这些药材都是必备的,需要量很大,沈安宁也都先顾着这方面来,其余的,但凡是能想到的,她也都列了单子。 沈安宁笔走龙蛇,不多时就写了好几张纸。 暝悠动作也快。 没有半个时辰,胡掌柜的就跟着暝悠一起来了。 沈安宁把药材单子给了胡掌柜的,大致跟他交代了药材的事,又把暝卉派到了胡掌柜的身边,连带着做账的事,也跟胡掌柜的提了一句。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既然信任胡掌柜的,沈安宁就不愿在这些小事上让人心生嫌隙。 不必说透,但多提一句,不是坏事。 都交代好了,沈安宁就让胡掌柜的,带着暝卉去忙了,沈安宁闲下来了,却没有直接去休息。 睡前,她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办! 第180章 天生凤命 临风苑。 夜深人静,风月醉人,可是栾卿卿却半点睡意也无。 她不断的在脑海里,复盘今日的事,云微楼诗会,她表现的极好,那些诗词,可是她花了大价钱,私下找了不少人写写改改,又经她几番润色,才弄出来的,连杨静姝都被她压下去了,她出尽了风头。 没有人可以压的过她。 可是,那么惊艳的表现,还是没能吸引到萧景宴的目光,甚至连一个和萧景宴谈话的机会,她都没得到…… 怎么会这样呢? 萧景宴,他到底是什么捂不化的冰山? 心里想着,栾卿卿不禁又想到了在盛丰粮铺碰壁,这么直接的线索,她有,却还是接近不了萧景宴半分。 接下来她该怎么办? 借谁的风,才能达到她的目的?五皇子六皇子?还是哪家的公子? 栾卿卿心里琢磨,可她脑子乱糟糟的,根本就想不太清。 她的确比别人知道的多些,但还是不够。 栾卿卿心里懊恼,就在这时,她忽而感觉身后烛影晃动,烛火明灭间,整个屋子忽明忽暗的,连带着房间的后窗也隐约作响。 栾卿卿心头一跳,她猛地回头。 冷不丁的,一颗淌着血的头,一下子就贴到了她面前。 “啊……” 栾卿卿吓得尖叫。 只见血从头上,滴滴答答的落下来。 再细看,那头是被人抱在怀里的,他头发杂乱,皮肤灰白,双目泣血,嘴角也血痕蜿蜒。头的下端,切口整齐,那血就是从那一滴滴的滴下来的。抱着头的人,穿一身铠甲,他没有头,却依旧无法遮掩他的魁梧。 别人或许认不出来,可栾卿卿认得出来—— 这是栾盛。 栾卿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爹栾盛,明明已经死在虎遥关了,被敌人砍去头颅,身首异处而死,怎么会出现在这? 栾卿卿不敢置信的摇头。 “不……不……” “卿卿,你太让为父失望了。” 低哑的声音,从前面传来,那分明就是栾盛的声音。 栾卿卿心头大惊,她双腿发软,不受控制的跌在地上,她双手撑着地,艰难的想要后退逃离,却有些力不从心。 铠甲的缝隙里,看着栾卿卿的怂样,沈安宁心底鄙夷。 她又缓缓的往前靠了两分。 “我栾家乃是将门之家,满门忠烈,我栾盛一生戎马,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侠肝义胆,忠心不二,可你……我尸骨未寒,你就筹谋算计,进京媚宠,你自以为惊艳才绝,实则粗陋卑劣,你丢尽了我栾家的人,你不配为栾家女。” “我不是,我没有。” “你没有?” 声音,顺势高了两分,带着怒色席卷而来。 沈安宁抱着的那颗头,也顺势更贴近了栾卿卿的脸两分。 栾卿卿吓得闭上了眼睛。 沈安宁冷哼继续,“敢做不敢当,就你这样,还想爬上大邺战神的床,用几句所谓的消息,去媚宠争锋,你太自以为是了。你会毁了栾家的,栾卿卿,你这是要我这把老骨头死不瞑目,你是要我入不了轮回,要我无颜见列祖列宗啊。” “才不是。” 栾卿卿剧烈摇头,她捂着耳朵大喊。 “萧景宴,萧景宴才是那个可以掌控大局的人,萧景煜都死了,只剩他了,他的路会走的更顺。我接近他,助他上位,他一定会把我放在心上的,我和栾家都会荣光无限,我会是大邺皇后,栾家也会飞黄腾达,我这都是为了栾家,是为了栾家。” “你说谎。” “我没有,萧景宴是可以杀了萧景煜的人,现在萧景煜没了,他……啊……” 栾卿卿据理力争,一时间甚至忘了闭眼。 在她睁开眼的瞬间,只瞧见栾盛那张带血的脸,几乎贴到了她的脸上,她瞧见栾盛沁血的右眼,眼珠子掉了下来,她直接吓蒙了。 所有的话,随着一声尖叫戛然而止。 下一瞬,栾卿卿眼前一黑,就彻底的晕死了过去,栽倒在了地上。 沈安宁把铠甲往下拽了拽,把自己的脑袋露出来,她伸手拉过栾卿卿的手腕,为栾卿卿诊脉。 确定她是真的晕过去了,沈安宁才起身。 沈安宁拿了帕子,将滴血的头擦干净,连带着地上的血迹,和落在地上的眼珠子,也都一一的清理干净。 这人头,是沈安宁平时练头部施针用的。 跟铜人差不多。 只不过,这个因为涉及到头部治疗,会做的更大更逼真一些。 来临风苑之前,沈安宁又特意给铜人头做了些易容处理,配上血,以及屋里忽明忽暗的烛光,自然不易被识破。 尤其栾卿卿胆子还小,见了血,见了鬼,哪还顾得上细看? 能吼那两句,已经很不不容易了。 没再理会栾卿卿,沈安宁脑子里,全在回想栾卿卿刚刚说的那几句话。 栾卿卿说:萧景宴是能杀了萧景煜的人,是能掌控大局,坐上那个位置的人,眼下萧景煜已死,萧景宴的路只会走的更顺…… 这话……倒是有些意思! 她一早就发现了栾卿卿跟上一世不同。 她怀疑栾卿卿和她一样,是重生归来的人,而栾卿卿刚刚的话,似乎也验证了她的一些猜测。 只是,萧景宴是能杀了萧景煜的人,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上一世她死后,萧景煜的皇位也没有坐稳?而是被萧景宴杀了?取而代之了? 虽只是猜测,可一想到这种可能,沈安宁心里就莫名的觉得痛快。 连带着看栾卿卿,都觉得顺眼了不少。 栾卿卿值得留一留。 这个秘密,可以再挖一挖。 沈安宁心里想着,轻轻的哼着小曲,很快就抱着头,出了临风苑。 没有惊动任何人,沈安宁直接翻墙而走,回了自己的院子。只是,临进自己院里小药房的时候,她不由的笑了笑。 被萧景宴带坏了,她这墙翻的也越来越顺手了。 萧景宴啊…… 沈安宁嘴角噙着的笑意,更浓了些。 …… 盛丰粮铺。 许是感知到了沈安宁在想他,萧景宴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他把好不容易看完的文件,全都推给了暝尘,这才抬手揉了揉眉心。 “这些都拿下去吧,该怎么安排,看过自会明白。” “是。” “还有,安插个脸生的,到栾卿卿身边,诱导她一下。” 暝尘听到萧景宴提栾卿卿,眼睛差点没瞪凸出来。 “王爷,是诱导?还是引诱?勾引?勾搭?好端端的,深更半夜的,刚见过沈小姐的,你怎么还提起其他女人了?王爷,你不会想移情别恋?脚踩两条船吧?可你一条船还没踩上呢,你就玩的这么花,你就不怕翻……娘嘞……” 暝尘絮絮叨叨的话,被一脸黑墨,全都浇没了。 他顺手在脸上抹了一把。 一道道黑色的手印,将他的脸涂的鬼似的,配上那委屈的表情,这才让萧景宴心情好点。 “再胡说八道,你也滚阎罗之地去。” “王爷……” “去用一个算命人的身份,给栾卿卿传达一个信息:惊艳才绝不管用,想要飞上枝头,得有一个好名头。天生凤命……这四个字,就挺好的。” “天生凤命……” 呢喃着这四个字,暝尘的一颗心开始突突狂跳。 他好像有点明白萧景宴的意思了。 第181章 心眼子黑透了 栾卿卿才进京,就挤下了杨静姝,在云微楼大放异彩,为自己搏了个第一才女的名头,如此模样,可见是之前做了准备的。 其野心有多大,不难窥探。 一旦栾卿卿受了引诱,在“天生凤命”这四个字上动了心,就一定会有所行动。 今儿云微楼这一出,她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如果再添一把火…… 这个进京投亲的将门孤女,说不定还真能在京城,搅动出两分风云来。 而今的栾家不剩什么了,可栾盛战死沙场,余威犹在,栾卿卿的背后,虽没站着谁,也谈不上人脉支持,但如果有了“天生凤命”的名头,之后,哪怕比不上镇国将军府实打实的实力人脉,但她也能当个靶子,吸引一些人的争抢了。 声东击西,如此,到时候死盯着沈安宁的人,自然就会少一些。 他们王爷这心眼子,真是多成筛子,一个个的黑透了。 比他现在的脸还黑。 暝尘心里想着,脸上却乐滋滋的。 私心里,暝尘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王爷睿智,推出去一个活靶子,自己独抱美人归,论会算计,那还得是王爷你。” “论因为嘴欠死得快,那还得是你。” “王爷,属下这是夸赞。” “老子稀罕?” “王爷除了稀罕沈小姐,你还能稀罕谁啊?再说了,王爷敢稀罕,属下还不敢受呢。属下也是铁骨铮铮的汉子,拼死拼活干了这么多年,还不值一个如花美眷啊?谁要糙汉子啊?” 傲娇的轻哼,暝尘说完,也不看萧景宴黑沉的脸色,他扭头就走。 看着暝尘的背影,萧景宴太阳穴突突直跳。 越来越贫了。 看来,他是得动动心思,给暝尘找个夫人,好好的管着他了。要不然,就这气人的碎嘴子,早晚得把他气死。 …… 栾卿卿是隔日一早醒来的。 一醒来,她就发觉自己躺在床上,昨夜的一切,就宛若一场梦一样,没留下一丝痕迹,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可是,栾卿卿忘不了她爹那个滴血的头,与她脸贴脸的画面。 她也忘不了她爹的沁血的眼珠子掉下来。 太真实了。 那绝不可能只是一场梦。 栾卿卿身子发软,她身上也烫的厉害,这全是因为惊惧而引起的。 栾卿卿难受的厉害,可即便如此,她依旧努力保持着镇定。 如果那恐怖的画面,不是一场梦,那无非两种可能:一是她真的撞见鬼了,二则是有人故弄玄虚,故意吓唬她。 相较而言,栾卿卿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而会吓唬她的人…… 大约只会是沈安宁。 沈家嫡女,在云微楼甚至连一首诗都没做出来,连第一轮都没过去,更别说与她的惊艳才绝相媲美了。她到了沈家之后,也能感觉到沈安宁温和态度下的不善,还有沈安宁身上,不自觉的流露出来的高傲,也无非是在用沈家嫡女的身份压她。 沈安宁必定是在嫉妒她。 一定是沈安宁怕她有大好的前程,所以故意吓唬她,妄图让她知难而退。 雕虫小技。 可耻可悲。 栾卿卿心里想着,努力掀开被子下了床。 “秋霜,秋霜……” 接连喊了两声,秋霜才推门从外面匆匆的进来,“小姐,奴婢在。” “都什么时辰了,还不知道进来伺候。” “小姐昨夜睡的晚,奴婢寻思着小姐会晚些起,就没敢进来打扰,”一边说着,秋霜一边又往前凑了凑,看到栾卿卿的脸色,她吓了一跳,“小姐,你脸色好差,这是怎么了?暝卉那一早就让人来传了话,她就是染了风寒,才暂时不能来伺候的,小姐不会也是昨夜里出去,染了风寒吧?” “放肆,本小姐昨夜里,哪曾出去过?” 闻声,秋霜扑通一下跪了下来。 “小姐恕罪,是奴婢没睡醒,犯糊涂了,小姐自从到了沈家之后,从没有出去过,从来没有。” “起来,去趟医馆,弄些退热的药来,我要用药。” “是,奴婢这就去。” “记得顺路去一趟之前住的客栈,雇上两个人,把我存在那的箱子,给我拿回来,”栾卿卿说着,眼底露出一抹阴翳的笑,“住进了沈家,得沈小姐厚待,我总得回赠她些什么。不然,岂不是辜负了她?” 秋霜随着栾卿卿一路回京,自是知道那个箱子的,那是栾卿卿从不许她碰的东西。 不知道箱子里装了什么,也不知道栾卿卿要给沈安宁送什么礼,可是…… 看着栾卿卿的脸,秋霜就是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她总觉得要出事。 尤其是,今儿一早她进来的时候,她发现,栾卿卿是躺在地上的,昏睡不醒,那也不大正常,她心里不安。 但是,栾卿卿是主子,她一个做奴婢的,没有对栾卿卿的决定置喙的资格。 没敢多言,秋霜很快就退了下去。 秋霜出来时脸色有些差,拂柳一眼就瞧见了,虽然没进门,不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但总归是发生了事就对了。 拂柳让人盯着,她去给沈安宁那头报信。 …… 一个时辰后,沈安宁院里。 沈安宁也在忙。 虽然已经把胡掌柜的和暝卉都派出去了,药材的事也都安顿的差不多了,可沈安宁依旧不想被动的等着。 上辈子,萧景君南边漕运、盐运的事,可是她一手料理的,她为此费了不少波折。 自然的,她知道的也不少。 除了那份名单之外,沈安宁又陆续整理出了一些东西。 全是跟南边有关的,跟萧景君有关的。 她打算趁着送药材的机会,也安排几个将军府的人南下,连带着她之前置办药田的时候,搜罗的一些人手,也全都放出去。脸生的人,派出去更好办事,多盯着一点,总比被动的等消息强。 沈安宁心思都在这事上,拂柳来说栾卿卿和秋霜不对劲,她也没太放在心上。 安排了府卫盯着,她就没再多理会了。 只是,没多久栾卿卿就来了。 听着院里丫鬟禀报,沈安宁叹息着揉了揉眉心,正忙的时候被打断,沈安宁不免有些烦躁。 收了笔墨,把自己写的东西全都一一收好,沈安宁这才看向小丫鬟。 “请栾小姐进来。” “是。” 小丫鬟退下去,不一会儿就把栾卿卿请进来了。 喝了药,栾卿卿的精神状态好了一点,但她脸色依旧不大好看。 为了在沈安宁面前不露怯,来之前,栾卿卿特意给自己上了一层粉,粉太厚了有些卡,以至于她明明年纪不大,可那模样看上去,却硬生生被衬得老了好几岁似的。 不过,栾卿卿自己可不那么觉得。 端着风光无限的傲气架子,栾卿卿款步到沈安宁面前。 “沈小姐很忙吗?” “还好。” “没有打扰到沈小姐就好,卿卿初来京城,住进沈家,得了老太君和沈小姐的照顾,此恩此情,卿卿铭感五内,莫不敢忘。都说大恩不言谢,可卿卿浅薄,总觉得若是不表示表示,我这心里过意不去。正好,卿卿偶得一物,甚是宝贵,今儿就转赠沈小姐,聊表感激之情,还请沈小姐不要嫌弃。” 话音落下,栾卿卿就回头,冲着门外喊了一声。 “秋霜,把我给沈小姐准备的礼物,端上来吧……” 第182章 人皮唐卡 听着栾卿卿的声音,秋霜忙捧着一个托盘进来。 托盘很大,足有半人来长,上面盖着一层红布,很平,几乎没有太多的凸起,沈安宁一时间倒也看不出来装的是什么来。 不过,总归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了。 她可不信栾卿卿有什么好心。 送礼? 报复还差不多! 沈安宁不动声色,瞧着东西神色平静,栾卿卿倒也不在意,她给秋霜使了个眼色。 “快,把东西送到沈小姐面前的桌上去,让她好好瞧瞧。” “是。” 秋霜快步上前,把托盘放到桌上。 之后,甚至没敢停留,秋霜就后退两步,退到了栾卿卿边上。 托盘是栾卿卿自己让人准备的,礼物是栾卿卿亲手放的,连带着上面的红布,也是栾卿卿自己盖上去的。 秋霜没瞧见里面的东西,但是,她知道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怕被迁怒。 栾卿卿可没工夫在意秋霜的小心思,她看向沈安宁,笑盈盈的催促。 “沈小姐打开瞧瞧可还喜欢?” “好啊。” 沈安宁从善如流,伸手去揭托盘上的红布。 看着沈安宁的动作,栾卿卿上扬的嘴角,根本压不下去,她的眼底全是幸灾乐祸,几乎控制不住。 这瞬间,沈安宁已经把红布揭开了,托盘上的东西,一下子就露了出来。 “啊……” 秋霜瞧见的时候,忍不住叫了一声,她吓得闭上了眼睛。 倒是沈安宁,神色如常,脸色没有一点变化。 那是人皮唐卡。 人皮剥离身体,剥的很完整,也难怪秋霜瞧见,会吓得尖叫。 不过,沈安宁可是上过战场的人,她手上沾着的活人血都数不胜数,又怎么会怕一张死人的人皮? 栾卿卿真当她是普通的闺阁小姐,随便什么都能吓到她吗? 也太小瞧她了。 沈安宁的平静,让栾卿卿脸色不由的冷了冷,再开口的时候,幸灾乐祸不见了,反而带着两分咬牙切齿。 “沈小姐觉得这人皮唐卡怎么样?” “不太行。” 沈安宁轻笑着摇头,她缓缓伸手,将托盘往栾卿卿面前推了推。 看着上面的东西,沈安宁漫不经心的继续。 “你看,这人皮唐卡的人皮虽然剥的很完整,但是从色泽上来看,应该是死后剥的,上面的唐卡画作,也是后画上去的。虽然整体看是还可以,但却总归少了几分灵魂,感受不到那种信仰滋长的生命力。不如在人活着的时候,将唐卡绘制在人身体上,然后活生生的将人皮包下来,这样的人皮唐卡才更鲜活灵动,方可称上品。” 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怎么吓人怎么来,沈安宁胡诌,没有一点心理负担。 秋霜听着脸色骤变。 她双腿发软,差点没栽倒在地上。 就是栾卿卿,脸色也不大好看。 这人皮唐卡,初见的时候,栾卿卿也吓了一跳,要不是她爹说,这是藏地的宝贝,是一种信仰,她怕是看都不会看第二眼。 偏偏沈安宁不怕,还侃侃而谈,怎么会这样?什么活人人皮,她怎么敢说? 看着栾卿卿脸色不好看,沈安宁火上浇油。 “栾小姐脸色不大好看啊?” “没有。” “没有就好,我还以为,栾小姐是被吓到了呢,不愧是栾大人的女儿,将门虎女,就是不一般,那我可就继续了。” 说着,沈安宁叹息着摇头,朱唇再启。 “说真的,虽然唐卡代表着一种文化,一种信仰,这人皮唐卡在藏地也算得上珍贵,可在我看来,隔着文化差异,我还真欣赏不来它的美。 相较于人皮唐卡,我更喜欢人皮灯笼。 哦,也叫美人灯。 就是选栾小姐这样的天资国色,滋养肌肤,等把这肌肤滋养到白嫩细腻,吹弹可破的时候,把这张皮从头顶到脚底,完完整整的剥下来,一点损坏都不能有。等人皮剥好了,就将它送到匠人手上,制成灯笼,再在灯笼上画美人图。 灯中烛火亮起,人皮灯笼旋转,美人栩栩如生,飘若惊鸿,烛火熏着人皮,还泛着浅浅的体香……” “呕!” 栾卿卿止不住的作呕。 尤其是沈安宁最开始说的那一句,选栾小姐这样的天姿国色,那话回荡在耳畔,更让栾卿卿身体发凉,汗毛倒竖。 手紧紧的抓着椅子扶手,栾卿卿才努力让自己不适态。 “沈小姐,我有些不舒服,就先回了。” “我粗通医术,栾小姐不舒服,可要我帮忙瞧瞧?”说着,沈安宁还往栾卿卿手腕上瞟了两眼,“诊诊脉就行,别说,栾小姐皮肤还挺白嫩细腻,吹弹可破的。” 白嫩细腻,吹弹可破—— 这八个字沈安宁上一次用,是用来形容美人灯的。 现在又来形容栾卿卿,栾卿卿怎么能不恶心? 一时间,她眼神都凛了凛。 “一些小毛病而已,就不劳烦沈小姐费心了,今日和沈小姐相谈甚欢,改日有机会,一定再和沈小姐多聊聊。” “好啊,我等栾小姐大驾。” “好。” 栾卿卿应声,随即起身。 她款步出了沈安宁的房间,脊背挺的很直,也就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后背上一层虚汗,连带着双腿也是软的。 昨夜里看到的恐怖画面,再次袭入了她的脑海,只是,这次那身首异处的人变成了她。 她似乎看到了自己血淋淋的样子。 沈安宁就是故意的! 她该死! 心里反复咒骂沈安宁,可饶是这样,栾卿卿依旧觉得不解气,但是眼下,她还拿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来收拾沈安宁。 她还住在沈家,不能明着跟沈安宁撕破脸皮。 她只能等。 栾卿卿想着,不禁将拳头握紧。 沈安宁将栾卿卿的恨看在眼里,栾卿卿未说出口的咒骂,沈安宁也能猜到七八分,沈安宁一点都不在意。 敢过来挑衅她,就得承受挑衅她的代价。 她还只是动动嘴,吓唬吓唬人而已,没真正出手呢,栾卿卿应该感谢她的仁慈。 当然,栾卿卿更应该感谢自己有个为国尽忠,侠肝义胆的好爹。 不然就凭她栾卿卿…… 早该死了。 沈安宁眼神冰冷,嫌恶的看了眼人皮唐卡,她随即冲着外面喊了一声。 “暝悠,进来一下。” 暝悠闻声,即刻走了进来,看到人皮唐卡的时候,她微微愣了愣,不过反应也不算大。暝王阁出来的人,什么场面没见过,还不至于被这吓到。 沈安宁扯了红布,扔在托盘上。 “你找个时间,把这东西,送到暝王阁去吧。” 文化也好,信仰也好,古玩也好,对于人皮唐卡,不论从哪个层面而言,沈安宁都谈不上喜欢。 若只是人皮,沈安宁会直接让人埋了,也算是入土为安。 可既然还有唐卡,埋了倒是糟践了。 暝王阁人杂,办的事也多,免不得要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也许有用得上的时候。 送过去,总比被她这个不懂欣赏的毁了强。 明白沈安宁的意思,暝悠迅速将东西收好,准备带出去,只是,她还没转身呢,就听到了沈安宁笑吟吟的吩咐。 “对了暝悠,等入夜的时候,别忘了给临风苑,送两盏白纸灯笼去。” “白纸灯笼?” “对,不用特别白,贴近人的肤色就好,最好在上面画上栾卿卿的美人图,越像越好。” 吓唬她? 栾卿卿还是想想,她今晚能不能睡得着吧? 她可不是什么软柿子。 第183章 吃醋了? 入夜。 当栾卿卿好不容易缓过来,状态好些的时候,看到沈安宁让人送来的美人灯,瞧着上面跟自己神似的美人图,她差点气晕了。 夜里睡着的时候,栾卿卿也是噩梦连连,冷汗直流。 她接连几夜都没得到安宁,没能睡个好觉。 不过,这都跟沈安宁无关。 入了夜之后,沈安宁就换了一身素色的男装,她跟梁氏打了个招呼,就带着暝悠和早已调来的人手出了府,去与暝卉汇合了。 药材都已经装车,被安排着送出京,在城外等着了。 沈安宁还是打算过去看看。 到底是药材,救人命的东西,又是在眼下这种关口,她不看看,总归不大放心。 城外。 沈安宁带着暝悠他们来的时候,暝卉已经跟暝泽汇合了,粮食和药材全都汇聚到了一起,车马排成了长长的一列,浩浩荡荡的。还有最后一波人没到,等他们也到了,就可以出发了。 看到沈安宁来,暝卉有些惊喜。 “小姐,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药材,怎么样,没出什么问题吧?” “没有。” 知道沈安宁谨慎,惦记着这回事呢,暝卉丝毫不耽搁,她快速回应。 “胡掌柜的跟各个供药渠道都说了,是有个客商要订药材,咱们济世坊也有开分店的打算,所以想先囤点药材,才会一次要这么多,并没有引人注意。而且,胡掌柜的也怕药材多,有人会投机取巧,真要出了事再后悔就晚了,所以他特意带了济世坊的几个郎中,一路盯着,没人敢偷奸耍滑,事情进行的都很顺利。” “那就好,辛苦胡掌柜的和大家伙了,回头给大家月钱发双份的,从我的银子里出。” “是。” “我再去看看,你跟暝泽他们该忙什么忙什么,不用管我。” 沈安宁说完就去检查药材了。 来都来了,该看看她还是得看看,也不算白跑一趟。 暝卉见状也没有去打扰,她也瞧见了,在沈安宁和暝悠的身后,还有一批沈安宁的人手,跟着镇国将军府的几个府卫,全都到了他们这边。大约沈安宁一早就交代好了,暝悠在那边安置人手,她正好过去帮帮忙。 夜色里,这边的一切进行的有条不紊。 大约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另外一批粮食和人手,就也都到了。 是暝尘亲自押送过来的。 显然,暝尘也没想到沈安宁会来。 让人去打点安置,准备出发,暝尘自己则直接来了沈安宁这边,“沈小姐,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药材,怎么样,都准备好了吗?” “粮食人手都已经清点好了,没有问题,随时都可以出发。” “那就好。” 暝尘闻声,笑着勾了勾唇。 “要是早知道沈小姐会来,王爷怕是也得跑这一趟,等会回去跟他说,他指定得后悔。” 暝尘的话,让沈安宁不免失笑,“你家王爷最近忙,你还是别给他添堵了。” “沈小姐你还护着他?” “护着你。” 睨了暝尘一眼,沈安宁也没多跟他斗嘴。 当然,暝尘也没忘了正经事,与沈安宁四目相对,他压低了声音开口,“对了,虽然王爷没来,但是既然遇上了沈小姐,有两件事,属下还是应该跟沈小姐提前通个气的。沈小姐,咱们去那边说。” 暝尘指了指不远处相对空旷的位置,显然是不想别人偷听到什么。 人多口杂,谨慎些也好。 沈安宁也没拒绝,她跟着暝尘过去了。 时间紧,暝尘也没卖关子,“沈小姐,属下跟你说两件事,第一件,最近这些日子,京中会有关于‘天生凤命’的传闻流出来,沈小姐不必放在心上,也不必掺和,只当看个猴戏,静观其变就成。” 沈安宁眸子眯了眯,兴致盎然。 暝尘没明说,可从“天生凤命”四个字里,能窥探出不少东西来。 在沈安宁心里,已然有了猜测。 “第二件,最近可能会有些关于王爷的消息流出来,不论是好是坏,是祸是福,同样,沈小姐也不必放在心上,更不必插手。” “你家王爷有安排?” “沈小姐只管放心,我家王爷不会吃亏就是了。” “好。” 沈安宁识趣,暝尘不说,她索性也不再问。 萧景宴有句话说的挺对的,身在皇家,鲜少有人能独善其身,谁与谁为敌,谁与谁对上,这都不奇怪。 如今京中暗潮涌动,几个皇子也都蠢蠢欲动,皇上那边为了平衡朝局,为了稳定几个皇子,也会有所安排,这种情况下,萧景宴这种运筹帷幄的人,又怎么可能干等着? 有些安排,以退为进,甚至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都是情理之中的事。 萧景宴不想她掺和其中,她身后又有沈家,有兵权人脉,牵丝绊藤,掺和进去也容易让事情更复杂…… 是以,眼下不问,就已是最好的帮衬。 沈安宁了然。 “你家王爷不想我知道,我不问就是了。不过,等晚些时候,我会让暝悠送些药材到粮铺,你找机会拿给你家王爷。记得告诉他,不论什么时候,不论做什么,哪怕是铤而走险,也别忘了给自己留条后路。别忘了,只有保全了性命,所做的一切才有意义。” “沈小姐的话,属下会给王爷带到的。” “多谢。” 沈安宁也不再啰嗦。 药材看过了,人手也安排妥当了,和暝尘他们一起送人离开后,沈安宁就回了镇国将军府。 回来的时候,她特意往临风苑的方向绕了一圈。 隐约间,她还能听到栾卿卿疯癫、愤怒、恐惧的嘶吼声,知道栾卿卿过得不好,她就放心了。 这一夜,沈安宁睡的香甜。 …… 两日后,天气难得的晴朗。 沈安宁和梁氏给小娃娃裹得严严实实的,特意过来寿康苑,给老太君请安。 她们到的时候,沈安宁的大伯娘许氏,二伯娘程氏,四婶姚氏,全都在这,连带着出去忙了几日都不见影的沈长玥,也在这边。 “参见祖母,给大伯娘、二伯娘、四婶问安。” 沈安宁抱着小娃娃一一行礼。 之后,她才笑着发问。 “今儿怎么在祖母这聚的这么齐?难不成,今儿祖母这过年了,又要给大伙儿发压岁钱了?” “你这丫头,只怕你是家里最富的吧?你还眼巴巴的想从我这把老骨头这抠银钱,你倒是好意思。” 看着沈安宁,老太君笑着调侃,她眼神里满满的都是宠溺。 一旁,许氏、程氏、姚氏也都笑个不停。 屋里气氛欢快。 连沈安宁怀里的小娃娃,似乎都感受到了大家高兴,跟着咯咯的傻笑。这声音,引得老太君直往这边瞧,眼巴巴的催着沈安宁把小娃娃抱过去。 “快把孩子抱过来,让我瞧瞧。” “祖母,你可真是有了小金孙,就不疼孙女了,以前我来,你说的可都是安宁丫头你过来,快让我好好瞧瞧。啧,这人变得可真快。” “你这丫头,还吃醋了?” “祖母想让我不吃醋,那得好好夸夸我。” 沈安宁抱着小娃娃过去,佯装吃醋,跟老太君撒娇。 那样子,逗得老太君笑的见牙不见眼,“你这丫头,越来越难缠了,快一边去,我现在有了金孙万事足,你已经不香了。” 嘴上这么说,老太君眼里对沈安宁的宠溺,那是一点都不少。 沈安宁也不当真。 她笑着又哄了老太君两句,这才退到一边。 坐到沈长玥身边,沈安宁看着他,眼里全是好奇,“三哥,今儿怎么都聚在祖母这?你们有事?” 第184章 老太君的心思 “祖母还没说,但我这的确是有点事。” 沈安宁问了,沈长玥索性也没瞒着,他轻声回应。 “今儿一早的时候,栾卿卿去了一趟她表舅家,回来后就来找了祖母。我听金嬷嬷说,栾卿卿表舅不愿意接纳她,栾卿卿在寿康苑哭了很久。” 这一点,沈安宁上辈子就已经见识过了,她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她只觉得可笑。 再善良的人,也喂不熟一头白眼狼。 栾卿卿这种人,真是可惜了她表舅的一番苦心,可惜了她表舅给她的那些银子。 沈安宁的轻蔑讥讽,都在她脸上,她一点都没遮掩。 沈长玥如何会看不懂? 同样,沈长玥也觉得,这事有点不正常。 栾卿卿的表舅虽不为官,却也在京中有些产业,生意兴隆,不缺银子。能混到这份上,别的不谈,至少几分聪明劲儿,他还是有的。 她的表舅应该明白,冤家宜解不宜结。 他更应该明白,好的名声带来的长远利益,远比眼前的银钱更重要。 栾家人虽然都没了,栾卿卿也成了孤女,但她好歹曾经有个将军父亲,栾卿卿表舅一家,不说养着栾卿卿,把她捧在手心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当祖宗似的供着她,但花些银子好生照料着,搏一个重情重义,善待忠良遗孤的好名声,这是应该的。 毕竟,有着这层关系在,任凭是谁,以后交往的时候不得高看他两眼,夸他句有情有义? 有这点虚名,给他们的生意带来的利益,那是无穷的。 孰大孰小,显而易见。 这么将人拒之门外,不是一个睿智的生意人能办出来的事。 尤其眼下栾卿卿名头正盛,隐隐有挤下杨静姝,成为京中第一才女的征兆。这两日,坊间还有了天命凤女之说…… 这种情况下,傻子才会把人往出赶。 这很不对劲。 心里想着,与沈安宁四目相对,沈长玥一双狐狸似的眼眸里,满是认同和通透。 “另外,还有一件事,你或许还没听说,这两日京中有传闻,说有天命凤女入京,惊艳才绝,身带福运,有匡扶社稷之能,得之得天下。” “哈哈哈……” 听着这话,沈安宁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一时间,屋里所有人都看向了她,连带着老太君怀里的小娃娃,听着动静,都忍不住侧着小短脖子,想往她这边瞧。 沈安宁憋着笑,冲着众人摆了摆手。 “三哥给我讲了个好笑的笑话,一时没控制住,你们继续,别管我。” “这丫头,越来越野了,一点都不矜持。” 老太君笑着嗔了沈安宁一声。 嫌弃倒是没多少,那喜欢的劲儿倒是不少,她也没继续追问什么,又带着程氏、许氏他们哄孩子去了。 趁着这工夫,沈安宁冲着沈长玥眨了眨眼。 “栾卿卿这手段也不太行啊。” 天命凤女就天命凤女,既然想往自己脸上贴金,总得贴的好看些吧? 这流言运作,没有一点技术含量可言,太粗鄙低劣了,她就差明晃晃的跟人说,我是天命凤女,得我者得天下,所有的皇子都来争抢我吧。 挺好的棋,下的如此粗糙,能动几人心啊? 萧景宴大约高看栾卿卿了。 这流言之局,他应该找人来做的。 沈安宁心里琢磨着,就见沈长玥点头,“志大才疏,栾卿卿空有野心,但她的真本事,怕是不足她在云微楼展露出来的一半。” “能有三分,就是她厉害了。” 听着沈安宁的话,沈长玥微微挑眉,“怎么,有发现?” “嗯。” 沈安宁点头。 “之前,她送了我一副人皮唐卡,东西是秋霜去取的,我的人跟着她,正好找到了栾卿卿之前落脚的客栈。在那客栈的房间里,可有不少烧毁掉的诗稿,虽然残留的不多,可零星几个字的笔迹,显然不是同一个人的,而且都不是栾卿卿的。” “她早做了准备,而且请人捉刀了?” “九成。” 沈长玥眼眸清寒,“为了一鸣惊人,她倒是挺煞费苦心的。” “她想留在沈家,也是有目的的。” “嗯。” 见微知着,众多的细节汇聚到一起,有些事不难想。 包括老太君,在栾卿卿来哭诉之后,就把大家伙全都叫了过来,她要说的,多半也是这件事,她心里,大抵也有些猜测。 活了几十年的老人,看事看人都准着呢,有些事,老太君看的大抵比他们还透。 沈长玥想着,不禁往老太君的方向看了一眼。 彼时,老太君刚好将小娃娃,交给了金嬷嬷,让金嬷嬷带下去哄着。 沈长玥和沈安宁对视一眼,没再开口。 家里人都在这,老太君也不兜圈子,“今儿叫你们来,是有件事要说的,人齐了,那咱们就简单说说。” 老太君微微叹了口气,这才继续。 “咱们是将门之家,咱们沈家儿郎,死在战场的人不在少数,那种生离死别之苦,咱们都是感受过的,有多痛,自不必我说。咱们是淋过雨的人,有别人无法比的感同身受,咱也愿意为别人撑把伞,人性本善,这是咱们的本分。但我还是觉得,人可善,但不能愚善,那样的善或许不是善,而是蠢。” 老太君的话说的还很含蓄,甚至没太切入正题,但一句感同身受,不免让人想到栾卿卿。 许氏的目光在众人间骚了一圈,她轻声询问。 “娘,你是想说栾小姐的事?” “正是。” 老太君点头,随即解释。 “按说,沈家和栾将军有故,面对故人遗孤,别说是照料一时,就是照料一世,那也是应该的。沈家有这份仁心,也有这份能力。只是,我这半截身子埋进了土的人,对人对事难免要保守些,有些事我也不得不考虑。” 老太君把事都揽在了自己身上,她只说自己的心思打算。 如此,也免得让大家为难。 “咱们沈家本就手握兵权,位置敏感,在京中十分惹眼。为此,安宁的婚事,我们也是慎之又慎,这么久了迟迟不做决断,就是因为,我们都不希望沈家卷入不敢掺和的纷争里,被裹挟进不该掺和的战局中。栾家姑娘的出现,尤其是她的惊艳才绝,以及京中隐隐传出的凤命之说,这对沈家而言……” 老太君摇了摇头。 “这对沈家而言,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栾卿卿和沈家没有亲缘,可她住进了沈家,就跟沈家有扯不开的关系。 栾卿卿的一举一动,栾卿卿的亲事选择,甚至是栾卿卿见了谁,亲近了谁,都可能会跟沈家扯上关系。而天命凤女之说,把栾卿卿推到风口浪尖的同时,也可能把沈家推入到一个尴尬又危险的境地。 那不是老太君想看到的。 老太君的意思,大家都明白,许氏索性直接开口询问。 “娘,那你打算怎么做?我们听娘的。” 第185章 五皇子的邀请 “我觉得,栾家姑娘不适合再留在沈家了。” 老太君回应的直接。 沈安宁闻声,不由的看向老太君,这一世,老太君可比上一世要果断的多。 这倒是让神啊宁有些意外。 不知道沈安宁的心思,老太君缓缓继续。 “不是我不近人情,只是,明知道有些事做了不合时宜,那就应该适可而止。老大媳妇,你身子才好些,就不用你出面了,老二媳妇、老四媳妇,你们带着长玥一起,明儿抽时间再去一趟栾姑娘表舅那,把事情跟他仔细说说。” “好。” 程氏闻声,最先给了回应。 “娘你放心,一会儿我就下帖子,明儿一早我们就过去,把这事办了。” “娘,”姚氏有些担心,“若是栾卿卿表舅那头,真的说不通,那又该怎么办?咱们总得有个对策才成吧?” “那是自然的。” 今儿栾卿卿来老太君这哭过一场,哭的也算情真意切。 千人千面,人性薄凉者众,就算栾卿卿说的是真的,她表舅一家真的不接纳她,也没什么稀奇的。 这一点老太君已经想过了。 只是,这并不意味着,她就要做出妥协。 “这一点我也想过了,如果栾家表舅真的不愿意接纳她,那咱们以后,自是要多照顾她两分的。我早先的陪嫁里,还有一个小院子,是二进的,位置不错,距离咱们将军府也不远,拿出来让人收拾收拾,请栾姑娘住进去,分府而局。下人什么的都安置妥当,多派几个,该伺候伺候,和在咱们府上一样,若有需要帮衬的,消息传到咱们府上,力所能及之事,咱们自然义不容辞。” 能帮的帮,能做的做,就算看栾盛的面子,老太君也不会吝啬。 但人……必须得出去。 有了老太君这话,程氏心里便有了谱。 “娘,我心里有数了,这事就交给我吧,我知道怎么处理,娘你就不用再操心了,安安心心的等消息就成。” “好。” 这几个儿媳什么样,有多少本事,老太君心里有数,她其实并不大担心。 倒是沈安宁那,老太君多少有些放心不下。 有些话明面上不能说,可是,这并不代表老太君就不知道。 比如人皮唐卡。 她捧在手心里的孙女,她连重话都不舍得说一句,可栾卿卿却敢对沈安宁动歪心思,老太君若说心里一点都不气,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这事暂不能提,不能声张。 不然,世人不知内情,怕是要把栾卿卿出府的事,归咎到沈安宁身上,让沈安宁平白背了小气、不容人的名声。 老太君可舍不得沈安宁受这个委屈。 心里想着,老太君沉沉的叹了一口气,半晌,她才继续吩咐。 “老二媳妇,不论栾家姑娘是住到她表舅那,还是住到我安置的小院,都别忘了给她添置些银钱。不必太多,保她衣食无忧便可,银钱是小,别因此落了话柄,让人挑了咱们的不是。而且,她到底是栾将军之后,就当是看栾将军的面子了,别亏待了她。剩下的,且走且看吧。” 若栾卿卿知道收敛,沈家自会尽力帮她护她,可若是栾卿卿一错再错…… 那本也不是多沾亲带故,就此断了,未尝不可。 “娘,我明白的。” “行了,你们都回吧,安置安置,我也累了,安宁留下,陪我说说话。” 老太君发了话,大家自然也没有再多留,陆陆续续都离开了。 人全走了,沈安宁就坐去了老太君边上,她手挽着老太君,依偎着她轻声撒娇,“祖母,你留下我,是要跟我说悄悄话啊?快跟我说说,是不是有什么宝贝,要单独留给我?” “安宁,委屈你了。” 没接沈安宁的话茬,老太君自顾自的念叨。 “祖母,你说什么呢?你看我,哪像是受委屈的人啊?” 一边说着,沈安宁一边笑着在老太君面前摇头晃脑,她故意搞怪,去哄老太君。 老太君伸手紧紧的揽住她,将她搂在怀里。 “你不说祖母也知道,那栾家姑娘,只怕不是个安分的主,人皮唐卡送出来,说是送礼,又何尝不是恫吓?若非你自小养在边境,还曾征战沙场,若你只是一般的闺阁女子,见了那东西,只怕早就吓的神魂不安了。” “祖母,你都知道了?” “我还知道,她曾深夜出府,许久不归。” 虽然栾卿卿深更半夜离开沈家,去了哪,老太君没让人跟着,她也不知情,但是,一个刚入京城的弱女子,非得深更半夜出去办的事,显然没有那么磊落。 是情非得已,还是故意谋算,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老太君有她要守护的人,自然的,其他的人和事,在她心里,都得为此让路。 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揽着沈安宁,老太君的手,在她胳膊上拍了拍。 “祖母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老了,反应也变慢了,有时候处理起事来,总是要比寻常时候慢一些,你别怪祖母。” “祖母……” 搂着老太君的腰,沈安宁眼睛都在泛红。 她知道老太君疼爱她。 她都懂。 她们祖孙俩紧紧的抱着,半晌都没有再开口,也没有人再提栾卿卿半个字,一时间,屋里倒是满满的都是温情,是流转的幸福味道。 …… 临风苑。 栾卿卿倒是不知道,沈家人都已经聚到一块,商量了她的去处安排。她看着那张精致的洒金笺,有些发呆。 五皇子啊,皇后嫡出,贵不可言。 若是以前,能接到这样的帖子,攀上这样的人,她必定能欢喜疯了。 可现在…… 明知道五皇子即便有最尊贵的出身,依旧不可能登上皇位,栾卿卿接到帖子的欢喜,也就没那么多了。 她看着帖子,面无表情,愣愣的出神。 一旁,秋霜静默的低头守着,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惹了栾卿卿不快。 不过,大约只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栾卿卿就看向了她。 “低着头做什么?做我身边的人,就得学会挺直了脊背,谁教你的那幅卑微样子,把那鬼样子给我收一收。” “是,小姐,奴婢知错了,奴婢明白了。” “得了。” 听了秋霜的声音,栾卿卿也觉得心烦,她气恼的打断她。 随即,栾卿卿把手里的洒金笺交给秋霜。 “约见我的是五皇子,明日傍晚,御丰楼,在这之前,你去帮我打探打探五皇子的喜好,尤其是对女子的喜好,再帮我准备些鲜亮的好料子的衣裳,以及一些头面首饰,我要去赴约。” 五皇子虽然注定上不了位,但是,废物也是还能利用利用的。 去见萧景亭,用他为自己抬抬身价,激起其他皇子的紧张争抢,顺带着也找机会靠近萧景宴…… 这也挺好。 心里想着,栾卿卿的脸上,全是算计的光芒。 第186章 算计 栾卿卿正为自己的机智得意,就听到秋霜压低了声音开口。 “可是小姐……” 简简单单四个字,就把栾卿卿的好心情打的粉碎。 “可是什么?” 栾卿卿没好气的质问,她眼神冷冷的,狠狠的剜了秋霜一眼。 秋霜心里怕,可是有些话她不得不说,“可是小姐,咱们手上的银钱,也就还剩了三四十两,已经不多了。京中的好东西多,物价也贵,一副好的头面,少说也得百两起,更好的更是千金难求,咱们现在只怕……只怕买不起。” 越说,秋霜的声音就越小,可她说的都是实情。 这阵子栾卿卿就没闲着。 她请人作诗,一路来京,又对外打点,传了些似是而非的消息…… 一桩桩一件件,哪样花银子都不少。 栾盛是个清廉守将,更爱护百姓,他的银子,有一大半都用来照料穷苦百姓了,真正留给栾卿卿的其实并不多,哪经得住这样没有节制的乱花? 现在栾卿卿又要衣裳,要头面首饰,还要好的,哪一样又能便宜了? 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听着秋霜的话,栾卿卿心里更气,她猛地伸手,在秋霜身上用力的掐了一下。 秋霜疼的厉害,忍不住“嘶”了一声。 栾卿卿见状踹了她一脚,“谁允许你出声的?你还委屈上了?” “奴婢不敢。” “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的?现在,你都敢嫌弃我穷了,你还有什么不敢的?既嫌弃,你还跟着我做什么?你去攀那些有本事,有银钱的人去,我这庙小,养不起你这尊大佛。” 听着栾卿卿的话,秋霜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小姐,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卖身契还在栾卿卿手里攥着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秋霜不敢放肆,不然,依照栾卿卿的性子,随时发卖了她,都是可能的。 栾卿卿轻哼,“不是这个意思,那你告诉我,你是什么意思?” “奴婢……” “让你去办事,你就去办事,哪那么多废话?银子不够了,不会想办法?寿康苑的老东西,之前不是让人送了东西过来,那些头面首饰,拿出去换些好的不会?” 秋霜心说,这跟直接用沈家的东西,又有什么不同,何必多费一番力气,折腾一番? 可这话秋霜不敢再说了。 栾卿卿不是善茬,惹了栾卿卿,吃亏的是她。 当个哑巴挺好。 没有耽搁,秋霜很快就出去了,只留下了栾卿卿一个人,独自在脑海里,构想几位皇子争相拜倒再她的石榴裙下,为她疯魔,而她掌控全局,将众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美梦。 …… 隔日,傍晚。 早早的,沈安宁就接到了消息,听说栾卿卿盛装打扮,带着秋霜出府了。 沈安宁知道后,心里就有了些猜测。 天命凤女,哪怕只是不羁流言,可心里存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思的人太多了,自然会有人动心,想去试一试,一探究竟。 就是不知道,这第一个冒出来的傻子,到底是谁? 当然…… 冒出来的也可能不是傻子,而是算计。 沈安宁没有出府,而是派了暝悠去,“你跟着去看看,远远的跟着,看看她见的人是谁就成,不必打草惊蛇。” “是,奴婢明白。” 暝悠应声,她语气里的兴奋,几乎抑制不住。 暝悠很快就离开了,她一路跟着栾卿卿和秋霜,到了御丰楼。没有再跟进去,暝悠只是随意的在外面找了个隐蔽位置等着。 只要确认了栾卿卿见的皇子是谁就可以。 远远的盯着最好。 楼上,包厢。 位置是早已经定好的,栾卿卿到了之后,就直接去了二楼东边的天字号包厢。 让秋霜在外守着,栾卿卿推门进去,萧景亭正在里面。 只是,萧景亭对面还坐着一个人,两个人似乎正在商量事,见到栾卿卿进来,两个人都很诧异,讨论声也戛然而止。 栾卿卿也没想到还有其他人在,不由的愣了愣。 萧景亭眉头紧锁。 “你怎么来?” 栾卿卿在云微楼一鸣惊人,当时,萧景亭的确动过心思。可是,天命凤女的事传出了之后,他的心思就歇了。不是他对天命凤女不感兴趣,也不是他清高,觉得一切都得靠自己,只是他明白,接连曝出的消息不是巧合,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栾卿卿野心大,她不停的往自己脸上贴金,把自己捧得太高了。 登高跌重…… 只怕,栾卿卿当不了天命凤女,甚至她的这条命,能留几时都难说,萧景亭才不想犯傻,去凑这个鬼热闹。 可他没想到,栾卿卿会主动凑上来,还是在他跟人商议处理科举后续烂摊子的时候。 萧景亭眼神冰冷,跟淬了毒似的。 栾卿卿也愣了愣。 再傻,栾卿卿也知道,自己大约被人算计了。 约他来的帖子,上面属的是萧景亭的名,可真正写下帖子的人,却未必是萧景亭。 不过,已经到了这一步,就算是硬着头皮,她也得把这出戏唱下去,哪怕今日约她的不是萧景亭,现在也必须是了。 她是要用萧景亭为自己抬身价的,若是这一局输了,那就都完了。 那怎么能行? 心里想着,栾卿卿收敛了心神,她笑盈盈的上前。 “不是五殿下约我来的?怎么,如今殿下有了贵客,就不承认了?” 一边说着,栾卿卿一边将怀里的帖子拿出来,打开放到桌上。 萧景亭瞟了一眼。 看来,他今日的行踪,早就被人盯上了。 萧景亭眼神暗了暗,他冲着对面的人使了个眼色,让他退出去,等房门关上了,萧景亭才看向栾卿卿,“既然来了,那就坐吧。” “多谢殿下盛情。” “呵……” 听着栾卿卿的话,萧景亭嗤笑了一声,他的目光不断在栾卿卿身上打量。 一个孤女,能做到栾卿卿这份上,也算是她有本事,只是,单凭这点本事,就想在风云变幻的京城,成为掌局的人…… 她还是太高看自己了。 端着茶盏,萧景亭漫不经心的喝了一口。 “你应该知道,约你的人不是我,我对你没有兴趣。” 嫌恶轻视,直白至极。 栾卿卿脸色不禁微微泛白,袖口中,她的拳头也紧了紧。 的确,她看出来今日约她的人不是萧景亭了,可是,云微楼她一战成名,天命凤女的说辞她也安排了,双重加持,她还是个将门女,她怎的就这么不受待见? 萧景宴如此,不给她靠近的机会,那也就罢了,可萧景亭凭什么? 他一个注定失败,永不可能上位的人…… 凭什么嫌弃她? 栾卿卿用力,指甲几乎掐进了肉里,但面上,她还极力克制着表情,谈笑风生。 “五殿下说笑了,什么兴趣不兴趣,这话未免太唐突了。虽说约见我的人不是殿下,可我也算是帮了殿下的,殿下请我喝一杯水酒,也是应该的。” “你帮了我?” 栾卿卿点头,看向萧景亭,媚眼如丝。 “难道不是吗?” 第187章 照料诱惑拿下 萧景亭没有开口。 栾卿卿见状也不尴尬,她自顾自的继续。 “今儿在这见到了殿下,显然你我都遭了他人算计,我一个孤女,又才进京,人生地不熟的,被人算计了,这说明不了什么,但殿下在京中手眼通天,出门的行程,落脚的包厢,都还被人透露出去了,这只能说明,殿下身边的人并不可信。我做了殿下身边人忠心的试金石,能让殿下心中存疑,防患于未然,这难道不值一杯水酒?” 栾卿卿的话倒是实话,萧景亭听着,脸色不由的发沉。 “值,但是凡事有利有弊,栾小姐身负流言,引出来的麻烦也未必少。” “殿下又怎知那只是流言,而不是事实?” “事实?” 呢喃着这两个字,萧景亭看栾卿卿的眼神,都更多了两分玩味。 天生凤命这固然吸引人,若是可以,萧景亭也不介意借一借这天生凤命的势,但是,他期待加持帮衬,却不会犯傻。 早先在云微楼,他还为栾卿卿的惊艳才绝而高看她两分。 现在看,这份高看错付了。 栾卿卿并没有她在诗会上表现的那么厉害。 只是短短的接触,萧景亭就对栾卿卿有了更深的了解认知,再没了跟她聊下去的心思,萧景亭索性起身,直接往外走。 萧景亭走的干脆利落,这背影,把栾卿卿气得发抖。 这是在嫌弃她轻视她吗? “殿下……” 栾卿卿下意识的起身,叫了一声。 她想跟萧景亭再谈谈,这场相见,就以她遭人嫌弃轻视而结束,她不甘心。 栾卿卿的喊声,萧景亭倒是听到了,不过,他一点要停留的意思都没有,他的脚步反而更快了,不过眨眼的工夫,他就离开了。 看着空旷的包厢,萧景亭离开的决绝,在栾卿卿的脑海里反复辗转。 她眼底全是寒意。 “不过是个永远登不上台的废物,等着,今日之辱,早晚我要从你身上,千百倍的讨回来。” 栾卿卿咬牙切齿的念叨,就见一道黑影从门口闪过,一个纸团被人扔了进来。 纸团直接滚到了栾卿卿的脚边上。 见状,栾卿卿忙蹲下身子,将纸团捡起来。 没有急着打开纸团,她本能的追到门口,想要看看给她扔纸团的黑影到底是谁。 只是,等她到门口的时候,那道黑影早已经到楼梯转角了。 她再追过去,人就彻底没影了。 她什么都没看清。 心里头疑惑的厉害,栾卿卿这才低头,看向手里的纸团,她将褶皱的纸团小心翼翼的打开,看着上面的几个字,她神色一窒—— 萧景宴受伤,别庄养伤,照料诱惑拿下。 栾卿卿眉头紧锁。 给她传消息的人到底是谁? 她已经中过一次圈套了,这消息,她不敢轻易再信这些消息了,她怕再出问题。 可她也不得不承认,得到了萧景宴的消息,她是心里是欢喜的,她想接近萧景宴,毕竟,萧景宴才会是最后的胜利者,才是能让她飞上枝头,母仪天下的人,这样的机会她不想错过。 内心挣扎,半晌,栾卿卿才将纸团再次攥紧。 她清寒的眼眸里换上了坚定。 错,她也得试试。 …… 镇国将军府。 大约临近子时,沈安宁正对着铜镜卸妆,就听到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进来。” 沈安宁喊了一声,随即就看到暝悠、暝卉带着拂柳,推门走了进来。拂柳脚步最快,她三步并两步,很快就到了沈安宁身边。 “小姐,奴婢刚刚瞧见,栾卿卿换了衣裳,又偷偷出府了。” “刚刚?” “是,就在刚刚,她换了一身红色衣裳,那衣裳料子,有点像红罗纱,那料子薄的,隐隐约约的都能看见肉,外面倒是套了披风,也是红色的,妖里妖气的,奴婢猜她肯定是想用美人计去勾引王爷,所以才急急的回来了。小姐,你赶紧拿个主意啊。” 拂柳心急,声调都比之前高了不少,她来来回回的跺脚走动,不安极了。 沈安宁瞧着她的模样,不禁想笑。 别说萧景宴并不属于她,不是她的谁,还轮不到她来着急,就算萧景宴是她的男人,也用不着这么担心。 毕竟,萧景宴禁欲的流言,并不是空穴来风的。 他也不是对什么女人都感兴趣的。 栾卿卿有心亲近萧景宴,那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她会有所行动,也没什么奇怪的。暝王阁她都去过了,再去哪,都不稀奇。 只不过,接不接受,那还要看萧景宴。 若萧景宴有心,哪怕栾卿卿素面朝天,他也能有所回应。若是萧景宴没这个心,就算栾卿卿把自己扒光了,他也能坐怀不乱。 不用急的。 这点信任,沈安宁还是有的。 见沈安宁含笑不语,拂柳心下更极了,她忍不住上前,轻轻拉住沈安宁的胳膊晃悠。 “小姐,你倒是说句话啊,你怎么不着急啊?这要是被栾卿卿得逞了,王爷那么好的人,栽到了一个心不干净的狐狸精手里,那不是一朵鲜花被牛粪糊了,那多可惜啊,那小姐怎么办啊?” “我?” “小姐你可别不承认,你心里就是有王爷的。” 拂柳说的笃定极了。 她不至语气坚定,她还条理分明,头头是道。 “要不是喜欢,小姐能在王爷中毒的时候,为他豁出命去给他治疗?小姐不高兴的时候,能让他陪一陪,就情绪好转?小姐,你心里有王爷,就得认清自己的内心,就得承认得行动,不然真出了岔子,后悔就完了。” 说着,拂柳恨不能拽着沈安宁起身,去追栾卿卿,她真怕出事。 沈安宁明白她的心思,勾唇轻轻笑笑。 “别紧张,你冷静点。” “小姐……” “王爷那等厉害人物,岂会轻易让栾卿卿占了便宜?好肉是香,可也不是什么狼都能啃两口的,这道理还用我跟你细说?” “那谁知道呢?明前易躲暗箭难防,女追男本就隔层纱,用了手段肯定比得上狼,不得不防。” 拂柳的歪理,讲的倒也有点道理。 沈安宁笑着眨了眨眼睛。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们都先去休息吧,我也累了。” “小姐……” “去吧。” 一连两次,沈安宁都没有松口,拂柳知道她的脾气,也不敢再多说。她担忧的看了看暝悠,又瞅了瞅暝卉,终究还是闭了嘴,和她们一起走了。 等人都离开了,沈安宁才从首饰匣子里,将石榴花簪拿出来,缓缓的戴到头上。 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沈安宁想的,都是拂柳刚刚的话。 她心里是有萧景宴的…… 垂眸,将石榴花簪拿下来,沈安宁目光灼灼的瞧着,有些出神。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沈安宁才起身,攥着花簪,她随手去扯了件外衣披上,匆匆的出了镇国将军府。 问了府卫,确定了栾卿卿离开的方向,沈安宁用了轻功,一路追了过去…… 第188章 更进一步 寒酥别庄。 沈安宁跟着栾卿卿,一路来了这边,她倒是没想到,栾卿卿还知道这里。 别管是早就知道,还是现打听的,能摸到这来,都足以证明,栾卿卿还是有点本事的,以后面对她,该仔细些了。 心里想着,沈安宁就见栾卿卿去敲了门。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才有人来开门,出来的是佩嬷嬷。 见到栾卿卿,佩嬷嬷的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打量了两圈,她的眉头蹙得紧紧的。 “你是……” “臣女虎遥关守将栾盛之女栾卿卿,见过嬷嬷。” 栾卿卿轻声应着,她施施然先冲着佩嬷嬷施了一礼,这才轻声解释。 “听闻王爷染病,在别庄小住休养,臣女心里实在惦念,放心不下,所以特意过来瞧瞧。臣女手里还有一盒神医相赠的良药,也给王爷送来了,若是能帮衬王爷一二,臣女也就安心了。” 听着栾卿卿的话,佩嬷嬷的心,又往下沉了两分。 萧景宴人根本不在别庄。 他走之前,倒是更她说过,会有些消息传出去,可能会有人来寒酥别庄试探,让她帮忙当着。 只是佩嬷嬷没想到,来的会是个女人,还是个打扮妖艳,有些风尘像的将门之女。 简直不像将门子弟。 佩嬷嬷垂眸,眼神黯淡,“小姐请回吧。” 说着佩嬷嬷就要关门。 栾卿卿见状,忙伸手拦了一把,“嬷嬷,我是真的挂念王爷,还请嬷嬷能体谅我,与我行个方便,通传一声,让我见见王爷。” “见见王爷?” 推开栾卿卿拦门的手,佩嬷嬷出来一步,挤得栾卿卿后退。 四目相对,佩嬷嬷眼神都冷了冷。 “第一,男女有别,名声二字于女子重要,于男子同样重要。不论如何,栾小姐把惦念、挂念、放心不下放在嘴边,明着暗着、有意无意的表达倾诉情意,引人遐想,这不合适。” “我……” “第二,栾小姐若是真关心我家王爷身体,想来送药,又哪会有心盛装打扮?既有心盛装打扮,那也就意味着没那么担心,既不担心,又何必深夜前来打扰?这是探病还是勾引,是担心还是别有居心,我想小姐自己心里更明白。” 佩嬷嬷的话犀利直白,栾卿卿听着,脸青一阵白一阵的。 佩嬷嬷却像是没瞧见一样。 没有半点心软,佩嬷嬷看着她,快速继续。 “第三,我家王爷在寒酥别庄养病的事,并没有外传,栾小姐既然能找过来,显然是用了手段和心思的。栾小姐手段如何,我干预不了,但栾小姐心思正不正,又是否要用在我家王爷身上,我既然拦着这道门,就要干预一二。我不把话挑明了说,是想给栾小姐留两分面子,既然栾小姐不明白,那我只能把话挑明了——请栾小姐自重。” 话音落下,佩嬷嬷根本不给栾卿卿开口的机会,她直接后退一步,进了别庄。 佩嬷嬷顺手就将门关上了。 紧闭的大门,隔绝了栾卿卿所有的恼怒幽怨。 栾卿卿气的厉害,之前在暝王阁就吃了闭门羹,现在又被老嬷嬷拒之门外,训斥一顿,她心里的火气根本无处发泄。 可面对着这扇进不去的门,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只能忍。 谁让这寒酥别庄是萧景宴母妃的地方,连带着里面的人,也都是他母妃身边的老人,对他极为重要呢。 栾卿卿暂时还得罪不起。 咬了咬唇,又把披风紧了紧,栾卿卿跺脚转身离开。 暗处,沈安宁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栾卿卿会被人拒之门外,这沈安宁不意外,毕竟,萧景宴那样的人物,岂是人随随便便就能见到的? 他会有所安排,会有人阻拦,这太正常了。 只是,沈安宁没想到,出来阻拦的人会是佩嬷嬷,明明对着她,和善浅笑,能笑道见牙不见眼的一个人,怼起栾卿卿来,能毫不留情,字字珠玑,沈安宁心里不禁为她叫好。 同时,沈安宁心里也明白,佩嬷嬷待她的好,都是因为萧景宴。 萧景宴在寒酥别庄养伤吗? 私心里,沈安宁是有些不信的,因为之前暝尘说过的,会有关于萧景宴的消息流出来,不论是好是坏,是福是祸,都不用她管。这阵子一直平平静静的,并没有听到什么风声,今日栾卿卿来寒酥别庄,她才听到人说萧景宴受伤。 沈安宁下意识的觉得,这是个假消息,应该是萧景宴自己设计布置的。 不过,虽然这么想,可沈安宁还是想进去瞧瞧。 瞧了安心。 心里边琢磨着,沈安宁从暗处出来,想要往寒酥别庄走。 只是,她才走了两步,就感觉到不对劲儿。 顿住脚步,沈安宁回身,就瞧见她东边稍远一点的地方,墙角的地方有暗影晃动,沈安宁调转方向看过去,就见萧景君从暗处走了出来。 脸上没再做伪装,此刻,萧景君的脸色倒是比平时更红润健康,那股温润公子的气质也更明显。 夜色中,他长身玉立,煞有风采。 他一步步走过来。 不过片刻,萧景君就到了沈安宁跟前,眼底里流光闪烁。 “沈小姐,好巧,你也来看九弟?” 沈安宁回望着萧景君,她一个字都没有回应,只是,她的心里却波澜起伏,许久都不能平息。 萧景君出现在这里,决不是偶然的。 京中还没有关于萧景宴的消息流出,可栾卿卿却知道他受伤了,配合着萧景君出现在这里,那很有可能,栾卿卿是受了萧景君的指引,才来的寒酥别庄。 他指引栾卿卿来的目的呢? 确认萧景宴是否真的病了?还是想用栾卿卿勾住萧景宴,为他自己解困?亦或者是为了引出她? 沈安宁不确定。 但总归他没安什么好心就对了。 沈安宁心微微沉了沉,垂眸故作轻松,她地某轻笑。 “大殿下说笑了,深更半夜的,我怎么会来探望战王爷?更何况,就算探望,我也该去战王府的,来这个庄子做什么?我只是知道家里女客深夜孤身出门,有些不放心,所以追着来看看,免得出了什么岔子罢了。倒是大殿下……深夜前来,还在暗处躲躲藏藏,是要做什么吗?” “沈小姐说笑了。” “大殿下才是风趣之人,臣女可比不了。” “沈小姐谬赞。” 一边说着,萧景君一边伸手,把自己腰间的羊脂玉佩摘下来,递给沈安宁。 “初见沈小姐,就惊叹沈小姐有天人之姿,一见如故,今日再见,更觉得相逢是缘,情意深重,这玉佩送给沈小姐了,但愿来日方长,我们还能多多相聚,我想到时候,我们的关系,一定能更进一步……” 第189章 打断他的腿 有许多字词,萧景君都用的十分暧昧。 话里的深意,沈安宁听的明白,也正因为明白,她才忍不住觉得奇怪。 萧景君韬光养晦许多年,决不是莽撞的人,暝悠说过,在桂婆子上门提亲过后,萧景宴曾见过萧景君,收拾了萧景君一通不说,有些话,萧景宴也挑明了。也正因为这次相见,萧景君被要挟,他才会跟五皇子斗的激烈,不死不休。 萧景君为了摆脱困局,没少费心思,甚至试图从南边动手进行周旋,围魏救赵。 这种情况下,他不会轻易得罪萧景宴。 在寒酥别庄的门口,出面拦住她,跟她说这些有的没的…… 这分明就是在萧景宴的底线上试探。 这不正常。 想着栾卿卿说的,萧景宴受伤,在寒酥别庄养伤,以及之前暝尘曾说过的,不论听到什么有关萧景宴的风声,都不用放在心上—— 沈安宁心里,隐隐有种猜测。 或许萧景宴根本不在京中。 所谓的受伤,在寒酥别庄养伤,可能只是一个障眼法。 而萧景君利用栾卿卿来寒酥别庄,引她一路跟着栾卿卿出镇国将军府,后又上赶着跟她撞上,说些有的没的…… 这是试探。 萧景君在试探萧景宴,试探他到底在不在京中? 他嗅到危险的气息了吗? 不过须臾间,这些事情,就已经在沈安宁的心里转了一圈,她把事情想了个七七八八。 心里大致明了了,沈安宁看向萧景君的眼神,更多了一抹清寒的笑意。 “大殿下,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哦?” “什么来日方长,更进一步?大殿下一副谦谦君子模样,嘴上却没个把门的,什么话都往外钻,如此孟浪轻浮,只怕是会于殿下名声有碍。近来,殿下的日子本就不好过吧,若是再因为口舌,沾染上什么是非,引出些什么乱子,估计到时候,大殿下会后悔吧?” 沈安宁说完,冲着萧景君勾了勾唇,她浅淡的笑容里,满满的都是危险锋芒。 下一瞬,沈安宁甚至不给萧景君反应的机会,她转身就走。 纤细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萧景君动也没动。 眼见着沈安宁消失不见,萧景君这才收回目光,他转头,又看向了寒酥别庄的方向,眼里的算计显露无疑。 …… 镇国将军府。 沈安宁回来之后,脸色就沉的厉害,她没有休息,而是去将暝悠、暝卉叫了来。 都知道沈安宁出府,暝悠、暝卉正好也没睡。 见沈安宁脸色不好看,她们两个心都是悬着的,她们小心翼翼的对视一眼,半晌,暝悠才忍不住轻声挤出来一句。 “小姐,你还好吧?你脸色好差,不会王爷真被狐狸精叼走了吧?” “你们王爷在不在京中?” 沈安宁不答反问。 这话,让暝悠、暝卉一愣,她们两个齐刷刷的摇头。 “奴婢不知道啊。” “奴婢没听到风声啊。” 暝悠、暝卉都不知情,沈安宁不由的挑了挑眉,她在心里,也更坚定了自己的判断。当然,即便她判断有误,有些事,她也必须去做。 心里想着,沈安宁快速开口安排。 “暝卉,你偷偷的去一趟寒酥别庄,跟佩嬷嬷打探下王爷的下落,记住,一定要小心,身后不要跟尾巴,一旦有人不识趣的硬跟着,直接动手处理了,不必留情。” 沈安宁的话里杀机重重,暝卉听着,整个人都严肃郑重了不少。 “小姐放心,奴婢明白,奴婢这就去。” “见机行事,万事小心。” “是。” 暝卉应声,随即退了出去。 沈安宁看向暝悠,也没有耽搁,她即刻吩咐,“刨除咱们派到南边去的,咱们手上还能调用的人手,眼下还有多少?” 暝悠稍稍思量,“应该还有三十人左右。” “功夫好,下手又利落的呢?” “这……” 暝悠闻声,垂眸仔仔细细的盘算。 沈安宁招揽人手,跟暝王阁还不一样,暝王阁注重从小培养,日积月累,积攒的人手很多,而且都值得信任,不会出什么问题,用起来也方便。 而沈安宁招揽的人手,一部分是从将军府的府卫中选的,是现成的人,倒是可用,一部分是从人牙子手里买的,本事有几分,但是否值得信任,还有待考量,至于剩下的,则多半都是沈安宁从乞丐堆里,以及难民堆里挑出来的,尚在培养考验的阶段,能用的不多。 之前派出去了一批,也都是会功夫,值得信任的。 眼下留下的,多半还在培养考察。 真正能用的…… “小姐,如果这么算,咱们能用的,功夫好下手利落的,应该不足十人。” “不足十个?” “是,应该也就八九个的样子。” “嗯,”沈安宁点点头,她一双水眸微微眯了眯,把事情在心里过了一圈,思量清楚了,沈安宁快速开口,“你去安排,从这八九个人里,选五个功夫最好最可信的,再去战王府借个人,你带着他们六个人在府里候着。等暝卉回来,确认了王爷的消息,如果王爷不在京中,那天亮之前,你们去帮我办一件事。” 暝悠正色,“请小姐吩咐。” “让他们六个人乔装打扮,黑衣加身,夜闯大皇子府,打断萧景君一条腿。” “这……” “顺带着,帮我传张字条过去。” 话音落下,沈安宁眼神凛冽,她起身去桌边上,提笔在纸上写下了几个字—— 越雷池者死! 写完了,沈安宁就把字条给了暝悠。 “让咱们的人,把这张字条留给萧景君,什么都不必再多说,做完了这些事直接撤。等天亮之后,你去一趟监察御史莫迁安莫大人的府外,飞镖传书,告诉他萧景君身子无恙。另外,找机会去一趟五皇子府,安排人告诉萧景亭,他身边的幕僚金鹤商,那是萧景君的人。” 萧景君不是想试探萧景宴在不在京中吗? 那她就让萧景君四面楚歌,让他切切实实的感受到,萧景宴就在京中,就在寒酥别庄养伤,不容任何人乱来。 她倒要看看,萧景君承不承受得住自作孽的恶果? 当萧景君分身乏术,看他还怎么作乱? 沈安宁也不担心给萧景宴惹麻烦。 毕竟,若萧景宴真不在京中,就算天被捅塌了,有诸多的风言风语与他相关,他也都不必背这个黑锅。 没什么可担心的。 挺好。 沈安宁心里想的通透,她对萧景君的嫌恶,也到了一个高点,一应的安排安置下去,她是一点都没手软。 暝悠得了吩咐,自然会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 一个时辰后。 萧景君痛苦的叫声,撕碎了黑夜,传遍了整个大皇子府…… 第190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 凄厉的喊声,让人听的心惊肉跳的。 下人们听到动静,火急火燎的冲着主院而来,等他们到的时候,就见几道身影翻墙而出,快速离开了。 没敢耽搁,下人们分了两拨,一些人去追凶手,另一些人则冲进了房间。 屋里,萧景君已经彻底晕过去了。 他倒在地上,左腿被打断了,血氤氲了一地,到处都是。 下人们吓了一跳。 管家还算是最镇定的,他即刻吩咐安排。 “快,把殿下扶到床上去,都仔细着点,别让殿下再伤着。赶紧安排两个人,一个去请府医,另一个进宫去请太医,不要耽搁了。对了,再去找原护卫,赶紧把他找回来。” “是。” 众人应声而散,各自去办事。 大皇子府里,瞧着事情都有人做,也算是有条不紊,可全府上下都人心惶惶的,不安的厉害。 这可是大皇子府啊。 那些人来去自由,如入无人之境,他们对萧景君下手,毫不留情,可见这些人哪怕不是穷凶极恶之辈,也不是什么善茬。 谁也不确定,这样的事以后还会不会发生? 真若再出点岔子,那可怎么得了? 谁能不急? 当然,下人们急的只是萧景君的身子。他们并不知道,更大的风浪,还全在后面呢。 五皇子府里。 萧景亭接到消息,眼里杀气沸腾,“金鹤商是萧景君的人?确定吗?” 闻声,任辛不敢隐瞒,他快速回应。 “是,属下得到消息后,就暗中抓住了金鹤商,并对他落脚的几处地方,以及他接触的人,全都做了仔细的盘查。属下找到了一些证据,可以确认他就是萧景君的人,这一点绝对不会有错。” 话音落下,任辛急忙上前一步,将几个信封交给萧景亭。 是密信。 全都是传给金鹤商的。 密信上的内容,做了加密处理,一时半会儿的,萧景亭破译不了,不确定写信的人都吩咐金鹤商做了什么。 可是,这密信上的字迹,萧景亭是认识的。 那是萧景君的笔迹,这一点不会有错,自然的,萧景君和金鹤商有私,也不会有错。 难怪他去御丰楼的行程,会被人泄露出去,还被人做了局,见到了身负天生凤命流言的栾卿卿。 原来内鬼是金鹤商。 萧景亭攥着密信的手,都不由的收紧。 这些幕僚,也是他一个个挑选培养的,虽说他眼下的能力,还不足以许他们高官厚禄,不足以让他们封侯拜相,但是,他自认从没亏待过他们任何人。 银钱上,他没少过谁。 赏罚上,他没亏过谁。 可到头来,居然还有人出问题,而且,金鹤商偏心的,居然还是萧景君,一个占着长子之位的病秧子。 简直可笑。 心里想着,萧景亭猛地抬头,看向任辛。 “金鹤商已经被扣押了?” “是。” “好,那你亲自去审,不必拘着,所有的手段,能用的直接用,只要人还有一口气,就一直给我审下去。所有关于萧景君的消息,但凡是金鹤商知道的,全都给我审出来,不得遗漏半分。” 明白萧景亭的意思,任辛重重的点头,“殿下放心,属下一定会把他榨干了,不遗漏分毫。” “去吧,有消息一定要及时回禀。” 但凡是能针对萧景君的法子,他都不介意去安排筹谋。 旧怨新仇,总得报了才行。 “是。” 任辛应声就往外走,只不过,他才到门口,就又被萧景亭叫住了。 “等一下。” 听到喊声,任辛忙顿住脚步,转身又回到萧景亭身边。 萧景亭垂眸思量,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工夫,他才开口,“记得催促一下南边的人,让他们加快调查的速度,我要锤死萧景君的铁证,当然……如果有些事情实在难以查证,那……假作真时真亦假,远隔千里,真真假假的,谁又分的那么清呢?” 只要运作的好,假的也能成为真的。 真真假假掺和在一起,一旦皇上震怒,那萧景君离死就不远了。 他也就安心了。 任辛倒是没想到萧景亭会这么安排。 倒不是萧景亭有多正直,从不陷害人,只是,作为正经的嫡出皇子,萧景亭本就站在风口浪尖,不说是众矢之的,但他的确被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人无限放大。 与人博弈,若是确实抓到了别人的辫子,别管怎么斗,那都名正言顺,理直气壮。 而伪造证据,一旦出现纰漏,被人发现,就是授人以柄。 这于自己不利。 萧景亭自来谨慎,他鲜少有这样安排的时候,看来,这次萧景君和金鹤商,真的触碰到萧景亭的死穴了。 任辛看着萧景亭,抿了抿唇,半晌都没有开口。 萧景亭知道他的意思,也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同样,他心里也不安稳。 只是夜长梦多。 萧景君已经让他损失惨重了,想要脱身,本也不易,冒险是必须的。那从南边入手,尝试一下,未尝不可。 坚定了心思,萧景亭的眼神,都更多了几分坚持。 “去吧,按我说的做。” “是。” 再不多劝什么,任辛即刻退了出去。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萧景亭揉了揉眉心,他垂下的眼眸里,一片阴鸷晦暗,许久都散不开。 同样,御书房里,皇上的脸色也不大好看,他看着莫迁安,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宫人们也都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 一时间,御书房内安安静静的,落针可闻。 大约又过了一刻钟,皇上才开口询问。 “确定吗?” 莫迁安摇头,“回皇上,臣也只是才听到一点风声,至于大殿下到底是真病还是装病,臣还不能判断。但臣以为此事事关重大,还是应该先让皇上知晓,毕竟,大邺国泰民丰,盛世昌隆,皇上爱民如子,对几位皇子也都父爱拳拳,若是大殿下真的在身子上做文章,一则损了皇上的父爱亲情,二则他或借以示弱之道,心中另有谋算。不论如何,臣都以为这事不小。” “下去吧,这件事不许外传,对谁都不许说。” “臣遵旨。” 莫迁安应声退了下去。 皇上见他走了,这才看向冯公公,“你去安排人往太医院走一趟,叫黄泽过来,朕要见他,立刻。” “是。” 冯公公应声,退下去亲自安排。 皇上心下跌宕,许久都难以平息,他有些回不过神来。 萧景煜所做种种,就已经够寒他心的了,萧景君在南边也不干不净的,他最近掌握了一些消息,这也做不了假。眼下,又闹出了萧景君装病的事…… 要知道,萧景君是自小自若,病了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若他一直在装…… 他这个儿子,未免也太能忍,太能装了。 这样深沉的心思,难道求的只是自保? 皇上不信。 若这消息是真的,只怕萧景君身后的事还更多呢,他甚至有些不敢深思,毕竟,不经粉饰的真相,总是比表象更丑陋。 细思极恐! 心里琢磨着,皇上忍不住沉沉的叹气,他心情压抑,难以纾解…… 第191章 趁他病要他命 大皇子府。 萧景君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他躺在床上,呆呆的望着房顶,脸色惨白,双目无神,身上没有一点的生气,宛若个活死人。 装了许多年的病秧子,可从没有一刻,他脸色差到这种程度。 被打断的腿已经接好了,但疼痛却不能即刻消失。 那种痛钻心刺骨。 可更让萧景君煎熬的,是他的心。 原本他的人已经接到了消息,说萧景宴暗中离京,偷偷南下了,南边他已经做了安排,可因为听到了萧景宴南下的消息,他不敢轻举妄动,为了确定情况,早做决断,不得已,他才利用栾卿卿,利用沈安宁,在寒酥别庄外来了一次试探。 他想过,若萧景宴没离京,他势必会因此而付出代价。 只是他没想到,他付出的代价会这么重。 一条腿啊。 感受着腿上的痛感,萧景君眸色沉沉,唯一让他痛快的,也就是试探有了结果。 能这么快对他下手,而且是下死手的人,也就只有萧景宴了。这就证明,萧景宴尚在京中,那南边的事,他就可以着手安排了。 等他脱困,再不受制于人,萧景宴于他不再是威胁,也就好了。 有得有失。 这些苦也不算白受。 心里想着,萧景君死死的咬着唇,他挣扎着坐起来。简简单单的动作,却让他后背出了一层汗,他脸色也比之前更差了不少。 “原……原平……” 扯着嗓子,萧景君冲着外面喊了一声,他嗓子太干,嘶哑的厉害。 外面,原平正在招呼端药过来的黄泽。 听到屋里有动静,原平忙推门进来,他匆匆的到床边上,小心翼翼的扶住萧景君。 “殿下,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吗?” “还好,你……” 不想谈伤,萧景君打算先跟原平说自己的安排。 只是,话还没说出口呢,萧景君就瞧见黄泽端着药,也从外面走了进来。 黄泽是皇上的心腹,也只听皇上的,他来了大皇子府,必然是皇上的意思,而黄泽给他诊治的结果,自然也瞒不过皇上。 他这病秧子,大约装到头了。 皇上知道他没病,也许会有两分欢喜,可更多的,应该是戒备吧? 还有其他几个皇子,得了消息,大概也不会消停吧? 萧景君看着黄泽,一时间心里乱糟糟的,他本就不好看的脸色,霎时更难看了两分,饶是他向来能忍,也有些控制不住。 黄泽瞧见了萧景君的状态变化,不过,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萧景君是高兴还是不高兴,那不归他管。 他一个郎中,只管治病救人,这才是他的本分。 其他的,都与他无关。 想在皇家伺候,眼睛只看该看的,嘴只说该说的,心只想该想的,这才是活命之道。 心里想的通透,黄泽快步上前。 “大殿下……” 轻轻的唤了一声,黄泽将手里的药碗,往原平那递了递。 之后,黄泽看向萧景君,轻声嘱咐,“殿下的腿伤的严重,腿骨臣已经给殿下接好了,可未来一段日子,殿下都得卧床仔细养着,万不可再随意移动,以免骨头错位,造成二次伤害,留下病根。这药是臣给殿下开的,能够止血止痛,效果不错,殿下先喝一些,好歹也能好受点。” 话里话外全是关切,至于让萧景君不适尴尬的话,黄泽一个字都没说。 只是萧景君的心,却不会因此而平静。 他缓缓对上黄泽的眸子。 “黄太医,你为我诊脉,你觉得我这身子怎么样?” 问身子。 也是问装病的事。 黄泽明白,他避开萧景君的目光,头微微低了低,“殿下的身子调理的极好,这次虽然腿伤不轻,但也只是短时间内行动不便而已,只要好生养护,把伤口养好了,不会留下病根,更于殿下身子无碍。” 人精。 不该说的一句不说,不能给的保证他更不会给。 黄泽揣着明白,装了一手好糊涂。 萧景君腹诽,可到底是皇上身边的人,萧景君也不敢多说什么,多说多错,眼下先闭紧了嘴,把事情仔细的捋捋,为自己寻个出路,或许才是正道。 萧景君没再多言,他伸手从原平那接了药,一口就喝下了,之后他就躺下歇着了。 见状,黄泽也不留下多打扰,又给萧景君诊了诊脉,他就离开回宫了。 人走了,萧景君才看向原平。 “他什么时候来的?” “回殿下,一早黄太医就到了,本来是得了皇上吩咐,来给殿下请平安脉的,知道殿下身子出了岔子,伤了腿,他就过来给殿下医治了。” “管家没拦着?” “原本管家是要拦着的,而且咱们也已经派了人,去宫中请了程太医。但是,当时殿下情况不好,腿上出血很多,程太医那边又迟迟没到,管家实在怕出岔子,这才让黄太医动手为殿下医治的。黄太医只给殿下治了腿,倒是没多说什么。” “是没跟咱们多说什么。” 到了宫里,他必定会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跟皇上说的。 萧景君这么想着,神色不禁微微一窒,他恍然想起来刚刚原平说的一句话…… 猛地抬头,萧景君目光灼灼的看向原平。 “你刚刚说,黄泽是听了父皇吩咐,来给我请平安脉的?” “是。” “怎么会?” 萧景君摇头,他的心像是瞬间覆上了一层阴云,怎么都散不去。 皇上固然对几个皇子不差,对他这个病秧子的身子也还算关注,可是,过去这么多年,皇上从没让人来请过平安脉。 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派黄泽过来请平安脉? 萧景君能想到的唯一的解释,就是皇上已经听到了风声,知道他是在装病了。 黄泽本就是奔着这事来的。 瞒不住了。 脸上露出一抹苦笑,萧景君眼里也多了一抹凄哀狠厉。 下一瞬,萧景君陡然抬头,语气阴沉,“你放下手上所有的事,亲自南下一趟,南边的事,你盯着尽快安排,速度一定要快。半个月之内,一定要有结果。” “可是殿下受了伤,属下不在边上照料,恐有人会趁机算计。” “这不用你管。” 若是南边的事和装病的事一起败露,他又拿不出足够的筹码来为自己周旋,到时候,哪怕不是死路一条,他在皇上心里的形象和位置,也一定会一落千丈,他必定会因此付出不小的代价。 被驱逐出京,甚至贬为庶人,终身幽禁…… 什么都可能! 如果沦落到了那一步,现在照顾好他的身子,又有多少意义? 萧景君态度坚决,原平也没敢再劝。 看着原平离开,萧景君心情才稍稍好些,只是,他并不知道,萧景亭那边一点没消停。 趁他病要他命、 以牙还牙、筹谋算计、落井下石的事,萧景亭一点都没手软…… 第192章 心都要飘了 镇国将军府。 沈安宁听到暝悠来禀报消息,她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你再说一次,谁来送东西了?” “回小姐,奴婢没说错,门外来了一堆人,都说是大皇子府的人,来给栾小姐送东西的。奴婢仔细瞧了,十六抬的大箱子,从衣裳料子,到头面首饰,再到古玩珍奇,珊瑚观音屏风,五花八门的东西,花样不少,怕是都快能赶上一般人家下聘了,声势可大了。” “怎么可能?” 别的不说,萧景君的腿,是暝悠安排人打断的,他们下手没留情,眼下这个时辰,萧景君能醒就已经不错了,他哪抽的出身来,去给栾卿卿送东西? 退一步说,就算萧景君身子支撑的住,他也不会干这种蠢事。 栾卿卿天生凤命的流言,弄的太蠢。 她把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 这种时候跟她接触,沾染上她,不是什么好事。 这一点,萧景君心里很清楚,要不然,萧景君又怎么会算计萧景亭,把跟栾卿卿接触的机会拱手相让? 他可不傻。 自然的,如今这种时候,他更不可能大张旗鼓的给栾卿卿送东西。 是萧景亭在借用萧景君的名义,以牙还牙,报仇雪恨吧? 那些东西,怕也不全是真的吧? 沈安宁心里犯嘀咕,她眼睛也在发亮,没有多耽搁,沈安宁快速起身,“走,叫上暝卉、拂柳,咱们一起去门外看热闹。” “拂柳已经跟着栾卿卿去门口了,应该已经到了。” “嗯,那咱们也快点。” 看热闹这种事,可不能拖拖拉拉的。 得快! 不然肯定得遗憾。 明白沈安宁的意思,暝悠也不耽搁,她快步出了房间,叫上了暝卉,她们俩一左一右的随着沈安宁,直奔大门口。 镇国将军府门外,此刻已经聚了不少人,除了送礼的,还有不少百姓围观。 人多了,窃窃私语声自然也不会少。 “这是谁啊,送这么多东西?” “一共十六抬呢,瞧着好东西可不少,怕不是要给沈家小姐下聘吧?” “这可是镇国将军府,沈小姐可是将军府的嫡出大小姐,不但上过战场,还赠医施药,悬壶济世,那是顶顶好的人。十六抬的东西,瞧着是不少,可用来给沈家小姐下聘,怕还是不够看的,估计这里面还有事。” “除了下聘,还能有多大事,能出手送这么多东西?” “可不就是,年都过了,这不年不节、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时候,还能有啥事啊?” “我可听说将军府里,还住着一个栾小姐呢。” “栾小姐?” “对对对,就是那个在云微楼,靠着对诗一战成名,把京城第一才女都比下去的栾小姐。据说,她是天生凤命,是一等一的好命格,这样的神仙人物,几个不想亲近啊?这些玩意,指不定是哪个皇子公子,送给栾小姐的呢。” “嘶,天生凤命,又满腹经纶,不简单呦。” “谁说不是呢?这样的女子,怕是沈家小姐也比不上啊。” 栾卿卿出来,就隐约听了这么一句。 别的夸赞倒也罢了,一听到有人说沈安宁比不上她,栾卿卿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飘起来了,那种欢喜,根本无法压制。 果然,还是有人长眼睛的。 有人能看到她比沈安宁好。 心里想着,栾卿卿快步上前,到那群送礼物的领头人跟前,她微微福身,面上含笑,礼数周全。 “有劳诸位了,不知这些东西是……” “参见栾小姐。” 送东西的人先给栾卿卿恭敬的行礼,之后才殷勤的解释。 “奴才是大皇子府的人,我家殿下倾慕栾小姐已久,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得见,而今他又伤了腿,恐有一阵子不能出来走动,心里实在放心不下,所以就让奴才带着人,送了些东西过来。因着是奴才临时准备的,若有疏漏,还请栾小姐多多担待。” 话音落下,那人挥了挥手。 随即他身后就有一个小厮,带着礼单到栾卿卿跟前。 刻意趁着人多热闹,小厮高声开口。 “栾小姐,这是礼单,包括深海红珊瑚一尊,羊脂白玉观音像一尊,前朝青玉如意一对,东海白珍珠一箱,红宝石头面四套,墨玉精雕屏风一对,各种贡品衣料三箱,还有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全都在这了,请栾小姐过目。” 一边说着,小厮一边将礼单,双手送到了栾卿卿面前。 周围安静的厉害,众人都瞧着栾卿卿。 一个个的眼神炙热。 沈安宁出来,正好瞧见了这一幕,她的目光也落在了栾卿卿身上。 栾卿卿对萧景君,并不算感兴趣,毕竟是个病秧子,从一开始就注定登不上台面,他比萧景宴差的太远了,就是萧景亭,他也赶不上。 若是要主动接近,那栾卿卿一定不会选与萧景君接触。 可眼下不一样。 萧景君主动送东西过来,向她示好,为她抬身价,哪怕看不上,这个机会她也会抓住。 尤其是,这些箱子里送来的好东西不少。 她正好缺银子呢。 瞌睡有人送枕头,这么些好东西,她怎么可能拒之门外? 捧着礼单,栾卿卿手似乎都在发烫,不过面上,她却表现的平静,“无功不受禄,大皇子一片心意,臣女愧不敢当,还请诸位辛苦一些,把东西都抬回去吧。” “栾小姐就不要客气了,殿下发了话,若是栾小姐不收礼,那奴才们回去可是要挨板子的,还请栾小姐心疼心疼咱们这些下人。” “可是……” “栾小姐,东西送到了,奴才们告退。” 不给栾卿卿说话的机会,送东西的人急匆匆的开口,他招呼人留下东西,转身就走。 栾卿卿心里高兴的发飘。 这样才好。 这样,她倒是省了不少心,也省的有人以此做文章,让她平白的背了贪财的名声。 心里想着,栾卿卿上扬的嘴角几乎压不下去,她微微上前两步,假模假式的高喊,“别走啊,这些东西诸位还是带回去吧,无功不受禄,这不合适。” 不过,根本没人回应栾卿卿。 栾卿卿一脸为难像。 “这……” 看着那些东西,栾卿卿故作头痛的叹息,她连连摇头,享受着众人艳羡惊叹的目光,半晌,她才看向将军府门房的小厮,无奈的吩咐。 “劳烦几位先把东西帮我抬进府吧,好生安置着,等晚些时候,我再给大皇子送回去。” “是。” 门房小厮应声,去帮栾卿卿抬东西。 栾卿卿瞧着他们仔细,没有出什么纰漏,瞧着东西一样样的进了将军府,她这才放心。 也是这时候,栾卿卿才看到门口的沈安宁。 一想到自己被人高看,还送了厚礼,一想到她压了沈安宁一头,在人前风光了一把…… 栾卿卿就开心。 心头喜色泛滥,栾卿卿快步上前,到沈安宁身边。 “安宁,这些东西都是大皇子送我的,没想到大皇子如此慷慨,送了这么多东西来,倒是给府上众人添麻烦了,也让你多费心了。这样,一会儿你去我院里,看看那些东西可有喜欢的,你挑拣几样好的,等晚些时候,我再给大皇子补上。想来大皇子慷慨,是不会介意的。” 第193章 再看,容易犯恶心 栾卿卿的得意,每一句话里,每一个字里,每一声微微上扬的语气里,都能沾染显露。 沈安宁多精明的人,她如何会看不明白? 只不过,栾卿卿得意的太早了。 等她发现,一切不过是一场算计,她不过是别人局里的一枚棋子,连带着那些东西,也不是萧景君送来的,还十有八九都是假的,值不了多少银子…… 只怕她会崩溃,会忍不住发疯。 那才有意思。 心里想的明白,沈安宁也不说破,四目相对,她笑着对栾卿卿摇头。 “不必了,既是大皇子对栾小姐的一番心意,我又怎么好夺人所爱?栾小姐还是回去,把东西仔细收好吧,这么多,怕也得花不少时间呢。” “谁说不是呢。” 栾卿卿应和,头疼无奈的表情,再次出现在脸上,她苦笑。 “我也没想到大皇子如此大手笔,虽说有下人帮忙安置,可他到底也要费些心思,刚刚听人说他还病着,这真是让我着实不安。” 沈安宁勾唇垂眸,含笑不语。 可这模样落在栾卿卿的眼中,就成了羡慕嫉妒,却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 栾卿卿心中痛快。 上前两步,她亲昵的拉住沈安宁的手,低声询问。 “安宁,无功不受禄,细说来,我和大皇子大约也就是在云微楼的时候,有过惊鸿一瞥,我们甚至不曾好好见过,哪能收他这么大的礼?把东西退回去,这是必须的,顺带着,我还应该还他些什么,才算能还了他这份情意。 只是,我初来京城,对京中的一切都不甚了解,安宁你长袖善舞,跟各家的王孙公子也都打过交道,你说说,我到底回些什么礼,才不算失礼?” 栾卿卿炫耀的话里,也暗藏着锋芒。 尤其是那句,说沈安宁跟各家的王孙公子都打过交道,话里话外,更是意味深长。 一句终了,她还不忘感慨。 “自从我爹去后,我孤身一人,自来都是想被人惦记、被人牵挂的。可今日我才明白,原来这被人惦记,也是一种负担呢。” 上扬的嘴角压不住,栾卿卿索性拿着帕子,掩面浅笑。 沈安宁瞧着,嘴角都忍不住抽了抽。 做作! 心里嘀咕着,沈安宁笑着附和了一句,“哪怕是负担,也是甜蜜的,”之后她就转身往回走,不再搭理栾卿卿了。 倒不是她小气,真的嫉妒栾卿卿,见不得她好,只是这戏再看…… 太容易犯恶心! 她怕自己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栾卿卿哪知道沈安宁的心思啊,见沈安宁想走,本能的以为她是心情不好,嫉妒的受不住了。 这种碾压沈安宁的感觉,痛快的无法言表,她贪恋这种感觉。 如此,栾卿卿又怎么舍得轻易放过沈安宁? 快走两步,追上沈安宁,栾卿卿随着她一边往府里去,一边刻意做作的询问。 “安宁,你是不开心了吗?” “栾小姐多虑了。” “可我瞧着你今日的话,似乎都没有以往多了,”话音落下,栾卿卿的眼底,露出一抹恍然,“我明白了,怪我怪我,你放心,咱们姐妹一体,我的就是你的,等晚些时候,我就挑些东西给你送过去,你……” 沈安宁猛的顿住脚步。 在府里,没了看热闹的百姓在场,沈安宁也少了两分顾忌,她侧头看向栾卿卿,表情戏谑。 她本是不想说的,可栾卿卿一次又一次的蹬鼻子上脸,真当她好欺负呢? 很快,沈安宁就淡淡的开了口。 “栾小姐,有点事你大约误会了,我想,我有必要跟你说明白。 第一,沈家虽然是武将之家,不如文臣之家风雅,但也不是完全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镇国将军府几代兴盛,别的没有,镇宅的宝贝还是有些的。红珊瑚也好,玉如意也罢,墨玉屏风、珍奇古玩、头面首饰、衣裳料子,这点东西,沈家不缺,沈家人还不至于嫉妒。 不要用你的眼界,揣测别人的心胸。 太蠢。” 沈安宁的话直白犀利,栾卿卿含笑的脸,一下子就青了。 “沈安宁,我一番好心,你……” “心是什么心,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用辩解,没有意义。咱们再说第二,栾小姐,你也是将门女,别的没有,将门风骨总还是该有点的。得了一点好处,就得意忘形,未免失了将门女子的气度,丢了栾大人的脸面。” “你……” “第三,我们沈家自来忠心耿耿,一心为民,我们守国门护百姓,不屑钻营,更没有栾小姐说的长袖善舞的本事。 我们从不与皇家子嗣多加接触,以免生乱。 可栾小姐是天生的凤命,受皇家子弟看重,如此亲近接触,你来我往,只怕不适合住在沈家。暝悠,通知下去,大皇子送给栾小姐的东西,不必再抬去临风苑了,一会儿栾小姐走的时候,顺带着给她把东西全部装车,别落下了。” 沈安宁话,一字一句,全在栾卿卿的意料之外,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四目相对,栾卿卿脸色铁青,浑身战栗。 “沈安宁,你什么意思?” “字面的意思。” 栾卿卿拳头握紧,“你想赶我走?” “栾小姐这话说的可就过了,不是我想赶栾小姐走,而是栾小姐的表舅疼惜栾小姐,生怕栾小姐在外受了委屈,所以三翻四次的下帖子来请,要把你接回去。我沈家仁善,自然愿意成人之美,乐得见你们合家团聚。” “你……” “怎么,难道栾小姐不愿回去?还想留在沈家?” 沈安宁询问,声调都高了几分。 她话也凌厉。 “这算是嫌贫爱富,舍不得沈家的权势加持吗?还是说,栾小姐还打算借着留在沈家的便利,去谋算些其他事?” 栾卿卿心里是有谋算,可是,这话她哪能认? 栾卿卿矢口否认,“我没有。” “没有最好。” 沈安宁也不纠缠,她随即侧头,给暝悠、暝卉使了个眼色。 她们两个,已经看了许久栾卿卿得意张狂的嘴脸了,那小人得志的样,让她们恶心够呛。 如今沈安宁发话了,谁还惯着她? 暝悠、暝卉上前,直接到栾卿卿身边,两个人含笑开口。 “栾小姐,奴婢送你回临风苑吧,老太君和我家小姐仁善,这阵子可没少给栾小姐置办东西,怕是比这十几抬的东西,也少不到哪去,可得收拾一阵子呢。” “是啊栾小姐,咱们早点动手,也能早点上路,不然夜深了,怕是要耽误行程。” “容易让人多心,觉得是赖着不走。” “想来栾小姐不是这种人,平白的背这种黑锅污名,倒是委屈栾小姐了。” “谁说不是呢?” 暝悠、暝卉一唱一和的,噎得栾卿卿说不出来话。 她死死的盯着沈安宁。 半晌,栾卿卿才咬牙切齿的质问。 “沈安宁,让我来沈家暂住的,可是沈将军,是他盛情,我才来沈家的,你这么赶我走,沈将军知道吗?还是说,沈将军的话已经不管用了,这沈家,由你沈安宁做主了?你这么赶我走,就不怕沈将军发火吗?你就不怕老太君,还有沈家的其他人觉得你行事霸道,冷漠无情吗?” 第194章 我这一张嘴,堪比灵丹妙药 “这些事,就不劳栾小姐操心了。” 几乎是在栾卿卿话音落下的瞬间,就有人给了她回应,不是沈安宁,而是站在不远处,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的沈长玥。 沈长玥是个护短的。 尤其是对沈安宁,他更是不允许别人欺负她一星半点。 借着萧景君送的东西,明着暗着的羞辱沈安宁,要不是看在栾盛的面子上,他能一脚把栾卿卿踹出京城去。 他已经很克制了。 沈长玥脸色很冷,他很快就过来,站到了沈安宁身边。 颀长的身形,像是一道天然的屏障,写满了保护。 沈长玥看向栾卿卿,沉声继续。 “沈家的事,沈家的人如何想,包括沈家谁来做主,这些都不需要栾小姐操心。更何况,沈家是想留栾小姐常住的,可你家表舅实在惦记你,沈家也不好强留栾小姐。你家表舅已经在来的路上了,用不了多久就到。” 一边说着,沈长玥一边给暝卉使眼色。 暝卉心领神会。 她不着痕迹的退下去,安排人去请栾卿卿的表舅了。 事发突然,虽说沈家已经做好了打算,要送栾卿卿离开,但大家伙也没把时间掐的这么准,栾卿卿的表舅那边,肯定还没接到消息呢,又怎么会在路上? 沈长玥这么说,就是让人即刻去安排。 暝卉自然乐意。 随着暝卉离开,沈长玥的目光,转而又落到了暝悠身上。 “暝悠,你随着栾小姐一起去临风苑,咱们沈家,也不是抠抠唆唆的人家,感念栾将军忠烈,咱们也不能亏待了栾小姐。栾小姐来,咱们欢迎,栾小姐要随她表舅离开,咱们也得让她风风光光的走。让人到库房安置箱子,临风苑的东西,都给栾小姐装上,也算是咱们给栾小姐的底气了。” 底气什么的,暝悠一个字都不信。 她觉得,沈长玥之所以要让人给栾卿卿带东西,送栾卿卿风风光光的离开,就是在给沈家做脸面。 免得事后栾卿卿在外面胡言乱语,说沈家亏待忠良。 他们提前把脸面做足了,也能省心。 能以绝后患。 更何况,栾卿卿用过的东西,到底是脏了的,留在了临风苑也是碍眼,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呢。 左右东西虽多,值钱的不多。 总归不会太便宜栾卿卿就是了。 心里想的明白,暝悠快速应声,“三公子放心,奴婢明白,奴婢一定会帮栾小姐打点好的,绝对不会有一点差错。” “辛苦你了。” “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暝悠说着,忍不住唇角上扬,她又往栾卿卿的方向看了两眼。 那样子气的栾卿卿发抖。 栾卿卿也不是傻子,沈安宁开口,无所顾忌,沈长玥也态度强硬,显然这不是沈安宁的临时决定,是沈家人一早就商量好的。 沈家人想把她赶出去,却还想为沈家搏好名声…… 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反正她不允许。 看向沈长玥,栾卿卿双目湿红,泫然欲泣,她再开口时,没了得意狂傲,反而满是哽咽。 “三公子,是卿卿哪里做的不好,惹三公子不快了吗?” “是栾小姐的表舅疼惜你,要接你回去。” “可……” “安宁,我这边还有点要紧事,你随我来书房一趟,暝悠,你送栾小姐回临风苑,帮她打点,不得有误。” 沈长玥没心思跟栾卿卿费口舌,他直白的打断了栾卿卿的话,做了吩咐。 之后,沈长玥带着沈安宁就走。 栾卿卿恨得牙痒痒。 眼睛微微转了转,下一瞬,栾卿卿两眼一闭,身子就软绵绵的栽了下去。沈家不是要脸面吗?那她倒要看看,她晕厥不醒,沈家怎么好意思把她送出门? 这沈家,她是绝对不会离开的。 这临风苑,她也住定了。 “栾小姐……” 暝悠瞧见了栾卿卿要倒,却没有伸手去扶,一直到栾卿卿瘫软在地上,她才假模假式的喊了一声。 听着动静,沈安宁、沈长玥不禁顿住脚步回头。 下一瞬,他们兄妹俩对视一眼。 两个人一样的想法——栾卿卿这晕倒是装的。 心里想着,沈安宁、沈长玥相视一笑,下一瞬,他们两个齐刷刷的点头,已然有了决断。 没有犹豫,沈安宁戏精附体,她扯着嗓子高高的喊了一声。 “栾小姐,你这是怎么了?你可别吓我啊。” 这一声,差点把沈长玥送走。 沈长玥嘴角不由的抽了抽,演戏就演戏,真不用这么卖力。 吓人! 沈安宁可没管沈长玥如何想,她快步上前,跑到了栾卿卿边上,“栾小姐,你醒醒啊,你别吓我,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晕倒了呢?” “安宁,你先给栾小姐诊脉瞧瞧。” “对,对对对,诊脉瞧瞧,瞧我,关心则乱,倒是把正经事忘了。” 沈安宁自顾自的说着,随即去拉栾卿卿的手腕。 栾卿卿死死的咬着唇,心里后悔。 一时情急,她倒是忘了,沈安宁是个习医之人,沈安宁给她诊脉,必定能发现她脉象无恙,那不是要被揭穿,全都毁了? 她真是被沈安宁、沈长玥气糊涂了。 栾卿卿心里正想着,就听到沈安宁“咦”了一声,她还碎碎的念叨,“怎么可能?” 暝悠配合着开口询问。 “小姐,怎么回事?什么不可能?” “脉象流利,如盘走珠,这是喜脉之像,可栾小姐一个身家清白的官宦小姐,怎么可能会做出不顾名节,与人苟且,还珠胎暗结,未婚先孕的事。许是我一时糊涂,诊错脉了,别急,我再仔细的瞧瞧。” 沈安宁念叨着,就又去给栾卿卿诊脉了,这脉诊的,她是一诊一个不吱声。 老半晌,沈安宁才叹息着摇头。 “不对劲儿,是不对劲儿,栾小姐这脉象,就是有孕之像,之所以晕厥,就是因为喜色上溢,一时激动,身子受不住,有些动了胎气,这才会晕过去的。啧,暝悠,快去我的小药房,把我的银针拿过来,我先给栾小姐保胎,让她醒过来,剩下的我们……” “沈安宁,你少胡说八道。” 沈安宁越说越离谱,栾卿卿实在听不下去了,她忍不住暴怒大吼。 见状,沈安宁不由的勾唇。 “呦,栾小姐这就醒了?治疗效果这么好,看来,我这一张嘴,真的堪比灵丹妙药。以后,面对栾小姐的时候,我可得多用用我这张嘴,有病治病,没病治疯,栾小姐,你说呢?” 第195章 就算是妄念,她也得试试 “你故意的?” 栾卿卿怒不可遏,她一双眸子死死的盯着沈安宁,恨不能把她给撕了。 沈安宁勾唇,眼底里流光溢彩,没有半分遮掩,她的确是故意的,故意胡说,故意气栾卿卿,故意激她装不下去,起来反驳。 喜脉、有孕、胎像不稳,都是她胡诌的。 但那又怎么样? 只要她不承认,谁敢把这帽子,硬扣在她头上? 拿着帕子,学着栾卿卿之前矫揉造作的模样,沈安宁开口反驳。 她的语气,和她的脸皮一样硬气。 “栾小姐这话是怎么说的?什么故意不故意的?我怎么听不懂?我是个医者,是个习医之人,自来是诊脉诊到了什么,就说什么,若是哪说错了,也一定是无心之失,是我医术不精,我的医德没问题,可不会乱说,你可别误会我。” “沈安宁你无耻。” 栾卿卿咬牙切齿,这几个字,几乎是从她牙缝中挤出来的。 用医术不精,来掩盖自己的险恶用心…… 简直不要脸。 听着栾卿卿怒骂,沈安宁脸色也凛了凛,她上前一步,与栾卿卿靠的更近,一身的气势骤然外放,强烈的压迫感席卷而来。 沈安宁邪气轻哼。 “我无耻?比起栾小姐,我望尘莫及。” “沈安宁,你少耍嘴皮子,你和我,谁还不知道谁?若非生在沈家,有沈家护着,你这种人,早就死过千百回了。不过,就算生在了沈家又如何?你得意不了太久。” “那我拭目以待,咱们走着瞧。” “哼。” 栾卿卿冷哼,被沈安宁激出了火气,她沉着脸傲气开口。 “沈家名门,但待客之礼不过如此,这将军府不待也罢,我是不会赖在这的。但是沈安宁你记住了,都说请神容易送神难,可反过来,送神容易请神难也是一样的道理。今儿你赶我走容易,日后后悔的时候,你可别来哭着求我。” “天地君亲师,怎么跪,我也跪不到你头上,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倒是你……” 声音微微顿了顿,沈安宁语气戏谑。 沈安宁快速继续。 “夏虫贪冰,井蛙贪海,凡人贪道,总奢望贪恋自己得不到的,自以为高瞻远瞩,志向高远,实则全是妄念,全是笑话,那也是很可悲的。想来,这样的人走到尽头,会更容易哭出声来,悔不当初,难以释怀、含恨而终。栾小姐可别走到那一步,我会笑出声的。” 沈安宁的弦外音,栾卿卿听懂了。 可是,重活一世,她知道上一世是萧景煜登上了皇位,而萧景宴是杀了萧景宴,血洗皇宫的人…… 她又怎么甘心什么都不做? 就算是妄念,会悔不当初,就算到最后会下场凄惨,她也得试试。 没人能阻拦她。 对上沈安宁的眸子,栾卿卿回怼。 “同样,我的事也不劳沈小姐操心,你还是先把自己顾好了吧。前有桂婆子上门,给你说傻子、说拈花惹草、眠花宿柳的烂人,之后还会有什么样的人上门,哪谁又说得准?你的路,未必就比我的路好走,用你的话说……咱们走着瞧。” 话音落下,栾卿卿推开搀扶着自己的暝悠,拂袖转身,再不停留半分。 这窝囊气她不受了。 看着栾卿卿的背影,沈安宁通体舒畅。 至于栾卿卿说的那些话,后悔、哭求、路不好走,这些话,沈安宁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倒也不是她自大,认定了自己不会栽跟头,只是,活了两世,她很清楚自己要什么,至于其他的事,她看的很淡。 人这一辈子,哪有那么容易的? 磕磕绊绊都很正常,她就真的路遇坎坷,也没什么可意外的,她能接受。 只要她守护的家人都好好的,这就够了。 其他的,顺其自然便可。 心里想的明白,也足够淡然豁达,沈安宁脸上笑意不减。 “暝悠,快跟着去,好生的帮着栾小姐收拾东西,可别让她累坏了。多娇贵的小姐,要是在咱们沈家出了事,咱可赔不起。” 暝悠见沈安宁却是没有生气动怒,也就放心了,她笑着点头回应。 “小姐放心,奴婢这就去,奴婢一定把栾小姐伺候的妥妥帖帖的,不出一点岔子。” 妥妥帖帖…… 这四个字,暝悠说的极重,意味深长。 之后暝悠快步去追栾卿卿。 见她们走远,沈安宁冲着沈长玥笑笑,“三哥,你不是说找我有要紧事?咱们去书房?” “好。” 沈长玥应声,与沈安宁并肩奔着书房去了。 一路,沈长玥都没有再开口,只是,时不时的低头,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沈安宁,瞧着她镇定自若,娴静安然的模样,沈长玥能更深切的感受到,那个自小就追在他身后,叫他抱着宠着护着的小姑娘,真的长大了。 而且,沈安宁比他预想的,还要更厉害,更强大。 这样真好! 书房。 关了门,没了闲杂人,说话也少了些顾忌。 桌边上,沈长玥拎着茶壶给沈安宁倒茶,待袅袅茶香在书房内蔓延开来,他才轻声叮嘱。 “安宁,你最近要小心些。” 沈安宁心领神会,“三哥是让我防着栾卿卿?” “嗯。” 兄妹两个不必兜圈子,沈长玥说的直接。 “栾卿卿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心里大大小小的盘算多着呢,这一点,从云微楼诗会上她的表现,就能窥见一二。她还给你送过人皮唐卡,手段如何,心思如何,你心里也该有数。 我知道,她屡次想接近战王爷,都没成功,她心底必有失落。 而失落是需要宣泄的。 今日的一堆厚礼,将她捧到了高处,在这种时候被赶出沈家,哪怕面子上做的再风光,说辞找的再完美,可内里什么状况,她是清楚的。再加上离开了沈家,就失去了沈家的助力,她心里气不顺,把这一切都归咎到你身上,找你报复,这是极有可能的事。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你务必要小心些,防止她狗急跳墙,做出什么伤害你的事来。” 沈长玥说的都有道理,这一点沈安宁也明白。 在栾卿卿的事上,她不会大意。 从前不会。 以后更不会。 与沈长玥四目相对,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沈安宁轻声安抚,“三哥放心,我心里有数,我会保护好自己,不给她下手的机会的。” “你心里有数就好。” 沈安宁是个聪慧警惕的人,她心里有数,沈长玥也能安心不少。 没在这事上多费口舌,沈长玥的话锋,很快就转到了另外一件事上。 “萧景君那边的事,是你安排的?” 第196章 更在意你 “三哥听说了?” “嗯,”沈长玥喝了口茶,这才回应,“听到了一点风声。” 萧景君在自己的府里,被人打断了腿,这事不说闹的人尽皆知,可因为有郎中太医掺和其中,这事瞒不了人。 但凡在京中有点关系人脉的,都能知道。 更何况,事情还不只是萧景君被人打断了腿那么简单。 皇上那边也有动作。 “听说,在萧景君断了腿之后,皇上扣下了常给萧景君诊治的程太医,而是派了黄泽过去。除此之外,皇上还派了一队禁军,到大皇子府外守着,看着像是守护,可也像是变相禁足,显然是有什么事,惹了皇上不快了。我这边得到的消息是,萧景君装病,被监察御史莫迁安戳破了,这也是你的手笔?” “皇上派了禁军,去了大皇子府?” 沈安宁不答反问。 沈安宁活了两世,对皇上也算有所了解。 她知道,皇上对几个皇子都很宽容,她没指望戳破萧景君装病的事,皇上这边能有多少动作,能给萧景君带来多少麻烦。 引其他皇子心存戒备,伺机出手,让萧景君杂事缠身,应接不暇…… 这才是重中之重。 不过,皇上那有所行动,这自然更好,其他皇子闻风而动,对萧景君的打击更大,效果更好。 尤其是萧景亭那。 只怕,他现在审问金鹤商,会审的更卖力了吧? 金鹤商嘴再硬,骨头到底是软的,他扛不住言行逼供。到时候,乱七八糟的事被扯出来,萧景亭进行针对性的打击,萧景君状态只会每况愈下。 到时候,他大约也就没工夫去管萧景宴是不是在京中了,他也顾不上在南边瞎折腾了。 这是最好的。 这么想着,沈安宁心情都不禁更好了些。 沈安宁只问了一句,没做什么回应,但是,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答案? 沈长玥全都明白了。 沈长玥不怕沈安宁做什么,可他担心沈安宁受欺负。 尤其是这阵子,萧景宴不在京中,而他也接了旨意,十日后就要离京去边境,他一走,沈家就只剩了沈安宁,还有一家子的老弱妇孺,真要遇上些什么事,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应付得来? 沈长玥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看向沈安宁,沈长玥轻声叹了一口气。 “安宁,有些时候,循序渐进徐徐图之,或许更好。” “三哥……” “一下子安排的太多,的确能让人四面楚歌,可反过来,也可能让自己四面树敌。这京中,从来都不是什么太平之地,虎狼环伺之下,能进攻固然好,可能自保也同样重要。得失之间,如果得的太危险,那就先保不失。” “抱歉三哥,让你担心了。” 沈长玥摆了摆手,四目相对,他轻笑着摇头。 “你我之间,何必说抱歉?更何况,我也明白,你之所以连连出手,除了为自己,也是为了战王爷。” “我……” “不必否认,我都知道。” 沈长玥也不是傻子,虽然他这阵子很忙,可家里家外都发生了什么,他还是清楚的。 站在沈安宁的位置上,他或许会做同样的选择。 只是,有些话他还是得提醒沈安宁。 “安宁,你这么安排没有错,只是说句自私的话,论兄弟挚友,我不希望战王爷出事,论你未来可托付的人,我也不希望战王爷出事,论国之栋梁,我还不希望他出事。但他所需,凡我所能,我必定在所不辞,这是我应该做的。但是,如果让我在你和战王爷之间做取舍,我自私,我更想护着自家小妹,你懂吗?” 沈长玥自来都是这样。 上辈子,在沈安宁为萧景煜筹谋布局,屡屡受伤的时候,沈长玥也曾说过类似的话。 在沈长玥的心里,她就是最重要的,沈安宁都懂。 一时间,沈安宁眼睛发红。 “三哥,你真好。” 柔柔弱弱的声音里,还夹杂着丝丝哽咽,这一瞬,沈安宁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又成了那个依赖沈长玥的小孩子。 沈长玥瞧着她,嘴角不禁微微上扬,他伸手在她脑门上敲了敲。 “都是及笄,要嫁人的人了,还跟三哥撒娇。” “那三哥是要娶三嫂了,所以才不让我撒娇的吗?” “你啊。” 沈长玥宠溺的感慨。 沈安宁索性换了位置,她坐去了沈长玥边上,挽着沈长玥,她压低了声音,与之耳语。 “三哥,我知道你担心我,尤其是与皇家人接触,必定处处凶险,如履薄冰,这我都明白。可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也得承认,萧景宴于我是不同的。至少眼下,我还欠了他许多许多,在能保全自身,不伤沈家的情况下,我会愿意尽我所能的帮他,不遗余力。” 说着,沈安宁的声音也沉了沉。 “当然,也或许不是在帮他,而是在帮无数的百姓,在帮许许多多无辜的人。” 沈长玥闻声,眸子不禁缩了缩,“萧景君在南边有动作?” “三哥睿智。” “哼。” 沈长玥得了回应,不由的哼了一声,他眼底一片冰寒。 他们沈家,世世代代守国门、护百姓,自然是最看重百姓的。萧景君在南边的事,沈长玥不知全部,却也能知道一大半。 有贪念、有手段、有筹谋、有布局,这都不算什么。 可是,让贪念凌驾于人命之上,用百姓的性命,为自己的前程做嫁衣…… 这手段沈长玥难以苟同。 “安宁,大皇子府的事,你就不要再插手了,剩下的事三哥来做,我还要几日才会离京,这时间,足够帮你收尾了。” 如果一定要有个人去冒险,那就由他来好了。 沈安宁懂沈长玥的意思。 挽着沈长玥的手微微紧了紧,沈安宁眼底一片湿润,她轻声道,“三哥,我知道你想护着我,可是,你的安危也很重要。既然危险,那剩下的事,我们就都不要插手染指了,自有人替我们去征战杀伐。” “你还做了其他安排?” “五皇子是把好刀。” 五皇子…… 沈长玥的眸子又眯了眯,他不得不承认,沈安宁是懂得布局,利用棋子的。 本还想再问问的,可就在这时候,沈长玥和沈安宁,忽而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敲门声就传了进来。 所有的交谈思考戛然而止,沈安宁、沈长玥对视一眼。 这时,管家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三公子、小姐,外面来了一个嬷嬷,模样长得有些骇人,她指名要见小姐,你们看要请人进来吗?” 模样骇人的嬷嬷? 沈安宁听着,疑惑不解,她还真想不出来这样的人…… 第197章 这是信,又何尝不是心? 想不出来,索性也不多想,沈安宁快速起身,去了门边上。 她将门打开,看向外面的管家。 “人在哪?” 管家不敢隐瞒,“老奴将人带去花厅了,找了人伺候着,不过,老奴瞧着她面相不善,话留了活口,小姐要是想去见的话,就去见见,若是不想见,过一会儿老奴把她打发了,也不成问题。” 在自己家里,沈安宁还不至于怕了谁,不论是敌是友,是好是坏,见过了才能心里有数。 没什么可逃避的。 “不必了,既是找上门来要见我的,我去瞧瞧就是了。” “是。” 管家应声,随即退到一旁,跟沈安宁让路。 沈安宁跟沈长玥交代了一声,就去了花厅。 沈长玥到底有些不放心,他没有亲自跟着,而是让管家跟去伺候,若是有什么情况,即刻过来禀报。 花厅。 沈安宁到这边,就瞧见了花厅里的人。 那是一个身穿烟灰色素衣的嬷嬷,她外面套了一件墨色的披风,宽大的帽子戴在头上,将容貌遮掩了大半,可隐隐约约的,沈安宁还是能看到,嬷嬷的下半边脸有些伤疤,像是被火烧过似的,坑坑洼洼的,看上去不大好。 也难怪管家说,这人的模样有些骇人,还真是一点没错。 不过,她应该不曾见过这人吧? 两世都不曾见过。 沈安宁心里愈发疑惑了,她脚步都不禁加快了些,很快,她就进了花厅。 “这位嬷嬷,你要见我?” “是。” 嬷嬷听到询问,快速应声,她随即起身冲着沈安宁福身行礼,规规矩矩的宫廷礼仪,举手投足间全是气质。 之后,她款款抬头,对上沈安宁的眸子。 下半边烧伤丑陋的脸,沈安宁瞧着陌生,可是她的上半张脸,尤其是那双眼睛,沈安宁却是熟悉的。 是寒酥别庄的佩嬷嬷。 应该是来之前刻意易容过,所以容貌才会有如此大的变化。 特意来找她? 难不成,是跟萧景宴的事有关? 须臾间,沈安宁心里就已经有了猜测,她转头看向管家,柔声吩咐。 “安排人重新换些茶点上来,上好的云间雨,也再给我泡一壶,安置两个人在外面守着,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许靠近,我与嬷嬷有要紧事要谈。” “老奴明白,小姐稍候,老奴这就去安排。” “辛苦了,去吧。” “是。” 管家也不多问,他应声离开。 沈安宁来之前,下人们就已经开始准备招呼客人了,是以,茶点和茶水都是现成的,不多时就有人送来了。 东西齐了,人都退了下去,沈安宁直接坐去了佩嬷嬷边上。 沈安宁拎着茶壶给她倒茶。 “佩嬷嬷刻意打扮,前来将军府,可是有要紧事?” “沈小姐睿智,应该能猜到的。” “与王爷有关?” “是。” 时间紧急,哪怕易容了,佩嬷嬷也不好在将军府多逗留,她索性也不跟沈安宁绕弯子。 “昨夜,栾卿卿去过寒酥别庄,虽然沈小姐没有露面,但老奴知道,沈小姐一定也去过寒酥别庄,王爷受伤的消息,应该也已经传到沈小姐耳中了。老奴今日来,为的就是这件事。” “王爷不在京城?他受伤的消息流出来,应该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吧?” “正是。” 跟聪明人说话,简单又舒心。 见沈安宁已经猜到了大概,对事情始末心中明了,佩嬷嬷放心不少。 佩嬷嬷快速继续。 “王爷有要紧事离京南下了,为了防止行踪泄露,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他提前做了安置。拖几日之后,就会有他受伤的消息流出去,王爷担心沈小姐挂心忧思,所以一早就嘱咐了老奴,一旦风声起来,务必要来见沈小姐一面,让沈小姐安心。” “辛苦嬷嬷跑一趟了。” “这是老奴应该做的,另外,王爷还留了一封信,要老奴给沈小姐。” 一边说着,佩嬷嬷一边从怀里,将一封密信掏出来。 她将信放到桌上,往沈安宁面前推了推。 佩嬷嬷解释。 “这是王爷走前留下的,沈小姐可以瞧一瞧,老奴曾问过王爷,为何不早点把信拿过来给沈小姐,跟沈小姐通个气,他说沈小姐看过信之后自会明了。” 沈安宁闻声将信拿起来,她伸手摸了摸。 厚厚的一沓,里面应该有几张纸,大约也是写了好一阵子,做了细致准备的。 拿着信,沈安宁几乎可以想见,萧景宴写信落笔时候的模样。 算是不舍吗? 沈安宁不确定,但她心里,却暖意流淌。 上辈子,萧景煜总说把她放在心尖上,会对她全心全意,可是,萧景煜给予她的全心全意,是全心全意的利用,是彻彻底底的算计,萧景煜心里没有她,萧景煜对她所有的好,都是靠嘴说的,都只是说说而已。 倒是这辈子的萧景宴,嘴上没一句正经的,可是他却把惦记,把思念,把在乎,渗透进了生活中的点点滴滴里。 这是信,又何尝不是心? 萧景宴啊! 他真的很懂要怎么抓住人的心,闯进人的心里。 沈安宁暗戳戳的想着,她快速将信封打开,将里面的心拿出来,厚厚的一沓纸,足有十来张。 俊逸狷狂的字迹,亦如萧景宴那个人,张扬明艳,光耀夺目。 见沈安宁开了信,佩嬷嬷随即又开口道。 “信老奴送到了,沈小姐一会儿可以慢慢看,还有一样东西,也是王爷要老奴交给沈小姐的,还请沈小姐收下。” “东西?” “是,一样东西。” 佩嬷嬷说着,就拿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盒子,再次放到桌上。 之后,佩嬷嬷也没多停留,她很快就告辞离开了。 为了不引人注意,沈安宁没有亲自送佩嬷嬷出门,她只将佩嬷嬷送到了花厅门口,她叫了管家,要好生送佩嬷嬷出府,安置人暗中护送她离开。 至于沈安宁自己,则回了花厅。 她先打开了盒子。 巴掌大小的盒子里,放着一块羊脂白玉雕龙纹佩,白玉触手生温,倒是暖人心。 拿着玉佩,沈安宁不禁笑着咂舌嗔笑。 “老狐狸,真是要成精了。” 寒酥别庄,萧景君要来搭讪,也曾把腰间的羊脂玉佩拿下来,说要送给她。 于萧景君而言,这大约是无心之举,是跟她搭讪,以便刺激试探萧景宴的一步棋,是随手拿来的东西。 可是,这些应该都已经被萧景宴算计到了。 要不然,那个酸溜溜邪气的醋缸,怎么会提前准备一块玉佩,还让佩嬷嬷跑一趟,亲手给她? 同样的羊脂白玉,同样的玉佩。 雕了龙纹,是皇家身份的象征,更为贵重。 他倒是酸的用心。 沈安宁在心里嘀咕着,一时间,她攥着玉佩的手,都在不由的收紧。之后,沈安宁快速把那些信拿过来,她垂眸仔仔细细的瞧…… 第198章 多日未见,可曾想念? “多日未见,可曾想念?” 萧景宴信的开头,就带着一股子不太正经的劲儿,邪里邪气的,他脸上那淡淡的坏笑,似乎都从字里行间中溢了出来,跃然纸上。 沈安宁瞧着,嘴角不自觉的微微上扬。 “才不曾呢。” 自顾自的念叨着,沈安宁继续往下看。 信上,萧景宴说了他要去南边,处理南边的一些事,之所以没有提前通知她,来与她告别,一是为了防止走漏风声,二则是怕一旦来了,就舍不得走了。 特意交代佩嬷嬷,要在他受伤的消息流出后,再来镇国将军府送信,也是想选一个中间的时间,缓解她的担忧和思念。 提前写的信,内容没什么要紧信息,但是每一字每一句,都在用最轻松的方式,表达着萧景宴的不舍。 他是真的不舍得和沈安宁分开。 只是,他们都是身上承担了使命的人,有些事,必须得去做。 他不得不走。 在信的末端,萧景宴还特意附了几张纸,上面全都是他为自己画的像。用他的话说,读信总不如见面能化解相思。 见不到真人,能见见画像也好。 睹物思人,睹人思人,总归能思人,就是好的。 看着各式各样的自画像,沈安宁笑的前仰后合的,一直到暝悠过来找她,她上扬的嘴角都压下不去。 “小姐,栾卿卿的表舅来了,他们要走了,要去见见吗?” “嗯,去看看。” 人虽然是她赶的,但该做的表面功夫,她还是得做的。 沈安宁把信收起来,起身往外走。 暝悠瞧着她开心,忍不住凑过来嘀咕,“小姐,心情不错啊?刚刚那信……王爷给的?” “话挺多啊?” “奴婢只是有些好奇嘛。” “我也挺好奇的,听说你们那有个阎罗之地,要不你去体验体验,解解我的好奇心,让我开开眼界?嗯?” 听着沈安宁的话,暝悠嘴角不禁抽了抽,她总觉得,沈安宁被萧景宴带坏了。 阎罗之地,那种要命的地,她才不想去呢。 用这事转移话题…… 一定有鬼。 暗戳戳的一阵腹诽,暝悠凑在沈安宁耳畔,小声嘀咕。 “小姐,都说做贼心虚,都开始要用阎罗之地威胁奴婢了,那就只能说明,一切都被奴婢说中了看透了。信,肯定是王爷写给小姐的,而且信里,王爷肯定还写了很多让人脸红心跳,又见不得光的暧昧东西,要不然,小姐不会心虚成这样。” 心虚…… 每说到这两个字,暝悠就刻意加重语气,那副笃定确认,了然于心的样,让沈安宁笑的不行。 沈安宁伸手,坏笑的冲着暝悠勾了勾手指。 暝悠笑嘻嘻的凑过来。 沈安宁微微用力,伸胳膊就揽住了暝悠的脖颈,将她拽到了自己身边。 “小暝悠,有没有听说过,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小姐……” “放心,我才舍不得你死呢,不过,你说我心虚,我总得反击反击才行。比如……我今儿就托人,给你说个好婆家,明儿就把你嫁出去,你看怎么样?” 沈安宁的话,让暝悠的身子,忍不住抖了抖。 “啧,小姐,这也太狠了吧?” “都说最毒妇人心嘛,我这种羞涩内敛低调假笑的小妇人,心可是深海毒针,狠着呢。” “小姐,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问了。以后,奴婢就算瞧见了王爷给你写信,写的再肉麻,再露骨,再暧昧,再缠绵,奴婢都不多嘴了,你就饶奴婢一次吧,成吗?” “你觉得呢?” “小姐最好了,小姐心情好,奴才也能当成宝,小姐才舍不得罚奴婢呢,奴婢都懂。” 暝悠说着,随即像个滑泥鳅似的,一下子就钻出了沈安宁的钳制。 那样子,让沈安宁笑得花枝烂颤。 前院。 栾卿卿已经收拾好东西了,她也见到了她的表舅袁四海。 袁四海对栾卿卿倒是挺热情的,他满脸含笑,跟栾卿卿说着之后的安排。 住的地方,袁四海都已经给栾卿卿安置好了,连带着丫鬟小厮婆子护卫,也都准备好了,保证能让栾卿卿住的舒舒服服的,不会掺和进袁家的事里,让家里人不舒坦,也不会让栾卿卿受人冷眼,有寄人篱下的感觉。 而且,他给栾卿卿安排的小院,距离袁家也不算远,他也能时常去探望,绝不会让栾卿卿觉得孤单。 只不过,栾卿卿对这些话,一点都不敢兴趣。 她面上一点笑意都没有。 刚刚在沈安宁受的气,还没处发泄呢,现在听袁四海唠唠叨叨的,她只觉得心烦。 “表舅,我头疼,有什么话等回去再说吧。” “你头疼?严重不严重?要不要我这就安排人,去请个郎中?你年纪还小,可得多注意身子,要不然以后上了年纪,得多吃不少苦头,你……” 袁四海后面的话,栾卿卿几乎都没听进去。 因为她远远的,就瞧见了沈安宁和暝悠,她们主仆俩,正冲着她的方向过来。 哪怕隔着距离,栾卿卿都能瞧见沈安宁脸上的笑。 沈安宁五官精致,气质出尘,不笑的时候自带英气,不怒自威,笑起来的时候面容如花,娇羞可人。 再配上淡雅清丽的妆容,沈安宁美的让人无法忽视。 栾卿卿心里酸的厉害。 她也气,凭什么沈安宁自生来,拥有的都是好她的,而她却要命运多舛,寄人篱下? 她心里不甘。 心里想着,栾卿卿拳头都握紧了些,她眉头紧锁,转头看向袁四海,眼神嫌恶。 “谁吃苦头?表舅,不吉利的话,还是少说为妙。” 栾卿卿语气不善。 被打断的袁四海,整个人都有些懵。 “卿卿,我……” “这是在沈家,不是在袁家,表舅还是谨言慎行些好,免得那句话说错了,被人看轻了去。” 话音落下,栾卿卿快步往大门口的方向走。 正巧,袁四海也见到了沈安宁过来。 济世坊赠医施药多日,期间,沈安宁几乎全程跟着,她也亲自为百姓问诊,见过她的人不在少数。袁四海是做生意的,他虽不染指医药行业,可去济世坊周围的几家铺子查账时,他见过沈安宁几次。 见沈安宁来,袁四海不禁开口,“卿卿,沈小姐来了。” “那又如何?” 栾卿卿沉声回应,脚步不停。 袁四海见状,不由的伸手,轻轻的拉了她一把。 “卿卿,你住在沈家这几日,总归是受了沈家照料的,多有打扰,临要走了,怎么也该打个招呼的。尤其是沈小姐已经到了跟前,不说两句话,这不合规矩。” “规矩?” 甩开袁四海拉扯的手,栾卿卿眼神里满是戏谑讥讽。 栾卿卿冷哼着开口…… 第199章 执掌后宫 “你跟我谈规矩?” “……” “士农工商,你一个经商之人,身份低贱,你懂什么是规矩吗?众目睽睽之下,跟家中小辈拉拉扯扯,你有资格谈规矩吗?你不过是想借用我和我爹的身份,为自己抬身价,搏个好名声,多赚些银子罢了,你已经得了好处,就别舔着脸充长辈,真要做我的主了,你还不配!” 栾卿卿话语犀利,话音落下,她大步往外冲,独留下袁四海站在原地,神情僵滞,回不过神来。 他没想到,栾卿卿心里是这么想他的。 不过也对。 栾卿卿大抵从一开始,就是看不上他的,要不然,怎么会上了一次袁家的门,就说要留在沈家,不会听他的安置,去他安排的地方住呢? 商户的身份,大抵是配不上栾卿卿这个将门小姐的吧? 袁四海心里想着,就见沈安宁过来了。 袁四海忙收敛思绪,他也收敛了脸上的失落失望,笑盈盈的看向沈安宁。 “沈小姐安。” 袁四海微微拱手,冲着沈安宁行礼。 见状,沈安宁忙虚扶了他一把,“袁伯父客气了,栾伯伯在时,栾沈两家十分亲近,与袁家虽说隔着一层,却也算得上自家人,袁伯父就别客气,给我这个小辈行礼了。” 小辈…… 这两个字,让袁四海心中酸涩。 哪怕明知道沈安宁不过是在客套,他一个商贾,攀不上沈家这门亲戚,但沈安宁的话,让袁四海听着心里熨帖。 再有栾卿卿在前对比,他心里不免更觉得沈安宁好些。 身在将门大户,身上却没有一点架子,礼仪周全,单着一点,沈安宁就强栾卿卿太多了。 袁四海心中感慨。 虽然嘴上不说,可他的言辞间,不免更多了几分恭敬。 “沈小姐客气了,这些日子,卿卿得沈家照顾,袁某感激不尽。 今日来的实在仓促,袁某也没能多做准备。 这样,等回头袁某去一趟济世坊,正巧前阵子商行收债,人家抵给我一批药材,我拿着无用,就送去济世坊吧。 一来感谢沈小姐和沈家大仁大义,收留卿卿,贴心照顾。 二来也算是借着沈小姐的光,行善积德,做些善事。都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沈小姐可别拒绝,也当给我袁家个机会,添几分余庆光耀。” 沈安宁倒是没想到,袁四海会这么安排。 他心倒是真细。 沈家是将门之家,手掌兵权,最忌讳与人私交过密,更忌讳与人有钱财往来。 有些事,沾染了银钱,哪怕心里坦荡,也容易引口舌是非。 可袁四海却把感激,安排在了济世坊。 就算药材也需要银钱来购买,有些金钱往来,可到底是治病救人的东西,比其他东西,能少了几分铜臭味。 也难怪袁四海能在京中,把生意做红火。 心细周全的人差不了。 对上袁四海的眸子,沈安宁稍稍思量,随即浅笑着开口。 “袁伯伯太客气了,不过,既然袁伯伯话说到这份上了,那我不收这批药材,倒也不合适。这样,过阵子济世坊还要赠医施药,顺带着要开个粥棚,救济一下贫苦百姓。到时候我让人通知袁伯伯,袁伯伯再把东西送到济世坊,也算是袁家和济世坊联手做善事了,袁伯伯你看如何?” 袁四海微愣。 “这……袁家岂不是占了沈小姐的便宜?” 对于他们袁家这种商户来说,名声远比那点银钱重要,沈安宁做善事带上了袁家,就是给了他机会,给了他名声。 袁四海如何不懂? 又如何能不感激? 毕竟,有沈安宁带着,一分的善事,也能被扩大成三分四分。 这跟袁家自己出面,效果是截然不同的。 袁四海通透还识趣,别管他是栾卿卿的谁,眼下,沈安宁都乐得和他交好。 沈安宁笑着回应,“袁伯伯这话就错了,咱们既然是赠医施药,开设粥棚,救济百姓做善事,那只要百姓得了实惠,就是最好的结果了,咱们之间,就不存在谁占谁便宜的说法。” “沈小姐大义。” “袁伯伯就别给我戴高帽子了,这事等回头咱们细商量。” “好,好好好。” 袁四海心里高兴,他一连说了几个好字,连带着他对沈安宁、对沈家的恭敬,都更诚心了不少。 一直到出去,上了马车,袁四海都是笑呵呵的。 他没想过,还有意外之喜。 真是难得。 外面,先一步出来上了马车的栾卿卿,自然也将一切看在眼里,她眼神嫌恶。 “这般给人伏低做小,真是恶心。” “小姐……” 秋霜听着栾卿卿的话,忍不住低低的唤了她一声。 出了沈家的门,就绝无再进这道门的可能,栾卿卿一个孤女,就算心比天高,也该看清事实的。 眼下,栾卿卿可还要靠着袁四海生活呢。 就算袁家只是商户,袁四海只是个商人,栾卿卿也不该这么把人看低了,把人得罪死了。 把路走窄了,最后吃亏的,只会是栾卿卿自己。 秋霜不明白,这点人情世故,这么点浅显的道理,连她都懂,怎么栾卿卿就不懂? 为什么非要把事情闹的这么难堪? 何必呢? 秋霜有一肚子话,可是,看着栾卿卿甩过来的眼刀子,她还是把话咽回去了,没敢再多说。 话秋霜虽没说,但栾卿卿也看的明白。 栾卿卿不由的冷哼。 “人贵自知,袁四海认不清自己的身份,你也认不清吗?你也想来劝我,做我的主,你也配?” “小姐误会了,奴婢不敢。” “你最好不敢,不然,那后果不是你能受的。” “是。” “你记住了,再怎么样,我也是将门之女,是正经的官宦小姐,我还有大好的前程呢,就算一时落魄,也不能因为袁四海这种人而降了身价。 一表三千里,我是栾家女,不是袁家人。 让袁家借着我的事,搏一个好名声,为生意添两分助力,我已经仁至义尽了,我不能再让他们扑在我身上,一直吸我的血。 更何况,日后我可是要执掌后宫的人,我也不能因为袁家的商贾身份,而担了铜臭污名。 懂吗?” 这是栾卿卿难得话多,做了解释的一次,可那话,秋霜却听的心惊肉跳的。 尤其是那句执掌后宫…… 秋霜听了,更是恨不能从没长过耳朵。 不敢接栾卿卿的话茬,秋霜忙开口,把手旁的匣子捧给栾卿卿。 “小姐,是奴婢不懂事,眼界窄了,误会小姐了,小姐思量周全,所做的安排自然都是最好的,小姐就别跟奴婢置气了。小姐,看看大皇子送的礼物吧,这红宝石头面,瞧着就好,小姐要不要戴上瞧瞧?小姐模样长得好,戴上这头面,一定漂亮。” 秋霜捧着栾卿卿说,漂亮的话一箩筐。 栾卿卿听着,心情这才稍微好了些,她瞟了眼匣子,轻声开口。 “打开,拿给我瞧瞧。” “是。” 秋霜应声,随即将匣子打开,她特意把匣子捧得近了些,想让栾卿卿看清楚。 可是,栾卿卿只看了两眼,脸色就骤然变了…… 第200章 有点损 头面上的红宝石,已经有掉下来的了。 而且,镶嵌红宝石的金丝,也有掉色的地方,那根本就不是金子该有的颜色,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儿。 栾卿卿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猛地伸手,将盒子从秋霜的手里夺过来。 她把头面拿出来细细的瞧。 越看,她就越恼。 片刻之后,栾卿卿实在控制不住心头的火气,她猛地用力,将匣子砸在了地上。 “砰!” 匣子落在车厢里,里面的头面被摔了出来,所谓的红宝石,零零散散的散落出来,七零八落的样子,颇有股狼藉劲儿,谈何精致? 秋霜吓的心砰砰跳,她小脸都白了。 “小姐,这……” “去,”栾卿卿厉声低吼,“去把其他几个匣子,也都拿过来打开。” “是。” 秋霜不敢细问,她忙去打匣子。 栾卿卿冷眼看过去,一时间,她的眼眸里像是淬了毒似的,她恨不能吃人。 “呵,好,好,萧景君,你可真是好样的,好样的。” 碎碎的念叨着,栾卿卿脸色青黑,她承受不住,在马车里,就顺手将东西砸了个七七八八。 那动静大的,就是前面马车的袁四海,都听到了。 不过,袁四海坐在马车里,动也没动。 今日之前,若是发生这样的事,袁四海一定会让马车停下来,去看看栾卿卿怎么了,他要做些什么。 可现在他不想看了。 他虽出身商贾,却也是个要脸面的。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但凡栾卿卿对他好些,他不说把栾卿卿当亲女儿疼,但也不会差了。可栾卿卿要想作践他,羞辱他,贬低他,他也不会热脸去贴冷屁股。 左右人接回来,放在院子里养着就是了。 眼看着要出阁的年纪了,至多两年,人送出门,就跟他无关了。 他无愧于心就够了。 至于栾卿卿怎么闹腾,不关他的事。 栾卿卿心比天高,只要她那股心气还在,只要她还要脸,砸东西也只会在马车里,不可能砸到大街上去。 如此,他就更不在乎了。 袁四海想的明白,他让人继续赶车,面色不改。 唯有栾卿卿,气得发疯。 秋霜在一旁瞧着,连大气都不敢喘,她努力缩在马车一角,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惹了栾卿卿不快。 只不过她想躲,栾卿卿岂会让她如愿? 东西砸的差不多了,栾卿卿一伸手,就掐住了秋霜的胳膊,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 她用力在秋霜身上掐了两下。 “你躲什么?” “小姐,奴婢没有。” “没有?你当我眼瞎呢?萧景君看不起我,弄些假玩意糊弄我,你也看不起我,想绕着我是吗?小贱蹄子,谁给你的胆子?” 像是把秋霜当做了宣泄的出口,栾卿卿又打又掐,一点都没手软。 秋霜疼的厉害,她不住的求饶。 “小姐,奴婢没有这个意思,奴婢冤枉。” “你说我冤枉你?” “不是,小姐心底善良,对奴婢极好,怎么可能冤枉奴婢。” 见栾卿卿发飙,秋霜急忙改口。 “是奴婢嘴笨,不会表达,让小姐误会了,都是奴婢的错。但请小姐明鉴,奴婢绝没有看不起小姐的意思,更没有躲着小姐的意思。 小姐美貌无双,才情更是无人能敌。 别管是杨静姝,还是沈安宁,都比小姐逊色太多了,她们给小姐提鞋都不配。 奴婢想,大皇子面对这样好的小姐,不可能不动心的。 他不可能送些假东西来的。一来侮辱了小姐,二来也玷污了他自己的威名,这说不过去。奴婢想,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误会?” “是啊小姐,那些下人,会不会就不是大皇子府的?是不是有人想要趁机故意挑拨?还是说,这些东西里,还暗藏了什么特别的深意,要小姐思量探寻?奴婢脑子笨,这京中事又复杂,奴婢不敢妄断,但奴婢知道小姐值得最好的,由此思量,那所有的反常,都可能暗藏玄机,还请小姐明鉴。” 秋霜脑子都要转烧了,她舌灿莲花,把这辈子能想到的好话,一股脑都说了。 她害怕栾卿卿跟她发疯。 她承受不起。 栾卿卿正在气头上,秋霜的话,若说安抚住栾卿卿,压下她的火气,那是不可能的。但是,栾卿卿脑子转的不慢,她很快就从秋霜的话里,得到了提醒。 看着秋霜,栾卿卿的眸子微微眯了眯,算计的光芒疯狂外泄。 那样子,让秋霜怕的厉害。 “小姐……” “秋霜,我倒是没发现,你还是个聪明的。” 揽着秋霜,栾卿卿满脸笑意,她柔声说着,整个人都处在一种兴奋状态中。 她拉着秋霜到自己身边,轻声吩咐。 “你去,找个最便宜的小作坊,用最优惠的价格,帮我订一批红木箱子,就要今儿送到镇国将军府的这种。之后,你去雇一大批小厮,要在每日最热闹的时候,大张旗鼓的,把这些空箱子做出装满了东西的模样,送到之后我落脚的小院去。十日,要连送十日,懂了吗?” “小姐的意思是……” “别人说大皇子送了东西,而且样样都是宝贝,那大皇子就是给我送了东西,价值连城。真真假假,本也是说不清的,那这戏就由我自己来做好了。” 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五皇子、六皇子、八皇子,战王爷…… 有一个算一个,谁也别想逃。 她要搅乱这个局。 这身价,她自己给自己提,不用假手于人。 正好,她也要瞧瞧,萧景宴能躲到什么时候? 一次见不到,两次见不到,三次还见不到,那她就逼着萧景宴现身。她倒要看看,她和萧景宴的事,闹的满城风雨的时候,萧景宴会不会出现?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左右她也是孑然一身,没什么可再失去的了,她有什么豁不出去的? 这么想着,栾卿卿不由的笑了出来。 只是,那笑容在栾卿卿脸上绽放,秋霜却看不出一点的欢喜欢心,秋霜只觉得栾卿卿满心算计,面目狰狞,她总觉得栾卿卿似乎在往死路上走,让她心慌。 秋霜想逃。 可是,命都窝在栾卿卿手里,她没有逃的余地。 …… 暮色四合,镇国将军府。 暝卉从外面匆匆的进来,派出去盯着栾卿卿的人,已经把秋霜的安排布置,都已经打探清楚了,暝卉接了消息,忙到沈安宁在和禀报。 沈安宁听了暝卉的话,大致也能猜出来栾卿卿想做什么。 “她倒是敢给自己脸上贴金。” 自导自演,挺有一手。 听着沈安宁的话,暝卉轻哼,预期不屑。 “在云微楼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之后又有天生凤命的流言传出来,也是她一手安排,有这两出在前,之后她再怎么折腾,都不算稀奇。” “倒也是。” “小姐,咱们这边要做些什么吗?” 就这么由着栾卿卿折腾吗? 苍蝇毒不死人,可却恶心人。 现在,暝卉瞧着栾卿卿的骚操作,就跟看了苍蝇似的,她犯恶心。她打心底里,不希望栾卿卿这么痛快。 太便宜她了。 听暝卉问,沈安宁眯着眼睛,像个小狐狸似的,一脸坏笑。 “我倒是有个主意,就是……有一点点损……” 第201章 这霸道的占有欲 “什么?” 沈安宁的话,让暝卉好奇的心里痒痒。 神秘兮兮的冲暝卉笑了笑,沈安宁随即勾了勾手指,直到暝卉凑过来,沈安宁才在她耳畔低声耳语。 她声音压的很低很低。 除了暝卉,沈安宁说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 接下来的四五日,京城都很平静。 萧景君伤了腿,被禁军守着,出不了大皇子府,自顾不暇,萧景亭那头,科举的事被翻出来了一些,虽还没查到他头上,可他也忙于善后,忙的焦头烂额。 他们两个无暇争斗,倒是没再闹腾。 唯有栾卿卿入住的小院外边,人来人往,门庭若市。 送东西的一波接着一波。 好不风光。 尤其是,几个皇子几乎都派人送了东西过来,一副对栾卿卿十分青睐的模样,这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小院临街的茶摊上,甚至开了赌局,赌栾卿卿这样的风光能持续多少时日? 其中,不乏豪掷千金来赌的。 花钿小筑。 这是临近栾卿卿所住小院的一处首饰铺子。 沈安宁来的有些晚了,她到的时候,花钿小筑里已经聚了不少客人,没法选楼上的包厢,她只能在楼下随意的选了个空位置看首饰。 当然,看首饰是次要的,看栾卿卿门外的热闹,才是主要的。 今儿她可是做了安排的。 好戏不容错过。 沈安宁坐下,心里正寻思着,就听到有人念叨。 “听说了嘛,茶摊派出去打探的小伙计带回消息了,说今儿要来送东西的,是战王爷。东西是从寒酥别庄抬出来的,足足有三十来抬呢。” “这么多?” “那可是战王爷啊,他出手,什么时候小气过?” “也是,真没成想,战王爷这次居然也动了。看来,惊艳才绝的天命凤女,是挺吸引人的。” “你是没瞧见过,那栾小姐长得,简直就是天人之姿,那眼神明艳魅惑,看一眼,恨不能把人骨头看酥了。就算没有天命凤女的名头,单看那小模样,也足够让人趋之若鹜的了。更别说有了天命加持,谁不得多寻思寻思啊?” “天命凤女,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是真是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既然出了这事,就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往上靠一靠,哪怕是假的,也无伤大雅,可要是真的,那不是赚大发了?” “那倒是。” “啧,也不知道栾小姐心仪谁,最后花落谁家?” “已经有人开赌局了,九成的人,都押了战王爷,我还出了五两银子呢。咱战王爷要才有才,要貌有貌,战功赫赫,威名远扬,想嫁他的人能排出京城去,谁能不动心?一个天生将才,叱咤风云,一个天命凤女,明艳动人,多般配?” “这真要成了,不知道京中要有多少女子,要为此伤神了。” “要我我也伤心。” 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萧景宴也被牵涉其中。 暝悠、暝卉听着,都小心翼翼的低头,观察沈安宁的反应,见她神色平静,她们才稍稍安心些。 “小姐,你还好吧?” 暝悠趁着给沈安宁试簪子的工夫,轻声询问。 沈安宁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她抬手虚扶了下簪子,笑盈盈的勾唇。 “我有什么可不好的?我又不傻?” 事情如何了然于心,她还不至于因为几句议论,几声流言,就乱了分寸。尤其是,萧景宴人都不在京中,这不过是栾卿卿的独角戏罢了。 她有什么可在意的? 更何况,更好看的戏是她亲手安排的,还都在后面呢。 她只管看戏就好。 “你们瞧瞧,这簪子素雅,白玉通透,衬得人肌肤也白皙细腻,吹弹可破,瞧着不错,是不是?” 沈安宁心情好状态好,暝悠、暝卉都松了一口气。 暝悠笑着回应。 “小姐天生丽质,就是披个麻袋,戴个木枝,那也是人间角色,这白玉簪子是不错,但也是因为小姐模样好,才衬得它格外好,离开了小姐,它也就一般般吧。” “你这嘴,倒是越来越会哄人了。” “奴婢说的是实话,不信,小姐问问暝卉,她可从不说谎。” 被点名,暝卉笑着点头。 “小姐,暝悠这话说的对,一点都不夸张。” “得了。” 怕暝悠、暝卉吹破天了,沈安宁忙打断她们。 她把头上的白玉簪子拔下来,交给暝悠,让她收着一会儿一起结账,沈安宁转而去看其他的。 她的确是要选些东西的。 一来是这阵子,暝悠、暝卉、拂柳,包括金嬷嬷她们,全都忙的厉害,买些东西打点,让她们开心开心,也是应该的。 二来进了三月,各家的赏花宴,也都要办起来了,包括京郊的赛马,打马球,踏青,一系列的活动,也陆陆续续的都会有。哪怕沈安宁懒得应付,这样的场合,她也是少不得要出席几场的。备些东西,是自己用,还是送人,总归有备无患。 花钿小筑的东西还可以,沈安宁挑的认真。 就在这时候,花钿小筑外面,忽而传来了一阵吹吹打打的喜乐声。 沈安宁手中动作微顿。 她抬眸向外看去,就见浩浩荡荡的队伍,有条不紊的停在了栾卿卿所住的小院门外。三十抬的大红箱子,虽然没有打开,可两人一抬,脚步都沉沉的,可见内里东西不轻。 这大手笔,俨然已经盖过了前几日的东西。 “啧,厚礼啊。” “没听人说嘛,这是战王爷送的,战王爷有权有势,可不缺银子。” “都说战王爷禁欲,这下子,是动了凡心?” “他要亲自就好更热闹了。” “听说战王爷受伤了,还在寒酥别庄养病呢,病中还能顾及着这些事,不忘了送礼,这霸道的占有欲,可见是真动了心,是爱惨了。” “能入了战王爷的眼,这辈子有这么一遭,也值了。” “就是就是。” 别管是花钿小筑,还是小院门外,都热闹的厉害。 看热闹的人议论纷纷。 就在大家说的兴起,吐沫星子横飞的时候,又有一队人马,吹吹打打的凑了过来。 同样是三十抬的大红箱子,箱子封着,看不出内里什么样,但那沉甸甸的感觉,跟前一批别无二致。 不过,这一队人里,边上多了一个跟随的人。 他身量不高,年岁也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皮肤白皙,几乎看不到胡须,配上枣红色的衣裳,更显得青涩娇嫩。他兰花指轻敲,开口的时候,声音又尖又细,似能穿透层层喧嚣,穿透俗世凡尘似的,让人无法忽视。 “都让让,都让让,别挡着路。” 这声音,让周围的议论声戛然而止,所有人脑子里,闪过的都是同一个念想—— 宫里的人! 难不成,连皇上也来给栾卿卿送东西了? 这……是对她有意吗? 几个皇子已经争得厉害了,皇上那边也有所表示,父子相争,这…… 合适吗? 第202章 最后的仁慈 大家心里这么寻思,可这话,谁也不敢说出口。 那毕竟是皇上啊。 一个弄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 一时间,栾卿卿的小院外,安静的诡异,这跟之前的热闹场面大相径庭,是这些日子以来,从来没有出现过的状况。 花钿小筑里,沈安宁遥遥的将一切看在眼里,她唇角不自觉的上扬。 “人手准备好了吗?” “好了。” 听到询问,暝卉四下看了看,见周围并没有人靠近,也没有人注意到她们,她这才倾身凑到沈安宁耳畔。 压低了声音,暝卉快速回应。 “人手是一早就备着的,都是咱们自己人,该怎么说,他们心里有数。不出半个时辰,消息就会传开了,眼下这边围观的这么多,不会留下痕迹,也查不到咱们这边来,这也算是给他们一次锻炼了。” 沈安宁闻言也不再细问。 笑着舒了一口气,沈安宁将自己挑的十来样首饰,全都放到托盘里。 “暝悠,把这些东西拿着,去叫小伙计来结账吧,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该回了。” “是。” 暝悠应声,随即去叫小伙计结账。 不多时,她们主仆三个,就出了花钿小筑。 沈安宁来的低调,去的也低调,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在栾卿卿身上,都在两批送来的东西上,在萧景宴和皇上的身上,自没有人注意沈安宁。 暝卉这边果然安置的极好,时间也掐算的很准。 在沈安宁离开花钿小筑大约半个时辰后,京中便起了流言。 皇上心仪栾卿卿,有意与皇子争美,栾卿卿有可能入主凤仪宫,取皇后而代之…… 这些消息,传遍了京城。 百姓议论纷纷。 …… 御书房里,皇上看着前来的皇后,脸色阴沉。 “无稽之谈,这些话你是从哪听来的?” “皇上,”看着皇上怒火中烧,皇后语气也沉沉的,她低声回应,“是雯嬷嬷出宫,听到的风声,而今外面都已经传开了,话说的很不好听。而且,不只是皇上和战王爷,就是大皇子、五皇子他们,也都牵涉其中。” “啪!” 皇上气的厉害,忍不住直拍龙案。 皇后急忙劝着,“皇上不要动怒,这事不大对,臣妾以为,这事背后必有推手。” 推手…… 皇上凝眉琢磨着,没有再急着开口。 见状,皇后又上前两分。 “皇上,臣妾说句僭越的话,而今大邺太平,几个皇子虽有争斗之心,可有皇上掌控大局,几个皇子的行动,总归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不成气候,他们闹不出什么乱子来。 可若是有人借男女情事,借父子伦理之事,毁了皇上圣名,那皇上对几个皇子的约束和管制,必定会受影响,失了威严。如果有人借此生乱,情况只会更糟,这事不得不防。” 皇后这话虽然僭越,可是,这话却也说进了皇上的心坎里。 孰重孰轻,皇上心里有数。 皇后见皇上听得进去,她不禁快速继续。 “皇上,雯嬷嬷去打探了,听说近来几日,栾家女所住的小院外,来往人群就没断过,几个皇子都往她那送了东西,而且各个大手笔,非同寻常,这事在京中,已经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别人臣妾不敢问,但老五那边,臣妾是派了人问过的,他对此事毫不知情。” “毫不知情?” “就如皇上也不知情那般,他也不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 明明自己没安排过人送东西,怎么会有流言传出,而且说的绘声绘色,言之凿凿,他一点头绪都没有。 他派人去查过。 据说,的确有人打着他的名义,送了一批东西进栾家女的小院。 臣妾想,栾家女天生凤命的流言,已经传了有一阵子了,老五虽不信,可这消息到底引的京中人心浮动,有人动了心思,想要把事情闹大,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件事,还是得尽早查查,免得裹挟更多的人入局。 到时候,事情只怕会越来越糟。” 皇后母仪天下多年,心里是有几分家国大义的,但是,她也有自己的心思。 她三言两语,就将萧景亭从这事中择了出来。 顺带着,她也不着痕迹的,把矛头指向了其他几个皇子。 若其他皇子安分,自是不怕被查的,她也不会损失什么。可若是他们不安分,皇上那边安排人去查,抓到了谁的小辫子,那于她和萧景亭而言,就都是收获。 稳赚不赔。 皇后的心思算计,皇上不是全然不知,只是,有句话皇后说的挺对的—— 这事得尽早查查! 将几个皇子玩弄于股掌之间,连带着他都拖下了水…… 他若是再不查,这京城岂不是要乱了套了?这皇家的颜面名声,岂不是要因为这点事丢光了? 上一个利用流言,说“得雪灵狐者得天下”的是萧景煜,是舒家。 他倒要看看,这次利用流言的是谁? 简直该死! 心里想着,皇上脸色不禁凛了凛,他语气沉沉的开口。 “天一……” 闻声,龙隐卫天一,快速闪身出现在御书房中。 他面上带着金色的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跪在皇上面前,头低着,并不看皇后一眼,也不会给皇后从他身上窥探信息的机会。 皇上看着天一,迅速吩咐。 “去查。” 事情如何,天一刚刚在暗处已经听了个大概,自不用皇上再细解释。 天一拱手回应,“属下领旨。” “另外,入夜之后,将栾卿卿秘密带入天牢,关押审问,在未确定这些事与之有关前,不可用刑,不可逼供,一旦确认她牵涉其中……” 皇上声音微微顿了顿。 一个栾卿卿,是死是活是打是罚,无足轻重。 可是,栾卿卿的父亲栾盛,是个宁可战死,也要守住虎遥关,守护百姓的英勇将领。 栾家就剩了这么一个人。 但凡有一丝机会,皇上都不愿赶尽杀绝,寒了忠臣良将的心。 垂眸,暗自在心里盘算,许久皇上才再次开口。 “一旦确认她牵涉其中,轻则杖责三十,派嬷嬷规劝警告,发配万佛寺,幽禁三年不得出。重则……流放三千里,终身幽禁,永世不得归京。” “是。” “另外,如果真到了流放那一步,记得替她寻门亲事,一两年内留个孩子吧。” 也算是给栾盛留一条血脉了。 之后,这世上也就不再需要她栾卿卿了。 这是他最后的仁慈了。 明白皇上的意思,天一点头应声,他快步退出了御书房,去安排彻查了。 至于皇后,则静默不言。 栾卿卿是这场风云的中心,她是该处置的,只是,光是这样,还远远不够。其他几个皇子,总该拉下一两个的。 眼下看来,皇上对其他几个皇子,还没有处置的意思,甚至连调查都是避开他们的。 她还得再等等。 但愿结果是她想要的,不会让她失望。 心里想着,皇后不由的垂眸,她眼底的危险算计,被遮掩的干干净净…… 第203章 这怨不得她的 夜已经很深了,可是栾卿卿一点睡意都没有。 她坐在桌边,一遍遍的看着纸上,她写下的几个皇子的名字,而在最后,她着重画了圈的,正是皇上。 栾卿卿想过她抛砖引玉,真的可能会引来皇子给她送东西。 假戏,也变成真做。 可是皇上那边,怎么会有动作呢? 那几个箱子,栾卿卿仔仔细细的翻看过了,里面虽然东西不多,但却确确实实是有东西的。从衣裳料子,到米面吃食,每个箱子里都有一点,并不全是她安排的那样,是完全空的。 的确是有人送了东西,只是,是不是皇上,尚未可知。 这是什么意思? 栾卿卿百思不得其解,可她心里惴惴不安,她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 栾卿卿心里正寻思着,忽而听到了一阵敲门声,但也就只有敲门声,并没有其他动静,没有说话声。 “秋霜?” 这小院里伺候的人不少,可夜里,能进她主院的,就只有秋霜。 本能的,栾卿卿唤了一声。 但外面依旧没有动静,也没有丝毫的回应。 心里疑惑的厉害,栾卿卿忙起身去了门边上,实在不放心,临到门口的时候,栾卿卿还特意从桌边上,随手抄起了一个花瓶。 栾卿卿的脸上全是狠厉。 若外面的人是秋霜也就罢了,如果不是,那别管是谁,脑子今儿都得见血。 别想好过。 栾卿卿屏住呼吸,她一手抓着花瓶,她一手将门拉开。 在门被拉开的那瞬间,栾卿卿瞧见了穿着一身黑袍,带着面具的天一,虽不曾见过,可从天一的身上,栾卿卿觉察到了危险的气息,她本能的拎起花瓶,想要出手。 只是,显然她太高看自己了。 在天一绝对强势的手段面前,栾卿卿根本没有出手的机会。 只一眨眼的工夫,她就被钳制住了。 “啪……” 花瓶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栾卿卿心里慌的厉害,她忍不住扯着嗓子大吼,“你是什么人?谁派你来的?对我动手,你知道我是谁吗?” “栾小姐省省嗓子吧,有话,你还是换个地方说吧。” 栾小姐…… 这三个字,显然回应了栾卿卿刚才的疑问,来人知道她的身份,而且目的明确,就是奔着她来的。 栾卿卿脑子转的飞快,眼底里闪过一抹了然,她快速低吼。 “是沈安宁对不对?是沈安宁让你来的对吗?” 天一眼神微暗,没有回应。 像是抓住了线索的疯狗,栾卿卿歇斯底里的大喊。 “贱人,她还想怎么样? 她嫉妒我天生凤命,嫉妒我得皇子青眼,受人追捧,她把我赶出沈家还不算,她还要赶尽杀绝不成? 她心思如此歹毒,你还为她做事?你心里能安吗? 你说,她给了你多少银子? 只要你说个数,我可以双倍的给你,三倍五倍的给你。袁家知道吗?袁四海是我表舅,放了我,要多少银子都有。 你为沈安宁做事,是没有好结果的。 你年纪轻轻的,就不怕遭报应吗?你就不怕下地狱吗? 与我合作,才是你最好的选择,懂吗?” 因为萧景宴的关系,在黑木寨,天一和沈安宁也算是有过短暂的接触。别的不提,单说沈安宁能在关键时候,舍了命去为萧景宴试毒,就这一点,就值得天一高看一眼。 栾卿卿一堆上不得台面的心思,还要诋毁沈安宁…… 这做派,天一看不上。 手上力道加重,天一冷哼。 “有那个胡乱攀咬威胁人的工夫,栾小姐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你应该想的,不是别人做过什么,而是自己做过什么。” “你……唔……唔唔唔……” 栾卿卿还想说些什么的。 可是,天一直接用帕子,堵住了她的嘴,再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 下一瞬,天一绑了栾卿卿的手脚,扛着她出了小院。 他一路用轻功,直奔天牢的方向。 栾卿卿慌的要命。 她的眼泪,一簇簇的夺眶而出,她哼唧挣扎,双脚尽力的乱踢,她想要挣脱禁锢,寻一条活路。 可是,不论她怎么做,在天一面前,都像是蚍蜉撼树,没有一点意义。 强烈的无助不安,让栾卿卿近乎崩溃。 身后,秋霜听到了些动静,鬼鬼祟祟的跟了出来。 秋霜出来的晚,只影影绰绰的看到了个影子,她大致能看清,是栾卿卿被人绑着扛走了,而且扛走她的还是个男人。 这场面,也吓了秋霜一跳,她的心怦怦狂跳。 从没想到会遇上这种事,秋霜也有些懵,她是想叫人的。 可一连叫了两声,她声音都是抖的。 那声音小的连她自己都听不清。 过后,稍微冷静了些,秋霜眉头紧锁,脑子里全都是栾卿卿对她非打即骂的场景,她心头刚刚升起的那丝紧张和担心,似乎一下子就消散了。 死死的咬着唇,半晌,秋霜都没有再开口,她四下观望,确定没人瞧见她,她扭头回了房间。 她只是什么都没瞧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已。 明日她就去袁家。 告诉袁四海,栾卿卿不知道去哪了,让袁四海找找,能找到她算是尽了力,如果找不到……想来袁家家大业大,总能给她一口饭吃,给她一个出路的。 目前来看,袁四海还算仁义,或许比跟在栾卿卿身边,日子还要更好些。 她又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 这怨不得她的。 …… 隔日傍晚,镇国将军府。 听说袁四海来了,沈安宁也不觉得意外。 天一亲自绑走了栾卿卿,带入了天牢,其他的龙隐卫,也在调查几个皇子给栾卿卿送东西的事,调查天生凤命的事,收获不小。到目前为止,栾卿卿还没有被放出来,可见皇上是真的动怒了,这一遭,栾卿卿好受不了。 不说脱层皮,她也得吃些苦头。 栾卿卿身边的秋霜,应该去找袁四海求救了。 只不过,依照袁四海的能力,只怕连栾卿卿在哪,都还没查到呢。袁四海上门,必定是为了这件事。 他想借用沈家的势力,找一找栾卿卿。 袁四海到底还是心软的。 心里想着,沈安宁侧头,看向暝卉,“我还要准备两批药材,全是要送到南边去的,时间有些紧,就不去见他了。你亲自过去一趟,告诉他,登高跌重,他会明白栾卿卿为何消失的。” 栾卿卿说自己天生凤命,把自己的命格吹得神乎其神,之后又弄出了众皇子争抢青睐的事,动静闹得这么大…… 袁四海那边,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收到? 袁四海是个聪明人,他也该能想到,栾卿卿出事与此有关了。 她只是给他个确定的答案而已。 暝卉闻声,不禁蹙眉。 “小姐,那若是他求着咱们帮忙救人,咱们该怎么办?” “告诉他,皇上仁德,爱重朝臣,他不会寒了忠臣良将的心,更不会让忠臣良将断了后,死后都不得安宁。只要栾将军一日还是栾将军,是以身殉国的英雄,栾卿卿就死不了。至少,在她有后之前,皇上不会要了她的命。” 至于之后的事…… 连孩子都有了,栾家有后,栾卿卿如何,还重要吗? 只怕袁四海也不会觉得重要吧。 毕竟,培养一个跟自己亲近的孩子,跟娇养一个轻视贬低他的人,哪个更合算,袁四海不会算不清的。 心善是一回事。 可不是所有人都值得这份心善的,不是吗? 第204章 别被拐走了才好 “去吧,袁四海是个聪明人,他会明白的。” “是。” 懂沈安宁的意思,暝卉也不再多嘴,她很快就退出去,去见袁四海了。 和沈安宁说的一样,袁四海的确是个聪明人。 所有的猜测得到了验证,知道栾卿卿眼下的处境,都是她自己作出来的,皇上那边出了手,不是他能干预的,也不是沈家能干预的,他也没有执意强求什么。 只一刻钟多些,袁四海就出了镇国将军府。 安置了秋霜,至于栾卿卿的事,他只是安排人盯着,并没有再多过问。 可京中人疑惑的厉害。 一连三日,别说往栾卿卿那送东西了,就是栾卿卿的面,也没有人再见过。 前几日还搅弄风云,叱咤京城的人,像是突然人间蒸发了似的,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又经历了什么。 门庭若市的小院,也安静了下来,门可罗雀。 这太奇怪了。 那些下了注,参与了赌局的人更着急。 不少人都在打探这是怎么回事,但不论谁去打探,结果都是一样的—— 没有线索,没有消息,一无所获。 栾卿卿来的时候,凭着斗诗,来的惊天动地,消失的时候,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不过,这都是一时的,京中自来都是风云变幻的,所有人的目光,都不会为一个人而停留。 京中,很快又有了新的关注点。 南边传来了消息。 淮州附近的一个镇子,发生了小范围的爆炸。 据说是土匪有屠村报复的心思,特意在村里安置了火药,被南下的萧景宴发现撞破,提前做了防御,在爆炸前转移了一部分人,并挖出了大批的火药,才将损失降到了最低,除了几个轻伤的之外,再无人员伤亡。 不仅如此,因为爆炸损毁了不少房屋,萧景宴还在极短的时间内,调集了粮食和药材,安置了百姓。 淮州附近的村镇,并没有因此产生动荡。 这消息,让不少人心惊肉跳的同时,也感慨萧景宴的厉害。 是真正守护百姓,让百姓受惠的厉害。 一时间,萧景宴在百姓的心中,像是披了一层圣光一般,荣耀威望都更上了一层楼。 真正失落崩溃,恨意汹涌的,只有萧景君。 他已经足够谨慎,足够小心了。 为了南边的事能够顺利,他特意去试探萧景宴在不在京中,为此,他甚至牺牲了一条腿,连带着皇上那边,也觉察到了他装病的事,他多年辛苦隐瞒的事,全都毁于一旦了,可就是这样,他试探出来的结果,依然是假的。 萧景宴居然真的南下了。 悄无声息。 原平亲自过去安排,却还是被萧景宴拦了下来,这一局,他不但没能为自己创造机会,争取到筹码,反而事情败露,罪加一等。 萧景宴简直该死。 帮着萧景宴打断了他的腿,搅乱他视线,给他假的提示的人更该死。 萧景君心里恨的厉害,可很快,他就顾不上了。 宫里边接连下了几道旨意。 皇上让萧景君禁足大皇子府不说,他还专门组织了一个三人的钦差团,南下清查盐运、漕运之事。 往常,出京钦差多半都是微服私访,甚至连皇上派出去的龙隐卫,也都是暗中调查的,这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次的调查没有收获,龙隐卫无功而返,皇上改了路子,有敲山震虎、打草惊蛇的意思,这次南下的人大张旗鼓,直奔主题。 萧景君听说后,不免心慌,他也盼着原平能早点回来。 只有原平回来,他才能知道南边的状况。 他才好做应对。 萧景君心急如焚,情绪屡屡再崩溃的边缘辗转。 而这期间,萧景亭也没有好受到哪去。 纸包不住火,科举的事,到底还是跟萧景亭扯上了些关系,连带着以萧景君的名义,最先给栾卿卿送礼物,让栾卿卿逐渐走向疯狂的人就是萧景亭,这事也被皇上扒了出来。 明面上,皇上还没说什么,也不曾作出什么惩罚。 可萧景亭在朝中的职务,这阵子有了不小的变动,连带着他这一脉的老臣,也开始有了调度,明升暗降的不在少数。 这就是皇上的态度。 萧景亭被这些事砸的头昏脑涨的,他也急的上火。 这些,沈安宁都听到了风声,知道了大致情况,她也没太放在心上。 沈长玥离京去边境的日子到了。 她的心思,都在这事上。 这日一早,沈安宁送沈长玥出京,她一路跟着沈长玥到城外,还依依不舍的,不愿离开。 看着她的模样,沈长玥不禁宠溺的伸手,直揉她的脑袋。 “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小孩子脾气?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跟了这么一路,还舍不得,难不成你要一路跟我跟到边境去?” “我就是舍不得三哥嘛。” “就嘴会哄人。” 沈长玥笑着调侃,逗沈安宁开心。 沈安宁也知道,沈长玥放心不下家里,哪怕心里有再多的不舍,关键时候,她还是得告诫自己收敛。 左右时光流转,万事变换,许多事跟前一世都不同了。 分别还会有再相逢的。 心里想着,沈安宁笑着对上沈长玥的眸子。 “三哥可得记得现在的话,知道我是会哄人的,指不定什么时候,找到了三嫂,你就只知道三嫂会哄人,觉得我烦人气人打扰人了。到时候,你可得回想回想今日的话,想想我的好。” “还知道自己气人烦人,挺有自知之明的啊。” “三哥气人这本事,与我同出一门,如出一辙,真是白心疼你了。” 一边说着,沈安宁一边从马车里,往外捣鼓小包袱。 零零散散大大小小,沈安宁掏出十来个包袱来,沈长玥瞧着,忍不住直揉眉心。 “安宁,你这是弄了多少包袱啊?我可是骑快马去边境,玉树临风、潇洒倜傥一公子,背上一堆的包袱,是不是多少有点影响气质?” “反正你也还没给我找到三嫂呢,气质搞的那么好,给谁看啊?” “我……” “别啰嗦,这可都是我深沉的爱。” 让暝悠、暝卉把东西,往沈长玥和他的几个护卫马上搬,沈安宁低声叮嘱。 “那个最大的包袱,是我给你准备的,有路上要用的东西,还有一堆的丹药,都是我这阵子抽空炼制的,方便携带,而且效果很好,你回头找时间看看,心里有数,免得要用的时候再临时找,慌了手脚。其他的包袱,都是我给家里人的,你一路带过去就成。” “好,我一定把你这深沉的爱,给大家伙都带到。” “三哥,一路顺风,你可一定要保重。” “不用担心我,有那个工夫,你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外面坏人多,你别被拐走了才好。” 坏人…… 这两个字,沈长玥说的重重的,意味深长…… 第205章 还未离开,就已经开始惦念了 “三哥放心,才不会呢。” 沈安宁嘴上这么应着,可是,她脑海里,却还是不由自主的闪过了萧景宴的模样。 那一瞬间,她唇角上扬的弧度,都更大了些。 她眼底也更多了两分光彩。 沈长玥将一切看在眼里,他微微舒了一口气,随即轻声开口,“安宁,你记着,你是沈家的女儿,不论何时,你身后都还有个沈家。” “三哥……” “你的意思我都懂,听我说。” 打断沈安宁的话,沈长玥满脸怜惜,语重心长的继续。 “咱们沈家世代为将,忠肝义胆,一世世累积下的功勋,虽不是邀功的资本,却也足够让家中子弟过的好些了。你想做什么,只要不违背礼法道德,只要无愧于心,那你都可以去做。你喜欢谁,只要他堂堂正正,磊落正直,是真心对你,那不论他是谁,你也都可以去喜欢,不必有太多顾虑。若真有麻烦,真有不顺,那还有家族呢,你不必什么事都一个人撑着。” 沈长玥的话,让沈安宁的心里暖流泛滥。 活了两世,她自然知道,沈长玥说的都是真的,沈家众人宠爱她也护着她,为了她,什么都舍得付出,什么都豁的出去。 这她都知道。 只是,这辈子她也想护住他们。 紧紧的挽着沈长玥的胳膊,沈安宁的头,轻轻在他肩头蹭了蹭。 “三哥,你这么宠我,就不怕把我宠坏了吗?” “若是能宠坏,你早就已经被宠坏了,还至于等到现在?我的妹妹什么样,我心里有数,宠不坏的。相比于宠坏你,我更担心你画地为牢,自己闷声吃苦,什么都自己承担。” “三哥……” “把我的话都放在心上,记住了吗?” “嗯。” 对上沈长玥的眸子,沈安宁重重的点头,她眼里泪光闪动,脸上却笑靥如花。 活了两辈子,别管经历过或是还要经历多少艰难困苦,心酸折磨,细算下来,她大抵都是幸福的。 因为她是沈家的女儿,受家里人宠爱呵护。 这已然是上天最大的恩赐了。 她真的知足了。 见沈安宁听话,沈长玥也稍稍放心些,他转而又叮嘱。 “祖母年岁大了,她的身子骨,你是最清楚分,她经不起折腾了。之后的家书,多半会寄到你和大嫂那里,有什么事你们两个多商量些,祖母那报喜不报忧最好。” “我知道。” “有工夫多去陪陪祖母,我会尽快回来的。” 沈家人自来都长守边关,可是,而今沈家在边境的人不少,边境平和,他也不是不能运作运作,回京来再待一阵子的。 一则,少掌控些兵权,也算是归权于朝,皇上或许还能安心些。 二则,他也能照顾家里,以免出什么事。 京中不太平啊。 沈长玥心绪复杂,一直到上了马,奔驰离京,他心里还有些放心不下。 还未离开,他心中就已经满是惦念想念了。 沈安宁站在原地,静静的瞧着,一直到沈长玥和几个护卫的身影,化作一个个不起眼的小黑点,最后连那一丝黑点,都消散不见了,她都舍不得离开。 经历过一世的生死离别,沈安宁心里,到底是存了阴影的。 她害怕分离,她害怕一瞬的分别,会变成永世的相隔。 是真的害怕。 “小姐……” 觉察到沈安宁神色不对,暝悠不禁过来,低低的唤了她一声。 沈安宁回过神来,看向暝悠,她眼神木讷。 “怎么了?” “小姐,三公子功夫好,还带了护卫,他会平安到边境的,他是个有本事的人,到了边境之后,也一定能运筹帷幄百战百胜,不会出事的。你就安安心心在京中等着吧,说不准用不了多久,三公子就能回来了,还带着你的三嫂,还带着家里人,到时候就能一家团聚了。” 暝悠小嘴喋喋不休,说的头头是道的。 沈安宁闻声笑笑。 “三哥还说我会哄人,依我看,你这嘴才是最会哄人的,能把人哄的一愣一愣的。” 回京或许容易,但是沈家人都回京,合家团聚,这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而且,这也未必就是好事。 上辈子,沈家人回京,是因为萧景煜忌惮沈家权势,害怕外戚壮大。 他让沈家人回京,不是恩赐,而是在收拢兵权。 而今的皇上不是萧景煜,也没那么多小肚鸡肠的猜忌,旧事大约不会重演,可是,沈安宁心里的盼望和期待,总还是带着几分警惕的。 比起合家团聚,她更希望众人平安。 平安就好。 不论在哪,人平安,比一切都重要。 剩下的,都留在心里,当个美好的愿望,这就够了。 心里寻思的通透,沈安宁微微舒了一口气,收敛情绪,她转而看向暝悠、暝卉,“好了,不多想了也不多说了,咱们回府吧。” “好。” 暝悠、暝卉应声,随即扶着沈安宁,往她们马车的方向走。 不过,沈安宁还没上车呢,就瞧见对面的官道上,有一辆马车快速跑过来。 马是好马,应该是上等的千里驹,能日行千里。但马车没有车厢,后面的板车上拉了一个囚笼,囚笼里,囚禁了一个女人。 女人衣衫褴褛,头发乱糟糟的,几乎遮住了整张脸。 透过发丝,能隐约看到她额上、脸上的伤口,还有氤氲出来的血迹。 包括她身上,也有不少的血痕。 可见是受了刑讯的。 沈安宁瞧了一眼,她心微微跳了跳。 囚笼里的女人似乎也瞧见了她,开始猛地拍打囚笼的木栏杆,她手上脚上的锁链,因为剧烈的动作,被晃的叮当作响。 “沈安宁,沈安宁,沈安宁……” 栾卿卿一连叫了几声。 她心里恨,却也带着几分惊喜,些许期待。 自从被绑走之后,她经历了两世都不曾经历的至暗时刻,刑讯、逼供、囚禁、折磨,所有的她都经历了,能说的她都说了,可没有人听她的,也没有在乎她的死活。 她受尽了折磨,短短几日,她仿佛已经死过千万次了。 可结果却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要被送出京了。 她没想过,她还能在这碰到沈安宁,她不愿让沈安宁见到她的狼狈,可她又期待沈安宁能怜惜她的狼狈,能伸出援手,帮她一把。 这大约是她最后的希望了。 沈安宁听到了栾卿卿的声音,略微有些诧异。 她本能的往过走了两步。 赶车的人是天三,与沈安宁也有过些许接触。听到栾卿卿的喊声,见沈安宁过来,天三索性勒住缰绳,把马车停在了路边。 冲着天三点点头,算是招呼,之后,沈安宁直接去了栾卿卿身边。 沈安宁没有开口。 担心和嘲讽,全都没有,她平静的冷漠。 栾卿卿瞧着她那样子,不免心慌,她在囚车里挪动身子,微微往沈安宁身边凑了凑。 “沈安宁,我们之间没有深仇大恨的,相反,沈家和栾家有旧,我们本应该是亲近的姐妹的。看在我爹的份上,你帮帮我,就帮我这一次,成吗?” 第206章 惦记不该惦记的人 眸光在栾卿卿身上打量,沈安宁没有开口。 栾卿卿原本就不安的心,一时间更乱了,一刻都等不了,她伸着带血的手,去抓沈安宁。 她看着沈安宁,眼睛瞪得老大。 “沈安宁,你也是上过战场的人,你应该知道,战死沙场的人在濒死之前,有多绝望凄凉。他们最后的心愿,也不过是家国安宁,是家人平安而已。你想想我爹,我可是栾家唯一的人了,你舍得让他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息吗?看在他的面子上,你救救我,就这一次,就这么一次。” 栾卿卿的话说的又急又快。 只是,她的语气里依旧不见卑微,她有的,只是仗着栾盛这个逝去的人,滋生出的傲气和逼迫。 沈安宁轻轻叹息。 “可惜了栾将军肝胆赤诚,好竹出了歹笋。” “沈安宁……” “你做过什么,你自己清楚,你也应该明白,若非是念着你爹的功勋,单凭你做的那些事,你怕是早已经死过千百次了。你现在能不死,已经是皇上格外开恩了,你哪还有脸,再靠着你爹求救?” 沈安宁的话,嘲弄讥讽,在栾卿卿看来,与落井下石无异。 栾卿卿心中不快,她忍不住低吼。 “沈安宁,我没做什么。” “没做什么?” 重复着这几个字,沈安宁不禁觉得想笑。 上前一步,与栾卿卿靠的更近了些,沈安宁压低了声音开口。 “天生凤命的流言,不是你传出去的?你以为,这种流言是想传就能传的吗?自抬身价的时候,你也该看看,后果你承不承担的起?” “我……” 栾卿卿被问的语塞,她脸色惨白,死死的咬着唇摇头。 只是些流言而已,她又没害人。 要承担什么后果? 看得出栾卿卿的心思,沈安宁继续,“借用几个皇子的名义,给自己送东西,自导自演,你以为这事,也只是普普通通的小事吗?要知道,让几个皇子起争抢之心,引诱他们夺人夺权,这本就是搅动京城不安,是祸乱朝纲,你以为这事小吗?” “可我没有害人,我只是……” 她只是知道萧景宴会上位,她只是想接近萧景宴,让自己嫁的好些,过的好些,这有什么错? 为什么会沦落到这一步? 后面的话,栾卿卿不敢说,可她心里不平,她也不甘。 沈安宁大抵能猜到栾卿卿的想法,她嗤笑。 “你没害人?要知道,在皇家里,皇子争权自来血腥,一个弄不好,就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你的天生凤命流言,你的自抬身价送礼,瞧着都无伤大雅,可牵一发动全身,一旦你所谋皆成,那这大邺皇城早就乱了,上到皇子朝臣府卫私兵,下到毫不知情的黎民百姓,这中间要死多少人,根本没法算,这还不是害人?” “不是的,沈安宁,你少小题大做,胡言乱语。” “我是不是在胡言乱语,你稍微思量思量,就能想明白,一味的否认没有意义。” 瞧着沈安宁的模样,栾卿卿心里愈发的烦躁。 就算是错,她也已经做了。 她现在需要的,并不是沈安宁对她的对错发表意见,指指点点,她只是要让沈安宁伸伸手,救救她而已。 说这些做什么? 理了一把凌乱的发丝,栾卿卿一双眸子,死死的盯着沈安宁。 “沈安宁,我只要你一句话,你要不要救我?” “不要。” 从一开始,她就给了栾卿卿答案的。 于公,栾卿卿做的事上不得台面,遗祸无穷,于私,栾卿卿惦记着不该惦记的人,去了不该去的地方,可能给萧景宴带来诸多麻烦。 于公于私,她亲手送出去的人,都不可能再捞回来。 尤其是,栾卿卿本也不是什么仁善之人,栾卿卿对她,对沈家人,明着一套背着一套,可没做什么好。 她犯不上费尽周折,再去给自己添堵。 何苦呢? 心里想着,沈安宁转身就走。 看着沈安宁的背影,栾卿卿气的发疯,她都这样说这样求了,沈安宁还是这一副鬼德行鬼态度,凭什么? 双手抓着囚牢,栾卿卿扯着嗓子,厉声嘶吼。 “沈安宁,你别得意。 就算我离京,可皇上没要了我的命,一时半会儿的我死不了,我手里还有筹码,只要给我时间,我还是能回来,还是能卷土重来的。 而你,瞧着眼下风光,可你记着,你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你这种人,就算满腹才情,文武双全,惊艳才绝又如何?你注定了会被人利用,被人残杀,哪怕你一时风光,你也会跌下来,摔的粉身碎骨。 还有沈家,沈安宁,你不是想护着沈家吗? 那我告诉你,你的沈家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沈家会满门尽灭,会被大火吞噬干净,沈家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没有一个人能留下一具完整的尸骨。 这都是报应。 是你见死不救的报应,是你伤害我的报应,沈安宁,你就等着吧,你会遭报应的。” 栾卿卿喊的话,周围不少人都听到了。 天三脸色难看,暝悠、暝卉更是恨不能过去,把她的嘴撕烂了,连周边不明所以的百姓,听人这么诅咒沈家,也都情绪激动。 沈家为国为民,守一方安宁,沈安宁赠医施药,救急百姓,百姓是最切切实实受惠的。 百姓淳朴。 谁对他们好,他们就对谁好。 听着栾卿卿的话,有人忍不住,直接拿了鸡蛋菜叶子,直扔向栾卿卿。 群情激奋,唯有沈安宁,神色平静。 她顿住脚步,回眸看向栾卿卿。 这一瞬,她更是确定,栾卿卿和她一样,都是重生归来的人。栾卿卿知道沈家的下场,大约也知道萧景煜和萧景宴的结局,所以她回京之后,才会那么急不可耐的粉饰自己,接近萧景宴。 可她忘了,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 这一世的沈家,不会再如从前那般了,他们沈家人,都会好好的,一定会好好的。 心里想着,沈安宁飞身,重新回到了囚牢边上。 她抬手,一把掐住了栾卿卿的脖颈,四目相对,沈安宁笑容灿烂却狰狞。她像是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笑的诡谲,满是危险。 拉扯着栾卿卿的脖颈,让她的头抵在囚车上。 沈安宁挑眉。 “栾卿卿你记着,我沈家会好好的,你把嘴给我放干净点,不该说的一个字都别说,不然,再让我听到这般诅咒,我一定会先一步送你一程。烈火焚身,尸骨无存,饱受折磨,满门尽灭,那滋味,我一定会让你尝一尝。” “你……” “我可以是仁善的人,也可是地狱爬上来的鬼,触我逆鳞,虽远必诛,不信……你就试试。” 话音落下,沈安宁掐着栾卿卿脖颈的手,骤然收紧。 强大的力道,让栾卿卿根本喘不过来气。 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第207章 眼神不太清白 这一瞬,栾卿卿真的感觉到怕了。 此刻的沈安宁,比在天牢里,天一天三对她用刑,言行逼供的时候,还要让她觉得恐惧。 栾卿卿毫不怀疑,沈安宁一怒之下,真的会杀了她。 沈安宁阴毒阴狠,她下得去手。 心里慌得厉害,栾卿卿的眸光,不住的往天三的方向转。她知道,天三是皇上身边的人,功夫了得,只要天三出面出手,那不论沈安宁有多大的本事,有多大的胆子,都伤不了她分毫。 她后悔了。 皇上只是流放她,又没有要杀她,她不该向沈安宁求救的。 沈安宁不是良善之辈,更不是她的救命稻草。 从来都不是。 栾卿卿反应过来了,她不停的用眼神,冲着天三求救。 只不过,天三相信沈安宁不是乱来的人,他也相信,沈安宁会掌握分寸,不会真的要了栾卿卿的命。栾卿卿出言诅咒挑衅,这口气,应该让沈安宁发泄发泄的,这也算是对沈安宁,对沈家的补偿了。 心里想着,天三直接转头,避开了栾卿卿求救的目光。 这就是他的态度。 栾卿卿将天三的模样看在眼里,心中最后的那一点希望,也坍塌了,她崩溃的厉害,眼泪不受控制的哗哗的往下掉。 她能感受到呼吸越来越困难,死亡逼近的速度在加快。 绝望。 从未有过的绝望。 栾卿卿一颗心揪着,涕泪横流,在她几乎要承受不住的时候,沈安宁甩手将她扔回到了囚笼中。栾卿卿身子瘫软下来,她捂着心口,大口大口的喘息。 沈安宁拿着帕子擦手,仿佛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许久,她才冷声警告。 “病从口入,祸从口出,想活命,以后该怎么做,你自己掂量。凡事可一不可再,我的耐性可没那么好。” 话音落下,沈安宁再不看栾卿卿,她转而看向天三。 “耽误你时间了,抱歉。” “沈小姐客气了。” 天三不卑不亢,恭敬有礼。 沈安宁也不刻意奉承迎合,只是,该她做的,她不会落下。 从自己的腰间,拽下一个药包,沈安宁顺手将药包,直接递给了天三。 “我是来送我三哥离京的,也没有准备什么多余的东西,这个药包,是我时常随身带的,外面的荷包是铺子里买的,除了刺绣针脚好些外,没什么特别的,也算不上金贵,里面的药材是我自己配的,能够防御绝大多数的迷药,药效还不错,算是个防身的东西。你若不嫌弃,就收下吧,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沈小姐客气了,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一路辛苦,小心些是应该的,若是能帮到你一二,也算它物超所值了。” “沈小姐大义。” “一路顺风,告辞。” 沈安宁微微福了福身,随即带着暝悠、暝卉上了马车,让小厮赶车,她们调头直奔京城。 至于天三,则将荷包拴在自己腰间,他也上了马车。 回头看了一眼从绝望、崩溃中缓缓回神,又满脸满身恨意的栾卿卿,天三轻蔑的笑了笑。 别说天生凤命是假的。 就算栾卿卿真的是天生凤命,就凭她的资质涵养,她也比不上沈安宁十之一二,只要沈安宁在,栾卿卿就不可能是那个坐上后位的人。 母仪天下,更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可惜,栾卿卿自己认不清现实,到了这种时候,还颐指气使,做着不切实际的翻身梦…… 简直愚蠢。 看破并不说破,天三一挥鞭子,就赶车离开了。 他会送栾卿卿离京,往南三百里,将人交出去,流放南疆,剩下的路自会有人带着她走。 不想在栾卿卿身上多费功夫,早去早回最好。 …… 沈安宁这边。 进了京之后,沈安宁就直接去了济世坊。 一早的时候,她就让人给洛回峦传了信,让他来济世坊给洛回璇拿新药。另外,她也仔细的研究过当初洛回峦给她的几样武器首饰,她觉得机关设计的还不错,但还有精进的可能。她打算跟洛回峦聊聊,顺带着给洛回峦一批银子,让他再做些这样的首饰出来。 别管是她,还是暝悠、暝卉,亦或是家里人,身上带那么一两件,关键时候能保命。 而这也是个契机。 算是她将洛回峦顺理成章招入麾下的开始。 沈安宁都已经盘算好了,不过,到济世坊门口的时候,她下了车,却没让暝卉跟着。 “暝卉,你去袁家走一趟,将栾卿卿的大致情况,跟袁四海说一说。” 暝卉闻声,眉头微蹙。 “小姐,若是袁四海知道栾卿卿的事,会不会为她周旋?” “不会。” 沈安宁摇头,回应的笃定。 袁四海的确重情义,但他也是个聪明人。 暗中,袁四海一直让人盯着栾卿卿的事呢,想来栾卿卿离京的消息,他已经知道了。栾卿卿做的事,外加上皇上出手,两相加持,袁四海就算犯蠢,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有行动,不然,他大约早就找人找关系了,不会这么平静。 她让暝卉过去递个话,对于袁四海而言,其实跟不去,并没有多大的差别。 可去了,就是善意示好。 这就够了。 沈安宁没细解释,但暝卉心思转得快,很快她的眼底,就露出了一抹了然的神色。 “是,奴婢明白了,奴婢这就去,一定把小姐的心意带到。顺带着,在城外的事,奴婢也会跟他说说的,免得日后有什么风声吹进了他的耳中,让他误会了小姐,平添麻烦。” “你看着安排。” “是。” 暝卉应声,直接叫马车掉头,奔着袁家的方向去了。 至于沈安宁,则进了济世坊。 彼时,洛回峦已经在济世坊等候多时了,瞧见沈安宁进来,洛回峦急忙起身,他快步迎上沈安宁,满脸笑意。 “沈小姐,你来了,听说三公子去了边境,你去送他了,一切可还顺利。” “劳洛公子挂心了,一切都好。” “那就好。” 洛回峦连连点头,老实又憨厚。 沈安宁带着他往后远走,一边走,一边询问,“洛小姐近日身子如何?” 一听沈安宁问这个,洛回峦脸上的神采,瞬时更浓了些。 他声音,都比之前高了不少。 “回璇最近身子好多了,脸色好了,身上也有力气了,没事的时候,她还能去村子里逛逛,村里人都说,她状态比之前好太多了,说她是遇上活菩萨,碰上活神仙了。沈小姐,回璇能有今日,真的多亏了你,我们兄妹俩,真的欠你太多了。” “客气话就不必说了,相逢是缘,这都是咱们的缘分,这也是洛小姐的福气,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她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沈小姐说的是。” 嘴上这么应着,可是,洛回峦看沈安宁的眼神,还满满的都是灼热感激。 到底是命,是缘,是福气,还是沈安宁本事大…… 他心里有数。 沈安宁不喜欢客套,听人说那些感激的话,他不说就是了。 可他心里有谱,他都记着呢。 心里琢磨着,洛回峦看沈安宁的时候,脸上的笑意,也随之更浓了些。他眼神炙热粘腻,跟要腻在沈安宁身上似的。 一旁,暝悠瞧着,莫名的感受到了一股威胁。 她总觉得,洛回峦看沈安宁的眼神,似乎不大清白。 掰着手指头,暝悠在心里,暗戳戳的算日子,想着萧景宴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这春日渐近,春意盎然的。 萧景宴要是再不回来,他的情敌都能茁壮成长排成排了。 真让人着急! 第208章 这不和养外室一个套路? “暝悠,暝悠……” 沈安宁一连叫了暝悠三四声,暝悠才听见回神。 快走两步,到沈安宁边上,她挽着沈安宁的胳膊,殷勤的搀扶着沈安宁,顺带着把一旁跟着的洛回峦,往边上挤了挤。 “小姐,你叫奴婢做什么?有什么吩咐?” “想什么呢?一连叫了你几声,都回不过神来,心思要飞了?” “奴婢才没有呢。” 暝悠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她连连否认。 那样子,让沈安宁不禁想笑,她也没再纠缠,“行,你没有你没有,这样,你去泡壶茶来,我和洛公子有些事要谈,大概得一会儿。” “哦。” 一会儿,是多大会儿? 不会是能谈出感情那么大会儿吧? 应声暝悠是应了,只是,她魂儿却像是飞了,有些心不在焉的,一直到把茶端上来,她又退出去,一直到暝卉回来了,她的神魂都没归位。 暝卉瞧着她那模样,忍不住直拉扯她的衣袖。 “想什么呢?叫你几声了,怎么连点回应都没有?魂丢了?” 闻声,暝悠不自觉的叹气。 “不是魂丢了,只怕是人要丢了。” “嗯?” “王妃啊,王爷再不回来,我觉得咱们这到嘴的王妃,就要飞了。” 一边低声嘀咕着,暝悠一边拉扯着暝卉,往院子里去了去。 距离远了些,她才小声念叨。 “小姐跟洛公子,都已经进去好一阵子了,到现在还没出来,也不知道他们都谈了些什么?我站在门口,除了偶尔能听到小姐的笑声,还有她对洛公子的夸赞声,其余的,我什么都没听到。 我这心七上八下的,时间越长,我就越不安。 你不知道,洛公子看小姐那眼神,真的……绝对有情况,我可以用我一辈子嫁不出去做担保,他一定喜欢小姐。与狼共室,我都要担心死了。” 说着,暝悠也忍不住抱怨萧景宴。 “你说说,咱们王爷素来办事利落,这次离京,怎么就拖拖拉拉的,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事业前程固然重要,可心爱的人也重要啊。上好的肉都香飘十里了,他还不在跟前守着,死死的看住了,他就不怕豺狼虎豹惦记吗?他是不是傻?” “咳……” 几乎是暝悠话音一落,暝卉就沉沉的咳了一声。 这话茬,她可不敢接。 暝悠却浑然不觉,又碎碎的唠叨了几句,不过,也就是几句而已。 沈安宁那边,已经把首饰暗器的图纸,和洛回峦重新画好了,她送洛回峦从屋里出来。 暝悠瞧着,声音戛然而止。 见暝卉回来了,沈安宁轻声吩咐她。 “暝卉,你带着洛公子,去胡掌柜的那拿药,安置马车送他去置办东西,送他回去。另外,记得从胡掌柜的那取五百两银子,一并交给洛公子,回头给胡掌柜的把账补上,不要忘了。” “是。” 暝卉什么都没问,她应声带着洛回峦出去。 而暝悠心里更慌了。 五百两,虽说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数目,可也不是什么小数目,尤其是对洛回峦这样家境的人来说,五百两更是可以吃小半辈子的银子了。 好端端的,沈安宁给洛回峦这么多银子干嘛? 难不成,她真的看上洛回峦了? 想着,暝悠的小眉头都要皱成一团了,她整张脸上都写着——苦恼。 “暝悠,进来。” “哦。” 听到沈安宁的喊声,暝悠急忙进去,到沈安宁身边去。 沈安宁拿了空杯子,倒了一杯茶,放到暝悠面前,“坐吧,说说今儿是怎么了?一直心不在焉的,走神走的厉害?都想什么呢?” “小姐,你不会看上洛公子,想要养着他吧?” 暝悠的话问的直接。 她知道沈安宁的脾气,直来直往,有什么说什么,沈安宁是不会生气的,有事藏在心里犯嘀咕,胡思乱想,沈安宁才会生气。 她是一点都没遮掩自己的心思,那话直白的,让沈安宁连连咳嗽。 她手里的茶都差点洒了。 看着暝悠,沈安宁嘴角抽了抽,眼神里满满的都是不敢置信。 “你刚刚一直都在想这个?” “是啊。” 暝悠点头,也没瞒着。 “洛公子看小姐那眼神,都能溺出水来了,一看就有点情况。小姐还和他在屋里谈事情,一谈就是好久,奴婢还听到小姐夸他,之后又给他银子,这不就跟公主养面首,公子养外室,是一个套路?先引人动情,再单独相处,极尽溢美之词,之后大手笔的为他挥霍,拴住他的心,啧……全都对上了,奴婢能不多想想?” “你那脑子,还是少想点比较好,想多了,容易把自己急死,把别人气死。” “小姐……” “放心,我不养面首,也不养外室,我对洛公子也没兴趣。” 一边说着,沈安宁一边将图纸扔给暝悠。 刚刚新画的。 洛回峦那有一份,沈安宁这也留了一份,是打算给暝王阁的。 沈安宁也不绕弯子,“洛回峦在制造武器、暗器上,颇有天赋,他的手也很巧,之前送我的几样首饰里都暗含机关,挺不错的。 我把图纸改了改,拿给他看看,对机关做了改进。 他又重新做了图,做了新一轮完善,顺带着又弄出了几个新花样。 图纸都在这,你有功夫就拿到暝王阁去,我知道你们那也有人手,能工巧匠不在少数,看看抽时间弄一弄,也给大家添置点东西,多一重保命的筹码。 现在安心了吗?” 听着沈安宁的话,暝悠低头看着图纸,忍不住咧嘴憨憨的笑。 她心里欢喜的不行。 “原来是为了武器暗器的图纸啊,嘿嘿嘿,嘿嘿嘿……” “别傻笑,记得去办事。” “记得记得,奴婢一定记得,奴婢记性好着呢,一定不会忘了的。” 看着暝悠的模样,沈安宁很想说,暝悠记性大抵是好的,只是,她这脑子……似乎不大好啊。 不过,这话沈安宁到底没说出口。 自己的人自己宠着。 傻点就傻点吧,也挺好。 沈安宁在济世坊带了大半日,几乎到了傍晚,她才离开。 回了将军府,她也没闲着,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开始对自己的几处药田,重新做规划。 要想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自己的药田建起来,完成独立的运作周转,就得把地的状况和药材的属性都研究透了,把那几块地,全都利用到极致。 地什么样,买的时候她就心里有数了。 她还得稍微再规划规划。 沈安宁这一忙,就忙到了临近子时,实在累了,她才去沐浴休息。 昏昏沉沉的,沈安宁很快就睡了过去。 许是太累了的缘故,睡熟了的沈安宁,并没有觉察到,有人翻了窗子,悄无声息的进了她的房间…… 第209章 不解风情 一身黑袍,风尘仆仆,萧景宴的脸上也带着几分疲态。 为了早点回来,他不眠不休,加紧赶路,愣是比暝尘他们早到了大半日。 只是,回来的到底还是晚了些。 沈安宁已经睡熟了。 坐在床边上,瞧着沈安宁熟睡的样子,萧景宴奔波劳碌的心,仿佛瞬间被抚平了。 从前征战沙场,四海为家,倒也没觉得哪里不好。 而今,他倒是觉得,能有个家,能有个自己牵挂,也牵挂自己的人,感觉似乎要更好一些。 他喜欢这种有所牵挂的感觉。 也算有个归处。 心里想着,萧景宴唇角微微上扬,他没有打扰沈安宁,而是合衣依靠在了床头。他的目光,不断在沈安宁的脸上流连,怎么都舍不得移开。 一直到实在困得受不住了,萧景宴才睡下。 大约是沈安宁在他身边安心,这一夜,萧景宴睡的踏实。 沈安宁大约是寅时中醒的。 一睁眼睛,迷迷糊糊的,她就隐隐约约的看到了斜躺在自己边上的人。沈安宁吓了一激灵,人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她这才认出来,身边的人是萧景宴。 起身,手撑着床看向萧景宴。 只见他眼下乌青很重,可见是没休息好,连带着胡茬,也比寻常时候要密一些。 在萧景宴的眼角,还有一道伤口,伤口不大,也不算深,可是那细细的血痕,还是刺到了沈安宁的眼。 上辈子,沈安宁也曾南下,为了萧景君盐运、漕运的事奔波。 她深陷其中,屡遭围困,也受了不少伤。 当时的情况有多危险,她自是清楚的。 现在,南下的人换成了萧景宴,在调查盐运、漕运的同时,还要防止萧景君狗急跳墙,伤害无辜的百姓,萧景宴要考虑顾忌的事太多了,他要面对的凶险,要考虑的东西,必定要比她当时还要多上许多。 这一趟南下,真的不易。 心里想着,沈安宁不禁抬手,轻轻的抚上了萧景宴眼角的伤口。 在那一瞬间,萧景宴猛地抬手,抓住了沈安宁的手,他没有睁眼,却本能的将沈安宁的手,攥的更紧了些。 “乖,别闹。” 低哑的声音,带着疲累,也透着一股蛊惑的意味。 沈安宁听着他的声音,心微微颤了颤。 没有挣扎,她只是低声开口。 “累了就躺下歇着吧,我起来去小厨房,给你弄点吃的,这阵子辛苦,人都累瘦了,得补一补。” “大早晨说吃,容易让人想歪。” “王爷累成这样,只怕就算有歪心,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沈安宁邪气的调侃揶揄。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刚刚还紧闭双眸的萧景宴,一下子就把眼睛睁开了。发红的双眸里,笑意荡漾,犹若春风拂水,涟漪暧昧。 “心有余而力不足?” 呢喃着这几个字,萧景宴抓着沈安宁的手骤然收紧了些,他拉扯着沈安宁往自己身边靠了靠。 脸贴着脸,身子依偎,萧景宴邪笑勾唇。 “安宁,你对本王似乎有些误会啊,什么心有余而力不足,这话可有失偏颇。要不,本王给你演示演示?” 演示演示…… 这四个字,萧景宴几乎一字一顿,说的意味深长。 沈安宁瞧着他的模样,嘴角不禁抽了抽,被萧景宴攥着的手微微往回拉扯,她另一只手,则附在了萧景宴的肩膀上。 用力! 推开萧景宴,拉开和他的距离,沈安宁挑眉。 “只怕王爷演示的速度,赶不上我下针的速度,王爷还是悠着点吧。” “舍得下手?” “都说医者能救人于无形,也能杀人于无形,也说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我一个心思毒辣,能杀人于无形的女郎中,哪有什么是舍不得下手的?” “啧,”萧景宴咂舌,“说句不舍得就那么难吗?不解风情。” 一边说着,萧景宴一边放开沈安宁,重新依偎到床头上。 他的确有些累了。 微微舒了一口气,萧景宴轻声开口。 “暝尘带着人,要晌午的时候才能进城,过了辰时,我就得出去与他们汇合,再陪我歇一会儿。” “这阵子都没休息好吧?” 虽是疑问,可沈安宁说的却很笃定,她心里有答案,根本不用萧景宴答。 萧景宴眯着眼睛,微微点头。 “南边的情况,比我预想的还要复杂一些,尤其是萧景君派原平去了南边之后,很多证据和线索,包括关键位置上的人,都被清理了。萧景亭的人探查的很慢,收获寥寥,我又重新布置人手,可也受了不少阻碍。加上要防着萧景君乱来,盯住了原平,事情太多,根本没有休息的时间。” “好在事情顺利,破了他的局,保护了百姓,王爷这番辛苦,也算值得了。” “嗯。” 能护百姓平安,这是最大的收获。 只是,这一趟,到底还是存了些遗憾的,他心中不免压抑。 “我的人传了信给我,说父皇那边只是暂时禁足了萧景君,又派了钦差团南下,就没有其他动作了。之前上呈的证据,不论是我还是萧景亭,送上来的,力度终究还是差了些,算不得击中要害,一击毙命。原平在逃,想指证萧景君,到底差了点。” 萧景宴语气中的那一抹失落,沈安宁感受得到。 拉了外衣披上,沈安宁轻声安抚。 “有些事急不得的。” “急不得?” “大皇子装病,韬光养晦许多年,南边漕运、盐运他掌控了大半,这中间他费了多少心思,筹谋了多久,都不难窥见。积水成渊,垒土成堆,想要摧毁这日积月累的成果,不是一蹴而就就能成的。王爷得给大家伙时间,也得给自己时间。” “你倒是会安慰我。” “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还算不上安抚。” 听着沈安宁的话,萧景宴又睁开眸子,冲着她勾唇笑了笑,“算不上安抚,可只要是你说的,我都觉得爱听,也觉得好听。” “王爷要是少说几句殷勤哄人的话,还能觉得身子好受呢。” “回来了,本也就好受多了。” 见了沈安宁,不说疲累一扫而空,但他心里真的会踏实不少。心安了,睡的熟了,自然就舒服了。 沈安宁明白萧景宴的意思,却没有回应。 萧景宴也不强求。 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不多时,萧景宴就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210章 倒是会占便宜 见萧景宴睡熟了,沈安宁也不打扰他。 轻手蹑脚的下了床,穿戴好,沈安宁就出了房间。 暝悠、暝卉刚从后院练功回来,瞧着沈安宁起的这么早,不免诧异。 暝悠凑过来,担心的询问,“小姐,你昨儿睡的晚,怎么没多休息一会儿?这么早起来,睡够了吗?” “放心吧,这一夜睡的挺好,休息好了。” 一边说,沈安宁一边往小厨房走。 暝悠跟着,“小姐是饿了吗?拂柳说,今儿要去金嬷嬷那研究新吃食,用早膳的时间可能会稍微晚一点,小姐要是饿了,咱们就不等拂柳了,奴婢找人先做一点?” “不用,我自己去小厨房,随意做两样吃食就行。” “小姐自己下厨?” “嗯。” 沈安宁点了点头。 她打算给萧景宴做点清淡的,他爱吃的东西,顺带着给他熬一个滋补的汤,稍微给他补一补。 哪怕吃不多,可这么调理着,总归对身子有好处。 心里盘算着菜样,差不多了,沈安宁才吩咐。 “对了暝悠,你去一趟我的小药房,在药柜的最顶上,有一个紫色的小瓷罐,那里面放着我调配的药膏,你给我拿过来。” “小姐,你受伤了?” “没有,给别人用的,你去拿就是了。” 沈安宁没多解释,她很快就进了小厨房,暝悠则去了药房,唯有暝卉,愣在原地,忍不住朝沈安宁房间的方向瞧了又瞧。 别人…… 是她想的那个别人吗? 沈安宁手脚麻利,没多久,她就端着吃的,拿了药膏,回了自己的房间。 萧景宴听着动静,缓缓睁开了眼睛,见是沈安宁,他甚至还有那么一瞬的恍惚,半晌才回过神来。 “你什么时候出去的?” 他自来警觉,哪怕睡着了,可一旦有个风吹草动,他也会惊醒。 这是常年在战场上养成的习惯。 可在沈安宁身边,所有的警惕和防备,似乎都卸下去了,他安心到连最基本的敏锐都没了。 萧景宴意外,却也庆幸。 毕竟,他们这种人,心上能有所依赖,也是种幸福了。 不知道萧景宴的心思,沈安宁听着他的问话,一边往桌边去,一边笑吟吟的回应。 “瞧着你睡熟了,我就出去了,知道你这阵子辛苦,吃不好睡不好的,所以我特意下厨,给你做了几样清淡养胃,又贴合你口味的吃的,你多少吃一点,慢慢补一补。” “你特意下厨给我做的?” 萧景宴坐直了身子,他定定的看向沈安宁,眼神灼热。 他心跳都更快了些许。 沈安宁也没遮掩回避,“是,我特意下厨给你做的,不过我的厨艺没有拂柳好,做的不好,你就对付吃吧,别嫌弃就好。” “你给我做的,就是毒药,我吃着也是香的。” “少胡说。” 把吃的一一从托盘上拿下来,沈安宁顺手将装药膏的瓷罐,拿起来扔给萧景宴。 萧景宴一抬手,就把瓷罐抓住了。 “这是?” “王爷眼角有伤口,这药膏正对症,涂一点吧,用不了三五日就能好,还保证不会留疤,不会影响了王爷的英姿。” “啧……” 拿着瓷罐从床上下来,萧景宴阔步往沈安宁这边来。 “安宁,你这么在意我的容颜呢?” 萧景宴说着,顺势坐在了沈安宁身边,他目光落在沈安宁脸上,眼睛暧昧的乱眨,意味深长。 无视萧景宴的调侃,沈安宁轻声念叨。 “也说不上在意,就是担心罢了,毕竟王爷年岁日渐大了,到了年老色衰的时候了,要是再不仔细看顾着,脸上留了疤,唯一拿得出手的好皮囊,也就此失了光彩,只怕日后得被人嫌弃又老又丑,以至亲事困难了,那多凄凉?医者仁心,我心肠好,这也是为王爷考虑,防患于未然。” “安宁,你说我到了年老色衰的年纪了?” “不是吗?” 沈安宁坦然回应,她一脸的诚恳无辜,那样子,让萧景宴想气都气不出来。 微微叹了一口气,萧景宴认命的点头。 “成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总归肥水不流外人田,污水也排不出自家院,是好是坏,都是你受着,怎么说无所谓。” 沈安宁凝眉,“王爷倒是会占便宜。” 还都是她受着…… 他可真敢说。 萧景宴笑着耸耸肩,“脸皮都这么厚了,要是还占不到便宜,岂不是辜负了这厚重的脸皮?” “王爷可真坦率,坦然,坦荡,袒露本性……” “沈小姐谬赞。” “你可闭嘴吧,赶紧吃点东西堵一堵嘴,要不然,厚重的脸皮都要从嘴里溢出来了,多吓人啊。” 调侃念叨着,沈安宁顺势就把筷子,塞进了萧景宴的手里。 萧景宴拿着筷子,却没急着吃东西。 他将装药膏的瓷罐递给沈安宁,剑眉轻轻上挑,“为了保住我这副好皮囊,就劳烦沈小姐辛苦辛苦,帮我擦擦伤口了。” “王爷不会照镜子?” “对镜见绝色,容易顾影自怜,多耽误事?” “呵……” 沈安宁冷笑了一声,她太阳穴都忍不住突突的乱蹦,跟脸皮厚的人聊天,总能把天给聊死。 她就不该多这个嘴。 把药膏拿过来,沈安宁打开挖了一大坨,粗鲁的涂在萧景宴的伤口上。 萧景宴也不恼,反而颇为得意,“用这么多?可见是真在意啊。” “闭嘴。” “咱们两个之间,没什么不能说的,不用羞涩。” 沈安宁:“!!” 她觉得,她不应该给萧景宴涂药膏,她应该给萧景宴喂哑药,她应该直接把萧景宴给毒哑了。 省的他一个劲儿的胡说八道。 就没一句正经的。 沈安宁一阵腹诽,话没说出口,可萧景宴能从她的脸上,从她加大的手劲上,感受到她的情绪。 萧景宴心里欢喜。 这种平平静静,能跟沈安宁斗嘴,能逗逗她的日子就挺好。 余生就这样,他就满足了。 …… 萧景宴吃了东西,临近辰时,他就离开了镇国将军府。 来的时候悄无声息,走的时候也没惊动任何人。 沈安宁让人把屋子收拾了,至于她自己,则去了小药房。昨夜没忙完的药田规划,还得继续做,入了春,节气不等人,她也得抓紧时间。 沈安宁忙的厉害。 临近晌午,沈安宁才从小药房出来。 说好了,她要带暝悠、暝卉、拂柳去御丰楼吃东西,回来的时候,还要顺带着给梁氏带些百膳坊的花糕。 时间差不多了,沈安宁也没耽搁,她带着暝悠、暝卉、拂柳出门,直奔御丰楼。 只是,还没到御丰楼呢,她就碰上了大张旗鼓回京的萧景宴。 听说萧景宴回京了,暝悠高兴的厉害。 “小姐,王爷回京了。” 萧景宴回来了,凭着他那小气的劲儿,洛回峦之流,大约就没有机会,再在沈安宁面前表现了。 这样,她也就能安心了。 暝悠想着,看向沈安宁的时候,喜笑颜开的。 沈安宁勾勾唇,淡淡的点头,她神色平静,并没有说什么。毕竟,早就见过萧景宴,知道他回来了,她早就惊喜过了。 一旁,暝卉瞧着,也愈发的坚信了自己的判断。 一早的时候,萧景宴就在沈安宁屋里。 这才像他们王爷的作风。 暝卉心里寻思着,这工夫,外面百姓已经有人喊了起来,萧景宴已经进城,离得很近了。 暝悠掀开马车帘子,和沈安宁、暝卉探头往外瞧。 高头大马上,萧景宴器宇轩昂,英姿勃发。 在他的马后面,还有一辆马车,明明天气还冷着,那马车却没做封闭的车厢,而是用红色的纱帘幔帐,配了珠帘,精致奢华。 而马车里坐着的,是一个女人…… 第211章 萧景宴带回的女人 马车辚辚而行,珠帘摇曳晃动,清风乱吹的时候,偶尔能卷动红纱幔帐。 隐约间,能看到马车上的女子,二十出头的年纪,她模样清秀俏丽,眉目如画,一身胭脂红的衣裳穿在身上,更显娇俏秀雅。 她似乎一点都不避讳大家打量的目光。 时不时的,她就会掀开红纱帘子,探头往外面瞧,似乎在寻找谁。 不少人都瞧见了她的模样,议论声不止。 “啧,王爷这是带人回京了?”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瞧着挺漂亮啊。” “战王爷向来不近女色,之前听说他对姑娘动心,还是给栾卿卿送礼物呢。不过有人说了,那都是栾卿卿自己搞的鬼,想想也是,王爷当时都不在京中,怎么可能去给她送东西?这么算下来,这马车上的女人,大约是王爷头一个喜欢的人了。” “郎才女貌,瞧着倒是挺般配的。” “是啊,这样的容貌,哪怕放在京中一众贵女中,也算是出挑的,也难怪王爷会动心。” “英雄难过美人关,谁让人美呢,要我我也动心。” “你可比不上王爷,这一比,大可不必。” “哈哈哈……” 百姓调侃笑闹,由窃窃私语到人声鼎沸,其中,不少话不可避免的落进了沈安宁以及暝悠、暝卉的耳中。 沈安宁情绪倒是没多少起伏,只是她的目光,还是忍不住落在了那个女子身上。 的确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之前,萧景宴到她这来,倒是没听他说。 金屋藏娇吗? 沈安宁瞧着女人思量失神,暝悠、暝卉见状,不由的对视了一眼。 她们两个眼中的担忧,如出一辙。 “小姐……” 暝卉微微靠近沈安宁,她想为萧景宴说些什么,安抚安抚沈安宁的,只是,话都到嘴边了,她又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毕竟,沈安宁和萧景宴之间,别说确定亲事,三媒六聘,就是互诉情意,都还不曾有过。 真的不算有什么。 有些话哪怕大家伙心知肚明,却不好说。 倒是暝悠,思量的少些,她话说的也直接。 “小姐,你别听他们乱说,王爷不是那种见色起意的人,更何况,这女人的姿色也不过尔尔,算不上什么天资绝色,可没有他们吹的那么玄乎,比小姐更是差远了。就算王爷眼瞎了,也不可能出去一趟,就变了心,弄回这么个玩意来的。” 闻声,暝卉轻声附和,“小姐,暝悠说的对,这里面指不定还有其他事呢。” “就是就是,肯定是王爷还有其他安排。” “小姐,奴婢去打探下?” “对对对,去问问暝尘、暝泽,他们都是一路跟着王爷南下,又跟回来的,那女人的底细他们肯定知道,让暝卉去问问,肯定能有答案。” “奴婢这就去,一定会行事小心,不露踪迹的。” “快去快去。” 暝悠、暝卉一人一句,嘴快的沈安宁几乎都没有插话的机会。 紧接着,暝卉就要往外走,下车去打探消息。 见状,沈安宁直接叫住了她。 “不用去了。” 听着沈安宁开口,暝卉回头看着她,一脸紧张。 “小姐……” “不用去问了,”重复了一遍,沈安宁的语气,比之前更平静了不少,或者说,是更冷淡了不少,她缓缓继续,“如果王爷真有安排,去问了,指不定会留下痕迹,引人怀疑,坏了王爷的安排。如果没有安排,这真是你们未来的王妃,去问了,更显得尴尬,对你们也不好。” “什么我们未来的王妃啊……” 几乎是在沈安宁话音落下的瞬间,暝悠就跳脚的喊了一声。 她急的起身举手发誓表忠心。 只是,一时忘了是在马车里,她的头直愣愣的撞在了马车顶上,“砰”的一下,磕的她脑瓜子都嗡嗡的。 暝悠却顾不得喊疼,她一边揉脑袋,一边坐回来念叨。 “小姐,从我和暝卉跟着你的时候开始,我们就是你的人了,我们就只认你一个主子,你要是我们未来的王妃,那我们就会认王妃,如果不是,那我们可不会认其他人。大不了,从今儿起,我们就舍了暝这个号,我们随着小姐叫沈悠、沈卉好了,左右我们都是小姐的人,就只认小姐。” 说着,暝悠还挪了挪身子,往沈安宁身边挤了挤。 她伸手攥住沈安宁的袖口。 像是个被遗弃的小孩子似的,暝悠忐忑又慌乱。 “小姐,你可别急着生气,咱们好好研究研究这是怎么回事,再做决断。结果好,大家皆大欢喜,要是结果不好,小姐你也不能不要我们。” 暝悠这样,逗的沈安宁忍不住发笑。 她抬手拍了拍暝悠的手背。 “这么会耍宝撒娇,以后你的小相公,日日的泡在你这个蜜罐里,可是有福了。” “小姐……” “好啦,去告诉赶车的小厮一声,咱们掉头,从临央街绕路去御丰楼吧,这边人聚的多,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散呢,咱们不等了。” 暝悠听着这话,不由的又瞟了瞟边上的暝卉一眼。 不等了,就少了个结果。 哪怕沈安宁心思豁达,也信任萧景宴,可回想的时候,也难免有那么一瞬两瞬会想窄了。 这是不是不大好? 暝卉心里又何尝不担心,只是,沈安宁说一不二,她说走,那就还是走的好。 没等暝悠反应,暝卉先一步去了外面,通知了小厮。 她们直奔着御丰楼去了。 只是,消息传播的速度,总能快的出人意料,沈安宁到御丰楼的时候,萧景宴带了女人回京,并带回了战王府的消息,都已经传开了。 来御丰楼的食客,认识萧景宴或不认识萧景宴的,瞧见或没瞧见那场面的,都能说上几句。 议论声不绝。 暝悠、暝卉急的恨不能吐血,这些人的嘴怎么这么快? 没事说点正经的,说点朝中大事不好吗? 盯着萧景宴,盯着个女人做什么? 没事找事。 拂柳自始至终都没说话,但她却紧紧的守在沈安宁身边,虽然她也觉得萧景宴好,尤其是对沈安宁,那是真的不错,可若是萧景宴真的另觅良人了,她会站在沈安宁这头。 管她什么战神战王,都抵不住沈安宁幸福重要。 沉着脸,拂柳眼眸阴郁,“小姐,咱们去包厢吃东西吧,奴婢给你点你爱吃的。” “好。” 沈安宁应声,随即往三楼的包厢去。 只是,才上三楼,还没等进包厢呢,沈安宁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喊声。 “沈小姐,留步……” 第212章 是他辜负了你 沈安宁回头,就瞧见了从下面上来的萧景亭。 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锦袍,头戴白玉发冠,萧景亭今儿打扮的儒雅温润,一身的矜贵气质,在举手投足间流淌蔓延。 不愧是皇室子弟,正经的嫡出,他身上,是有股气势非凡的劲儿。 似是见到沈安宁很兴奋,他神采奕奕,眼里流光溢彩,春风得意。 几步,他就到了沈安宁身边。 “没想到会在这见到沈小姐,咱们还真是有缘。” “呵……” 沈安宁轻笑着挑眉。 语气柔,可话却硬,“这一路来,五殿下遇见的人没有一千,也足有四五百吧,与殿下有缘的人还真多。” 没想到沈安宁这么犀利,萧景亭乍听见她的话,不由的愣了愣。 不过,也只是须臾,他就朗笑出了声。 看着沈安宁,萧景亭的眼眸里,都更多了几分温柔。 “沈小姐可真是个有趣的人。” “不如殿下。” “既然遇上了,不如一同用午膳吧,正好,听说御丰楼新上了菜样,咱们一起尝尝,边吃边聊。” 萧景亭语气热络,仿佛相识许久的老朋友似的。 不过,沈安宁可不信他有什么好心。 勾唇,浅笑,摇头。 沈安宁拒绝的直接,“多谢殿下好意,不过,我用膳粗鲁粗鄙,恐污了殿下的眼,就不去打扰殿下了。” “吃倒是次要的,关键是,我想和沈小姐聊聊。” “我们之间,怕是没……” “听说,九弟南下回来,带了个模样姣好的女人呢。” 目光落在沈安宁脸上,萧景亭意味深长的说着,他的眼底全是打量和探究。 沈安宁也没有避讳他的打量。 她的眼里,也多了一抹嗤笑。 “五殿下要跟我聊的就是这个?不过,这跟我好像没什么关系吧,五殿下是不是找错聊天对象了。” “之前与沈小姐交谈时,瞧着九弟与沈小姐很熟悉,关系不错的。” “君子之交淡如水,平平淡淡,不越雷池,自然都能相谈甚欢。这么考量的话,我与殿下的关系,也能算是不错了。” 沈安宁的话滴水不漏,她的防备警惕,以及冷淡排斥,也都表现得明显。 萧景亭瞧着,眼神也不禁随之暗了暗。 “沈小姐真的不在乎九弟带回来的女人?” “殿下似乎要更在乎一点。” “沈小姐何必嘴硬?”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战王爷未曾迎娶王妃,那他心仪谁,爱慕谁,想娶谁,只要不违背礼法道德,那就与旁人无关。是南下带回来的女人,还是这京中的女子,都没有什么区别。殿下这么在乎……是孑然一身久了,内心寂寥,所以心中羡慕吗?要是那样的话,等回头我倒是可以往五皇子府送几个人,聊解殿下的空虚。” 沈安宁的话,让萧景亭脸色都变了变。 他倒是没想到,沈安宁对萧景宴,能维护到这种地步。 萧景亭微微上前。 “萧景君诱导栾卿卿去寒酥别庄那夜,你也去了,而且之后,你让人在大皇子府对萧景君动了手,连带着金鹤商的消息,也是你传给我的。萧景君在南边败的那么快,与你这次的出手诱导,有分不开的关系。你分明就是在帮萧景宴遮掩他离京的事,方便他行动,这你瞒不了我。” 萧景亭有自己的人手和调查渠道,有些事,能瞒得了一时,却瞒不了一世。 萧景亭能有所觉察,也没什么可稀奇的。 沈安宁不觉意外。 她也不慌。 挑眉看向萧景亭,沈安宁轻哼,“殿下说这些做什么?” “我只是想说,你为萧景宴筹谋许多,可他却大张旗鼓的带了其他女人回京,他太辜负你了。我虽在局外,却也于心不忍,我希望你能找一个对的人,免得受伤。” “是吗?” 四目相对,沈安宁哂笑。 “且不说我与战王爷没什么,也谈不上辜负,一切都不过是殿下臆想罢了,就算我们有什么,他真的辜负了我,也与殿下无关。殿下拿我的婚事,与萧景君博弈时,可没想过我会受伤,现在再来顾忌,有些晚了,不是吗?” “我……” “殿下有时间,还是多忙忙正事吧,虽说职务调动,殿下公务不如之前那么多了,可科举的脏水,还在身上没擦干净呢,殿下多忙一忙,也算顾全自身了,省的到时候皇上发了怒,殿下应对不暇。” 话音落下,沈安宁微微福身行礼。 “殿下自便,臣女告辞。” 也不等萧景亭回应,沈安宁说完转身就走,直接去了自己的包厢。 看着沈安宁的背影,萧景亭的眸子,不禁缩了缩。 沈安宁,将门女…… 很好! 拳头微微握紧了些,萧景亭眼神晦暗阴鸷,他拂袖去了临近的包厢,一直到离开御丰楼,他都不曾再开口。 沈安宁这边,包厢里,她坐下就叫了小伙计点菜。 等小伙计出去,暝悠就开始念叨。 “小姐,五皇子这个时候凑过来,是想挑拨离间吧?还皇子呢,使得手段也未免太低级龌龊了。” “这不是重点。” 暝卉看的要比暝悠更透一点,她在意的点,也更重要些。 “小姐,他查到的事不少,如果他出手,只怕用不了多久,大皇子那边就会接到消息。大皇子暂时只是被禁足,之后会什么样,谁也说不准,隐忍多年韬光养晦,为自己留了什么后路,绝地反击,也不是不可能的,一旦有那一日,他必定会对小姐出手,小姐不得不防。还有……” 声音微微顿了顿。 暝卉在心中思忖了片刻,她还是开了口。 “还有,小姐和王爷的交往的确密切,哪怕明面上遮掩的很好,可只要有心查,就不难查到。就像五皇子,他不就查到了,他若把消息散出去,其他人也一定会去查证,到时候,王爷和小姐的交往,就会变成战王府和镇国将军府的联合,皇上那边会不会心存芥蒂尚且不论,单说其他几个皇子,就不可能干看着,说不准谁在什么时候,就会对小姐动手,小姐身边的危险会日渐加剧,小姐务必小心。” 比起萧景亭的挑拨,沈安宁心里的膈应,真正会席卷而来,甚至可能伤及性命的危险,才是最应该关注的。 一点都大意不得。 不然,真的容易出事,后患无穷。 第213章 怎么不和她说实话? 暝卉的话,让包厢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暝悠、拂柳目光灼灼的瞧着沈安宁,都不由的有些担心。 她们都见过沈安宁遇险的情况,生死关头的挣扎,真的很痛苦很凶险,她们害怕沈安宁再陷入那样的泥沼里。 只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有很多事难以预料。 她们谁也说不准,如何才能万无一失。 看着几个人担忧的神情,沈安宁勾唇,一边招呼她们坐下,她一边拎着茶壶倒茶。 袅袅茶香上溢蔓延,沈安宁不紧不慢的开口安抚。 “茶水苦而清冽,入口回甘,这世间事,很多时候就跟喝茶一样,想要享受清冽甘甜,也得尝一尝苦头,没有那么完美。 我是镇国将军府的女儿,出身尊贵。 因为这重身份,从小我就有机会饱读诗书,能习医习武,能上阵杀敌,这是一般人家的女儿所不能接触的。但享受这些的同时,我也注定要付出些代价,比如,哪怕我不与任何人相较亲近,只因着我的身份,找上我的事就不会少。 好的坏的,都是该属于我的。 咱们不惹事,也不必怕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顺其自然就是了。” 说着,沈安宁把倒好的茶,放到了暝悠面前。 “喝茶,吃东西,别多想。” 沈安宁平静淡然。 看着她的模样,暝悠三个人的心也莫名的跟着安定了下来。 不多想,也不多说,她们陪着沈安宁吃东西,说笑调侃着尽量让气氛不至于压抑,也分散些沈安宁的注意力。 这一顿,沈安宁主仆吃的开心。 萧景宴,那个随萧景宴回京的女人,以及萧景亭,都没有给她们造成什么影响。 吃过了东西,沈安宁就出了御丰楼,去了百膳坊。 带了梁氏喜欢吃的花糕,沈安宁又特意给老太君选了几样味道好,又不太甜腻的糕点,也一道带了回去。 镇国将军府。 管家就在门口等着,见沈安宁的马车停下,他忙凑过来。 “小姐,老太君请你去寿康苑。” 听着这话,沈安宁一愣,“祖母急着找我?可知道有什么要紧事吗?” “老奴不知,但金嬷嬷来传话的时候,脸色不大好,老奴问了一嘴,金嬷嬷没细说,老奴也不太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了,辛苦了。” 沈安宁应了一句,让拂柳去给梁氏送吃的,暝悠、暝卉回她的院子,她自己则带着给老太君带的吃的,去了寿康苑。 沈安宁过来时,老太君和金嬷嬷已经等候多时了。 老太君脸色是有些沉,不过,她面上没有病态,精神状态也还算可以,沈安宁瞧着,悬着的心放松了不少。 她快步上前,轻轻福身,“给祖母请安,祖母万福。” “快起来。” 老太君疼惜的冲着沈安宁伸手。 见状,沈安宁直接去了老太君边上,把带的糕点交给金嬷嬷,让她收着,沈安宁握住老太君的手,亲昵的依偎着她。 “祖母,我不过是出去吃了点东西,你就这么想我了啊?” 见沈安宁撒娇一如往常,老太君眉眼间,也多了一抹笑意。 心情好就好。 拍着沈安宁的手背,老太君轻哼着念叨,“要不是找你有事,我才不想你呢,瞧着你一个劲儿跟我嘚瑟,我心里烦。” “祖母,一把年岁了还说谎,传出去可是会被笑的。” “你别气我,我笑的肯定比别人欢。” “祖母……” “好了,说正经事,”老太君轻呼了一口气,随即道,“我这么急着找你过来,是有件事要跟你说的。” 沈安宁也严肃了下来,她看着老太君,认真听着。 老太君继续。 “早在我未出阁的时候,有个手帕交,是武平侯家的嫡出小姐,她出身不凡,本应嫁在京中富贵人家的,但偏生她看上了一个穷秀才,坚持下嫁,后就随郎君赴任,去了酉昌。她夫君去的早,只留下了一子,她在酉昌多年不归,苦心孤诣,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很不容易。” 老太君说的人,沈安宁倒是知道。 那武平侯家的小姐,而今已经是酉昌府知府家的老夫人了。 她的儿子,正是酉昌府知府——廖儒康。 廖汝康这人,倒也是个争气有本事的,在他的治理下,酉昌府发展的一年比一年好,百姓富足,安居乐业,他官声极好。 上辈子,沈安宁见过廖汝康几次。 她一直都觉得,廖汝康是可用之才,他只有一位夫人,后院清净,洁身自好,两袖清风,他把自己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治理酉昌府上,用在了百姓身上,是难得的好官。 若给廖汝康机会,他一定能担大任,甚至可为相才。 只是,萧景煜一直嫌弃廖汝康说话太直,上奏直白犀利,不太重用他。 再后来,她自顾不暇。 廖汝康如何,她哪还顾得上? 沈安宁没想到,这个时候,老太君会提到他。 沈安宁心里正寻思着,就听到老太君又开口念叨,“她儿子倒也争气,如今已经是酉昌府的知府了,只是,他仕途虽然顺遂,可子嗣方面却很艰难,明明和你爹一般大小的年纪,却连一儿半女都没有。今儿一早,我接了她的信,让我在京中帮她寻个妇科圣手,往酉昌走一趟,去替他儿子和儿媳两口子瞧瞧。” 沈安宁心领神会,“祖母是想让我去酉昌?” “嗯。” 老太君点点头,也没兜圈子。 “虽说你年纪小,又未出阁,这一趟不该让你去的,可是安宁丫头,你是习医的,你最是应该清楚的,别管是谁身上的毛病,这事总归是不好外传的。请别人,我不放心。我那老姐妹一辈子已经够苦了,总不能到了这个时候,我还让她为儿子的流言蜚语操心,再加上她儿子为官,事情闹大了,于他仕途也不好。你医术好,只有让你去,我才安心。” 老太君说的沈安宁都能理解,她挽着老太君点头。 “祖母放心,这一趟我去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爱屋及乌嘛,祖母的好姐妹,我自然也不能看着她受苦烦心。我保证我会尽力而为,争取能带回来好消息。” “好,好好好……” 一连说了几个好字,老太君随即看向金嬷嬷。 “金嬷嬷,你也去收拾东西,趁着时间还早,你陪着安宁丫头一块出发。” “祖母,还是让金嬷嬷留下照顾你吧,你最近身子差,得金嬷嬷帮忙做吃的调理呢,换其他人我不放心。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不用金嬷嬷伺候。” “让她去,她毕竟上了年岁了,有些事你不好说,她也好为你出面。总不能因为给人治病,就损了你的名声。” 老太君说的也有道理,沈安宁索性也没再拒绝。 “祖母心疼我,那我就带上金嬷嬷了,我把拂柳留给祖母怎么样?” “好。” “那我现在就去收拾?一个时辰后出发?” “好,早去早回。” 沈安宁点点头,她很快就离开了寿康苑,回自己院里去收拾东西了。反倒是之前被老太君催促去收拾的金嬷嬷,连动也没动。 看着老太君,金嬷嬷不禁往近靠了靠,她低声念叨。 “老太君,你怎么不跟小姐说实话?” 第214章 心上人是人,他的命就不是命? 老太君闻声,沉沉的叹了一口气,她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沉了下去。 望着门口的方向,老太君低声感慨。 “安宁丫头心思细,又把家里人看得极重,若是她知道,我是因为担心她胡思乱想,才让她离京的,她怕是不会走。” “老太君,也许事情不像外面传的那样。” “是啊。” 老太君附和着点头。 之前在济世坊,萧景宴曾信誓旦旦的跟她保证过,会一心对沈安宁,会好好的护着沈安宁,不会让沈安宁受伤。 老太君自认眼光不差,她也不信会在萧景宴身上看走了眼。 但萧景宴的确带了其他女人回京。 不论这事背后,藏了多少心思安排,但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沈安宁还小,正是情窦初开,容易一往情深的年纪,萧景宴之前对她很好,而今出了事,她到底怕闲言碎语听多了,沈安宁心里会不自在。 让沈安宁离京一阵子,也能让沈安宁避开纷纷扰扰。 等她回来,事情大抵也就了了。 再者,老太君也想看看萧景宴的态度,看看萧景宴知道沈安宁离京后,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老太君不怕沈安宁嫁进皇家,会把整个沈家,都拉入到夺嫡争权的混水里。但是,要让她心安情愿的把沈安宁嫁出去,对方总得值得才行。 她也想借机看看,在萧景宴心里,沈安宁是否有他说的那般重要? 另一方面,老太君也知道,沈安宁近来做了不少事。 离开对她来说也安全些。 心里想着,老太君抬手揉了揉眉心。 “不管怎么样,在战王爷那的事尘埃落定之前,不要在安宁丫头面前提他。你口风紧点,不要说漏嘴了,到了酉昌廖家之后,要多护着点安宁丫头,虽说医者不避嫌,可她到底尚未出阁,你多仔细着点,没有坏处。” “老太君放心,老奴知道。” “嗯,之前找的古郎中,我也会暗中安排他南下,他是妇科圣手,若是有需要,你也可以联系他。廖家的事你也上点心,路远山遥,我是去不了了,都靠你打点了。” “是。” 金嬷嬷应声,不再多言。 而另一边,沈安宁院里,暝悠、暝卉也是沉默良久,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们谁也没想到,刚刚在御丰楼还好好的,吃吃喝喝,有说有笑,什么事都没有,回来之后,沈安宁去了一趟寿康苑,就要去酉昌了,还马上就收拾东西,走的这么急。 跟萧景宴的事有关吗? 暝悠、暝卉心里忐忑,而一旁,拂柳更是着急。 “小姐,你去酉昌,不带奴婢吗?” “不是我不想带你,实在是家里需要你,金嬷嬷要跟着我走,祖母那边的膳食总得有信得过的人照料才成,也就只有你在,我才能安心。” “可是奴婢舍不得小姐。” “傻拂柳,我只是去一趟酉昌,给人看看病,又不是不回来了,舍不得什么?” 拂柳憋憋嘴,眼睛都红了,“奴婢就是舍不得嘛。” “好好好,知道你舍不得我,等回来,我给你带吃的,带酉昌的特色吃的,让你饱饱口福,这行了嘛?” “那小姐得早点回来。” “好,我早去早回,一定不会让你太想我的。” 听着沈安宁和拂柳你来我往,交流不断,暝卉给暝悠使了个眼色,她悄悄退了出去。 酉昌是一定要去的,走之前,总该给萧景宴那头传个信的。 正好,也当是提醒了。 沈安宁这边收拾的麻利,大约半个时辰,沈安宁就已经带着东西,和金嬷嬷、暝悠、暝卉一起上了马车,出了镇国将军府。 赶车的小厮,是将军府的两个影卫,他们后面还跟了一辆马车,是老太君让人临时准备的一些东西,赶车的两个小厮,也是她精挑细选的功夫高手。 沈安宁出门在外,有人护着,老太君才安心。 两辆马车从南门离京。 彼时,萧景宴才刚进宫,等萧景宴从宫里出来,知道沈安宁离京了,几乎都到傍晚了,天都要黑下来了。 萧景宴眉头紧锁,眼神暗沉沉的,“去酉昌了?” “是,据说是去给人看病了。” “这么突然?” 一早他去镇国将军府的时候,沈安宁可是一个字都没提。 暝尘闻声,忍不住嘀咕,“据说是老太君安排的,而且,暝卉传来的消息还说,王爷今儿进城的时候,沈小姐带着暝悠、暝卉她们正好在去御丰楼的路上,撞了个正着。属下寻思着,沈小姐瞧见王爷身边带了其他女人,她心里说不准不痛快了,老太君哪边,指不定也听到了什么风声,心里正气呢,所以才做了这种安排。” 听着这话,萧景宴的眸色更沉了沉,他表情也有些错愕。 “我一早……没跟安宁说这件事吗?” 那女人可跟他没关系。 那是原平养在南边的女人,两人育有一子一女,应该都是瞒着萧景君的。 这次,原平在南边为萧景君安排事,事情败露,原平逃了,他暂时找不到原平,也拿不到针对萧景君的更有利的证据,所以才会将原平的妻儿全都带回京城,并且闹的大张旗鼓,沸沸扬扬,为的就是以他们为诱饵,引原平出来。 只要原平出现,就不会让他再逃了。 有原平在手,就相当于摁住了萧景君的命脉,这很重要。 他忘和沈安宁说了吗? 萧景宴努力回想,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多日不见,见到沈安宁他太开心了,加之长途奔波累的厉害,他好像还真没想起来其他女人的事。 这事……他好像确实没提。 别人误会无所谓,可沈安宁若是误会了,那就麻烦了。 心里想着,萧景宴脚步都不禁加快了两分,“暝卉什么时候传的信?安宁什么时候走的?” “午后,这都小半日了。” “那你不早点来告诉我,尽耽误事。” 暝尘:“??” 这也怪他? 萧景宴一直在宫里,一直在御书房里和皇上聊事情,就没出过御书房的门,他就算有心传信,也得敢提脑袋闯御书房才成啊? 心上人是人,他的命就不是命吗? 看向萧景宴,暝尘眼神幽怨。 “王爷但凡早点长了脑子长了嘴,沈小姐就算离京去酉昌给人治病,也不是误会着去的。” “那你不提醒我,左膀右臂一点事都办不了,要你何用?该砍了吧?” 暝尘:“!!” 因为情情爱爱心急的男人,都这么不讲理吗? 第215章 没拿我当外人 暝尘一阵腹诽,暗戳戳的问候了萧景宴无数遍。 萧景宴听不到,但相处这么久了,他了解暝尘,暝尘在想什么,他能猜到个大概。 只是,他在乎? 脚步半点不停,萧景宴一边走,一边自顾自的吩咐。 “把原平的女人,关到潇笙馆去,他的孩子也一并送过去,安排人紧盯着,一旦原平露面,即刻把他拿下,严加审问。有了供词,分成两份,一份攥在手里,暂且不动,另一份送给萧景亭,他会处理的。” 萧景亭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之前一番博弈,他在萧景君身上吃了大亏。 一旦有了证据,他必定会咬死萧景君。 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眼下萧景宴顾不上这些事了,交给萧景亭,效果大约是最好的。 暝尘明白萧景宴的意思,他也知道,萧景宴想快刀斩乱麻,尽快把事情了结了,不然,潇笙馆这个暝王阁旗下类似于浮生楼的地方,萧景宴是不会轻易用的。 把原平的女人,送到青楼里…… 但凡原平还有点血性,就不会按兵不动,继续不露面。 这一招逼的很紧。 暝尘快速应声,“王爷放心,属下这就去安排,保证三日之内,一定给王爷一个交代。到时候,王爷就可以带着好消息去酉昌,去见沈小姐了。沈小姐是个深明大义的人,她能理解王爷的,不会真生气的。” 听着暝尘的话,萧景宴猛地顿住脚步,暝尘不妨,差点撞他身上。 回头看向暝尘,萧景宴邪气的勾唇。 “谁告诉你,要等事情有结果了,我才会去酉昌?” “那……” “原平的事,全都交给你处理,搞砸了,我把你砸了。另外,安排快马去京外等着,入夜之后,我直接离京。” 有些事能等,能静观其变,可是感情上的误会,却是一点都等不得的。 更何况,他也舍不得让沈安宁等。 他不希望沈安宁不开心。 萧景宴把事情都想好了,可暝尘瞧着他,却面露难色。 “王爷,用得着这么急吗?你又不是不知道,原平是萧景君的心腹,不好对付,南边的事又事关重大,牵扯的东西很多,你走了,留我坐镇,那我还不得忙断腿?” 萧景宴甩了暝尘一个白眼。 “你也是我的心腹,还对付不了一个原平?” “可是累啊,要不,属下还是保护王爷去酉昌吧?这边的事,就交给暝泽吧,怎么样?” “等你有了心爱的姑娘,我也许给暝泽,怎么样?” “王爷……” “话多,赶紧去安排。” 话音落下,也不等暝尘再开口,萧景宴直接飞身就走。 那速度快的,暝尘连追的机会都没有。 镇国将军府。 萧景宴到这边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也没有避讳,他翻墙入府之后,就直接去了老太君所在的寿康苑。 萧景宴进来的时候,梁氏刚好从寿康苑出来,两个人撞了个正着。 起初,梁氏没看清萧景宴的容貌,吓了一跳。 她本能的出手。 拳头都已经出去了,梁氏才反应过来是萧景宴,索性也没收着,她拳头打的还更用力了些。 萧景宴功夫顶尖,哪怕梁氏功夫不错,他还是轻而易举躲开了。 梁氏见状,也没再纠缠。 收手,梁氏轻哼。 “堂堂战神,总在我镇国将军府爬墙翻窗,怕是有失体面吧?” 知道梁氏这大约是在为沈安宁不平,萧景宴倒也不恼,这样不论何时,不论面对何人,都敢出手相护的家人,才称得上是家人。 挺好的。 没回应梁氏,萧景宴轻声询问,“老太君在哪?我想见见她。” 梁氏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我家祖母白日气生多了,这会儿累了,已经睡下了。” “可否叫一下她?我急着见她,然后南下。” “王爷怎么安排,又急着做什么,那都是王爷的事,与我镇国将军府无关。祖母年岁大了,没道理要她为了王爷深夜操劳吧?” “我……” “大少夫人,王爷。” 萧景宴才一开口,是不待说什么,就听到了一声轻唤声。 紧接着,拂柳就从院里匆匆的出来了。 脸色淡淡的,没有多少表情,拂柳冲着萧景宴和梁氏行礼,随即开口,“大少夫人,老太君让你早点回去,其他的事不必操心,气大伤身,小心伤了身子。” “嗯。” “战王爷,老太君请你进去。” “烦请带路。” 拂柳闻声也不耽搁,她快步带着萧景宴往里走。 后面,梁氏站在原地半晌未动。 瞅着萧景宴的背影,一点点在视线里小事,梁氏到底是微微松了一口气。 梁氏知道,萧景宴曾屡屡来镇国将军府,和沈安宁接触,他对沈安宁有些心思,而沈安宁嘴上不说,心上也多少有他。同样梁氏也知道,今儿萧景宴带了别的女人回京,闹的沸沸扬扬,老太君安排沈安宁去酉昌,也与这事有关。 她入夜,把孩子哄睡了,就过来陪老太君说话了。 其实她为的也是这事。 她担心沈安宁难受,也担心老太君为沈安宁担心。 不过,眼下来看,事情出了之后,萧景宴来的这么快,可见他不是无心之人。 她对萧景宴动手,萧景宴默默承受,并不恼怒,拂柳来请,萧景宴也十分客气,这对于一个战神,一位最受宠的皇子来说,大约并不容易。 爱屋及乌,才会对他们,也更多些容忍罢了。 萧景宴对沈安宁,应该是真心的吧? 是吧? 梁氏失神的工夫,萧景宴已经随着拂柳进了寿康苑,只是,拂柳带着他绕去了后门,很快就又出了寿康苑,去了祠堂。 沈家祠堂大门开着一道缝隙,里面有微弱的光映出来。 拂柳带着萧景宴到这,随即开口,“王爷请吧,老太君在里面等着王爷呢。” “好。” 萧景宴应声,随即推门进了祠堂。 老太君正拿着壶,在给灯火添油,见到萧景宴进来,她手上的动作也没停,“王爷来的,倒是比老身想的要早些。” “让老太君费心了,是我的不是。” “这话,老身可担待不起。” 萧景宴上前,去接老太君手里的壶,“老太君,我来吧。” “不合适。” “老太君既让拂柳带我来祠堂,还让我进来,那就意味着,老太君没拿我当外人。祠堂里供奉的,是沈家的列祖列宗,是安宁的先祖,更是大邺的有功之臣,我来添油上香跪拜祭奠,都是应该的,没什么不合适的。” 听着萧景宴的话,老太君缓缓松了手。 再看向萧景宴的时候,她的眼底,也更多了一抹柔色。 “王爷既然猜出了我没拿你当外人,那王爷也应该明白,我为何请你来祠堂吧?” “我懂。” 萧景宴点点头,应的笃定。 第216章 差点扑她身上 祠堂里供奉的,是沈家的列祖列宗。 而这些人之中,有一大半的人,是为了守护大邺江山,保护大邺百姓,战死沙场,马革裹尸的。 先祖用性命护国守家,创如今荣盛,自也愿保佑子嗣平安,事事顺遂。 老太君让他来这里,是在用沈家祖上提醒他,沈家牺牲良多才有今日,自然也希望家人周全。 沈安宁是沈家嫡女,备受重视宠爱。 老太君在委婉的提醒他,不要伤了沈安宁的心。 “老太君,我都明白,今日的事,其实只是一个误会,我……” “既是误会,王爷就不必再说了,就算是要解释,王爷也不该是向老身解释。” 老太君直接把萧景宴的话打断了。 拿了香过来,点燃了,老太君为沈家的列祖列宗上了一炷香。 之后,她才缓缓开口。 “王爷战功彪炳,一心护国,位列朝堂,也算是光明磊落,老身愿信王爷人品。王爷当日在济世坊跟老身说的话,老身也是愿意信的。今日的事是怎么回事,老身不问,老身将安宁送往酉昌,又请王爷来这里,就是想告诉王爷,沈家永远都是安宁的依靠。王爷睿智,万事了然于心,老身也就不再多嘴了。” “祖母护着安宁,这我都懂,我护安宁之心亦是如此。” 祖母…… 这两个字,萧景宴说的很郑重。 话音落下之后,萧景宴也不再多言,都说誓言和承诺一样,都是有口无心,说什么远不及做什么来的重要。 萧景宴也认同这话。 来日方长,他会把自己的心意,做给所有人看。 萧景宴默不作声,静静的去添油,之后他也拿了香,在老太君身边给沈家列祖列宗上香。 他倒是真没把自己当外人。 老太君瞧着,心里是为沈安宁开心的,只是,同时她也不免担心。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这话从来都不虚。 萧景宴文韬武略皆出众不凡,从前,他征战沙场,战功赫赫,另敌人闻风丧胆,朝中皇子无人能出其右。而今京中暗潮涌动,一旦有变数,萧景宴力压群雄一飞冲天,也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没什么可稀奇的。 站在这样的人身边,少不得要承受诸多的危险和算计。 女子争宠,怕也不会少。 这条路瞧着风光,却也不算好走。 老太君心里琢磨的清楚,却没有开口说什么。 路,都是自己选的,后果,也需要自己去承担,不论沈安宁做何选择,又要面对什么,他们沈家都是她的后盾,他们只要支持沈安宁就好。 而她也相信,沈安宁能承受应对。 眼下提醒到了就够了。 萧景宴在镇国将军府陪老太君待了一刻钟多些,就离开了。 翻墙离开,之后,萧景宴也不再耽搁,他直接出了京中。暝尘、暝泽准备了快马,都在城外等着,见萧景宴过来,他们两个一起迎了过来。 “王爷……” “嗯。” 萧景宴点头,随即接过缰绳,飞身上马。 居高临下的瞧着暝尘、暝泽,萧景宴快速开口吩咐。 “暝尘,记得我交给你的事,原平这边一定要盯紧了,事情尽快了结,不要拖沓。暝泽,你去守着沈家,京中不太平,你亲自抽调人手,护沈家人平安,万不可出一点差错。” “是。” 暝泽应得倒是快,可暝尘却担心。 “王爷,你不带属下就算了,连暝泽也不带吗?酉昌说不上远,可也不算近,这路上若是出点什么事……” “乌鸦嘴,驾。” 嫌弃的怼了暝尘一句,萧景宴扬鞭就走,绝尘而去。 暝尘瞧着,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他不是乌鸦嘴,他就只是担心萧景宴的安危好吗? 要知道,自从萧景宴立下战功,权势高涨,在所有皇子中一骑绝尘开始,哪一次出京消停过? 尤其是之前去禹州,还有之前萧景宴连遭劫杀中了毒,更是次次凶险。 他是真担心萧景宴啊。 暝尘正想着,就听到暝泽在一旁低声开口。 “别担心,咱们不跟着也是好事。” “好事?” “只有你我在,原平、萧景君,还有那些在暗中窥探的人,才不会觉察到王爷离京了,咱们在京中所做的诸多安排,才不会被打乱,这是其一。 其二,越是重视,就越是危险。 王爷在乎沈小姐,自然不会愿意将她推到人前,让她成为众矢之的,王爷走的越是低调,对于沈小姐来说,就越安全。” “可万一……” “王爷在暗中已经调用了一批人手,不会有事的。” 萧景宴从来都不是莽撞的人,他做了决定之后,就在最短的时间内,为决定做了优化。 他心急,却不会急中生乱。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世间事,有太多时候是错不得的。 一招错,满盘皆落索。 后果太惨烈了。 听说萧景宴还调用了其他人手,暝尘这才稍稍放心。 …… 酉昌与京城的距离说不上近,但也不算太远。 在萧景宴去沈家的时候,沈安宁就已经到了酉昌,不过,彼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这时候去廖家,到底有些打扰了。 沈安宁索性安排大家住在了客栈里。 她打算等隔日一早,再让人去廖家报信,到时候再登门,也好给廖家准备的时间,算是全了礼数。 等风来客栈。 这里距离知府府衙不远,沈安宁就在这边落脚。 三楼包厢,一上来,暝悠、暝卉就动手收拾东西,两个人手脚麻利,东西又不多,不过一会儿她们就收拾好了。 暝卉直接到了沈安宁身边,“小姐,要吃点东西吗?” “嗯。” 沈安宁轻轻的点点头。 “一路舟车劳顿,都有些累了,咱们这就去吃东西。我听我三哥说过,等风来的菜不错,临街的长相守酒楼,东西也挺好的,去问问大家想吃哪家,咱们去尝尝。顺带着问问,若是有觉得累的,也可以在客栈休息,咱们带回来些吃的,也是可以的。” 沈安宁心疼下人,暝卉早清楚这一点,听她吩咐,暝卉也不意外。 “好的小姐,奴婢这就去问。” “去吧。” 暝卉退了出去,没一会儿就回来了。 他们决定去长相守吃一点,晚点回来若是还饿,还可以再在客栈里点几个菜,也省的晚了再跑。 沈安宁同意,简单的换了件衣裳,她就随着大家一起下了楼,奔着长相守去了。 长相守酒楼。 沈安宁几个人到了后,直接要了包厢。 小伙计带着他们上楼去,只是,他们人还没到包厢呢,就有一个年轻的男子,醉醺醺的从一个包厢里蹿出来。 他速度快,脚步又不稳,差点整个人扑在沈安宁身上…… 第217章 给他开开眼 见状,沈安宁下意识的扶了一把。 年轻男人身子软的厉害,在沈安宁搀扶他的瞬间,他顺势依偎在了沈安宁身上。他脸颊红的诡异,抬眸看沈安宁的时候,眼神里也是一片暧昧迷离,显然不太正常。 “嗯……” 低浅的呻吟声,随着从他的嘴里溢出来,他的双臂也挣扎着要攀上沈安宁的脖颈。 暝悠、暝卉瞧着男人的模样,脸都黑了。 “登徒子!” “不要脸!” 一人一句嫌弃的骂声,紧接着,她们俩快速上前。 甚至不用商量,暝悠、暝卉便同时出手,她们一左一右的架住了男人的双臂,像拖死猪似的,粗鲁的将男人拽开,拉开他的和沈安宁之间的距离。 看着男人,暝悠手上不着痕迹的用力掐人。 “小姐,你先去包厢吧,奴婢和暝卉去处理这个登徒子去。” “等等。” 沈安宁低低的开口,她的手随之附在了男人手腕上。 男人的脉象,有些不大寻常。 是合欢散。 回头看向身后跟着的影卫,沈安宁吩咐,“沈羽、沈林,这位公子中了合欢散,你们两个带他去找郎中,确保他没事了再离开。” “是。” 沈羽、沈林应声,直接从暝悠、暝卉那将男人接过来,带着他离开。 人走了,暝悠、暝卉才松了一口气,连带着守在沈安宁身边的金嬷嬷,悬着的心,也稍微放松了些。 到底是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是中了药,不是有心为之就好。 心里想着,金嬷嬷搀扶着沈安宁开口,“小姐,咱们去包厢吧。” “好。” 沈安宁应声,她抬脚就要去包厢,就在这时,刚刚男人出来的包厢里,又出来一个人。 是个男人。 他四十上下的样子,皮肤很白,身量不高,却一身的肥肉,怕是要有将近二百斤,走起路来一摇一晃的,像个白肉球。他眼睛很小,在满脸肥肉的挤压下,几乎要眯成一条缝了。 出了包厢,看到沈安宁,他先是有那么一瞬的怒意,随即又转为惊艳,转为垂涎。 混迹酉昌多年,从豪门千金,到风月女子,他什么样女人他都见过? 但沈安宁这样的—— 模样清丽,眉目如画,不失娇媚,不少英气…… 真的很少见! 极品!难得的绝色! 男人心里琢磨着,毫不避讳的舔了舔舌头,脸上的笑容,殷勤又猥琐。 “这位小姐是刚来酉昌的远客吧?” 说着,男人上前一步,拦住了沈安宁的去路。 他往沈安宁身边靠了靠,眯着眼睛轻嗅,像是在闻沈安宁身上的香味。 那一瞬,他拥挤的脸上满是陶醉。 半晌,他才继续。 “自我介绍一下,在下闻时,乃是酉昌富商闻家的人,在下在酉昌长大,对这一片的事都熟,小姐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在下愿意为小姐效劳。” 一边说着,闻时还一边伸手,似想去摸沈安宁的手。 沈安宁见状,忙往后退了一步。 “小姐躲什么?” 以为沈安宁怕了,男人再次往前,他笑嘻嘻的念叨。 “小姐放心,在下不是坏人,尤其是对漂亮的女人,闻某更是自来怜惜。在下只是热情好客,想跟小姐交个朋友而已,相逢是缘,我们既有缘分,小姐又何必将人拒之于千里之外呢?给个机会,认识一下,接触一下,不好吗?” “暝悠……” 没搭理闻时,沈安宁直接叫了暝悠,给她使了个眼色。 暝悠瞬间就明白了沈安宁的意思。 没有一丝犹豫,暝悠上前一步,一伸手就钳制住了闻时的胳膊,将闻时拉开了。 完全没想到在酉昌还有人敢对他动手,闻时脸色不禁微微泛青,他原本就不大的眼睛,阴沉着眯的更紧了紧。 “敢跟我动手,你不想混了?” “哼。” 沈安宁轻哼了一声。 “给人下药,猥琐调戏,欺男霸女的事做的如此利落,想来也是个中老手了吧?常在河边走,总会有湿鞋的时候,与其惦记着我是否混得下去,你还不如想想,自己还混不混的下去。” “小娘们,好大的口气。” “不止口气大,力气也很大,暝悠,带他出去,给他开开眼。” 话音落下,沈安宁越过闻时,去了包厢。 那样子,气的闻时瞪眼。 暝悠本就看闻时不顺眼,长得五大三粗眯缝眼,还想跟沈安宁搭上,跟他们王爷抢人,简直找死。 得了命令,暝悠可不在惯着他,“瞅什么瞅?再瞅我戳瞎你的狗眼。” “你们到底哪来的?不知道闻三爷是谁吗?这么不识抬举,你们想死吗?” “呵,闻三爷?闻三狗还差不多。” “你……” “闭嘴吧你,走着。” 暝悠嫌弃的打断闻时的话,她随即用力,拖着闻时下楼。 明明在闻时面前,暝悠瘦弱又娇小,可此刻,她拖着两百来斤的肉墩子,真跟拖狗子似的,一点都不费力。 到了长相守门口,暝悠一脚踹闻时屁股上,将他踢了出去。 “滚。” 闻时跌在路上,一连滚了两圈。 虽说入了夜,可长相守生意红火,客人并不少。再加上这条街,是酉昌的主街,来来往往的人也就更多了。 闻时被踹,还跌了跤,这热闹煞时就吸引了一批人围观。 周围窃窃私语声不少。 毕竟,闻时在酉昌花名在外,这些年,就男男女女的那点事,他可没少折腾花样,也没少出事。只是每次出事,他或用银子,或用人脉,总能把事情平了,这行事做派,不少人都知道。 不少苦主,因为畏惧闻家的财力,畏惧闻时的手段,敢怒不敢言。 闻时被人收拾,还被收拾的这么惨…… 还真是难得一见。 看热闹的百姓一个个兴致勃勃,幸灾乐祸,那模样,刺得闻时眼睛生疼。 这么多年,他还没受过这种窝囊气呢。 简直该死。 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闻时气的身子发抖,他冷着脸咆哮,“小贱人,你给我等着,老子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暝悠可不怕这种狠话,掐着腰,暝悠轻哼。 “有本事就使,谁怕谁是孙子。” “哼,嘴硬。” 掸了掸锦袍上的灰尘,闻时嘲弄厉吼。 “你最好能一直这么嘴硬,别跪着哭着求老子,老子可不会心软。还有你家小姐,滚回去告诉她,放跑了曲行舟,坏了老子的事,又对老子动手,这事没完。你让她给老子等着,等她到了老子床上,老子给她求饶的机会,你让她准备好了,好好的给老子等着。” 第218章 沦陷的,比她想的要快 闻时这话,可把暝悠气坏了。 暝悠本能的想要冲上去动手,给闻时一些教训,偏这时候,三楼包厢窗子打开了。 沈安宁弹指,一支银针就飞了出来。 夜色里,寒光轻闪,甚至还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银针就已经扎在了闻时身上。 “嘶……” 闻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淡淡的痛感在身上蔓延,他甚至还来不及反应,瞬时间,他眼睛就直了。 他呆愣愣站直了身子,扯着嗓子“汪”了两声,随即他又撕扯开了自己的外袍,一头扎在地上,就往外滚了一圈。 周围看热闹的人,都被闻时这动作给惊呆了。 暝悠也是被惊得发懵。 仰头看向包厢,瞧见站在窗边,淡然的瞧着一切的沈安宁,暝悠忍不住大笑出声。 “哈哈哈……” 还得是他们小姐。 胡言乱语,如狗狂吠,就闻时这样嘴臭的人,就得让他知道知道自己狗叫的样子,就得让他连滚带爬的离开,丢尽脸面。 这是他算计曲行舟,调戏沈安宁应得的报应。 他活该。 越想,暝悠心里就越舒坦。 暝悠开心的时候,闻时已经要疯了。 他脑子是清醒的,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也不想这样在大庭广众下乱来丢脸的,可是,他所有的行为,都像是不受控制了一般,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那种感觉,就像是中邪了似的。 闻时感受到了一阵刺痛,他知道,肯定是沈安宁、暝悠他们搞的鬼。 可他没有办法。 闻时崩溃的厉害,他在人群里连滚带爬,脸都丢尽了。 他能感受到,周围的笑声越来越大了。 他气! 暝悠可不管闻时如何想,依偎着长相守的门框,她饶有兴致的看着闻时表演,一直到闻时晕过去,倒在地上,被围观的熟人抬走,她才回去。 包厢里。 暝悠一进来,就快步扑到了沈安宁身边。 竖着大拇指看向沈安宁,暝悠神采飞扬。 “小姐威武,小姐的针数真的太厉害了,看那猥琐的家伙在下面丢人现眼,真的太舒坦了。” “好了。” 拿了筷子,给暝悠夹了菜放碗里,金嬷嬷叮嘱。 “别说那些不相干的了,都快点吃,之后咱们就回客栈。俗话说得好,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咱们初来乍到,对酉昌的事都还不熟悉,小心驶得万年船,咱们今夜都当心些。” 金嬷嬷办事稳妥,她说的也在理,暝悠哪有不应的? 四目相对,暝悠快速点头。 “嬷嬷放心,奴婢不说了,奴婢在脑子里慢慢回想,在心里偷偷高兴,这总好了吧?” “好。” 金嬷嬷笑笑,也没再多言。 从京城到酉昌,中间几乎没有休息,大家也都累了。 这一顿,大家都吃的不少,等沈羽、沈林回来,他们也吃好了,沈安宁一行人就回了等风来客栈。 因为出了闻时的事,沈安宁也没大意了。 她安置了暝悠、暝卉去打探闻时和闻家的底细,连带着那个曲行舟的底,也要摸一摸。 好歹要心里有数。 另外,沈安宁还安排了人值守。 沈羽、沈林守前半夜,沈风、沈堂守后半夜,若是真出了什么事,也好有所惊醒,能提前应对。 都打点好了,沈安宁才去休息。 人大约是怕闲下来的。 忙着的时候,什么都不想,整颗心都是充实的,可一旦闲下来,心里就空落落的,脑子也开始不受控制。 沈安宁的脑子里,全都是萧景宴回京进城时候的模样。 是那个女人娇艳的脸。 明明告诫过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萧景宴不是三心二意、朝三暮四的人,这事背后,肯定还有其他谋算、其他安排,应该信萧景宴的。当然,哪怕萧景宴真的心里有了旁人,男未婚女未嫁,她和萧景宴之间也无婚约承诺,这一切也都与她无关,她不该多心多想多思多忧的。 可是,沈安宁不得不承认,她控制不住自己。 脑子和心,都不听她的。 准备了热水,脱了衣裳,沈安宁将自己浸在温热的水中,任由水打湿头发,没过鼻子,连喘息也困难了,她都没停下。 她想清醒清醒。 不过,没一会儿的工夫,沈安宁就听到了敲门声。 沈林的声音也随之从外面传了进来。 “小姐,曲行舟曲公子来了,知道小姐出手救了她,他说想当面感谢小姐。”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是沈安宁从小就刻在骨子里的道理教养,更何况,她还是个习医之人,明知道曲行舟中了合欢散,被人算计了,她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谢,倒也不必。 将头从水里探出来,随手捋了一把自己湿漉漉的头发,沈安宁淡淡的开口。 “夜深了,我已经睡下了,就不去见曲公子了。你去告诉他,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不必言谢,让他回吧。” “是。” 沈林应声就走。 脚步声渐行渐远,外面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沈安宁从浴桶中出来,披了外裳,坐去了铜镜前,她拿着帕子,一点点的擦拭自己的头发。 烛光昏黄,那光影也打在了沈安宁脸上。 对着铜镜,沈安宁瞧着自己的模样,她不由自主的将自己的眉眼,跟萧景宴带回来的女人对比。 许久,沈安宁才回过神来。 她后知后觉的发现,活了两世,她似乎从来都不曾如此在意自己的容貌。哪怕是上辈子,面对谢莹柔,面对萧景煜的三宫六院,她也不曾这般失神过。 是在意吧? 萧景宴以强势之姿,闯进了她的生命里。 她对萧景宴的在意,大约比她预想的还要多,她在这份温情中沦陷的,大约也比她预想的还要快。 这么想着,沈安宁不禁觉得,突然出现的女人或许也是好事。 能让她清醒。 沦陷的心稍微停一停,也是好的。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工夫,沈安宁才让人把浴桶端下去,她躺倒了床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根本睡不着,沈安宁也只是闭着眼睛歇着。 又过了约么一个时辰,睡意渐渐袭来了,昏昏沉沉的,沈安宁几乎要睡过去,就在这时候,沈安宁听到窗外突然传来了动静。 声音是从房顶传来的,很轻很轻,可见来人轻功顶尖。 到了她房上,脚步声就消失了。 沈安宁眸子不禁眯了眯。 这个时间,沈林、沈堂他们肯定有人值守。边上的房间,暝悠、暝卉也该回来了,外面有动静,他们不可能完全没有觉察。 但是,他们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很不寻常。 难不成是他们已经中招了? 心里想着,沈安宁掀开被子,翻身从床上下来。 顺手摸了枕头下藏着的匕首和银针,紧紧的攥在手里,沈安宁把枕头拉过来,塞进被子,佯装酣睡,至于她自己,则轻手蹑脚的去了窗边。 外面,人影晃动。 紧接着,房间的窗子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第219章 清白,是最好的聘礼 紧接着,黑影就从窗子翻了进来。 沈安宁看准时机,快速出手,她手里的匕首,直刺向来人的咽喉,而她另一只手中的银针,也扎向了来人的身上。 一上一下,两相配合,都是致命攻击。 萧景宴也没想到,沈安宁会这么警惕,出手也这么凌厉。 伸手钳制住沈安宁的手,将她拉扯进自己怀里,萧景宴紧紧的禁锢着沈安宁的双臂,防止她乱来。 可沈安宁岂是坐以待毙,甘受钳制的人? 她下意识的挣扎反抗。 萧景宴见状,急忙开口唤了一声。 “安宁,是我。” 这声音,让沈安宁挣扎的手不禁顿了顿,她回头,天色略微有些暗,看不太清晰,但仔细辨认,还是能隐约的看到萧景宴脸部的轮廓。还有他那双炙热深情,犹若深潭一般的眸子。 细细瞧着,那一瞬,沈安宁不免有些恍惚。 萧景宴怎么会来酉昌? 他不该在京城吗? 心跳都不禁加快了些,沈安宁看着萧景宴,甚至忘了挣扎。 萧景宴见沈安宁不算抗拒,悬着的心微微放松了些,虽然不舍,可他还是放开了沈安宁,去了桌边上。 沈安宁回神,也一起去了桌边上,她将灯点亮。 屋里,烛光昏黄。 看着萧景宴的眉眼,瞧着他眼底的疲惫,沈安宁这才确认,她没有做梦,真的是萧景宴来了。 眼底微微有些热,心也一阵狂跳,沈安宁努力攥着拳头,故作平静。 “王爷怎么来了?” 沈安宁问,萧景宴也不避讳,他回应的直接。 “我怕再不来,好端端的一张嘴,会就此荒废了,所以我从宫里一出来,去了一趟将军府后,就连夜赶来了。” 沈安宁没答话。 但是她心里,隐约有些猜测。 萧景宴勾唇继续,“一早见你的时候太开心了,有些得意忘形,以至于忘了跟你说,原平失踪,我抓了他的妻儿回京做诱饵,打算引蛇出洞。” 沈安宁心头一紧,“你带回京的,是原平的女人?” “看来这几个时辰的路不白赶。” 沈安宁到底是在意这事的。 在意也好。 沈安宁越是在意,就越是说明心里有他。 嘴角微微上扬,萧景宴挪了椅子,与沈安宁靠的更近了些,他细致的解释。 “抱歉,本应该一早就跟你说的,一时忘了,才闹出这许多事,是我的不是。那是原平背着萧景君,养在南边的女人,与我无关,我带她回京,只是拿她做诱饵罢了。离京之前,我已经让暝尘将她送去潇笙馆了,那地方与浮生楼相似,能逼一逼原平,只要把原平捏在手里,萧景君必倒。” 剑走偏锋,威逼利诱,博弈之局出些奇招,这不算什么稀奇的事。 换做沈安宁,她或许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她相信萧景宴没撒谎。 “王爷为了抓住原平,扳倒萧景君,牺牲不小啊。” 萧景宴摊摊手,他随即拎了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盏茶。 水是沈安宁睡之前送进屋的,过了这么久,这会儿早已经凉了,萧景宴也不在意,他自顾自的品着。 之后,他才继续。 “我这种从战场厮杀出来的人,只要不违原则道义,多数时候,在过程和结果之间,我会选结果。” 说好听点,这叫不拘小节,百无禁忌,说难听点,这叫无所不用其极。 对于名声,他的确顾忌的不是太多。 不过以后不会这样了。 萧景宴轻笑,开口信誓旦旦。 “以后我会多注意的,别的无所谓,可这清白名声,我总还是得保住的。洁身自好,一世清白,这大约是最好的聘礼了,嗯?” 嗯? 那个尾音微微上扬,萧景宴看着沈安宁,眼神都更灼热了些。 沈安宁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她心不禁跳了跳。 强而有力,满是震撼。 如今这世道,普通的富庶人家,或许还会三妻四妾呢,让萧景宴一个王爷,说洁身自好,一世清白,让他后院干净,甚至是后宫干净,这并不容易。 可萧景宴说的如此自然,其中情意多少,沈安宁懂。 只是…… “萧景宴……” 对上萧景宴的眸子,沈安宁低声开口。 不是战王爷,也不是王爷,这一刻,抛开了身份光环,萧景宴就只是萧景宴,只是他自己。 沈安宁低声继续,“你知道爱错人的滋味吗?” 萧景宴咬了咬唇没回应。 沈安宁眸色晦暗。 “一遇萧郎误终身,先时情浓后恨浓,人心易变,眼前人可能非日后人,眼前情也可能不是日后情,有些事,或许慎重些好,于你于我都是。” “我已经足够慎重了,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可……”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你说的对,有些事不必急的,慢慢来,事实会给你我最好的答案。” 萧景宴期待沈安宁的回应,却不会逼着她做回应。 他懂沈安宁对沈家的看重,也明白,而今京中暗潮汹涌,沈安宁怕错,怕害了沈家。 他都明白。 沈安宁说的对,对感情慎重些好。 心里想着,萧景宴也不愿沈安宁多想,他快速开口,转移了话题。 “对了,我来时,还有一队人也到了等风来外面,暝悠、暝卉和你的人都有所觉察,大约是不愿打扰你,他们直接出去料理了。” 萧景宴一说这事,果然吸引了沈安宁的注意力。 “有人来?领路的是个胖子?” “暝悠说应该是闻时的人,背后的人我没见到,是不是你说的胖子,我还不清楚。” “那就是了。” 闻时居然真的来了。 沈安宁眯着眼睛,脸上满是戏谑讥讽。 先是对曲行舟下药,后对她搭讪谩骂,可见闻时是此中高手,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像现在这样打上门,把欺男霸女做到极致,大约也不是头一回了。 她身边有影卫,有高手,自不会被闻时欺负。 可普通百姓呢? 因为闻时而遭殃的,大约不在少数吧? 心里想着,沈安宁眼神都凛了凛,既然遇上了,她就不会轻易松手,闻时碰上她,那算闻时倒霉。 若不让闻时脱层皮,她随闻时姓。 沈安宁正在心里琢磨着,就听到了敲门声,暝卉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小姐,奴婢可以进来吗?” “进来。” 沈安宁回应的迅速,暝卉听着动静,推门进来。 之前就已经见过萧景宴了,再见他,暝卉也不觉得奇怪,她神色平静,快步去了沈安宁和萧景宴身边。 微微福身行礼,暝卉快速开口。 “小姐,王爷,闻时的人一共十六个,都被咱们的人抓了,不过闻时跑了。”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只要闻家还在,闻时就跑不了。 沈安宁也不慌,她微微挑眉,看向暝卉吩咐。 “明儿一早,让沈林、沈羽送拜帖去廖家,之后我带着金嬷嬷过去就行。 至于你和暝悠,把抓到的人都安置好了,严加审问。 闻时和闻家这些年做的事,但凡他们知道的,一样一样的,全都列出来,拿到切实的口供,也跟你们之前调查的结果做个对照。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闻时欠的债,都该还了。” 第220章 喜闻乐见 之前只是跟暝悠、暝卉打了个照面,因为时间紧,具体发生了什么,萧景宴并没有细问,他也不是太清楚。 可是,自从他开口说外面的人,沈安宁的表情,还有暝卉的反应…… 都给了他一些线索。 萧景宴的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在心里一遍遍的琢磨着闻时的名字,萧景宴眼神晦暗,很快,他就看向了沈安宁。 “安宁,让暝悠、暝卉跟着你,到底是女儿家,要是有什么事,她们会些功夫,能贴身照料,帮你一把,更方便一些。至于闻时的人,还有闻家的事,都交给我来处理。” 沈安宁摇了摇头,“王爷一路奔波,已经很辛苦了,就别再为这些事操心了。” “于公于私,这个心都该我来操。” 这话萧景宴倒没乱说。 于私,闻时心怀歹心,冲撞沈安宁,甚至还打算安排人下狠手,他不可能视而不见。 于公,他是皇子,是战王,闻时和闻家都可能曾欺压百姓,并不清白,他也不该袖手旁观。 于公于私,他都应该做些什么的。 沈安宁知道萧景宴的意思,索性也没再纠缠。 “那让暝卉跟着王爷,给你打下手,她清楚情况,有她帮衬着,好歹能让王爷轻松些。” 说完,也不等萧景宴拒绝,沈安宁转头看向暝卉。 她快速出声吩咐。 “暝卉,你去给王爷安排一间房间,再让沈林他们去准备些热水,送到王爷房里去,长途跋涉连夜奔波,得休息好了才成。” “是。” 暝卉应声去准备。 走的时候,她脚步轻快,虽然面上不显,可她心里开心。 在传言闹的沸沸扬扬的时候,萧景宴来了,在心里忐忑怀疑的时候,沈安宁还待萧景宴如从前,关心也一如从前…… 可见他们两个人把话说开了,他们之间没有误会了。 这样最好。 暝卉的高兴,沈安宁感受得到,萧景宴同样也感受得到。 萧景宴唇角微扬,“看来,人还是得放在你身边养着,一个个的,养的鲜活,也愈发的有人情味了,比在我身边,一个个的只会讨人嫌强。” “暝尘没跟着王爷来酉昌?”沈安宁挑眉轻笑,“人没来,还被王爷这么内涵,他倒是挺惨的。” “你怎么不心疼我被气的挺惨的?” “因为……喜闻乐见。” 沈安宁拖着长长的语调,慢悠悠的调侃。 她的话,让萧景宴忍不住大笑出声。一直到回了暝卉给他安置的房间,一直到睡下,萧景宴的脸上,都是带着笑的。 这一路来固然辛苦,但在他看来,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沈安宁开心,他也开心。 这就挺好。 …… 隔日一早,沈安宁起来的并不算晚,不过那时候,萧景宴已经带着暝卉,还有抓到的那些闻家人,都已经离开了。 只有金嬷嬷、暝悠在她门口候着。 沈安宁没有多问,她直接梳洗打扮,之后就让沈林去了廖家送帖子。 用了早膳,沈安宁才出发。 廖家,知府府。 后院里,廖汝康、他娘古氏,以及他的夫人周氏,全都聚到了古氏的康和苑里。 沈安宁送过来的帖子,在三个人中传了一遍,他们三个面面相觑。尤其是廖汝康,他也希望能绵延子嗣,他也不介意找朗中查看身子,喝药想办法,这都正常,他也接受。 可是,让沈安宁一个刚及笄没多久,且还未出阁的女娃娃给他看病…… 他拉不下这个脸来。 廖汝康皱着眉头,苦着脸看古氏。 “娘,这沈小姐是镇国将军府的嫡女吧?她年纪不大,这能行吗?” 古氏心里也直打鼓。 半个月前,她往镇国将军府送信,也是别无他法,想碰碰运气,她也没想到,沈家老太君给她送来的,是沈安宁。 不过,古氏到底是信自己的手帕交的。 和沈老太君这么多年的情分,她也相信,沈老太君不会在她的心病上戳刀子。 这么想着,古氏悬着的心,也微微放松了些。 她快速开口。 “沈家老太君是个厉害的人物,这个沈安宁,也是从小在边境长大的女子,将门虎女,能文能武,很是不凡。沈老太君说她会医术,那就应该错不了,等她来了,先让她给你们瞧瞧,能有法子最好,若是不成,只当是后辈来家中小住,好生照顾着就是了,也不亏着什么。” “可我这年纪,都能当她爹了,她又尚未出阁,治的又是这毛病,传出去对她不好。” “亏你还是个读书人,迂腐。” “娘……” 古氏白了廖汝康一眼,她轻哼了一声,一身威势。 “医者不避嫌,只要是病人,那就不分男女老幼。再说了,咱们这是正正经经的瞧病,又不是乱搞瞎搞,沈家老太君,沈家小姐尚且都没那么多顾忌,你顾忌什么?要我看,你怕是担心人家神医妙手,会从你身上查出什么来,丢了你的脸面,才拉扯旁人扯谎。” 廖汝康无奈的叹气,“娘,我可没有,人言可畏,我是真为沈家姑娘担心。” “娘,夫君说的也对。” 一旁,周氏轻声开口,劝了一句。 眉宇间带着散不去的愁容,之后,周氏才哽咽念叨。 “夫君爱重我,这些年为了子嗣的事,他承受的不少,他不是那种贪恋名声,面对问题畏惧退缩的人。 沈家肯把自家最娇贵的小姐送来酉昌,那是对咱们好,不论结果如何,咱们都承这个情。 自然的,咱们也不能全然不顾沈家小姐的名声。 夫君说的是,沈小姐年岁的确小了些,就算医者仁心,可有些事好做不好听。 娘,不如先让沈小姐为我诊治。 若根由在我,就不必夫君再出面了,这对大家都好。若是沈小姐无能为力,也跟夫君再无关系。当然,退一步说,若真是要再看夫君身子,诸多筹谋退让,那后来一切就都是无奈之举了,这也是对沈小姐名声的维护。 娘以为这样如何?” 周氏这个儿媳,对自家儿子什么样,这么些年了,古氏怎么会看不明白? 周氏维护廖汝康,办事也周全,古氏又怎么会不顺着她? 古氏轻轻点头。 “那好,就由着你说的办,不过,你们都不必有太大的心理负担,子女缘子女缘,一切都是个人的缘法,咱们尽人事听天命,放宽了心,顺其自然就好。” 古氏的话,让周氏感动的眼眶发红。 她心里明白,若是换在其他人家,她多年无所出,婆母必定做不到如此宽容。 不说休妻,但逼着夫君纳妾,传宗接代,这总是正常的。 如今世道如此。 可在廖家,廖汝康对她一心一意,后院干净清净,古氏虽未子嗣担忧,却也不曾给她冷眼,嫌弃她半分,反而多有包容,时常宽慰她。 能进廖家,是她的福气。 能遇上这样的夫君,这样的婆母,更是她的福气。 她怎么能不感动?怎么能不待他们好? 周氏有许多话,都说不出口,但古氏是过来人,她能看得明白。 给廖汝康使了个眼色,让他哄着周氏,古氏自己则退到了房里,去歇着去了,正好也给他们两口子点空间。 日子,到底是儿子儿媳的,她做她能做的就好。 掺和多了,反而坏事。 古氏深明大义,周氏也办事周全,她们把事情安排的妥当,等沈安宁带着金嬷嬷来府里时,这边都已经安排好了。 沈安宁被带进了花厅,之后就被带去了古氏所在的康和苑。 康和苑里。 古氏瞧着沈安宁进门,眼睛微微僵直,有一瞬,她甚至有些恍惚…… 第221章 诊治 看着沈安宁,古氏宛若看到了当年的沈老太君,她们眉眼有些相似不说,她们身上那种习武人的英气,真的特别像。 古氏瞧着沈安宁,没由来的喜欢。 也难怪整个镇国将军府,都把沈安宁当心肝宝贝宠,这要是她孙女,她也得当宝贝。 心里想着,一时间,古氏看沈安宁的眼神,都热切了不少。 沈安宁也感受的到。 快步上前,到古氏身边,沈安宁屈身行礼。 “安宁参见老夫人,老夫人万安。” “好,好,快起来,都是自家人,不必那么拘礼,”古氏忙说着,随即给周氏使眼色,让她上前搀扶沈安宁,她这才继续,“从京城到酉昌,长途跋涉,辛苦沈小姐了,快过来坐。” “老夫人客气了,只是半日路程,算不得辛苦。老夫人就叫我安宁吧,在家中祖母便这般叫我。” 沈安宁识礼端方,进退有度,提及沈家老太君时更是亲近。 她说的话,古氏哪有不应的? “好,安宁,快过来坐,跟我说说,你祖母近来身子可还好?” “劳老夫人挂心了,祖母一切都好。” “那就好。” 古氏微微舒了一口气,眉眼间也更多了一抹欢愉。 “想当初,我们还都在京城,恣意张扬,青春年少不知愁呢。似乎一晃眼的工夫,我们就都已经老了。多年未见,我心里着实想她,老来多病,身子骨也会不如从前,知道她一切都好,我也就彻底放心了。” “祖母也惦记着老夫人,想着什么时候老夫人能回京,要与老夫人聚聚呢。” 古氏眼睛微热,“这辈子,也不知道还有没有那个时候?” “自然是有的。” 沈安宁声音轻柔,满眼笑意。 “我可是听说了,廖大人政绩非凡,在他的治理下,酉昌富足安定,少有乱事,他是难得的好官。依廖大人的才学,仕途大约不会止步于此,平步青云,回京赴任,甚至连升几级,封侯拜相,也未必不可能。到时候,老夫人舍不得儿子、儿媳,舍不得孙子孙女,还不得跟着回京?同在京里,想见我祖母,还不容易?” 沈安宁说的都是好话,平步青云是,孙子孙女也是。 可有时候,老太君甚至不敢想。 太美好了,美的发虚。 古氏的话虽然没说出口,但沈安宁是察言观色的老手,又怎么会看不出她心中所想? 沈安宁的目光,缓缓落在一旁的周氏身上,“老夫人,要不咱们还是先办正事吧,廖夫人在这,我就先给她瞧瞧?” “你一路奔波,这就开始诊治,是不是太辛苦了。” “我昨儿傍晚就到了酉昌,在客栈休息了一夜,说不上辛苦。” 听着这话,古氏忍不住叹息。 “你这丫头,还真是跟你祖母一个样,大半夜的到了酉昌,还去住客栈,是怕打扰我们吗?你祖母若是来,也定然这么安排。只是,到底外道了,尤其你还是为这我家事来的,怎么好让你去住客栈呢?这也太失礼了。” “老夫人也说了,咱们是一家人,那就不用讲究那些细节了。” “好,那这样,一会儿让你伯娘安排,给你做好吃的,好好的补偿补偿你。” 伯娘…… 古氏一句话,就把周氏和沈安宁的关系拉近了一层。 沈安宁也不抗拒,“那一会儿就辛苦伯娘了。” 周氏含笑,“应该的。” 看着沈安宁,周氏眼神温温柔柔的,她喜欢沈安宁接人待物时候的状态,有礼有节,大气熨帖,让人瞧着就舒服。 她这辈子,要是能有这样一个女儿,就是死,也无憾了。 周氏正寻思着,沈安宁已经起身走了过来。 “伯娘,我先给你诊脉瞧瞧吧。” “好。” 古氏早已经把不相干的人都打发了,能在这屋里伺候的,都是康和苑的老人,亦或者是周氏身边的人,自是没什么可避讳的。 周氏冲着沈安宁伸手。 沈安宁坐下,手指随即附在了周氏的手腕上,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沈安宁身上。 屋里静悄悄的,一点其他的动静都没有。 沈安宁越是诊脉,脸色就越沉。 这样子,让古氏和周氏都有些紧张,尤其是周氏,她心怦怦的跳,有些抑制不住。 大约过了一刻钟,沈安宁才收回自己的手。 这一刻钟,周氏备受煎熬。 古氏也是。 “安宁,”古氏轻声开口,“情况怎么样?可看出什么了?” 沈安宁微微点头,她的目光在周氏、古氏之间徘徊了一圈,思忖片刻,这才开口,“老夫人,伯娘,能屏退左右嘛?我有些话,想单独对你们说。” 古氏、周氏婆媳俩对视了一眼,古氏随即挥了挥手,让房里剩下的人都退了下去。 屋里只剩了沈安宁、周氏、古氏,以及暝悠、金嬷嬷。 沈安宁也不兜圈子。 “伯娘,你这身子,之前找郎中看过吗?” 周氏抓着帕子的手,不由的紧了紧。 “看过的。” 周氏多年无所出,就算古氏和廖汝康都不嫌弃,但她自己怎么能不在意? 这些年,她看过的郎中,没有二十,也足有十几个,都是酉昌城里看,以及周边州府医术不错的名医,只是结果差强人意,她心中遗憾。 现在听沈安宁话里的意思,问题的确出在她身上。 是别的郎中都没瞧出来吗? 沈安宁也不愿周氏胡思乱想,她快速开口,“伯娘,你之前看的郎中,都是怎么找的?” “是我身边的嬷嬷去请的,她是我的乳娘,对我极好,她家中无人,我出嫁时她就陪着我一起来了廖家,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倒也未必,只是有所怀疑。” “这……” 周氏语塞,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沈安宁也没绕弯子,“刚刚我给伯娘诊脉,我发现,伯娘有中毒之像。” “中毒?” 古氏惊呼出声,周氏的身子也随之抖了抖,她们婆媳俩,目光灼灼的瞧着沈安宁,都有些不敢置信。 怎么可能中毒? 沈安宁将两个人的模样看在眼里,她快速继续。 “伯娘多年无所出,是受了体内毒药影响,这是一种慢性毒药,虽不直伤子嗣,却会一点点将身子掏空。 身子亏虚的厉害,自然于子嗣有碍。 这种状况下,就算伯娘有幸有孕,也只会一尸两命,孩子根本生不下来。 当然,就算伯娘一直没有身孕,长期受这毒影响,也很危险。少则八九年,长则十三四年,伯娘必有性命之忧。 而且,近来伯娘应该会有一些毒发的症状。 比如夜里梦魇,难以安睡,醒来后头晕,胸闷,恶心作呕等症状,应该都已经初现端倪了。” 沈安宁的话,让周氏脸色不由的变了变,她身子的异常她最是清楚的。 梦魇、头晕、胸闷、恶心作呕…… 全都对。 沈安宁不是胡说八道,信口雌黄,她是真的查出来了。 中毒! 在心里,一遍遍的呢喃着这两个字,周氏越发的明白,为何一开始沈安宁要屏退左右,要问她谁给她请郎中了。 她的乳娘,就是害她的人吗? 咬着唇,周氏把拳头握的死死的,她极力克制着,让自己保持冷静。 起身,周氏不顾长辈的身份,冲着沈安宁行礼。 “沈小姐,我这身子,可还有办法?” 第222章 以身相许 周氏的声音有些冷,也有些决绝。 “不必治愈,只要能让我平安生下一个孩子,给廖家留个后,什么手段都可以,我都接受。沈小姐,你可能成全我?” “伯母,坐下来慢慢说。” 沈安宁给金嬷嬷使了个眼色,让金嬷嬷将周氏搀扶起来。 周氏坐下,沈安宁这才开口。 “伯娘身子这毒,一早的时候,并不容易被发现,可日子久了,身体会出现一些异状,一般人或者医术差些的郎中,察觉不了,倒也说得过去,可是酉昌府不算小,酉昌内的名医想来也不算少,若说人人都查不到异常,不曾往中毒上怀疑,只是常规医治,这不大正常。” 沈安宁点到为止,剩下的事要怎么查,那是廖家的事。 古氏当年能坚定信念,执意下嫁穷秀才,可见心性胆识都不一般,自家儿媳遭了算计,她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更别说廖汝康还是正直磊落,眼里不揉沙子的清官。 有人动他夫人,他怎么可能不彻查? 这不用沈安宁担心。 沈安宁自顾自的继续,“伯娘,你也别紧张,因为时日长了,你的身子的确受了毒的影响,最近也初漏端倪,有了些异状,但是还远没到油尽灯枯的时候,如此,我就还有办法。” 周氏眼睛发亮,“真的?” “自然。” 沈安宁应声,她也不瞒着周氏、古氏什么。 “只是伯娘,你这身子至少要调理半年以上,才可以再研究备孕的事,你得按照我的要求慢慢来,万万不能操之过急。” “你是说,只要调理半年,我就有可能恢复?就能孕育子嗣?” “只要伯娘听我的,问题不大。” 沈安宁的话,让周氏直接忍不住涕泪横流。 她看过太多郎中了,可无一不是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每个郎中都会给她开药,一堆又一堆,可是,苦药汤子喝了那么多,也没有一个人敢跟她说,这药要喝多久才能好。 沈安宁是唯一明确的给她答案,给她希望的人。 周氏怎么能不激动? 失望了那么多次,她已经要绝望了,却陡然看见了希望,她怎么能不开心? 攥着帕子,周氏泪眼婆娑,她在心里也暗暗坚定了想法—— 她一定要配合沈安宁,好好治疗,她一定要把害她的人查出来,再不受那等算计,再不让人有机会伤害她的孩子。 她得坚强起来。 她不能倒下去。 周氏的模样和心思,沈安宁看得清清楚楚,她也不多言。 让暝悠去桌边上,将笔墨拿过来,沈安宁提笔写药方子,一边写,她一边交代。 “这是解毒的方子,用上半月,我能保证伯娘身体内的毒素,能清除个七七八八。到时候,就是慢慢滋补温养调理了,时日会更长一些,伯娘不必有心理负担,该用药用药,该吃东西吃东西,养身子最重要。” “我知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听话的。” “那就好。” 沈安宁应着,随即将手里的方子,递给周氏。 她提笔,又写了另外一个方子。 “这个方子上的药材,是半个月后伯娘要用的,有几样药材比较难寻,怕是得花些功夫,伯娘还是让人提前准备着吧,免得到时候急着用,一时却寻不到。另外,这几日我会给伯娘研制一些小药丸,也是滋补身体,有助子嗣的,伯娘要记得按时服用,到时候我会把服用方法给你。剩下的药,每月我会让人从京中带过来,不会断了,伯娘不必担心。” “好,我都听你安排,安宁,你救了我,这等大恩我是不会忘的,下辈子就是当牛做马,我也会报答你的。” 周氏的话说的认真,是真心这么想的。 沈安宁却见不得她这样。 沈安宁侧头看向老太君,“老夫人,你快劝劝伯娘,连当牛做马的话都说出来了,我要吓得不敢登门了。” 沈安宁撒娇调侃。 听着她的话,古氏和周氏都不由的笑出了声。 房内的气氛,这也才好起来。 很快,沈安宁就把方子写完了,都标注好了,交给了周氏,沈安宁就站起了身。 “伯娘,老夫人,有些事还是得尽快处理,还有伯娘用的药,切不可再经不相干的人手。人心叵测,能隐忍多年,用慢性毒药的人,绝非等闲之辈,一定要万事小心。” “好。” 古氏应声,那一瞬,她抓着椅子扶手的手,都更用力了不少。 若是周氏真的不能生,这辈子没有子女缘,那也就罢了,她和儿子自己选回来的人,她认了。 可周氏身子没问题,却被人用毒害了许多年…… 这不成。 这件事,她会亲手来料理。 她不能让周氏,白白的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却连个看清真相的机会都没有。 “安宁,今日的事麻烦你了,之后的事,我和你廖伯父会亲自料理,绝不会再出一点乱子。你也累了,这样,先让你伯娘给你安置房间,准备些吃的,等晌午的时候,我和你廖伯父再为你接风。” 知道古氏是要支开她,去处理家事,沈安宁也不再多打扰。 “让伯娘陪着老夫人处理事情吧,安排个人给我收拾间屋子就成,来日方长,接风团聚都不急,先办正事要紧。” “好,好。” 沈安宁识大体,重大局,古氏心里熨帖,连连应声。 周氏很快就送沈安宁出去了。 没有叫自己的乳娘莲嬷嬷近身,周氏安置了老太君身边亲近的婆子,去打点沈安宁的住处,连带着吃食样式,她也都做了安排。 掌家多年,这些事周氏安排起来游刃有余,不多时就都打点好了。 之后,她才叫了莲嬷嬷进房。 有些事她需要个答案。 周氏、古氏这边的调查,都与沈安宁无关。 随着婆子去客院,只是,才走了没几步,沈安宁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了惊喜的喊声。 “是你啊?” 沈安宁顿住脚步,侧头就瞧见了曲行舟,冲着她的方向跑了过来。 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遇见,沈安宁不禁微愣。 曲行舟怎么会在廖家? 沈安宁思量的工夫,曲行舟已经到了沈安宁跟前,他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里,流光溢彩,情意绵绵。 “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咱们还真是有缘。” 暝悠闻声,小眉头蹙了蹙,她上前半步,挡在了沈安宁身前。 “曲公子唐突了。” 暝悠脸色不好,语气也不好。 曲行舟倒也不恼。 脸上带着一股笑嘻嘻的痞气,他稍稍后退两步,冲着沈安宁拱手。 “这位小姐,在下郑重的介绍一下,在下曲行舟,是陵阳曲家的人。家母姓周,与廖大人的夫人一母同胞,她是我的小姨母。 我是出来游学,在酉昌暂住的。 昨日,无意中了闻时的昏招,多亏有小姐出手相助,在下才算保住了清白。 在下十分感激小姐。 昨日我去过等风来,小姐说不必言谢,可今儿就又遇上了,可见咱们有缘,可见老天也是给我机会,让我报恩。 小姐且说想吃什么,想喝什么,想要什么…… 只要是我能办到的,是我曲家能办到的,我绝不推辞。就是小姐让我以身相许,我也答应。” 听着曲行舟的话,沈安宁嘴角不禁抽了抽。 以身相许? 陵阳曲家也是世家大族,怎么养出来的后辈,这么不靠谱? 这话是能随便说的?他怎么好意思? 第223章 狗在他面前,都能显得腼腆 沈安宁心里琢磨,却没有把话说出口。 不过,带路的婆子,把她的心思看的明明白白的,婆子也知道,以身相许这种话越界了。 对家里人,曲行舟会哄人,嘴上偶尔没了把门的,倒也无伤大雅。 可对沈安宁这种并不熟识的小姑娘如此,这不合适。 婆子福身,轻轻行礼。 “沈小姐,这是曲公子,曲公子,这是沈小姐,是来给夫人治病的。” 治病…… 这两个字婆子说的重重的,也是希望曲行舟收敛些,免得引了沈安宁不快,坏了她为周氏治疗的心情。 要知道,周氏多年无所出,是整个廖家的心病,看了多少郎中都无果。 沈安宁是唯一给周氏希望的人。 婆子也不希望这中间,再出什么岔子。 曲行舟一听沈安宁是来给周氏治病的,就知道,她是为了周氏子嗣的事来的。 一时间,曲行舟眼睛都亮了亮。 颀长的身子,迅速又往沈安宁身边靠了靠。 “沈小姐,你还会医术?你是来给我小姨母治病的?这是真的吗?怎么样,她身子如何?还有孕育子嗣的希望吗? 你不知道,我小姨母嘴上不说,可她心里十分在意这件事,她一直觉得愧对我小姨父,愧对廖家的。 她心里苦着呢。 你要是有办法,一定要帮帮她。 我跟你保证,只要沈小姐尽力而为,不论结果如何,陵阳曲家都不会忘了沈小姐的大恩。你想吃什么,想喝什么,想要什么,只要是我能办到的,我曲家能办到的,我绝不推辞。 就是沈小姐要我以……” “咳!” 沈安宁重重的咳了一声,打断了曲行舟的话。 这段词,她有点耳熟。 再听下去,怕就又是以身相许了,这种报恩的承诺,还是少听两声的好。 “曲公子客气了,我家祖母与老夫人是旧识,关系亲近,我与伯娘也一见如故,我帮她看诊,自当尽力而为,不需要任何答谢。” 说完,沈安宁直接看向一旁的婆子。 “劳烦带路吧。” “是。” 婆子福身应声,随即带着沈安宁,就往客院的方向走。 见状,曲行舟快步跟了上去。 “沈小姐,你先别急着走啊,你还没告诉我,我小姨母的身子到底如何了呢?咱们再好好聊聊,到时候,我也好给家里去信,让我娘放心些。你仔细跟我说说,虽然我不通医术,可我记性特别好,你说的那些关于医术的事,那些关于女子啊,关于子嗣的事,哪怕我不懂,我也能写在信里,分毫不差的。” “曲公子,你不是记性特别好,你是嘴特别好。” 暝悠忍不住冲着曲行舟念叨。 就曲行舟这缠着沈安宁的样,但凡换一件事,她都能把曲行舟当成登徒子,狠狠的揍一顿。 太粘人了。 比他家王爷还粘人,还明目张胆。 曲行舟微愣,随即笑出了声,没理会暝悠,他直接看向了沈安宁。 “沈小姐是个妙人,连身边的丫鬟,都特别的聪慧,睿智,独具慧眼,她说的还真没错,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嘴好。” 沈安宁、暝悠:“??” 这句嘴好,是夸赞吗?他在高兴什么? 曲行舟浑然不觉,他笑着继续,“所以,以后沈小姐若是想聊天,或是在府里待的无聊,想在酉昌府里逛逛,都可以找我作陪,我保证让沈小姐一路开心,半点都不觉得疲累寂寥。” “可是,我家小姐会嫌吵。” 暝悠怼曲行舟。 曲行舟勾唇,他直冲着暝悠摆手。 “怎么会呢?我这满腹的经纶,有趣的灵魂,可都不是白来的,我能让你家小姐开心的。开心的时候,连路边的狗吠都似引吭高歌,是曲中经典,难不成,我这幽默风趣博学机敏的谈吐,还赶不上狗吠?你也太小瞧我了。” 暝悠:“??” 这人,到底听不听得懂人话?抓不抓的住重点? 沈安宁:“??” 这对比,一定要跟狗做吗? 是不是多少有点奇怪? 沈安宁、暝悠主仆俩心里暗戳戳的琢磨着,不过,她们到底都给曲行舟留了面子,没有把话说出口。 尤其是沈安宁,很快就转移了话题。 放慢了去客院的脚步,沈安宁回应了曲行舟之前的疑问。 “放心吧,伯娘身子虽然出了些问题,但问题并不算严重,只要按照我的方子好生调养,一切都能好起来的。曲公子可以回去,给家人写信,分享好消息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 听着这话,曲行舟喜笑颜开,高兴的不行。 “真的就好,真的就好,那我这就回去往陵阳去信,让他们也高兴高兴。这个时辰开写,一两个时辰信就能寄出去,百八里加急,入夜的时候,信就能到陵阳了,我娘看了信,怕是得高兴晕过去。算了,还是先写给我爹,省的到时候我娘激动晕了,我爹又嫌弃我一惊一乍的,该揍我了。这么大岁数了,屁股还挨板子,好丢人啊。” 沈安宁:“??” 嘴碎到这种程度,怕是跟狗都能聊半宿吧?连挨板子的事都要往外说,这还不够丢人吗? 暝悠:“!!” 一两个时辰把信寄出去? 在信里,曲行舟也会嘴碎到这种程度吗? 之前,曲行舟说他是出来游学,在酉昌暂住的,陵阳曲家又是世家大族,可见曲行舟应该是个读书人。 嘴这么碎,这毛病会不会展现在科考卷子上? 考官不会被他嘴碎懵了吧? 沈安宁和暝悠的心思,曲行舟一点都没注意到,他很快就跟两个人告别了。 “沈小姐,我急着去些家书了,等午后我再来找你,谢你的大恩。正好你也好好想想,想要点什么谢礼,刚刚我说的话,可都是作数的,你不用跟我客气。” “嗯。” “那我先去了,你等着我啊,我午后就来。对了,来的时候,我给你带点吃的好了,你不知道,酉昌有好几家小铺子,瞧着铺面不大,做的东西可好了,绝对能堪称酉昌绝品美味,我叫人弄回来些,给你尝尝。对了,沈小姐,你有没有忌口啊?” 沈安宁听着曲行舟滔滔不绝、喋喋不休的话,嘴角不禁又抽了抽。 她什么都吃,没什么忌口的。 不过……现在她倒是有点忌曲行舟这张口。 话太多,怕是狗在他面前,都能显得安静腼腆、内敛含蓄吧? 脑瓜子嗡嗡的,头疼。 沈安宁正寻思着,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随之,一道清冷的回应也传了过来。 “连忌口这些事都考虑到了,曲公子还真是心细如发,不过安宁初来,怕是不好意思提要求,曲公子问她,倒不如来问本王……” 第224章 这事,还能这么理解吗? 本王…… 这两个字,萧景宴说的重重的。 随着萧景宴话音落下,他和廖汝康三步并作两步,已然到了沈安宁、曲行舟几人的跟前。 不知何时,萧景宴换了一身紫红色的锦袍,矜贵威严中,又有带着一抹妖冶。 那样子,跟他平时的他很不一样。 不过,不论是现在还是平时,都不得不承认,萧景宴这张脸,真的是老天馈赠,长得很完美。 他的一举一动,都让人难以忽视。 沈安宁心里想着,就见曲行舟轻轻的戳了戳她。 “你跟他很熟?” “行舟,”还不待沈安宁回应,廖汝康就轻咳了一声,他随即唤曲行舟,给他介绍,“这是战王爷,不得无礼。” 闻声,曲行舟看向萧景宴,快速行礼。 “拜见战王爷。” 萧景宴没回应曲行舟,甚至可以说,像是完全没看到他似的。 他心眼小。 在暗处,一连听曲行舟对沈安宁,说两次“以身相许”的鬼话,他可摆不出什么好脸色。 萧景宴直接侧头,看向一旁的沈安宁,语气亲昵,“看着时辰,想着你给廖夫人诊治的应该差不多了,我就过来瞧瞧。怎么样,情况如何?还顺利吗?” “还好。” 回应了萧景宴一句,沈安宁随即看向廖汝康。 “廖大人,我已经给伯娘诊治过了,也开了方子,问题不大。具体细节,等廖大人见了伯娘,自会知晓,我就不一一细说了。” “问题不大?真的?” “是。” 廖汝康听着这话,眼睛都在微微泛红,不过,到底是游走官场的人,很快他就收敛了情绪。 他想开口感谢沈安宁,不过,沈安宁倒是先一步开了口。 “对了,我之前给伯娘的方子,有几样药材比较难寻,我本想着让廖大人提早准备的,但既然战王爷来了,就让战王爷帮忙去寻好了。他人脉广,手上可用的人也多,大约会更方便些。” “这……是不是太唐突了?” 廖汝康看向萧景宴,略微有些迟疑忐忑。 论做官为民,廖汝康自认不差。 可是,论攀附权贵,巴结阿谀,他真的不是什么好手。 之前去京中,他也曾见过萧景宴两次,他对这位大邺战神,敬重钦佩,可若说结交,说亲密接触,那却是从来都没有过的。 包括这次,萧景宴会上门,也让他很意外。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萧景宴是奔着沈安宁来的,他是借了沈安宁的光,才能让萧景宴登门。 就这生疏关系,就去劳烦萧景宴…… 合适吗? 廖汝康忐忑不安,萧景宴却明白,沈安宁这是为他谋算,给他铺路呢。 沈安宁开的方子,药材即便难寻,却也不至于难寻到连廖汝康都束手无策的地步。退一步说,就算廖汝康没有办法,陵阳曲家的实力也不容小窥,曲行舟传个信,自会有人为药材奔波,根本用不着他出手。 可沈安宁一句话,就把机会递到了他手上。 一些药材,就换了廖汝康的一份人情,甚至是陵阳曲家的亲近……这买卖划算。 毕竟,廖汝康有才,且一心为民,他可堪为相。 好好用,绝对是个好帮手。 沈安宁啊! 被沈安宁惦记记挂,看着她不着痕迹的为自己谋算,萧景宴上扬的唇角根本压不住,“不唐突,能帮上廖大人,帮上廖夫人,是本王的荣幸。安宁,回头你把方子给我一份,我这就让人去寻,保证不会耽误了事。” “好。” 沈安宁应声。 这时候,一旁的曲行舟也凑了过来。 “沈小姐,你一会儿把药方子也给我一份,我也可以让人去寻药材的。能给小姨母帮忙,能给你帮忙,这也是我的荣幸,你不必觉得麻烦我,不好意思,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我都说了,你于我有大恩,你要什么都可以的,就是……” “咳咳咳咳咳……” 还不等曲行舟的话说完,廖汝康就忍不住连连的咳嗽,他咳得厉害,一时间脸都红了。 他真的怕啊。 曲行舟什么都好,就是这嘴,那是太碎了,没有一点眼力见。 萧景宴明摆着就是为了沈安宁来的,他还去沈安宁那献什么殷勤,说什么你要什么都可以? 这还不算完,那之后,他还不得说以身相许? 这话出了口,那萧景宴还不得炸了? 廖汝康心思通透,他咳了半晌,见曲行舟注意力被吸引了,他才急忙开口。 “王爷、沈小姐,你们都刚到酉昌,怕是一路奔波都已经累了,让王婆子去安置客院,你们先在府上歇歇吧。有什么事,等二位歇好了咱们再慢慢聊。” “好。” 萧景宴点点头,从善如流。 沈安宁没想到萧景宴也会答应住下,不过,看看身边的曲行舟,她倒是觉得,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沈安宁也没说什么,她很快就和萧景宴一起,在王婆子的带领下,去了客院。 曲行舟也想跟着。 见状,廖汝康忙伸手,拉住了曲行舟。 “小姨父,”看着廖汝康,曲行舟一脸着急,“有什么事咱们回头再聊,我先去沈小姐那,好把小姨母需要的药方子拿过来。沈小姐说小姨母的身子好好调理,没什么大问题,我还得寄信回陵阳,让我娘高兴高兴呢。正好顺带着我就把方子寄回去,也好帮忙寻找药材。人多力量大,万一战王爷寻不到,那不还有我吗?” 廖汝康看着曲行舟那不开窍的样,他愈发能明白,为什么闻时那种货色,都能算计曲行舟,给他下药了? 曲行舟看着机灵,也只是看着机灵。 廖汝康不由的叹气。 “你想要药方子,就随我去你小姨母那,你就别去打扰沈小姐了。” “小姨父,我和沈小姐可熟了,昨儿就是她救了我,我们特别有缘分,我们也特别聊得来。而且,刚刚我还说给她带好吃的,要问问她有没有忌口的呢,战王爷一来,倒是把这事耽搁了,我得再过去问问。” 廖汝康:“??” 有战王爷在,沈安宁就是想吃天上的月亮,萧景宴大约也会想办法,还轮得到别人去忙里忙外? 曲行舟啊…… 傻孩子啊! 廖汝康心里直嘀咕,他索性直接开口。 “沈小姐那有王爷,想吃什么,用不着旁人安置,你就别去添乱了。王爷不喜你和沈小姐亲近,你看不出来?” “额……” 曲行舟微微愣了愣,随即恍然。 “怪不得战王爷刚过来的时候,一张挺好看的脸,耷拉的那么长呢?原来是觉得我亲近了沈小姐,他心里泛酸吃味了?” “你明白就好。” “小姨父,这是不是说明,我长得也不错?而且饱读诗书、满腹经纶、风趣幽默、招人喜欢?是不是说明,我有与战王爷平分秋色的实力,说明我也不错?” 廖汝康:“??” 这事……还能这么理解吗? 第225章 很好亲的那一种 客院。 明明王婆子安置的是两个院子,萧景宴却还是坚持凑到了沈安宁这。 用他的话说,他要跟沈安宁探讨一下周氏所需的药材药性,免得找错了,耽误了周氏的医治。 那借口,狗听了怕是都得摇头,能有人信才怪。 不过,王婆子不是多事的人。 萧景宴都开口了,她一个做下人的,自然也不会再插手。 王婆子在客院里,又特意给萧景宴收拾出了一间宽敞的屋子,让萧景宴暂住。虽说与沈安宁住的这边有段距离,却也还算方便。 萧景宴满意极了。 沈安宁房里,她一边拎着茶壶往杯中倒茶,一边忍不住睨了笑盈盈的萧景宴几眼。 “王爷,再笑的话,嘴怕是要歪到脑后去了。” “那又如何?” 萧景宴唇角微扬,得意外露。 “就算嘴咧到脑后去,也是一张好嘴,谈吐文雅,诗书词曲,样样不缺,比那唠唠叨叨的碎嘴子,总归要强上不少。更何况,本王的嘴还好看,轮廓精致,唇红齿白,一看就是很好亲的那一种,又比碎嘴子更胜一筹。嗯?” 最后的“嗯”,几乎是敲着尾巴的,直往天上蹿。 那样子,沈安宁瞧着,忍不住想笑。 “王爷自吹的时候,还要顺带着内涵一下曲公子,这口才,比那碎嘴子,着实凌厉不少,的确更胜一筹。” “你帮他说话?” “不存在帮谁的说法,我这是实话实说,实事求是。” 只要不帮着曲行舟,没有被他迷惑了就行。 这么想着,萧景宴微微勾唇,他自顾自的端着茶盏喝茶,明明没说话,可那欣喜和得意,在举手投足间流淌,沈安宁就是想装看不见,都做不到。 给萧景宴添茶,沈安宁索性换了话题。 “对了,王爷怎么来廖家了?你不是带着暝卉,去处理闻家的事了,都处理完了?” “嗯。” 萧景宴点点头,也没瞒着。 “都处理的差不多了,暝卉带着人在善后,估计到了晚上,她就能回来了。放心,我都安置好了,欺负了你的人,都得付出代价。” 说着,萧景宴的眸子不禁转了转,他炽热的眸光,不断在沈安宁身上逡巡。 那眼神,满满的都是算计的味道。 沈安宁一瞧,就知道萧景宴大约憋着坏呢,她揣着明白装糊涂,假装眼瞎,不接茬也不询问。 可架不住萧景宴主动。 “安宁,你刚刚跟曲公子交流,就没学会什么优秀品质吗?” “什么优秀品质?” “虽说你我之间,大恩不必言谢,可是,偶尔弄个花样谢一谢,也算是情调情趣了吧?吃的喝的我不需要,我出身皇家,万物不缺,也不要什么东西,嗯……” 点到为止,萧景宴的话没有再说下去。 不过沈安宁懂。 用曲行舟的话说,感谢就是想吃什么,想喝什么,想要什么都可以,实在不行还有以身相许。 萧景宴这话里话外的,就差直说以身相许了。 啧! 他倒是挺活学活用。 眼睛眨了眨,沈安宁轻哼,“呦,王爷来廖家前,还做梁上君子,在暗处偷听了呢?这是哪家的优秀品质?王爷学的,倒是挺到位啊。” “你想学?” “那倒不用,这种优秀品质,也就配得上翻墙翻窗的战王爷,我配不上的。” “花言巧语,油嘴滑舌。” 萧景宴语气宠溺,话里可是听不出一点嫌弃的意思,甚至他还有点享受。偷得浮生半日闲,跑到酉昌府,和沈安宁一起有些独处的时光,喝喝茶拌拌嘴,倒也是人生快事。 人这一辈子,要是能就这样简简单单,平平淡淡,倒也挺好。 只是……难啊! 沈安宁和萧景宴聊了很久,当然,萧景宴也没忘了正经事。 临近晌午的时候,萧景宴就从沈安宁这拿了方子,给了自己的手下人,让他们去帮忙寻药材。 路沈安宁都给他铺好了,总不能辜负了沈安宁的心意。 这工夫,正好王婆子过来,请沈安宁到花厅赴宴。 周氏在花厅安排了午膳,为沈安宁接风。 知道萧景宴来了,周氏就张罗着又多添置了几个菜,倒也不算费事,这会儿都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 “劳烦伯娘费心了。” 听着沈安宁的话,王婆子笑意盈盈。 “夫人若是听了沈小姐这话,怕是要埋怨小姐见外了,沈小姐长途跋涉,为夫人而来,连休息都不曾休息,就开始为夫人诊治,处处用心,若是再不让小姐住的好些,吃的好些,夫人心里如何过意的去?” 沈安宁笑笑,没再接茬。 随着王婆子一路去花厅,路上,沈安宁就听到两个小厮窃窃私语。 “你瞧见没有,刚刚莲嬷嬷被打的好惨,人拖出去的时候,都快没气了,夫人倒是真下得去手。”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是莲嬷嬷给夫人下毒在先的,夫人这么多年没有子嗣,都是因为遭了莲嬷嬷的毒手。要不是这毒被诊出来了,只怕要不了多久,夫人连命都得搭进去。就这样的人,就是打死了,那也是应当的。夫人饶她一命,已经很仁慈了。” “嘶,还有这事?” “当然了,康和苑里传出来的消息,错不了。” “可莲嬷嬷是夫人的乳娘,跟了夫人这许多年,怎么会干这种事?” “听说,好像是莲嬷嬷自己说的,她的女儿当初喜欢夫人的一个表兄还是堂兄,一心想要嫁过去做妾,可夫人不允,说那不是良配,就给莲嬷嬷的女儿挑选了一个寒门书生。” “这不是好事?” 寒门书生,瞧着低了些,可到底是读书人,一朝成名天下知,入庙堂封侯拜相,也未尝不可能。 嫁与这样的人,大抵是有奔头的,比许多人都要强。 更比给人做妾,连死活都由人掌控强。 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谁说不是呢,不过莲嬷嬷的女儿,大约是跟夫人一同长大的,见过了世面,也是个有心气的,宁为高门妾,不做寒门妻,她眼睛长在脑瓜顶上了,看不上那寒门书生,连带着那书生的娘,也跟着受了不少委屈。 小两口成亲后,关系一直不睦,一直到小半年后,莲嬷嬷的女儿有了身孕,两人的关系才有所好转。后来不知道那书生怎么了,人就没了,书生的娘怨怪莲嬷嬷的女儿,性子也变了不少,一次争吵的时候,莲嬷嬷的女儿小产了,还损了身子,好像没多久人就没了。” “啧……这……怪得到夫人头上?” “这事难说,就跟人说的那话似的,那叫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说怪也怪,说不怪也不怪,人站的位置不同,经历的不同,感受不同,想的不同,会做的事自然也不同。谁都不是莲嬷嬷,没受过她的苦,谁知道她咋想的。” “行啊小五子,这话说的,挺有水平啊。” “嘿嘿,那是,这可都是跟曲公子学的,曲公子学问好着呢。不过,要说莲嬷嬷也是个狠的,这么多年,一点点下毒,看着夫人难过,失望,绝望,折磨着她,这心思,可比直接杀了夫人,还让她痛呢。” 两个小厮絮絮叨叨的话,沈安宁没再听进去。 她只是在心里,忍不住一遍遍的想着莲嬷嬷的女儿,想着周氏,她不禁有些唏嘘。 命啊…… 第226章 两个幼稚鬼 花厅。 沈安宁跟着王婆子过来的时候,周氏已经在这边等着了。 她坐在椅子上,望着远处有些失神,她一双眼睛有些红肿,脸上也新上了一层厚厚的脂粉,虽然瞧着神色大概如常,可是细看的话,不难看出她刚刚哭过,状态也不算太好。 毕竟是跟在身边这么多年,是看着她长大,被她当做半个娘的人…… 出了这种事,周氏心里不舒坦,也情理之中的事。 沈安宁能理解她的感受。 款步过来,沈安宁拉住周氏的手,轻声安抚,“伯娘,一切都当往前看,眼下调理好身子,比什么都要紧,其他的暂且别多想了。” 知道沈安宁大抵听到了些风声,周氏也没有再刻意遮掩什么。 垂眸叹了一口气,周氏轻轻点头。 “我知道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多想无益,不该多想的,只是这人啊,有时候就是控制不了自己。” “伯娘重情才会如此。” “是心思窄,岁数也大了,要开始脆弱,装不下事了。瞧瞧,我又让你操心了。” 周氏苦笑着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她感激沈安宁,也喜欢沈安宁,这不假,可沈安宁到底是后辈,她们今日又才是初见,她不乐意扒开自己的伤口,一一的呈现给沈安宁看,她也怕沈安宁会觉得她脆弱多嘴,交浅言深,不合时宜。 这几句,全当是发泄,她说的已经不少了。 深呼了一口气,周氏极力调整自己的状态,拉着沈安宁去桌边上。 “不说那些了,先入座吧。” “好。” “你伯父,还有王爷、行舟他们也一会儿就来,都不是外人,你要是饿了,可以先吃一点,不碍事的。” “我早膳用过膳,刚刚在房里也吃了些,还不饿的。” 沈安宁随着周氏等了等,没多久,萧景宴、廖汝康和曲行舟就都过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萧景宴和曲行舟说了什么,沈安宁总觉得,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奇奇怪怪的。 似乎谁都看不顺眼谁,两相厌恶。 还有廖汝康,他的目光,时不时的就在萧景宴、曲行舟身上转转。 那样子也很奇怪。 不过,沈安宁倒也没多问什么。 因为人不多,又相互熟识,索性也没有男女分席,周氏安置大家坐在了同一桌。就周氏招呼萧景宴的工夫,曲行舟已经抢先一步,一屁股坐到了沈安宁的边上。 他还特意挪了挪椅子,往沈安宁身边凑了凑。 他脸上全是关切笑意。 “怎么样,休息好了吗?我小姨母安排的吃的,还对你口味吗?我已经让人去买东西了,一会儿就能送过来,你要是不喜欢吃我小姨母准备的吃的,千万别勉强,等着吃我给你准备的好吃的就行,我可以保证,一定能让你大饱口福。” “呵……” 曲行舟喋喋不休,沈安宁还没来得及回应,萧景宴的嗤笑声,就已经传过来了。 他剜了曲行舟一眼,随即坐到了沈安宁的另一头。 拿着筷子,萧景宴往沈安宁碗里夹菜。 “连人家的口味喜好都没打听清楚,就大放厥词,如此狂傲,自以为是,看来陵阳曲家的教养,也不过如此。” “总比某些心眼小的人强。” 曲行舟说着,也夹了一筷子肉,塞进了沈安宁的碗里。 他笑嘻嘻的冲着沈安宁嘀咕。 “你不知道啊,有些人瞧着人模人样的,心胸豁达,海纳百川,能文能武,十分的不得了。可实际上,这都是假象,他那好看的皮囊下掩藏的,是比绿豆还小的心眼,就那么一丢丢,说他小肚鸡肠,都贬低鸡了。啧,要不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呢,这看人的时候啊,可得把眼睛放亮了。” 萧景宴挑眉,给沈安宁夹菜。 “是应该把眼睛放亮了,油嘴滑舌,油腔滑调,花言巧语,巧言令色,摇唇鼓舌的人,尤其得防备。” 曲行舟嘴角抽搐,直瞪萧景宴,“嘴好不是病,心脏要人命。” 萧景宴勾唇,“嘴坏恶语接连起,谣言可吞山千里。” “你……” “安宁,喝口白露浆吗?听说是酉昌这边很有名的一种甜酒,不醉人的,你尝尝?” 不理会曲行舟的气急败坏,萧景宴把小酒壶,给沈安宁拿了过来。他给沈安宁倒了小半盅,推到沈安宁面前。 曲行舟额上直跳,他拿了大海碗,放到沈安宁边上。 开口便是阴阳怪气。 “我就说有些人心眼小吧,瞧瞧,这不但心眼小,这还小气上了。俗话说得好,酒要满茶要浅,喝茶的是心,喝酒的是义,有些人啊,连借花献佛都献的这般小气,可见无情又无义,无礼又无趣。安宁你尝尝,这白露浆很好喝,一点都不醉人的,大碗大碗的喝才痛快。” 说着,曲行舟就把沈安宁面前的大海碗,直接给倒满了,酒水几乎要溢出来了。 曲行舟瞧着高兴,他得意的冲着萧景宴直眨眼睛。 那尾巴,怕是都要翘起来了。 沈安宁嘴角不由的抽了抽,至于廖汝康,更是捂了捂眼睛,恨不能当个瞎子。 没眼看啊! 周氏心思细腻,也看出了点东西来,她不动声色的低头吃菜。 倒不是她偏心曲行舟,只是她太明白了,曲行舟这性子,若说对沈安宁一见钟情,倒也未必,他就是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碰上了萧景宴这般厉害的人物,起了较量的心思,他嘴碎的毛病犯了,要过过嘴瘾。 就曲行舟的这点小招数,在萧景宴面前,根本掀不起什么浪花来。 萧景宴也不会真的当真,跟他计较。 没什么可担心的。 沈安宁跟周氏一样的想法,只是,她身在战局中间,不免觉得两边的耳朵都有些吵。她努力把两个幼稚鬼都当成空气,自顾自的吃吃喝喝,不受他们干扰。 至于萧景宴和曲行舟,很快就喝上了,两个人斗酒,一大碗一大碗的来。 不多时,他们就干了两坛子下去。 见两人这般喝酒,廖汝康不免有些担心,“安宁,王爷这么喝下去,能行吗?” “没事。” 睨了边上的萧景宴一眼,沈安宁邪气的勾唇。 “王爷千杯不醉,醉也弥足珍贵,要是能上吐下泻,教训更诛心入肺。让他们喝,不用拦着。” 周氏、廖汝康:“??” 这真能行? 起初他们还确定不会有什么事的,怎么现在听了沈安宁的话,他们有点不确定了呢? 这感觉,心慌气短,有点怪怪的! 感觉要出事呢? 第227章 他,有点猛啊 萧景宴和曲行舟都喝了不少。 等午宴散了的时候,曲行舟已经彻底喝晕了,叫都叫不醒,萧景宴倒是要好一些,却也走路说话都不利落,脑子不大清醒。 瞧着萧景宴那模样,沈安宁嘴角恨不能抽成面瘫。 他可真行。 在外面是战神,私下里就是个幼稚鬼。 找了下人,搀扶着萧景宴回客院,廖汝康一路跟着,心里忐忑。 一直到萧景宴被安置回了房里,喝了醒酒汤,睡下歇息了,他才松了一口气,安心离开。 至于沈安宁,她也回了自己房里。 不多时,暝卉就回来了。 之前,沈安宁就问过萧景宴是如何处理闻时的人,还有闻家的事的,萧景宴回应的言简意赅,只说处理好了,欺负她的人,都得付出代价。至于具体是怎么做的,他只字没提。 瞧着暝卉回来,沈安宁也没睡意,索性就叫了暝卉到自己身边,询问情况。 暝悠和金嬷嬷也都在一旁守着听热闹。 知道沈安宁会问,暝卉也没瞒着。 “王爷让人调查了闻家的生意,还有闻时这些年做的事,虽然还在调查中,有些事查的还不深入,但是也已经查出来不少事了。闻家的生意做的很大,没多干净,尤其是抢占田产,恶意诋毁竞争对手的事,他们可没少做,这些事里也掺杂过一些人命官司,但很快就被压下去了。” 沈安宁凝眉,轻声询问。 “这些事,廖大人这边不知道吗?他没有什么应对之策?” “据说廖大人在暗中没少查,但闻家办事,的确有几分手段,尾巴都处理的很干净,有时候想要查,并不那么容易。 而且,闻家还很会给自己铺路。 经过王爷打探,闻家上边似乎是有人的,而且每年往上递银子,靠山不小。 廖大人想要调查闻家,怕也会受人掣肘,不能急于一时。 王爷已经安排人在查了,最迟十日半月的,闻家的这些事就能查个七七八八,到时候,消息和证据会直接上报到王爷这,王爷安排了人专门处理,绕过了官府和各方势力,谁也跑不了。” 上辈子,沈安宁没少替萧景煜处理官场的事,这里面的水有多深,她心里有数。 廖汝康的为难,闻家的底蕴和谨慎,沈安宁也都能理解。 萧景宴出面自然最好。 沈安宁点点头,随即又询问,“还查到什么了吗?” “还有关于闻时的。” “那胖子怎么样?是不是也不干净?” 沈安宁还没开口呢,暝悠就已经按捺不住,先一步问了。说话的时候,她还摩拳擦掌的,那样子,显然恨不能直接自己上手,去教训闻时一顿。 谁让闻时那么无礼好色,非要往沈安宁身边凑呢? 暝悠可容不下他。 昨日没打他满脸花,已经便宜他了。 听着暝悠的话,暝卉快速点头,“不错,闻时可是一点都不干净。” “快,细说说,快快快。” 暝悠兴奋的催促。 暝卉继续,“闻时是秦楼楚馆的常客,这些年,他夜宿青楼的时间,怕是比宿在家里的时间还多。他手上有银子,女人经常换,后院里的妾氏通房,还有养在外面的外室也不少,十几二十个,总是有的。不止如此,他欺男霸女的事也没少做,光是被他当街瞧上的姑娘,直接带走欺负了的,怕是就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禽兽。” 沉稳如金嬷嬷,听着这话,也忍不住啐了一声。 沈安宁、暝悠、暝卉的心里,亦是一样的想法,闻时这做派,真的与禽兽无异。 心里想着,就听到暝卉再次开口。 “闻时和闻家很会处理这种事,多半时候,事情出了之后,他们就用银子封口,威逼利诱。有姑娘脾气硬,不堪受辱,自我了断的,人家家里不干,想要告官,他们就另外想办法威胁,断了人家告官的路。这种事,王爷回来前查到的,就有两家了。只是,事情过去许久,人都没了,只有人证没有物证,若是官府依律调查,怕是不易。” “王爷没做什么?” “王爷在搜罗证据,准备让苦主一起上告,他亲自为苦主伸冤。对了……” 想到了一件事,暝卉声音顿了顿,她唇角不自觉的上扬。 一时间,她眉眼间全是畅快笑意。 “王爷来廖家前,曾去见过闻时,昨夜闻时派人来抓小姐,计谋不成,他心里大抵是不痛快的,他去了临近的万花楼,叫了两个姑娘陪睡,王爷去的时候,他睡的正香。王爷一脚踹了他的命根子,这辈子,他怕是再也祸害不了其他姑娘了。” 听着这话,沈安宁不禁愣了愣,可随即,她又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还真是萧景宴的风格。 釜底抽薪,从根上,彻底断了闻时作恶的可能…… 挺好! 心里想着,沈安宁不禁开口吩咐。 “你家王爷这事办的漂亮,赶紧的,去拿笔墨过来,我写个小方子,你去小厨房炖个润喉润肺的汤过来,等晚些时候王爷醒了,你给他端过去喝了,也能好受些。” “本王就知道,你是在意本王的。” 几乎是沈安宁话音落下的瞬间,萧景宴的声音,就从外面传了进来。 紧接着,萧景宴就站到了门口。 眼神朦胧,隐隐还带着未散的醉意,萧景宴看向沈安宁,唇角上扬,配上那张好看的脸,自有一番勾人心魂的韵味。 瞧着他那嘚瑟的劲儿,沈安宁忍不住挑眉。 “不是已经歇息了?” 有觉不睡,跑她这来做什么? 似是看透了沈安宁的心思,萧景宴快步进了房间,许是真的醉的上头,这几步路,萧景宴走的踉跄,几次都差点跌倒在地上,让人瞧得心惊肉跳的。 一到沈安宁身边,萧景宴就坐了下来,他颀长的身子,也微微往沈安宁这边靠了靠。 一时间,他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要是不来,怎么能知道,你心里这么在意本王?” “王爷怕是想歪了,我只是赞赏王爷今日的事办的漂亮而已,谈不上在意。” “又夸本王。” 不理会沈安宁在意不在意的解释,萧景宴只关注他想关注的重点,只聊他想聊的部分。 “本王知晓自己优秀,你也心里清楚就好,不用说出来。你这总夸,纵使说的都是事实,本王也会羞涩的,更何况边上还有旁人呢。这样,再有这种溢美之词,咱们两个私下躲在屋里悄悄说,不让他们听,可好?” “噗……” 听着萧景宴的话,暝悠没忍住,直接笑喷了出来。 也不知道萧景宴这是真醉假醉? 不过,不得不说,大约是被曲行舟的碎嘴子,打通了任督二脉了,这会儿的萧景宴,嘴上的功夫,可比寻常时候更强势,更臭不要脸许多。 他……有点猛啊。 第228章 又夸我 听着暝悠的笑声,萧景宴不禁甩了她一记眼刀子。 “忙你的去。” 萧景宴眼神凌厉,不过,有沈安宁撑腰,暝悠一点都不害怕,她话说的硬气。 “王爷,奴婢现在听小姐吩咐,也只听小姐吩咐。” 暝卉、金嬷嬷低着头,努力克制着笑意。 沈安宁将两个人的模样看在眼里,有那么一瞬的怔愣,她随即无奈的叹气。 上梁不正下梁歪。 萧景宴不正经,把她的人都带坏了。 心里琢磨着,沈安宁给暝卉使了个眼色,让她去拿笔墨,她写了一个汤的膳食方子交给暝卉,让金嬷嬷带着她和暝悠,一起下去了。 一时间,房里只剩了沈安宁、萧景宴两个人。 沈安宁这才看向萧景宴。 “王爷,真醉装醉?需要神医施针,给王爷好好调理调理吗?” 施针…… 这两个字,沈安宁说的重重的,意味深长。 一开始的时候,她没看出来,可刚刚萧景宴甩暝悠眼刀子的时候,那凌厉的劲儿,可不像有多少醉意的。 只怕是男人三分醉,装到人流泪。 萧景宴在这跟她演呢。 听着沈安宁的话,知道被她看破了,萧景宴尴尬的轻咳了两声,随即讪讪的发笑。也不再装了,他轻声询问。 “你看出来了?” “王爷戏好,也是才看出来的。” “又夸我。” 萧景宴歪理邪说,话说的理直气壮又得意,见沈安宁嫌弃的直皱眉,他才收敛了心思,开始跟沈安宁说正经事。 “我的人,刚刚接到了从京中传来的消息,京中的事,已经有结果了。” 这话,让沈安宁的眼睛,瞬时亮了亮。 “如何?” “一切都很顺利。” 先给沈安宁吃了颗定心丸,让她心里有谱,之后,萧景宴慢慢跟她解释。 “暝尘按照我的安排,将原平的女人送去潇笙馆之后,不足一个时辰,原平就已经出现在了那附近。他原本是想要踩点试探,研究路线,打探情况,准备夜深了再救人的,只不过,那周围都是我的人,他一出现就被人抓了,根本没有挣扎的余地。” 暝尘可是萧景宴的左膀右臂,他又是暝王阁出来的人,别的方面有多厉害不好说,但审讯人肯定不在话下。 这一点,沈安宁一点都不怀疑。 “暝尘审出东西来了?” “嗯。” 萧景宴点点头,一点都没瞒着沈安宁。 “大致的方向,尤其是重要的地方,我都跟暝尘讨论过,他心里都清楚,有原平的妻儿在手,原平投鼠忌器,瞻前顾后,不可能不松口。 只用了三个时辰,暝尘就让原平松口了。 南边的事,但凡是原平知道的,他经手安排的,还有他接触过的人,他都说了,没什么遗漏。 当然,萧景君也不是那种一味的信任一个人,不给自己留后路的人。 原平说的,很可能也不是萧景君那堆事的全部,但弄倒萧景君,已经足够用了。” 听着萧景宴的话,沈安宁眼睛眨了眨。 “王爷让暝尘把得到的信息和口供,送给萧景亭了?” “是啊。” 萧景君不是省油的灯,屡屡算计沈安宁,萧景亭也不是什么好货色,他也在沈安宁的面前搬弄了是非。 这场狗咬狗的戏,还是他们两个唱下去比较好。 看着舒坦。 萧景宴没细解释,但是,他如何想的,沈安宁怎么会不明白? 看着萧景宴,眼里露出一抹笑意。 “看来,五皇子办事也挺利落啊,口供和证据,是不是都已经送到宫里了?之前,皇上还安排了钦差南下,想来,五皇子在给皇上送东西的同时,也有些东西,送去了南边吧?” 萧景亭是个办事谨慎的人,他更懂得怎么保护自己。 在萧景亭心里,皇上大抵是更信任臣子的,消息从钦差那传回来,对萧景君的打击必定更大。 他可以是发现者,却不能是赶尽杀绝者。 弄死萧景君,再把自己择出来,这对于萧景亭而言,都很重要。 萧景亭精着呢。 心里想着,沈安宁随即又看向萧景宴。 “皇上不是眼里揉沙子的人,他虽然在心里看重几个皇子,但萧景君装病欺骗在先,在南边折腾漕运、盐运,大肆敛财,意图不轨在后,他甚至还弄了爆炸地动,伤及无辜,皇上有了实证,就不会轻饶了他。之前只是禁足,这次,皇上拿了证据,应该已经有动作了吧?废除皇子身份?流放?抄家?去守皇陵?王爷,结果是哪一种?” 沈安宁的敏感度,比萧景宴预想的要强的多,什么都瞒不住她。 萧景宴邪气的勾唇,轻声回应。 “废除皇子身份,褫夺之前的所有的封赏荣誉,废其一腿一臂,半月后离京,幽禁西北酆都,永世不得归京。其子嗣不得姓萧,永世不得再归皇族,上皇家玉牒。” “嘶……” 沈安宁听着这话,轻轻的倒吸了一口气。 这处罚很微妙啊。 若说不狠,皇上废了萧景君的一条腿,一条手臂,对自己亲儿子下这般狠手,这是两世来都没有过的,皇上这次绝对算是下了狠手的。 这一招,也断了萧景君东山再起的可能。 毕竟,大邺未来上位的帝王,不论是谁,都不可能是个废人。 可若说狠,皇上却也用这种狠绝的方式,保住了萧景君一条命。没了东山再起的可能,没了争权上位的机会,自然的,也再不会有人将萧景君视为眼中钉。 他能活。 皇上为这几个儿子,可是没少费心啊。 这些事,沈安宁只在心里嘀咕,并没有说出口。 没有必要。 萧景宴是身处在争权漩涡里的人,萧景宴比他更清楚,皇上这么安排,掺杂了多少用心,根本不必她说破,宣之于口。 四目相对,沈安宁和萧景宴会心一笑,再不多言。 他们两个很快就转移了话题。 …… 主院。 并不知道客院这边,萧景宴和沈安宁的长谈,廖汝康送萧景宴回客院后,去了书房处理公务。 之后,他就回了主院这边。 一进院子,他就感觉到,院子里的气氛有些压抑,下人们都低着头默不作声,战战兢兢的,状态不大对。 不用说,廖汝康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左不过是因为莲嬷嬷的那点事,是因为周氏心里堵得慌。 廖汝康挥挥手,让下人都退了下去,今日不必在主院里守着,只留两个在外面听吩咐的就成,之后,廖汝康直接进了屋里。 彼时,周氏正坐在窗边刺绣。 只是,她心不在焉的,针都刺进手指里,血珠子都冒出来了,她都没回过神来。 那样子廖汝康瞧着心疼。 不敢耽搁,廖汝康大步上前,去了周氏身边…… 第229章 从未食言 廖汝康小心翼翼的将东西,从周氏手里拿出来。 周氏回神,有些惊慌失措,回头瞧见来人是廖汝康,她心神才算归位,只是,她那原本就红肿的眼睛,终究还是更红了两分。 “大人……” 周氏开口,声音里满满的都是哽咽。 廖汝康心疼的厉害,把东西都放到桌上,他揽着周氏,让周氏依偎在他身上。 他的手,轻轻的拍着周氏的背,一下下的,满是柔情。 连带声音也更温柔了些。 “若是难受就哭一哭,但日子总还得过,别为了不相干的人,伤了自己的身子,难为了自己,嗯?” 周氏知道,廖汝康是最懂她的,听着廖汝康的话,她眼泪忍不住簇簇的往下掉。 她头埋在廖汝康怀里,心如刀绞。 “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大人,我真的没想到,害我的人居然是莲嬷嬷,她是我的乳娘,是我半个娘啊。” “我都懂。” “我没想过害芳儿的,真的,我没想过害她。 芳儿是奴婢出身,身契都压在府里,她就算真的委身于我堂兄,她就算手里拿到了身契,在府里,她至多也就只是个贱妾。 这世道,妾氏难当,贱妾比之奴婢,也好不了多少。 一旦走到那般地步,连性命都不由自己掌控,死活全看主母脸色,指不定哪日就丢了性命,何其悲凉? 武家门第虽然不高,可那武学才,在年轻一辈中也算颇有见识的。 哪怕他不能通过科举一朝成名,入仕为官,风风光光,但他想做个私塾先生,为孩子开蒙却不成问题,挣的束修足够生活,他娘性子也算温良贤惠,真的是户不错的人家。 我给了芳儿自由,让她堂堂正正的为人妻。 我以为这是条好出路。 我没想过她会那般不甘,我更没想到,她会早早的没了。 我知道因为芳儿,乳娘这些年心里都有疙瘩,她积郁成疾,老了不少,身子骨也大不如从前了。 可我没想过,她会怨我至此。” 周氏捶胸顿足,她是真的没有料到,事情会发展到今日这一步。 早知如此,她根本就不会干涉芳儿的一切。 绝对不会。 看向廖汝康,周氏更觉愧疚。 “大人,都是我的错,若非因为我,大人大约早已儿女在侧了,孩子大约也跟安宁那般出挑能干,要谈婚论嫁了。都是因为我,让大人受了许多的闲言非议,都是因为我,让大人受了煎熬折磨了许多年,是我害了大人,害了廖家啊。” 周氏忍不住放声大哭。 她知道,廖汝康不会怪她,包括古氏,也不会怨她分毫。 可越是如此,她心里就越觉得愧疚。 后悔、煎熬、愧疚在心里盘踞蔓延,找不到宣泄的出口,她只能跟廖汝康说,也只有在廖汝康面前,她才敢如此放肆。 她心里也苦啊。 眼见着周氏的眼泪越来越汹涌,廖汝康没有开口劝她。 廖汝康心里明镜似的,为了子嗣的事,周氏心里苦了太多年了,她需要发泄。被莲嬷嬷伤透了的心,更需要发泄。 憋着,是会把人憋坏了的。 哭一哭,吼一吼,说一说后悔和委屈,对于周氏来说,未尝不是好事。 而他,陪着就好。 廖汝康心如明镜,他手臂不断用力,一点点将周氏搂的更紧了许多。 他爹去的早,古氏含辛茹苦将他养大,作为家中独子,承担着传宗接代的责任,若说这些年他对子嗣没有期盼,那是骗人的。 只是,相比于儿女子嗣,他更在意周氏。 这是他亲自挑选的意中人,亲自挑选的家人,若是他都不对周氏好,不把周氏放在心尖上,那周氏还有什么指望? 他怨过老天无情,厄运专挑苦命人,可他从未怨过周氏。 现在他更不会怨。 许久,到周氏发泄的差不多了,廖汝康才拿着帕子,轻柔的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滴。 “夫人可还记得,当初成亲时,咱们说过什么?” “记得。” 那个时候,廖汝康跟她说,从此以后,他们就是一家人了,官场上,他会清正廉洁,刚正不阿,在家里,他会爱护妻子,后院干净,若违此誓,天理不容。 这些年,廖汝康也的确是这么做的,他从未食言。 从未! 看着周氏,廖汝康轻轻勾唇。 “夫人,我说过会爱护你,会后院干净,那就不会食言,不论有无子嗣,我都不会让你受委屈。 最苦最难的时候不会,苦尽甘来了更不会。 眼下,安宁来了,找出了问题根由,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什么谁害了谁,谁连累了谁,谁牵累了谁,都不重要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咱们夫妻俩和和睦睦,把身子调养好,准备迎接新的小生命,这才是最重要的。” “嗯!” 周氏咬着唇,冲着廖汝康重重的点头。 她明白,人不能永远活在过去,不能永远活在后悔里,活在恨里。 哭也哭过了,发泄也发泄过了…… 她该向前看了。 双手缓缓环住廖汝康的腰,回抱住他,周氏红肿的眼眸里,眸光温柔却坚定。 “大人,道理我都明白,我会抓住机会,配合安宁,好好的治疗的。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我,伤害我们的孩子了。” “好。” 为母则刚,周氏这个想当母亲的人,自也有几分刚毅。 见她状态好了些,廖汝康放心不少。 当然,他也没忘了稍作安排,去分散周氏的注意力,毕竟,闲暇时光一多,人就容易胡思乱想。 而现在,周氏最不宜胡思乱想。 心里想的通透,廖汝康快速开口,“夫人,还有件事,需要你来办。” “什么?” 对上廖汝康的眸子,周氏询问。 廖汝康也不兜圈子,“刚刚在花厅用膳,夫人可看出什么了?” 周氏心思细腻,不说有颗七窍玲珑心,但也不至于心大到不明白廖汝康在说什么,“大人是说,战王爷属意安宁,心悦于她?” “夫人睿智。” 廖汝康点点头,他快速继续。 “战王爷此次来酉昌,怕就是为了安宁而来的,如今两人都住在咱们府上,咱们自得上心些。 咱娘与镇国将军府的老太君,那是多年的手帕交,这些年,明着暗着,沈老太君也没少帮衬咱们家,就是这次,沈老太君也送了不少东西来,大有帮衬之意。再加上安宁诊出了你身上的毒,为你调理身子,这更是莫大的恩情,咱们总不能让安宁在咱家吃了亏。 虽说战王爷为人磊落,不是好色狂徒,可男女有别,人言可畏。 咱们总得多照看着些,多护着安宁点。” 如此,也才算不辜负沈老太君对他们的好,不辜负沈安宁对他们的好。 廖汝康的话说的在理,周氏也认同,心思稍微转了转,很快,周氏就看向廖汝康开了口。 “大人放心,我一会儿就安排,把客院边上的清竹阁给收拾出来,让安宁搬过去。” 不好动萧景宴,让沈安宁换换住处就好。 她相信,沈安宁能理解她…… 第230章 他这么不像君子吗? 周氏的主意倒是不错。 廖汝康心里思量着,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这法子不错,就是要辛苦夫人,帮忙再安排安排了。安宁是个姑娘家,住的地方要注意的地方不少,你多费心些,务必让她住的舒坦,像是在家一样。” “这话大人不说,我也会用心的。” 周氏喜欢沈安宁,她也盼着自己能有个像沈安宁这样的女儿,她必千百倍的对她好。 而今有了机会,她哪有不上心的? “大人,你要是忙,就先去忙你的,我这就招呼人去收拾清竹阁。” “不急。” 拉住起身欲走的周氏,廖汝康微微用力,就将她拽回到了椅子上。 周氏眼神迷茫,“大人,还有事?” “嗯。” 夫妻俩没什么不能讲的。 廖汝康也不跟周氏卖关子,他快速又道,“夫人觉得,行舟对安宁如何?” 周氏一点就透,她哭的发僵的脸上,不禁也露出了一抹笑意来。 “大人,行舟那个人你还不清楚?” 廖汝康没答话。 当然,周氏也不用他回应什么,她自顾自的继续。 “别看行舟读书不错,于政事政务上也算颇有见地,可实际上,他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他那玩心,就跟他那嘴似的,一样的碎,没有个定性。 用他娘的话说,院里的狗摇摇尾巴,他能都坐边上聊半宿。 更何况安宁救过他,又帮了我,行舟怎么可能对安宁没好感?怎么可能不殷勤?话怎么可能不多? 只是,这种靠近亲近,离喜欢,大约还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他跟王爷斗气拼酒,也算不上争风吃醋,就是孩子心性。 依我看,不用担心,出不了事。” 周氏说的这些,廖汝康也想过,他心里,大抵也是一样的想法。 要不然,他也不能真的由着曲行舟折腾。 但廖汝康毕竟是男人,是过来人。 年少轻狂,有些时候,会动了心而不自知,也有些时候,会把一些细微的感情放大,误以为那是喜欢,误以为那是情根深种…… 这都说不准。 廖汝康在意沈安宁,也在意曲行舟,他更要顾及着萧景宴,自然的,有些事他不得不多想两分。 “你说的在理,不过,有机会还是找行舟聊聊,给他提个醒吧。” “也好。” 年轻小辈说说闹闹,无伤大雅,真要闹出什么其他事来,对谁都不好。 周氏也不愿看到那样的事发生。 点点头,周氏暗自琢磨。 “等回头,我会找机会跟行舟聊聊,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 说聪明,曲行舟自然是聪明人,这一点廖汝康不否认。可傻里傻气的时候,曲行舟也真的傻,这一点也不能忽视。 更何况感情这回事,可从来没有聪明人就不会受伤,不会犯错那一说。 这与聪慧与否无关。 心里这么想,廖汝康却没有再多嘴,把话说出口。 今儿周氏经受的事,经受的打击,已经不少了,他说这些,一则是确有其事,二则也是想让周氏忙起来,分散分散注意力。 他不是真想让周氏烦心,给周氏添堵。 他可舍不得。 有些事,点到为止,足够了。 两口子又聊了大约一刻钟多些,周氏就安排人去收拾清竹阁了,至于她自己,则去了沈安宁那。临时安排搬院子,而且是搬去了更好一些的院子,这不是什么大事,可好歹还是应该先跟沈安宁通个气,免得沈安宁心里有其他的想法,反倒弄巧成拙了。 在沈安宁这,周氏三言两语就说明了来意。 周氏和廖汝康如此用心,沈安宁自然领情,她让暝悠、暝卉收拾东西,不等清竹阁那边收拾完,就先一步过去了。 彼时,萧景宴章在见手下人,听对闻家和闻时的调查结果呢,等结束时,客院都空了。 萧景宴整个人都是懵的。 “人呢?” 暗处的暝尧听问,快速闪身出现,“王爷,沈小姐去隔壁清竹阁了。” “清竹阁?” “廖夫人亲自来请小姐过去的。” 萧景宴听着这话,太阳穴不禁跳了跳,他知道,周氏这么安排,对沈安宁而言不错,只是……他看起来,真的那么不可信任吗? 他就那么不像个君子吗? 不能吧? …… 夜已经很深了,可闻家这边,却还是乱糟糟的。 闻时的院子里,郎中一个个的进,又一个个的出,闻时暴怒的吼声,还有砸东西的声音,几乎就没有断过。 隔壁堂屋里,闻时的爹闻傲,还有闻时的兄长闻昭都在,他们听着闻时屋里的动静,脸色也都不好看。 “还有几个郎中?” 闻傲手抓着椅子扶手,冷声发问。 闻昭起身,去门口瞧了瞧,之后才又转回来,到闻傲身边。 “爹,在院里候着,没去给四弟诊治的郎中,一共还有两个,医术好名气大的,都在前面,后面这些越来越差,只怕……” 点到为止,剩下的话,闻昭没有再说下去。 可闻傲有什么不明白的? 医术好的都在前面,后面的,就相当于充数的,是想死马当活马医,有一个算一个,这才被拉过来的。 前面的都治不好闻时,后面的这两个,大约也没有多少希望。 闻时这次,大约真的被废了。 再不行了。 闻时是不成器,可是,到底是自己的儿子,闻傲就算不喜,也不想看他出事,断子绝孙。 一时间,闻傲浑浊的眼眸里,满是狠厉,凶光外露。 “查清楚了,是萧景宴?” “确实是战王。” 萧景宴入酉昌府,闻傲并没有听到什么风声,萧景宴怎么会盯上闻时,还下了这么狠的手,他也不大清楚,可是,他掌管闻家这么多年,就没吃过这么大的亏,这事不开能就这么算了。 萧景宴是皇子,是王爷,是战神,是百姓心中不可侵犯的对象…… 但那又如何? 这是酉昌,不是京城,山高皇帝远,欺负了他儿子,任凭是天王老子,也没有全身而退的道理。 萧景宴,也逃不出这个理去。 闻家不能明目张胆的动萧景宴,不能对他动手,但是…… 有人可以! 心里想着,闻傲快速起身,他看了闻昭一眼,随即吩咐,“在这守着,一旦有什么新进展,即刻到书房禀报我。另外,再想办法,看看周围州府,还有没有其他名医专攻此道,也请过来,但凡还有一丝希望,就要尽力。” “爹,你放心,儿子知道该怎么做。” “嗯。” 对于闻昭,闻傲还是放心的,淡淡的应了一声,也不再耽搁,他快步离开了。 从闻时院里出来,闻傲直接去了书房。 坐在书案前,闻傲直接提笔,他一连写了两封信。 都是密信。 写好之后,闻傲叫了两个家中死士,冷声吩咐。 “你们两个,即刻把信送出去,速度一定要快。另外,一定要记住了,人在信在,路上若是出了状况,信即刻毁了,不许流出去,明白吗?” 第231章 当个正经人,很难吗? 闻家外面,萧景宴早就安排了人盯着。 送密信的死士一离开,就被人跟上了,三个人一组,一路紧盯着,一直到两个人出了酉昌府,分散行事,萧景宴的人才开始动手。 免得打草惊蛇。 闻家的死士不弱,可跟萧景宴暝王阁出来的人比,到底差了不少。 尤其是在以多压少的情况下,没用几个回合,萧景宴的人就生擒住了闻傲派出去的死士,搜出了他们两人身上的密信。 一切发生的太快,死士想要毁掉密信都来不及。 萧景宴的人还下了死士的下巴,断了他们寻死的可能,之后,两个人被带回了一处小院。 之前抓的闻时的人,也都在这边。 暝尧那很快就接到了消息,他拿了密信,去见萧景宴。 “王爷,这是从闻家死士手里截获的。” 听着暝尧的话,萧景宴接过密信,他反复观察了两遍,确认密信外面的标记,都记下来了之后,他才将密信打开。 两封密信,从外表上来看相差无几。 可内容,却大相径庭。 第一封,是闻傲要送去京中,给户部尚书汪同海的。 信中说了萧景宴到酉昌之后,肆意妄为,打伤了他的儿子闻时,伤了闻时命脉等种种,添油加醋,绘声绘色,他把自己和闻时,扮成了彻头彻尾的受害者,对于闻时欺男霸女的事,倒是绝口不提。 在信的最后,闻傲还恳请汪通海帮忙周旋,跟上头说说,为闻时和闻家主持公道。 看着信,萧景宴眸色暗沉。 这些年户部管理的不错,汪同海也得皇上重用,看着像是最忠于皇上的保皇派。不过萧景宴知道,私下里,汪同海与萧景亭那头,多少有些交集。 这也是为什么,他不信任户部,要自己大费周章的开设粮铺,掌握粮草的原因。 闻傲在信里说的上头,应该就是萧景亭。 在京里,要跟萧景亭斗,出了京,还跟萧景亭断不开关系…… 真是孽缘。 心里想着,萧景宴把信放在一旁,他转而去拆另一封密信。 与上一封密信不同,这一封密信上,没有喋喋不休的叙述诉苦,相反,这封信简短到只有一句话,只有四个字—— 宴在酉昌! 没有开头,没有落款,除了这四个字,什么都没有了。 看着这信,萧景宴感兴趣的厉害。 闻家家业不小,从上一封信来看,他们还傍着汪同海,傍着萧景亭,出了事他们会往京中送信,这不奇怪。 可这另外一封告状的信,是送到哪的? 送给谁的? 不用诉苦,不用陈述情况,只说他在酉昌,就能实现闻家对他的报复,这手段以及关系的亲近度,怕是比和汪同海,比和萧景亭还要更甚几分。 这个靠山是谁? 眯着眼睛,死死的盯着这封信,半晌,萧景宴才抬眸看向暝尧。 “送信的死士抓到了?” “是。” 虽然没看信,但萧景宴脸色不好看,这暝尧是瞧见了的,可见密信的问题不小。 暝尧不敢隐瞒,他快速继续。 “两名死士都已经被抓住了,送去了小院关押,没有留下痕迹。来之前,属下已经安排人着手对他们进行审问了,只是,死士的嘴不易撬开,尤其他们还是在关键时候被闻傲放出来的死士,其重要程度、忠诚程度可想而知,想从他们嘴里问出东西来,大约更难。” “之前,我离京南下的时候,安宁曾给我一些药。” 暝尧微微一愣。 他完全没想到,萧景宴会突然将话题,转到这上面。 药?萧景宴这是什么意思? 暝尧心里不解,这时候,就听萧景宴开口,“那药里,有专门用于审问的,麻痹人头脑,让人神志不清的东西。来之前,我带了一些过来,在客栈房中的小包袱里,你去拿。” “用在死士身上?” “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知道第二封密信是送去哪的,手段不论,生死不论,我只要结果。” 听着这话,暝尧身子不禁一震,他快速俯首应声。 “属下明白。” “去吧,问出地址后,即刻回来禀报,我会另外准备密信,你亲自去送。” 他倒要看看,这在闻傲心里,甚至比萧景亭还亲近、还管用的靠山,到底是什么神仙人物? 这么神神秘秘的,背后又藏了多少事? 暗自琢磨着,萧景宴抓着密信的手,都在不由的收紧。 …… 隔日一早。 沈安宁早早的就起来了。 她本打算先去主院看看周氏,给她诊诊脉,确认下她用药之后的状态,等回来之后,也可以更安心的给周氏炼制丹药。 只是才一出门,沈安宁就瞧见了在清竹阁外等着的萧景宴。 脸色清冷,眸色暗沉,眉宇间透着一股郁气,也带着疲态,像是…… 一夜未睡。 瞧着萧景宴这模样,沈安宁不由的愣了愣。 让金嬷嬷、暝悠都退去一旁候着,沈安宁快步去了萧景宴身边。 “王爷脸色不大好,是睡的不好?” “嗯。” 萧景宴应的迅速,他看向沈安宁的眼神里,也带着一抹委屈。 “说好的一起住客院,也不知怎的,有人半路突然就不见影了,本王甚是担忧,夜不能寐,可不就成了现在这样?罪魁祸首,知道个中缘由,知道本王的苦,想补偿本王吗?本王不挑剔,吃的、喝的、玩的、亦或是以身相许,本王都接受。” 这话,越听就越不正经,沈安宁当真就怪了。 睨了萧景宴一眼,她轻声叹息。 “王爷,做个正经人很难吗?瞧你脸色不好,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说正经的,别东拉西扯的。” “嗯。” 萧景宴应了一声,却没有急着开口,他给沈安宁使了个眼色。 沈安宁会意,也不急着去看周氏了,沈安宁带着萧景宴回了清竹阁,让暝悠、暝卉在院子里守着,没有她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之后,沈安宁便和萧景宴进了主屋。 将房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沈安宁这才询问。 “出了什么事?很严重?” “昨夜,闻傲派了死士出去,送了两封密信。” “哦?” 沈安宁闻声挑了挑眉。 这么快闻家就有所动作了,理由无非两个—— 其一,萧景宴暗中对闻家的调查,已经让闻家感到了危险,他们自知应付不来,便开始求救,为自己铺路了。其二,闻时断了命根子,状态不好,闻傲损了一个儿子,咽不下这口气,想要出手报复萧景宴。 不论是哪个理由,能在这个时候,被闻家当做救命稻草,拉出来跟萧景宴掰手腕的人…… 大约都不会太简单。 也难怪萧景宴的脸色不大好看,看来,他已经截获了密信,并且掌握一些信息了。 看向萧景宴,沈安宁眼睛眨了眨。 “两封密信,一封应该是送去京城的。 之前暝卉就说过,闻家上头似乎有人,所以每次闻时闹出乱子来,都能被压下去摆平,想来,这人在京中地位不一般,能跟王爷周旋一二吧? 但是,凭王爷的实力,放眼京中,大约还没有人能让你愁眉不展吧?所以,问题出在了第二封密信? 闻家另外的靠山……是谁?” 第232章 盛宏杂技班 沈安宁敏锐聪慧,跟聪明人说话,倒是省心。 也不再跟沈安宁兜圈子,萧景宴抬手,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她。 “你瞧瞧这个。” 闻声,沈安宁将纸接过来,低头细看。 这纸上的字迹很普通,上面写的,是一个地址,那是距离酉昌府不远的一个镇子—— 淑阳镇。 具体的位置,是淑阳镇的一个杂技班子,盛宏杂技班。 单纯的看地址,倒是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可是,将这个地址,跟闻傲的密信联系在一起,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关键时候,闻傲向杂技班子传密信,可见这杂技班子不同寻常。 沈安宁脑子快速转了又转。 杂技班子里的人,都是身怀绝技的,他们身上多半都有童子功,是从孩子就开始培养。而如今这世道,会进杂技班子谋生的孩子,也多半都是苦命人。 孩子…… 心思在这上面停了又停,沈安宁的眸子骤然缩的紧了紧。 下一瞬,沈安宁猛地抬头看向萧景宴。 “难道……这杂技班子,与天神教有关?” 她还记得,上次在南陵县丰源镇,就冒出过天神教,还有童男童女出事,与大批的孩子有关。 那一次,萧景宴南下调查,也接连遭遇劫杀,险些丢了命。 这次,萧景宴脸色这么难看,杂技班子也和孩子有诸多牵扯,关键线索的重合,让沈安宁不得不怀疑,杂技班子,很可能是天神教的一个据点,他们批了一层杂技班子的外衣,背地里做着不可言说之事。 可沈安宁想不通,闻傲怎么会与天神教扯上关系? 闻家还有多少事,是他们不知道的? 天神教那次,萧景宴中了归天的毒,扯上了鬼蜮尊主,和南诏秘药,事情错综复杂。难道,这次他们误打误撞,老对手又碰上了吗? 沈安宁脸色一变再变。 她可没忘了,上次萧景宴出事,他们两个人被折腾的有多惨,说九死一生,也不为过。 若是这次真的又碰上了…… 务必得加倍小心。 沈安宁只问了一句,可她的心里,已经想了许多事。 心思都在脸上,她的了然萧景宴看的清楚,她的担心,萧景宴看的也很清楚。 萧景宴轻声开口,“密信我已经换过了,是暝尧亲自送去的。” “如何?没出什么事吧?” “模仿了闻傲的笔迹,将所有密信标记复原了,应该没出什么岔子。 信里隐去了我在酉昌的消息,戏班子那头暂时不会有什么动作,暝尧全身而退,也没有引起戏班子的人注意,暂时还算安全。 这几日,暝尧会留在淑阳镇,探查戏班子的底细。 另外,我已经安排传信,从暝王阁调集人手了,最迟今日晌午前后,人手就会到,他们会直接赶去淑阳镇,对戏班子严防死守。 一旦有发现,不会手软。” 之前是敌暗我明,这次换了位置,敌明我暗,倒是占了不小的优势。 这么想着,沈安宁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些。 只是,她也没忘了闻傲。 “王爷,闻家和闻傲那边的调查,还是不能懈怠,甚至还得加快速度。 闻傲这些年应该没吃过亏,他摆平的事也不少,在酉昌这一片,应该算是有底气的,他背后的两大靠山,应该也挺好用的。 或许这也是为什么,他明知你的身份,还敢传密信,试图跟你叫板的原因。 等了几日,一无所获…… 京中没有动静,是因为官场复杂,情有可原,闻傲或许还不会多想,可淑阳镇一点动静没有,这绝对不合常理,闻傲必定会有所觉察,按照他的性子来看,他必定会再次出手,有所行动。 咱们的人,一定得把他盯紧了。 而且,闻家的水,大抵比我们预想的还要深,去调查的人也一定得更加小心。” “嗯。” 这一点,萧景宴也清楚,也正因为清楚要小心闻家,小心闻傲,他才会一早就过来见沈安宁。 闻时出事前,跟沈安宁有牵扯。 这消息,闻傲一开始没在意,却不代表他一直都不在意。 一旦闻傲回过神来,说不准就会对沈安宁动手,他要处理闻家的事,也要分出心来,去盯着淑阳镇的事,未必能时时刻刻护在沈安宁身边。 他不放心沈安宁。 “闻傲这个人,能掌管闻家多年,带着闻家蒸蒸日上,也牵丝绊藤的牵扯到了不少其他势力,其实力心智,可见不容小窥。你也一定要小心些,平日在府里配药也就罢了,若是出去,一定要带上暝悠、暝卉,随侍左右。还有我在暗中给你安插了人手保护,你若觉察到了,不必惊慌。” 萧景宴在乎沈安宁,事情安排的细致,为的就是能确保万无一失。 沈安宁知道萧景宴这么做,是为了她好,她没拒绝。 不过有件事,沈安宁却记挂着。 “王爷,你要调查淑阳镇的事,我不拦着,包括那个鬼蜮尊主,还有南诏的事,这些也都要查,哪怕涉险,也不能退缩,这一点我也明白。不过,有件事,你得答应我。” “什么事?” “如果你去淑阳镇,一定得带上我。” 上一次,萧景宴中了归天,又接连遭遇劫杀,最后要不是暝尘拼死闯出重围,怕是萧景宴死在黑木寨,死在半路上,都没人知道。 沈安宁可不想那样的事再发生一次。 一旦萧景宴去淑阳镇,就可能接近天神教,接近鬼蜮尊主,危机重重。 她想护在萧景宴身边。 别的方面,她未必能帮得上萧景宴,可关键时候,出手保住萧景宴的命,却大约是可以的。 而这,也刚好是她想做的,是她放心不下的。 沈安宁的心思,萧景宴都懂。 萧景宴轻轻点头,“近些日子,我暂时还不会离开酉昌府,你可以放心,如果真要去淑阳镇,我必定会提前告知于你,让你与我同行。” “那就这么说定了,王爷可不许反悔。” “我答应你的事,何曾反悔过?” 当然,即便是反悔了,那也必定是为了沈安宁的安危着想,是为了沈安宁好。 萧景宴的心一点都不虚。 事情都说完了,沈安宁也没再耽搁,她出了清竹阁,奔着主院去了。 沈安宁给周氏诊了脉。 确定了周氏的情况之后,沈安宁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写了方子,让廖家的管家帮忙,去搜罗药材,之后沈安宁就窝在清竹阁里,给周氏配药。 一连三四日,沈安宁都很忙。 除了按时去给周氏诊脉,偶尔去见见古氏,她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在挤压,见萧景宴的时间少之又少,更别说腾出空来去做别的了。 一直到第六日,沈安宁的丹药炼成了,她才松了一口气。 让暝卉收拾小药房,沈安宁回房休息。 这一觉她睡了很久。 沈安宁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的,觉察到情况不对,沈安宁掀开被子,匆忙的下床,她甚至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就去开门了。 只是,门外的人,让沈安宁有些意外…… 第233章 曲公子这嘴,也怕人怼? 是曲行舟。 曲行舟拍门拍的急,沈安宁骤然开门,他的巴掌,差点没拍在沈安宁身上。 见沈安宁出来了,曲行舟忙收了手,火急火燎的念叨。 “安宁,闻昭抬着闻时来了,对了,闻昭就是闻时的大哥,眼下闻家明面上的生意,多半都是他在打理,我小姨父说他挺有手段的,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抬着闻时上门,一看就来者不善,怕是要出事。” 听着这话,沈安宁不由的愣了愣,她倒是没想过,闻家人会上门。 不过,细想想倒也没什么稀奇的。 这些日子,萧景宴严查闻家的生意,和闻家过往的事,闻家人虽然没什么大事,可闻家的生意却受了不小的影响,情况不容乐观。 曲行舟也说了,闻昭不是省油的灯,他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这次是来露个面? 不论是服软,还是震慑,总归是个行动。 心里琢磨着,沈安宁眼神微暗,“是来找王爷的?他回来了吗?” “不是来找萧景宴的,是来找你的。” “我?”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从门口瞧了一眼,我就过来给你报信了,但我估计没好事。你别急啊,暝悠、暝卉已经去打探了,一会儿就能带消息过来,要是状况不妙,我知道西边侧墙跟底下有个狗洞,咱们就从那跑,保证出其不意,能让你平平安安的,能让闻家的人扑个空。” 沈安宁闻言,嘴角不禁抽了抽,她突然觉得,萧景宴的爬墙爬窗,也不是太磕碜。 至少比曲行舟这钻狗洞的主意,要强不少。 沈安宁正寻思着,就见暝卉从外面走了进来,她脚步匆匆,脸色也不大好看,至于暝悠,根本没见影。 见沈安宁在门外,暝卉三步并作两步,到她身边。 “小姐……” 沈安宁点头,“外面什么情况?” “闻昭让下人抬着闻时来了,动静闹得挺大,这会儿,门外已经聚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闻昭的话说的很体面,闻时偶然受伤,伤了身子要害,不能人道,乍然听闻廖家得了名医,所以特意过来求医,想见见小姐。” “我呸。” 几乎是暝卉话音落下的瞬间,曲行舟就狠狠的啐了一声。 他的语气里,全都是嫌恶。 “什么求医?我看他这就是刻意逼着安宁,去给闻时医治,闻时伤了命根子,让安宁给他医治,就算是医者仁心,怕也要被人诟病。尤其闻家还把事情闹得声势浩大,这不就是奔着毁了安宁的名声去的?他们闻家,全都是黑心肝的玩意,一个个的都没安好心。” 曲行舟话语凌厉,一针见血,他说的很有道理。 他所说,亦是暝卉心中所想。 毕竟,闻时伤的是命根子,不是命,已经过去这么多日子了,若说闻时还不能下地行走,那是胡扯。 可见闻家此来,目的并不是求医那么简单。 暝卉担忧的看向沈安宁。 “小姐,闻家的确没安好心,小姐若是出面,怕是会有损名声,可小姐若是不出面,也难免会被人说道,给小姐安上个假仁假义,见死不救的罪名。若是闻家再有心在暗中推动,闹的大些,怕是连沈家的名声,也会因此受到牵累,咱们不得不防。” 进退两难,这才是闻家这一招真正歹毒的地方。 沈安宁心里有数,她咬着唇,眼神暗沉。 “走,我们出去瞧瞧。” 曲行舟、暝卉闻声,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的担忧,几乎都要从眼睛里溢出来了。 曲行舟拉着沈安宁的胳膊,连连摇头阻止。 “明知道是局,怎么都捞不到好,你就别往前凑了。这样,你跟暝卉先躲躲,好歹这也是府衙后宅,我小姨父还是个知府,闻家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硬闯,强迫于你。我安安心心在府里待着,我出去,就说你病了,出不了诊,或者我干脆说你回京了,反正别管什么理由,是胡诌还是胡扯,总能应付过去的。” 应付总归是能应付的,但是,闻家既然出招了,就难保他们不会有后手。 这次应付过去,难不成,次次都要靠扯谎应付? 沈安宁可做不来这种事。 看向曲行舟,沈安宁勾唇笑了笑,“你的狗洞逃生法,我有机会再用,后院躲避法,也下次再说。这次,我得出去会会闻家人,不能怂。” “可是……” “别担心,到底谁吃亏,谁为谁做嫁衣,还不一定呢。” 这片刻的工夫,沈安宁心里,已然有了盘算。 话音落下,她直接看向暝卉。 “廖伯父可在府里?” “在,”暝卉点头,“廖大人刚跟其他大人聊完政务,去了老夫人院里,闻家人一到外面,管家就去禀报了,廖大人还派人出来查看的,奴婢瞧见了。” “那就好。” 沈安宁只淡淡的说了一句,便没再多言,她大步流星的往外走,温润柔和却不失英气。 那样子,曲行舟瞧着,心头莫名的一震,似也有了底气。 他快步跟上沈安宁。 “小宁宁啊,你提前跟我通个气,你说说,你是不是心里憋着坏呢?” “我没有。” “你别不承认,从你的表情里,我都看出来了。咱们俩谁跟谁啊,你还瞒着我作甚?你快跟我说说,你是不是有法子整治闻家,让他们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你打算怎么办啊?悄悄的告诉我,告诉我一丢丢就行,我嘴严,不多问也不多说,不会坏了你的事的,怎么样?” 沈安宁太阳穴,都不由的跳了跳,“曲公子,你嘴严?” “嗯嗯嗯。” 曲行舟捂住自己的嘴,笑的得意。 “曲公子的嘴,那是任凭别人忙断腿,也撬不开的。秘密放在我这,你就放心吧,保管不出错。” “噗……” 沈安宁还没笑呢,一旁,暝卉就忍不住笑喷了。 这自吹自擂的话,曲行舟可真敢说。 这脸皮,厚的一绝。 听着暝卉的笑声,曲行舟不禁侧了侧头,往暝卉那瞧了瞧,“小姑娘年纪轻轻的,得有点眼力见,嘲笑人怎么还能当面笑呢?很不礼貌的好吗?虽然本公子脸皮足够厚,但好歹也是要脸的,小姑娘,请你收敛点。” 闻声,暝卉憋着笑,微微福身行礼,浅声回应。 “奴婢失礼,曲公子勿怪。” “得嘞。” 无所谓的冲着暝卉挥了挥手,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模样,曲行舟笑嘻嘻的又凑到了沈安宁边上。 “小宁宁,你身边的小姑娘,还是挺识趣的啊。要是以后再调教调教,少笑话笑话我,少怼怼我,那就更好了。” “曲公子这嘴,也怕人怼?” “咦,主要是脸皮薄,被怼了面上挂不住。” 沈安宁抿着唇,低下了头。 她也不想笑的,只是,曲行舟这嘴,实在让人有些憋不住…… 第234章 他都不做人,跟他谈什么仁? 因为曲行舟插科打诨,笑话频频,一路上,沈安宁都没觉得忐忑压抑。 连带着暝卉,状态也比之前好了不少。 大门外。 沈安宁出来的时候,门外已经聚了不少人,有被吸引过来看热闹的百姓,当然,还有不少人,是闻昭特意安排过来,为其助力造势的。 远远的望过去,倒还真有点人头攒动,比肩接踵的意思。 “小姐……” 暝悠见沈安宁出来,忙凑到她身边。 垫着脚贴近沈安宁的耳畔,暝悠沉着脸,压低了声音,冲着她一阵嘀咕。 “小姐,这姓闻的可不是好东西,廖大人都派人来说了,家中没有他所求的名医,他还不走,而且闹的声势越来越大。那些人,我都瞧过了,有一大半都是手底下有功夫的,是练家子,可见是他们自己人,在这充数呢。他就是想欺负小姐,他没安好心。” “嗯。” 轻轻的拍了拍暝悠的手,无声的安抚她,沈安宁的目光,转而落在闻昭身上。 闻昭的眉眼,和闻时有七八分相似。 只是,闻昭年岁要大些,而且,他不是混迹风月场所的人,身上没有闻时的那股油腻轻浮的劲儿,倒是显得沉稳正经不少。 闻昭的脸上也会有笑,但是,却会给沈安宁一种笑不达眼底的感觉。 这绝对是个笑面虎。 表面上什么都好,实际上,心黑着呢。 沈安宁打量闻昭的时候,闻昭也在打量沈安宁。 起初的时候,闻昭看着下人打探来的消息,还有些不敢置信,以为弄错了。 毕竟,闻时这些年玩的女人不少,虽然也出过事,但却没栽这么狠过。闻时碰上沈安宁,的确是动了心思,也动了手,但是,沈安宁并没有吃亏。若说萧景宴堂堂战神,为了一个女人,为了那么点小事,就对闻时下那么狠的手,闻昭是有些不信的。 加之闻家的生意,最近接连出问题,闻昭心里更多的是觉得,萧景宴之所以会出手,是因为闻家。 可现在瞧见沈安宁的模样,闻昭倒是有些相信,萧景宴冲冠一怒为红颜了。 沈安宁漂亮,却又不只是漂亮。 她身上的气质,怕是放眼大邺,也难寻第二个。 值! 心里这么想,不过,闻昭很快就把心思收敛了起来,他快步上前,脸上的笑恭谨又谦和。 “想来这位就是沈神医了吧?多有打扰,还请神医见谅。” 沈安宁挑挑眉,没有回应。 闻昭也不觉得尴尬。 他回头看了眼躺在担架上的闻时,脸上的笑意淡去些许,他叹息了一声,这才又看向沈安宁,自顾自的继续。 “沈神医,舍弟之前多有冒犯,那是舍弟的不是,但这次,舍弟伤了身子要害,情况非比寻常,他年过不惑,却还未有子嗣,决不能因此而断了香火。还请神医不计前嫌,为他诊治,好歹让他恢复恢复,不至于以此残躯了却余生。只要神医肯出手,不论诊费几何,我闻家都出,决不食言。” 听着这话,沈安宁不禁冷冷的笑了笑。 “不论诊费多少,闻家都出?” “是。” “好啊,”沈安宁点头,高声应和,“闻大爷为兄弟大义慷慨,我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人,在诊费上,我自然也不会狮子大开口,把闻家的家底掏空。我只要边境将士三年的粮草,淮河两岸今年堤坝修筑的银两,外加十万两的预备救灾钱,闻大爷以为如何?” 这还不是狮子大开口? 闻昭心里咆哮,面上也冷了两分。 只是,到底顾念着沈安宁说的,全都是为国谋利为民谋利的事,他没有当场发作。 扯了扯唇角,勉强挤出一抹笑意来,闻昭迅速道。 “神医有所要求,我本不该拒绝,尤其是神医大义,心怀百姓,我更应该答允才是。只是,不论边境将士三年的粮草,还是修筑堤坝的费用,这都不是小数目,不是我上嘴皮子碰了下嘴皮子,就能轻易拿出来的。所以……” “所以就是,闻大爷满口空话,说到做不到,想要空手套白狼?” 沈安宁怼人,一点都不客气。 闻声,闻昭的眼神,不禁又暗了暗,沈安宁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反应,都在他的意料之外。 这女人,有点邪性。 “沈神医,话不能这么说,我既然来求医,就是带着诚意来的,还请沈神医先为舍弟医治,你所说之事,咱们可以慢慢商量,但凡我闻家所能,定不推辞。” “没什么可商量的,要么掏诊费,要么带着你的人离开,路只有两条,没有商量那一条。” 沈安宁态度强势,丝毫不肯退让。 听着这话,闻昭才算稍稍松了一口气…… 这才是他想听的。 看着沈安宁,闻昭开口,“沈神医,都道医者仁心,把银钱放在人命面前,哪怕是为了边境将士,是为了百姓谋利,终究少了几分仁义,多了几分贪婪吧?” “仁义?” 呢喃着这两个字,沈安宁一下子就笑出了声。 款步从台阶上下来,一步步走向担架上的闻时,沈安宁的眼底全是嘲弄寒意。 没有丝毫的停顿,沈安宁继续。 “闻时衣冠禽兽,好色成性,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他连人都不算,跟他谈什么仁?谈什么义?被人踹伤了命根子,那是他活该,合该为下手的人鼓掌叫好,有什么可治的?闻家要是肯舍财,看在银钱的份上,看在受惠将士和百姓的份上,我就算心有不愿,也会出手,不然,闻大爷凭什么让我救个禽兽?救个合该被千刀万剐的龌龊狂徒?” “沈神医,请你慎言。” 上前一步,对上沈安宁的眸子,闻昭怒斥。 “沈神医不想救人,见死不救,我不能逼你,你是镇国将军府的女儿,家世显赫,我也逼不了你。但是,你不能如此信口雌黄,往家弟身上泼脏水。医者仁心,他落得如今这般田地,已经够惨了,你不施以援手,还咄咄逼人,字字玑珠,往他的心上捅刀子,你这是想逼死他吗?这般心性,何意为医?” 果然和暝卉料想的一样,不过几句话,闻昭就将镇国将军府搬了出来。 人群中,闻昭早就安排好了人。 这些人迅速开口。 “呦,原来是镇国将军府的千金啊,怪不得语气这么横,这么强势呢。” “将门虎女,可惜了,沈家将军为国为民,养的女儿却骄纵任性,嚣张跋扈,见死不救,这样的人还是习医之人,简直可笑。” “都说言传身教,能养出这样的女儿,镇国将军府怕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名声嘛,还不是怎么吹,就怎么传?” “这世上从来都不缺捧高踩低的人,镇国将军战功赫赫,为皇上重用,沈家鼎盛,风头无两,捧臭脚的还能少?光是他们胡吹,都能把镇国将军府捧上天,咱们这些百姓,一辈子怕是也没有机会见一次那等尊贵人物,自然是别人说什么,咱们就只能信什么了。可而今一见,真是……不敢苟同。” “手上沾了那么多人命的人家,能事什么好人家?” “就是就是……” 闻昭安排的人,窃窃私语声渐大,嘲弄污蔑,声浪渐高…… 第235章 击鼓鸣冤 人多口杂,说什么的都有。 沈安宁心里早就预料到了,也算心里有准备,她还能保持平静,而一旁的曲行舟,听着那些乱七八糟的煽动言语,早已经气疯了。 掐着腰,扯着嗓子,曲行舟就跟人一阵反驳。 “胡说八道什么呢?你们知道什么?” “沈家儿郎在边境浴血奋战,为国尽忠,他们都是青年才俊,为了守护一方丢了性命的,比比皆是。大邺如今的安定,你们的安宁生活,都是靠人家用性命,用血肉之躯拼出来的,你们不知感恩,还如此诋毁,说些煽动人心的谣言,你们还有良心吗?” “瞧着你也五大三粗的,这么有本事说三道四,你怎么不去战场上保家卫国?” “享受着别人拼下来的安宁,说着别人的坏话,你倒是能耐了。” “还有你,说什么沈家家教不行?未知全貌,不予品评,这道理你不懂?听风就是雨,你的家教就好?” “小宁宁怎么你了,你这般说她?” “说闻时不做人,这话有什么不对?你是闻家的狗吗,这么向着他?” “说闻时欺男霸女有错吗?他还帮这自家妹子,给我下过药呢,可见他是什么德行。这些年,被她糟蹋的姑娘还少吗?因为他丢了命的姑娘还少吗?真是刀子不落在你身上,你不知道疼,你怎么不问问那些被闻时伤害了姑娘,她们冤不冤,恨不恨?你怎么不问问那些人,瞧着闻时而今这样,他们痛不痛快?” “一张嘴叭叭的,可显着你了,尽说些没用的,那嘴你要是不知道怎么用,送给我。” 曲行舟一个人,就能舌战群儒。 只是,势单力薄,面对着悠悠之口,他一个人终究单薄了些。 有不少人信了曲行舟的,觉得他说的有理,也有不少人,被闻家安排的人蛊惑着,稀里糊涂的,说了不该说的。 一时间,场面乱成一团。 暝悠、暝卉全都凑到了沈安宁身边,一左一右的守着她。 沈安宁神色平静,眼见着事态愈演愈烈,在最人声鼎沸的时候,沈安宁侧头,看了身边的暝卉一眼。 “你们两个一起去,击鼓鸣冤。” 闻声,暝悠、暝卉不由一愣,不过随即她们就明白过来了。 对视一眼,两个人脸上笑意盎然。 再不多耽搁,下一瞬,暝悠、暝卉就去了府衙之外,暝悠先一步动手,敲响了府衙外的鼓,沉闷的鼓声,一声接着一声,很快就把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声,给压了下来。 闻昭完全没想到沈安宁会这么做。 年纪轻轻的小姑娘,随便吓唬吓唬,就该服软的,可这沈安宁,完全不受他的掌控。 闻昭脸色不大好看,“沈神医,你这是何意?” 冷声质问,闻昭言辞犀利。 “见死不救在先,出言诋毁在后,你还让人击鼓鸣冤,这是何道理?” “我什么意思,闻大爷不清楚?” “你……” “曲公子,去帮我调集人手,把这门外的人都给我围起来,在案件审完,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一个都不许放走。暝悠、暝卉,所有影卫听令,若有人胆敢乱来,试图用强,直接打断腿,出了事算我的,不必手软。” “是。” 暝悠、暝卉收手应声,两个人飞身去了人群外围。 随着她们两个动,暗处里,还有十来个人,也一起飞身冲了出来,在外围围着。 这其中,包括沈林等四个影卫。 剩下的,则是萧景宴留下来,保护沈安宁的人。 曲行舟见状,也反应过来了,他即刻去调人。不过片刻的工夫,人群外围,就被人死死的围住了,毫无进出的可能。 这让闻昭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沈安宁才不管他如何,他不痛快,沈安宁才高兴呢。 这时候,廖汝康也换了官服,从里面走了出来,知道沈安宁兴师动众,大张旗鼓的闹,这事就不会善了,对上的还是闻家,是廖汝康早就在调查,觉得有问题的人,廖汝康乐见其成。 没有遮遮掩掩,让人抬了桌案椅子,廖汝康直接在府衙外升堂。 “肃静。” 惊堂木一拍,廖汝康冷眼看向众人,他厉声询问。 “何人击鼓?” 听着询问,沈安宁快步上前,“大人,臣女沈安宁有冤要诉,请大人明鉴。” “你有何冤?” “回大人,臣女自京城而来,抵达酉昌那日,在长相守曾遭遇登徒子拦路,这人正是闻家闻时。臣女的婢女将他驱赶,阻止了他的恶行,他怀恨在心,曾派家中下人深夜赶往臣女落脚的等风来客栈,意图杀人泄愤。” “一派胡言,简直是一派胡言。” 沈安宁话音落下,还不等廖汝康开口,闻昭就已经开口呵斥了。 看向沈安宁,他眼神冷凝。 “沈神医,你伶牙俐齿,倒是会编造故事,但官府办案是讲究证据的,你说舍弟派了人去你居住之地,意图杀人泄愤,试问他若真那么做了,你又怎么能完好无损的站在这?再者,若他真的那般做了,依照沈神医这般得理不饶人的性子,怕是早就将舍弟拖到公堂上了,又为何一言不发,等到了这许多日之后,才旧事重提?这是确有其事,还是沈神医想要借题发挥?蓄意诬陷?” 质问,强势。 话音落下,闻昭看向廖汝康,也开始喊冤。 为闻时喊,为闻家喊,那声泪俱下的样,不知道的,以为他经历了什么生死大事,有多惨呢? 沈安宁也不搭理他,由着他闹。 一直到闻昭说的差不多了,沈安宁才看向廖汝康。 “大人,臣女有证人。” “哦?” 就知道沈安宁憋着大招呢,廖汝康听证这话,并不意外,他只是故作惊讶罢了。 “证人现在何处?既有证人,就快快将证人带上堂来,说清事情始末。” “是。” 沈安宁给暝悠、暝卉使了个眼色,两个人冲她微微点头。 早在暝悠、暝卉击鼓,暗处的影卫出来时,暝卉就安排了人,去萧景宴安排的小院带人去了。 那小院距离廖家不远,这会儿工夫,人大约已经快要到了。 果然,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人就都已经带到了。 全是闻时的心腹小厮。 常日里,他们跟着闻时东走西窜,欺男霸女,没少做恶事,他们的脸,不少人都见过都认识,若说差别,也不过是被囚禁审问了几日,他们一个个的,模样都狼狈的厉害,看不出平日里那人模狗样,人五人六的样了。 “跪下。” 押送人过来的,正是暝泽,一到这边,他就开了口。 闻时那些人规规矩矩的跪下,不敢造次。 沈安宁瞧着暝泽,有些疑惑。 她知道,这次萧景宴到酉昌来,是把暝泽留在了京城的,他什么时候过来的,沈安宁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不过,萧景宴之前倒也说过,要从暝王阁调人,难不成,暝泽也是被调过来的? 难道,淑阳镇那个杂技班,情况不妙? 心里寻思着这些事,沈安宁的心里,不免有些担忧…… 第236章 笑得那么荡漾 大约猜到了沈安宁的担忧,暝泽冲着沈安宁微微点头,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见状,沈安宁心下稍安。 收回纷乱的思绪,她将注意力,全都拉回到现场。 闻时的这些人,这阵子没少受审,萧景宴的人都出自暝王阁,没一个好糊弄呢,他们审问人的花招也多,这几日,这些人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前前后后,但凡是跟他们沾边的事,都已经被审干净了,他们也不怕再受审了。 想木偶似的,廖汝康问,他们就说。 总归在廖汝康这,他们不会动不动就受刑,不会动不动就挨打。 要是可以,他们恨不能直接住进大牢里去。 能保平安。 闻时的人吐口吐的快。 当着众人的面,闻时的那点事,不过片刻,就被他们抖落了个干净。 不只是闻时安排他们,去等风来客栈,企图绑架沈安宁,对她用强,还有之前闻时压下去的那些欺男霸女的事,但凡他们知道的,事无巨细,他们也都一一的说了。 哪日、在哪、碰上了谁、发生了什么、出了什么意外状况、怎么摆平的…… 没有一点遗漏。 这雪球越滚越大,已然不只是沈安宁一个人的事了。 自然的,也就不用沈安宁再操心了。 廖汝康早就在查闻家,而今,闻时这里被撕开了口子,他自然不会错过机会。 按照闻时的人提供的口供,他安排了衙役,去找涉事苦主,萧景宴的在暗中推动,人很快就都带来了。 一共十三家,三四十人。 其中,有五个姑娘不堪受辱,人已经没了。 都是受苦的人,而今有了伸冤的地方,大家再不用惧怕闻家实力,谁还不想为家人报仇? 没有隐瞒,所有人都跪下来,七嘴八舌的求廖汝康做主。 声音一道接着一道。 “大人,请为草民做主啊,草民的女儿死的惨啊,都是这姓闻的畜生,都是被他害得。” “我家女儿也是,她才十五岁,刚及笄,定好了亲事,马上就要出嫁了,她花一样的年纪,就这么没了,都是因为这姓闻的狗东西。” “拿了二十两银子,就想买我女儿一条命,他们这些有钱人家,那是真不拿人命当命啊。” “我们都是平头百姓,细胳膊拧不过大腿,拿他们没有办法,只能认命。” “求大人明鉴,为我们伸冤。” “求大人明鉴。” 受害的人各不相同,但凄惨的事却极其相似。 大家一一的说着,一时间,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也有些群情激奋。 之前,他们也没少听说闻时干的那些龌龊事,只是,事不关己,他们也只当多了个茶余饭后的谈资,说不上有多深的感触。 而今,真真切切的瞧见了那些受苦受害的人,瞧见了他们的凄惨,看见了他们声泪俱下的样子…… 人心都是肉长的。 都是一样的穷苦人家,设身处地的想,大家怎么能不动容? 尤其是那些家里有姑娘的人家,一旦将自己带入到这件事情里,就更难以接受。 大家对闻时的骂声,也更多了。 “真是个畜生,人面兽心,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难怪沈小姐刚刚说,他都不做人,跟他谈什么仁呢,这话还真是一点都没说错。这狗东西,嚯嚯了那么多无辜的小姑娘,他就该被千刀万剐。” “只是踹伤了他命根子,也太便宜他了。” “真就是这么回事。” “要是我家出了这样的事,我也得恨不能去踹断了他的命根子,让他断子绝孙。这是为民除害,谁干的,都该为他拍手叫好。这闻家,仗着自己家富贵,就闹出这些事来,一个闻时,就祸害了这么些人,可见闻家的水还深着呢,就得查他们。” “就是,别放过他。” “沈小姐这击鼓鸣冤击的好,她出了头,逮住了那些狗腿子,才给了大家伙伸冤的机会,她不救治闻时,这是应该的,是谁说她家教不好的?这样的人,只怕也是闻家的狗吧?一阵乱吠,胡乱攀咬人,还把人家整个镇国将军府给扯上了,试图拖人下水,着事没安好心吧?” “闻昭带着闻时来,请沈小姐医治,怕就没安好心。” “就是,我早就想说了,医者是不避讳男女,可人家好歹是个小姑娘,这么找上门来,还咄咄逼人,算怎么回事啊?” “呸,一家子的狗东西,没一个好玩意。” “就是就是。” “瞧瞧那闻时,自从来的时候,就躺在担架上,连话都不敢说一句,现在更是在那装死,不吭一声,这是心虚了吧。” “作恶的时候被谁都横,出了事比谁都怂,这种玩意,真是丢人。” “得亏不是我儿子,要不然,我能一锄头砍死他。” “丢人啊。” 控诉闻时罪行的人越多,风向就越往沈安宁这边倒。 曲行舟听着,心里痛快。 挤开了人,曲行舟特意凑到了沈安宁身边,他倾身靠近沈安宁,跟她一阵嘀咕。 “行啊小宁宁,我就说你憋着坏呢,你还不承认。瞧瞧,这么多人,说带来就带来,说作证就作证,这肯定是一早就有准备吧?还有那些被害的,说过来就过来了,一点都不畏惧闻家的势力,这也挺不寻常啊。你悄悄跟我说,你是不是一早就打算憋这么个大的,弄死闻时,给百姓伸冤呢?” 嘴上嘀嘀咕咕的,说完,也不等沈安宁回应,曲行舟就一阵挤眉弄眼。 他心里,有自己的判断,他也愿意沉浸在自己的判断里。 他喜欢沈安宁这做派。 利落,痛快。 心里想着,曲行舟用手肘,轻轻的撞了撞沈安宁的胳膊,笑嘻嘻的冲她竖大拇指,他压低了声音夸赞。 “小姑娘,手段了得啊,这事办的漂亮,真有你的。” 瞧着曲行舟那嘴,沈安宁忍不住想把他毒哑。 这是真碎啊。 心里琢磨着,沈安宁就感觉到,有股冷厉的目光射了过来。 本能的抬头,沈安宁就瞧见了不远处站着的萧景宴,一声暗紫色的锦袍,儒雅矜贵,又透着一点冷傲霸气,他定定的站在那,目光不断在笑盈盈的曲行舟身上辗转逡巡。 沈安宁没注意到萧景宴是什么时候来的。 不过,她可以肯定,萧景宴一定瞧见曲行舟用手肘撞她,跟她低语,又夸赞她了。 那家伙,肯定心里又酸上了! 回看萧景宴,对上她的眸子,沈安宁微微挑眉,她的唇角也忍不住的上扬。 幼稚鬼! 不过,这样的萧景宴,更鲜活,挺有意思的。 沈安宁正寻思着,就见曲行舟的头,一下子凑了过来,差点跟她脸贴脸,“笑什么呢?笑得那么荡漾?我也过来,让我瞧瞧。” 第237章 帮你测测那黑锅底 几乎是一凑过来,曲行舟就瞧见了萧景宴的那张脸。 那一瞬,他觉得自己身子都在哆嗦。 不寒而栗。 抬手搓了搓手臂,也不知道是在取暖,还是在摩挲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之后,曲行舟硬着头皮,又往沈安宁身边凑了凑。 声音压得更低了些,他小词一套套的,跟沈安宁嘀咕。 “小宁宁啊,我跟你说,要想生活过得好,夫君一定得选好,文韬武略都得全,温润有礼也不能少。那种暴躁的,易怒的,碰上一点小事,就动不动想要发狂发飙,想要动手打人的小心眼,可一定不能要。不但不能要,遇见的时候,还得嫌弃的啐两口,骂两声,踩几脚,懂?” 这话,分明就是针对萧景宴的。 他倒是挺勇。 心里想着,沈安宁含笑挑眉,冲着曲行舟眨了眨眼睛。 “所以呢,曲公子?” 拍着自己胸脯,曲行舟回应,“所以啊,我帮你测测那黑锅底,瞧瞧他是不是暴躁易怒爱动手的家伙。” “多谢曲公子大义。” “好说好说。” 连连摆手,曲行舟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只不过,很快曲行舟就咂么过味儿来了,沈安宁说的大义,怕不是在夸他,而是在说,萧景宴如果动手,那也只是对他动手,由他来挨揍吧? 他就是那个牺牲的,可不是大义? 寻思明白了,曲行舟脸上的笑意淡了,他嘴角不禁抽了抽。 没回应沈安宁的话,只是,他的身子不自觉的正了正,与沈安宁拉开了一段距离。 他是想气气萧景宴,心里舒坦舒坦。 可他不想死啊。 就曲行舟的那点小心思,沈安宁看的透透的,她看破不说破,目光又遥遥的落在了萧景宴身上,似笑非笑。 萧景宴唇角微扬,不过片刻,他就越过众人,到了沈安宁身边。 挤开曲行舟,萧景宴与沈安宁低语,“回来晚了。” “还好?” “嗯,应付的来。” 周围闲杂人太多,不适合细谈,只言片语,能够大致了解萧景宴的处境,沈安宁就彻底安心了。 剩下的事,不急在这一时说。 他们的注意力,很快就又转移到了案件上。 有人证在,而且是这么多人证,闻时的罪责逃不了,廖汝康审理起案件来并不困难。 “来人,将闻时给本官抓起来。” “大人……” 闻昭上前,想要帮闻时辩驳一二,但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廖汝康喝退了。 “闲杂人等,非本官传召,不得扰乱公堂,违者杖责三十。” 这话,直接把闻昭到嘴边的话,给堵了回去。 他愣在原地没有再动。 若说兄弟情义,自然是有的,要不然,凭闻时那胡作非为的德行,闻家也不可能容忍他这么多年,闻昭也不可能跟在他后面,一次次的替他收拾烂摊子。 可是,闻时已经废了,带他来廖家找沈安宁,也不是真要给他医治。 逼迫沈安宁,毁了沈安宁,甚至毁了镇国将军府…… 这才是闻昭所求。 一旦事成,这对京中的那位来说,必定是份大礼,能够保他们闻家几十年的风光,兴盛不衰。 可沈安宁不按常理出牌,已然将事情,闹到了不可收场的地步。 闻昭也不敢再乱来。 不然,能不能救闻时难说,自找麻烦却是一定的。 没了闻昭阻拦,自不会再有其他人帮闻时,衙役们快速上前,直接将闻时从担架上扯了下来。 闻时肥胖的身子,栽在地上,他只是闷哼了一声,就没再吭声了。 这样子,沈安宁觉得有些奇怪。 “他好像不大对劲儿。” 虽然只是短暂的接触,打个照面而已,可沈安宁了解闻时这种人。 占了太多年的便宜,享受了太多年高高在上,为所欲为的感觉,他才不会乖乖的认错,受人摆布呢。 被指认谩骂的时候,就一点反应都没有,被抓的时候,还没有反应…… 这可不大对。 沈安宁只说了一句,不过她在想什么,萧景宴心知肚明。 萧景宴也不瞒着,“是闻傲动的手脚。” “哦?” “闻时不是老实的人,为了防止他出声,坏了闻昭的安排,所以来廖家之前,闻傲让人封住了闻时的穴道,听不清也说不出来。现在的闻时,怕是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他接到的吩咐是配合闻昭,现在,他大约还在配合的戏里,在演可怜凄惨呢。” 沈安宁听着这话,太阳穴不禁突突的跳了跳。 这算是…… 聪明反被聪明误? 闻傲知道这边的情况后,怕是得气死吧? 不过,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即便闻时很清醒,能挣扎能反抗,他也改变不了什么。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眼下的这一切,都是他应得的,是他活该。 心里琢磨着,沈安宁不禁又看了闻时一眼,之后,她看看闻昭,邪气的勾唇,没有犹豫,沈安宁快步上前。 “大人,臣女还有一事,请大人帮忙做主。” “何事?说来听听。” “大人,刚刚闻大爷逼迫臣女为闻时医治,臣女因为深知闻时的做派,嫌恶鄙夷,不愿出手,就遭闻大爷煽风点火,诋毁臣女,诋毁镇国将军府,在场百姓也多有附和。 原本,嘴长在别人身上,臣女也不该多说什么。 可是,臣女发现,那些言之凿凿说镇国将军府如何如何,说臣女如何如何让的人,全都下盘沉稳,手有老茧,是练家子。一个两个倒也罢了,可以说是巧合,但十几二十个,臣女以为这绝不是巧合,而是有人刻意安排,故意为之。” 沈安宁声音微顿,她缓缓回头,目光扫过之前闹事的那群人。 谁声音最大,谁说镇国将军府说的最狠…… 她都记着呢。 手指轻点,沈安宁就指出了十几人。 “大人,臣女怀疑,这些人都是闻家的人,闻家意图造谣生事,煽动百姓,抹黑镇国将军府,污蔑忠臣良将,臣女怀疑,闻家此举有通敌叛国之嫌,意在动摇镇国将军府在百姓中的地位,胁迫朝廷打压忠良,改变边境局势,为外敌入侵铺路。请大人明察。” 越说,这事就越大。 不着边际的话,沈安宁张口就来,言辞笃定,说的有模有样的。 闻昭心砰砰的跳,他看着沈安宁,平日像是贴在脸上的笑,怎么都有点挂不住了。 见过嘴毒的,就没见过嘴这么毒的。 “大人……” 闻昭上前,急忙开口为自己和闻家辩驳。 “闻家清清白白的做生意,家中子嗣虽有些荒唐事,但谋害忠良,通敌叛国这种事,是万万没有的。沈小姐若是因为之前求诊,若是因为在下一些过激的言辞,心生不满,那在下可以道歉。但通敌叛国这等污蔑,这么大的罪名,闻家承受不起。” “这话说的极是。” 在闻昭话音落下的瞬间,廖汝康便点头附和。 他也看了看沈安宁。 “兹事体大,通敌叛国不是小事,污蔑忠良也不是小事,本官须得严查,才能得出一个公正的结果,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一个坏人。来人,去将刚刚沈小姐点出来,全都收监关押,严加审问。” 说完,廖汝康还看向闻昭,一副十分信任的样子。 廖汝康出声安抚。 “你且先回去,你大可放心,本官治下,绝不会有冤假错案发生。闻家的事,还有这些人,本官一定会严查,会抓紧严查,本官会尽快还给闻家一个公道。” 第238章 说出去丢人 廖汝康的话,能把闻昭噎死,偏偏他又没有办法发火。 赔了闻时,赔了十几个心腹,连带着众人看他、看闻家的眼神,也在改变,赔了闻家的名声…… 这一波,他亏得太惨了。 都是沈安宁。 袖口中,闻昭的拳头,都更紧了两分。 廖汝康带着人一走,百姓也散了,闻昭这才到沈安宁跟前。 闻昭自然也瞧见了萧景宴,他也认出了萧景宴,只是,他揣着明白装糊涂,只当没看见。 目光径直的落在沈安宁身上,闻昭眼神戏谑。 “沈小姐伶牙俐齿,三言两语,就能颠倒黑白,搅弄风云,这等本事,着实让人佩服。” “闻大爷说笑了。” 沈安宁无惧,四目相对,她毫不退让。 “我也就是一张嘴厉害,不及闻大爷,不及闻家,算计人的心思厉害。” “沈小姐还是收敛些好。” “咱们彼此彼此。” 两人交锋,沈安宁的嘴,是半点亏都不吃。 不过,这画面落在萧景宴的眼里,就全然不一样了,在萧景宴看来,闻昭脸色暗沉,闻昭说了威胁的重话,都是沈安宁吃了大亏。 轻咳了一声,萧景宴不着痕迹的挪动身子,将沈安宁挡在身后。 看着闻昭,萧景宴眼神凌厉。 “闻家……好自为之。” “你是……” “闻时是一曲终了,还是前车之鉴,你们自己掂量。” 话音落下,萧景宴护着沈安宁,就进了廖家。 他心里明镜似的,闻昭一定知道他是谁,装作不认识,也不过是更方便装糊涂,去跟的沈安宁放狠话,发泄心中的怒意。 萧景宴可不管惯着他。 他都舍得不说一句重话的人,闻昭凭什么来耀武扬威? 他不吃这一套。 萧景宴走的利索,看着他和沈安宁的背影,一时间,闻昭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曲行舟瞧着他那样,鼻孔恨不能朝天上哼。 “别不服气,那黑锅底,心可比脸黑不少呢,你想欺负他的人,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要不然,你就等着吧……”手比划刀子,曲行舟对着闻昭一阵咔嚓,“咔嚓咔嚓咔嚓,他能把你大卸八块了,不信你就试试。” 瞧着曲行舟那模样,闻昭剜了他一眼,转身就离开了。 他是斗不过萧景宴,也在沈安宁这栽了跟头。 但曲行舟…… 说到底,不过是个背靠着家族的纨绔,有点文采,但人太稚嫩,太不着调,也就他那个傻妹子,能看上这种小白脸。 闻昭可懒得搭理他。 闻昭离开的快,他匆匆的回了闻家,彼时,闻傲那头,早已经接到了消息。 之后一直到入夜,他们父子俩都没出过书房。 不过,这可不关沈安宁、萧景宴的事。 清竹阁。 萧景宴跟着沈安宁一起来了这边。 一过来,沈安宁就问了萧景宴淑阳镇的事,“那边情况怎么样?今儿瞧着暝泽过来,我吓了一跳,心一点都不踏实。” “放心。” 先给沈安宁吃定心丸,一边说着,萧景宴一边给沈安宁倒茶。 之后,他才轻声解释。 “盛宏杂技班那边,的确有些不同寻常,暝尧过去盯着后,发现他们的班主,经常会与一个打更人接触,那是淑阳镇有名的棺材子,身世凄惨,好不容易才捞了一个打更的活计,很少与人接触。暝尧有发现后,就去查了这个打更人,发现他的打更路线有些问题。” “路线有问题?” 呢喃着这几个字,沈安宁的眼里,闪过一抹精光。 “他们通过打更人这个中间人,传递消息,打更人的路线……在镇子上,打更人的路线应该是分片的,每个人的范围不会太大,若是路线上有异常,应该不难发现。” “嗯。” 萧景宴点头,快速继续。 “暝尧找到了两个地点,是不在打更人的打更路线内的,盯了两日,发现了盛宏杂技班上头的联系人。我之前传到盛宏杂技班的假消息,已经传过去了,不会有错。” “那他上边的人是谁?” “追查到了一个黑衣人,只是短暂的露面后,他就离开了淑阳镇,奔着南边去了。暝尧带了人南下追着,暂时还没有消息传回来。暝泽昨晚上才到,淑阳镇这边,不能完全放下,我打算派他过去,这样才安心。” 暝字辈的人,都是暝王阁的佼佼者,是萧景宴的心腹。 他们的能力自不必说。 沈安宁点点头。 本还想再细问问淑阳镇的事的,毕竟,这几日忙着给周氏炼药,沈安宁几乎没见到萧景宴,她也错过了不少消息,想了解了解,若有帮忙的地方,也好提前准备。 只是,沈安宁还没等开口呢,暝悠就从外面进来了。 “小姐,曲公子来了。” 暝悠话说得急,跟后面有狼追着似的。 在暝悠话音落下的瞬间,曲行舟人还未到,声音就已经先传了进来。 “小宁宁,我听小姨母说,你已经把药炼制好了,给她了,那你之后是不是就不忙了?走,今儿天气好,收拾闻时又大获全胜,心情也好,我带你去快活快活,好好的庆祝庆祝。” 一边说,曲行舟一边大步走了进来。 他自然瞧见萧景宴了。 不过,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他无视萧景宴,一屁股坐到沈安宁身边。拖着椅子,故意往沈安宁身边贴了贴。 “小宁宁,怎么样,吃喝玩乐由你选,你想去哪?” “咳!” 沈安宁咳了咳,她看了看萧景宴。 萧景宴神色倒是平和,拿着茶盏,塞进曲行舟的手里,还不等曲行舟反应呢,萧景宴就拎着茶壶,开始给他倒茶了。 小茶盏不大,眨眼的工夫就满了,可萧景宴却一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 水直接溢了出来。 “烫……烫烫烫……烫……” 曲行舟连连叫喊。 急忙把茶盏放到桌上,看着萧景宴,曲行舟眼里满是幽怨。 “小心眼小心眼,堂堂一个战神,能心怀天下的主,就在这跟我小心眼,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带着小宁宁去庆祝,去吃喝玩乐,我也不是不带你,至于跟我酸成这样吗?这么烫我,你是想杀人啊?” 一边揉着自己的手,曲行舟一边冲着沈安宁瘪嘴。 他轻哼着告状。 “小宁宁,你管管他,让他大气点,不然,以后你接触那么多人,他还不得被酸死、被气死啊?堂堂的大邺战神,要是这么没了……嘶,说出去都丢人!” 话,满满的都是嫌弃。 可是曲行舟这话,却取悦了萧景宴,说的他心花怒放。 以后…… 他和沈安宁会有以后。 而曲行舟,不是他和沈安宁拥有以后的情敌障碍…… 这挺好! 第239章 嘚瑟 心里舒坦,萧景宴看曲行舟,都觉得顺眼了不少。 侧头看了看身旁的暝悠,萧景宴嘴角噙着笑,漫不经心的吩咐,“去,给曲公子拿方素帕过来,给他擦擦手。” “是。” 知道萧景宴开心,暝悠的动作很快。 不多时,帕子就拿来了。 曲行舟拿着帕子擦手,“想不到,还有一日,能享受到战神的惦记,不容易啊。别说,这感觉还挺不错啊,嘶,通体舒畅,神清气爽啊。” 一边说着,曲行舟一边冲着沈安宁挤眉弄眼的笑,那得意嘚瑟的,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沈安宁嫌弃的翻白眼。 “曲公子,别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好吗?小心阴沟里翻船。” “不怕,本公子水性好,不怕翻船。” 听着这话,一旁,萧景宴邪气的挑眉,“怪不得一身的水,也不见曲公子要换身衣裳呢,原来这水性好,都是这么泡出来的。这方法,还真是别出心裁,让人眼前一亮。就是这泡水的位置……嘶……”萧景宴咂舌,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只是,那饶有兴味的眼神,早把他的心思说透了。 曲行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袍子。 湿了一片。 应该是刚刚往桌上放茶水的的时候,无意间洒上面的。 曲行舟瞧着,尴尬的起身,“小宁宁,等我,我回院里去换身衣裳,一会儿再过来。我改主意了,一会儿带你去游湖泛舟,不带那碍眼的黑锅底,瞧着就闹心。” “游湖泛舟,主意倒是不错,少带个嘴碎的,耳根子能清净不少。” 萧景宴说着,直冲沈安宁眨眼睛。 “安宁,我们走。” 一边说着,萧景宴一边起身,不看曲行舟,他直接奔着外面去。 沈安宁低着头,努力憋着笑跟着。 曲行舟嘴角恨不能抽成面瘫,“黑锅底,做人不能这么不讲道义啊,游湖泛舟这是我先说的,你们不能甩开我。再说了,没有我这种舌灿莲花、风趣幽默的人陪同,你们两个人多无聊、多寂寞、多尴尬啊。等着啊,我回去换身衣裳,马上就来。黑锅底你要是不等我,晚上你回来,我跑你屋里睡去,我磨叽你一晚上,看你耳根子能不能清净?” 放了狠话,曲行舟风风火火的就往外冲,那火急火燎的劲儿,仿佛生怕被甩下似的。 沈安宁和萧景宴瞧着,忍不住放声大笑。 有句话,曲行舟说的挺对的—— 没有他这个碎嘴子,还真得少不少的乐趣。 心里寻思着,沈安宁抬眸看向萧景宴,就听他低喃,“走,先去准备车马,他那个急性子,用不了盏茶的工夫就能回来。” “王爷今儿难得大气啊。” 沈安宁调侃。 萧景宴也不回避,“对待敌人,才需要小心防备,对待不是敌人的人,本王向来大度。” 沈安宁咂舌,连“本王”这话都出来了,可见他有些嘚瑟。 还往自己脸上贴金呢。 这分明是曲行舟懂分寸,知道话该怎么说,怎么让他放下芥蒂。 沈安宁心里想的明白,去没有再多嘴,她随着萧景宴一起,去外面安排人准备车马,不论她还是萧景宴,这阵子都一直在忙,也该歇歇了。尤其是她,等过两日,确定了周氏体内的毒解了,没问题了,她就要准备回京了。她也得去街上转转,给家里人带些东西,好歹不枉白出来这一趟。 沈安宁、萧景宴这边准备着,不紧不慢。 曲行舟那边却急的厉害。 回了自己院里,随意的换了一身月白色的袍子,曲行舟就风风火火的往外冲。 临要出门的时候,刚好碰上了周氏。 周氏喝了药睡的沉,闻昭带着闻时来找麻烦的时候,她还睡着,醒了就听说出事了,她担心沈安宁会被吓到,她就想去清竹阁瞧瞧。 到了半路,才知道沈安宁随着萧景宴准备出去了。 周氏很清楚萧景宴的心思,她也清楚萧景宴的能力,有萧景宴陪着沈安宁,她也就放心了。 周氏回来,正好就撞上了曲行舟。 “行舟,去哪?” “小姨母,”曲行舟过来,给周氏行礼,之后才笑着回应,“我要跟着小宁宁还有黑……还有战王爷去游湖泛舟,他们两个这会儿,应该已经准备好车马,要走了,我打算直接到门口去追他们,省的战王爷小心眼,把我甩下。” “你啊……” 轻笑着感慨了一声,周氏挥挥手,让身边的下人都退下去。 她款步上前,与曲行舟里的更近了些。 深知曲行舟的性子,周氏也不跟他绕弯子,“行舟,你应该知道王爷对安宁的心意吧?” “嗯。” 曲行舟点头,压低了声音嘀咕。 “就他那点心思,就他那腻歪人的劲儿,路边的狗,都能被他挤兑挤兑,被他甜齁了,我又怎么会看不出来?第一日的时候,我就瞧出来了。” “那你还不知道掌握分寸,不知道避嫌?” “小姨母是说我和小宁宁走的近?” “小宁宁……” 呢喃着这三个字,周氏看曲行舟的眼神,都微微变了变。 这叫的,到底亲昵了些。 明白周氏的意思,曲行舟正色,他轻咳了一声,随即才解释,“小姨母,你放心吧,我对沈小姐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这么诚实的人,什么时候骗过小姨母你啊?我承认,沈小姐她很出众、很优秀,对我有搭救之恩,也对小姨母有恩,我可以把她当妹妹,倾尽所有的护着,但这跟情爱无关。尤其是,她身边还有一个小气鬼,而且我也看得出来,她挺喜欢小气鬼的,我总不能真的在他们中间横插一脚吧?” 曲行舟嘴上不着调,可心里却看的明白,听他一席话,周氏悬着的心,算是彻底放下了。 “行舟,你能想的明白就好。” “那是自然。” 靠近周氏,曲行舟一脸亲昵。 “小姨母你就放心吧,我这么好的儿郎,一定会遇上一个眼里、心里都只有我的好姑娘的,插在别人中间,让人为难也让自己为难的事,我才不会做呢。我这就是插科打诨,随便的在他们中间混混事,顺带着也考验考验黑锅底。相较而言,总还是沈小姐跟咱们更亲近的,咱总不能让她在咱眼皮子底下,被黑锅底占了便宜吧?” “你倒是有心。” “那当然了,小姨母,你就放心吧,我聪明人一个,才不会办蠢事呢。不跟你说了,我得赶紧走了,要不然,那小心眼的黑锅底,肯定得把我甩下。” “那是战王爷,你说话客气点,什么黑锅底小心眼的,祸从口出,不得胡言。” “嗯嗯嗯……” 笑嘻嘻的拍拍自己的嘴,曲行舟转而冲着周氏挥手。 之后,他大步冲着外面跑了出去…… 第240章 怎么是你? 云间画舫。 沈安宁、萧景宴、曲行舟三个人直接到了这边。 酉昌比京城要暖很多,入了春,河上的画舫就多了起来,三五成群的人,坐在画舫上对酒赏景,吟诗作赋,再听听最大画舫上的小曲,倒也为春日时光增添了一份惬意。 沈安宁他们来时,河上画舫已经不少了。 他们随便要了一艘,点了酒菜,等了一会儿酒菜齐了,船夫就带着他们出发了。 河水涟漪起,暖风徐徐吹。 “舒坦啊。” 坐在船舱里,曲行舟伸直了腿,慵懒的感慨。 说着,他还拎起了小壶,给沈安宁倒果茶,一脸的殷勤笑意。 “这个你尝尝,是云间画舫新上的,茶香里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果香,都说味道很不错的。” “嗯。” 沈安宁应着,准备去拿杯子。 只不过,沈安宁这手才伸出去,就被萧景宴握住了,十指紧扣的拉扯着放到了桌下,阻断了她去端茶的嗑能。 萧景宴勾唇,又拿了一只空杯子,给沈安宁重新倒了一杯。 “你尝尝。” 抽回自己的手,沈安宁不禁睨了萧景宴一眼。 一杯茶也这般计较! 幼稚鬼! 懒得搭理他,沈安宁低头喝茶。 对面,曲行舟将一切看在眼里,嫌弃的直哼哼。 “见样学样,一点自己的心意都没有,王爷这本事,有点差劲儿啊。” “是不及曲公子会的多,也不知这是生来就有天赋,无师自通,还是实践了太多次,经验丰富?” “不直视自己的问题,还编排我,不是好人。” “彼此彼此。” 萧景宴回怼,倒是没客气。 曲行舟还想说些什么的,偏这时候,一声凄厉的叫声,从不远处的大画舫上传了出来。 紧接着,琵琶小曲的声音戛然而止,巴掌声和怒骂声随之而来。 “小贱人,你往哪瞧呢?唱曲就唱曲,一双眼睛不老实,四处的勾搭人,如此狐媚,还在画舫里唱什么曲,你干脆直接去青楼,挂牌子卖肉得了,下贱的东西。” 女声尖锐又刻薄。 曲行舟听着这声音,脸上的笑都散了,他嘴角不由的抽了抽。 沈安宁和萧景宴,都敏锐的观察到了他的异常。 沈安宁和萧景宴对视了一眼。 “曲公子,认识这骂人的姑娘?啧,感情史挺丰富啊?”沈安宁眼睛转了转,微微思量,“我记得,初来酉昌,初见曲公子的时候,你就被闻时下了药。那时候我还疑惑,你一个大老爷们,他对你下手做什么?后来才知道,闻时还有个妹妹,二十出头的年纪就守了寡……” 沈安宁说着,曲行舟的脸色,肉眼可见在变暗。 萧景宴挑眉添火。 “哦?难不成,是闻时的妹妹瞧上了曲公子,闻时是在为她谋划良缘?” “应该是,”沈安宁点头,“毕竟,我可听说,闻时的妹妹寡居多年,没有住在婆家,也没有另嫁,她独住在一个庄子里,里面可养了不少模样清俊的小郎君呢。估计曲公子这样皮肤白皙,眉目如画的,是闻时妹妹会喜欢的样。” “这会儿曲公子脸色不好,难不成……闻时的妹妹的,就是大画舫上的那位?” “是吧?” 沈安宁和萧景宴你一言我一语,一唱一和的八卦。 热切好奇的眼神,都快贴曲行舟脸上了。 曲行舟嘴角直抽。 “一个将门医女,一个大邺战神,嘴巴比旺财摔碎的狗饭碗都碎,就不嫌有失身份?有失风度?真是的,一个个的,让我说你们什么好?早知道就不跟你们出来了,嘴巴这么碎,真是不让人耳根子清净。” 倒打一耙的话,曲行舟说的,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之后,他往外瞧了一眼,忍不住冷哼。 “再说了,你们这么碎嘴子问我做什么?我仪表堂堂,那是我的错吗?我魅力无穷,勾动人心,让女子趋之若鹜,那是我的错吗?闻时的妹妹瞧上我,对我下手,我是个受害者,那是我的错吗?她泼妇她的,她无耻她的,关我什么事?问我做什么?” 曲行舟正说着,大画舫那边,就又传来两声耳光声。 光听这动静,也知道这闻家姑娘有多嚣张。 沈安宁咂舌。 遥遥的望过去,沈安宁还没瞧见珠帘后,闻家姑娘的身影呢,就见一道红衣翩跹而下,那个被闻家姑娘打的唱曲姑娘,直接被推出了大画舫,往水里栽去了。 距离太远,沈安宁发现的时候,想救已经来不及了。 “扑通……” 巨大的落水声,惊动了周围不少画舫。 之前听到骂声,就张望议论的人,这会儿更是一个个的探头瞧热闹,看个不停。 但真正伸手去救的却没有。 一来,能上画舫游湖的,都是有几分家底的,谁也不想为一个唱曲的,丢了身份体面,去受落水的罪。二来,都是在酉昌混的,闻家人什么德行,大家都心知肚明,谁也不愿意为这点小事,去得罪闻家姑娘。 沈安宁回头看向船夫,“劳烦小哥把画舫划过去,离得近些。” “是。” 小哥应声,滑船的速度加快,这工夫,沈安宁已经扯了画舫上的幔帐,准备救人了。 萧景宴瞧着,握住沈安宁的手腕。 “我来。” “还是我来吧。” 目光在萧景宴和曲行舟之间瞟了瞟,沈安宁轻笑。 “一个个的,仪表堂堂,魅力无穷,这要是再因为个救命之恩,弄回来个以身相许,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麻烦事。” 说话间,画舫就已经到了大画舫周边。 沈安宁站出去,把幔帐在手里卷了卷,随即用内力打出去,缠在那个落水的姑娘手上。 用力拉扯…… 落水的女人随着沈安宁出手,腾空而起。 沈安宁飞身过去,揽住她,转而将她带回到自己的画舫上。 瞧着姑娘凌乱的发丝紧紧的贴在脸上,几乎看不见脸,还不停的往下滴水,沈安宁眼神里不禁有些担忧。 酉昌虽暖,却也还是刚入春,水还是寒的,女儿家身子娇弱,这么泡着,难免要染风寒。 “姑娘你还好吧?” 沈安宁轻声询问。 听着声音,那女人的头不但没抬,还更低了些。 这样子,沈安宁瞧着,心里奇怪的紧。 “怎么了?是哪里不舒坦吗?我懂些医术,要不去画舫里,我给你瞧瞧?” 一边说着,沈安宁一边抬手,想去替女人整理她面前的湿发。只是,当靠近时,沈安宁瞧见女人的眼睛,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怎么是你?” 第241章 不要被她给骗了 听着沈安宁声音不对,萧景宴和曲行舟两个人急忙出来,一左一右的到沈安宁身边。 “她谁啊?小宁宁你认识?” 曲行舟嘴快,打量了浑身湿透的女人一眼,他就问出了声。 至于萧景宴,瞟了女人一眼,眉头紧锁。 他也认出来了。 被闻家姑娘从大画舫扔进水里,又被沈安宁救上来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因为在京中兴风作浪,被皇上安排天三,亲自送出京三百里,流放南疆的故人—— 栾卿卿。 没想到,栾卿卿没被送去南疆,而是来了酉昌。 皇上的旨意不会改,就算改了,中途也该有消息传出来,他不会什么风声都没有听到。 这中间,肯定还发生了什么事。 具体情况,萧景宴不知道,但这并不影响他厌恶栾卿卿。 他厌恶栾卿卿费尽心思的靠近。 他更厌恶栾卿卿对沈安宁的态度。 当初栾卿卿被送离京城的时候,萧景宴并不在京中,但他听暝悠说过,那日沈长玥也离京,沈安宁去送行,和栾卿卿撞了个正着。栾卿卿开口向沈安宁求救,沈安宁不答应,她就恶语相向,说了沈家不会有好下场,说沈安宁会不得好死之类的话。 那些话,都是萧景宴最听不得的话,当日,他没机会处理栾卿卿,这次补上…… 倒也不是不行。 心里想着,一时间,萧景宴看栾卿卿的眼神,都更多了些许杀气。 栾卿卿本就冷的厉害,突然被打落水,又遇上了沈安宁,她也有些被吓到了,骤然又被杀气腾腾的眼神盯着,她身子更忍不住瑟缩。 小心翼翼的抬头,栾卿卿瞟了萧景宴一眼。 她一下子就愣住了。 “战王爷……” 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遇见沈安宁,栾卿卿更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萧景宴。 想当初,在京中的时候,她费劲心计,接连筹谋,都没能这么近距离的见到萧景宴,和他好好聊聊,而今她落魄至此,却碰上他了,还近在咫尺…… 栾卿卿觉得自己身子都飘忽了。 像是在做梦一样。 唇瓣煽动,下一瞬,栾卿卿猛地伸手,拽住了萧景宴的锦袍,她顺势跪了下来。 “战王爷,我是卿卿啊。” 一边说着,栾卿卿一边腾出一只手来,理了理自己凌乱的发丝。 她仰头看着萧景宴,一双水眸里,水汽氤氲,夹杂着欣喜和爱慕,这一刻的栾卿卿,真的感觉自己绝处逢生,像是寻到了新生。 这是她根本就不敢想的。 天知道,被天三送离京城,去往南疆的路上,她受了多少折磨。 天知道,她自降身份,与押送她的官差虚与委蛇,用心讨好,甚至差点把清白身子送出去,才勉强寻到一个出逃的机会,那日子有多难。 天知道,逃出被流放南疆的命运后,她身无分文,被骗来当歌姬,在大画舫上唱曲,被人调戏,有多屈辱。 终于…… 终于碰上了萧景宴,这是老天在垂怜她吧? 心里欢喜的厉害,栾卿卿拽着萧景宴锦袍的手,都更紧了几分。 “求王爷救命。求王爷救命。” “救命?” 萧景宴没动,他冷笑着呢喃着这两个字,看着栾卿卿,宛若在看一个笑话。 他不出手,要栾卿卿的命,就已经不错了。 还敢求他。 栾卿卿浑然不觉,她看着萧景宴,急匆匆的哀求,“王爷,我知道错了,求王爷给我一条生路。王爷,求你看在我爹的份上,帮帮我吧。” 慌乱的理了理头发,栾卿卿身子,也随之跪的更直了些。 拿出学的勾栏魅人手段,她娇弱的啜泣。 “我好歹也是将门之女,一身风骨,被流放南疆的路上,遭人算计欺辱,那些官差欺上瞒下,阳奉阴违,见我有些姿色,就想要占我便宜。我不从,他们就图省事,不带我去南疆,还将我卖入画舫当歌姬,换了银钱。王爷,我爹为国尽忠,战死沙场,若是他知道我如今过的如此凄惨,他一定会难过的。” 栾卿卿声泪俱下,委屈至极。 曲行舟不知道什么情况,难得没多嘴,只是,他的目光却忍不住,不断在栾卿卿和沈安宁身上来回徘徊。 他十分怀疑,栾卿卿说的“将门之女”,是不是真的。 沈安宁一声英气,她骨子里,也带着一股傲气,尤其是遇见事的时候,给人一种哪怕是天塌了,都压不断她脊梁骨的感觉。 那才像是将门之女,顶天立地的做派。 像栾卿卿这样,娇娇弱弱,动不动跪下哭嚎,说自己多可怜多可怜…… 还真不像大将之后。 心里琢磨着,曲行舟的目光,不禁落在萧景宴被拽着的锦袍上。 几乎是在这瞬间,萧景宴直接用力,一扬手就把栾卿卿甩开了。栾卿卿身子不稳,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萧景宴轻哼,“就你,还有脸提你爹?” “王爷……” 没想到萧景宴态度会这么差,栾卿卿有那么一瞬间的怔愣。 可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了。 这是酉昌,不是京城,沈安宁出现在酉昌,本就有些奇怪,萧景宴也跟着出现在酉昌,那决不是什么巧合。他们两个人的关系,肯定不一般。 沈安宁不喜欢她。 她落到如今这步田地,全都是沈安宁害得。 萧景宴对她态度恶劣,也一定是因为沈安宁,肯定是的沈安宁在萧景宴面前胡说八道,抹黑她了。 一定是这样。 侧头看向沈安宁,一时间,栾卿卿的眼神里,满满的都是怨毒。 “沈安宁,又是你,又是你是不是?” 沈安宁耸耸肩,没有回应。 栾卿卿现在跟疯子无异,沈安宁根本懒得搭理她。 可沈安宁不开口,落在栾卿卿眼中,那就是心虚,她的眼神瞬时更冷了几分,眼泪也更汹涌了些。 一边摇头,栾卿卿一边怒吼咆哮。 “为什么?为什么你就不肯放过我?你害我被驱逐出京,害我落到这种为人唱曲,供人取乐的处境里,你还不满意吗?你还要胡说八道,搬弄是非,难不成,真的只有我死了,你才肯放过我?” 怒吼、斥责、埋怨……所有情绪,一股脑都被栾卿卿吼了出来。 话音落下,她猛地看向萧景宴。 她跪着挪动身子,靠近萧景宴,离得更近些。 “王爷,我不知道沈安宁都跟你说了什么,可她人面兽心,是非善类,她说的话不可尽信,王爷不要被她给骗了。” “够了。” 萧景宴冷冽开口,他可听不得人这么说沈安宁坏话。 可这样的维护,更让栾卿卿疯狂。 好不容易见到萧景宴,这是她最后的机会,若是抓不住,那机会稍纵即逝,没人搭救,她会永远在深渊里辗转挣扎,再无逃脱的可能。 栾卿卿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了,她不想错过机会。 手再次抓向萧景宴,栾卿卿火急火燎的开口…… 第242章 她喜欢的人 “王爷,不要信沈安宁的话,不要信她的,她没安好心,她见我满腹才华,在京中一鸣惊人,她恨我夺了她的风头,才会处处针对我,处处说我的坏话。我落到如今这种地步,都是她害得,王爷你万不可信她的。” 说着,栾卿卿的声调,还更高了几分。 “王爷,沈安宁最先喜欢的人,是四皇子,是萧景煜,她最初,是想接近萧景煜,帮着萧景煜上位的。” 乍然又听到萧景煜这个名字,沈安宁和萧景宴,眼神都冷了冷。 曲行舟也有些怔愣。 栾卿卿见萧景宴脸色不好,心里倒是舒坦了。 她就知道,萧景宴是被沈安宁蒙蔽了,只要萧景宴知道了沈安宁的真面目,一定就不会再相信沈安宁,不会再那么抗拒她了。 心里存了底气和希望,栾卿卿心里高兴。 没有耽搁,她快速继续。 “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萧景煜出事了,她才不得不换目标,和王爷亲近的。她心怀鬼胎,她是带着目的和算计,来接近王爷的,她不是什么好东西。王爷,沈安宁不是好人,她也不会有好下场,我知道,我都知道,她和沈家都不得好死,她会被杀,沈家也会被满门……嗯……” 栾卿卿兴奋到近乎癫狂的话,戛然而止。 萧景宴直接掐住了她的脖颈。 窒息! 这种感觉,在离京的时候,在沈安宁出手的时候,栾卿卿就感受过。只是,明显现在的萧景宴,身上的杀气要更浓许多。 他比当时的沈安宁,要更可怕。 栾卿卿一双手,紧紧的握住萧景宴的手,她艰难的摇头。 一双眸子里,全是血红,是泛滥的恐惧。 “王……王爷……” 栾卿卿还想要开口,只是,说话困难,那好不容易吐出来的几个字,也在哽咽中支离破碎。 萧景宴不想听栾卿卿开口,就再不会给她机会。 一扬手,萧景宴就将栾卿卿甩了出去。 骤然得到放松,有了喘息的机会,栾卿卿欣喜,只是,转瞬间她身子腾空,又奔着水里去了。 巨大的落差,让她的一颗心犹坠冰窖。 她不明白,为什么萧景宴就不肯给她机会,让她把话好好说完? 为什么萧景宴就不肯信她的? 为什么她的每一步,都走的这么难? “扑通……” 所有的怨念,都被冰冷的水侵蚀了。 栾卿卿再次落入了水里。 萧景宴抬眸,冷眼看向暗处,“带她回小院,严加审问,她逃来酉昌的经过,还有她知道的一些事,全部审问清楚,不得有误。” “是。” 影卫应声,即刻出来,将栾卿卿带走。 人走了,周围彻底清静了,萧景宴这才拿着素帕擦手,他看向沈安宁。 “本就是个疯癫痴傻的,她的话,不必放在心上。” “嗯。” 沈安宁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尤其是萧景煜,人都已经没了,上一世的种种,都不会再出现,那些不得好死的诅咒,也再不会应验,沈安宁没什么可怕的。 她自也不会畏惧栾卿卿说的那些话。 萧景宴眼神晦暗,沉沉的叹息。 “看在栾将军的份上,父皇还是给了她一条生路的,她不知珍惜,就怨不得人了。” “王爷不用因为我,就……” “若是她这种货色,都敢对你如此放肆,我还护不住你,在虎狼环伺的京城,我又该如何护你周全?” 萧景宴语气郑重。 沈安宁凝视着他,笑着勾了勾唇。 一旁,曲行舟眼睛眨了眨,老半晌,他实在憋不住了,这才开口。 “我说,你们俩能不能稍微顾及一下我的感受?我也是个人,是个有血有肉,有心有肺的人好吗?你们能不能不要用甜蜜齁死我?你们能不能理理我,给我解释解释,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明知道我是个好奇心重的碎嘴子,还让我憋着,让我盲猜,让我这热闹看的稀里糊涂的,很残忍的好吗?” 说着,曲行舟索性上前,直接挤到了沈安宁、萧景宴中间。 他把两个人之间的暧昧,瞬间撕的粉碎。 他连声催促。 “都看我,快,跟我说说,那姑娘是谁啊?什么将门之女?怎么这样?她跟小宁宁有仇啊?说话那么不客气,有好几次,我都想动手抽她了。还有,黑锅底啊,那姑娘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我瞧着她看你那眼神,那个爱慕,那个敬仰,那个荡漾,一看就不简单。你说,这是不是你的风流债,小宁宁是不是受了你的拖累,才被裹挟进了无妄之灾里?” 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曲行舟有一大堆问题,她话密的,让沈安宁和萧景宴,几乎都插不上话。 他们两个就是想回应,都找不到机会。 “咳……” 轻咳了一声,萧景宴叹息。 “走吧,进船舱里,一边游湖一边说。” “好好好,走走走。” 曲行舟连连应声,他手自然的搭着萧景宴的肩膀,拉扯着他就往里走,那样子,仿佛他们两个多亲近,是多好的兄弟是的。反倒是他一口一句“小宁宁”的沈安宁,被扔在了后面。 看着两个人勾肩搭背的模样,沈安宁被栾卿卿气出来的火气,一下子散了不少。 她快步跟了过去。 萧景宴不想多提栾卿卿,三言两语,说了个大概,就不再提了。 可曲行舟心里,却不舒坦的厉害。 “她怕不是有什么大病吧?长的有两分姿色,就觉得所有男人,都得围着她转了,她想什么呢?还将门之女呢,真是一点将门气概都没看出来,反而一身的狐媚劲儿,得亏栾将军为国捐躯,厚葬在边境,入土为安了。要不然,这要是在近边边上,瞧着女儿如此做派,怕是能气的半夜挠棺材板,从里面爬出来。” 沈安宁、萧景宴闻声,都笑着摇摇头,不置可否。 他们是上过战场的人,对于捐躯殉国的栾盛,两个人心里,到底比寻常人,跟多两分敬重和敬畏。 为了栾卿卿,拿他出来调侃…… 他们做不到。 栾卿卿的出现,到底还是影响了些沈安宁、萧景宴游湖的兴致,他们让船夫小转了一圈,就回了最初发船的地方。 三个人一起下船。 只是,岸边上,早已经有人在等着他们了。 几乎是他们下来的瞬间,就有一道身影,飞速冲着他们三个人冲了过来…… 第243章 艳福不浅啊 萧景宴反应最快,他伸手揽住沈安宁,后退了一步。 那速度快的,曲行舟几乎只看到了一道残影,等他反应过来,想要跑的时候,显然已经晚了。 闻娇娇已然到了他身边。 三十出头的年纪,穿着一身海棠红的裙子,一点不显老气,反而将成熟和稚气融合的极好,加上描画精致的眉眼,倒是颇为吸引人。 看着曲行舟,闻娇娇叉着腰,气哄哄的瞪他。 “你救那个女人做什么?” 埋怨…… 可是那语气里,莫名的还带着一股娇嗔,像是在撒娇。 后面,沈安宁听着,只觉得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往萧景宴身边凑了凑。 “最难消受美人恩,啧,小曲兄弟艳福不浅啊。” “嗯。” 萧景宴含笑低头,拉着沈安宁后退,去一旁看戏。 曲行舟看着闻娇娇,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 “我和闻小姐好像没什么关系吧?就算是我要救人,想要救谁,也不必跟闻小姐交代吧?更何况,闻小姐眉毛下那俩窟窿,好像真的不大好用,你难道没瞧清楚吗,救人的不是我啊?这事从头到尾,好像都跟我没什么关系吧?你跑来问我,是不是屎壳郎搬了肉丸子,找错屎了?” “噗……” 沈安宁没憋住,直接笑喷了。 曲行舟这比喻,这形容,这措辞……嗯……想憋住很难。 当然,前提是给忽略,她是那个救人的人,是闻娇娇要兴师问罪的对象,是屎壳郎要找的那个…… 一旁,闻娇娇听到动静,不由的看向了沈安宁。 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之前就是沈安宁出手,把栾卿卿从水里捞出来,又飞身带栾卿卿离开的。 刚刚,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曲行舟身上,倒是把沈安宁忘了,现在瞧见她,闻娇娇的脸色,一下就暗了下来。 沈安宁出手救栾卿卿,坏了她的事,耽误了她教训人。 沈安宁还跟曲行舟在一起,说说笑笑,关系亲近。 闻娇娇不痛快。 上前,闻娇娇冷眼瞪着沈安宁。 “又是你,你是什么人?我推进水里的人你都敢救,我和行舟说话,你还一个劲儿的发笑,你想死吗?” 要是对别人,沈安宁少不得要据理力争,甚至是再教训一下这种发疯发癫,欺负人还理直气壮的人。 可闻娇娇……还是算了,交给曲行舟吧。 她看热闹的就好。 努力咬着唇,沈安宁连连摆手,半晌,她才艰难的开口。 “抱歉,一时没忍住,你们继续,继续……” “哼。” 闻娇娇冷哼,她回头看向曲行舟。 “你堂堂陵阳曲家的公子,结交的人这么粗鲁,这么不知礼数,带出来,岂不是丢了你的脸面?你以后眼睛可得擦亮点,你可长点心吧。” “跟你有什么关系,再说了,谁粗鲁了?谁不知礼数了?你可别瞎说。” “我怎么胡说了?就她……” 回头指着沈安宁,闻娇娇还想再说些什么。 这时候,她就瞧见了一旁萧景宴沉着脸,冷冷的瞪着她。那眼神,就跟刀子似的,凌厉的厉害。 瞧一眼,都让人心头发紧。 守寡多年,闻娇娇见过的男人不少,她养在自家院里的男人也不算少。 但萧景宴这样的,这样英武霸气,明明冷傲的厉害,可一个眼神却能勾着人的魂的…… 她还真没见过。 收回的自己指着沈安宁的手,闻娇娇娇抬手,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珠钗。 下一瞬,她测过身子,冲着萧景宴福身行礼。 “娇娇见过公子。” 那娇滴滴的声音,比之前对着曲行舟的娇嗔,还要更娇嫩几分。 沈安宁听着,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曲行舟见状,一脸幸灾乐祸的神情,靠近闻娇娇两分,他添油加醋,煽风点火。 “对对对,闻小姐可真有眼光,我这位朋友,那可是一等一的才俊。他出身贵族,身份尊贵,模样清俊,眉目如画,饱读诗书,文武双全,才气纵横,战功赫赫,闻小姐多跟他聊聊,指不定会有一见如故,相见恨晚的感觉呢。” 萧景宴闻声,瞟了曲行舟一眼。 “想死?” 两个字,冷若寒冰。 曲行舟连连摇头,他捂着嘴,一步步的后退,远离战场。 闻娇娇和闻时一样,都是见色起意的主,她见一个喜欢一个,就萧景宴这样的,有几个女人能瞧着不迷糊,闻娇娇会喜欢,一点都不奇怪。 有萧景宴在边上吸引火力,他再不知道跑,那就是蠢了。 曲行舟撤得快,偏这时候,萧景宴轻咳了一声。 看向闻娇娇,萧景宴淡漠开口。 “在下和内人刚刚出手救人,实在是不知出手的是闻小姐,不然,我们两口子就算看在曲兄的面子上,也不会坏了闻小姐的好事。” 沈安宁:“??” 什么内人?什么两口子?萧景宴要跟曲行舟过招,占她的便宜做什么? 曲行舟:“??” 什么看他的面子?萧景宴什么时候顾及过他的面子? 闻娇娇:“??” 两口子? 怀疑的目光,不断在萧景宴和沈安宁身上逡巡,虽然从模样和气质上来看,萧景宴和沈安宁的确算是般配,可闻娇娇总觉得,他们中间还少了些亲昵暧昧,不似两口子那般亲近。就算他们真是一对,那大抵也是相敬如宾,外人瞧着和谐,实则缺了情意的主。 这么想着,闻娇娇看沈安宁的眼神,也更多了一抹挑衅的意味。 沈安宁拿不下的男人…… 那就交给她来拿! 萧景宴说,看在曲行舟的面子上,也不会坏了她的事,可见她在曲行舟那,也是有点分量的。 一个曲行舟,一个萧景宴,左拥右抱,一起拥有…… 倒也不错! 心里琢磨着,闻娇娇看着萧景宴的眼神,也更多了几分柔情魅色。 萧景宴瞧见了,眼神更暗了些,他揽住沈安宁的肩膀。 “夫人,刚刚行舟不是说,这暖风和煦的时候,游湖泛舟,要是能有闻小姐作陪,单独相处,谈天说地,把酒言欢,才算不辜负大好时光吗?偶遇闻小姐,实乃行舟与闻小姐的缘分,这是天意都要撮合他们,咱们就不要打搅他们了。咱们还是早些回去吧,孩子都该饿了。” 沈安宁:“!!” 鬼扯的夫人?鬼扯的孩子?这家伙,到底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这挡箭牌,用的是不是也太疯狂了点? 曲行舟:“!!” 还说他嘴碎,就萧景宴这胡编乱造的嘴,不得比他更碎千百倍?他什么时候说要跟闻娇娇游湖了,还谈天说地,把酒言欢? 他又不傻! 萧景宴的话,一说一个让沈安宁、曲行舟不吱声。 闻娇娇心里,倒是挺高兴的。 回眸,闻娇娇不禁回头看向曲行舟,媚眼如丝。 “原来曲公子早就想与我游湖泛舟了,有这心思,你怎么不早说?我常日无事,独自翻书,聊以度日,岂不是辜负了大好时光?” “我可没说,我也没那么想,你别听黑锅底胡说,他……哎……” 话还没说完呢,曲行舟就气的直跺脚。 因为,他清楚的瞧见,就在闻娇娇看他,与他相谈的这瞬间,萧景宴拉着沈安宁,飞身就走了。 跑的这么快,还是不是兄弟? 不是说,战神王爷心怀天下,爱护百姓吧? 就不管管他的死活吗? 第244章 最大的收获 “黑锅底,还是不是兄弟,造了谣你就跑,你就欺负我轻功不如你是吧?你等着,你给我等着……” 曲行舟扯着嗓子,一阵歇斯底里的喊。 之后,他就要去追萧景宴和沈安宁,他才不要单独留在这,应付闻娇娇呢。 闻娇娇一个人,都能折腾出一个盘丝洞来,留下来…… 命会休矣。 只不过,曲行舟才要走,就被闻娇娇拉住了手腕。 “干什么?快放开。” 曲行舟急声催促,他手臂不断用力,试图甩开闻娇娇,偏偏他越挣扎,闻娇娇拉扯他的手就越用力,顺势,闻娇娇半个身子都贴了上来。 因为闻娇娇贴的用力,曲行舟甚至能感受到闻娇娇玲珑的身材。 一时间,曲行舟脑袋都要炸了。 “你……” “曲公子,我知道你想跟我单独相处,但是,这么就放跑了我喜欢的人,你是不是得好好的补偿我?” 补偿…… 这两个字,闻娇娇说的重重的,意味深长,她的手,也几乎贴到了曲行舟的胸口上。 手指一圈圈的乱画,风情万种。 曲行舟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就没见过闻娇娇这样的。 用力推开闻娇娇,后退着和她拉开距离,指着闻娇娇,曲行舟骂骂咧咧的开口。 “你还是不是女人?还知不知道什么叫礼义廉耻?见到男人就往前凑,就想豢养在后院里,你真当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呢?那是人啊,你以为那是养阿猫阿狗呢?不知所谓,简直是不知所谓。” 见曲行舟真的翻脸,闻娇娇的脸色,也微微暗了暗。 “曲行舟,你别不识趣。” “识趣?” 呢喃着这两个字,曲行舟冷哼。 “你真是生在闻家,被闻家的那几两臭银子塞了脑子,不过,你以为闻家还能风光几日?闻昭老谋深算,闻时风流成性,还有一个你,蠢不自知,闻家后辈如此,必定难以持续。你就可劲儿的折腾吧,闻时的今日,就是你的明日,不信你就瞧着吧。” 曲行舟说完就要走,可闻娇娇却又再次伸手拉住了他。 脸上没有丝毫的媚态,闻娇娇蹙眉。 “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曲行舟说着,恍然想起来了一件事,他轻笑,“你应该是一早就来游湖泛舟,还不知道闻家发生了什么吗?我也不妨告诉你,闻时欺男霸女,被抓起来了,罪证确凿,不会有好下场。你……好自为之。” 话音落下,曲行舟一下下的掰开闻娇娇拉扯着他的手指,飞身离开。 他轻功是比不上萧景宴、沈安宁,但也足够用了。 看着曲行舟的背影,闻娇娇眼神阴翳。 没了再玩下去的兴致,也懒得理会栾卿卿被带去了哪,她匆匆忙忙的转身,奔着自家的马车去了。 她带着人快速回府。 …… 沈安宁这边。 和萧景宴离开之后,两个人就去了酉昌府的街上逛。 春日天气好,街上来往的人也多,摆摊的小贩排成排,更给街上增添了几分热闹气息。 沈安宁走走瞧瞧,心里却始终有些不大踏实,毕竟是见过闻时对曲行舟下药,曲行舟还中了招,差点没了清白的,就这么把他扔给闻娇娇,沈安宁不免担心他会出事。 “王爷,要不咱们再回去瞧瞧曲行舟?” “不用。” 萧景宴应的又快又笃定。 随手从沈安宁手里,接过她刚买的两样小玩具,萧景宴笑着念叨。 “别看曲行舟嘴上不着调,可陵阳曲家世家大族,底蕴深厚,对子嗣的培养,也都是用了心的。曲行舟手上有些功夫,不说顶尖,但应付一个闻娇娇,不成问题。他若是逃不出来,那只能证明,美人撩人心,他不想逃。” “啧……” 沈安宁咂舌,萧景宴这小理由,说的还挺像那么回事。 沈安宁正寻思着,就听到萧景宴又道。 “放心吧,真出不了事,如果所料不错,曲行舟这会儿已经跟闻娇娇说了闻时出事了,他已经撤了,至于闻娇娇,也该回闻家了。” 闻言,沈安宁挑眉,“王爷这都知道,这么能掐会算,要摆个摊吗?” “那第一卦,一定给你算。” “大可不必。” 估计萧景宴算出来的,会是他占便宜的卦…… 不算也罢。 看着沈安宁一副看透一切,了然于心的模样,萧景宴垂眸笑笑,没有再继续。 今日,趁着闻娇娇的靠近,他的便宜已经占不少了,过犹不及,没有必要。而且,他已经感受到了,在他当着闻娇娇的面胡说八道的时候,沈安宁虽然嫌弃他,可面上和心里,都没有过多的排斥情绪…… 这已然是他最大的收获了。 剩下的,慢慢来吧,感情这种事急不得,他不能着急。 容易坏事。 萧景宴心里琢磨的通透,他陪着沈安宁逛街,零零碎碎的,别管是京中有的还是没有的,但凡是喜欢的,沈安宁都给家人带了一些。连带着远在边境的那些人,沈安宁也都没落下,她也选了些东西,打算等下次有机会,就把东西一股脑都送过去。 萧景宴帮忙参谋,他也以自己的名义,拿下来不少。 沈安宁送的,那是沈安宁的心意。 他也有自己的心意要送。 沈安宁和萧景宴兜兜转转,一直到傍晚,天色几乎要暗下来了,他们两个才回了廖家。才一到门口,他们就瞧见了拿着红缨枪,在门口等着的曲行舟。 见到他们下马车,曲行舟抓着红缨枪的手,不禁紧了紧。 他摆了个漂亮的姿势,枪头直指萧景宴。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瞧着曲行舟的模样,沈安宁、萧景宴不由的对视了一眼,他们两个神同步的憋憋嘴,挑挑眉,眼神都有些意外。 他们两个人的心思,是一样一样的。 曲行舟这是受刺激受大发了?难不成,他没逃出闻娇娇的魔爪,被占了便宜了? 要不他能这么疯? 啧…… 想着这种可能,沈安宁和萧景宴不禁咂舌。 曲行舟也看得出来萧景宴、沈安宁在想什么,嘴角抽了抽,他气的跺脚。 “我说你们两个不要太过分,有本事把话说出来,咱们当面锣对面鼓,好好比比嘴皮子,你们在脑子里编排我,玩心有灵犀,那叫什么事?这不明摆着欺负我吗?这等做派,与无耻小贼何意?这是要打吗?来啊,小爷我奉陪到底。” 沈安宁和萧景宴上前,到曲行舟身边,两个人面露同情的神色,一左一右的抬手拍了拍曲行舟的肩膀。 沈安宁:“清白是珍贵,奈何你太废,实在守不住……那就别多想,省的心累!” 萧景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你有幸做回牡丹花,给人风流的机会……嗯,也是一种人生难得的体验。” 沈安宁:“祝贺且节哀。” 萧景宴:“祝贺且同情。” 沈安宁、萧景宴:“多保重。” 曲行舟嘴角直抽抽,“你们还是闭嘴吧,这都哪跟哪?” 第245章 多一个宠她的人 只当没听见曲行舟的念叨,沈安宁和萧景宴快步进了廖家。 曲行舟一路跟着,去了清竹阁。 知道了曲行舟那没发生什么事,也没再听他的唠叨,放下东西,让萧景宴来应付怨念深重的曲行舟,沈安宁直接出了清竹阁,去了周氏那。 一听说沈安宁来了,周氏便坐不住了,她起身欲迎出去,刚好瞧见沈安宁进屋。 周氏几声开口。 “安宁,你回来啦,快过来坐。” 听着周氏的话,沈安宁快步过去,坐在了周氏边上。 周氏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沈安宁,瞧着她开心,周氏也就放心了。 “出去逛的怎么样?玩的开心吗?” “酉昌府热闹,出去转转,的确挺开心的,就是回来晚了,怕是让伯娘担心了吧?” 周氏笑着摇头。 “我是不知道闻家来闹,怕你受了委屈没处说,心里难受,心里才有些惦记。后来,知道王爷和行舟陪着你,出不了乱子,我也就放心了。我已经见过你伯父了,闻家的事,他必定严查,闻时也好,闻昭也好,但凡是犯了事,手上不干净的,你伯父都不会放过。你是为了我来酉昌的,我们绝不会让你在这受了委屈的。” “伯父是清廉好官,他治下,坏人必定无处遁形。” 提到廖汝康,周氏不禁想到之前见廖汝康时,他对沈安宁的夸赞,一句接着一句的,欣赏的不得了。 现在,倒是又轮到沈安宁夸他了。 “你伯父要是知道你这么夸他,对他的评价这么高,他怕是得开心的晚上睡不着觉。” “伯娘对伯父的夸赞,才是他欢喜到难以入睡的根由吧?” “你啊……” 听着沈安宁打趣,周氏的眉眼间,笑意更浓了许多。 沈安宁也没耽搁,她伸手为周氏诊脉。 这阵子,沈安宁一直没断了给周氏诊脉,周氏的情况,她心里大致有数。只是,临近最后这时候,毒素能否清理干净了,十分关键。沈安宁一遍遍的来诊,不厌其烦,也是希望能把多年的根拔除,让周氏彻底康复。 为此,中间她还给周氏调换过药方子,现在从周氏的脉象上来看,成果喜人。 待到沈安宁放开周氏手的时候,她也微微松了一口气。 见着沈安宁的反应,周氏急切的询问。 “如何?” 四目相对,沈安宁冲着周氏微微点头。 “伯娘恢复的情况,比我预想的,还要更好一些,如今伯娘身体内的毒素,已经清理干净了,我写个方子,伯娘连喝三日,就可以进入身子调养的阶段了。这个过程会更长一点,但只要伯娘坚持,恢复如初不会太难。” 本是高兴的事,周氏也不想哭的,可是,沈安宁说的“恢复如初”四个字,还是让她忍不住喜极而泣。 只有经历过绝望的人,才会明白,重来一次,恢复如初,何其珍贵。 她怎么能不激动? “安宁,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伯娘,说这话就见外了。” “我只真心的,”抓着沈安宁的手,周氏眼泪涔涔,却也笑意盎然,“要不是你,我怕是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还不知道自己这身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怕是得耽误了你伯父,耽误了整个廖家,若是那样,百年之后,到了地下,我也无颜去见廖家的列祖列宗,我是廖家的罪人。可你来了,却帮了我……” 咬着唇,周氏哽咽到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沈安宁见状,忙递了帕子给她。 周氏知道自己失态了,她忙接过帕子,擦拭眼泪,许久过后,她才缓缓继续。 “我是高兴的,你给了我一条不一样的路,给了廖家一条不一样的路,我嘴笨,不知道要怎么说出心里的感激,可我真的感激你。安宁,大恩大德,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报答才好。” “伯娘,我都懂。” 回握住周氏的手,沈安宁轻呼了一口气。 她柔声劝慰。 “伯娘,我祖母和老夫人本就是手帕交,几十年的交情,非比寻常,我们之间本就亲近,互帮互助,相互扶持,这是应该的。 我也不过是凑巧,能治好伯娘的病而已。 归根结底,伯父待伯娘一心一意,才是伯娘能有今日幸福,能有来日欢喜的根由,而伯父治理一方,清正廉洁,得王爷看重,得王爷出手相助,凑齐了药材,这也是伯父平日积福。 都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伯父伯娘能遇峰回路转,不必谢别人,你们最该谢的是自己。” “你这孩子,就会说好听的,让我们宽心。” 沈安宁眨眨眼睛,笑着勾唇。 “好,那我也知道自己立了大功,伯娘、伯父心里惦记我的付出,想感谢我。这样,若是你们真想谢我,答应我一件事,如何?” “什么事?你只管说,我和你伯父什么都答应,一定竭尽所能。” 周氏应的痛快,甚至没有一丝犹豫。 她也不怕沈安宁说些什么让他们两口子为难的事,她知道,沈安宁心地纯善,不会害他们。 没什么可担心的。 沈安宁也不跟周氏兜圈子,她笑着开口。 “伯父、伯娘若是真想感谢我,不如等到了生了小宝宝之后,让他认我做干姐姐,等他长大了,让他对我好一点,如此,我也能再多一个宠我的人,如何?” “这……” 周氏完全没想到沈安宁会这么说。 即便沈安宁把话说的,好像他们在表达谢意,沈安宁能多一个宠她的人,仿佛她占了便宜似的。 可周氏心里明白,镇国将军府门第高,远不是他们廖家能攀附比拟的,她的孩子,若是有个沈安宁这样身份的干姐姐,那才是多了一重依仗,日后必定更为顺遂,连带着廖汝康的仕途,说不准都会更顺不少。 这是他们占了便宜。 “安宁……” “伯娘,咱们就这么说定了,你可得好好养身子,让我早日过上更受宠的日子。” 沈安宁的心意,周氏都明白。 话说到了这份上,周氏自是不好再多说什么,辜负沈安宁的一片心。 周氏连连应声,只是在心里,她忍不住一遍遍的盘算,要怎么才能对沈安宁更好些?是和沈家多走动,等沈安宁出嫁的时候,送上一份大些的添箱礼?还是等廖汝康有机会更进一步,进京的时候,多护着沈安宁两分? 心里思绪万千,夜里,廖汝康回来,周氏也跟廖汝康聊了许多。 他们两口子心里,都惦记着这份恩情。 沈安宁不知情,她睡的倒是踏实。 另一头。 过了子时,萧景宴就离开了廖家,他直奔自己安置的,之前用来关押闻时那些手下的小院。 栾卿卿还在这边呢,他要见一见栾卿卿。 有些事,还是早处理的好! 第246章 有三点,你说错了 小院。 栾卿卿就被关在柴房里。 萧景宴过来后,暝泽就回禀了他审问的结果。 “王爷,已经问清楚了,在天三离开后,栾卿卿以美色诱惑押送她的官差,巧言令色,用了不少手段,才寻了机会逃出来。逃出来后,她身无分文,被人拐骗,这才被送到了酉昌府,成了画舫上唱曲的歌姬。那些官差,应该是怕消息传回京中,会被问责,所以就没有上报,把事情瞒了下来。” “嗯。” 这些事,萧景宴早就料到了,现在再听,他也不觉得意外。 “还有吗?她还说了什么?” 暝泽眸色微暗。 “栾卿卿风言风语,一直说沈小姐喜欢的是四皇子,其他的,也就是她害死过两个下人的事,是她倾慕王爷的事,倒没什么特别的。” 说着,暝泽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他稍稍凑近萧景宴,压低了声音回禀。 “对了王爷,栾将军虎遥关被杀的事,栾卿卿也提了一句。” “怎么回事?” “那日,栾卿卿和栾将军似乎吵了一架,她似乎做了些什么,只是,她只说了一点,后面再怎么问,她都不肯再说了。属下以为,栾将军战死,或许……还有些隐情。不过……不能确定。” 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只有栾卿卿的只言片语,现在栾卿卿又不肯再开口…… 这事很难查。 萧景宴眼神暗了暗,他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栾卿卿不是什么智谋双全的人,她也没有那么能隐忍,重审之下,说漏嘴的事,多半都是真的,应该错不了。 因为栾卿卿,害了栾盛,害大邺损了个大将,她罪加一等。 心里想着,萧景宴冷声吩咐。 “带路。” 知道萧景宴要去柴房,暝泽应声,快速带他过去。 柴房里,栾卿卿蜷缩在地上,头发凌乱,经过了三轮审问,她的手都已经被夹肿了。她身上的衣裳,还是白日落水时穿的那一件,衣裳已经干了,却皱巴巴的,再加上鞭打留下来的血痕,没了妩媚风情不说,还更显得狼狈了不少。 许是因为落水受了凉,也许是因为问询受了伤,栾卿卿状态很差。 入夜后发了热,烧起来后,她脸红的厉害。 听到门发出响动,有人进来,栾卿卿的身子不自觉的往后缩了缩,半晌,她才艰难的睁开眼睛,往外瞧了瞧。 栾卿卿一眼就瞧见了萧景宴。 “王爷……” 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栾卿卿艰难的开口。 白日哭嚎了太久,她嗓子干的厉害,开口的时候,嗓子像是被拉扯着一般,嘶哑钝痛,难受的要命。 可栾卿卿半点都不敢停。 挣扎着爬起来,头晕的厉害,她索性就头抵着地,跪爬向萧景宴。 “王爷,我都说,我什么都说,求王爷饶命。” 萧景宴脸色暗沉,没回应栾卿卿,他侧头看向暝泽,给他使了个眼色。 暝泽会意,即刻出去,给萧景宴搬了一把椅子进来,放到临近门口的位置,保证能审问栾卿卿,又不会给栾卿卿接近他的机会。 顺带着,暝泽还提了两盏灯笼进来,把柴房照的更亮了些。 之后他就退了出去。 暝泽守在柴房外不远不近的位置,明明暗暗的人,全都被他遣散调开了,没有萧景宴的允许,谁都不能靠近。 柴房里,萧景宴坐下,冷眼看着栾卿卿。 “镇国将军府的事,你知道多少?” 萧景宴声音很沉,全程几乎没有任何的起伏,可这声音落在栾卿卿耳中,却犹如雷动。 看向萧景宴,她眼底露出了欣喜。 她就知道,只要萧景宴知道了沈安宁的真面目,就一定不会再相信沈安宁了,更不会再排斥她了。 受了这么多苦,这一瞬,终还是让她等到了。 真好!真好! 爬着上前两分,栾卿卿艰难的回应。 “王爷,我知道很多,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 “说。” 萧景宴懒得听栾卿卿废话。 见萧景宴着急,栾卿卿也不再耽搁,她稍稍思量,快速开口。 “镇国将军府的事,我知道很多,一切还得从沈安宁回京开始说。沈安宁回京,就遇上了四皇子萧景煜,她对萧景煜一见倾心,按说,沈安宁和萧景煜会走在一起,皇上会赐婚,沈安宁会成为四皇子妃的。” 萧景宴听着,眼神不禁更暗了暗。 他没有打断栾卿卿。 栾卿卿轻声念叨,“沈安宁嫁给四皇子之后,会帮着四皇子夺权,沈安宁会功夫善筹谋,她能征战沙场,也能智斗群臣,再加上镇国将军府的人脉和威望,四皇子是会上位的。” “还有吗?” 没有问栾卿卿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也没有问,为何栾卿卿说的,跟眼下的情况不一样…… 萧景宴只问了这三个字。 萧景宴的冷淡,让栾卿卿不禁咬了咬唇,她点头。 “王爷,我不知道为什么四皇子会死,可我知道,沈安宁心里有他,为了帮四皇子上位,她是肯拼了自己性命的。大皇子、五皇子、还有六皇子,一个个的,全都会在沈安宁手上吃亏。而今四皇子死了,沈安宁也一定会为他报仇。” 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萧景宴静默不语。 见状,栾卿卿加重语气。 “王爷,沈安宁唯利是图,心思不纯。 最初她接近四皇子,也是看中了四皇子前途无量,她有飞上枝头的可能,才会动了心,动了情,倾尽了所有。 而今,她转头亲近王爷,一则是四皇子死了,她要寻机另谋出路,二则是她也要借王爷的手,除掉其他皇子,为四皇子报仇。 她真心爱的人,只有四皇子,她对王爷不是真心的。” “是吗?” “王爷,我没有说谎,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可以用性命发誓,我所说的全是真的,绝无虚言。” 眯着眼睛,萧景宴紧盯着栾卿卿。 那眼神,让栾卿卿心慌。 她心里也明白,萧景煜死了,而今的一切,跟上一世都不一样,她所说的也跟上一世有偏差,再加上她添油加醋的话,萧景宴不可能轻易相信。 咬了咬唇,栾卿卿也下定了决心,赌了一把。 压下了心头所有的惧意,栾卿卿对上萧景宴的眸子,眼里更多了一抹决绝。 “王爷,我所说的都是真的,我还知道,王爷是最后能成为帝王,坐拥天下的人,王爷才是最后真正的胜利者。” “哦?” 萧景宴眼神微微动了动,语气里似也多了一抹兴致。 栾卿卿闻声,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她继续。 “王爷,我是重生一世的人,我所说的,都是我亲眼所见。 我知道,即便沈安宁倾心于四皇子萧景煜,为他筹谋许多,可萧景煜并非明主,他登基上位并非顺应天意,也不是名正言顺的,他和沈安宁一起,残害兄弟,祸害忠良,也伤及了百姓,伤及了大邺根基。他们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如此做派,必遭反噬。 在萧景煜登基没多久,王爷就领兵入了京,长驱直入,屠戮了皇宫。 王爷灭了萧景煜,为皇子报仇,为忠良洗冤,为匡扶大邺鞠躬尽瘁,王爷才是大邺真正的帝王,取而代之,理所应当。 这一世,萧景煜已死,王爷再无敌手。 只要王爷能小心提防沈安宁,提防镇国将军府,早日除了沈家这个后患,就能顺利上位,缔造万世传颂的大邺盛世,千载流芳,无人可比。” “呵……” 听着栾卿卿的话,萧景宴不由的冷笑出声。 他缓缓起身,一步步走向栾卿卿。 柴房不大,距离也不远,很快,萧景宴就到了栾卿卿身侧,他弯腰倾身,与栾卿卿四目相对。 唇瓣亲启,话语冰冷,尽是薄凉。 “重生一世,你知道的的确不少,可是,有三点你说错了……” 第247章 这辈子,她爱的只会是我 “第一,不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沈安宁从未残害忠良,她帮着萧景煜的时候,的确用了手段,可在其位谋其政,她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所杀皆敌,何曾有错?而能为私利,在夺嫡之路上站队,谋从龙之功,党同伐异,不顾大邺江山和百姓安宁的人,又谈何忠良?” 听着萧景宴的话,栾卿卿眼睛瞪得老大,她眼里尽是震惊。 她想过,说出自己重生一事后,萧景宴会有何反应,或是诧异,或是震惊,或是惊悚畏惧,或是不敢置信…… 但她从来没想过,萧景宴会是眼前这种反应。 毫不怀疑,还侃侃而谈…… 难道,萧景宴也是重生之人?他也知道一切? “你……” 栾卿卿想要开口,可是,萧景宴没给她机会。 “第二,上辈子,安宁的确对萧景煜倾尽所有,她是个专一的人,用情至深,这从来都不是她的错,更不是她被残害被辜负的理由。只是这辈子不同了,这辈子,她喜欢的,她爱的,只会是我。这辈子,她可以不善谋善斗,可以不征战沙场,她只管做自己,恣意快活,这就够了。剩下的,自有我替她处理,这片天,自有我替她撑着。” “……” “第三,你说错的地方是,上辈子,我的确曾领兵入京,杀了萧景煜,屠戮了整个皇宫。可那从来都不是为了皇子、不是为了所谓的忠良,你记住了,我为的……是沈安宁。” 沈安宁…… 这三个字,萧景宴说的很重很重。 栾卿卿瞧着这一瞬的萧景宴,犹若瞧见了鬼魅,她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为……为了沈安宁?你……” “呵,”萧景宴哂笑,“活了两世的,不止你一个,知道前尘往事的,也不止你一个。你知道的,不过是冰山一角,妄图借此搅弄风云,还添油加醋,搬弄是非,诋毁安宁……栾卿卿,自作聪明,是会死的。” 死,这个字几乎是从萧景宴的牙缝中挤出来的,杀气沸腾,薄凉至极。 栾卿卿看着萧景宴,瑟缩着后退。 她想要逃。 她想过,萧景宴是喜欢的沈安宁的,他会信任沈安宁,偏心沈安宁,可她没想过,萧景宴会爱沈安宁入骨。 他清楚所有的一切。 上辈子,他能杀入皇城,为沈安宁报仇,这辈子,又怎么会纵容她乱来,诋毁伤害沈安宁? 错了,全都错了。 早知道如此,她就不该仗着有些上一世的记忆,妄图接近萧景宴的。 老天都让她重生了,为何不能待她再好一些? 心里慌乱和恨意交错纵横,流淌蔓延,不过,很快栾卿卿就顾不得去想那些了,萧景宴伸手,猛地掐住了她的脖颈。 “嗯……王……王爷饶命……” 栾卿卿艰难的开口。 萧景宴冷哼,“原本,父皇给你留了一条生路,我也不想赶尽杀绝。可听说,栾盛的死,与你有关?” “没有,没有。” 栾卿卿矢口否认,豆大的泪珠子啪啪的往下落。 “王爷一定是搞错了,我和我爹相依为命,他是我唯一的依靠,我怎么可能害他?他战死虎遥关,纯属意外,是他技不如人,与我无关,真的无关。” 不论真相如何,单是这话,萧景宴都想弄死栾卿卿。 技不如人,在她眼里,栾盛之死不过是技不如人,她哪怕为人子女? 萧景宴嗤笑,眼神冰冷。 “你不肯开口也没关系,你的贴身丫鬟秋霜,现在人在袁家。找到她,细问问当日的事并不困难。只要细节足够多,想还原当日的真相,找到栾盛会战死的真正原因,那也易如反掌。” “秋……秋霜,不,不,不要。” 栾卿卿连连摇头。 她的眼里,是杀气,是后悔,她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把秋霜处理了。 这种反应,尽数落在萧景宴的眼中,他更确定,暝泽之前说的是对的,栾盛的死不简单,应该和栾卿卿脱不开关系。 如此,就更怨不得他心狠手辣了。 “谋害国家良将,搬弄是非,污蔑忠良之后,说重生夺嫡之事,妖言惑众,栾卿卿,但愿你有命重活第三世。” 话音落下,萧景宴骤然用力。 “嗯……” 强烈的痛感和窒息感,让栾卿卿忍不住痛呼了一声。 下一瞬,血就从她的嘴角流了下来。 栾卿卿两只眼睛瞪得老大,一直到气息断了,她都不能瞑目。 萧景宴站起身,拿着帕子反复擦了擦手指,仿佛刚刚碰到的,是什么脏东西似的。之后,他直接把帕子扔了。 “暝泽。” 外面,暝泽听到动静,快步推开柴房的门,走了进来。 看到地上已然没了气息的栾卿卿,暝泽有那么一瞬间的怔愣,他知道栾卿卿会死,只是,他没想到萧景宴居然亲自动手了。 不过想想也不奇怪。 栾卿卿屡次三番的针对沈安宁,还差点暴露了暝王阁,现在又跟栾盛的死扯上了关系…… 萧景宴能放过她就怪了。 自己动手,省心,也更能保证再无后患,挺好。 心里想着,暝泽就听萧景宴吩咐。 “尸体处理了,安排个人带她的骨灰去虎遥关,把她送到栾将军坟前去。他们父女俩的事,让他们父女俩到底下自己解决,该她赎的罪,让她赎。” “是。” 暝泽沉沉的应声。 萧景宴再不耽搁,他转身出了柴房。 若不是知道,栾卿卿也可能是重生之人,要从栾卿卿的嘴里,问出足够的消息来,他压根就不想跟栾卿卿共处一室。 现在事情都了了,他也该回了。 暝泽没有急着处理栾卿卿的后事,他先跟着萧景宴出了柴房。 “王爷,沈小姐会不会问栾卿卿的事?若是……” “她不会问。” 见萧景宴如此笃定,暝泽也不再多嘴。 毕竟,萧景宴比他更了解沈安宁,萧景宴这么说了,他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没再栾卿卿的事上多纠缠,萧景宴转而开口,“安宁这两日就要回京,我京中也有事,得回去一趟。淑阳镇的事,你要仔细盯着,我和安宁走时不会大张旗鼓,而是会做出去西山别庄小住,并且去西山佛寺礼佛的假象。到时候,我在酉昌府这个消息,你还可以利用利用,看看能否顺藤摸瓜,查到更多。” “是。” “闻时那头,有廖汝康处理,你不必插手,但闻家的事还需要再调查。暝尧那边,你也要多注意互通消息,一旦有新发现,即刻传信回京。” “王爷放心,属下明白。” “辛苦了。” 萧景宴说了一句,之后就转身离开了小院。 至于暝泽,在原地怔愣愣的,他看着安静下来的小院,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辛苦了? 暝泽是萧景宴一手带出来的,他清楚,在心里,萧景宴不止拿他们当手下,更拿他们当兄弟,可萧景宴不是那种煽情的人,辛苦了这种话,哪怕他心里想了千万遍,哪怕他奖赏了无数的东西下来,怕也不会把话说出口。 偏偏今儿萧景宴说了,这模样,怎么看都有些奇怪。 这难道就是王妃的感染? 第248章 拿捏住他 想着日后有沈安宁在,萧景宴会对大家越来越和善,越来越温柔,大家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过,暝泽冷峻的脸上,都更多了一抹柔和的笑意。 那日子,美好的他有点不敢想。 不多耽搁,暝泽直接叫了手下人出来,处理栾卿卿。 萧景宴安排的清楚,手下人干活利落,不多时,小院就已经被清理好了。 栾卿卿的骨灰,则被送往虎遥关。 死,不是结束。 她欠下的债,就算死,也得去偿还。 …… 两日后,沈安宁和萧景宴就安排了车马,启程去西山别庄。 周氏知道沈安宁这一走,就会直接回京,不会再回来了,她心里舍不得。她去送沈安宁,从清竹阁一直送到大门口,都要出门了,她还舍不得放开。 心里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说,可到了嘴边,却又有些说不出来。 “安宁,你一定要多保重。” “伯娘放心,我会的。” “我娘,还有我和你伯父,都给你准备了不少东西,有给你的,也有给你祖母,给你家中伯娘,大嫂和小侄子的。知道你不方便带,东西会直接跟着镖局队伍,送到京城去,你回京之后,记得安排人去接就成。” 周氏和廖汝康都是细致的人,他们安排的事,沈安宁没什么不放心的。 “多谢老夫人,多谢伯娘、伯父,那我就厚着脸皮,把东西都收下了,你们可别嫌我贪心。” “这算什么贪心?” 拍着沈安宁的手,周氏叹息。 “你伯父生在酉昌,做官之后也一直都在酉昌,都道故土难离,之前我们都想过,这一辈子怕是都要在酉昌了。可是,而今很多事情都在变,人的心思也在变,你伯父也有心再往前走一走。安宁,你回京等着,我和你伯父会争取尽快来京中。我们廖家虽不是什么底蕴深厚的人家,但只要你伯父用心肯干,也算未来可期,到时候,我们多走动,你也更多了一个家,多了一些护着你的人。” 沈安宁没想到周氏会跟她说这些。 不过,廖汝康是难得的好官,清正廉洁还能干,他为百姓做事,把百姓挂在心尖上,他肯往前走一走,于大邺于百姓都是好事。 沈安宁乐见其成。 “那我就在京中等伯父、伯娘了,但愿到时候,你们能添丁进口,添的越多越好。” “好。” “我给伯娘的药丸,伯娘要记得按时吃,吃完了,回头我还会安排人送来,多半不是暝悠就是暝卉,或者是沈林他们,左右是你们熟识的,若是其他人送过来,记得提防。” 沈安宁谨慎,尤其是这入口的药,更容不得出岔子。 多提醒一句,就多安全一分。 尤其是酉昌离淑阳镇不远,看似平静的地方,背后也波云诡谲不断,小心驶得万年船。 周氏也能理解。 “放心,我都明白,吃过一次亏了,我会谨慎的。” “那就好。” 沈安宁和周氏正说着,曲行舟就从外面跑了进来。 他也是要跟着去西山别庄的。 外面车马早已经备好了,见沈安宁久久不出来,他忍不住进来催,“小姨母,你还舍不得小宁宁呢?我小姨父出去办差,走个十日半月的,你怕是都没这么舍不得吧?这算不算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小姨母,以后我小姨父在你这,是不是就不吃香了?” 曲行舟嘴上没把门的,调侃周氏,也没个顾忌。 周氏听着哭笑不得。 抬眼笑着剜了曲行舟一眼,“你这小子,连我都敢调侃,看等回头我不往陵阳去信,跟你娘好好的告你一状的。” “嘿嘿嘿嘿……” 曲行舟笑意盎然,丝毫不惧。 那样子,颇有点滚刀肉的意思,让周氏一点办法都没有。 左右周氏也知道时间不早了,她也没有再多耽搁,看向沈安宁,她红着眼睛叮嘱,“路上多注意安全,到了京中记得来信报平安,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等我们来京里。” “好。” “行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走吧,再不走,我更舍不得让你走了。” “团聚不会太远,伯娘放宽心,我们很快就会再见。” “嗯。” 点点头,周氏没再开口。 曲行舟瞧着,忙拽着沈安宁,叫上了暝悠、暝卉、金嬷嬷,匆匆的就往外面去。他真怕一会儿周氏又唠叨起来,就真的走不了了。 他不是不懂人情世故,不懂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只是…… 煽情这事看了难受。 外面。 萧景宴和廖汝康在马车边上。 比起里面周氏和沈安宁的温馨,他们两个人要生硬不少,他们谈的也是闻时和闻家后续的处理,是酉昌府的政务,没有多少依依惜别的劲儿。 见到沈安宁出来,萧景宴就终止了话头。 廖汝康也没再继续。 萧景宴迎了沈安宁两步,“聊完了?可以出发了?” “嗯。” “那上马车吧。” 萧景宴掀开车帘子,让沈安宁上车。 沈安宁看了看廖汝康,微微福身,“伯父,伯娘身子尚未完全调理好,有些事不能操之过急,加之她这一遭内心受创,受到的伤害不轻,内心也更脆弱,有个风吹草动怕是都会让她惶惶不安,这些日子,伯父一定要多抽时间陪陪她,她喝不下药的时候,伯父也多安慰安慰她。” “我知道,我会照顾好你伯娘的,你放心。” “那就好,伯父保重。” “你也照顾好自己,等有机会了,我带你伯娘一起去京中看你。” 比起周氏来,廖汝康的话说的更含蓄些,不过,沈安宁明白他所说的“有机会”是什么意思。 她笑着点点头。 之后,沈安宁就直接上了马车。 曲行舟见状,也要挤上去,不过萧景宴直接将他拦下了。 曲行舟嘴角抽搐,“黑锅底,你这马车大的,可以装下三头牛,你不会那么小气,不肯载我一程吧?我陪你出去游山玩水,休闲度日,礼佛上香,也很辛苦的好吗?你不会这么残忍吧?” 听着曲行舟的话,萧景宴勾唇,淡淡的笑笑。 “我会。” “你……” “曲公子若是觉得去西山游山玩水,休闲度日太辛苦,也可以不去,正好大家伙耳根子也能清净一点,眼前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东西总晃,显得那么碍眼。” 听着萧景宴的话,曲行舟太阳穴不禁突突直跳。 亏他还觉得,自己表明了对沈安宁没有心思之后,萧景宴的小心眼被治愈了不少,毕竟,萧景宴都能带他游湖泛舟了,比是之前好多了。 可现在来看…… 没好到哪去。 小心眼是病,这病还不好治。 曲行舟在心里一阵嘀咕,他看着萧景宴咬牙切齿。 “黑锅底,你就欺负我吧,你等着,我不但要去西山,我还要去京城呢,你嫌我烦嫌我碍眼是吧?那不好意思,接下来这段日子,你可都要烦了。” 说完,曲行舟转身就走。 那大步流星的模样,颇有几分拿捏住了萧景宴的得意劲儿…… 第249章 心疼我? 瞧着曲行舟的模样,廖汝康眼神无奈,他看向萧景宴的时候,也有些尴尬。 “王爷,行舟就是孩子心性,并非有意冒犯,王爷别见怪。” “不会。” 瞧出廖汝康不安,萧景宴勾唇。 “我和曲公子志趣相投,与他相交,很有意思。他是游学来酉昌的,既是游学,就不拘泥于一地,他若是愿意去京城,我也乐得带着他去见见真正的官场。底层百姓为生计而挣扎,上流贵族为权势而算计,多瞧瞧,全当是开阔视野了。放眼纵观天下,悲苦了然于心,若还能保持赤子心,保持初心,那是他之幸,更是百姓之幸。” 萧景宴的话,让廖汝康意外,他没想到,萧景宴会有培养曲行舟的意思。 曲行舟虽然嘴碎不着调,不够沉稳,可他的确满心赤诚。 萧景宴早把曲行舟看透了。 同样的年纪,萧景宴比曲行舟,真的成熟太多了。 有萧景宴带着,曲行舟以后错不了。 这么想着,廖汝康面色郑重,拱手答谢,“行舟能得王爷看重,为其筹谋,是他的幸运,更是陵阳曲家之幸,我代陵阳曲家谢王爷大恩。” “客气了,我也只是给他机会,日后如何,还得看他自己。” 萧景宴没多跟廖汝康客套。 说了这么一句,之后他就抬步上马车。 马车辚辚而行,不多时便离开了廖家,按照计划,奔着西山的方向去了。 西山距离酉昌府,一共也就大半个时辰的路程,不算太远,西山佛寺在酉昌府也是出了名的,常有人去上香拜佛,路上人流不断,虽说不上多热闹,但也不差。 车上,沈安宁看着萧景宴,轻声询问。 “王爷真有心带曲行舟入仕?” “嗯。” 萧景宴点头,没有瞒着沈安宁。 “他本就有才学,见识不俗,更难得的是心性纯良,他为官,对百姓而言是好事。路摆在他面前,他怎么选,那是他的事,我不干涉。毕竟,浸淫官场多年,见惯了人性脏污之后,现实的黑暗与内心的纯粹相冲击,梦幻破灭,也是很痛苦很挣扎的。到时候,只怕他会少了许多快乐。” 沈安宁没想到,萧景宴已经想了这么多。 同时沈安宁也明白,萧景宴在说曲行舟,也在说他自己。 曲行舟背靠陵阳曲家,世家大族,关于前程,有很多种可能,他的路并不是唯一的,他还有的可选。 可萧景宴生在皇家,太多时候,他不得不争,不得不斗。 他没的选。 心里想着这些事,一时间,沈安宁看萧景宴的眼神,也更多了些心疼。 四目相对,萧景宴能从沈安宁的眼里,看到疼惜,颀长的身子,稍稍往沈安宁身边凑了凑,他邪气的勾唇。 “心疼我?那不如……” “王爷多虑了,我这种无心之人,什么都会,就是不会心疼。” 截断了萧景宴不正经的话头,沈安宁转移话题。 “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回京?” “是啊是啊……” 沈安宁话音才落,曲行舟的声音,就从马车外传来了,下一瞬,他掀开车帘子,无视萧景宴的嫌弃,笑嘻嘻的追问。 “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回京啊?” 眼睛滴溜溜的转,曲行舟一边说着,一边挤进了马车里。 那动作,自然的不能再自然了。 坐在萧景宴边上,他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继续念叨,“王爷,回京之后,你得负责安置我吧?” “凭什么?” 萧景宴轻哼,到底耐着性子,没有把曲行舟赶下去。 曲行舟得了便宜卖乖,嘴上道理一套一套的。 “还凭什么?小宁宁说了,她是无心之人,可见她是不会管我的。而且,她一个姑娘家,出了一趟门,就带了个男人回府,这事好说不好听不是?你那么小心眼,肯定也不乐意。” “所以呢?” “所以就只能你负责安置我了,我是不是可以住战王府了?咱们两个,是不是要同吃同住同睡同起了?虽然我不嫌弃你,可我担心啊。刚刚听你夸赞我,侃侃而谈,滔滔不绝,又说我才学好,又说我样貌好,那溢美之词多如牛毛,好担心你对我有什么不轨之心啊。” 沈安宁:“??”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老话说“祸从口出”了。 就曲行舟这嘴,贴着脸去跟萧景宴嘚瑟,顺带着还要嫌弃萧景宴一把……他不惹祸、不挨揍、不被打的找不着北,那还能轮到谁? 萧景宴:“??” 偷听人谈话,还如此理直气壮,还往自己脸上贴金,说对他有不轨之心…… 曲行舟这嘴,可真敢说。 萧景宴和沈安宁对视了一眼,下一瞬,萧景宴又往沈安宁那边凑了凑,不是想亲近沈安宁,只是单纯的想离曲行舟远一点。 看着萧景宴、沈安宁的样子,曲行舟嘴角抽了抽。 “你们嫌弃我?” 萧景宴和沈安宁轻笑,异口同声,“不明显吗?” 曲行舟闻声,顺势又往萧景宴那挤了挤,“不要紧,我不在乎,众口难调,人生亦是,你们不喜欢不开心不满意,那是你们的事,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开心就行。” 沈安宁:“……” 这也行啊? 萧景宴、沈安宁、曲行舟一路说说笑笑,直奔西山。 之后他们也去了一趟西山佛寺。 戏做全了。 之后没多久,他们就从西山佛寺出来了,换了衣裳和马车,把人手分散开,他们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西山佛寺,奔向京城。 …… 一日后。 距离酉昌府三百里的瑞光县,一处农家小院里。 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正拿着铲子,在往地上铲土,掩盖地上的血迹。 宽大的披风,遮掩住了他的身子,披风的帽子也遮住了他大半的脸,但是,他拿着铲子的手露在外面,不难看出,他皮肤干枯蜡黄,青筋凸起,模样骇人。 这时,敲门声响了起来。 男人咳了一声,没有回应,门外的人却即刻推门走了进来。 看着满地的血迹,来人没有半点惊骇诧异,他快步上前,到男人身边,把铲子接过来。 “尊主大人,淑阳镇那边有消息了?” 闻声,男人缓缓抬头。 骷髅面具遮掩着脸,但那双浑浊的眸子,却露在外面。这人,正是劫杀萧景宴,给萧景宴下了归天的幕后人—— 鬼蜮尊主。 鬼蜮尊主沉着脸,冷声询问。 “怎么说?” 手下人闻声,即刻掏出一张纸条递给他。 “老柯从闻傲那得来的消息,萧景宴到了酉昌,现在人在西山佛寺拜佛上香。据闻傲说,萧景宴这次是私自南下到酉昌的,暝尘、暝泽都不在他身边,少了两大心腹助力,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尊主,咱们可要动手?” 第250章 他才走,就担心他了? 鬼蜮尊主低头,看了看纸条。 上面的字,的确和闻傲的字迹有些像,能到以假乱真的地步,一般人确实难以分辨。 可是,他与闻傲通信多年,他太了解闻傲的状况了,对于闻傲的写字习惯,他也了然于心。这能以假乱真的临摹,在他这,却不难发现漏洞。 这字条的字,比闻傲的字更多了一抹英气,是个练家子写的。 无疑,闻傲暴露了。 如此,消息是真是假,也就不难推断了。 一把将纸条攥紧,他微微用力,强大的内力就将纸条化作了灰烬。再抬眸时,他那双浑浊的眸子里,更多了一抹狠厉。 “入了萧景宴的套,还不自知,毫无察觉,蠢货。” “尊主恕罪。” 手下人匆忙跪下,低头请罪。 哪怕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情况,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可鬼蜮尊主杀人不眨眼,一旦鬼蜮尊主真的动怒,他就是死路一条。 他还不想死。 鬼蜮尊主眼神冰冷,稍作思量,他便冷声吩咐。 “闻傲处理掉,盛宏杂技班也不要再留了,都清理干净了。你留在瑞光县,不可妄动,一旦察觉到危险,即刻撤离。剩下的,等我指令。” 听着这话,手下人微微愣了愣。 “尊主,处理掉闻傲?” 闻傲为他们效力多年,闻家的生意收入,也至少有一半,落到了他们手中。 他们在大邺的所有行动,不能说全部,可至少有一大部分,是靠着闻家的银子,在支撑进行的。 处理了闻傲,失去了闻家这个助力,少了银两支持,那就相当于自断一臂。 这不是白白的让萧景宴占了便宜? 这不是亏了? 这也些话,手下人没说出口,但鬼蜮尊主心思敏锐,他自然明白。 他冷哼,“鼠目寸光,难成大器。” 手下人低头。 “是属下多嘴了,请尊主责罚。” “你记住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闻傲与老柯与你接触最多,你不把他们处理干净了,等他们出事,一旦嘴松一松,那最先死的就是你。” 手下人身子一震,头更低了些。 鬼蜮尊主见状,微舒了一口气,他一边转身往屋子里走,一边提点。 “闻傲知道的太多,一定得处理干净了,才能永绝后患。没了他,没什么要紧的,闻家还没倒,闻昭就是个好苗子。要如何除掉闻傲,还让闻昭心甘情愿的为我们所用,把钱财拱手奉上,才是你应该思量的。” 手下人会意,“尊主的意思是,祸水东引,把矛盾引到萧景宴的身上去?” “去吧。” 不是回应,却也是最笃定的回应。 手下人闻声迅速起身,他转身欲走,这才发觉自己手里,还拿着从鬼蜮尊主那接过来的铲子呢。 没敢耽搁,他即刻拿着铲子,清理地上的血迹。 他知道,在马厩里一定还有孩子的尸体。 他也得全都处理了。 即便因为闻傲和盛宏杂技班暴露,鬼蜮尊主大抵不会在瑞光县再做停留,可这些痕迹,是一定要清理干净的。 不然,会引来无数的麻烦。 鬼蜮尊主没理会他,进了房间之后,他简单的清理了一下,就从后门直接离开了。 瑞光县留不得了。 这次,又是他小瞧了萧景宴了。 不过,萧景宴也得意不了太久,他为萧景宴准备的大礼,为这大邺准备的大礼,已经快要准备好了。 很快了! …… 京城这边。 沈安宁、萧景宴、曲行舟到京城的时候,天色才刚微微暗,还不算太晚。 为了不引人注意,萧景宴遣散了大半的护卫,让小厮赶车去了济世坊。他打算在这边安置好沈安宁,等沈安宁平安回了将军府,他再带曲行舟离开。 傍晚时分,街上人不少,马车走的并不算快。 沈安宁几个倒也不着急。 马车慢慢的走,曲行舟问着京城的事,尤其是对沈安宁开的济世坊,曲行舟十分有兴趣,他啰啰嗦嗦的问了许久。 沈安宁正说着,马车突然剧烈的晃了一下。 “啊……” 沈安宁不防,身子歪斜,直冲着萧景宴这边撞了过来。 萧景宴身子也略微有些晃,但好歹还算稳得住,他伸手揽住沈安宁的腰身,将她拉入怀中,眼神也有些担忧。 “怎么样安宁?还好吗?” “没事。” 沈安宁应声,随即坐好,她小心翼翼的掀开车帘子,尽量不暴露马车内的情况。 向外看去,只见一道禁军策马扬鞭,风风火火的跑了过去。他们所到之处,行人尽数惶恐避让,生怕惹恼了他们。 看着这些人的身影,沈安宁眉头蹙了蹙。 “皇上管控禁军,自来严格,若不是出了什么事,应该不会这么横冲直撞吧?” “嗯。” 萧景宴点了点头,他眯着眼睛,若有所思。 两个人正寻思着,就听到外面百姓开口,小声念叨。 “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呢,一日日的,能跑个十来次,也不知道是哪出了事。京中各家也没瞧着谁挨查,要倒了啊,也不知道到底咋了。这一趟趟,跑的人心慌。” “可不是,当街纵马,这速度,搞得我现在听着马蹄声都心慌,心都砰砰的。” “谁说不是呢?” “我这头,倒是听到了一点风声。” “什么风声?快说说。” “据说,朝廷找到了一些宝贝,好像是前朝秘宝,他们这些人,估计都是皇上派出去寻宝贝的。” “前朝秘宝?真的有吗?是什么?在哪啊?” “就听人那么一说,是真是假,到底在哪,我哪知道?我要是有那本事,我就得被人捧着,骑着大马走在禁军前头,领着他们招摇了。” “哈哈哈,你想的倒美。” “那种风光事,就是你家祖坟冒青烟了,怕是也轮不到你。” 大家插科打诨,说说笑笑,话题很快就转移了。 人也渐渐的散了。 可马车里,沈安宁和萧景宴却将那些话,全都听到了心里。 “前朝秘宝?” 上辈子,可没有这种东西出现。 禁军来来回回的跑,风言风语一阵传,也不知皇上那头是什么态度?这事又有几分真假?若真的有秘宝之事,这京中的皇子,怕又要不安分了吧? 他们才去酉昌多久,京中就要变天了吗? 心里想着,沈安宁不禁侧头,看向萧景宴,“王爷,这事你怎么看?” “暂时没有接到消息,不好说。” “那……” “我先进宫一趟,探探情况,剩下的,明日百花茶坊,去那说。” 萧景宴说着,让小厮赶车,找了僻静处他直接下车,隐匿了身形,直奔着皇宫的方向去了。 至于马车,则继续往济世坊走。 沈安宁抿着唇,静默不语。 曲行舟瞧着,颀长的身子依偎着车厢,他饶有兴致的勾唇。 “小宁宁,黑锅底才走,你就担心他了?” 第251章 会被疯抢了拐回家的 “他是进宫,又不是上战场,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几乎在曲行舟开口的瞬间,沈安宁就给了他回应,只是这话,曲行舟一个字都不信。 一副早已看透一切的表情,曲行舟轻哼。 “女人,口是心非。” “有吗?” “还没有吗?你瞧瞧,自从黑锅底下车之后,你就没开口说过话,瞧你年纪轻轻的,才刚及笄没多久,可那小眉头蹙的,都赶上我曾祖母的抬头纹了,这还不是担心?” 一边说着,曲行舟一边慵懒掀开车帘子,往皇宫的方向瞧了瞧。 眼底,带着一抹浅浅的嫌弃。 “都说皇家薄情,生在富贵帝王家,瞧着风光,可要付出的也不少。看来黑锅底在皇家的处境,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难怪他除了对着你,几乎都不笑的,要是我,估计我也笑不出来。啧,想想也挺惨的。” 听着曲行舟的话,沈安宁动了动腿,轻踹了他的脚一下。 曲行舟瑟缩着躲开了。 “干什么?” 四目相对,沈安宁没有一点犹豫,她冷冷的开口叮嘱。 “曲行舟你记着,这里是京城,不是酉昌府,更不是陵阳。我不是不让你说话,但你一定要记住了,这个地方看似风光平和,实则暗潮涌动,危机重重,一个弄不好,就可能丢了性命,甚至可能祸及全族。有些话,私下里说说可以,但是大庭广众之下,人多口杂的时候,就算憋死了,也一个字都不能说。” 沈安宁说这话的时候,几乎全程都是冷着脸的,她怕曲行舟不重视,会因为那张嘴惹来大祸。 真到出事的时候,一切就都晚了。 曲行舟还没见过沈安宁这么郑重的样子呢,就算是当时面对闻昭,面对闻家人悠悠之口的诋毁和逼迫,她都没这样过。 一时间,曲行舟也郑重了不少。 收敛了笑意,坐直了身子,曲行舟举着手发誓。 “小宁宁你放心,我知道轻重,我虽然嘴碎,但我对危险很敏感的,我也很会察言观色,什么时候什么话不该说,我心里有数,我保证自己不会乱来的。” “你心里有数就成。” “嗯嗯嗯。” 说着,曲行舟往沈安宁身边凑了凑。 “难得啊小宁宁,你担心黑锅底的时候,还能分出心思来担心担心我,这是不是说明,你也挺在意我的啊?你说黑锅底要是知道你心里这么牵挂我,他会不会发酸啊?这我要是住进战王府,夜里跟他睡一个屋,他会不会趁机把我咔嚓了啊?” 沈安宁听着曲行舟的话,嘴角不禁抽了抽。 她真是信了曲行舟的邪,才会觉得他刚刚言辞郑重又笃定,他也有成熟稳重的一面。 现在再瞧…… 成熟稳重跟他有什么关系? 心里寻思着,沈安宁随即叫小厮停了马车,她叫来了暝悠、暝卉,“你们送曲公子去济世坊,之后再安排他的住处,我直接回府了。” “是。” 暝悠、暝卉应声。 得了回应,沈安宁直接下了马车,快步离开。 曲行舟看着她的背影,嘴角抽搐。 “小宁宁,至于这么无情吗?真把我扔在半路上啊?我这人生地不熟的,你把我扔下,真的能放心吗?你瞧瞧我这脸,公子如玉,风华绝代的,这绝对是个会被人疯抢了往回家拐的主好吗?你真的就一点都不担心我吗?一点点都不担心我吗?” 沈安宁头也没回,只当没听到曲行舟的话。 她还真不担心曲行舟被谁家的姑娘拐回家里去,谁拐回去,谁先被唠叨死,曲行舟又不会吃亏。 有什么可担心的? 这么想着,沈安宁的脚步,都更加快了些。 …… 宫里。 萧景宴来了之后,就直接去了御书房。 皇上正在御书房里和萧景亭谈事情,听宫人禀报说萧景宴来了,皇上直接派了冯公公出来。 冯公公瞧见萧景宴,满脸笑意,“战王爷,有阵子没来宫里了,皇上昨儿还念叨王爷呢,这下王爷来了,皇上可该高兴了。” 萧景宴淡淡勾唇,“父皇可好?” “也还好。” 冯公公一边引着萧景宴往偏殿去,一边轻声回应。 “虽说前阵子,送了大皇……送了那位离京,皇上心里不大舒坦,连用膳都用的少了些,可也有好事,能让皇上缓缓心情。这几日,皇上状态好多了。” “哦?” 萧景宴饶有兴致的看着冯公公。 冯公公也没瞒着,左右他能说的,都是大家知道的,也没什么可瞒着的。 “王爷或许还不知道,边境往上递了折子,沈家儿郎与北辰十日内五战五胜,两个月内,算下来已经胜了十七场,无一败绩。北辰已经上了国书求和,还要把九公主送来和亲呢。这可是扬我国威的大好事,这下子,边境大约能平静一阵子了。” 萧景宴点头,心里也高兴。 “沈家儿郎骁勇善战,镇国将军又带兵有方,战无不胜,并不稀奇。北辰求和,是早晚的事。” “皇上也是这么说的。” 冯公公笑着附和,转而又道。 “好事还不止这么一件呢,前几日,皇上得了消息,有人在富尧镇附近,寻到了前朝允王的秘宝,皇上这些日子,一直在派人探查呢。” 听冯公公这么说,那些夺路狂奔的禁军所为何事,也就有了答案。 只是,真的是允王秘宝吗? 前朝的东西,几百年无影无踪,偏这个时候出现了…… 太巧了点。 更巧的是,发现允王秘宝的地方,是在富尧镇。 别的地方也就罢了,富尧镇距离黑木寨不远,黑木寨可是被皇上招安另改,成了龙隐卫栖身之所,成为京城屏障的一处重要地方。 在这附近发现了秘宝…… 这是秘宝还是局? 眯着眼睛思量,萧景宴没有开口,冯公公也没觉察到什么异样,他轻声感慨。 “都说当年允王为了屯兵造反,大肆敛财,还开出了一道金矿矿脉,积累了无数宝藏,富可敌国。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行动,就被抄家处死了。可当时的安平帝,并没能从允王家里搜出多少东西来。那笔财富,据说早就被允王转移了。而今允王秘宝现世,若是能找到,便可充盈国库,让大邺子民都过些好日子了。” “嗯,”萧景宴点了点头,“若真如此,那是大邺子民的福气。” “是啊,这大概也是上天有感皇上贤明,要为这大邺盛世,为皇上的政绩,更添一份光彩呢。” “嗯。” 淡淡的应着,萧景宴没再多嘴。 冯公公招呼着萧景宴到了偏殿,让小太监给他上了茶,他就退下去了。大约又过了一刻钟多些,冯公公才过来请萧景宴。 皇上那边和萧景亭谈完了,请萧景宴过去。 萧景宴起身出了偏厅。 他出来时,正好碰上了刚刚从御书房出来的萧景亭。 几日不见,萧景亭变化很大,一扫被萧景君压制,接连损失手下重臣的愁容,萧景亭神清气爽,神采飞扬,他整个人的状态都变了。 看着萧景宴,他大步迎了上来。 “九弟,好久不见啊,这是舍得从温柔乡里抽身出来了?” 第252章 儿臣能生一窝 温柔乡…… 这三个字,萧景亭说的重重的,萧景宴听着,微微蹙了蹙眉。 他去酉昌的事还算低调,而且,他也吩咐了暝尘,让他帮忙遮掩行迹,一时间,他倒是不确定,萧景亭这是知道了他的行踪,还是暝尘做了什么温柔乡的安排。 萧景宴没有开口。 见状,萧景亭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压低了声音,萧景亭语气戏谑。 “都是男人,不用不好意思,不过,看上个已经生了孩子的女人,还是在潇笙馆那种地方,九弟还是仔细些比较好。免得什么时候惹上了脏病,坏了身子,从天堂一脚跌进地狱里,变得一无所有了,到那时候九弟再后悔,可就晚了。嗯?哈哈哈……” 话音落下,萧景亭放声大笑,也不给萧景宴开口的机会,他直接就离开了。 萧景宴眯着眼睛,一时间,他眼神都凛了凛。 潇笙馆,生了孩子的女人…… 暝尘可真是好样的。 亏他这阵子,一直都不在京城,都跟沈安宁待在一起,要不然,这些风流韵事,他怕是长八张嘴,都解释不清了。 他可真行。 在心里暗暗的问候了暝尘的祖宗八代,许久,萧景宴才抬脚进了御书房。 萧景亭不知道萧景宴离京,追着沈安宁去了酉昌,可皇上却是知道的。现在瞧着萧景宴回来,皇上挥挥手,让伺候的宫人全都退下去,连带着冯公公,也去御书房外候着了。 看着御书房的大门关上,皇上才冲着萧景宴轻哼。 “呦,皇家的情种,这是舍得回家了?” 听着皇上的调侃,萧景宴耸了耸肩,也不用皇上安排,萧景宴直接坐在了离皇上最近的椅子上。 四目相对,萧景宴一脸邪气的笑意。 “要是不早点回来,怎么能瞧见,皇家的老狐狸,心眼子多的直往外蹿呢?” “没大没小,说谁老狐狸呢?” “父皇慧眼如炬,倒是说对了,儿臣还真是个情种。” 萧景宴的话,让皇上不由的笑出了声。 一为萧景宴的坦然。 二为萧景宴的睿智。 允王秘宝的事,是他亲自让天一安排的,自消息传出来后,包括萧景亭在内,几个皇子蠢蠢欲动,没一个安分的。可萧景宴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他做的局。 不愧是他儿子,心眼子多,跟他一样一样的。 但萧景宴又比他幸运。 萧景宴痴情的人还在,他们还有未来,而他喜欢的人,早就不在了。 心里想着,皇上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开口,转移话题。 “去了一趟酉昌,可有收获?” 萧景宴点头,“酉昌府知府廖汝康,是个可担大任的,他爱民如子,将酉昌府治理的不错,虽然也有些蛀虫在,但他从没放弃过捉虫,也算瑕不掩瑜,可圈可点。” “廖汝康是不错,可朕问的不是这个,你少跟朕打马虎眼。” “父皇问的不是这个?” “你和沈家那丫头,到底有没有个进展?” 说着,皇上抬手,将龙案上的奏折拿了两份,扔给了萧景宴。 萧景宴伸手去接,低头瞅了瞅,正是沈家上奏大战得胜的奏折,以及北辰要送九公主来和亲的国书。 没有外人,皇上也不兜圈子。 “沈家是个香饽饽,盯着的人多着呢,这几日你不在,往镇国公府去走动的人也不少,甚至上折子到朕这来,想让朕赐婚的也有。 而今,沈家再立战功,更让人眼热,想要亲近。 朕这边也得给些奖赏。 镇国将军已经封赏到头了,再想往上封赏,就得沈老将军卸任归京,赐封镇国公,看似升了,手上兵权一交,实权少了不少,眼下还不合适。沈家儿郎的官职倒是能往上提一提,但也只是小提,不足以奖赏他们的功绩。 若能给沈家丫头赐婚,加赐县主,倒是不错。 她年岁正好,你要是再不抓紧,朕就只能为她另觅佳婿,再挑良缘了。” 萧景宴拿着折子,微微挑眉。 “父皇,你也说了,安宁是块香饽饽,你那么小气的人,还能让香饽饽落到别人家的碗里?” “那谁让自家的碗不争气呢?不便宜了别人,还能怎么办?等香饽饽烂了长虫啊?” “儿臣不争气,那还不是因为子肖父?” “哼。” 皇上冷哼,一副嫌弃萧景宴,嫌弃的不得了的样子,可他心里却是高兴的。 子肖父,这话他很爱听。 不过嘴上,皇上却是半点不饶人的。 “少往朕身上找原因,朕可没你那么不中用,当年,朕追你母妃的时候,可没像你这么费劲。北辰九公主要来和亲了,你再不抓紧,到时候,朕就给沈家丫头赐婚,再把北辰的九公主赐给你,看你傻不傻眼,着不着急。” “儿臣瞧着五哥一表人才,才华横溢,怕是更能得北辰九公主的青眼。” 皇上闻声,嘴角不禁抽了抽。 他倒是敢说。 娶了外族公主,哪怕是来求和的公主,也必定要封正妃,以示重视。 北辰山遥路远,公主来京毫无根基,把正妃的位置舍出去,就相当于舍弃了一个缔结姻亲、拉拢权臣世家的机会。 这亲事,若落在萧景亭身上,萧景亭或许还受得住,可皇后那性子…… 怕是得气个半死。 萧景宴这一手,真是拿刀子往萧景亭和皇后的心窝子上捅。 心里想着,皇上不仅挑眉。 “刚刚进来的时候,见到老五了?他得罪你了?”皇上声音微微顿了顿,他稍稍思量,才又开口,“他跟你提你在潇笙馆的风流事了?” “父皇知道?” “暝尘一手安排的,老五打探的时候,朕也推了一把,他才会深信不疑,不曾发觉你离京的事,朕如何不知?老五啊,跟老大一番争斗下来,还不知收敛,之前,倒是朕高看他了。” 嫡子的身份,给了萧景亭许多尊宠。 可是,因为这份尊贵,也让他这一路走的太顺了。以至于他的性子里,少了几分隐忍收敛,多了几分张扬。 单这一点,他比萧景君倒是差远了。 跟萧景君斗这一遭,背后若非有萧景宴支持,萧景亭赢不了,更不会赢得这么顺利。 皇上在心里感慨。 萧景宴没接话茬,见状,皇上也没在这事上多浪费口舌。 话锋一转,他沉声叮嘱,“最近不要离京,允王秘宝的事才开始发酵,用不了多久,肯定会有人有所动作,朕这边需要人手,你得留下帮忙。” “是。” “还有,沈家丫头那边你也用点心,连哄姑娘开心都不会,真是白瞎了那张脸,说出去朕都嫌丢人。” 萧景宴耸耸肩,没有反驳什么。 他是得再用心点了,省的外面有什么狂蜂浪蝶的,再往沈安宁身上扑。 求娶,都求到皇上这来了…… 找死! 眼睛眯了眯,萧景宴的眸光,往皇上的龙案瞟了瞟,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皇上瞧的明白。 他嫌弃的哼了一声,随即将一份折子扔了出来。 “一家女百家求,沈家丫头好,喜欢她的人多再正常不过了,你与其惦记着怎么收拾狂蜂浪蝶,倒不如想想怎么捯饬捯饬自己,多让人家姑娘喜欢喜欢。追姑娘都找不到重点,还小气狭隘,朕还能指望你成什么大事?” 萧景宴被唠叨也不恼。 拿着折子,也不急着瞧,他笑着晃了晃。 “父皇,大事儿臣这你怕是指望不上了,但你能指望儿臣给你生孙子啊。最像父皇,也最能气父皇的,儿臣能生一窝,各个可爱,保证父皇喜欢。” 第253章 给萧景宴的,最好的礼物 “就你,还生一窝,吹牛吹得挺好,也得人家乐意才行。” 嫌弃起自己的儿子来,皇上口下一点都不留情,好在萧景宴都已经习惯了,这些话,他也不放在心上。 拿着折子起身,他敷衍的说了一句“儿臣告退”,就往外去了。 那样子,让皇上气得发笑。 也就萧景宴敢。 一直到萧景宴走后,皇上的脸上,都是带着笑意的,冯公公进来奉茶,瞧着皇上的模样,不禁开口。 “战王爷来了,皇上就高兴,这笑都比往常多了。” 听着冯公公的话,皇上虎着脸摇头。 “就他那破嘴,要么当锯嘴的葫芦,一个字都吐不出来,要么啰啰嗦嗦的说一堆,没一句朕爱听的,朕不被他气坏了,就已经是万幸了,能有什么可高兴的?” 说这话,都是带着笑的,话是真还是假,冯公公怎么会不明白? 冯公公低头浅笑,“皇上,可要老奴拿面铜镜来?” “老狐狸。” 皇上一下子笑出了声。 随手端起龙案上的茶,喝了一口,之后皇上才拿起折子继续看。 只是,瞧着折子的时候,皇上脑子里想的,都还是萧景宴说的,他要生一堆孩子的嘚瑟模样呢。 若说不期待,那是假的。 只是,有些事,尤其是感情的事,到底急不得。 他也得给孩子时间。 心里想着,皇上索性提笔了,写了一份圣旨。没有让人去传旨,写好了,皇上就把圣旨放在龙案下的暗格里,仔细的收了起来。 他期待圣旨能用上的那一日。 得偿所愿…… 这大约是除了江山之外,他能给萧景宴的,最好的一份礼物了。 …… 镇国将军府。 沈安宁回来,家里人都高兴。 老太君特意让许氏、程氏张罗着,把晚膳摆在她院里,她又让小丫鬟,去请了姚氏和梁氏过来,连带着小娃娃,也被包的严严实实的,一切带了过来。 他们一家,也算好好的聚一聚了。 众人忙活着,老太君就拉着沈安宁说话。 “安宁,去酉昌一趟,如何?” “都好。” 沈安宁挽着老太君的手臂,依偎在她身边,笑盈盈的回应。 “祖母放心,廖家老夫人身子康泰,虽说上了岁数,有些小毛病,但并不打紧,只要仔细将养着,没什么问题。廖家伯娘之前子嗣困难,是因了中了毒的缘故,而今毒已经都解了,用药调养个半年,身子调养好了,估计好消息也就快了。至于廖伯父,清正廉洁,仕途顺畅,自然也是极好的。” 廖家老夫人一离京,就是几十载,是大半辈子。 多年未见,老太君听着她一切都好,自是高兴的,可她问的,却不单单是廖家的情况而已。 看着沈安宁,老太君眉眼温柔,“安宁,你真不懂祖母的意思?” “祖母……” 挽着老太君的手,微微紧了紧,沈安宁整个人,都往老太君身边蹭了蹭,她装糊涂。 “祖母,你是在嫌弃我傻吗?” “你就跟我装糊涂吧。” “我哪有?” 老太君轻轻叹息,“你去酉昌之后,王爷来过咱们府上,之后他就追着你去了酉昌。虽然这阵子,京中的风言风语不少,可我知道,那都不是真的。王爷是个难得的坦荡君子,也是京里年轻一辈中,少有的将帅之才,更难得的是他的一片心。你若有心,总得抓住了才好,你也得早些跟祖母说,祖母来帮你筹谋。” 沈安宁也不傻。 一开始,老太君让她去酉昌,她还没多想,可后来萧景宴跟去了酉昌,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萧景宴带了女人回京,风言风语乱传,老太君是怕她受伤,帮她远离是非。 老太君也在试探萧景宴。 她都明白。 依偎在老太君怀里,沈安宁轻笑。 “祖母对孙女的好,孙女都懂,孙女也知道,战王爷是个不错的人。只是,而今京中暗潮汹涌,几位皇子也不安分,有些争斗,虽然还没拿到明面上来,但早已经开始了。咱们沈家自来只认皇上为主,不与其他人亲近,这也是最好最安全的选择。孙女担心,有些决定做了,就会被裹挟进不该参与的争端里。” “傻丫头。” 拍着沈安宁的手,老太君轻笑。 “而今,沈家并没有被裹挟进去,可你,早就已经卷入这些争端里了,不是吗?你都已经身在局中了,镇国将军府又哪有置身事外的道理?” “祖母……” “安宁你记着,只要镇国将军府一日不倒,那就是你的依靠。” 一边说着,老太君一边拿了一封信出来。 是沈家大战得胜的奏折送到京城时,一同送入京的家书,只有老太君瞧过,旁人见都没见过。 老太君拿给了沈安宁。 她眼里笑意浅浅,轻声给沈安宁解释。 “一早长玥去边境时,我就给你大伯他们去过信,这是前几日,你大伯送回来的信。你大伯、二伯、你爹、还有你四叔,还有你几个哥哥,都给你写了些话。你且瞧瞧,瞧过了,你就知道他们的心意了。” 信不算厚,更谈不上重,可沈安宁拿在手里,却觉得沉甸甸的。 上辈子,她也曾收到过边境的信。 那时,她跟萧景煜走在了一起,家里人都不看好萧景煜,都不看好这段姻缘,但因为她乐意,所以家里人都说,只要她喜欢,那沈家就会无条件的支持。 而今这画面,何其相似? 不用看,沈安宁也能猜到这信里写了什么。 也正因为能猜到,她心底里,才会有怯懦翻涌。 因为她一个人的错,沈家已经坠入过一次深渊了,她怕再面对他们毫无保留的好,再害他们堕入深渊里。 沈安宁拿着信,半晌都没有动,老太君瞧得出来她在想什么。 沈安宁虽然是家中最小,最受宠的孩子,但是,她心思细腻,对整个家的在乎,却是一点都不少的。 老太君揽着沈安宁入怀。 “傻丫头,家书而已,看看怕什么?” “祖母……” “人啊,终究只是人,不是神,有人能走一步看三步,有人能走三步看十步,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就算是大智之人,也不可能算尽余生。未知,的确会让人觉得害怕,迈出一步,也的确可能结果不尽如人意,可谁又能保证,畏缩不前,所带来的未来就是好的?” 拍着沈安宁的肩膀,老太君眉眼弯弯,笑意平和。 她语气很柔,却又满是坚定。 “安宁,咱们沈家儿孙不惹事,也不怕事,天塌下来,也能勇敢的往前走,一往无前。都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人活一世行色匆匆,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的,想追求的。重情、重利、重名、重权,人心各异,这都正常。也正因如此,能遇上个重情的人,能遇上个坦荡君子,才更显不易,该珍惜的时候就得珍惜。” “祖母,我都知道。” 沈安宁说着,缓缓抬手,打开了手里的信。 同样是为了她的感情,为了她的婚事,家人写给她的家书,可是,这封信跟上辈子,她与萧景煜在一起时,收到的那一封…… 内容是截然不同的。 第254章 惜福 信里,她大伯、二伯、还有她爹和四叔,都夸了萧景宴。 虽说每个人都是寥寥几笔,说的都不多,但他们本也不是健谈之人,能这么夸人,足以说明他们有多看好萧景宴了。 她几个哥哥,也说了自己的看法。 一个个的,都说萧景宴不错,叮嘱她若是真有心,务必要好好珍惜。 连带着最不看好萧景宴,每次萧景宴偷偷来翻墙,都恨不能来搞破坏的沈长玥,也写了些夸赞萧景宴的话,让她不要不惜福。 沈长玥在信里还说,北辰上国书求和,要送九公主过来和亲。 沈长玥叮嘱她,萧景宴声名在外,战功赫赫,长得也不错,最是容易被盯上的香饽饽,让她务必小心,不要被人捷足先登,占了便宜。 看着信,看着家里人的惦记和关心,沈安宁眼睛红红的。 珍惜…… 她珍惜萧景宴,也珍惜家人。 把信小心翼翼的拿在手里,沈安宁看向老太君,缓缓靠了过去。 “祖母,你们真好。” “我们都好,所以你也要好些,沈家儿孙没有怯懦胆小的,不论做什么选择,大胆的往前走就是了,咱们选的起,就承担的起后果,没什么可怕的。而且,我也相信,我们一家子的眼光不错,你是个有福气的,更错不了。” “嗯。” 沈安宁点点头,她还想再说点什么的,但这时候,梁氏从外面进来了。 看着沈安宁和老太君,梁氏唇角微扬。 “祖母,你可真偏心啊,安宁一回来,我们这儿媳妇、孙媳妇、曾孙子,是一个都不香了,你就拉着安宁在这说悄悄话,都腻歪到一起了,这是想嫉妒死谁啊?” 梁氏打趣,逗得老太君直笑。 “你啊,这张嘴,倒是越来越凌厉了。” “祖母这是夸我?” “是。” 看着梁氏,老太君笑着回应,一时间,沈安宁和梁氏都笑弯了腰。 梁氏过来,在另一边搀扶住老太君。 “祖母,饭菜已经准备好了,今儿安宁回来,我娘和二婶高兴,她们俩还亲自下厨做了菜呢,咱们现在就过去尝尝?” “好,过去尝尝你娘她们的手艺去。” 老太君说着起身。 梁氏和沈安宁一左一右的搀扶着她,奔着偏厅去了。 一过来,沈安宁就听到了程氏的声音。 “这做菜,也没什么难的,我这做的不也挺好的?色香味俱全,还弄出了好几个,也不过就那么回事。那永安侯家的,拿着做菜的说事,还大办宴席,也太显摆了点。” 闻声,许氏轻笑着摇头。 “人家是为了挑媳妇,可不是为了显摆厨子,就是这办宴的理由,找的着实差劲了点。” “就是。” 一旁,姚氏一边摆碗筷,一边念叨。 “永安侯虽说是个闲散侯爷,没有实权,可这世袭下来的爵位,当年也是够风光的,永安二字,也不是谁都能当得起的。只是他这夫人,选的着实差劲了点,前一个没的早,后一个继室又是个中看不中用,性子跋扈的。谁家姑娘若是嫁过去,远的不说,这眼巴前的,怕是得受受磋磨了。” 说着这事,她们妯娌三个,都不免有些唏嘘。 沈安宁把她们的话,听的清清楚楚。 永安侯府办宴席,家里人又都在念叨,大抵是永安侯府往他们府上也递了帖子了,得过去一趟。 也难怪老太君急她的婚事。 女人的婚事,就相当于第二次投胎,能否幸福,着实重要。真要是碰上个难缠的人家,以后的日子就难过了。 老太君也是怕她受委屈吧? 心里想着,沈安宁抱着老太君的胳膊,都紧了紧,那撒娇的劲儿,让老太君欢喜。 这一顿晚膳,她们一家几口,吃的开心。 饭后,大家又聚在一起说了会儿话就散了,梁氏没有急着走,她等着和沈安宁一起,安置好老太君,瞧着老太君睡下了,她才和沈安宁一起离开。 路上,梁氏开门见山。 “安宁,你回来,祖母跟你说你亲事的事了?” “嗯。” 对梁氏这个大嫂,沈安宁也没瞒着什么。 梁氏一副“我就知道”的神情,她笑着点点头,这才又道,“你大哥也单独给我来了信,说了这事,我去叫你们用晚膳的时候,瞧着祖母给了你家书,我就猜到她要说这事了。她是不是也夸了战王爷,说战王爷人很好?” “这大嫂也知道?” “因为我心里,还有你大哥心里,也都觉得战王爷不错。” 梁氏也没避讳什么,她把之前萧景宴来家里,她出言不恭,冷言嘲讽,甚至还借机动手的事,都一一的跟沈安宁说了。 梁氏坦荡,脸上表情也平和。 她也是个直肠子,说话直,也不怕沈安宁生气。 “安宁,别说是个王爷,是个皇子,就是普通人家的儿郎,但凡有三分脾气的,碰上我那么胡搅蛮缠的,怕是心里都会有火。我唐突冒犯这是事实,战王爷心里就未必没有火气,可是他能忍下来,这显然不是为了别的,而是因为你。爱屋及乌,那也得爱得够深才行,战王爷对你,倒是用了真心的。” 沈安宁眨眨眼睛,“那要是他故意隐忍,做戏给你看呢?” “我是大嫂,不是大傻,我眼睛又不瞎。” 笑着看向沈安宁,梁氏神采飞扬。 “当初,我和你大哥未成婚时,他也是去过我们镖局的,殷勤着呢。别说对我爹,就是对我家的管家,还有那些镖师,他也恭恭敬敬的,但凡他能干的活,他都抢着干。他跟我爹比武切磋,那分寸拿捏的,连我都佩服。 我家人都说,你大哥在外面是个大将军,威风八面,可在我家里,就是个毛头小子,一点大将军的架子都看不出来。我瞧了那么久,有什么不明白的,左不过是你大哥在意我,也顺带着在意我的家人,尊重他们罢了。” 说到沈安宁的大哥,梁氏的明媚张扬里,更多了些许幸福的味道。 那种甜蜜,是从心里散发出来的。 沈安宁瞧着,就听梁氏又道,“我在战王爷身上,看到了你大哥的影子,这一点绝对错不了。” 沈安宁笑笑没有答话。 梁氏也不用她回应什么,她自顾自的继续。 “你大哥给我写了信,也夸了战王爷,说他是个难得的重情之人,若是你有心,务必珍惜。除此之外,你大哥还说了另外一件事,也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什么?” “你大哥说,你小的时候,在边境那边,曾与玩伴养过一只雪狼,对吧?你还记得,和你一起养雪狼的人吗?” 听着这话,沈安宁不由的愣了愣。 思绪,也渐渐飘远。 两世了,尘封在儿时的记忆,已经极其模糊了,可沈安宁记得雪狼,她脑海里,也影影绰绰的有与她一起养雪狼的人。 只是…… 第255章 喜事,大约不远了 “我还记得,得有八九年了吧,那个时候我还很小,我爹从北边弄回来一头雪狼,我还不会功夫,胆子也小,虽然养着雪狼,也瞧着它可爱,却不太敢靠近。我记得,在我们住的小院附近,有一个哑哥哥,他比我高好些,胆子也大,他很喜欢雪狼,常到墙头上去瞧雪狼。后来,我就跟他一起养雪狼。” 声音顿了顿,沈安宁的眼神,都随之暗了暗。 “只是,没有半年,我们住的崖口关就迎来了一场恶战,那场厮杀持续了有多半个月,敌人才退兵。可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没见过了?” “我听人说,大战的时候,他和他爹都出城想要逃,结果被敌军杀了。” 记忆太久远了,远到很多事,都变得有些模糊了。 可是,再提起那个人来,沈安宁还是觉得心里堵得慌,有些压抑的喘不过来气。 有些人是会烙印在记忆里的。 虽然会被时光冲的很淡,却永远也忘不了。 半晌,沈安宁才轻呼了一口气,她看向梁氏,轻声询问。 “好端端的,我大哥跟你提这个做什么?”沈安宁问着,只是,话说出口的时候,她就有些后悔了,她脑子里,隐隐有一个猜测,“大嫂,难道……” 梁氏勾唇笑了笑,她冲着沈安宁点头。 “如你所想。” “那个和我养雪狼的人,是萧景宴?” “你大哥是这么说的,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大清楚,他也没细讲。但是你大哥说,有些缘分大抵就是天注定的,曾经陪在你身边的人,兜兜转转,还是又回到了你身边,哪怕你忘了,他待你却没有变。” 梁氏的话,不断在沈安宁耳畔回响盘旋,她心跳都快了几分。 这时,就听梁氏又道。 “安宁,你或许不知道,战王爷在城外有一个庄子,养了十头雪狼,前几年他出征时,偶尔也会带雪狼出征,这是什么意思,不用我多说吧?” 沈安宁听着这话,不由的愣了愣。 她没听说过萧景宴养雪狼的事,但如果说,当初的人的确是萧景宴,那这是什么意思,不用梁氏解释,她也明白。 只是,怎么会呢? 萧景宴…… 想了许久,沈安宁都没有办法将眼前的萧景宴,跟当初的那个人联系在一起。 差别实在太大了。 甚至于他们的眉眼,似乎也没有多少相似的地方吧? 沈安宁寻思着,就听梁氏凑过来询问,“怎么了,不敢相信吗?” “不太像。” “这算什么理由啊。” 梁氏不以为意,她挽着沈安宁,笑着开口。 “一来,你们都长大了,女大十八变,男的也会变啊,如今的战王爷顶天立地,矜贵霸气,跟从前不说话的小哑巴,自然不一样,这有什么可奇怪的。二来,他可是皇上最受宠的小儿子啊,去边境历练,又怎么可能完全不做遮掩?你记忆中的他,未必就是他本来的样子,这多正常。” “也对。” “你大哥说的,肯定不会有错,他那时可不小了,知道的肯定比你多。他也看了许多年了,战王爷什么样,他肯定也明白,信他的没错。” 说着,梁氏拉着沈安宁,靠的更近了些。 她凑在沈安宁身边低语。 “安宁啊,我是你大嫂,自然是希望你好的,我希望你姻缘美满,幸福一世。所以呢,我也愿意为你的终身大事,做出一点点的小牺牲,你大哥给我的这封写着重要信息的家书,我可以送给你。但是呢,你得跟我发个誓。” 沈安宁眼睛晶亮,她冲着梁氏挑眉。 “上面,我大哥还写了什么甜言蜜语,不能外传?” 梁氏脸颊微红,她羞涩却强势,“保密?做得到,我就把家书送给你,要是你做不到……” “做得到。” 还不等梁氏说完,沈安宁就给了她回应。 她的确想看,她也想去确认一下,萧景宴,到底是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人? 梁氏是过来人,瞧着沈安宁的模样,她就知道,沈安宁心里有萧景宴。有了她大哥的消息,萧景宴的身份上,又添了一重惊喜…… 沈安宁心里,显然更在意他了。 喜事,大约不远了! 心里嘀咕着,梁氏笑盈盈的伸手,戳沈安宁的脸。 “小安宁,这么急不可耐啊?那我可得抓住机会,多要些好处了。让我想想啊,要点什么好呢?” 听着梁氏的话,沈安宁笑着瘪瘪嘴。 “大嫂,要不我去跟祖母说,让她安排人送你去边境,去找大哥吧。省的你在家欺负我,还打趣笑话我,还想搜刮我,也太坏了点。” “你啊,小气鬼。” “那大嫂去找我大哥告状啊?” “你等着吧,用不了多久,北辰九公主进京,你大哥也会跟着回来的。到时候,看我不让他收拾你的。还说我小气,我是那种人吗?” “呦,有我大哥撑腰,好硬气,好吓人啊。” 沈安宁和梁氏斗嘴,两个说说笑笑的,直接去了梁氏的院子。 一路上,沈安宁心都有些飘。 …… 战王府,书房。 被沈安宁和梁氏念叨的萧景宴,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一旁,曲行舟瞧着,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又打喷嚏又打喷嚏,这是炫耀你有人惦记呢,还是在跟我使动静呢?怎么着黑锅底,我来你这战王府住,你不乐意啊?那我去找小宁宁,我去她院里住?嗯?” “噗。” 曲行舟话音才落,一旁,暝尘就已经笑出了声,他暗戳戳的伸手,给曲行舟比了个大拇指。 曲行舟瞧着,神采飞扬。 “怎么样,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的主意特别棒?” 暝尘听着问话,正想开口,就听萧景宴嫌弃的声音传了过来,“他不是觉得你的主意特别棒,他是觉得你作死作的特别漂亮。” 曲行舟嘴角抽搐,“黑锅底,小心眼。” 闻声,暝尘往曲行舟身边凑了凑,他压低了声音,跟曲行舟嘀咕。 “我家王爷在什么事上都大方,唯有在沈小姐的事上,那是心眼小成了芝麻粒,小的简直没眼看。” “你也发现了?果然,我们都是英雄,所见有点略同。” “那是那是,不过曲公子你更英勇点。” “你也不错。” 一边跟暝尘互吹,曲行舟一边揽着暝尘,让他坐到自己身边上。 “快来跟我说说,你家小心眼,为了小宁宁,都做过什么惊世骇俗的事啊?让我也听听,凑个热闹。对了,在京城里,有没有那种上赶着往小宁宁身边凑的狂蜂浪蝶啊?你家小心眼酸没酸?有没有上手,把人咔嚓咔嚓,大卸八块?快跟我说说,快说说。” 曲行舟的话,萧景宴也听到了,一时间,他拿着奏折的手都紧了紧。 从前是没有。 但眼下,瞧着永安侯府递的请求赐婚的奏折,他倒是有点动手的心思了。 永安侯府世子爷段佑年…… 很好! 第256章 为本王美色倾倒 隔日,百花茶坊。 沈安宁一早就过来了,一连换了几壶茶,她几乎都没喝,动不动的就心思飘忽,那模样,暝悠、暝卉和拂柳,瞧着都有些奇怪。 趁着去给沈安宁换茶的工夫,三个小丫鬟去了门口。 “小姐这是怎么了?” 拂柳满脸疑惑,她怎么觉得,去了一趟酉昌,沈安宁怎么好像藏了心事似的,变了不少呢? 听着问话,暝悠、暝卉齐刷刷的摇头。 暝悠疑惑的直嘀咕。 “不知道怎么回事,之前都好好的,就昨夜去了一趟寿康苑,咱们都没跟着,回来之后,小姐似乎就藏了心事了。别的不说,就那愣神的时间,毫不夸张的说,一个时辰,她能愣大半个时辰,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我都怀疑,昨夜去见老太君,她是不是给小姐议了亲,逼着小姐嫁给不喜欢的人了。” 暝卉抬手拍了暝悠一把,“别瞎说,老太君能害小姐吗?” 老太君是最疼沈安宁的。 若是在别人家,女儿家的亲事,或许会被当做联姻的筹码,会为了家族利益牺牲,有受委屈的时候。 可在镇国将军府,沈安宁绝对碰不到这样的事。 暝悠也知道这个理,她瘪了瘪嘴。 “我就是说说而已,我只是心里好奇嘛。你们说,王爷怎么还不来?要是王爷来了,肯定能发现小姐状态不对,他脸皮那么厚,肯定好意思问问小姐。咱们偷听一嘴,知道个大概情况,也能安心一点。” “说王爷脸皮厚,你还想偷听?” 暝卉给了一个暝悠一个“你很危险”的眼神。 暝悠见状耸了耸肩,闭嘴不说话了。 要单纯是沈安宁,这墙角,她还真敢偷听,可再加上一个萧景宴,就算借她几个胆子,她也不敢啊。 暝悠正想着呢,就见萧景宴从楼下走了上来。 一时间,暝悠精神一振。 她也在心里庆幸,好在坏话说的早,刚刚那句厚脸皮,萧景宴没听到。 给暝卉、拂柳使了个眼色,紧接着,暝悠进门去跟沈安宁禀报消息。至于暝卉和拂柳,则分别转头,进了隔壁两个包厢。 这都是她们提前订好的,免得萧景宴来了之后,和沈安宁说什么,还得担心隔墙有耳。 萧景宴也瞧见了暝卉和拂柳,他径直去了沈安宁的包厢。 刚好暝悠从里面出来。 一边福身冲着萧景宴行礼,暝悠一边给他眨眼睛使眼色,她想用眼神告诉萧景宴,沈安宁状态不对,让他多上心点。 奈何萧景宴一点都没能领会到暝悠眼色的深意。 “你练眼睛夹苍蝇呢?眨什么眨?” 暝悠:“??” 嘴角抽了抽,眼见着沈安宁看过来,暝悠低头,有气无力的回应。 “奴婢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财祸双降一场空,什么事都没有,百无禁忌,百毒不侵,百炼成魔,奴婢告退。” 暝悠说完就溜,只剩下萧景宴站在门口,一头雾水。 不过,也就只是一瞬而已。 萧景宴很快就进了包厢,顺手把门关上,他直接去了桌边上,看着沈安宁,他浅笑询问。 “来很久了?” “嗯。” 沈安宁点头,抬眸定定的瞧着萧景宴。 那炙热的眼神,萧景宴不说从未在沈安宁身上见过,也差不了多少。 抬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萧景宴挑眉,“怎么了?我有什么不对吗?还是说,本王今日英姿卓绝,比以往更甚了?” “呵呵,你开心就好。” 干笑着应了一句,沈安宁也没多解释,只是,她的目光,怎么都没法从萧景宴脸上移开。 在这张脸上,真的一点都找不到从前的影子。 一点都不像。 不知道沈安宁的心思,萧景宴拎着茶壶,拿了茶盏给自己倒茶。 “跟你说件事,允王秘宝的事,与黑木寨那头有些关系,京中最近会有些异动,尤其是萧景亭那头,或许会有些动作。咱们盯着点,大致了解情况就成,不必参与,也不必干涉,省的引火烧身。” “嗯。” 沈安宁点了点头,没有做声。 一开始,萧景宴的确没有领会暝悠的意思,刚刚瞧见沈宁看着他愣神,他也没多想,可现在,提到了允王秘宝,提到了黑木寨,沈安宁还是这副模样…… 萧景宴要是再看不出点什么,再不明白暝悠的暗示,他也就白活了。 挪了椅子,萧景宴往沈安宁身边靠了靠。 “嗯?坐过来干什么?” 听着沈安宁问话,萧景宴邪气的笑笑,“见你为本王美色倾倒,半晌都不说话,就想着君子当有成人之美,索性就坐的近些,让你看清楚一些。” 萧景宴嘚瑟,尾巴都要翘起来了。 沈安宁嘴角抽搐。 “王爷多虑了,王爷姿色不过尔尔,说为你倾倒,那多少有点扯。” “口是心非,你瞧着本王,眼睛都发直了,你以为本王没瞧见?还说本王姿色不过尔尔,这不过尔尔的姿色,就让你如此魂牵梦绕,那好再好点,还得了?” “我那是在看故人。” “故人?” 呢喃着这两个字,萧景宴倒是有些意外。 沈安宁也没想要跟萧景宴兜圈子,话都说到这了,她自然也不再避讳。 “崖口关,雪狼。” 只五个字,萧景宴就什么都明白了。 难怪刚刚沈安宁一直盯着他瞧,时光荏苒,人都是会变的,想要从他如今的脸上,找到从前易容的影子,那是几乎不可能的。 多盯着看几眼,也正常。 嘴角微微上扬,萧景宴笑意盎然,“有没有觉得,本王姿色比当初要好许多?” 沈安宁摇头,“不觉得。” “不觉得?” “当初青涩稚气,而今油头粉面,怎么能比?” 油头粉面…… 萧景宴暗自琢磨着几个字,怎么想都跟他不搭边。不过,瞧着沈安宁暗戳戳的憋着一脸坏笑,他也就无所谓了。 风流倜傥也好,油头粉面也罢,总归不影响他和沈安宁的感情。 心里想着,萧景宴快速起身,“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 “我养雪狼的地方。” 当初,萧景宴去边境历练,也是因为他母妃才离世不久,他陷入在失去母妃的痛苦里不能自拔,皇上想让他出去走走,看看大千世界,人生悲喜,才会送他到崖口关。他会遇上沈安宁,那是意外,但沈安宁和雪狼,陪他走过了心里最苦的那段时间,这却是事实。 后来,崖口关大战,他被皇上召回京城,走的急,甚至没有机会再去见沈安宁一面。 但那段日子,他一直都没忘。 回来后,他就从皇家围场里让人挑了雪狼崽子,养在庄子上。 也算是个念想。 昨儿沈安宁就听梁氏说了,萧景宴养了雪狼,在她大哥的信里,她也瞧见了,现在听萧景宴说,她整个人都来了精神,她欢喜的起身。 “是在城外的庄子上吗?方便去瞧吗?” “不远,很方便。” “那就好,我们现在出发,还不算太晚,快点。” 沈安宁催着萧景宴,她先一步出了包厢,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去叫暝悠、暝卉、拂柳她们,萧景宴也没跟出来呢,她就先撞上了一个人…… 第257章 醋淹茶坊 沈安宁一眼就认出来了,永安侯府世子—— 段佑年! 上辈子,沈安宁和段佑年并没有多少交集,不过,那时候为了萧景煜,她游走在京城世家之间,各家的情况她都还算熟悉,段佑年这个人,她自然也见过几次。 这辈子,还是他们第一次见。 一身白衣,飘然若仙,哪怕眉眼算不上精致,可段佑年气质倒是不错。 想着昨日在寿康苑,程氏、姚氏她们都不看好永安侯夫人,说这位永安侯夫人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 可就是这位不大上得了台面的夫人,却养出了个不错的儿子。 也是难得。 沈安宁心里想着,面上并没有多少表情。 倒是段佑年,见到沈安宁,眼底露出一抹欣喜的神色,他往前凑了凑。 “沈小姐,没想到你也在这,你也来喝茶?” “见过世子爷。” 沈安宁不答,她只是微微福身,打了个招呼。 段佑年伸手虚扶了沈安宁一把,“沈小姐别这么客气,什么世子爷,那都是给外人称呼的,咱们之间,不用这么客气。” 段佑年说话客气,可是,沈安宁心里却有种怪怪的感觉。 他似乎客气过头了。 甚至,还有一点跨越界线的亲近感,细琢磨,越想越奇怪。 沈安宁心里正寻思着,萧景宴就从包厢里走了出来。他原本带笑的脸,在瞧见段佑年的那一瞬,冷若寒冰,连眼神也更多了几分凌厉感。 站到沈安宁身后,萧景宴盯着段佑年,眉头紧蹙。 开口,也带着点阴阳怪气。 “都道段世子性子和善,广交好友,人缘极好,本王倒是第一次见识,原来段世子在外面,不分男女,不论亲疏,与人都是如此亲近的。” 乍然瞧见萧景宴,段佑年不由的愣了愣。 半晌,他才拱手行礼。 “参见战王爷。” 没理会段佑年,萧景宴直接看向沈安宁,与她低声耳语。 “时候不早了,咱们先前走吧。” 沈安宁没有作声,她只是点点头,随即抬脚往外走。 “沈小姐,”段佑年追了两步,到沈安宁身边,他笑着道,“本想请沈小姐一起品茗的,既然沈小姐不方便,那我也就不多耽搁沈小姐时间了。不过,永安侯府办了宴席,就在三日后,到时候,还请沈小姐一定要来。若有机会,我们倒是再叙。” “多谢段世子。” 没说去也没说不去,含糊的应了一声,沈安宁转身就走。 暝悠、暝卉她们听到动静,也从旁边包厢出来跟上。 倒是萧景宴,慢了一步。 侧身看向段佑年,萧景宴目光不断在他身上打量,许久,萧景宴才抬手,拍了拍段佑年的肩膀。他手上力气大,段佑年又是个不曾习武的文弱公子,萧景宴那两巴掌,差点没把段佑年拍倒在地上。 身形踉跄,段佑年强撑着,看向萧景宴。 “王爷可是对在下不满?” “不曾。” 萧景宴勾唇,只是邪笑着靠近段佑年。 “只是瞧着段世子一身白衣,飘然若仙,模样好看,这一身的书卷气,虽然文弱了些,但也矜贵儒雅,自成一派风流。本王瞧着,不免想,像段世子这样的翩翩君子,日后大抵是要娶一个书香世家的才女,吟诗作赋,对诗品茗,才能琴瑟和鸣,相守一世的。那样的日子,倒也让人羡慕。” 段佑年没功夫,身子弱,可他脑子并不弱。 之前瞧着萧景宴和沈安宁从同一个包厢出来,他没多想,可萧景宴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他想不多想都不成。 段佑年勾唇,笑意盈盈。 与萧景宴四目相对,他虽文弱,脊背挺的却直。 他话说的也硬气直接。 “王爷说笑了,夫妻二人若是性子气质太相似,相处起来难免寡淡,我倒是觉得,若是能一文一武,一动一静,一强一弱,才能更和谐,我也喜欢那样的姑娘。” 萧景宴眼神微冷, “一强一弱固然好,可若是弱到被人一手拎起来,连保护人都做不到,总归少了几分安全感。” “一个人的强,从来都不只在于武力,文人口诛笔伐,纵横捭阖,也可为兵刃,横扫千军,王爷以为呢?” “本王以为,有自知之明是很珍贵的品质,比痴心妄想好。” 痴心妄想吗? 段佑年耸了耸肩,一脸坦然。 “痴心妄想,即便是妄想,排在前头的,却总归是痴心。既然是痴心,那就试一试,求个无愧于己,此生无憾又何妨?” “哈哈哈哈……” 萧景宴朗笑出声,他抬手又拍了拍段佑年的肩膀。 这次,他倒是没有刻意用力。 没有再多说什么,意味深长的看了段佑年一眼,萧景宴转身下楼,追着沈安宁的方向去了。 他承认,看着永安侯府递到皇上那的请求赐婚的奏折,他心里是酸的。 他也不喜欢段佑年。 但是,刚刚面对面,段佑年哪怕功夫弱于他,身份也逊他一筹,可他能不畏权势,坚持本心,倒也是个挺拔坦荡的君子。 哪怕不喜欢他,萧景宴也敬他是个君子。 萧景宴不会为难他。 段佑年望着萧景宴离开的背影,抬手摸了摸自己被拍的肩膀,他眉头蹙了蹙,之后又缓缓松开。 他的眼底,笑意流淌。 楼下。 萧景宴下来的时候,马车已经在等着了,他快速上了马车。 马车里,沈安宁依偎着车厢,一双水汪汪的眸子,笑盈盈的看着他。 “呦,王爷今儿速度挺快啊。” “嗯,”萧景宴点头,也不避讳,“没有醋淹茶坊,节约了些时间,下来的自然要快些。” 听着这话,沈安宁不禁睨了萧景宴一眼,醋淹茶坊…… 他倒是真好意思说。 沈安宁的话没有说出口,但是,从她娇嗔的眼神里,萧景宴读懂了她的心思。 挺直了脊背,理了理自己的锦袍,萧景宴一副君子气派,他低喃,“本王顶天立地,内心坦荡,无所畏惧,堪称君子典范。有些人,要下手,得抓紧。” “呵呵呵……” 干笑了两声,沈安宁没接他的话茬。 只是,沈安宁的脑海里,却不断的闪过家里人的那些家书,闪过他们对萧景宴的评价。 纷乱的心,像是寻到了支撑,再不是从前那般无依了。 她似乎真的不怕了。 马车辚辚而行,临要出京城的时候,又碰到了禁军出京。马车避让,瞧着禁军队伍飞驰而过,卷起一片尘,沈安宁眉头不禁蹙了蹙。 她侧头看向萧景宴,低声询问。 “在百花茶坊,王爷说允王秘宝与富尧镇和黑木寨有关?” “呦,原来你听到本王的话了?本王还以为你沉醉在本王的美色里,什么都没听到呢。” 沈安宁瞪他,“正经点。” “好,正经。” 萧景宴从善如流,他快速收敛了笑意,点了点头。 “从宫里得来的消息,不会有错。” 沈安宁闻声不由的垂眸。 之前,萧景宴中了归天,沈安宁去过黑木寨,她自然也知道,黑木寨是龙隐卫的地方,是皇上的地方。 允王秘宝与之有关,那就说明,这一局是皇上做的。 皇上用秘宝搅动风云,是想让蠢蠢欲动的皇子,再往前走一步,开始犯错? 他要亲手收拾不甘为臣的皇子们。 他也在给皇子们求生路。 皇上仁义也睿智,他这么安排,虽说麻烦了些,费了人力物力,可是对于皇家,对于大邺来说,却是一步好棋。 而且,沈安宁也能看出来,皇上这是在为萧景宴扫清障碍,在为萧景宴铺路。 可上一世,皇上为什么没做这些? 上一世,萧景宴按兵不动,皇上也没有行动。 她步步为营,推萧景煜上位,瞧着是她能力不俗,步步为营,成果喜人,可是现在看来,这其中也未尝没有皇上、萧景宴他们不动作的原因。 但为什么呢? 为什么上一世,他们什么都不曾做?是巧合吗? 第258章 段佑年,有点东西啊 京城西南三十里,山戎别庄。 萧景宴带着沈安宁到了这边后,就与她一起下了马车,让暝悠、暝卉、拂柳她们去庄子里歇着,至于他自己,则带着沈安宁从小路进山了。 沈安宁有些意外,“王爷,你把雪狼养在了山里?” “嗯。” 萧景宴点头。 脚步不停,他一边带着沈安宁往山里去,一边高声回应。 “这可是你的交代,你忘了?” 听着这话,沈安宁不禁愣了愣神,她心思飘向过往,努力回想。 那个时候,她好像的确听她爹说过,说雪狼事有野性的,小的时候,还能在他们院子里养一养,等雪狼长大了之后,还是得让它回到山里,有自己生存的本事才行。 和人一样。 人也得自己生存的能力才行。 那时候,沈安宁并不是完全懂这些话的意思。 可她那时人小,嘴也唠叨爱传话,那时萧景宴又不说话,自然她说的多,她大约真的说过这些话。 加快脚步,沈安宁神采飞扬。 “想不到,当初小奶娃娃说的话,你还记得。” “你说的,我当然记得。” “是吗?” “怎么,要考一考我吗?” 萧景宴回头,冲着沈安宁眨了眨眼睛,他眼里流光闪烁,一副很期待的模样。 沈安宁没搭理他,可她心里,若说不动容那是假的。 想要记住一个人不难。 可是,想要记住平淡岁月里,和他的每一个细节,每一重要的话,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尤其是一晃过去了这么多年,还能记得当初的,真不见得有几个。 萧景宴啊…… 看着萧景宴的背影,沈安宁在心里念着他的名字,波澜四起。 很快,萧景宴就带着沈安宁到了半山腰的位置。 萧景宴吹了哨子。 清脆的哨声在山中回荡,不多时,就传来了雪狼的回应。沈安宁循声望去,就见山林中,有白色的雪团子一点点的靠近。 之前,和萧景煜交手,沈安宁没少见到狼。 可雪狼却是不同的。 眼前的雪狼,与记忆中的雪狼一点点重合,似乎一下子就将她拉到了从前。 双脚在地上轻点,沈安宁飞身冲了过去。 见状,萧景宴急忙跟上,护在沈安宁身边,“虽然都是雪狼,但到底不是你当初养的那一只,熟悉需要时间,这么贸贸然冲过去,也不怕受伤?” “不会。” “凡事都可能有意外,小心点好。” 萧景宴说着,随即又摇了摇头,他有意无意的嘀咕。 “算了,你想怎么玩,都随你了,左右我就在你身边,能护你平安。要不人说呢,这找夫君就得找能干的,得找能为你撑起一片天的,若是太弱了,不但保护不了你,甚至还可能得用你保护,那哪是找夫君?那不是找了个拖累?尤其是那明明就弱,还非说人的强不局限于武力,明明就保护不了人,非说他的专长不在这,那样的人更要不得。” 萧景宴碎碎的念叨,沈安宁都听到了,她也隐约猜到了,刚刚在百花茶坊里,段佑年跟萧景宴都说了什么。 啧! 能把萧景宴说到背后还引言怪气,内涵暗指…… 段佑年有点东西啊。 …… 永安侯府。 段佑年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正赶上永安侯和他的夫人在花厅喝茶。 他拎着从百花茶坊带回的茶,快步去了花厅。 “爹,娘,我刚好从百花茶坊回来,带了些新上的花茶,爹娘可要尝尝?” 永安侯夫人听着,笑着点头,“你自来好喝茶,口味都被养刁了,你能带回来的茶,味道肯定错不了,我和你爹还真得好好尝尝。” 说着,永安侯夫人转头,吩咐自己身边的小丫鬟。 “翠儿,快去泡茶。” “是。” 翠儿到段佑年身边,将茶叶接过来去泡茶。 段佑年坐在了永安侯边上。 永安侯看着他,微微勾唇,“看来我听到的消息没错,今儿让你去百花茶坊,果然没让你去错,带回了好茶,我和你娘也有口福了。你也喝了?可喜欢?” “茶不错,遇上的人也错。” “哦?” 永安侯挑眉,饶有兴致的看着段佑年,等着他继续。 段佑年垂眸笑了笑,也没瞒着。 “孩儿今儿去百花茶坊,碰上了镇国将军府的沈小姐,比起在除夕宫宴上盛装打扮的她,今儿的她更显素雅娴静,但又不失英气,那种气质,是京中贵女所没有的,着实不凡。爹的眼光极好,皇上若真能赐婚,孩儿能迎娶沈小姐过门,那是孩儿的福气。” 永安侯笑笑,“你这是瞧中意了?” “除夕宫宴惊鸿一瞥,已是中意,而今只是更肯定了而已。” “好。” 永安侯满意,不由的朗笑出声。 段佑年陪着永安侯、永安侯夫人喝了一盏茶,之后他就回自己院子里,去换衣裳了。 等段佑年走了,永安侯夫人就坐到了永安侯身边。 她脸上的笑意一下散了,反而带着点怒气。 “侯爷,咱们佑年可是个读书人,合该娶个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才对,镇国将军府的姑娘,虽说长得也还行,终究是习武之人,又是在边境养大的,是个野丫头,粗鄙了不少,实在配不上咱们佑年。你怎么会跟佑年提她?还向皇上求赐婚呢?” 永安侯挑眉,“你懂什么?” “我是不懂侯爷的心思,可我知道,我希望佑年娶个门当户对又相配的女子,而不是娶个野丫头。我可听说,她在皇上面前,都敢跟皇子动手,如此蛮横无理,怎么配得上佑年?娶进门了,她要是欺负佑年怎么办?她要是对佑年动手怎么办?咱们佑年还不得吃亏?” “妇人之见。” 永安侯冷冷的说了一声,起身就要走。 只是,到底不放心他的夫人鹿氏,他走了两步又转了回来,沉声叮嘱。 “三日后,咱们家宴请,你可得对镇国将军府和沈安宁全都客气点,别一口一句野丫头的。你给我记住了,不论佑年喜欢还是不喜欢,他都必须娶沈安宁,不论你喜欢不喜欢,觉得般配还是不般配,沈安宁都会是你的儿媳,懂吗?” “为什么?” 鹿氏不懂永安侯的用意,她气冲冲的询问。 永安侯轻哼,“为什么你不用知道,你只要知道,沈安宁进了咱们家,永安侯府会步步高升,佑年会前途无量,这就够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 知道鹿氏要说什么,永安侯直接打断了她,他冷声道。 “男儿志在四方,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佑年喜欢沈安宁,那这场婚事就长长久久,两相和美,若是他不喜欢沈安宁,是把她圈禁在后院里,还是丧妻另娶,也都可以。来日方长,你急什么?眼光放长远点,知道点轻重,懂了吗?” 第259章 论当狗腿子,还有比我做的更好的? 永安侯的话,鹿氏不是不明白。 她也知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段佑年的婚事虽说重要,但只要筹谋的好,段佑年的未来,并不会因为这一段婚事困住。 纳妾还是另娶,都不困难。 只是,鹿氏不懂,为什么永安侯这么坚持,非让段佑年娶沈安宁? 但凡换个旁的知书达理、柔弱文雅的…… 她都不会这么排斥。 鹿氏的话虽然没有说出口,但夫妻这么多年,鹿氏的心思,永安侯看的明白。 四目相对,永安侯压低了声音,连语气也放的温柔了些。 “有些事,你不用明白,也不用想的太清楚,你只要知道,佑年是我最看重的儿子,他是永安侯府的世子,他的未来,关乎着整个永安侯府,我不会害了他,也不会害了侯府满门,我的安排,都是最好的,都是为了他好,这就够了,明白吗?” “嗯。” 压下所有的心绪,鹿氏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毕竟,有句话永安侯说的对—— 段佑年是侯府世子,整个侯府,以后都是段佑年的。不论是为了侯府的未来,还是为了段佑年的前程,永安侯都不会害段佑年。 这就够了。 “侯爷放心吧,我虽不喜沈安宁,觉得她粗鄙了些,可我分得清轻重,怎么做对佑年好,对侯府好,我就会怎么做,不会坏了佑年的前程,也不会坏了侯爷的事。” “你能想明白最好。” 永安侯心里松了一口气,他唇角不禁微微上扬。 下一瞬,永安侯转身出了花厅。 同样是离开,这次,有了鹿氏肯定的答复,永安侯的脚步,都明显比之前更轻快了不少。 他心情如何,可见一斑。 …… 战王府。 看着马车一辆辆的进来,曲行舟查看清点,心里头高兴。 这些,都是从陵阳送过来的。 之前,沈安宁给周氏看诊,他就给家里去信,告诉了他们周氏的情况。曲家人都为周氏高兴,安排着从陵阳送了不少东西出来,一部分是给周氏补身子,调养身子的,另一部分则是送给沈安宁的,是感谢她的谢礼。 和曲行舟说的一样,陵阳曲家看重周氏,沈安宁能诊出周氏身子的问题所在,曲家人感激她。 曲行舟进京前,传了信给家里人,让他们转路来京城。 今儿刚好到。 东西太多了,曲行舟一时间忙不过来。 正好暝尘没事,他索性叫了暝尘来帮忙,“快,来帮我清点东西,看看有没有缺什么,有没有运送途中破损的东西,都仔细的看看。” “好。” 暝尘和曲行舟都嘴碎,两日的工夫,早混熟了。 曲行舟开了口,暝尘也没拒绝。 左右他在萧景宴身边,帮着萧景宴处理各种杂事,都已经习惯了,这些事他都熟悉,处理起来不困难。 帮帮曲行舟,不过是举手之劳。 暝尘清点东西,很快就发现,曲家送过来的东西不一般。 曲家是世家大族,书香门第,他们送来的东西,有不少的书法字画,都是名家珍品。还有一些古书,其中也包括了不少的医书,全都是市面上瞧不见的孤本,有价无市的那种,难得一见。除此之外,曲家还送来了不少古玩,大小不一,但是无一例外,都各有特色,非常珍贵。 越清点,暝尘就越心惊。 看着一旁忙的焦头烂额的曲行舟,暝尘不禁咂舌。 “曲公子,你家里让人给你送这么多东西过来做什么?全都这么贵重,样样都是珍品,你这是要去下聘吗?这整理整理,得有几十抬了吧?挺风光啊?” “嘿嘿嘿……” 听着暝尘的话,曲行舟对着他嘿嘿的笑了几声。 手里拿着笔,曲行舟一阵摆弄。 “小尘尘,我劝你努力干活,不要多嘴,什么下聘不下聘的,这话要是让你家小心眼的黑锅底听到了,怕是得把你咔嚓了。” 暝尘心领神会,他嘴角不禁抽了抽,“所以说,这些东西,都是给沈小姐的?” “对啊。” 曲行舟点头,也没避讳。 “小宁宁给我小姨母治病,让我小姨母有望生子,我娘得了消息高兴,肯定是要感谢小宁宁的。我爹是个宠妻的,为了让我娘高兴,让他再多掏几倍的谢礼,他都会肯的,这点东西不算什么,不用太惊讶。” “呵呵呵……” 暝尘干笑了两声,他自言自语的嘀咕。 “我倒是不惊讶,就怕王爷回来,得受到惊吓。” 沈安宁一份出诊收到的谢礼,就有几十抬,这可只是给人治病,只是看诊的诊金啊。 萧景宴想要求娶,抱得美人归…… 他给的,总不能还不上人家的一份谢礼吧? 曲家给的东西,那都是珍贵玩意,萧景宴要是拿不出珍贵稀有的,还不得在数量上补一补? 不说百倍千倍的补,但十倍八倍的,总是应该的吧? 要不然,显得他多不诚心,多不重情啊? 那得多少啊? 暝尘掰着手指头算,一算他一个不吱声。 他突然很为萧景宴感到庆幸,还好他身在皇家,家底丰厚,又掌控着暝王阁,有自己的生意渠道,手里银子不少。 要不然,有曲行舟送礼,珠玉在前,他这个黑锅底战神,怕是真要被比下去了。 毕竟,东西才是实打实的。 至于能打仗这回事,放在别家里稀罕,放在沈家里,还真不算事。 啧! 真危险啊! 暝尘在心里一阵感慨,他想的太入神了,以至于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萧景宴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他的身后,正目光灼灼的盯着他。等他想要收敛心思,继续干活的时候,他一回头,就瞧见了身后的萧景宴,差点和他脸贴脸。 暝尘吓了一跳,几乎要跳起来。 “娘嘞,我的王爷呦,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到你身边,都不曾发现,毫无警惕,失神的厉害,现在又一惊一乍的,这是心虚?刚刚表情风云变幻,总不会是在心中诋毁本王吧?” “属下不敢,属下冤枉。” “你觉得本王信?” 萧景宴挑眉,给了暝尘一个“危险警告”的眼神。 见状,暝尘觉得自己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他凑到萧景宴身边,拽着他的胳膊,将他往边上拽了拽。 压低了声音,暝尘一阵嘀咕。 “我英明神武的王爷啊,属下跟着你这么多年,属下对你的赤胆忠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你可就别冤枉属下了。属下是失神,也的确在想王爷的事,可属下是在为王爷担心啊。” “为本王担心?” “王爷瞧见没,那都是曲公子要送给沈小姐的,王爷去仔细看看,那可都是价值连城的好玩意。王爷,你总不能被别人比下去吧?你还不得努力努力,多赚点银子?要不然,下聘还没有人诊金给的多,多磕碜啊。啧,丢不起那个人呦。” 萧景宴闻声,不由的往曲行舟的那些东西上看了一眼。 数量不少,也珍贵,的确不错。 不过…… 剜了暝尘一眼,萧景宴轻哼。 “你也太看不起你家王爷了,下聘的东西,本王已经准备好了,不用你操心。” “准备好了?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暝尘说着,眼睛瞪得老大。 “不对啊,王爷,你怎么还有我不知道的心腹呢?怎么还有我不了解的小金库呢?聘礼这种东西,你悄咪咪的就准备好了,我连点风声都没听到,谁帮你打点的?咱们平心而论,当狗腿子这种事,还有比我做的更好的吗?你把他叫出来,我们比比。” 第260章 她倒是挺敢想 听着暝尘的话,萧景宴嫌弃的白了他一眼,没有接他的话茬。 他直接去了曲行舟的身边。 曲行舟正忙着,瞧见萧景宴过来,他看了一眼就又低头忙了,一边忙他一边嘀咕,“黑锅底,别小气,这是我爹娘给小宁宁的谢礼,是为了她医治我小姨母的事,跟我可没什么关系。” “嗯。” 萧景宴点头,他只是叮嘱。 “东西是放在战王府,还是先找个地方暂时收着,都随你,但先不要往镇国将军府送。” “为什么?” 抬头看向萧景宴,曲行舟满脸诧异,有些不解。 萧景宴也没瞒着曲行舟,他轻声解释。 “沈家在边境连战大胜,消息传回京中,又是大功一件,少不得要得些封赏。眼下京中各方,全都盯着镇国将军府呢。你这么大批的东西,又样样珍贵,一下子送过去,势必惹眼。若只是有些风言风语还好,可若是因此被人利用,成为攻讦沈家的工具,说沈家亲近了谁,收受贿赂,结党营私,那会惹出不少麻烦。” “可是,这只是给小宁宁的谢礼啊。” “在这京中,礼可以是礼,也可以是利刃,就像人可以是人,也可以是吃人的恶鬼一样。” “这……” 曲行舟想说些什么的,只是,话到了嘴边,他又咽下去了。 虽不曾涉足京城官场,可道理曲行舟懂。 他知道,萧景宴说的是对的。 就算他和沈安宁都坦坦荡荡,可是人言可畏,这么大笔的东西流进沈家,难免让人多想。京中政局复杂,党派之争并不罕见,镇国将军府这种手握兵权的将门之家,是众人争抢的对象,也是敌人攻讦的对象。 再小心都不为过。 与萧景宴四目相对,曲行舟快速冲他点了点头。 “你的意思我明白,东西就收在我住的客院里就行,我会另外找机会,把谢礼送给小宁宁的,不会给她和沈家添麻烦。” 说着,曲行舟眼神也认真郑重了些。 他稍稍思量,随即继续。 “王爷,我涉世不深,自来说风就是雨,随性惯了。可京城不比酉昌,也不比陵阳,小宁宁说的对,我是该谨言慎行的。我借住战王府,同住一个屋檐下,若是我哪做的不好,还请王爷多加提点,我感激不尽。” 这一番话,大约是认识曲行舟以来,萧景宴听到的最正经的一番话了。 他笑盈盈的看着曲行舟,眼底带着欣赏。 随性,却也重大局…… 挺好! …… 沈安宁并不知道这些,三日的时间一晃而过。 这日一早,大约辰时,许氏就带人过来了,她还给沈安宁准备了新衣,准备了新款的头面首饰。 虽说之前沈安宁也参加过宫宴,这回并不是她头次在京中世家大族中露面,但到底是除了宫宴外的第一次赴宴,总得收拾的妥当些。永安侯府有相看儿媳的意思,她们不想结这门亲,不殷勤,不收拾的太过就是了。 沈安宁懂许氏的心意,也没拒绝。 春日里,衣裳颜色更鲜嫩俏丽,沈安宁本也明艳,带着一股英气,鲜亮的颜色一上身,更给人一种英姿勃发的明艳感。 很亮眼。 许氏瞧着,满意的连连点头。 “模样好,气质好,身段也好,什么衣裳到你身上都好看。” 听着许氏的话,沈安宁不由失笑,“大伯娘,你这么夸我,要是被人听了去,指定要说你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这都快要把我吹成活衣架子了,我都要飘上天了。” “怎么就是吹了?” 许氏挑眉,转头看向一旁的拂柳、暝悠。 “你们说说,我可有胡乱吹嘘?这衣裳你家小姐穿着,是不是好看?” 听着问话,拂柳和暝悠连连点头。 一时间,屋里笑声夹杂着吹捧声,此起彼伏,许久都没有断。 拂柳又给沈安宁梳了头发,里里外外忙了大约一个时辰,沈安宁才随着许氏一起出发。 距离并不算太远,只用了两刻钟,镇国将军府的马车,就停到了永安侯府外。沈安宁和许氏一起下马车,正好瞧见杨家的马车也停了下来。 杨静姝掀开车帘子下来。 乍然瞧见沈安宁,杨静姝微微有些诧异,不过也只是一瞬,她就收敛了心神。 唇角微微上扬,杨静姝冲着许氏的方向福身颔首,打了招呼,她就带着小丫鬟,与家里人汇合,先一步进了永安侯府。 沈安宁挑了挑眉,“没想到杨小姐也会来。” “肯定是要请的。” 拉着沈安宁,许氏与她低语。 “永安侯府这场宴,是奔着相看儿媳来的,这京中但凡是家中有女儿的人家,年龄合适,家世不错的,都在受邀之列。杨静姝才名在外,被称作京中第一才女,永安侯府哪怕知道自己够不着这样的姑娘,也得请过来,世事难料,谁就保证没有那个万一呢?” “可杨家那头,是奔着宫里的位置去的,五皇子才是首选,怕是没有那个万一。” “理是这么个理,可事情怎么发展,谁知道呢。” 许氏摇了摇头,轻轻的拍了拍沈安宁的手。 “别管他们如何,左右这事,跟咱们镇国将军府没什么关系。那段佑年虽说不错,可他那娘,着实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主,这样的人家,敬而远之的好。不然,怕是有生不完的气,受不完的委屈,咱家可舍不得让你来受这罪。” 说着,许氏又笑了笑。 一边往大门口的方向走,许氏一边跟沈安宁念叨。 “既是赴宴,那就只管吃就是了,永安侯夫人不是说他们厨子好吗?想来今日的菜色错不了,咱们多吃点,也不亏了跑这一趟腿。” “好。” 沈安宁应着,随着许氏一起进了永安侯府。 宴席设在侯府的花园,那建了临水轩,一侧赏花,一侧看水,景色很不错。 下人带着沈安宁、许氏他们过来。 一靠近这头,就先听到了丝竹管弦之声,余音袅袅,倒是不俗。许氏听着,不免在心中感慨,永安侯夫人为了挑个好儿媳,倒是挺用心的,明明挺粗鄙的人,非得搞这套附庸风雅,也是难为她了。 许氏正寻思着,就瞧见了不远处的鹿氏,她正在陪着刚进门的杨家人说话。 她言笑晏晏,殷勤热络。 她的目光,也时不时的打量着杨静姝,显然很满意。 “啧,”许氏咂舌,“鹿氏人不太行,胃口倒是不小,她挺敢想啊。” 沈安宁也看过去。 正巧,这个时候鹿氏也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那一瞬间,鹿氏带笑的脸,一下子就僵了下来,她拿着帕子的手,都不由的紧了紧。 这表情变换,沈安宁看的清楚,她心下有些疑惑。 来不及多想,就见鹿氏走了过来…… 第261章 越瞧越喜欢 一改最初瞧见沈安宁时候的冷淡嫌恶,等到了跟前,鹿氏脸上笑意盈盈。 开口的时候,那语气,亲近的不行。 “沈大夫人,你能来真是太好了,之前听说你受伤,我这心里就一直惦记着,只是怕去探望,帮不上忙不说,还要耽搁你休养,反倒是好心办了坏事,这事就一直拖着。眼下瞧见你大好了,我这悬着的心,也就算是彻底放下了。” 这场面话,鹿氏说的倒是还算漂亮。 许氏也给她体面,“有劳侯夫人挂心了,我如今一切都好。” “那就好,那就好。” 鹿氏说着,目光缓缓落在沈安宁身上。 “这位就是安宁吧?之前宫宴,我只遥遥的看了一眼,也没能说上话,可那漂亮的小模样,我到现在还记着呢。哪成想今儿一瞧,只觉得她比当初在宫宴的时候,还要更漂亮明艳呢。要不人说女大十八变呢,正好的年纪,一日一个样,美的让人羡慕。” “侯夫人谬赞了。” 沈安宁恭敬的应了一声,却没有多走心,鹿氏的夸赞,她也一个字都不信。 相较而言,她更相信自己的眼睛,相信自己的直觉。 鹿氏不喜欢她。 而今的亲近,还有那些堆砌在她身上的溢美之词…… 原因无非有二:其一,作为主家,鹿氏长袖善舞,说的都只是场面话,她夸谁都如此;其二,鹿氏本不喜她,但有不得已的理由,让她不得不低头,不得不这么亲近她,跟她说好话哄着她。 活了两世,沈安宁明白这京中的波云诡谲,她也明白,在这京中,没有谁是简单的。 是以,她更倾向于第二种猜测。 只是具体什么情况,还得细琢磨琢磨,细打听打听。 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就对了! 沈安宁心里正寻思着,就听到鹿氏又笑着开口,“我一直都听我家侯爷说,镇国将军府养出来的女儿,不但知书达理,文武双全,还成熟稳重,端方大气,如今一看,果然如此。如此谦逊可人的姑娘,我真是越瞧越喜欢。” 说着,鹿氏就从手腕上撸了一个镯子下来。 看向沈安宁,她叹息感慨。 “这阵子,为了办宴席,我忙的脚不沾地,整日晕头转向的,好多事都疏忽了,手头上也没特意准备什么。这镯子,还是我成亲的时候,佑年她祖母送给我的呢,我一直戴在身上,也还算珍贵。今儿瞧着安宁,我实在喜欢的紧,这镯子就送给你了,你且收下,可不要嫌弃我借花献佛,不够用心。等晚些时候,我一定补你一份更好的。” 鹿氏客气,许氏上了她家的门,自然也乐得应付周旋。 鹿氏殷勤,许氏心有提防,却不会说什么。 可送镯子…… 永安侯府本就有相看儿媳的意思,这镯子送给了沈安宁,那什么意思,大家伙心知肚明。 若是沈安宁接了,将面临什么,许氏心里也明镜似的。 一个镯子,几句好话,就想哄走他们镇国将军府的宝贝姑娘…… 想得美。 微微上前,不着痕迹的将沈安宁往后挡了挡,拉开她和鹿氏间的距离。下一瞬,许氏抬手按住了鹿氏的手。 “侯夫人也太客气了,永安侯府祖传下来的东西,怎么能随意送人呢?” “不……” “你啊,是一点都不了解安宁这丫头。” 打断鹿氏,许氏回头瞧了沈安宁一眼,笑着开口数落。 “这丫头,常年留在边境,是在那边长大的,她大伯、二伯、还有她爹,她四叔,一个个的都是糙汉子,哪会养女娃娃啊?我这好好的姑娘,都被他们带坏了,舞刀弄枪的,就没个安生的时候。玉镯子金贵,磕不得碰不得的,这要是到了她手上,只怕没有两个时辰,就得弄坏了,岂不可惜?尤其还是老人家给的物件,哪能让她那么糟践?” 一边说着,许氏一边给沈安宁使了个眼色。 “安宁,还不来谢过侯夫人,她一片好意,你就算不能收东西,也得把这份情记在心上。” “安宁谢过侯夫人。” 鹿氏记着永安侯的话,还想再说些什么的。 许氏却没给她那个机会。 看向沈安宁,许氏直摆手,“真是被你爹他们养坏了,说一句干一样,傻里傻气的。赶紧走吧,还留在这,真等着侯夫人破费呢?侯夫人大方,舍得好东西,我都替她舍不得。” 沈安宁心领神会,她笑盈盈的看了看许氏,又看了看鹿氏,款款福身。 “那侯夫人和大伯娘聊着,安宁告退。” “去吧。” 得了许氏应声,沈安宁起身,转头就走。 只是,转身那瞬间,她脸上的笑意,就已经淡了下来。 脑海里,想着之前在百花茶坊,段佑年靠近她,热络的说要请她喝茶,还叮嘱她今日一定要来永安侯府,再想着刚刚鹿氏的动作心思…… 沈安宁心里已然有了猜测。 是她看差了。 鹿氏虽然中意杨静姝这样的姑娘,可是,她应该得了永安侯的吩咐,要亲近她。 永安侯府这次设宴相看的目标,大约是她。 只是理由呢? 沈安宁在脑海里搜罗上一世的记忆,永安侯以及段佑年,并未参与党派之争,他们也没有与哪位皇子私交甚密。 至少她两世里,都还不曾察觉到这方面的信息。 那永安侯为何要不顾鹿氏的心意,执意让段佑年娶她?和沈家结亲,他能得到什么? 又是怎么得到的? 心里思绪万千,可一时半会儿,沈安宁却还想不通。 “小姐,那永安侯夫人,到底什么意思啊?” 暝悠忍不住,还是压低声音问了出来。 沈安宁蹙眉摇头。 “暂时还不清楚,左右大伯娘都挡过去了,剩下的,等回去再说。” 这还是永安侯府呢,人来人往的,不是说话的地。 暝悠、暝卉对视一眼,再没多言,就在这时候,一个小丫鬟快步走了过来,直接到了沈安宁身边上。 “奴婢参见沈小姐,沈小姐福安。” “你是……” “奴婢是初年苑的丫鬟,名叫素文,我家世子爷想请沈小姐移步一叙,不知沈小姐可方便?” 听着这话,沈安宁目光不断打量着素文,她没有回应。 素文被盯着,只觉得头皮发麻。 手微微攥在一起,有些慌,素文抬眸看向沈安宁,低声道,“沈小姐,我家世子说有要紧事,要跟沈小姐商量,他还说,今日侯府不太平,沈小姐恐有危险,他是为了沈小姐好,还请沈小姐移步。” “是吗?” “这都是世子爷原话,奴婢不敢有半分欺瞒。” “好,”看向素文,邪气的笑笑,沈安宁点头,“那就劳烦素文姑娘带路了,走吧。” “是。” 素文应着,转头在前面引路。 沈安宁带着暝悠、暝卉在后面跟着,她也给两个人使了眼色。 暝悠、暝卉都明白她的意思—— 素文有鬼,要小心。 沈安宁也不想冒险,可是,今日鹿氏的表现,实在太奇怪了,素文的出现,也透着股诡异劲儿。 以有心算无心,是最容易得手的。 趁着永安侯府的人还没有防备,她得去探探,她得弄明白,段家这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第262章 请王爷成全 素文引着沈安宁主仆三个,一路去了临近的落云院。 到了这边,素文才开口,“沈小姐,我家世子爷就在里面,奴婢在外面候着,防止有人打扰。” “嗯。” 淡淡的应了一声,没有戳破素文,沈安宁抬脚往里去。 暝悠、暝卉也跟进了落云院。 只是,她们两个没有跟着沈安宁进门,而是在院中打量,看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至于沈安宁,则一路奔着屋门口去了,她推门进屋。 一进来,沈安宁就瞧见了萧景宴。 端着茶盏,萧景宴正坐在桌边上喝茶,优哉游哉的,倒是惬意。 “王爷?怎么是你?素文是你的人?” 沈安宁问着,只是,话一出口,她就本能的摇了摇头。 “不对。” 素文不会工夫,说话也遮遮掩掩的,尤其是她不开口,不说来也不说不来的时候,素文明显有些慌,若只是萧景宴叫她来,素文绝对不会是这种表现。 而且,萧景宴身边的人,九成沈安宁都已经见过了,还真没有素文这一号人物。 素文不是萧景宴的人。 那萧景宴也在这,是有人要算计她和萧景宴? 沈安宁想着,就听到萧景宴开口,“你知道,杨家人今儿也到了永安侯府吗?” “我知道。” 沈安宁过来,坐到萧景宴身边。 也没跟萧景宴客气,沈安宁拎着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盏茶,喝了一口,她这才继续。 “在永安侯府外,刚一下马车,就瞧见了杨静姝,还有杨家人。进了府,在临水轩附近,也瞧见了鹿氏和杨静姝她们说话。王爷突然提她做什么?难不成,素文是她的人?” “嗯。” 萧景宴也没瞒着。 “我的人打探到,两日前,杨静姝曾在府里自缢过一次,差点丢了命。杨家把这事瞒的很紧,杨府里的人,也都封了口,没人敢胡乱议论。” “怎么会这样?杨静姝可不想会自缢的人。” 出身名门,满腹诗书,从小就是按照皇后的标准培养的,她也有头脑有手腕,足够沉稳大气…… 这样的杨静姝,就算天塌下来,想的也是如何周旋,而不是轻易寻思。 这事不对。 心里想着,沈安宁看着萧景宴,眼睛转了转。 一时间,她拿着茶盏的手都在收紧。 “我问王爷为何在这,王爷避而不答,反而提杨家,也就是说,王爷是杨静姝安排人引过来的?杨静姝又安排了人引我过来,这是想算计我俩?杨静姝不会无缘无故的出手,更不会无缘无故的自缢,难不成,杨家和萧景亭那头,有了新安排?” 说着,沈安宁往萧景宴身边靠了靠。 “王爷这是桃花泛滥,要引来京城第一才女这只花蝴蝶了?啧,挺厉害啊?” “瞎说什么呢?” 睨了沈安宁一眼,萧景宴叹息着摇头,低声解释。 “我怀疑,允王秘宝的事,让萧景亭和杨家都有些心动,他们应该有些安排,但为了防止意外,他们合谋选择了推出杨静姝做棋子,想利用杨静姝,从我身边打探消息。” “杨静姝从小所学的一切,都是为了萧景亭,就算王爷再出众,只怕她也不愿吧?” “这大概就是为什么,她会选择自缢。” 沈安宁眸色不由的暗了暗。 世人皆知名门千金娇贵,可是,太多的娇贵千金,都是培养来做联姻的棋子的,一旦家族情况有变,她们的姻缘命运,随时都可能被牺牲。 杨静姝不是第一个。 当然,她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心里寻思着,沈安宁挑眉询问,“所以,今日这局,是杨静姝为自己脱身设的局?” 杨家和萧景亭盯上了萧景宴,要杨静姝嫁过来,杨静姝不愿意,所以把她引过来。一旦她和萧景宴独处被发现,杨静姝就能全身而退。 毕竟,作为京中的第一才女,左相的嫡亲孙女,杨静姝身份不凡。 杨家还有一个皇后,身份更是尊贵。 这种情况下,总不会让杨静姝做侧妃,做个妾吧? 只是…… 就算不嫁萧景宴,摆脱了眼下的困局,又能如何? 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杨静姝计划成了,就能如愿,如从前那般嫁萧景亭吗? 且不说萧景亭那种人,对一个毁了他计划的人,能否包容,待她如初?就说一个敢自缢求出路的女子,骨子里带着傲气刚毅……她又能做到不计前嫌,当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吗? 杨静姝这么算计,能算是为自己寻了条好出路吗? 沈安宁很怀疑。 而且,沈安宁也不懂,既然杨家费尽心力,培养了一个杨静姝,是奔着嫁给萧景亭,做皇后去的,又怎么会在这种时候,轻易的把杨静姝推出来,让她做棋子? 杨家里,是不是还发生了什么事? 她怎么觉得,去了一趟酉昌,这京中的很多事都变了呢? 这京中的事,越来越复杂了。 心里正寻思着,沈安宁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她起身去门口瞧了瞧,就见杨静姝带着素文,还有一个小丫鬟,进了落云院。 她直接到了暝悠、暝卉身边。 “战王爷和沈小姐都在里头吧?我要进去见见他们,烦请通传。” 这话,让暝悠、暝卉都愣了愣,她们两个对视一眼,之后,暝卉才快步到门边上,敲了敲门。 沈安宁将房门打开,“让杨小姐进来吧。” “是。” 暝卉应声,随即让暝悠让路。 把两个丫鬟留在院里,杨静姝快步进了房间。 冲着沈安宁微微颔首,算是招呼,之后,杨静姝快步去了桌边上,看着坐在那的萧景宴,杨静姝直接跪了下来。 “臣女杨静姝参见战王爷,求战王爷帮忙。” 萧景宴没有答话。 见状,杨静姝咬了咬唇,随即开口。 “王爷,臣女今日请王爷和沈小姐过来,的确有算计之意,但是,臣女也只是想为自己求个出路而已。想来王爷已经打探到了,臣女在府中自缢过,因为五皇子和祖父达成共识,要推我入战王府,让我做细作,为他们打探消息。” “与本王何干?” 杨静姝愿意嫁,他也得愿意娶才成。 杨家的算计未必就能成。 闻言,杨静姝也不恼,她快速道,“臣女也是女子,直觉敏锐,尤其是在感情一事上,更自认不会看走眼。王爷对沈小姐有意,不是臣女能从中间横插一杠子的,今日请了二位一起来,也是想把话说明白,免得有什么误会,让二位心生嫌隙。” 萧景宴挑眉哂笑,“这么说,本王还得感激杨小姐思量周全,体贴周到了?” “王爷误会了。” 杨静姝开口,回头看了沈安宁一眼,她咬唇继续。 “臣女自小被培养,要嫁给五皇子,这路是家里人给选的,我没有选的资格。而今,我被舍弃,他们又想培养我爹的外室女,让我沦为棋子,我依旧没有的选。 人活一世,又有几个甘心任人摆布的? 至少我不愿意。 今日设局,让二位前来,一则是想告诉王爷,杨家和五皇子都有谋算,请王爷务必小心,二则是想请王爷帮忙,我想请王爷出手帮衬,做出亲近假象,迷惑杨家和五皇子,我想寻机离京,逃脱被算计、被摆布的命运。 王爷心善,求王爷成全……” 第263章 本王自认是个君子 萧景宴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漫不经心的勾唇。 “成全?” 亲近杨静姝,哪怕是假戏,他也不愿意。 尤其是已经利用原平的女人,做过一次引蛇出洞,让沈安宁和沈家老太君都误会了之后,这种手段,他更不会再用。 他从来都不畏惧萧景亭,也不怕和萧景亭硬碰硬,他可以隐忍,可以退让,可以筹谋算计,也可以用些手段。 但为了赢萧景亭,牺牲感情的事…… 还是算了吧! 当然,重点是他根本就不信任杨静姝,也不信她的这番说辞。 看着杨静姝,萧景宴眼底露出一抹戏谑的笑,“杨小姐请回吧,你的事,本王爱莫能助,成全不了。” 听着这话,杨静姝的脸上,不禁染上了一抹落寞。 知道萧景宴说一不二,杨静姝也没有去求萧景宴,她转头看向沈安宁。 四目相对,杨静姝快速开口。 “沈小姐,你和战王爷两情相悦,感情自是不比寻常人,你们之间比常人,也更该多一份默契信任才是。我保证,我和战王爷之间不会有什么,只是做戏脱身而已,我保证不会影响你们什么。你我都为女子,你定能理解我此刻的苦楚,你帮帮我,也劝劝你战王爷,成吗?” 杨静姝说着,潸然泪下。 那一滴滴晶莹的泪珠子,配上那倔强、不甘,却又无可奈何的小脸,倒的确惹人怜惜。 可是…… 沈安宁缓缓坐到了杨静姝身旁,她秀眉轻挑。 “杨小姐,有两点你说错了。” “什么?” 杨静姝抬头,与沈安宁四目相对,有那么一瞬间的愕然。 沈安宁也没跟她卖关子,她快速继续,“第一,我和战王爷之间,并没有什么,他作何决定,也不是我能劝的。你让我劝他成全你,实在有些强人所难。第二,你我的确同为女子,但是,我没有你所言的那份感同身受,理解与否,也从不是我帮人的理由。” 杨静姝闻声,不由的咬了咬唇。 沈安宁是镇国将军府的掌上明珠,千娇万宠,的确不会因为利益被牺牲。 眼神暗了暗,杨静姝开口,“那什么是你帮人的理由?” “简单。” 沈安宁用手指沾了茶盏里的茶水,在桌上写了四个字—— 允王秘宝。 看着杨静姝,沈安宁浅笑。 “京中第一才女,不会是浪得虚名的,杨小姐应该么明白何为人性。经过这一遭被舍弃,杨小姐大约也更应该明白,比起感情来,利益的捆绑要更可靠的多。所以,我和战王爷若是出手帮忙,杨小姐总得拿出同等的筹码,来做这个交易,才说的过去。杨小姐之所以被杨家舍弃,被五皇子舍弃,与我写的这事脱不开干系。杨小姐做点什么,不为过吧?” 听着沈安宁的话,杨静姝直接站起了身,她冷眼看向沈安宁。 “如果我不答应呢?” “那就很抱歉了,杨小姐的事,我们也帮不上忙。” “可你们进了落云院。” 杨静姝的语气瞬间冷了冷,还带着几分强势。 “我做局,虽只是想求个出路,并不想伤害谁,可这局也不是白做的。只要我开口,落云院外随时会有人冲进来,到时候,我哪怕无法全身而退,顺利离京,战王爷和沈小姐也落不到什么好处。我以为,与其两败俱伤,不如合则两利,二位觉得呢?” 萧景宴闻声,不由的笑出了声。 “那杨小姐不妨开口,喊一嗓子瞧瞧,会不会有人冲进来?” “你……”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本王以为,本王算得上是个君子。更何况,在意的人同在局中,你觉得,本王真的会什么都不做?由你摆布?” 萧景宴的话,直接让杨静姝变了脸色。 凛冽的目光在萧景宴、沈安宁之间来回盘桓,半晌过后,杨静姝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房里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沈安宁挑眉看向萧景宴,“王爷觉得,她说的有几成可信?” “两成。” 从萧景宴开口拒绝的时候起,沈安宁就知道,他信不过杨静姝,同样,沈安宁也不信。只是没想到,萧景宴觉得杨静姝说真话的可能性,居然只有两成。 不过细想想,倒也合理。 毕竟,杨静姝是杨家培养多年的女子,是正经奔着皇后位置去的。 因为当今皇后的关系,杨家只会站在萧景亭身后,到了关键时候,把杨静姝推出来,另选旁人,这说不过去。 从自缢开始,就在做戏,今日做局,坦白,求救,也是做戏的一环…… 这也合理! 沈安宁正想着,忽而听到门外,又传来了脚步声。 暝悠、暝卉在阻拦。 可下一瞬,杨静姝已经推门,从外面走了进来。 这一次,她眼神坚定。 没有犹豫半分,杨静姝开口,“沈小姐说的对,没有空手套白狼那般便宜的事,人活一世,靠别人不如靠自己,我既想为自己搏一条出路,那该我做的,我就得做,该我拿出的诚意,我也得拿出来。你说的事,我答应了,一旦打探到与之相关的消息,我会随之告知,我也希望你们不要食言。” 一席话说完,杨静姝转头就走,留下萧景宴和沈安宁面面相觑。 这个杨静姝…… 比起寻常女子来,的确有点胆魄,有点厉害。 …… 一刻钟后。 沈安宁先萧景宴一步,从落云院出来。 带着暝悠、暝卉去找许氏,一路上,沈安宁都在寻思,杨静姝这事,来来回回的折腾,她倒是真有些分不清真假了。 看来,杨家那边还真得再盯着点。 沈安宁心里正想着,就听到暝悠开口,“小姐,段世子迎面过来了。” “谁?” 想的入神,沈安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话问出口,随即抬头,就见段佑年迎面走了过来。 似也没想到会碰到她,乍然瞧见,段佑年微微一愣,转而喜色外露。 三步并作两步,他快步到了沈安宁身边。 “沈小姐,好巧。” 同样是笑,是亲近,段佑年倒是比他娘鹿氏,要真诚多了。 只是,沈安宁真没有和永安侯府结亲的心。 后退一步,拉开和段佑年之间的距离,沈安宁微微福身行礼,“见过段世子,段世子福安。” “沈小姐太客气了,我之前就说过的,我们之间,不必讲究这些繁文缛节。” “礼数不可废。” 沈安宁虽然守礼,却淡漠疏离。 头一次,段佑年看不出来也就罢了,但今日再见,他若还看不出来,就是蠢了。 咬了咬唇,段佑年看了看暝悠、暝卉,“二位能稍退些许吗?我有些话,想单独跟沈小姐聊聊,还请二位行个方便。” 第264章 因为觉得他好,才有了标准 听着段佑年的话,暝悠、暝卉一起看向沈安宁。 沈安宁点了点头,轻声吩咐,“你们先去前面等着我吧,我与段世子说两句话,马上就过来。” “是。” 暝悠、暝卉应声,去了前面不远处。 没了闲杂人,段佑年看向沈安宁,也没绕圈子,“沈小姐,在下唐突的问一句,沈小姐喜欢什么样的男子?沈小姐又觉得在下如何?” 沈安宁没想到段佑年这么直接,不过,直接点倒也好。 直来直往,坦坦荡荡,省的兜圈子。 对上段佑年的眸子,沈安宁也没有回避,她快速回应。 “段世子温润儒雅,饱读诗书,风度翩翩,君子模样,自然很好。只是,我长在边境,受族中长辈熏陶,舞刀弄枪野惯了,我更喜欢能驰骋疆场,与我并肩而战,保家卫国的儿郎。” “保家卫国未必要征战沙场,纵横捭阖,运筹帷幄,未必不可。驰骋疆场固然好,但文治天下,国泰民安,边境安定,不也很好?” “是很好。” 沈安宁点头,她承认,段佑年说的都对。 只是,这和喜欢不喜欢,爱与不爱,那完全是两回事。 “段世子说的的确有理,我所说的,也只是我喜欢的人该有的模样而已,这并不冲突。千人千面,各有优劣,喜与不喜,也没有什么标准是唯一的,不过是各花入各眼罢了。” “所以,我是一点机会都没有吗?” “京中的好姑娘不少,段世子条件出众,性子有好,想寻个如花美眷,琴瑟和鸣,并不困难。只是我,不太合适。” 不喜欢,也不想让段佑年误会,平白的给他念想。 沈安宁话说的直白。 她话音一落,就听段佑年开口。 “那战王爷呢?”与沈安宁四目相对,段佑年的眼里,带着一抹倔强的探究,“战王爷这样的人,符合沈小姐想要的标准吗?” 没想到段佑年会这么问,换做是旁人,这样的问题,沈安宁也不会回应。 只是,瞧着段佑年的那一双眼睛,瞧着他那执拗的劲儿…… 沈安宁也做不到漠视,做不到撒谎。 垂眸笑笑,沈安宁点了点头。 “是。” 开了口,沈安宁也就再没有回避,她笑着解释。 “或者也可以说,不是因为他符合了我的标准,我才觉得他好,而是因为觉得他好之后,我心里才有了一个标准。” 沈安宁坦诚,这是段佑年喜欢的。 只是,她坦诚的内容,却不是段佑年想听的答案。 可感情这种事,不能强求。 就像他不能强求自己,把喜欢当做不喜欢一样,他也不能强求沈安宁,把不喜欢当做喜欢。 看着沈安宁,段佑年沉沉的叹了一口气,他温润的脸上,缓缓露出一抹苦笑来。 “沈小姐的话我明白了,但是,我不会放手,至少眼下我还不会。人这一辈子很长,一时的喜恶,未必能持续一生。眼下鲜花入眼,可时过境迁时,鲜花还是否是花,还会不会喜欢,谁也说不准。若是有那一日,我说不准还有机会。” “段世子也说了,人这一辈子很长,段世子现在的喜,也未必就是一生之喜。” “你倒是会用我的话堵我。” “是知世子磊落,才更愿与世子坦诚罢了。” 明白沈安宁的意思,段佑年点点头,他深呼了一口气,随即冲着沈安宁拱了拱手。 再开口,他语气恭敬又诚恳。 “今日所言,是在下唐突了,沈小姐莫怪。今日永安侯府宴请,实也有为在下相看之意,家母若是殷勤太过,还请沈小姐见谅。之后,我会与家中长辈说明的,包括皇上那边,我也会上书解释,取消求皇上赐婚的旨意,不会给沈小姐添麻烦。” 赐婚的旨意…… 这几个字,让沈安宁豁然明白,当日在百花茶坊,为何萧景宴对段佑年的醋意那么浓了。 萧景宴大约早就知道,永安侯府上折子,求皇上赐婚了吧? 果然盯上她的婚事了。 段佑年坦荡,应该没什么阴谋诡计,可永安侯…… 就未必了。 心里琢磨着,沈安宁也不说破,跟段佑年又聊了两句,沈安宁就告辞,去前面和暝悠、暝卉汇合了。 沈安宁走的快,她并没有注意到,身后不远处萧景宴的身影。 沈安宁说的那番话,萧景宴都听到了。 一字不落。 “不是因为他符合了我的标准,我才觉得他好,而是因为觉得他好之后,我心里才有了一个标准。” 萧景宴低声呢喃重复,冷峻的眼眸里,神采飞扬。 这是沈安宁第一次承认对他的感情。 哪怕平日里,沈安宁对他态度如何,心思如何,萧景宴都明白,可真真切切听沈安宁说出口,总归还是不一样的。 他心里欢喜。 萧景宴正寻思着,就见段佑年冲着他走过来。 “堂堂战神,也在背后偷听墙角,鬼鬼祟祟,未免有失君子风度了。” 萧景宴面色不改,甚至喜色更甚,“是否有失君子风度,都不要紧,要紧的是,本王听到了喜欢听的内容。” “一时之言罢了。” 看向萧景宴,段佑年轻哼。 “王爷最好待她足够好,能让她的一时之喜,变成一世之喜。不然,有了趁虚而入的机会,那战王爷可不能怪段某夺人所爱,下手不客气。” “放心,你没有那个机会。” “拭目以待。” 段佑年应了一声,拂袖欲走,只不过,他才走了两步,萧景宴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段世子是个坦荡磊落的人,有些话,本王也不避讳段世子,安宁模样好、性子好、功夫好,任何人喜欢她都不为过,段世子仅靠宫中惊鸿一瞥,就痴心不改,这也没什么。只是,永安侯那么急着上奏折求赐婚,段世子去百花茶坊,又那么巧就碰上了安宁,这中间许多事,或许还需要琢磨琢磨。” 听着这话,段佑年回头看向萧景宴,微微愣了愣。 “战王爷此话何意?”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想来段世子能懂。段世子对安宁有心,却不会强求,这份情这份心都弥足珍贵。可若是有人试图利用这段情,谋算什么,段世子的痴心沦为了他人棋子,啧……” 萧景宴咂舌,摇了摇头,没有在继续说下去。 可段佑年懂。 脑海里,不断回想永安侯跟他谈及沈安宁时候的赞不绝口,询问他是否有心的殷勤,以及那日一早,永安侯说百花茶坊上了新茶的消息,叮嘱他务必过去瞧瞧…… 不细想则罢了。 细想起来,确实处处透着诡异。 他的一腔真心,好像真的只是永安侯的一步棋。 段佑年的眼神不由的凛了凛。 “我不会伤害她。” 只说了这么一句,下一瞬,段佑年转身离开,直奔着前院书房的方向去了…… 第265章 喜欢,才不会害她 书房。 永安侯刚安排了人,将密信送出去,想着时间差不多了,宴席大概要开始了,他也不好一直不出现,索性就出了书房。 只是他一出来,就瞧见了快步而来的段佑年。 见状,永安侯不由的愣了愣。 “你怎么来了?” 沉声问着,永安侯不禁探头,往段佑年身后瞧了瞧,他眉头紧锁。 “宴请都要开始了,你不在前院招呼客人,这个时候跑到后面来做什么?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爹,到书房聊吧,我有些事想要跟你谈。” “荒唐。” 听着段佑年的话,永安侯冷冷的呵斥了一声,他看着段佑年的眼神也冷了冷。 “今儿是什么日子,你不清楚?” “正是因为清楚,有些事,我才要跟爹聊清楚。” “你什么意思?” 段佑年避而不答,他转而开口道,“还是进书房说吧,家里还有宾客,虽说正常时候,不会有人过来,但谁说得准呢?有些话,让人听到了不好。” 段佑年说完,也没等永安侯的回应,他先一步奔着书房的方向去了。 那个倔强执拗的劲儿,让永安侯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拳头握紧,也没有再耽搁,永安侯跟上段佑年的脚步,随着他一起进了书房。 书房里。 房门关紧,隔绝了外面的世界,永安侯直接开口,“现在可以说了吗?到底什么事,非要赶在这个档口上来说?” “爹,我不想娶沈安宁了,稍后我会上折子,撤回请求皇上赐婚的折子。” “你敢。” 几乎是在段佑年话音落下的瞬间,永安侯就拍桌子吼了一声。 他的怒意可见一斑。 段佑年也没畏惧,对上永安侯的眸子,他勾唇。 “爹,从前你总跟我说,大丈夫不要拘泥于儿女情长,前程才是最要紧的。而且,一辈子很长,什么时候能碰到真正喜欢的人,那也是说不准的。从前我不明白,可现在我想明白了。在宫里,初瞧见沈安宁时,一眼惊为天人,念念不忘,我以为那就是喜欢,可近距离接触过后,我觉得她也不过如此,她并不是我喜欢的女子。我不想娶她,我想先立业后成家,等待对的人出现,不可以吗?” “不可以。” 段佑年说了一堆,就只换来了永安侯这三个字冷硬的拒绝。 指着段佑年的鼻子,永安侯大骂。 “段佑年,你是永安侯府的世子,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代表着永安侯府,有些事我可以纵着你,但有些事就不行。尤其是娶沈安宁这事,没有反悔的余地,不论你喜欢还是不喜欢,不论她是对的人还是错的人,没都得娶。” “为什么?” “是你说喜欢的,递进宫求娶的折子,也是你写的,镇国将军府战功显赫,要娶又不要娶,你当镇国将军府是什么?你这是想打镇国将军府的脸,想与之为敌吗?” 永安侯的话,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 可段佑年却是不信的。 若没有萧景宴的提醒,没有察觉到那些异常,也就罢了,可心里存了疑,现在听着永安侯的话,每一句他都觉得奇怪。 一双眸子,死死的盯着永安侯,段佑年继续。 “爹,我是说了喜欢沈安宁,也递了折子,可是皇上并没有批复,没有赐婚,咱们跟沈家也没有议亲,说到底,这门亲事,不过是咱们一厢情愿,八字都没有一撇的事,又不曾对外宣扬影响了谁,不了了之了,再正常不过,谈何得罪?又谈何为敌?” “今日宴请相看,就是八字的那一撇。” “爹怎么就笃定,镇国将军府会答应这门亲事?若是他们不同意呢?爹还执意要我娶沈安宁吗?我已经说了,我不喜欢她,爹又何必固执坚持?” 审视…… 段佑年步步紧逼,他看着永安侯,眼里全是审视。 到底年轻,性子又直,心里藏不住事。 起初,永安侯还觉得段佑年闹脾气,句句回应,可是,察觉到了段佑年审视的心思后,永安侯就停了下来。 浑浊的眸子微微眯着,打量的目光,不断在段佑年身上逡巡。 半晌,永安侯才开口,“佑年,你突然改口,过来质问我,是不是谁跟你说了什么?” “是发现了从前没发现的东西。” 段佑年也没避讳绕弯子。 四目相对,他再开口,直截了当,毫不犹豫。 “最初,是爹跟我提起沈安宁,也是爹对她赞不绝口的。我说了一句喜欢,爹就蛊惑我上折子,求皇上赐婚。那日,也是爹引我去百花茶坊的,我在那碰上了沈安宁,这应该是爹一手安排的,这不是巧合吧?从头到尾,都是爹在引导我,我想不想娶沈安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爹想让我娶她吧?” 永安侯没好气的冷哼,“那又如何?” “为什么?” “为什么你不必知道,你只要明白,我做的安排,是对你最好的安排,这就够了。” 说着,永安侯往外瞧了一眼。 “宾客都已经到了,我已经做了安排,你好好表现,得了沈安宁和沈家人的青眼,一切水到渠成,这是最好的情况,如若不行,我也会替你筹谋。你只管乖乖听话,不要问,也不要乱来,懂吗?” “我不懂。” 连连摇头,段佑年的眼睛里,满是不敢置信。 此刻的永安侯,让他觉得陌生。 “爹,你自小疼我,可你也告诉我,疼宠不是骄纵,有些事能做,有些事不能做,这是原则。那你呢?把我的喜欢,我的亲事,我的未来,我的幸福,全都当做你手上的棋子,你引导我,蛊惑我,摆布我,甚至连个理由都不给我,连个细节都不告诉我,这就是你的原则?爹,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啪!” 几乎是在段佑年话音落下的瞬间,永安侯扬手,就打了他一记耳光。 瞬间,段佑年的脸就变得一片红肿了。 他的耳朵也嗡鸣作响。 永安侯瞪着他,睚眦欲裂,“段佑年,我是你老子,别说你的亲事,就是你的生死,由我来摆布,你也得听着。” “爹……” “我是你爹,我了解你。你喜欢沈安宁,我看得出来,我成全你,让你得偿所愿,你就乖乖的配合,不要多问,该你知道的时候,你自会知道一切。现在,什么都不要说,滚去把脸处理好,去前面宴客,好好表现。” “我不去,爹,你说的对,我是喜欢沈安宁,也正因为喜欢,我才不会做你的棋子,我更不会把她拉入你的局里,让她也沦为你的傀儡。” “段佑年……” “这就是我的态度,这是爹教我的,儿子谨记,莫不敢忘。今日宴请,到此为止,不办也罢。” 话音落下,段佑年转头就走。 永安侯瞧着,额上青筋直跳,他快步上前,到了段佑年身后。 一扬手,他的手刀就劈了下来。 段佑年甚至没有反应的机会,身子便瘫软了,他缓缓倒在地上,他的双眼也缓缓的闭上了,见所有的震惊、诧异、惊恐、无助,全都遮掩的干干净净。 永安侯府早年也是领兵之家,甚是显赫。 可爵位世袭更迭,到了永安侯这一代,他们家早没了兵权,永安侯也成了一位闲散侯爷。 段佑年从来都不知道,永安侯还会功夫。 怎么可能? 第266章 论气人,我颇有心得 看着倒在地上的段佑年,永安侯深呼了两口气,才勉强稳住自己的情绪。 看着段佑年,永安侯都觉得可笑。 鹿氏出身低微,肚子里没有二两墨,目光短浅,心胸狭隘,虽说也当了多年的侯府主母,但终究小家子气了些,上不得台面,比市井泼妇好不了太多。他也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为了大业,他隐忍谋算,步步为营,更算不得磊落。 可段佑年,他们两个人的儿子,简直不像他们的种。 性子直率,光明磊落,君子风度…… 简直可笑。 永安侯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当初教错了? 心里想着,没好气的剜了段佑年一眼,永安侯快步到了门边上,将书房门打开。仰头看向半空中,永安侯冷冷的喊了一声。 “来人。” 随着永安侯一声令下,一个影卫瞬间闪身而出。 “进来把世子爷带走,送回他院里去,你亲自盯着,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他踏出那院子半步。” “是。” “把计划改一改,去叫世子身边的小厮,请沈安宁来帮忙诊治。当着众人的面请,把情况说的严重一些,一定要让沈安宁进了世子的院,将她困住,明白了吗?” “属下明白。” 话音落下,影卫扛起地上的段佑年,转身就走。 …… 临水轩。 沈安宁过来后,就直接到了许氏身边。 今日来的客人多,鹿氏虽然听了永安侯的话,对沈家人殷勤照顾,格外亲近些,可她也不能只围着沈家人转。尤其是沈安宁一走,就只剩了一个许氏,鹿氏更不好只拉着她说话,怠慢了旁人。 更何况,鹿氏真的一点都不喜欢和许氏聊天。 许氏太难搞了。 说的话茬,但凡是跟沈安宁相关的,许氏一个不接,所有想拉近关系的手段,许氏也见招拆招,几乎没让鹿氏占到便宜。 那天聊的,鹿氏一聊一个不吱声。 要不是这是永安侯府,她是主家,她能气的拂袖而去,甚至是破口大骂。 鹿氏心里不痛快,以至于招待旁人的时候,脸上的笑模样都是僵的。 那热情,假的不行。 沈安宁一过来,就发现了鹿氏的不同。 坐在许氏身边,微微往她身边靠了靠,沈安宁幸灾乐祸,“大伯娘,那位的脸色不大好啊,是不是你聊天的时候,收拾她了?是不是你下手太狠了?” 许氏闻声,拍了拍沈安宁的手,眉眼间神采飞扬。 “你大伯娘我,虽然没有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马上定乾坤的本事,但是论气人这一点,我倒是颇有心得。” “大伯酿威武。” “那是,”往鹿氏的方向瞟了一眼,许氏冷哼,“谁让她不知趣呢。” 段佑年是不错,当个后生晚辈,许氏也看好。 可他们想往沈安宁身上凑…… 那不成! 明说的暗示的,她都已经说了,鹿氏还执意坚持,那就怪不得她不饶人了。 沈安宁和许氏压低了声音说笑,两个人气氛倒是好,只是,不多时就有一个小厮,匆匆忙忙的跑到了她们这边。 看到了沈安宁,小厮像是瞧见了救星似的,扑通一下就跪了下来。 “沈小姐救命,求沈小姐救命。” 沈安宁一愣,她本能的出手,扶了小厮一把。 “怎么回事?” 小厮不敢隐瞒,他快速继续,“我家世子爷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晕倒了,他浑身抽搐,口吐白沫,不过短短一瞬就完全不清醒了,任凭奴才怎么叫,他都没有反应。奴才用手指探了世子爷的鼻息,有,但是很弱,他状态实在不大好。” “怎么会这样?” 沈安宁眉头紧锁,她快速起身。 之前见时,段佑年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晕厥,还出现这种状况? “你家世子爷在哪?” “在他院里,他本是衣裳脏了,想回院里换身衣裳,过来宴客的,可不知怎的就变成那样了。奴才不敢乱动世子爷,就只和下人一起,把他抬到了临近的罗汉榻上,没敢再动。沈小姐,你出了名的医术好,你快去瞧瞧我家世子爷,救救他吧。” “带路。” 沈安宁应声,许氏听着,急忙抬手拉了她一把。 “安宁……” 这可是永安侯府,是段家人的地盘。 明知道永安侯盯着她,盯着她的亲事,这个时候,还靠近段佑年,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人多口杂,很多话许氏都不方便说出口,但是,那一声“安宁”,已经包含了她全部的心思。 沈安宁能领会许氏的意思,也懂她的担心。 只是,这一趟她一定得去。 就算永安侯不安好心,可是,对于段佑年,沈安宁还是信的,若段佑年真的有意外状况,而她不去,耽误了段佑年的治疗,她会于心不安。 “大伯娘等我,我去瞧瞧段世子的状况,一会儿就回来。” “怎么回事?” 沈安宁正说着,鹿氏就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 没理会沈安宁。 鹿氏的目光,全在来报信的小厮身上,她声音都在抖。 “段宏,你刚刚说什么?佑年怎么了?他晕倒了?他情况不好?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跟我细说说?他现在在哪?可安排人去请郎中了?” “这……” 面对鹿氏的询问,叫段宏的小厮,有那么一瞬的犹豫。 不过,他还是很快就开了口。 把刚刚跟沈安宁说的话,又说了一次,段宏还特意加了一句安抚鹿氏。 “夫人放心,奴才已经请了沈小姐,沈小姐也答应去帮世子爷诊治了,沈小姐医术高明,是连侯爷都赞不绝口的,有沈小姐在,世子爷一定能平安无事,夫人大可以放心,不会有事的。” 起初鹿氏的确没反应过来,这跟永安侯说的也不一样。 但是,段宏提了永安侯,还说段佑年一定能平安,鹿氏就是再蠢,在知道永安侯有可能算计沈安宁的前提下,她也能反应过来了。 鹿氏配合着转头,看向沈安宁。 “安宁,我家佑年的身子就拜托你了,你一定要救他,保他平安。” 沈安宁勾了勾唇,“侯夫人放心,不论是谁,我都会尽力。” 话音落下,沈安宁看向段宏。 “带路吧。” “是。” 段宏应声,带着沈安宁,快步离开临水轩,往段佑年院子的方向去了。 沈安宁脚步并不快,在离开临水轩时,她还特意回头看了一眼鹿氏,见鹿氏确实平静,没有跟上来,沈安宁心里就大致有了谱。 不动声色的跟着,许久,沈安宁才出声询问。 “还有多远?” “不远了,前面绕过假山,从桥上穿过满堂池,过了竹林就到世子爷院子了。” “不远了啊……那……得罪了。” 沈安宁低声开口,下一瞬,还不待段宏反应,她快速出手,纤纤玉手力道惊人,直接扼住了段宏的咽喉…… 第267章 沈小姐,你快走 完全没想到沈安宁会突然出手,段宏整个人都是懵的。 “你……” 本能的,段宏想要开口。 就在这瞬间,沈安宁手上的力道骤然加重,段宏只觉得脖子发紧,强烈的窒息感铺天盖地的砸过来,他脸色瞬时就变了。 没有耽搁,沈安宁微微用力,扯着段宏就躲去了边上的假山旁。 “说,到底怎么回事?” 沈安宁的语气冷,她的眼神更冷。 段宏紧张的摇了摇头,示意沈安宁把手稍微放松些,这才回应,“是我家世子爷晕倒了,奴才没有撒谎,他状态真的不好,奴才是听侯爷和世子爷说过,沈小姐医术无双,甚至比宫里的太医还要好,所以奴才才会去请沈小姐救命的。” “呵……” 听着段宏的话,沈安宁冷冷的笑了一声,他微微靠近段宏。 “你知道有这么一句话吗?” “什……什么?” 看着沈安宁脸上那邪气的笑,段宏声音都不稳了。 见状,沈安宁也没跟他兜圈子,“那话是这么说的,医者能救人于无形,也能杀人于无形。你这么不老实,我要是把你处理了,你说,有没有人能拿到切实的证据,证明是我对你下的手?” 这话,沈安宁是笑着说的,可越看她脸上的笑,段宏就越觉得瘆人。 这一刻的沈安宁,真像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魔。 段宏心里慌的要命。 将段宏的模样看在眼里,沈安宁步步紧逼。 “我的耐性不是太好,我给你三个数的考虑时间,你老实交代,我求个平安,你求个保命,咱们皆大欢喜。你若是不老实交代,那你就先去黄泉路上等一等,看看最终等到的是我,还是你的好伙伴,嗯?” “沈小姐,我没撒谎,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嗯……” “三!” 不听段宏的啰嗦,沈安宁直接开口。 一个“三”字,像是一块巨石,砸在了段宏的心上,压得他喘不过来气。 本能的,段宏眼神闪烁,他挣扎着想要四下张望。 这里是永安侯府,不是沈安宁的底盘,但凡有个侯府的人路过,沈安宁动手都得掂量掂量,他就都还有机会。 段宏心思活络,心里想的通透,他眼睛滴溜溜的转。 可这时,沈安宁的手陡然收紧。 “嗯……” “我说了我的性子不太好,别跟我耍心眼,那只会死的更快,记住了吗?” “我……” “二!” 段宏没有开口的机会,而随着沈安宁再次开口,他心里的恐惧也开始迅速蔓延泛滥。 没有人过来,也找不到帮手,段宏内心的防线一点点崩塌殆尽,在沈安宁又要开口的时候,他急匆匆的开了口,“别杀我,我说,我什么都说。” 沈安宁掐着他脖颈的手,微微松了松。 “老实交代。” “世子爷去找了侯爷,被侯爷弄晕了,影卫把他拖回了院子。影卫让我来请沈小姐过去,只有这些,其他的事我真的不知道了。” “永昌侯把段佑年弄晕了?” “是。” 段宏连连点头,像是怕沈安宁不信似的,他也不用逼问,就快速解释。 “宾客都来的差不多了,侯爷没来,世子爷也不出来招呼,我着急去找世子爷,就瞧见世子爷去了书房。等出来的时候,就是被影卫扛着出来的了,书房里具体发生了什么,我真的不知道,我就知道这些,沈小姐你饶了我吧,我也不想害你,我就是个跑腿的。” 段宏说着,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沈安宁眉头蹙了蹙,这种时候,事关生死,段宏说的又急,不像是在编瞎话。 所以,见了她之后,段佑年去见了永安侯?是说的婚事吗?永安侯打晕了段佑年,又想引她过去,也是为了婚事吗? 为何这么执着? 越想,沈安宁就越觉得好奇,她甚至有些失神。 段宏也瞧出了沈安宁的状态,趁着这个空档,他挣扎着去推沈安宁想跑。 沈安宁回过神来,用力抓了一把,她另一只手顺势过去,一手刀就劈在了段宏的脖颈上,将他劈晕了过去。 把段宏拖到假山后,沈安宁快速出来。 她回头看了一眼。 “出来吧。” 随着沈安宁话音落下,暝悠、暝卉两个人,快速闪身到她身边。 从临水轩出来,暝悠、暝卉就在暗处跟着,表面上,沈安宁是独自前往,可暗地里,明知道有危险,她又怎么可能没有安排? 一个眼神的事罢了。 沈安宁也不兜圈子,她快速开口吩咐。 “暝卉,你去盯住永安侯,看看他那边是什么情况,暝悠,你跟我去一趟段佑年的院子。” 永安侯和段佑年发生了争执,甚至还动了手…… 一定是段佑年知道了什么,或者说了什么,惹恼了永安侯,甚至可能要坏了永安侯的事。 这个时候接近段佑年,能探听出来消息的可能,至少有七成。 危险肯定有。 但是,有暝悠从旁配合,再加上她身上的药,想打对方个措手不及,全身而退,甚至是把段佑年带出来,应该不是太困难。 就算真有意外,还有暝卉在外面。 这也是她的退路。 听了沈安宁的吩咐,暝悠、暝卉对视一眼,快速点头。 暝卉闪身奔着前院去,至于沈安宁和暝悠,则快步往段佑年的院子走。 一边走,沈安宁一边交代。 “你在外围盯着,看看暗处可隐藏了影卫,顺带着也瞧瞧路线,若是离开,从哪边最方便,准备接应我。我进去瞧瞧情况,给你消息。” “小姐,一定要小心。” “放心。” 给了暝悠一个安心的眼神,沈安宁不由的加快脚步。 段佑年的院子。 沈安宁到了附近之后,就跟暝悠分开了,她直奔着段佑年的院子去了。 不知道是因为今日永安侯府宴请,人手不够,所以院里的人都被调出去了,还是因为有所安排,院子里的人刻意被清空了,整个院子里都空荡荡的。 警惕的观察着周围的动静,面上,沈安宁却不动声色。 很快,她就进了屋里。 段佑年在里屋,躺在床上,沈安宁过去瞧了瞧,一眼就看出来,段佑年是被人打晕的。 这状态,跟段宏差不了多少。 心里有了谱,沈安宁拔下头上的簪子,从中取出金针来,在段佑年身上扎了两下,段佑年就幽幽转醒了。 醒来乍然瞧见了沈安宁,段佑年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眼睛眨了眨又闭上了。 见状,沈安宁抬手拍了他一把,“别睡了,快起来,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听到沈安宁的声音,段佑年忙睁开眼睛起身。 “你怎么……” 段佑年刚想开口,这时候,就听到了门外的声音,有人过来,将房门给锁上了。同时,有一支迷香顺着门缝的位置,塞了进来,袅袅烟气快速蔓延。 瞧着这场面,沈安宁眸子紧锁,段佑年更是慌了神。 哪怕不懂医术,不知道那迷香是干什么用的,可联想永安侯的话,段佑年也知道那不是好东西。 段佑年推着沈安宁,惊慌开口。 “肯定是我爹搞的鬼,沈小姐你快走……” 第268章 他没资格和萧景宴争 一边说着,段佑年就一边下了床,胡乱的穿上些,就想要拉着沈安宁跑。 “快走,我爹不知道怎么搞的,执意让我娶你,我都说了我不同意,他不答应,还做了安排,这肯定不是什么好玩意。趁着事情还没有太遭,你赶紧走。” 段佑年的话说到了点子上。 沈安宁眉头紧锁,看向段佑年,她出声询问,“你不知道你爹为什么执意要促成这场婚事?” “他没说。” “一点口风都没有透露?” “没有,他还说,不该我知道的让我别问,等该我知道的时候,自会告诉我。” 沈安宁的眸子不禁眯了眯。 见沈安宁愣神,段佑年更急了,他快速催促。 “这都什么时候了,就别愣着了,今儿我才明白,我从来都不了解我爹,我甚至不知道他还会功夫,他心里藏了算计,就不会手软,他知道你会医术,用来对付你的,也一定不是什么容易解的东西。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嗯。” 沈安宁点头,随即拿出银针,扎在段佑年身上。 这完全在段佑年的意料之外,他诧异的看向沈安宁,满眼不解。 “沈小姐,你这是……” “没坏处。” 话音落下,沈安宁动手也在自己身上扎了两针,通过银针的刺激,缓解迷香对身体的影响,是眼下最快也最有效的方式。 之后,沈安宁直接拔了头上的簪子,看向段佑年。 “段世子,我带你出去,如果有意外状况,你记得配合我。” “怎么配合?” “见机行事吧,尽量配合。” 话音落下,沈安宁也不再耽搁,她抬手拉住了段佑年的手腕。 沈安宁的手很软,温温热热的,只是因为常年练功的缘故,她的手上略微有些茧子,摸在手腕上,触碰似乎更真实更踏实了些。 段佑年低头看着沈安宁的手,一时间有些愣神。 沈安宁并未觉察。 她拽着段佑年去了后窗边上,上了桌子,一抬脚沈安宁就把窗子踢开了。 她翻身出去,随即去拉段佑年。 “走。” 段佑年闻声,爬上窗子,从里面跳出来。 在外接应的暝悠听到动静,直接飞身过来,她和沈安宁一左一右的架住段佑年,拖着他快步往外去。 只是,他们才走了没几步,就有六个黑衣影卫,闪身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见状,沈安宁一把将段佑年扯过来。 簪子直接抵在了段佑年脖颈。 看着那些黑衣影卫,沈安宁冷笑,“我知道你们都是永安侯的人,段佑年在我手上,不想他死,就都给我滚开。” 沈安宁在一众女子中间,身材算高挑的,但是对比男子,身量到底矮了些。 段佑年被她半搂半拖着,整个上半身几乎都斜依偎在了她身上。 软软的。 鼻尖,隐隐有一股香气浮动。 段佑年脸颊微微泛红,但是,他理智还在。 知道是该配合沈安宁的时候了,段佑年慌乱的开口,“不要,沈小姐,不要冲动,不要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这跟我没关系的,你别杀我,我是无辜的。” 说着,段佑年抬眸看向那些黑衣影卫。 “你们不是我爹的人吗?快让开,赶紧滚去叫我爹啊,在这傻愣着干什么?想害死我吗?” 段佑年努力扮演个怕死的纨绔。 黑衣影卫却没动。 见状,段佑年的声音,都更大了些,他扯着嗓子大吼。 “你们这些蠢货,废物,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永安侯世子,我是永安侯世子你们知不知道?我要是出事了,我爹不会放过你们的。我爹给你们安排了任务,他安排你们弄死我了吗?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不会放过你们的,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滚开,还不滚开。” 听着段佑年的吼声,黑衣影卫略微有些犹豫。 的确,他们接到的命令,是困住沈安宁,让她留在永安侯府一夜,而不是伤害段佑年。 段佑年要真出事,他们承担不起。 黑衣影卫迟疑。 他们互相眼神示意交流,而沈安宁等的,就是这一瞬。 衣袖挥动,随手将袖口中的药粉撒出去,同时,沈安宁拔了自己和段佑年身上的银针,弹指一起冲着黑衣影卫打了出去。 黑衣影卫闪身避让。 银针可以躲开,但是,他们躲闪的位置,全在沈安宁的算计中,正好让出了一条路来。 而药粉是沈安宁自己调制的,见效极快,他们根本避不开。 “暝悠,走。” “好。” 暝悠应声,和沈安宁一起拖着段佑年,飞身从沈安宁清出的这条路奔了出去。 段佑年一颗心怦怦直跳,他双腿一边倒腾着,跟着沈安宁和暝悠往前跑,他一边忍不住的回头,看向那些黑衣影卫。 那些人,一个个身形踉跄,他们坚持着追过来,但速度不快。 瞧着这场面,段佑年不禁轻呼一口气。 “沈小姐,你真厉害。” “别夸太早,”沈安宁回应,“你爹能在你院里安排六个黑衣影卫,就可能在外面安排更多人,这么带你出去,未必就能顺利。而留下,只怕你爹还有别的安排等着我,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沈安宁的话,让段佑年眼底刚刚升起的那一抹喜色,一下子消散殆尽。 他看向沈安宁,眼里满是歉疚。 “沈小姐,真的很抱歉,我不知道我爹为什么要这么做?” “算计人的是他,你道什么歉?” “我……” 父子一体,今日的事,虽不是他本意,但跟永安侯沾了边,他就没有办法置身事外。沈安宁不介意,那是沈安宁大度,不代表他就可以坦然,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心里想着,段佑年的脸上,不禁露出一抹苦笑来。 他忽然就理解萧景宴的那句话了。 “怪不得战王爷说,若是弱到一手就能被人拎起来,连保护人都做不到,总归会让人少几分安全感。那时候我还觉得,一个人的强,从来都不在于武力,可现在,我倒是明白了,他或许是对的。我是弱了些,没有功夫弱,无力抗争更是弱。” 他不但护不住沈安宁,还给沈安宁带来了危险,关键的时候,他还要靠沈安宁保护…… 就凭这一点,他就没资格跟萧景宴争。 他不配。 段佑年的脸上满是失落,可又莫名的带着一股拒绝。 没有犹豫,看向沈安宁,段佑年快速开口…… 第269章 我会心疼 “我爹的目标是你,只要你不在,他算计不到你,我也就放心了。关键时候,你们放下我,直接走就是了,我不会功夫,你们放下我,正好也能少个拖累。我到底是他儿子,他就算对我动了手,但总归不会要了我的命,大不了回去再挨训挨打,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段佑年知道,自己不会功夫,帮不了沈安宁,也护不住她。 能不拖累她,就是给她最大的帮忙了。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 听着段佑年的话,沈安宁不由的白了他一眼,“这话还用你说?点头之交淡如水,关键时候,我肯定不会为了你,将自己置于险境的,你就少在这感慨费心了。” “哈哈……” 沈安宁的话,让段佑年大笑出声。 他心里明镜似的,沈安宁说的都是假话,若真不在意他的安危,刚刚迷倒黑衣影卫的时候,沈安宁就不会带他走了。 但沈安宁能这么说,他心里,还是很高兴很满足。 这就像是一种调侃。 他心里能感觉到,沈安宁在意他,也把他当朋友,这就挺好的。 沈安宁、暝悠带着段佑年一路往永安侯府外冲,不多时,就遇上了赶来的暝卉,见到她,沈安宁一愣。 “你怎么来了?” 之前,她明明让暝卉去盯着永安侯的。 难不成永安侯那又有动作? 暝卉到沈安宁身边,接替沈安宁,带着段佑年走,一边走她一边道,“那边有人盯着,奴婢探了路,前后门都已经被黑衣死士堵了,暂时走不掉,咱们可以从西侧墙出去,奴婢已经传了口信,安排了人接应了,应该能顺利些。” “走。” 沈安宁应声,随即先一步往西边去。 沈安宁探路开路,暝悠、暝卉带着段佑年,他们很快就从西侧墙出了永安侯府。 这边也有黑衣死士。 只不过,他们人数不多,沈安宁功夫顶尖,以一敌四,与之周旋,给了暝悠、暝卉机会,她们带着段佑年很快就离开了。而沈安宁也用银针和药,为自己争取了机会,顺路跟上。 待到与暝王阁的人汇合后,就彻底安全了。 沈安宁转头安排。 “暝卉,你跑一趟,回一趟永安侯府,告诉我大伯娘我已经先回了,你陪着她,把她平安带回来。” “是。” 暝卉应声,转头往回去。 安置好了,沈安宁这才看向段佑年,“段世子,你打算怎么办?” 和段佑年说的一样,他是永安侯的儿子,不论永安侯有多少算计筹谋,也不论永安侯为何要对他动手,永安侯是当爹的,总归不会要了他的命。 只是,父子之间闹了一场,要如何收场,总得打算打算。 这一路上,段佑年都已经想好了。 听着沈安宁问,对上她的眸子,段佑年笑着勾了勾唇,“我都已经想好了,让你的人护送我进宫吧。” “进宫?” “是,进宫,我惹的事,总得我来解决才行。” 要赶在永安侯下一次动手前,跟皇上禀明他的心意,撤回请求赐婚的圣旨。 另外,他还打算离京。 眼底露出一抹苦笑,段佑年也没瞒着沈安宁。 “永安侯府早年也曾辉煌过,后来就只成了闲散侯门,我是永安侯世子,也算身份贵胄,可是今儿我才明白,我也不过是我爹手里的一枚棋子,他让我往东,我就不能往西,我弱到连婚事都不能自己做主,连想保护的人都保护不了,我甚至连自己都护不住,这样的尊贵,其实不要也罢。我打算请求皇上,废掉我永安侯世子的位置,求个九品县令,离京外放。” 身份是不再尊贵,也没了那么多光鲜亮丽,可他至少再不是靠着家族了。 他能靠着自己活一活,闯一闯。 沈安宁没想到这次的事,对段佑年的刺激会这么大,“段世子,这么选,你不会后悔吗?” “没什么可后悔的。” “是吗?” 四目相对,段佑年的眼神里,满满的都是坚定。 “饱读圣贤书,兼济天下,为国尽忠,为民效力,本也是自己价值的一种体现,能有机会去做一些实事,比在京中当个纨绔世子,当个闲散侯爷,要有意义的多。更何况,祖上的富贵也是一点点打拼下来的,先祖可以,我为何不成?我若是有本事,自可以建功立业,重回京城,封侯拜相,平步青云。若是我没那个本事,那我也不配坐享侯爵位置,平平淡淡了却余生,又有何不好?” 段佑年的话,让沈安宁不由的笑出了声。 不是嘲笑,是赞赏。 也难怪萧景宴哪怕看着段佑年心里酸,却对段佑年仍有赞誉。 段佑年的坦荡磊落,或许有些青涩稚嫩,或许在浸淫官场的人看来,他会有些幼稚,可他这样的纯粹,真的难能可贵。 他的确是个君子,他的风度翩翩是刻在骨子里,融进血脉里的。 他真的很好。 “段世子,你是个君子,别管将来如何,我都钦佩你今日的选择,与君相识一场,是我的福气,若有机会,我愿与你把酒言欢,不醉不归。” “好。” 段佑年重重的点头。 哪怕止于朋友,再没有进一步的可能,可沈安宁的肯定,段佑年还是在意的。 他在乎。 “我会处理好带给你的麻烦,我也会尽快回来,尽我可能的变得强大,下次再见,我定不是那个拖累你的段佑年了,你也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若是……” 深呼了一口气,段佑年声音顿了顿。 他有些期待,也有些不愿。 许久,他才把话说出口,“若是他对你不够好,我定不会再让他,但是,我也希望那一日不会出现,不然,我会心疼。” “你……” “好了,就说到这吧,我要进宫了。” 没敢听沈安宁的话,在沈安宁开口的时候,段佑年直接把她打断了。下一瞬,段佑年直接转身,往皇宫的方向去了。 沈安宁瞧着,眉头紧锁。 段佑年身姿挺拔,那是他的傲骨,他走的决绝,那也是他最后的倔强。 段佑年啊…… 心里念着段佑年的名字,沈安宁看向暝悠。 “安排几个人,护送段世子,一定要保护他平安进宫。另外,你亲自去查一查永安侯的底,看一看近几年来,他可曾跟哪位皇子有过亲密接触?还有,近些日子,他都跟谁往来过?有没有可疑的人,出入永安侯府?这些我都要知道。” 知道事情轻重,暝悠不敢耽搁,她应了一声,即刻去办事。 沈安宁则先一步回了镇国将军府。 沈安宁这边一切顺利,永安侯那边,却已经气炸了。 “废物,全是废物……” 书房里,看着回来禀报的黑衣死士,永安侯厉声大吼。 黑衣死士不敢应声,见状,永安侯飞身上前,一把就扼住了他的咽喉,“连个女人都困不住,要你们何用?” “侯爷饶命。” “饶命?你也配?” 话音落下,永安侯陡然用力,黑衣死士没来得及说第二句,咽喉就被掐断了。 一口血,从唇角蜿蜒而下,殷红刺目。 嫌恶的甩开,永安侯眼神冰冷,许久,他才冷冷的询问,“那个孽障在哪?把他给我带回来。” “世子爷进宫了。” 听着这话,永安侯的脸色,更沉了不少…… 第270章 如果我成了萧景宴的心尖宠呢? “去宫门口等着,那个孽障一出宫,就把他带回来。” “是。” 下人应声,即刻带着被掐死的黑衣死士的尸体,出了书房,避开前面的宾客,匆匆的奔着宫门口的方向去了。 只是,一直从白日等到晚上,等到宫门落了锁,也没见段佑年从宫里出来。 段佑年这个人,进了宫,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 …… 另一头,杨家。 杨静姝回来,就先去了书房,她的祖父杨翊,以及五皇子萧景亭,全都在书房里等着她。 看到她回来,杨翊和萧景亭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静姝,如何?” 听着杨翊的问话,杨静姝深呼了一口气,她摇了摇头。 “萧景宴和沈安宁,关系或许有些亲近,但应该还没有到情深相许的地步,两个人口风都很紧,试探不出来太多。而且,我靠着做局,向萧景宴坦白示好,他也极为防备,不太能成。” “不太能成?” 呢喃着这几个字,萧景亭看向杨静姝,眼神玩味。 那样的眼神,杨静姝不喜欢。 不过,杨静姝到底没说什么,她点了点头,上前一步,快速回应。 “沈安宁提出,若是想让她和萧景宴帮我做戏,脱身离京,就得让我从表哥这里,打探允王秘宝的消息。我假意答应了,但是,即便如此,我依旧觉得他们不会轻易相信我。我想靠近萧景宴,打探消息,再做手脚,并不容易。” 萧景宴是个难缠的对手,要不然,他们也不会出此下策,想要用杨静姝做局。 初次接近不成,杨翊和萧景亭虽说有些失望,但也能接受。 萧景亭点点头,递给了杨静姝一盏茶。 “辛苦你了,喝盏茶吧,云山雪,味道还不错。” “多谢表哥。” 接过了茶盏,杨静姝坐在了一旁,就再不说话了。 萧景亭和杨翊又聊了一会儿,也说了说皇后近来在宫中的状况,他就起身告辞了。因为允王秘宝的事,萧景亭最近很忙,一方面要为皇上忙碌,一方面也要暗度陈仓,为自己谋算,这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他能抽出来的时间不多。 今儿为了等杨静姝的消息,他在杨家已经耽搁许久了,得早些离开。 萧景亭走的快,没有一点停留,杨静姝倒是没走,她坐在原来的位置,静静的喝茶,也不说话,安静的诡异。 杨翊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孙女,杨静姝什么性子,他心里清楚。 杨翊也没兜圈子。 “有什么话,直接说就是了,不用藏着掖着。” 闻声,杨静姝直接把手里的茶盏放下了,她抬头看向杨翊,“祖父,你真的觉得,我让去接近萧景宴,是一个好的选择吗?” 看着杨静姝,杨翊没有应声。 杨静姝苦笑。 “自我懂事起,我所学的一切,都是在为了嫁给表哥做准备,都是在为了做皇后做准备,不论我愿意不愿意,我都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京中第一才女,名头倒是好听,可这背后藏了多少心血,藏了多少筹谋,祖父和我一样清楚。 而今,表哥提议让我去接近萧景宴…… 他说只是做戏,只是去探听消息,他说势必不会辜负我,大业有成之日,必定不会让我受屈。 可是祖父,大业成了的那日,表哥还需要一个与萧景宴曾有过感情牵扯的皇后吗?悠悠之口,人言可畏,哪怕什么事都没有,可有些话仍旧不好听,众口铄金,三人成虎,背着这个污点,我真的能坐上那个位置,达成祖父最初的期许吗?” 杨静姝是个聪明人,她会有此一问,其实一点都不奇怪。 杨翊也早就料到了。 只是,这一问,来得到底早了些。 杨翊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静姝,如今京中局势风云变幻,想要大业有成,调整策略,做出牺牲,都是在所难免的。” “所以,祖父已经决定好,要牺牲我了是吗?” 这么多年的培养,由皇后,到棋子,也不过是在一念之间。 这一瞬,杨静姝真的很羡慕沈安宁。 镇国将军府于沈安宁的那种宠爱,到底是她无法奢望的,她的荣光,她的名头,她的尊贵,她的娇宠,都不过是个笑话。 真的很可笑。 杨翊叹了一口气,他缓缓道,“只要你表哥坐上那个位置,后位必定是你的,不论有多难,这一点都不会改变。” “是吗?” “这是祖父答应你的,绝不会食言。” “祖父,”轻唤了一声,杨静姝起身,去了书案边上,她定定的看着杨翊,“如果表哥登上了那个位置,我真的能如愿登上后位吗?表哥心里,真的能毫无芥蒂?这个许诺,用何作保? 而如果表哥登不上那个位置呢? 杨家是帮着表哥,一意孤行,还是明哲保身,保杨家如今的鼎盛荣宠?如果,此次交锋,萧景宴是那个胜者,我真的接近了他,成了他心尖上的人,那祖父是帮表哥,还是帮我?” 杨翊看着杨静姝,一双浑浊的眸子,不由的眯了眯,他眼神复杂。 四目相对,瞧着杨翊的表情,杨静姝勾唇笑了笑。 她眼神邪魅。 “祖父,我才是杨家人,放眼杨家,能坐上后位,掌控后宫,能保杨家荣宠不衰的人只有我。祖父帮着表哥筹谋做局,环环相扣,步步为营,以我为棋子的时候,也要多想想,只有我好,杨家才是真的好。” “……” “为了成就大业,我可以做棋子,可以做牺牲,为了表哥,我可以做一切他想要我做的事,但有一点不能改变,那就是:最终我是要得利的。我不会白白牺牲,更不会白白的让人踩着我的尸骨往上爬,这是祖父教我的。” “所以呢?” “不见兔子不撒鹰,这也是祖父教我的,空口白牙的许诺,没有意义,我要见到诚意。另外,祖父也说了,如今局势瞬息万变,做任何决定,祖父还是多想想的好,还是多为杨家人想想,嗯?” 话音落下,杨静姝转头就走。 看着杨静姝的背影,杨翊没有出声,可是他的胸口却止不住的起伏。 许久,他才笑出来。 敢跟他叫板,不愧是他杨翊一手培养的孙女,这份胆魄,这份手段,比之于年轻时候的他,也不逊色。 杨静姝真的很好,她说的也对,她才是杨家未来荣宠的依靠。 她才是杨家人。 有些事,是得好好的考虑考虑才行。 第271章 白白胖胖小娃娃 镇国将军府。 一直到许氏平安回来,沈安宁才稍稍安心。 她也让暝悠、暝卉一直盯着皇宫那边的状况,段佑年进宫容易,可是等出宫之后,要面对永安侯,能否平安,能否达成所愿,也很重要。 只是,到了入夜,宫中落了锁,暝悠、暝卉都没瞧见段佑年出来。 “没有出来?” 小药房里,摆弄着药材的沈安宁,眼神诧异。 暝悠、暝卉点头,“是,的确没有瞧见段世子出来,永安侯也安排了人,在宫门外守着,他们的人也没有见到段世子。” 听着这话,沈安宁的眸子不禁眯了眯,半晌,她才轻轻的笑了笑,点了点头。 “把宫门口的人都撤回来吧,不用再盯着了。” “那段世子……” “他这会儿,应该已经离京了。” 段佑年磊落、坦荡,是个君子,于官场的尔虞我诈而言,也多了几分青涩稚嫩,可是这不意味着他就胸无城府。 他既然有心想走,想避开永安侯的掌控,想摆脱永安侯世子的光环,靠着自己做出一番事业来,那他只要跟皇上禀明心意,依照皇上的性子,肯定会为他安排。 宫中每日的进出车辆并不算少,想躲过众人的视线,不是什么难事。 她相信段佑年做得到。 沈安宁话没说透,但暝悠、暝卉脑子转的也不慢,很快她们两个也就想通了,悬着的心也算是放下了。 暝悠快速点头,“那奴婢这就过去一趟,把人撤回来。” “去吧。” 闻声,暝悠、暝卉一起退了下去。 沈安宁继续忙着手头的事,只是,并没有多久,门外就又传来了脚步声。 本以为会是暝悠或者暝卉,可沈安宁抬头看去,就瞧见了站在小药房门口的门房小厮,沈安宁略微有些诧异。 出去到小药房门口,沈安宁疑惑询问。 “可是有什么事?” “小姐,刚刚有人来送信,两个人,送了两封,都是给小姐的。” 一边说着,小厮一边将手里拿着的信,递给沈安宁。 沈安宁伸手把信接过来,让小厮自己去忙,她拿着信转头回了小药房里。两封信,都不算厚,她打开了上面的一封。 字迹是陌生的,但却飘逸潇洒,颇有几分风骨。 信上,只写了一句话—— 平安离开,待我归来,愿卿安好,万事无忧。 只有这几个字,可沈安宁就是知道,这信出自段佑年之手。 他果然平安离京了。 挺好。 心里想着,沈安宁不禁抬头,往窗外望了望,外面天高海阔,她也不清楚段佑年去了哪,可她也有和段佑年一样的祝愿,愿他安好,万事无忧。 望着外面望了许久,之后,沈安宁才放下段佑年的信,将另一封信打开。 是萧景宴的信。 原本,萧景宴今儿是要来镇国将军府的,只是临到傍晚的时候,暝泽将闻傲带回了京城,连带着盛宏戏班子的班主,也被带了回来。 在萧景宴和沈安宁离开酉昌之后,闻傲和盛宏杂技班就都遭遇了劫杀。 暝泽是拼了全力,才将这两个人救了下来,带回了京城。 萧景宴急着去审问,就过不来了。 不过,为了避免让沈安宁担心,萧景宴也在信里,跟沈安宁大致说了下酉昌淑阳镇的状况,盛宏杂技班出现了杀手,手段残忍,好在暝泽他们到的快,才没有什么人员损失。闻傲的状况有些惨,被砍掉了一条胳膊,可好歹还留了一条命,闻家不相干的人也没有被牵累,状况还算可以。 沈安宁瞧了,也放心了不少。 除此之外,萧景宴在信里,还说了段佑年的事。 他说,宫里传来了消息,皇上安排送了段佑年离京,去了最南边的龙泉县,让他做了龙泉县县令。 至于之后如何,能走到何种境地,就看段佑年的本事了。 龙泉县,沈安宁也知道。 位置说不上好,但天高皇帝远,对于眼下的段佑年来说,倒也合适。 萧景宴跟她说这个消息,也是为了让她安心。 在信的末尾,萧景宴还写了一句话——不是因为心里有了标准,才觉得你好,而是因为你好,我心里才有了标准。 看着这话,沈安宁不禁勾唇笑了笑。 这是之前在永安侯府的时候,她对段佑年说的话。 萧景宴能写下来,那就只能说明,萧景宴当时就在她和段佑年不远处,而且,萧景宴将她的话,将她倾吐的心声,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这男人! 心里嘀咕着,沈安宁拿着信的手紧了紧,她的眸光,又不由自主的落在信上。 似乎怎么都移不开似的。 拂柳端着小托盘进来,就瞧见沈安宁这幅笑意盈盈,满脸堆笑的模样。 端着参汤进来,放到桌上,拂柳轻手蹑脚的到沈安宁边上,她探头想去瞧沈安宁手里的信,就在那一瞬,沈安宁把信折好放在桌上,抬手戳着拂柳的额头,将她推开。 “小丫头,还学会偷看了,鬼鬼祟祟的,像什么样子?气质那么好的东西,就不要了?” “啧……” 听着沈安宁嫌弃的嘀咕,拂柳直咂舌。 她没有惧怕,反而笑着念叨。 “小姐,谁鬼鬼祟祟的?奴婢可是正大光明的走进来的,可光明磊落着呢。倒是小姐,看封信神情都痴痴的,还满脸带笑,一副幸福荡漾的样子,连奴婢进来都没觉察,这明显不大对劲儿。等奴婢到了跟前,小姐还遮遮掩掩的,这才更符合小姐说的鬼鬼祟祟。” 沈安宁挑眉,“小拂柳,嘴皮子挺利索啊?” “什么主子养什么丫鬟嘛。” “少来这一套。” “好好好,”拂柳连连点头,她嬉皮笑脸的又往沈安宁身边凑了凑,“那来正经的那一套,小姐,是王爷给你来信了吗?你刚刚看信看的那么开心,是王爷跟你说了什么好听的吗?咱们这府里,是不是要办大喜事了?” 拂柳跟着沈安宁的日子久,而沈安宁还有上辈子的记忆,她对拂柳的感情更深。 对于拂柳的询问和调侃,沈安宁也不恼。 抬手,揽住拂柳的肩膀,沈安宁笑着把她拉过来,在她耳畔道。 “王爷说没说什么好听的,你不用知道,你只要知道,你家小姐我,马上就要给你寻个好婆家,把你嫁出去,要办大喜事了,这就够了。” “小姐……” 拂柳红着脸,娇嗔着看向沈安宁。 “小姐,奴婢才不嫁呢,奴婢要伺候小姐,奴婢还要精进厨艺,把小姐养的白白胖胖的,等之后,奴婢还要把小姐的娃娃,也都养的白白胖胖的,奴婢的正事还多着呢,才不嫁人呢。” 小娃娃,白白胖胖的…… 听着拂柳说着几个字,沈安宁的脑海里,不禁闪过萧景宴的样子。 她心跳都快了些! 第272章 让闻老爷快活快活 沈安宁一时失神。 拂柳瞧着,不由的伸手推了推沈安宁,“小姐,想什么呢?是战王爷吗?” 回过神来,睨了拂柳一眼,沈安宁没有回应。 …… 战王府。 暝尘从萧景宴房里拿了药出来,就碰上了曲行舟。 看到暝尘,曲行舟满脸喜色,“小尘尘,可算瞧见你了,黑锅底呢?我听说过两日,云微楼有诗会,我想让他跟我一起去瞧瞧,怎么样,他有时间吗?他在哪啊?我去找他说说,到时候叫上小宁宁,咱们一起,偷偷的去偷偷的聚,怎么样?” 听着曲行舟的话,暝尘笑着回应。 “我家王爷向来不太喜欢参加诗会,上次去,还是因为沈小姐,要不然他才不会去呢。曲公子若说叫上沈小姐一起,八成有戏。不过,我将王爷现在在忙,怕是没有时间见曲公子,商量这些事。” “他在忙什么?” 曲行舟看着暝尘,心里好奇的紧。 这两日,曲行舟常在外面转悠,白日的时间鲜少在战王府里,也鲜少见到萧景宴。 今儿他倒是一整日都在,可却连萧景宴的影都没见一个。 怪无聊的。 暝尘摇了摇头,“我家王爷在审问两个重要的人,他让我来拿东西,已经有一会儿了,我就不跟曲公子多聊了。等回头,我跟王爷说一下诗会的事,要是王爷也有心去,我再来告诉曲公子。” “成吧。” 知道萧景宴忙,暝尘也整日不得闲,曲行舟也没有多纠缠。 暝尘很快就拿着药,奔着后院的地牢去了。 战王府的地牢一共有三重门。 每一重门,都带了机关,一重比一重凶险,进了这里的人,就没有人能逃出去的,就算外面有人营救接应,也没有希望。 暝尘过来后,开启一道道的门,大步往里走。 地牢内阴暗潮湿,夜里的时候,更显得阴森森的,走廊墙壁上挂着灯,烛火缭绕,昏黄的光影乱晃,更让这里显得凉意泛滥。 暝尘一直走到走廊尽头,顺着楼梯,又往下去了一层。 这一层更阴更凉。 站在楼梯上,隐隐的,还能听到水声。 走到头就会发现,地面上有水,这是整个地牢里,唯一的一间水牢。 而此刻,水牢正中间的圆台上,有一个铁牢笼,里面锁着的,正是丢了一条胳膊的闻傲。 自从遭遇刺杀,手臂被砍断之后,闻傲的状态就一直都不算太好。 他心里明白,自己已然是弃子了。 落在鬼蜮尊主手里,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而落到了萧景宴的手里,也是凶多吉少,左右都是死局,他心里有数,他也认命。再加上,他的伤口没有得到很好的处理,一路奔波,从酉昌到京城,伤口也在恶化,他的状态就更差了。 刚刚在水牢里泡了水,浑身湿哒哒的,他苍老的皮肤更显得皱巴巴的。 暗黄里,也透着一股惨白,脸色很差。 暝尘过来瞧了一眼,没有做声,他直接去了萧景宴的边上,“王爷,东西已经拿过来了,要用吗?” “嗯。” 萧景宴点头,他坐在椅子上,抬眸看了闻傲一眼。 下一瞬,他挥了挥手,让暝尘过去。 暝尘见状,飞身到了水牢中间的圆台上,看着铁牢笼中的闻傲,暝尘伸手抓住闻傲的头发,将他扯到了自己身边。 身子难受的厉害,头发又被扯着,被拖拽过来,哪怕很短一段距离,闻傲也痛的闷哼。 他抬头看向暝尘。 那一瞬,他浑浊的眸子里,满满的都是杀气。 暝尘见状,不由的冷笑了一声。 松开抓着闻傲头发的手,在他脸上拍了拍,暝尘警告,“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你现在就是丧家之犬,你的性命都握在我们手上,想要杀人,还是省省吧。” “哼……” 闻傲冷哼,却没有反驳什么。 这是事实。 暝尘瞧着闻傲那鬼德行,快速将从萧景宴房中的药拿出来,取出了两颗药丸,攥在手里,下一瞬,他又掐住闻傲的嘴巴,将药碗直接塞进了闻傲嘴里。 丹药入口即化,闻傲想要吐出来,可他根本吐不出来。 苦涩,在他嘴里快速蔓延。 很快,闻傲就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 一股钻心蚀骨的痛,迅速蔓延至他的四肢百骸,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所有痛感,都在被疯狂放大,那种痛,很快就让他有种承受不住的感觉了。 这种感觉,是闻傲从未感受过的。 不但如此,闻傲也瞧见了,自己受伤的手臂,也在往出滴血。 一滴一滴又一滴。 清冷的声音,在地牢里,与浅浅的水声像是相互应和的回声,而他这滴血的速度,也在逐渐加快,血也越流越多。 闻傲认命,他也不怕死,可是但凡能活,谁又想死? 尤其是这种似乎是在把死亡的细节,在一点点放大的感觉,更让他觉得心慌不安。 闻傲不由的看向暝尘,“你给我喂了什么?” 虚弱的声音里带着一抹狠厉。 暝尘笑笑没有回应。 下一瞬,暝尘转身,飞身回到了萧景宴身边,他直接站到了萧景宴身后。 看着暝尘离开,闻傲心里更慌,同时,他也感觉到了,自己所在的圆台在快速向下,不多时,他的半个身子,就已经泡在水里了。 已经感受过一次被水淹没,窒息绝望的感觉了,闻傲心慌的厉害。 而且,他也能感觉到,在被暝尘喂了药之后,连这水对他身体的撞击,似乎都变得清晰了许多。 所有的痛、难受、不适,都在被放大。 怎么会这样? “萧景宴,你到底让他给我喂了什么?你堂堂战神,有本事就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来,用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喂些下作的药,这算什么本事?” 闻傲吼得歇斯底里。 萧景宴听着,唇角微扬,他漫不经心的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 看向闻傲,萧景宴语气邪佞,带着杀气。 “你既然知道我是战神,那就应该知道,为了胜,我可以无所不用其极。这些年,死在我手上的俘虏,没有上千,也有上百,只要是我想问的消息,九成都会问到。我知道你是个硬骨头,我也知道,你跟淑阳镇,跟鬼蜮尊主有不少的牵扯,该知道的,我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你不愿说,我也懒得问,你好好享受,我全当看个乐子,挺好。” 话音落下,萧景宴勾了勾手指。 暝尘凑过来。 萧景宴看着水牢中的闻傲,笑着念叨,“去,给闻老爷加快些速度,让他感受下水牢窒息的乐趣,让他快活快活……” 第273章 年少轻狂时,最喜欢的姑娘 快活快活…… 听着这几个字,闻傲莫名的头皮发麻。 活到他这把岁数,又是浸淫商场的,他什么人没遇见过,什么事没见过,可像萧景宴这样邪气,谈笑间,似乎就能将人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闻傲是真的没见过。 他心里,也真的是不受控制的怕。 暝尘可不管闻傲如何想,得了回应,暝尘转身到后面的墙上,他在墙上的轮盘上转了转。 咔!咔!咔! 清冷的声音,不断在水牢内回荡。 闻傲听到了声音,他也感觉到了,随着暝尘转动墙上的轮盘,他所在的圆台,下沉的速度开始不断加快。 不多时,他整个身子就沉入了水里。 水流涌动,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包裹着他,强烈的窒息感,让他几乎喘不上来气。 可这也就只是个开始。 在他将要承受不住的时候,圆台就开始快速上升,可还没等他喘口气呢,圆台又开始下降,药效对身体的影响,似乎更强烈了,他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痛感更强烈了,血流的更快了。 一切都在向不受控制,向着疯狂,向着靠近。 来回几次,闻傲彻底被逼疯了。 这种操作一时半会儿不要命,却让人时时刻刻内心煎熬,让人崩溃。 他真的受不住了。 在又一次圆台升到水面上之后,闻傲甚至来不及喘息,就急匆匆的开口,“战王爷,我说,只要是我知道的,我什么都说,停下,停下……” 他真的怕了。 听着闻傲的话,萧景宴勾唇。 “你是鬼蜮尊主的人,淑阳镇一暴露,他就要杀你灭口,可见你知道的不少。你这种人,得鬼蜮尊主看重,也是有原因的,你虽不是死士,却也不会轻易叛变,你的话有几分可信,本王甚是怀疑。与其听些胡编乱造的谎话,倒不如看个乐子,乐呵乐呵。” “我……” 闻傲想争取,为自己辩解的。 只是,他话才一出口,还没来得及再说呢,铁牢笼圆台就又开始下降了。 闻傲到唇边的话,被水流挤压的支离破碎,只剩了一阵阵呜咽。 好在很快他又出来了。 这次,一冒头闻傲就连咳了几声,可饶是如此,他依旧哽咽的开口,“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为鬼蜮尊主做事,是身不由己,可现在我的命被王爷捏在手里,王爷为刀俎,我为鱼肉,为了活下去,我也不会说谎。” “是吗?” “我以闻氏一族起誓,但凡我有一句假话,闻氏一族必遭天谴,天诛地灭,不得善终。” “呵……” 听着闻傲的话,萧景宴冷笑了一声。 在椅子上,慵懒的挪了挪身子,他邪气的眨眨眼睛,摇了摇头。 “为了苟活,连整个家族的性命前程,都能如此轻易的作为发誓的筹码,倒也是个狠角色。可是,你知道嘛,本王这种征战沙场,满手血腥的人,从来不信发誓,也不信老天开眼,必遭天谴。” “那王爷想怎么样?” “暝尘。” 萧景宴叫了一声,暝尘心领神会,他快速到墙边上,将轮盘归位。 这时候,闻傲的铁牢笼圆台,也渐渐停下了。 看着浑身湿哒哒的闻傲,看着他绝望悲戚的神色,萧景宴淡淡的开口,“这些年,闻昭虽然掌管着闻家的生意,但是,但凡是闻家的大宗生意,都要经过你的手,要盖闻家大印才算有效。闻家每年年终查账过后,银两入库,也是你亲手做的,对吗?” “是。” “闻家老宅的地下,一共有三层密室,最下边的一层就是闻家的私库,闻家大印,还有闻家这些年积累的钱财银两,全都在那,对吗?” 听着萧景宴的话,闻傲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他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浑浊的眼眸转了转,他没有开口。 暝尘见状,飞身到闻傲边上,抬手抓过来他的头发,暝尘一扬手,就拽着他的头在铁牢笼上连磕了几下。 每一下,都疼的要命。 血,顺着额上的伤口流下来,混着水渍,模糊了闻傲的眼。 暝尘冷哼,“我家王爷给你机会,你就好好的兜着,再敢耍花招,我要你的命。” “我……” “说!” 暝尘厉喝了一声,他抓着闻傲的头,将他抵在了铁牢笼上。 萧景宴把人命玩弄于股掌之间,暝尘也是个心黑手黑的,这种受人挟制的滋味太难受了。 闻傲不敢耽搁,他快速开口回应,“王爷说的对,在闻家地下的第三层密室里,藏着闻家所有的家当,还有闻家大印,也在那里。除了我,没人能开启那层密室。” “钥匙在哪?” 萧景宴冷声询问。 自从萧景宴开口提这事的时候起,闻傲就知道,那些东西大抵保不住了。 他也识趣,没有再挣扎拖延。 “密室的钥匙一共有两把,一把被我藏在了闻家的祠堂中,我在闻家先祖的牌位上做了机关,把钥匙藏了进去。另外一把,放在了第三层密室的左侧墙上,那墙上,是一张百家姓的石刻,我在上面做了机关,在邱字下面的暗格里。” “邱?” “年少轻狂时,我最喜欢的姑娘姓邱,只是命运弄人,我们没有缘分,到底没能走到一起。可是,最初记在心上的人,是怎么都忘不掉的,所以我就在那百家姓的石墙上,做了设计,也算是全了年少时心中的一个念想。” 年少轻狂时喜欢的姑娘,到现在还念念不忘,这话有几分真,萧景宴不置可否。 但位置应该错不了。 萧景宴心里有数了,给暝尘使个眼色,让他放开闻傲。 之后,萧景宴才开口,“我会飞鸽传书,让我的人打开那间密室,这就是你的买命钱,我给你一个开口的机会。好好说,你就能活命,不然,你所说的闻家全族不得好死,我倒是可以帮你实现。” “我说,只要是我知道的,我什么都说。” “鬼蜮尊主,你知道多少?” “我……” 闻傲眉头紧锁,他深呼了一口气,僵硬的回应。 “我为鬼蜮尊主做事,算起来有几年了,但我只见过他一次。” “只见过他一次?” “是,他行踪飘忽不定,神龙见首不见尾,鲜少露面,我真的只见过他一次。 那是在五年前,我对他印象很深,他身量不高,皮肤蜡黄暗沉,像是皮包骨一样,瘦的厉害,他冲我伸手的时候,我瞧见他的手上青筋暴起,褶皱纵横,十分可怖。 他穿了一件宽大的黑色披风,帽子很大,遮住了他的脸,可我瞧见了,他带了一张骷髅面具,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他的样子,真的很吓人,真的。” 陷入在回忆里,光是想想鬼蜮尊主那样子,闻傲都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他看向萧景宴,快速继续…… 第274章 万俟家族 “王爷,鬼蜮尊主大约不是大邺人。” “哦?” 萧景宴挑了挑眉,好奇的盯着闻傲,眼神中带着探究。 一早的时候,他中了归天,沈安宁为他解毒,就说了与归天有关的信息,当时他们就曾推测,鬼蜮尊主大约与南诏有关。 闻傲曾见过鬼蜮尊主一次,说出这话,倒是印证了他们当时的推断。 只是,鬼蜮尊主神龙见首不见尾,又是个披披风、戴面具的,可见他有多谨慎。 他怎么会轻易暴露自己? 闻傲是从何推断出来的信息,做的判断? 萧景宴心里好奇,这时候,就听闻傲继续,“那次见鬼蜮尊主的时候,他身上,无意间掉下来一块墨玉牌,在墨玉牌上,还挂了一颗九眼天珠。是我替他捡起来的,我发现,那墨玉牌上也刻了九眼天珠的图腾。” “九眼天珠的图腾?” “后来我查过,那是南诏百年前的一个神秘家族,万俟家族的族徽,如果不是巧合,那鬼蜮尊主,应该和万俟家族有些关系,但是否是真,我没有办法确定。” 毕竟也就只见过鬼蜮尊主一回,时间太短,他能发现的信息和线索,都太少了。 之后就是书信联络,就算是见人,也是见的鬼蜮尊主的手下。 他根本没有机会再去探查。 “万俟……” 浅声念叨着,萧景宴的眸子眯了眯。 许久,他才又看向闻傲,出声询问,“除了这些,还有其他的吗?” “有,”闻傲点头,“鬼蜮尊主掌控我,掌控了闻家,他从没要求我完成什么特别的任务,我只负责提供银两。闻家的生意称霸酉昌,遍布大邺,所获收益,有四成流到了鬼蜮尊主的手里,数目不小。我暗中做了账本,也藏在第三层密室里,王爷去查,一看便知。” “嗯。” “另外,与我传信的,多半都是盛宏杂技班的班主,他会将信息送给一个打更人,再传入鬼蜮尊主手下的手中。我曾派人暗中跟踪过,那个手下在淑阳镇落过脚,他明面的身份是个卖鱼的,名叫仇三眼。当日闯入闻家,试图取我性命的人也是他,我不会认错。” “仇三眼?” “是,他的额头两眼之间的位置,有一块伤疤,像是长了第三只眼睛,所以才会被人这么称呼。打更人的消息,都是通过他送出去的,他应该能接触到鬼蜮尊主。” 这个人,暝尧曾经查到过,只是后来跟丢了,一路追踪都没个结果。 现在倒是有消息了。 有消息就好。 满意了,萧景宴也不再耽搁,让暝尘给闻傲换了个地方,之后他就转身离开了水牢。 盛宏戏班子的班主,他也得去见见,哪怕他知道的不多,该问也得问,眼下这种时候,敌暗我明,多掌握一丝消息,哪怕只是蛛丝马迹,对他们而言都是有利的。 不能大意。 萧景宴忙忙碌碌,几乎一夜未睡,直到天明。 隔天一早,萧景宴才出地牢,听暝尘说有信送过来,他疲惫的揉了揉眉心,一边往书房去,一边从暝尘手里把信接过来。 “谁送来的?” 萧景宴摸着信,淡淡的问了一声。 暝尘摇头,“是一个小乞丐送来的,门房小厮没瞧见正主,不确定是谁的信。” “嗯。” 萧景宴应声,快速把信打开。 信上,娟秀工整的簪花小楷,只写了一行字——万彩绸缎庄,落云院议事有进展,来见。 看着这几个字,萧景宴心思明了。 是杨静姝。 沈安宁让杨静姝去萧景亭那打探允王秘宝之事,这么快,杨静姝就传了信过来,萧景宴并不信杨静姝的说辞,她这么快写信过来,萧景宴也不太信她就是真的要出卖萧景亭。 只是,这是他们头次接触,不论杨静姝藏了多少阴谋诡计,在知道他疑心重的情况下,杨静姝所说的消息,应该不会有假。 消息必是真。 区别无外乎重要还是不重要罢了。 心里想的清楚,萧景宴深呼了一口气,他把信扔回给暝尘。 “收拾下,跟我出去一趟。” “是。” 暝尘应声,萧景宴得了回应,也不再去书房了,而是回自己院里沐浴休整了,小憩了一会儿,瞧着时间差不多了,他就带着暝尘,奔着万彩绸缎庄去了。 他倒要看看,杨静姝在搞什么鬼? 曲行舟昨夜无聊,看了大半夜的话本子,很晚才起。 彼时,战王府里早就没有萧景宴的影子了,连带着他熟悉的暝尘,也都不见影。 也懒得在家里憋着,曲行舟让人偷偷的往镇国将军府送了些曲家珍藏的古书孤本,又从中夹了信,约沈安宁出来转转。 畅音戏楼,在京中也是很有名的,他想跟沈安宁定个包厢,去听听戏。 不怪他不叫萧景宴的。 谁让那黑锅底不在,总不见影呢? 曲行舟想好了,就去安置,信不多时就到了沈安宁的手上。 曲行舟那么爱玩爱闹,嘴都没个闲的时候,让他整个人都安静下来,在战王府憋着,显然不现实。 这么多日,才传信给她,已经算曲行舟老实了。 沈安宁也不扫曲行舟的兴致。 “暝悠、暝卉、拂柳,全都准备着,咱们去畅音戏楼。” “真的?” “小姐,真的去听戏吗?奴婢可以点吗?” 暝悠、拂柳闻声,先后惊喜的出声询问,只有暝卉还冷静着,她抬手,在暝悠、拂柳的脑门上各自戳了一下。 看着她们,暝卉轻声道,“大少夫人说了,在万彩绸缎庄,定了些布料,是孩子要紧用的,暝悠可是承诺了帮大少夫人去拿的,咱们都得去万彩绸缎庄,这就忘了?” “不打紧。” 沈安宁也还记着这事呢,她笑着安排。 “早点去畅音戏楼,听了一场之后,咱们就走,去万彩绸缎庄,反正都在同一条街上,也没差几步路,不耽误什么的。” “就是就是。” 暝悠连连点头,喜笑颜开的模样,让沈安宁、暝卉哭笑不得。 她们也没耽搁,简单的收拾了下,就出了镇国将军府,奔着畅音戏楼去了。 畅音戏楼地方大,戏排的也好,当家的角妙音郎君,更是有一副好嗓子,在京中一众的戏楼中间都是出了名的。 是以,这地方来往的客人很多,听戏打发时间,也是乐趣。 马车到了这边,速度就渐渐慢了。 见马车又停下了,暝悠不禁掀开车帘子,查看外面的情况。 他一眼就瞧见了暝尘的影子。 “小姐,是暝尘,前面那个好像是王爷,也不知道他们要去哪?是不是也去畅音戏楼啊?这么巧吗?” 第275章 你怎么就不长点心? 听着暝悠的话,沈安宁不禁往外瞧了瞧。 果然,她一眼就看到了萧景宴,哪怕在拥挤的人群里,萧景宴那挺拔的身子,还是那么显眼,很容易发现。 只是萧景宴这走的方向,似乎并不是畅音戏楼。 而且,曲行舟碎嘴子,自来是憋不住事的,若是萧景宴也一起去听戏,曲行舟肯定会在信里透露。 曲行舟没说,那萧景宴多半就是办别的事去了,应该不跟他们同路。 心里寻思着,沈安宁快速把车帘子放下。 “不用看了。” “小姐,不叫一下王爷吗?” 回头看向沈安宁,暝悠下意识的问了一声。 沈安宁摇了摇头,“人多眼杂,你家王爷应该不是去畅音戏楼的,咱们就别乱来了,免得耽误了他的事。咱们直接去戏楼,想要一起听戏,什么时候不行啊,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 “哦。” 沈安宁说的有道理,暝悠也没有纠缠坚持。 放下车帘子,她们都在马车里慢慢的等着,不算远的距离,因为人流拥堵,愣是走了一刻钟多些,他们才到戏楼。 让小厮去安置马车,沈安宁带着暝悠、暝卉、拂柳,直接进了戏楼。 包厢是曲行舟一早就定好的。 沈安宁知道是哪一间,进来后也没有耽搁,她直接进了包厢。 戏楼的包厢,跟酒楼客栈的包厢并不同,是半开放式的,一间间的包厢隔间,互不打扰,又方便听戏,包厢靠戏楼的一头,还挂了细密的珠帘,也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隐蔽性,给了包厢内的客人足够的私人空间。 沈安宁进来的时候,曲行舟已经在喝茶吃东西,在等着了。 瞧见沈安宁,他满眼欢喜。 放下手里的茶盏,他忙起身,看向沈安宁。 “小宁宁,你可来了,我都等了好一会儿了。从镇国将军府到这,就这么远的距离,你家用的是驴车吗?怎么用了这么久的时间?我还以为,你不打算过来了呢?啧……” 一边说着,曲行舟一边咂舌,他看向沈安宁的眼神里,都更多了些许幽怨。 那委屈的劲儿,怕是高门大院里的娇夫人,都比不过他。 他碎碎的继续。 “你是不知道,自从进了京之后,我都不快乐了,男女有别,你在京中又是香饽饽,一堆的人盯着,我也不敢找你出来玩,那个黑锅底,白日忙夜里忙,别说人影了,就是鬼影子我都没有瞧见一个,我这好好的一个青年才俊,翩翩公子,都扔在战王府的后宅里,都快憋成个怨妇了。” “噗……” 听着曲行舟的话,拂柳忍不住直接笑喷了。 暝悠、暝卉倒是还好。 毕竟,她们在酉昌的时候,就已经见过曲行舟了,这家伙碎嘴子,语出惊人的时候也多,眼下这样的,根本不算什么。 相较于好笑,暝悠、暝卉更在意的,是曲行舟话里的另外一个信息。 “曲公子,王爷不来畅音戏楼听戏吗?” “不啊。” 随着暝悠询问声落下,曲行舟快速回应。 像是生怕人误会似的,曲行舟笑嘻嘻的勾了勾唇,转而解释。 “不过,这可不能怪我不叫他,谁让我一起来,他就已经不见影了呢,连带着暝尘这个陪我说话解闷的,他也给带走了。不是我不给他和小宁宁一起听戏的机会,是他自己错过了,这就叫捡芝麻错过了凤凰蛋,是他自己没那个福气,怨不得我的。” “那王爷去做什么了?” 暝悠下意识的开口,看向沈安宁的方向,眼神隐隐有些不安。 曲行舟一愣,“你们瞧见黑锅底了?” “嗯,”沈安宁坐下,一边拎着茶壶,拿了空茶盏,给自己倒茶,她一边漫不经心的解释,“在距离畅音戏楼不远的地方,无意中瞧见了,他和暝尘不知道去做什么了。” “啧……” 曲行舟咂舌,他看着沈安宁,快速往她身边靠了靠。 眉头一蹙,他直嫌弃。 “小宁宁啊,不是我说你啊,你这女人做的,是不是有点太心大了?黑锅底白日不见人,晚上不见鬼的,这万一要是出去鬼混了怎么办?你怎么就不知道着急呢?这好不容易瞧见了,你得抓着他,问问他在干啥,他要去干啥啊。他连行程都不跟你报备,你还指望能当他的宝贝?” “……” “俗话说得好,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就得搞清楚他去了哪个村,当了谁的座上宾,问了谁的津,有没有跟人乱亲亲。这都瞧见了,你怎么能不多问问,你怎么就不长点心?” 越说,曲行舟脸上的表情就越操心。 那样子,仿佛天都要塌了似的,看的拂柳、暝悠、暝卉一愣一愣的。 沈安宁也哭笑不得。 拿了桌上的差点,直接塞到了曲行舟手里,沈安宁眼神嫌弃。 “多谢曲公子教导,不过,你这一套抓住男人心的理论,你还是自己留着用吧,我还用不着。赶紧吃点东西堵堵你的嘴,一会儿戏都开场了,这么能唠叨,是听人妙音郎君的,还是听你的?” “听我的又怎么了?” 曲行舟理不直,但气特别的壮。 往下面戏台子瞟了一眼,曲行舟冷哼,他叉腰勾唇,快速继续。 “他是妙音郎君,我还是妙人郎君呢,我这眉眼、这模样、这风度、这气质,怎么也不比他差吧?更何况,我这次说的,可不是碎嘴子的胡乱唠叨,我这说的可都是人生大事,是大学问,你仔细的多学着点,没有坏处。” “行,学,回头听完了戏,我好好的跟曲公子讨教,好好的学,曲公子对于抓住男人的心,如此有心得感悟,我作为你的徒弟,必定青出于蓝,对吧?” “哼,少拍马屁,关键时候用心点,让我少担点心,比什么都强。” “……” “还有啊,既然你都跟我学这种大学问了,以后我也算是你半个师父了,师父说话,你多听着,不许嫌我唠叨。人这一辈子,谁还没有点儿爱好了?我最大的爱好,就是唠叨,人说有事弟子服其劳,我又不用你干别的,忍着我点,这算什么事啊?这你要是都做不好,我可是会生气的。” 曲行舟碎碎的说着,一套的大道理,让沈安宁脑瓜子嗡嗡的。 最大的爱好,就是唠叨…… 啧! 这爱好,真的让人挺费耳朵的。 沈安宁心里暗戳戳的嘀咕,却没有把话说出口,跟曲行舟斗嘴,能不能赢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嘴停不下来,实在要命。 她自己心里琢磨琢磨得了。 沈安宁心里暗戳戳的寻思着,就在这时,她忽而听到不远处的包厢里,传来了一阵惊呼。 “什么?你说真的?你瞧见了?真是他们?” 第276章 我们俩的信任,没那么脆弱 惊呼声不小,沈安宁耳力又好,她听的清清楚楚。 戏楼的包厢隔音是差些,沈安宁蹙了蹙眉头,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她心里暗戳戳的寻思着,之后他们说话的时候,可得小声一点。 小心驶得万年船。 这隔墙有耳,可是真的有了,小心些好。 沈安宁正想着,就听到隔壁的包厢里,又有声音传了过来。 “可是怎么会呢?杨小姐那可是杨家嫡女,是五皇子的亲表妹,她怎么说,也该是站在五皇子身后的,怎么会跟战王爷有联系呢?” “那谁知道呢?反正我是瞧见了,瞧得真真的。” “确定没看错?” “我是从万彩绸缎庄出来的,他们俩一起上的楼上包厢,我瞧得真真的,那哪能认错?杨小姐身边的小丫鬟,还抱了两匹布,一批上好的浮光锦,一批红霞锦,那大红的颜色,一看就是做喜袍用的,我瞧得仔细着呢,怎么可能看错?” “这么说,他们两个人这是好事将近了?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可能呢?” “那有什么不可能的?” “可是……” “你想啊,杨翊是个老谋深算的,他比谁都明白,五皇子比不上战王爷,哪怕占了嫡出的身份,可论贤德论能力,他都差了战王爷十万八千里呢。五皇子能登上皇位,跟杨家沾亲带故,杨家再出一个皇后,这自然好。 可若是不能呢?他还不得早点做打算?选个更稳妥的靠山? 谁当皇上有什么重要的? 外孙外孙,那终究是外人,可杨小姐却是杨家人,她若是成了战王妃,距离皇后的位置,不是更近?杨家距离未来几十年的风光鼎盛,不也更近了一步?” “这么说也有道理,只是,战王爷能愿意?” “有什么不愿意的,他是战神,是武将,手握兵权,再有个左相之家,与之联姻,一文一武,那不就是掌控了整个朝堂?这可比他寻一个武将之家的女儿,或者是寻个小门小户的千金,可要强多了。尤其是,那杨小姐长得也好,还有才名,她能帮衬战王爷一把,再加上杨翊,那不是如虎添翼?这么好的事,谁不乐意啊?战王爷是战神,脑子灵光着呢,他又不傻。” “也是……” 讨论声一声接着一声,沈安宁都听的清清楚楚。 连带着一旁的曲行舟、拂柳、暝悠、暝卉,也都听的真真的,除了沈安宁外,几个人脸色都不大好看。 尤其是曲行舟,直接抬手拍了下自己的嘴。 “我真是个乌鸦嘴。” 刚说得查萧景宴的行踪,得让沈安宁上心点,萧景宴就真去见其他的姑娘了…… 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好端端的,他说这些做什么? 嘴欠! 心里想着,曲行舟小心翼翼的看向沈安宁。 “小宁宁啊,其实我觉得,你还是不能听信一面之词的,就黑锅底那个人,你还不知道吗?除了在你面前,他能有几分笑模样外,平时他的那张脸,真的冷的和锅底似的,他连笑都不会,他能跟哪个女人嬉笑怒骂,开开心心的谈情说爱啊?这不是开玩笑吗?更何况,你想想啊,哪个好人家的男人,约喜欢的姑娘出来,会去绸缎庄啊?你就想吧,就算是上好的浮光锦,一批料子下来也就才几百两,算上绣娘制衣,花样图案的银子,几千两顶天了。那点玩意能哄谁啊?对吧?” “嗯。” “啧,你别应得这么快啊,听起来好敷衍,我都怀疑我的三寸不烂之舌,到底有没有说服你了。” “呵呵呵……” 沈安宁直接笑出了声,她看看曲行舟,又看看拂柳几个,无奈的摇摇头。 “你们一个个的,这都是什么表情?” “小姐……” 暝悠看着沈安宁,担心的开口,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沈安宁是不开心的,连那笑也不过是强颜欢笑。 其实,换做是她,暝悠也觉得自己开心不起来。 隔壁包厢的议论,太刺耳了。 尤其是说什么寻了杨静姝联姻,萧景宴和杨家一文一武,能掌控朝堂,比寻个武将之家的女儿强多了…… 这话也太针对沈安宁了! 暝悠怎么品,都觉得听了这话不自在,沈安宁只怕更甚,她怎么能不担心。 很多话,暝悠都没有说出口,连带着拂柳、暝卉,也没有做声,但她们在想什么,沈安宁心里有数。 深呼了一口气,沈安宁浅浅勾唇。 “第一,我和他之间,没有三书六礼,没有议亲赐婚,八字还没一撇呢,他就算真的对旁人动了心,也不算有错。” “小宁宁……” “第二,我和他之间,信任也没有那么脆弱,不过是几句闲言碎语罢了,还影响不到我,那些话,我也不信。” 连暝悠都能听出那话有针对性,沈安宁又怎么会听不出来? 偶然听了人的墙角,意外得了一些信息,那是巧合。 听的墙角太有针对性了…… 那就不是巧合,而是人故意为之。 心里想的通透,沈安宁随即抬眸,看向暝悠、暝卉,“暝悠,你回一趟镇国将军府,问问我大嫂,她在万彩绸缎庄跟人定了孩子的东西,这事她院里都有谁知道?又有谁清楚,今日咱们会去万彩绸缎庄取东西,也一并查查,看看是否有人可疑?” “小姐,你怀疑有人吃里扒外,往外漏消息?” “查查再说。” “是。” 暝悠来了精神,回应的声音都大了不少。 沈安宁快速继续,“暝卉,你去查查万彩绸缎庄的人,看看谁跟杨静姝身边的人相熟?有没有可能透露镇国将军府定东西的消息出去?” “是。” 暝卉也做了回应,之后,她和暝悠一起,转身就走。 房里,一时间只剩了沈安宁、曲行舟和拂柳三个人。 曲行舟眼睛眨了眨,“小宁宁,你的意思是,这是那姓杨的有意做的局?故意让你误会的?” “大概吧。” “那……你说咱们是继续听戏,还是去万彩绸缎庄,去看戏?” “去。” 几乎在曲行舟话音落下的瞬间,沈安宁就给了他回应。 四目相对,沈安宁笑得像只小狐狸似的。 “既然局都给我布好了,我若不入局,岂不是白费了她的一片心意?更何况,我本也要去万彩绸缎庄拿东西的,去一趟又何妨?” 沈安宁的话,曲行舟也认同,他兴冲冲的起身,想要往外面去。 只是走了两步,他又转头坐了回来。 他有些担心。 “小宁宁,你说咱们过去,黑锅底瞧见了,不会生气吧?万一他真是动心了,想脚踩两只船,被咱们撞破了,他会不会恼羞成怒,把咱俩咔嚓了?” 第277章 是手下留情,还是四处留情? 听着曲行舟的话,沈安宁唇角不禁上扬,她双臂环胸,好整以暇的看着曲行舟。 “怎么,曲公子这是怕了?” “谁说我怕了?” 沈安宁的话,差点让曲行舟炸了,一时间,他的声调都比之前提高了两个度,胆子有没有不好说,但气势绝对足。 看着沈安宁,曲行舟快速起身。 “小宁宁你可别瞧不起人,我是谁啊?我堂堂陵阳曲家出来的公子,自小就不知道怕字是什么意思。走,我这就带你去那个什么绸缎庄,去瞅瞅那个黑锅底,到底在做什么。要是只是误会,那也就罢了,他要是真的三心二意,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看本公子我不把他咔嚓了。” 一边说着,曲行舟还在脖子上,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那杀气腾腾的样,还真挺像样。 沈安宁坏笑的勾唇。 脸上挂着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她抬手,轻轻的拍了拍曲行舟的肩膀。 “曲公子如此仗义,真是让人感动,不过你应该知道吧,你口中的那位黑锅底,是战场上出了名的活阎罗,曾以一敌百,孤身闯敌营,取了敌将首级,还全身而退了。放眼大邺,从老将到小将,就没人是他的对手,就是我三哥那么厉害的,交手的时候,也不能从他的手上占到便宜。曲公子,你想把他咔嚓了……啧,挺厉害啊。” “额……” 曲行舟僵硬的咽了咽口水,与沈安宁四目相对,曲行舟干笑了两声。 “小宁宁,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 “俗话说得好,有些牛逼呢,就是用来吹的,所以……有些话,你也听听就好,黑锅底那么厉害,我也不想英年早逝啊,你瞧瞧我这张脸,如此眉目如画、精致俊朗的皮囊,你忍心让它消失,让它香消玉殒吗?” “啧,”沈安宁咂舌,“曲公子变脸变得这么快,有点靠不住啊?” “呵呵呵……” 曲行舟笑着,与沈安宁拉开了两分距离。 “俗话说得好,男女有别啊,授受不亲的啊,我这男未婚你这女未嫁的,说什么靠不靠的,多羞人啊。保持距离,对你对我都有好处。走了走了,咱们先去找黑锅底,一切都等见了他再说,走走走,快走。” 话音落下,曲行舟先一步出了包厢,那样子,颇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沈安宁不禁笑出了声。 拂柳瞧着,过来伸手挽住沈安宁。 进包厢的时候,拂柳觉得曲行舟幽默风趣,被逗得直笑,可现在,她小脸都是僵的,一点笑模样都没有,连带着小眉头也是蹙起来的,看着沈安宁,她眼里全是担忧。 “小姐,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啊?” “怎么笑不出来?” “小姐,你明知道的,要是战……要是那位真的跟杨静姝好了,那不是坏事吗?” 沈安宁听着,抬手戳了戳拂柳的脑门。 “小姑娘家家的,眉头皱成这样,也不怕长了皱纹,未老先衰,以后婚事困难,嫁不出去。” “小姐……” “好好好,不逗你了,放心吧,他不是那种人。而且,你以为曲行舟为什么会说说笑笑,怂了吧唧的往外跑?因为他也不信他是那种朝三暮四的人,没什么可担心的。” “可那些人的话,说的那么真,那么难听,万一呢?” “不会有那个万一。” 沈安宁说的笃定,拂柳憋憋嘴,没有说话。 曲行舟信不信萧景宴,拂柳不知道,沈安宁信萧景宴,她却是瞧的真真的。 信任虽好,可是,这世上的事有太多意外了。 万一呢? 拂柳悬着的心,一直都放不下,哪怕沈安宁说了劝了,她小脸也是黑黑的,一直到他们到了万彩绸缎庄,都是如此。 万彩绸缎庄,在京中也是出了名的。 平日里,这里客似云来,一直都是热热闹闹的。 可今儿沈安宁过来的时候,只有一层有零星两个客人,冷冷清清的。几个小伙计,全都坐在柜台边上歇着,二层的包厢也安安静静的,瞧着不像有人的样。 沈安宁好奇的厉害,曲行舟更是疑惑,他直接问出了口。 “掌柜的,你们今儿人怎么这么少啊?” 闻声,掌柜的看清来人是谁,忙笑着到跟前,“沈小姐,这位公子,贵客光临,有失远迎,还请二位见谅。” “掌柜的客气了,”沈安宁低声回应。 掌柜的见状,轻声解释。 “沈小姐,是这样,今儿我们万彩绸缎庄,被人包场了,只有几个按约定来取东西的客人在这边,其他人都不接待。沈小姐,将军府的大少夫人在这定了东西,沈小姐若是取东西的话,就在一楼稍等片刻,小人这就安排人给沈小姐准备。若是沈小姐想选料子,那咱们移步后院,沈小姐意下如何?” 听着这话,沈安宁漫不经心的挑眉。 “什么贵客,还把整个万彩绸缎庄给包下来了?这么大手笔,这次掌柜的可要赚个盆满钵满了吧?” “哪啊……” 掌柜的摇了摇头,脸上的笑里,也有些苦涩。 往沈安宁身边靠了靠,掌柜的压低了声音,快速解释了一句。 “是左相府的杨小姐,一早来定的,给了二百两银子,银子并不算多,可人家家世摆在那,小人这做小本生意的,哪得罪的起啊?更何况,后来还来了战王爷,那小人更是得当活菩萨供着,不敢招惹。如此,这铺子也就安静下来了。” “哦。” “娘的,还真是黑锅底啊。” 沈安宁平静,可一旁的曲行舟,却忍不住骂娘了。 在畅音戏楼里,跟沈安宁玩笑嬉闹,他怂一怂,哄沈安宁开心,无伤大雅,没什么了不得的。 可真有事,他才不怂呢。 他也不惧萧景宴。 心里有火气,曲行舟话音落下,就大步的奔着楼上去了,那脚步重的,恨不能把楼梯踩塌了。 掌柜的瞧着他那模样,心惊肉跳的,他忙追过去。 “公子,请公子留步。” “留什么步?小爷才疏学浅,没学过这个词,从小就不知道什么叫留步。” “楼上有贵客,公子不能往上闯,求公子高抬贵手,给小人留条命吧。” “又留步又留命的,下一个是不是该说留情了?也不知道是手下留情,还是四处留情?掌柜的,你这里是布庄,还是青楼瓦舍啊?这卖的是布啊,还是肉啊?皮尺拉得好,那是本事,皮条拉得好,那可丢人。” 曲行舟阴阳怪气的,把掌柜的说的一愣一愣的。 掌柜的心里怕的不行。 不敢耽搁,掌柜的忙回头,看向沈安宁,他眼里全是央求。 沈安宁勾唇笑了笑,“掌柜的别慌,都是熟人,闹不出什么事的。拂柳,给掌柜的拿二百两,让他带着各位小伙计喝喝茶。” “是。” 拂柳应声,拿了荷包给掌柜的塞银子。 掌柜的人更懵了,而这工夫,沈安宁已经追上了曲行舟,奔着楼上去了…… 第278章 要不我牺牲牺牲,给你个归宿? 楼上安安静静的。 沈安宁和曲行舟上来,几乎没有听到什么动静,沈安宁眉头蹙了蹙,稍稍思量,之后就奔着东边去了。 “小宁宁,会是这边吗?会不会找错方向了?” “不会。” 眼下时辰还早,东边还能瞧见光,而在萧景宴过来的时候,东边也是阳光正好的时候。 约了萧景宴,杨静姝来的肯定比萧景宴要早,空闲时间总是得打发的。万彩绸缎庄的浮光锦,在京中堪称一绝,比别的地方的浮光锦更好,尤其是在阳光下,波光粼粼的,宛若万彩流光汇于其上,光彩夺目,很受京中女子欢迎。 如此来看,选择东边的包厢,对于杨静姝来说更合适。 退一步说,就算选错了又如何? 还死不了。 这些事沈安宁没跟曲行舟解释,她带着曲行舟,一路往东去,很快就听到了脚步声。 沈安宁脚步微微顿了顿,正好瞧见东边锦字号包厢的门,被人打开了,萧景宴从里面出来。 杨静姝跟在后面,刚好抓起了萧景宴的衣袖。 沈安宁瞧着,眼神微微暗了暗。 还不等她反应呢,曲行舟就蹭的一下蹿了出去,他抬脚踹在了杨静姝的手腕上。 杨静姝手腕疼的厉害,她本能的松开拉扯着萧景宴衣袖的手,往外退后几步,泪珠子在她眼眶里打转,杨静姝委委屈屈的看向萧景宴。 “王爷……” 那声音,娇柔娇嗔,嗲的恨不能让人骨头都酥了。 萧景宴眉头紧锁,没有应声。 他的目光全在沈安宁身上,这一刻,他更明白杨静姝的用意了,这么大费周章,真是让她费心了。 萧景宴没有开口,这让曲行舟心里更不痛快,他抬手推了萧景宴一把。 “黑锅底,你愣什么神呢?这女人拉你,你不甩开,叫你你也不拒绝,咋着,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脚踏两条船这事,被你玩的挺溜啊?不是我说你,瞧着你脸长得还行,怎么脸皮还厚出新高度了?我瞅着你那大眼珠子挺有神,怎么还是个瞎的?瞧你看上的,那是什么玩意?王爷……” 学着杨静姝的声音,曲行舟开口,那声音嫩的能滴出水来。 曲行舟自己说完都恶心。 “你就喜欢这种货色?不嫌腻歪吗?去年过年吃的五花肉,没恶心的吐出来?你胃口挺好挺花啊?” 萧景宴任由曲行舟唠叨,没有出声回应一个字。 他的手,漫不经心的敲着腿。 一下,又一下。 看着萧景宴那散漫不上心的样,瞧着他一点要解释的意思都没有,曲行舟气不打一处来。 他就不明白了,在酉昌的时候,整日围着沈安宁转,防他恨不能跟防贼似的萧景宴,怎么这会儿能任由沈安宁误会,一个字都不说? 这样的萧景宴,简直让他觉得陌生。 他都要不认识萧景宴了。 “姓萧的,我问你话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能喘气你就吱个声,装什么哑巴?怎么着,不说话就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了?你这是想息事宁人吗?这会儿要脸了?那之前你怎么舔着脸,做不要脸的事?” 曲行舟越说越气。 他拳头握的紧紧的,要不是确实真的打不过萧景宴,他真想把萧景宴脸抽花了。 曲行舟不痛快,脸上表情也狰狞。 杨静姝见状,又往萧景宴身边靠了靠,虽说还有一段距离,可萧景宴没避开,杨静姝一副寻求庇佑的样,偶尔还看看沈安宁,露出一个似笑非笑挑衅的眼神,那个样让曲行舟心里不舒坦的厉害。 “你们……” “你是谁?本王的事,与你何干?” 萧景宴开口,语气冷的厉害。 曲行舟气的跳脚,“我是谁?我是你二大爷还我是谁?萧景宴,我怎么没看出来你是这种货色?你……” “表哥!” 抓住曲行舟的胳膊,沈安宁将他的话打断了,用力将他拽了回来。 曲行舟回头看向沈安宁,满眼不解。 什么表哥? 沈安宁挽着曲行舟的胳膊,死死的按着他,不让他乱来,面上,沈安宁僵硬的扯了扯嘴角,挤出一抹笑来。 看向萧景宴和杨静姝,沈安宁淡淡的开口,“原来是战王爷和杨小姐,还真是巧。” “沈小姐,这是你表哥?” 杨静姝往萧景宴身边靠了靠,不咸不淡的询问。 “是。” 沈安宁应得爽快。 话音落下,杨静姝垂眸笑了笑,“也亏得王爷脾气好,心胸宽广,不与他计较,但凡换一个人,别说是皇子,就是京中稍微有头有脸的富贵人家的人,就他刚刚那一番口无遮拦的话说出来,不让他掉脑袋,也得扒他一层皮。这可是京城,不是什么穷乡僻壤之地,更不是边境荒芜之地,想怎么来都成。京城有京城的规矩,沈小姐这位兄长,还真得好好学学。” 杨静姝说着,快速看向萧景宴。 “王爷,对吧?” 萧景宴没理会杨静姝,也没跟沈安宁、曲行舟打招呼,他冷着脸直接奔着楼下去了。 杨静姝瞧着,冲着沈安宁笑笑,她也跟下去了。 曲行舟脑瓜子嗡嗡的。 “小宁宁,他走了?你瞧见了吗?他走了,他居然走了。他是不是中邪了?他脑子进水了吧?他是不是昨夜忙了一夜,忙糊涂了?他有病吧?他什么意思,真见异思迁了?朝三暮四、朝秦暮楚、招蜂引蝶,他还这么理直气壮?他真不要脸了?” 沈安宁放开曲行舟,微微勾唇。 “骂,继续。” “小宁宁,你没事吧?” 看着沈安宁脸上的笑意,曲行舟比瞧见她哭还心慌。 都闹成这样了,她怎么还笑得出来啊? 抬手捏了捏沈安宁的脸,曲行舟心里慌得不行。“你该不是被气糊涂了吧?你别笑了行不行,你吓到我了。” “我没事。” “怎么就没事,你没事,你这会儿能笑?” “我……” “小宁宁我跟你说,这人啊,是需要排解和释放的,你心里要是不痛快,你就哭一哭喊一喊,闹够了宣泄够了,咱又是一条好汉……不是,是又是一个好姑娘。好姑娘都是不愁嫁的,那个黑锅底不行,你还有一大车的人能选呢。要不你瞧瞧我?我风流倜傥、玉树临风、饱读诗书、满腹经纶,我才高八斗、风趣幽默、心胸宽广、海纳百川,我家境不错,我家底还丰厚,我可富了。要不我牺牲牺牲,给你个归宿?” 曲行舟喋喋不休,那话密的,沈安宁想插话都找不到机会。 一直等曲行舟说完,沈安宁才笑着开口,“安心,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 听着这话,曲行舟一下子愣住了。 “什么意思?” 第279章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听着询问,沈安宁勾唇笑了笑。 知道曲行舟为她着急,她也没瞒着,“你家的黑锅底,刚刚给我打了手势暗语,具体怎么回事,我还不清楚,等晚一点的时候就知道了。” “啧……” 听着沈安宁的话,曲行舟不禁咂舌,他连连摇头。 “你们两个,还有手势暗语呢?要不要这么默契?这是在暗戳戳的向谁炫耀呢?” 沈安宁:“……” 她有炫耀吗? 暗语手势,是暝王阁的暗语手势,暝悠、暝卉教她的,她有什么可炫耀的? 沈安宁正寻思着,就听曲行舟又道,“再说了,就算是他给你打了手势暗语,那又怎么样?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 你没听过我娘嘴里的老话吧? 老话说得好: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人家一忽悠你就一入套,那是纯纯的脑子里装了水。 黑锅底是谁啊? 那可是运筹帷幄的大将军,那是能一枪一骑闯孤城的人,他厉害着呢。一边明修栈道,一边暗度陈仓,一边稳住新欢,一边按住旧爱,对他来说那还算事? 你可长点心吧?” 沈安宁:“!!!” 嘴角抽了抽,沈安宁看着曲行舟,半晌后才摇了摇头。 她抬手拍了拍曲行舟的肩膀。 “话说的挺好,以后还是别说了,不然,你这战王府还回不回得去,那可就不好说了?” “嘿嘿嘿,小宁宁,你这是关心我吗?战王府住不得,那你是不是有意请我去镇国将军府小住?我这个人,适应环境的能力还可以,如果你真的盛情邀请,那我还是可以勉为其难的……” “可别。” 堵住曲行舟的话头,沈安宁笑着拒绝。 “可不敢让曲公子为难,我们镇国将军府也庙小,容不下你这么唠叨的大佛。” “小宁宁……” “走了,拿上我大嫂要取的东西,再去戏楼听听戏。” “你还有心情听戏?” “当然有,而且,听戏的时候,能让曲公子稍稍闭闭嘴,我耳根子还能清净些,这是难得的好时光,超级享受的好吗?我怎么能心情不好呢?” 沈安宁说着,就先曲行舟一步,奔着楼下去了。 只是,话虽然说的轻巧,可是,事都发生了,沈安宁又怎么可能什么都不想? 尤其是,杨静姝明明有意靠近,萧景宴也都看的明白,但他却没有拒绝,而是说今夜去镇国将军府细谈,可见杨静姝说了什么,让萧景宴投鼠忌器,不得不忍着她几分。 这么久相处下来,沈安宁也算了解萧景宴的脾气,他并不是会受人胁迫的人。 如此受人掣肘,很可能是为了她。 她…… 沈安宁脑子乱转,她努力的想,杨静姝能知道她什么事,用来要挟萧景宴?想了许久,她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戏楼里,连听了两场戏,可她一直心不在焉的,根本没听进去两句。 …… 镇国将军府。 沈安宁带着拂柳回来,彼时,暝悠、暝卉都回来了。 她们两个,也把沈安宁吩咐的事,打探了个大概,见沈安宁回来,她们全都聚到了沈安宁房里。 “小姐……” 暝悠看着沈安宁,率先开口。 “奴婢回来后,就直接去了大少夫人院里,也仔细的问过大少夫人了。 在万彩绸缎庄定东西,这事她院里的人几乎都知道,因为那日,是万彩绸缎庄的李绣娘亲自过来的,从选料子到量尺寸,再到最后选样式,一样样的,都是李绣娘经手的,她院里人几乎都瞧见了。 但是,今儿要去万彩绸缎庄取东西,知道的人并不多,除了奴婢、拂柳、暝卉,也就大少夫人身边的两个大丫鬟知道。但她们两个人,从昨日到今日,都没有出过大少夫人的院,也没见过什么其他人。 没什么问题。” “嗯。” 没什么问题才是好的,要是府里人出了岔子,那才是麻烦。 暗藏危机不说,还让人心凉…… 不是好事。 心里想着,沈安宁转头看向了暝卉,暝卉会意,快速开口,“奴婢去万彩绸缎庄也探查过了,小伙计们都不知道咱们今日要过去,但是,昨儿李绣娘身边的小学徒,一个叫巧巧的姑娘,曾来过府上,说大少夫人定的东西都做好了。” “既然人都上了门,怎么没送东西来?” 这不对劲儿。 沈安宁说着,就听暝卉又道,“奴婢也这么觉得的,所以特意查了查这个巧巧。 她只有十四岁,年纪很小,因为手艺不错,很得李绣娘看重。只是,她是家中长女,后面有四个妹妹,一个弟弟,家里日子很苦。 前阵子,她最小的弟弟,也就是她家的小六突然病了,需要好大一笔银子。 巧巧曾想在绸缎庄借银子,被掌柜的回绝了。 李绣娘拿了五两银子给巧巧,可好像不太够用,巧巧为此哭的厉害,眼睛肿了好几日,家里也一度不让她再去万彩绸缎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巧巧那家里,重男轻女,她又是长女,就算手里有千百两银子,也得去添那个无底洞。 李绣娘即便惜才,可对上那么一个家,她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可两日前,巧巧主动回了万彩绸缎庄。 之后,她就来了咱们府里。” 一切都赶得太巧了,若说这中间没有人算计安排,沈安宁是万万不信的。 大致有了谱,沈安宁轻呼了一口气,她稍稍思量,随即吩咐,“安排个人盯着点巧巧,能不能探听消息倒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要保护她的安全。” “小姐的意思是……” “杨静姝可是从小被培养,准备入主后宫做皇后的人,她的手腕不容小窥。虽说今日的事,只是小打小闹,还不至于伤及人命,可万一她不愿意留下把柄,想让巧巧乖乖闭嘴,不留后患,那最好的方式就是除掉她。以杨静姝的能力,这太容易了。” “是。” 暝卉应声,即刻去办,生怕晚了会出事。 暝悠忍不住念叨,“小姐,显然是那巧巧算计你,你还帮她?还护着她?” “不算什么大事。” 比起明枪暗箭的厮杀,杨静姝这点小算计,真的不算事,而巧巧也不过是一枚身不由己的棋子罢了,起的作用很小,更不是什么大事。 暝卉的话说的挺对的,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巧巧作为长女,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里,自有她的不容易,有些迫不得已,也可以理解。 她不是菩萨心肠,她也救不了全天下像巧巧这样的姑娘,但是,她和杨静姝可以斗个你死我活,却没必要让巧巧成为她们争斗的牺牲品。 搞不定杨静姝,弄死个巧巧,有什么意义? 那是窝囊。 心里琢磨着,沈安宁脑海里,全都是白日杨静姝的模样,她的眼底一片冰寒…… 第280章 一切,似乎都被拉了回来 萧景宴是入了夜之后才过来的。 和往常一样,他直接来了沈安宁这边,彼时,沈安宁已经等候多时了。 一见到萧景宴来,沈安宁就站起了身,定定的看着他,虽然没有开口询问,但沈安宁的急切和担忧,萧景宴都看在眼里。 他也知道,今儿这事让沈安宁担心了,他忙过来。 “等急了?” 萧景宴开口,语气轻柔。 沈安宁扯了扯唇角,勉强挤出一抹笑来,平静的回应,“还好,说不上着急,只是有些事想不明白,心里存了事,不大舒坦。” “我知道,”萧景宴坐在桌边上,也没兜圈子,他快速开口,“杨静姝今日就是在故意做局,引我去了万彩绸缎庄,又引你来看,她也在刻意靠近我,这些你应该看得出来。” “嗯。” “杨静姝想要离间咱们两个人的关系,她的确有意接近我。” “她今日都说了什么。” “她说了两件事,第一,萧景亭对允王秘宝很有兴趣,加上有父皇的一些旨意,他有了一重身份遮掩,掺和其中,想要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他身边的任辛,已经暗中赶往黑木寨附近了,我想这一条消息不会有假。” 萧景宴说的在理,沈安宁也能想的明白。 四目相对,沈安宁快速回应。 “杨静姝有意接近王爷,这又是头一次正式接触,她的话应该不会有假。只是,任辛去黑木寨附近,哪怕真是为允王秘宝,可到底是明是暗,有无问题,这都不过是萧景亭一句话的事,这里面的操作空间太大了,想要以此作为把柄,捏住萧景亭的命脉,根本不可能。所以,综合来看,这条消息的意义不大。” “对。” 沈安宁看事通透,有很多事,也不用萧景宴再解释。 他快速继续,“这消息,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消息,并不重要,但杨静姝说的第二件事,却不得不让人深思。” “她还说了什么?” “杨静姝说,在栾卿卿离京前,她曾见过栾卿卿一次,栾卿卿曾跟她说过一些话。” 栾卿卿,又是栾卿卿…… 明明都已经被萧景宴处理了,可这个人却像是阴魂不散似的,频频闹出事来。 沈安宁乍然听到这个名字,眼神不禁暗了暗,哪怕她还没听萧景宴说的话呢,她心里,就已然有了一些猜测。 一些不大好看的猜测。 看向萧景宴,沈安宁蹙着眉头,快速开口。 “我记得栾卿卿说过,她说我心仪萧景煜,原本我应该助萧景煜上位的。她还说,王爷是能够杀入皇宫,除掉萧景煜的人,是真正的王者,对吗?” “是。” 萧景宴点头,也不瞒着。 “栾卿卿的确这样说过,而且,在处理她之前,她还曾说过,她是重活一世的人。她知道的消息,不会有错。且不说这话真假,但今儿见了杨静姝,杨静姝也说,她曾见过栾卿卿,栾卿卿也曾说过类似的话。杨静姝说,萧景煜本该登上皇位,却早早的丢了性命,草草收场,这跟你有很大的关系。她说,你也是重生之人,你今生回来,就是为了向萧景煜复仇的。” 萧景宴的话,让沈安宁神色一僵,袖口中,她的拳头也不自觉的握紧。 那些上辈子被囚禁在冷宫的痛楚,那些被萧景煜和谢莹柔折磨的噩梦,仿佛洪水猛兽,一下子又涌了回来,要将她吞噬。 她身上,似乎能感觉到疼。 没错。 她重活一世,就是为了复仇的,她就是要送萧景煜下地狱的。 她处心积虑,步步为营,也早早的了结了萧景煜,把他推进了地狱,连带着谢莹柔,连带着舒家和谢家,也都大厦倾圮,不留人息。 她以为那都过去了。 这阵子,她跟萧景宴相处的不错,她封闭的心也渐渐敞开了,她无数次的以为,她可以放下仇恨,重新开始了,可现在……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被拉回来了。 她终究不是不谙世事的沈安宁,她身负血海深仇,哪怕一切已是前尘旧梦,是过眼云烟,可烙印在她身上的心上的疤,是磨灭不掉的。 她是从阎王殿里爬出来的。 她是恶鬼,携着一段残破不堪的过往归来,那些都是见不得光的。 这就是她的把柄! 让萧景宴在杨静姝面前,不得不妥协的把柄! 果然,问题终究还是出在了她身上。 沈安宁心里想着,她看着萧景宴,莫名的觉得他们两个人之间越来越远。 原本,她以为她和萧景宴之间最大的障碍,是萧景宴出身皇族,而她受过一次伤,害怕重蹈覆辙,不敢再迈出那一步。可现在她才明白,她和萧景宴之间最大的障碍,就是她多活了一世,她背负了太多不属于这一世的经历和仇恨,她配不上萧景宴。 想着,沈安宁快速起身,“王……” “你先别慌。” 按住沈安宁的手,将她拉坐回椅子上,萧景宴快速开口安抚她。 轻叹了一口气,萧景宴继续、 “重生之说,只是无稽之谈,退一步说,就算这是事实,那又如何?这从来都不是我们之间的障碍,只要你是你,这于我而言,就已经够了。我今日忍着杨静姝,并非是疏远你,而是我需要些时间。” 萧景宴的话,让沈安宁有些意外。 尤其是他说的那句——只要你是你,这于我而言就够了,这话真的很动听。 看着萧景宴,沈安宁紧紧的抿着唇,一时间忘了开口。 萧景宴也不用她说什么。 手指轻轻的摩挲着沈安宁的手背,抚平她的不安,萧景宴低声道,“人言可畏,这你应该知道,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只要有心操控,那这流言会演变成什么样子,你也应该明白。我不想你卷入那些流言里,受到伤害。你放心,我跟你保证,三日,三日之内,我一定让杨静姝乖乖闭嘴。” 沈安宁回过神来,回握住他的手。 “你想做什么?你可别乱来!杨静姝不足为惧,可杨翊却不是好惹的,还有一个皇后,一个萧景亭在,你别自己把把柄送上门,那是自讨苦吃。” 不利于她的流言真的传出来,又能怎么样? 只要她不在乎,那就没人能伤得了她,就是皇上,也不可能因为流言,要了她的命。 毕竟,沈家儿郎还在守江山呢。 活着,就有路可走。 可一旦萧景宴出手,灭了杨静姝,那会麻烦重重,那样的话,萧景宴要面对的困难和麻烦,必定比她多千百倍。 她不愿瞧见那样的局面!真的不愿! 第281章 满心满眼都是你 知道沈安宁担心,萧景宴轻轻的勾唇。 “放心,我心里有数,即便冒险,我也不会直接把自己的把柄送到别人手里,那不但救不了人,缓解布料眼下的局势,还很愚蠢。” 有萧景宴这话,沈安宁就安心了,只要他不乱来,就一定能平安。 这就好。 至于其他的事,他们可以徐徐与之。 沈安宁和萧景宴聊了许久,一直到门外传来暝卉的声音,他们两个才停下。 “进来。” 沈安宁开口,叫了暝卉进来。 见到萧景宴在这,暝卉也不意外,神色甚至没有一丝的变化,她快速到了沈安宁身边,“小姐,咱们的人传了消息回来,刚刚有两个黑衣人,闯到了巧巧家里,意图动手。咱们的人处理了黑衣人,把巧巧一家救了下来,暂时送到了咱们的庄子上。” “人都没事吧?” “没有,除了巧巧的娘受了惊,抱着小儿子逃的时候扭到了脚,其他人都没什么大事。” “那就好。” 人没事,没让巧巧一家几口,葬送在她和杨静姝的争端里,她无愧于心,也就够了。 心里这么想着,沈安宁快速看向暝卉。 “留他们在庄子上住两个月,等事态平息了,他们是愿意回家,还是愿意去哪,全都随他们自己。另外,告诉庄子上的人,这阵子他们在庄子上住没问题,但若是敢闹事惹事,胡乱生事,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不必留情面。” “是。” “黑衣人的身上,可搜到了什么有利的证据?” “没有,”暝卉摇了摇头,轻声念叨,“杨静姝往外派人,应该会很谨慎,黑衣人身上没有特别的物件,连带着夜行衣,也都是最普通的料子,没什么特别的,很难有所指向。除非巧巧能松口指证,但即便如此,对杨静姝的伤害,也不会太大。” 毕竟,真正接触巧巧的人,并不是杨静姝,而是杨静姝身边的人。 而且巧巧做的,也不过是往镇国将军府传消息而已。暗杀的事,即便是明摆着的事,但没有证据就是告到官府,也占不到便宜。 暝卉说的,沈安宁都明白,她心里也有数。 她轻轻的点了点头。 “成,我知道了,你也忙了许久了,下去歇着吧。有什么事,我再叫你。” “是。” 暝卉应声,快速退了下去。 几乎是暝卉一走,萧景宴就冷冷的开口,“还是从小就被培养做皇后的人呢,心胸狭隘,心狠手辣,这样的人若是也能母仪天下,那这天下,怕是也好不到哪去了。” 沈安宁心里也认同,同时,她也不免回头审视自己,回头审视上辈子的她。 她其实并不比杨静姝好到哪去。 毕竟,她也不是心慈手软的人,她手上沾的血,比杨静姝跟更多。 也许这就是报应。 那位置,本也不是她这种心狠的人配坐的。 …… 这一夜,沈安宁睡的并不安稳,像是陷入了前世今生的梦魇里,她不断在上辈子和这辈子的噩梦中辗转周旋,怎么都醒不过来。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她也有些分不真切。 隔日,天不过才蒙蒙亮,沈安宁就已经醒了,哪怕她不愿面对、也不愿承认自己的脆弱,可眼泪还是打湿了她的枕头。 有些事是过去了。 可是在记忆里,它还在生根滋长,还在疯狂泛滥。 再回想,伤疤依旧是伤疤。 睡不着了,沈安宁索性也不再难为自己,她快速起身,叫了热水沐浴梳洗,之后就梳头上妆。像是刻意为了掩盖自己的不大好的状态似的,沈安宁特意让拂柳给自己化了明艳大气的妆容,乌青红肿的眼圈被遮盖住了,倒是好看了许多。 梁氏一过来,就瞧见了沈安宁的模样,她诧异又惊喜。 眸光在沈安宁身上打量,梁氏频频点头。 “好看,这样打扮起来还真好看,以后就得这样,女儿家就得精致点,别因为舞刀弄枪、不拘小节,就失了装扮的心思。年轻的时候不打扮,等老了,可是要后悔的。” 听着梁氏的话,沈安宁笑着勾唇。 “大嫂,快过来坐。” “好。” 梁氏应着,随即快步上前,坐到了沈安宁的边上。 拉着沈安宁的手,梁氏仔细打量着她,一时间,梁氏眼神里不免有些羡慕。 她忍不住感慨,“要不人说呢,这做姑娘和当媳妇,是不一样的。瞧瞧你,模样娇俏,眉眼可人,身材纤细,这打扮起来,怎么瞧怎么好看。哪像我,怀着孩子的时候胖了一大圈,眉眼都变形了,坐月子养着又吃的多动得少,人更胖了一圈。我这上了妆照了镜子,自己都能吓自己一跟头,也不知道你大哥回来,还能不能认识我?” “噗……” 听着梁氏的话,沈安宁不禁笑出了声。 “大嫂,你就别逗我了,我大哥满心满眼都是你,别说你这样,正是丰腴漂亮、正正好的模样,什么都不做,光是站在那,就能把他迷得五迷三道的,就算你真的再胖上百斤,我大哥也能单手把你抱起来装圈圈,高喊娘子。你还担心他不认识你?那我还是多担心担心,他满心满眼都是你,连你儿子都没法争到宠,比较靠谱。” “你这丫头,倒是会打趣我。” “这不是打趣,而是实话实说,大嫂要是不信我,你去问问我院里的人,谁不得夸你漂亮有英气,在京中是头一份的美的?” “哼,就你嘴甜。” 梁氏被沈安宁哄的开心,她眉眼间全是笑意。 不过,很快梁氏就收敛了情绪,挥挥手让身边的丫鬟全都推下去,她挽着沈安宁,低声开口。 “安宁,你有没有听说一件事啊?” “什么?” “就是战王爷的事。” 一听与萧景宴的有关,沈安宁脑海里,不禁想到了昨日的事。 沈安宁并不确定,是在杨静姝的恶意操控下,杨静姝与萧景宴关系亲密的事,传到了梁氏耳朵里,还是萧景宴做了什么,报复杨静姝的事,把杨静姝推到了风口浪尖,可不论是哪件事,沈安宁心里都不踏实。 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心里有些紧张,沈安宁看着梁氏,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沈安宁试探性的询问,“是战王爷和杨小姐的事?” “杨小姐?哪个杨小姐?”梁氏诧异。 “不是吗?” “我想说的,是你有没有听到外面关于战王爷的流言?你不知道,那话说的可悬乎了,神乎其神的,还真有点让人害怕。” 跟杨静姝无关,完全无关,一时间,沈安宁更觉得稀里糊涂的了。 她紧紧的握住梁氏的手,眉头紧锁。 “什么流言啊?什么神乎其神?大嫂,你到底在说什么事,我怎么听不明白?” 第282章 经历些事,也能认清自己的心 “你真的没听说?” 听着梁氏的询问,沈安宁摇了摇头。 她心里大概猜到了,萧景宴出手了,他没有在杨静姝身上做文章,而是在自己身上动了手脚,他应该是想搅乱这潭浑水。 这应该只是第一步,紧接着,萧景宴那肯定还会有其他动作。 只是,沈安宁真想不到萧景宴传了什么流言。 沈安宁有些担心。 毕竟,自从一战成名,成为大邺战神,成为大邺最年轻有为的皇子开始,萧景宴的名望就一直都不错,他很得民心。虽说这阵子,也有一些关于情感的流言流出来,但那都不是真的,伤害不到他。 退一步说,就算是真的,那些事对于富贵人家的公子来说,都不算事。 更别说对他了。 可这次不一样,想要搅乱这潭浑水,流言就不会是轻飘飘的小事,这很可能会给萧景宴带来影响。 尤其是,萧景宴本也是其他皇子的眼中钉,肉中刺。 要是有人借着外面有流言的机会,中伤萧景宴,那对于他来说,更是无妄之灾。 他明明说会冷静,说不会乱来的。 怎么会这样? 沈安宁眉头蹙的死死的,她看着梁氏,心急的厉害。 梁氏瞧着沈安宁那模样,不禁笑出了声,“瞧瞧你,我这还没开始说呢,你这小眉头皱的,就能夹死一窝苍蝇了,就这还跟我装,说你对他没有感情。对着镜子好好瞧瞧,这像是没有感情的样?” “大嫂……” “好好好,我是大嫂,我不说你,你可别跟我撒娇,我年纪轻轻的,可不想骨头酥了。” “大嫂你就别贫嘴了,你快点说吧。” 沈安宁又出声催促。 梁氏瞧得出来沈安宁着急,她也没再绕弯子。 “刚刚,我的人出去,听到坊间的传言,说战王爷是莽将军重生,所以才能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流言还说,战王爷重生,就是奔着当皇帝去的,他若是当不了皇帝,就会和前世一样,屠城灭国,让大邺哀鸿遍野,民不聊生。” “怎么会这样?” 莽将军,是前朝的废太子,也曾是一员猛将,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英明神武,是最应该登上皇位,执掌天下的人。 可是,就在老皇帝病逝前,莽将军遭人构陷,朝中百官联手,弹劾他拥兵自重,意图谋反。 他还遭遇了暗杀,被人伤了一条腿。 两件大事一起压下来,老皇帝为了稳定朝堂,不得不废了他的太子之位,另立储君。 之后不久,老皇帝病逝,新帝登基。 就在新帝登基的第十日,莽将军逃出了天牢禁锢,杀入了皇宫,屠了整个皇宫,还有那些个皇子,以及当初各个党派的支持者,凡事曾与他对立,曾坑害过他的人,他一个都没放过。 一时间,京城内外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在这事发生的第七日,莽将军火烧皇宫,自-焚而亡。 前朝也是因此受损的。 后来,新帝尚在襁褓中的幼子继位,虽说也是名正言顺,但终究年幼,不能处理政务,而朝中得力的大臣良将,几乎被屠戮一空,各方事务搁置,幼帝又无人辅佐,想要稳定朝纲困难,想要恢复国家鼎盛,更是无稽之谈。 前朝由此日益衰败,距离灭亡,也就越来越近。 那是前朝的事,离现在遥远的就是一个故事,虚幻的不能再虚幻的,甚至连真真假假,也只能靠史书记载去判断,无法甄别。 可这流言的杀伤力却不小。 萧景宴外传流言,自比莽将军,那就在自毁名声…… 他怎么敢? 心里想着,沈安宁的拳头,都不禁握紧了几分,努力劝着自己,萧景宴不是乱来的人,他肯定还有后手,事情肯定不止于此,沈安宁极力的保持平静。 许久,沈安宁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看向梁氏,快速开口询问。 “大嫂,除了这些,可还有什么其他的流言?” “你怎么知道?” “还有什么?大嫂你快说。” 沈安宁不答反问,拉着梁氏急声催促。 梁氏转而又道,“除了这个流言外,还有人说活,战王爷是天神降世,是来下凡历劫的天神,所以才有绝世智慧,文武双全,能立下盖世奇功,带领大邺繁荣鼎盛。他们说,战王爷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战神,也是位真的神。” “呼……” 听着这话,沈安宁不由的松了一口气。 真真假假的,坏坏好好的,只要纵横交替,不全是坏的,那就还好。 瞧着沈安宁的模样,梁氏伸手从桌上端了盏茶给她,“瞧你,几句流言,至于把你吓成这样?” 沈安宁笑笑没说话。 她接了茶盏,缓缓的喝了一口茶,缓缓心情。 梁氏也不用沈安宁说什么,她自顾自的继续,“虽说战王爷有莽将军之能,甚至比他更甚,但他是人不是神,他也不是什么莽将军,更做不出来屠戮宫廷的事。不知道流言怎么传出来的,好的坏的,都邪乎着呢。 我估计,是京中最近不太平。 那些个禁军,来来回回的在京里跑,也不知道都在跑什么,但肯定有事就对了。战王爷战功在身,能力超群,被人盯上了围攻,弄些不好的流言传出来,这太正常了,你不用太担心。” 说着,梁氏又冲着沈安宁笑笑。 “不过话说回来,要不人说呢,患难见真情,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有,可这情比金坚,为人担惊受怕的也有。” “大嫂……” “多经历点事,不是什么坏事,起码能让人人情自己的心。” 梁氏的话,说的意味深长。 沈安宁听着,脸颊不禁微微泛红,她却没有反驳什么,因为,她也觉得梁氏说的是对的,多经历点事,的确能让人瞧清楚了自己的内心。 她心里有萧景宴。 是真的有。 沈安宁正寻思着,就听到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沈安宁抬头看去,就见拂柳踉跄着从外面跑了进来。 拂柳快速到沈安宁边上,“小姐,永安侯夫人来了,说要见小姐。她气势汹汹的,手里还提着剑,瞧那样子,可不像什么善茬。” “你说谁?” “奴婢没说错,就是永安侯夫人。” 听着这话,沈安宁不自觉的愣了愣,转而又想到段佑年离开的时候,是与她一起的,鹿氏找不到段佑年的下落,又奈何不了永安侯,过来找她,倒也像鹿氏的做派。 当然,也或许这背后还有推手。 或许连永安侯也不知道段佑年在哪,这才把鹿氏推出来,探探她的底。 不过不论真实情况如何,她都不会透露段佑年的事,段佑年一手安排出来的局面,他一心想做的事,总不能毁在她手上。 提剑,闯镇国将军府…… 鹿氏胆子倒是不小,她当他们镇国将军府,是吃素的吗? 心里想着,沈安宁快速起身,看向一旁的梁氏,她勾了勾唇角,眉眼间神采飞扬。 “大嫂,机会送上门了,咱们一起练练手啊?” 第283章 你这老胳膊老腿,经得住打吗? 从嫁进镇国将军府开始,到现在孩子都生了,梁氏还没见过来镇国将军府闹事的人呢。 尤其还是提着剑,想要硬闯找茬的…… “有点意思。” 出身镖局,从小习武,梁氏虽然说不上好战,但绝对不怕事。 过去一年,怀孕生产坐月子,她性子内敛了不少,也没再动过武,这有人找上门来了,机会难得,她自然得活动活动。 再加上,这还是来找沈安宁不痛快的。 她和孩子的命,都是沈安宁救的,没有沈安宁,哪有他们母子的今日? 她心里感激沈安宁。 可是,沈安宁什么都不缺,有时候,梁氏想要感激沈安宁,想要对她好一点,她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方式,一个合适的机会。 现在倒是有机会了。 谁找沈安宁不痛快,她就让谁不痛快。 这是她这个当大嫂的,是她这个欠了沈安宁情分的人,应该做的。 梁氏快速起身。 看向沈安宁,梁氏英姿勃发,笑意盎然,她快速应声。 “好啊,正好手脚也僵了有一阵子了,来个练练手的,刚刚好。走,大嫂陪你出去瞧瞧,好好的练练。” “走。” 沈安宁应声,先一步往外走。 梁氏、拂柳两个人也没耽搁,她们快速跟上。 不一会儿的工夫,沈安宁和梁氏就到了镇国将军府门口,一到这边,她们就瞧见了提着剑的鹿氏。 被小厮拦着,鹿氏火气大的厉害,她提剑指着小厮,凶神恶煞,剑拔弩张的。 只是,或许是因为这些年养尊处优惯了,鹿氏没干过什么重活,她手上没多少力气,她又不是习武的人,没舞刀弄枪过,她提剑很费劲。 拿剑指着小厮的时候,她手都是抖的。 鹿氏力气小,脾气却大。 见用剑恫吓不住镇国将军府的小厮,也吓不退他们,鹿氏索性扯着嗓子咆哮。 “放肆,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永安侯府的主母,我是永安侯夫人,连我都敢拦,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信不信我让我家侯爷来,把你们这些贱仆,一个个全都砍了?信不信我把你们的尸体,全都丢到乱葬岗上去喂狗?我看到时候,谁还敢拦我?让开,听到没有?我要见沈安宁,让她给我滚出来,我让你们让开,让开!” 鹿氏吼的歇斯底里,可镇国将军府的小厮,却连动都没动一下。 他们可不怕这一套。 这一幕,把鹿氏气的七窍生烟,她差点被气晕过去。 “该死,全都该死。” 厉声吼了一声,鹿氏提着剑就乱砍。 沈安宁见状,快步上前,下人们顾及着鹿氏永安侯夫人的身份,沈安宁可不顾及。左右她和永安侯府的梁子,都已经结下了,也化解不了。 动手又何妨? 上前,伸手,夺剑,抬脚,踹人…… 一系列的动作,沈安宁做的行云流水,鹿氏甚至还没看清沈安宁的脸,就已经被夺了剑,被踹的后退了好几步。 肚子疼的厉害,火辣辣的,五脏六腑也像是被牵扯到了,疼的要命。 这些年,鹿氏哪受过这种委屈? 鹿氏气的发疯。 “沈安宁,贱人,你敢对我动手?你想死吗?” “呵……” 沈安宁冷笑,扬手把剑扔给一旁的小厮,她看向鹿氏,冷冷的开口。 “永安侯夫人,我给你脸面,给你台阶下,你最好接着,还我想死,我看是你不想活了。” “你放肆。” “你要知道,这可是镇国将军府,小厮各个会武,府卫都是从战场上下来的,各个都曾与强敌厮杀。安,镇国将军府关起门来过小日子,与世无争,乱,镇国将军府全府为兵,护京城安定。镇国将军府可不是什么软柿子,你来这闹,没砍了你脑袋,射你个万箭穿心,已经便宜你了。再乱来,我可不客气了。” “你不客气?” 念着这几个字,鹿氏睚眦欲裂,再也不忍着了,她冷冷的挥手。 随着鹿氏手起手落,镇国将军府大门外,即刻又有三十来个黑衣人,冲了进来,站在了鹿氏身后。 有了人手,鹿氏也有了底气。 看着沈安宁,鹿氏眼神如刀,冰冷又凌厉。 “佑年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这都是被你拐带的,你没安好心,你就是个祸水,是个贱人。佑年要不是一颗心扑到了你身上,要不是他心里有你,他也信你的鬼话,他怎么会出事?沈安宁,你镇国将军府不好惹,你当我永安侯府就好惹吗?话我放在这了,把佑年给我交出来,我可以既往不咎,要不然,我不好过,你们谁也别想好过。” “你疯了吧?” 梁氏一忍再忍,还是没忍住,直接破口大骂。 “你儿子找不到了,那你就去找啊,来镇国将军府装什么大尾巴狼?撒什么泼?你还不想让我们好过?能不能出这个门,以后的日子,你有没有资格过,那还是两说呢,你想的未免也太多了。” “你……” “安宁,叫人动手,打死一个算一个,出了事大嫂兜着。” 鹿氏脸色冷凝,“你敢。” “我为何不敢?” 一步步走向鹿氏,梁氏身上杀气沸腾,她强势强硬,步步紧逼。 “我镇国将军府的儿郎,的确都在战场上,家中剩的,都是老弱妇孺,可即便如此,这镇国将军府也没人敢来造次。永安侯夫人口出狂言,那也得有狂的本事,找安宁的麻烦,找镇国将军府的麻烦,后果你自己担着,你担好了。” 梁氏说完,回头看向沈安宁。 只见沈安宁挥了挥手,她甚至不用吩咐,镇国将军府的人直接动了。 所有小厮,连带着周围的府卫,全都冲向了鹿氏招呼来的那些黑衣人,两方人手,快速打成一团。 鹿氏带的人,也不是普通小厮。 这些人,是永安侯府养的三十私兵,数量虽不算多,但是一直培养着,虽说赶不上影卫死士,但他们也各个强壮悍猛,很不一般。 这是出来前,鹿氏找永安侯特意要的人。 她就是怕吃亏。 若是对上旁人,这些人的身手,绝对是可以碾压的。 可镇国将军府的人,都不是无能之辈。小厮常日训练,很懂布局配合,从战场下来的府卫,更是训练有素,两方一教授,他们就在最短的时间内,对战局进行分析。分,大家各自为战,应对强敌,游刃有余,毫不示弱,合,大家相互配合,相互照应,眼观六路,包围联杀。 不多时,镇国将军府的人,就将那些黑衣人,全都分隔控制住了。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 鹿氏的人尽数被控,这是她完全没想到的。 “你……” 咽了咽口水,鹿氏紧张的要命。 看着鹿氏僵硬慌张的模样,沈安宁上前,“永安侯夫人,还有人手吗?如果有,那就一起叫出来吧,我和我大嫂还没出手呢,也正好动动手,活动活动筋骨。你要是没人,我们可就得靠你活动了,你这老胳膊老腿的,经得住打吗?” “我……我可是永安侯夫人……” “永安侯夫人?” 戏谑的念叨了一声,沈安宁伸手,一把掐住鹿氏的脖颈。 “永安侯在段佑年的院子里,设局想要困住我,我们早就杠上了,你自己送上门来,还跟我说你是永安侯夫人……你说,我会在乎吗?” 第284章 喜欢不喜欢,其实很明显 强烈的窒息感,铺天盖地的砸下来,让鹿氏慌的要命。 手抓着沈安宁的胳膊,她挣扎着开口。 “你……沈安宁,你这样对我动手,佑……佑年是不会放过你的,沈安宁,你敢动我,佑年必定将你碎尸万段,必定会把你挫骨扬灰的。” “呵呵呵。” 沈安宁笑的邪气,她抓着鹿氏的脖子,将她拉近些。 四目相对,沈安宁眼神轻蔑。 “到了这会儿,永安侯夫人都不知道低头求饶,还口出狂言,真是好大的口气。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来看看好了。咱们先看看,永安侯能不能为了你,和镇国将军府撕破脸皮?再看看,段佑年会不会为了你,将我挫骨扬灰?但愿你能等到你想要的,永安侯夫人,祝你好运。” “你……你想做什么?沈安宁,你想做什么?我警告你不要乱来。” “收起你的警告,放心,你暂时还死不了。” 冷冷的说了一句,沈安宁随即将鹿氏,推给临近的府卫。 沈安宁冷着脸吩咐。 “永安侯夫人带人闯镇国将军府,意图探听边境布局大计,窃取兵符,现已抓捕,关进地牢,听候发落。” 睁着眼睛胡说八道,沈安宁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 府卫闻声,快速回应。 “是。” 鹿氏气疯了,“沈安宁,你胡说八道,你疯了吗?你怎么能胡编乱造?我是为了佑年,我是为了佑年。” “呵呵……” 沈安宁勾唇,看向鹿氏,她笑着眨了眨眼睛。 “是永安侯夫人先疯的,我再疯,也疯不过你去。咱们两个彼此彼此,人家巅峰对决,咱们疯癫对决,倒也不错。” “你……” “带走。” 沈安宁沉声吩咐,话语笃定,随着她话音落下,府卫们即刻动手。 鹿氏想喊,却直接被堵住了嘴,再发不出一点声音。 看着沈安宁,她恨,又绝望。 等鹿氏被拖走了,梁氏才到沈安宁身边,她瞧着沈安宁,秀眉微蹙,“安宁,你真要关着永安侯夫人?之后呢?她的身份到底摆在那,小惩大诫尚可,真闹大了,怕是会让人说咱们镇国将军府咄咄逼人。” “大嫂放心,我没想过要她的命,也不会真的伤了她,不看僧面看佛面,她是段佑年的娘,这重身份,够保她一命了。” “你和段佑年……” “他是个君子,出淤泥而不染,可堪为友。” 沈安宁这话,梁氏一听就明白。 可堪为友,那也就只能是友,哪怕段佑年不错,沈安宁对他欣赏,有诸多赞誉……他们的关系,也就止步于此了。 爱与不爱,喜与不喜,其实都很明显。 段佑年和萧景宴,沈安宁心里有谁,一看便知。 梁氏想的通透,索性也不多问,她转头看向鹿氏带的那些人。 “这些人怎么处理?” “放了。” 这么多人,总不能因为一个交锋,就全都杀了,镇国将军府就算师出有名,可杀孽太重,也难免让人心存畏惧。连带着名声,也可能受到牵累。 该强的时候强,该弱的时候弱,如何占了便宜,还操控了舆论,这很重要。 沈安宁快步上前,看向那些人,她快速开口。 “把他们全都给我扔出去。” “是。” 府卫们应声,随即将黑衣人拖了出去,用力扔出了镇国将军府大门。 鹿氏带着人来,本就声势浩荡,有不少看热闹的人,都已经汇聚在门外了。乍然瞧见镇国将军府扔人出来,一时间,看热闹的更多了。 沈安宁出去,站在了大门口。 冷眼扫过那些黑衣人,还有那些百姓,沈安宁高声道。 “我镇国将军府,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行事磊落,坦坦荡荡。我镇国将军府男人,除了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幼子,其余皆在战场,一家老弱妇孺,虽身弱,却不可欺也不好欺。今日,你们提剑闯门,我念着为家中幼子积德,为我沈家兵将积德,不开杀戒,可若是谁敢再来,定斩不饶。” 说完,沈安宁又看向黑衣人。 那一瞬间,她冰冷的眼神里,更多里一抹狠厉。 “滚回去告诉你们侯爷,永安侯府的世子爷丢了,那就去找去,这事与我镇国将军府没有关系,我镇国将军府也不背这个锅,就是闹到宫里,闹到皇上面前去,我镇国将军府也不心虚。是来道歉,化干戈为玉帛,还是继续胡闹,两败俱伤,我镇国将军府都接受,也愿奉陪到底。” 话音落下,沈安宁看了看身后的暝悠。 “小姐……” “去,拿我的弓来。” “是。” 暝悠应声,飞身往沈安宁的院里去,不多时,她就把沈安宁的弓还有装满了的箭筒,全都拿来了。 沈安宁一手窝弓,一手拿箭,三箭齐发,转瞬之间,她就将箭射在了三个黑衣人头上,三个人头上的黑木簪子,全部都被箭羽顶开,箭羽直接当了簪子,插进了他们的头发里。 她三箭,箭箭射的精准,无一例外。 京中百姓都听说过,镇国将军府的将士们功夫好,就是沈安宁,功夫也是顶尖的。 可是百闻不如一见。 沈安宁这一下,彻底的让大家伙开了眼,人群中,一下子就炸开了。 “沈小姐这箭术,简直绝了。” “我二哥就是习武的,他说一箭准都是难事,三箭齐发又精准,那可太难得了,他练了好几年都没练会。沈小姐这功夫,真是太棒了。” “不愧是将门之后。” “将门虎女,也难怪她有这样的底气。” “也是这些人欺人太甚,这么多人打上门,想要干什么?这要是家里没个有本事的,还不得让这群人给生吞活剥了?” “人家男人都在边境为朝廷卖命,到是有人想祸害他们的家人了,这得多亏心啊?” “这怎么对得起那些兵将,对得起那些英烈?” “可不就是,欺负人家老弱妇孺,简直该死。” “有本事怎么不去战场上用?就会对着老弱妇孺横,一个个的,窝囊又无耻。” “背后的主子才无耻。” 众人议论,不知是谁,先扔了菜叶子。 一时间,永安侯府的那些黑衣人之间,菜叶子横飞,他们一个个的,狼狈至极。 沈安宁瞧着,目的也达到了,她也不再浪费时间。 把弓扔给暝悠,沈安宁快速开口,“顶着我的箭,滚回去给你们的主子报信,告诉他,这是第一次,三支箭是我的警告,小惩大诫,不算什么事。可凡事可一不可再,他若再敢乱来,那我手里的箭,会射到哪,会射到谁……那可都怨不得我,听懂了吗?” 黑衣人们看着沈安宁,却不敢应声。 沈安宁也不强求。 “滚!” 第285章 他倒要看看,沈安宁有多大的本事 随着沈安宁话音落下,永安侯府的黑衣人,全都一哄而散。 可围观的百姓,却不愿意这么轻易的放过他们,这些黑衣人,就像是过街老鼠似的,走哪边,后面百姓都一溜烟的跟着,哪怕百姓的速度赶不上他们快,可他们手里杂七杂八的东西,却还是一股脑的扔了过来。 百姓们打了半条街。 一直到实在跟不上了,大家才都停下,各自散了。 彼时,黑衣人已经狼狈的不成样子了。 沈安宁叫了府里下人,过来收拾门口,这时候,她才看见曲行舟。 之前人多,她都没注意到。 见沈安宁看过来,曲行舟含蓄的伸着手,在胸前跟她挥了挥,那样子,鬼鬼祟祟的,跟做贼似的。 沈安宁瞧着,笑的不行。 “堂堂陵阳曲家的公子,挥手就只伸半条胳膊?另外半条,见不得光啊?” “嘿嘿嘿……” 听到沈安宁说话,曲行舟直接笑出了声。 知道不用遮掩了,他收回手,快步到了沈安宁边上。 “这不是怕给你添麻烦,所以才含蓄一点嘛,你这大声开口了,我知道我不用再藏着掖着,能上门了,我自然就有君子风度了。我这是心思细腻,是体贴入微,小宁宁,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你别不知道珍惜。” “是是是,曲公子说的是,曲公子说的都对。” 沈安宁不走心的附和,之后,沈安宁转头看向一旁的梁氏。 “大嫂,这……” “小宁宁,这位就是大嫂啊?” 沈安宁刚想开口,给梁氏和曲行舟介绍一下,曲行舟就开口,把她的话给抢了。 看着梁氏,曲行舟笑眯眯的念叨,好话一箩筐。 “大嫂,早在酉昌的时候,我就听小宁宁说过你,说你不但长得漂亮,还是女中豪杰,当年还跟着镖队一起押过镖呢,功夫好得不得了,我可佩服着呢。 大嫂,我是曲行舟,陵阳曲家人,酉昌知府的夫人,也就是之前小宁宁去酉昌看的病人,她是我小姨母,酉昌知府廖汝康是我的小姨父。 我是跟着小宁宁一起进京的。 只是不好随着她一起上门打扰,这才这么久没过来拜访,还请大嫂恕罪。” 曲行舟话痨的毛病犯了,沈安宁也插不进去话。 看向梁氏,沈安宁摊摊手,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之后,她索性不理会曲行舟,直接转身往里走。 由着梁氏应付曲行舟吧。 能先救两只耳朵,就先救两只吧。 看着沈安宁走,曲行舟尴尬的看了看梁氏,无奈的笑笑。 “大嫂,小宁宁走了,肯定是她又嫌弃我话多了,抱歉啊大嫂,见到你一时激动,小毛病犯了,你别见怪。其实,平时我还是挺含蓄内敛的一个人的,我也不是一直话都这么多的。” “你还含蓄内敛?你话还不多?你就说说,自从你站到那,我大嫂抢到过说话的空隙吗?” 沈安宁嫌弃的怼曲行舟,她头都没带回的。 曲行舟嘴角抽了抽,好像…… 还真是! 看着梁氏,曲行舟脸上的笑,都沾染上了几分尴尬。 梁氏第一次见曲行舟,她笑的不行,“曲公子,别听安宁的,年轻人可不就得活泼点,有朝气点,话多点不算毛病,要不然老气横秋、死气沉沉的,那多没意思啊,是不是?” “就是就是,大嫂,你这话真是说进我的心坎里了,大嫂,你真是太懂我了。” 懂,梁氏还真不一定懂。 但曲行舟的热情,那她可是真感觉到了。 梁氏连连应声,“好好好,你先去找安宁吧,让她带着你去见见老太君,知道你来,老太君肯定高兴,她正好也惦记着廖家老夫人呢,你这么会说,去跟老太君说说,好好的哄哄她,她肯定开心。我这还有些杂事要处理,就不招呼你了。” 曲行舟从善如流。 “大嫂你忙你的,我去找小宁宁,等晚些时候,咱们再聊。我也想听听镖局和押镖的事,肯定很精彩很刺激,我还想跟大嫂过过招,到时候大嫂可得手下留情,且多多指教。” “好。” 曲行舟话密的梁氏也有些招架不住。 应了一声,梁氏憋着笑,抬脚就奔着下面去了,她指挥着人去收拾大门口。 曲行舟也没耽搁,直接奔着里面,去追沈安宁去了。 曲行舟走了,梁氏才看向一旁的暝卉、拂柳,勾勾手,把她们两个叫过来,梁氏轻笑着询问。 “这曲公子,一直话都这么多吗?” 暝卉、拂柳对视了一眼,憋着笑连连点头。 梁氏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得亏以后的妹夫,大约是个话少的,不然,这耳朵怕是真得遭殃了。” 她儿子睡醒了咿咿呀呀的,话都没有这么密。 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话。 一孕傻三年,她脑子还不太好,曲行舟说了一堆,她没记住两句,都不知道该回哪句好。 暝卉、拂柳瞧着梁氏的模样,看着她头疼的样,不由的笑出了声。她们跟梁氏,说着曲行舟的“英雄事迹”,几个人笑作一团,欢乐的不行。 可永安侯府,却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主院里。 看着呼啦啦跪了一地的黑衣人,瞧着他们被收拾的狼狈样,永安侯气不打一处来。 “这到底怎么回事?” 闻声,黑衣人们一个个头更低了,全都不敢吱声。 永安侯气的厉害,随手拿过一个茶盏,砸向最前面的黑衣人,他冷着脸训斥,“废物,事情办不成,说话也不会了吗?在这装什么死?怎么,难不成还要本侯一个个的请你们开口?谁给你们的脸?嗯?” 被茶盏砸了头的黑衣人,避不过去,他只能抬头。 对上永安侯的眸子,他快速回应。 “侯爷,夫人进了镇国将军府后,就被下人拦下了,后来沈安宁就来了,她让人动了手,夫人被她抓了,咱们这些人交手不敌,也吃了不少亏,被扔出了镇国将军府。沈安宁放了话,说侯爷若是道歉,去接夫人,镇国将军府可大事化小,如若侯爷想要……想要出手报复,镇国将军府奉陪到底。” 听着这话,永安侯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睚眦欲裂。 “沈安宁真这么说?” “千真万确,属下不敢欺瞒侯爷。” “哼,”永安侯冷哼,“一个边境长起来的野丫头,也敢如此嚣张,她当我永安侯府就好惹吗?连我侯府的主母都敢扣押,她简直找死。” 黑衣人低下头,没敢做声。 多说多错,眼下这种时候,还是乖乖闭嘴比较好。 下人们不回应,永安侯脸色虽冷,却也没说什么,他暗沉的眸子眯了眯,随即吩咐。 “去,再清点三十人,全部要弓箭手,你们陪同,全部暗中潜到镇国将军府外,等我吩咐。我亲自去镇国将军府,我倒要瞧瞧,沈安宁能有多大的本事……” 第286章 他到底在想什么? 之前,让沈安宁打了个措手不及,让她从永安侯府逃了,连带着段佑年都被拐跑了,这是永安侯心中的一根刺。段佑年下落不明,这更压得永安侯喘不过气来。 他多年的筹谋,不能就这么毁在沈安宁手里。 这口气,他也得出。 心里想着,永安侯再不耽搁,他直接回了书房,开了暗室,他直接从里面拿了剑出来,之后就直奔了镇国将军府。 只是,永安侯没想到,他才到镇国将军府门口,就碰到了一个人。 “侯爷,是战王爷。” 马车外,小厮靠过来,轻声开口。 听到动静,永安侯随手掀开马车帘子,瞧着外面也刚从马车下来的萧景宴,永安侯的脸色不禁凛了凛。 若说眼下让他在京中挑两个最不喜欢的人,那沈安宁做第一,萧景宴就能做第二。 他所有的筹谋,萧景宴都是障碍。 他该死。 心里思绪万千,不过,永安侯面色变得倒是快。 不过是转瞬之间,永安侯的脸上,就露出了笑意,没有再拿之前从书房取的剑,永安侯快速下了马车,去了萧景宴身边。 “没想到能在这碰见战王爷,真是有缘。” 萧景宴神色淡淡的。 永安侯府上奏折,求娶沈安宁,他就不喜,永安侯府宴请,永安侯算沈安宁,意图困住沈安宁,他更不喜。 当日,他已经安排人,处理了永安侯的那些黑衣死士,给了他教训了。 可刚刚镇国将军府外又出了事。 可见,永安侯得到的教训,还远远不够。 萧景宴看着永安侯,面色冷寒,“本王来镇国将军府,只是偶然,但一路来,听到了不少风言风语,会遇上永安侯,本王倒是并步觉得意外。” 这话让永安侯的脸色也冷了下来,他干笑了两声。 “是内人唐突了。” “是吗?” 微微上前一步,对上永安侯的眸子,萧景宴嗤笑。 “本王自以为还不算太蠢,还有几分辨别是非的能力,从永安侯府宴请,到段佑年失踪,再到今日永安侯夫人带人打上了镇国将军府的门,这中间种种,到底是怎么回事,本王自认看的还算清楚。永安侯也是铁骨铮铮的汉子,遇见事,把自己夫人推到前面来试水探路,此举未免失了君子风度。” 永安侯勾唇,“王爷这话,我怎么听的不是太明白。” “嘴上不明白不要紧,心里明白就够了。” “王爷……” “镇国将军府外,弓箭手三十,私兵三十,意图谋害忠良家眷,刺探军机,本王这就替镇国将军府一众老幼妇孺清理了,永安侯是要先一步进镇国将军府,还是要一同观看这些龌龊鼠辈的下场?” 萧景宴这话,简直就是在诛永安侯的心。 永安侯没有开口,他眸光阴鸷,没有避讳萧景宴,他四下打量着周围的状况。 萧景宴身边的确带了暝尘,身后还有几个禁军,人手并不算多,就凭这几个人,应该根本奈何不了他的那些人。 就算有几个栽在这了,但其他人想要全身而退,应该不难。 萧景宴在虚张声势? 永安侯心里不断盘算,这时候,就见萧景宴挥了挥手。 暝尘会意,随即打了个响指,下一瞬间,暗处里萧景宴的影卫尽数闪身而出,根本不用萧景宴、暝尘吩咐,他们直接扑向了永安侯的人。 影卫出手,都是死手。 他们的速度极快,永安侯眼睁睁的瞧着,不过片刻的工夫,他的人手就已经倒下去了大半。 无一生还。 永安侯气的牙痒痒,可眼下,他什么都不能说。 哪怕萧景宴明知道,这些人都是他的人手,但只要不说破了,这事就与他无关,他已经失手损失了人手,总不能再沾染一身的腥。 得不偿失。 永安侯看着,袖口中的,他的拳头不由的握紧,握的死死的。 萧景宴将永安侯的模样看在眼里,他嗤笑,“永安侯怎么不说话?是见不得这种血腥场面吗?” 永安侯垂眸,“是不如战王爷见得多。” “永安侯还是多见见的好,见得多了,才能习惯。” “只怕没有那个机会。” “未必。” 萧景宴嘴角噙着一抹邪气的笑,他只淡淡的说了一句,就不再开口了。 不过一刻钟,外面永安侯的这些人,就都已经被萧景宴的影卫清理干净了,连带着尸体,也都聚到后边的巷子,用化尸粉全都清理干净了。 让人清扫现场,放了香料和点了香,萧景宴转头看向永安侯。 “侯爷可是要进镇国将军府?一起?” “好啊。” 永安侯硬着头皮回应。 镇国将军府里,花厅,沈安宁、曲行舟、梁氏、姚氏、还有暝悠、暝卉,他们全都在。外面萧景宴的人一动手,他们就接到了消息,事情都处理妥当了,他们也全都知晓。 大家坐在花厅里,一言不发,连话痨的曲行舟,都在边上坐着,默不作声。 永安侯这次的手笔不小。 要不是萧景宴的人来的迅速,镇国将军府少不了要经历一场恶战。 赢,自是能赢的,只是,消耗伤亡也必然会有。 永安侯倒是狠。 心里想着,姚氏不禁气的直拍桌子。 “这永安侯到底什么意思?之前,他在永安侯府布局,想困住安宁,是奔着安宁和段佑年的亲事去的,按说,他有心让两家结亲,关系是应该往好了处的,可他的手段怎么那么极端?让鹿氏上门,现在又派了弓箭手来,他就算要找段佑年,也不至于闹成这样吧?更何况,段佑年进了宫之后,在哪咱们并不知情,他何至于此?我真是越来越不懂,他到底想干什么?” “管他想干什么?” 梁氏冷喝,她起身,快步走到花厅边上。 往外瞧了一眼,梁氏快速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还能怕了他不成?战王爷出手,能杀他个片甲不留,咱们将军府也可以。把他打痛了,杀痛了,他就知道夹着尾巴做人了。而且,针对镇国将军府,比他谋算安宁一个,要好得多,安宁也能少几分危险。” “这话倒是在理。” 姚氏连连点头,这时候,他们就见一个府卫,从外面快步跑了进来。 见状,梁氏急声开口,“又出什么事了?” 府卫不敢隐瞒,他快速开口回应,“回大少夫人,战王爷和永安侯到了大门外了,可要把人请进来?” “他们一起?” “是。” 闻声,梁氏不禁回头看向沈安宁。 萧景宴明知道永安侯不安好心,把永安侯的人都处理了,他怎么还会邀请永安侯一起进府? 这怎么不大对? 第287章 安宁县主 比起梁氏,沈安宁倒是要平静的多。 看向来报信的府卫,沈安宁轻声开口,“去请吧,对战王爷客气点,至于另外一位,不失礼数即可,不必太在意。” “是。” 府卫心领神会,应声后快速出去安排。 梁氏急忙到沈安宁身边,语气也沉了沉,她忍不住询问,“你说战王爷怎么回事?他来就来了,怎么还把永安侯带进来了?我现在一想到永安侯,我就忍不住的想动手,我真怕自己忍不住。” “战王爷把永安侯带进来,这是好事。” “好事?” “对,就是好事。” 对上梁氏的眸子,沈安宁笑了笑,她缓缓继续。 “战王爷不是无的放矢的人,他能直接派人清理永安侯的人,显然就没打算惯着他。永安侯要上门,带回鹿氏,这是必然的,战王爷应该也听到了风声。他留着两分面子,邀请永安侯一起,怕是要给永安侯来点新刺激了。” “新刺激?” 呢喃着这几个字,梁氏本就疑惑的眼神,更多了两分不解。 她看看姚氏,又转回来看看沈安宁。 “什么新刺激?我怎么没听明白?你们脑子转得快的人,就不能照顾下我们这种脑子转的慢的人吗?有话直接说透,别玩心有灵犀那一套,我这脑子不灵,我这心是真的灵不了啊。” 梁氏着急,瞧着她的模样,一旁的曲行舟,眼睛不禁转了转。 “小宁宁,应该是我想的那样吧?” “嗯?” 看向兴致勃勃的曲行舟,沈安宁挑眉,她扯着嘴角坏笑。 “我又不是曲公子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曲公子是怎么想的?你光眨眼睛,我也不懂啊。” “我是想,之前黑锅底说……” 曲行舟刚想开口,外面就传来了脚步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府卫带着萧景宴和永安侯走了进来。 永安侯的人手都被清理了,他带的几个下人,也没跟进来,倒是萧景宴身后,暝尘、暝泽跟着,还有几个禁军,他们还抬了东西,人着实不少,有那么点声势浩大的意思。 一瞧着这场面,沈安宁就更坚信了自己的判断。 这工夫,萧景宴等人已经进了花厅。 姚氏起身,带着花厅众人恭迎,“臣妇见过战王爷,不知战王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战王爷见谅。” “四夫人客气了,快快请起。” “多谢战王爷。” 姚氏答谢起身,从始至终,她都像没瞧见永安侯似的,连声都没吭一声。 镇国将军府旁的人,自然也没人搭理他。 永安侯这身份,在京中即便说不上多尊贵显赫,说不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也不算差的,加上他祖上荣耀,在京中也有几分薄面。 这么被人晾着,视若无物,还从来都没有过。 永安侯脸色不好看。 萧景宴瞧得清楚,嘴角噙着笑,萧景宴看向永安侯开口,“侯爷来镇国将军府,是有要事吧?要不你先来?” “还是王爷先请。” 永安侯淡淡的说了一句,他随即找了位置,自顾自的坐下。 见状,萧景宴也没跟他客气,他点了点头,“也好,本王来是为了公事,那咱们就先公后私。” 话音落下,萧景宴看向一旁的暝尘。 暝尘即刻从一旁的大箱子里,掏出一个长条的朱木匣子,他从里面取出了一道圣旨,恭恭敬敬的交到萧景宴手上。 “王爷……” “嗯,”接过圣旨,萧景宴点头,“镇国将军府嫡女沈安宁接旨。” 沈安宁听着这话,不由的微微愣了愣。 之前从酉昌回京,她就知道沈家众人在边境又立了战功,封赏一直都没下来,今儿萧景宴本就有为镇国将军府撑腰的意思,他还特意邀请了永安侯一起,沈安宁就猜,八成是宫里的封赏下来了。 只是她没想到,这圣旨是给她的。 怎么会? 心里想着,沈安宁就感觉到一旁的曲行舟,轻轻的推了她一把。 “小宁宁,愣什么神啊?快接旨啊。” 催促着沈安宁,曲行舟双眼放光,他本来也猜到了,萧景宴刻意请永安侯一起进门,就是为了膈应永安侯,他肯定是因为军功的事,给镇国将军府带来好消息。而今,圣旨都拿出来了,依照萧景宴的性子,要不是好事,他才不会笑眯眯的让沈安宁接旨了。 既然是好事,还是能气死永安侯的好事,自然得积极点。 越快越好。 他都已经有点要等不及了。 沈安宁能领会曲行舟的意思,收敛了心神,沈安宁快步上前,福身跪了下来。连带着沈家其他人,连带着刚刚坐下的永安侯,也都一并跪了下来。 萧景宴打开圣旨,开口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大邺建国以来,边境不宁,百姓不安,非将士守国,国无今日之宁,大邺无今日之盛世。 镇国将军府世代忠烈,护国安定,朕心甚悦,今沈家儿郎边境再立战功,与北辰十日内五战五胜,两月内连胜十七场,令北辰心生畏惧,上书求和,扬我大邺国威,实乃大功。此等功绩,朕无以嘉奖,唯有惠及沈家满门,让沈家将士安心方可。 沈家有女安宁,文武双全,才华横溢,非同凡响,心地仁善,一手医术惠及万民,实有将门虎女之风。今特封沈安宁为安宁县主,赏黄金千两,赏京外洒金滩、御水滩、千水滩为封地,特许养影卫三十,护镇国将军府安定,以安沈家儿郎之心,钦赐。” “臣女接旨,叩谢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其余众人随之叩谢,明明只有几个人,可那声音,却带着股山呼海啸的气势。 人群中,永安侯气的发抖,他低着头,眸子眯的紧紧的。 他心中不快。 沈家的男人立了战功,那就封赏男人好了,何必要赏沈安宁一个县主?大邺自建国以来,县主、郡主、公主的婚事,全都是由皇上指婚的,他若找到段佑年,再想在亲事上谋算沈安宁,也不免受皇上掣肘。 这不是平白给他添了麻烦? 永安侯心里不痛快,萧景宴瞧得一清二楚。 将圣旨递给沈安宁,萧景宴随即看向永安侯,缓缓道,“侯爷的脸色,怎么看起来不大好?可是对父皇的旨意有什么异议?” “没有。” 几乎是在萧景宴话音落下的瞬间,永安侯就匆匆的开了口。 他回应的斩钉截铁。 话音落下,再不耽搁,永安侯转头看向沈安宁,几个字,几乎是从他牙缝中挤出来的,每个字都透着不甘。 “本侯恭贺安宁县主大喜……” 第288章 侯爷代劳,未尝不可 瞧着永安侯不痛快,沈安宁心里就痛快多了。 虽然到现在为止,沈安宁依旧没有摸透永安侯的底,暝悠、暝卉和他们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几乎没什么收获,明明暗暗的,永安侯都只是个闲散侯爷,十分干净,几乎没和哪个皇子之间有什么联系。 沈安宁并不清楚,永安侯那么执着的想要谋算她和段佑年成亲,到底是为何? 可这一点都不影响沈安宁撒气。 敢对镇国将军府动手,就是气死了,那也是永安侯咎由自取。 是他活该。 心里想着,沈安宁眼底满是笑意。 “多谢侯爷,今儿还真是个大喜的日子,等晚一点的时候,就在花厅设宴庆祝吧,战王爷和侯爷都留下,咱们一切喝一杯水酒,高兴一下?” 大喜的日子…… 这几个字,简直就是在往永安侯心上戳刀子。 他筹谋不成,诸事不顺,今儿又有大批的人手,折在了萧景宴的手上,偏偏还不能怒也不能言,只能闷声吃了这个哑巴亏,他的夫人鹿氏,还被镇国将军府困着,沈安宁现在绝口不提,就像没事人似的,等着他低头…… 越想,永安侯就觉得生气,他心头怒火翻涌,袖口中的拳头,他也攥的死死的。 他的情绪几乎要绷不住了。 永安侯一双眸子,死死的盯着沈安宁。 萧景宴不喜欢永安侯这样的眼神,哪怕是眼神交锋,他也不喜欢。脸色微微沉了沉,萧景宴上前一步,不着痕迹的挡住了沈安宁半个身子,他轻笑着开口。 “安宁县主盛情相邀,本王却之不恭,侯爷,你呢?” “不必了。” 永安侯再好的脾气,也做不到跟他们同坐一桌,把酒言欢,听着他们的嘲弄和羞辱,还当没事人一样,欣然回应,言笑晏晏。 他做不到。 永安侯快速回应,随即冲着沈安宁拱了拱手。 反正也没什么脸面可言了,他开口,索性来的直接直白。 “安宁县主,今日本侯出门办事,回来才听闻本侯的夫人强闯了镇国将军府,还与安宁县主发生了口角,言辞激烈,多有冒犯。这都是因为犬子外出,下落不明,本侯夫人一个做娘的,关心则乱所致。还望安宁县主能体谅她一片慈母之心,高抬贵手,放她一马。” 听着永安侯这话,沈安宁不禁垂眸笑了笑,比起鹿氏来,永安侯更让她不喜。 因为,鹿氏好歹磊落,而永安侯…… 虚伪。 出门办事?不知鹿氏所为? 这话,沈安宁可一个字都不信,而且,从鹿氏带的人手,以及永安侯刚刚带过来的人手来看,沈安宁更怀疑,鹿氏之所以会闹到镇国将军府来,很可能是永安侯在背后挑唆的。 自己一手筹谋的事,却不敢承担,反而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一个女人身上…… 永安侯这做派,着实可耻。 见沈安宁不开口,永安侯的脸色,不禁更冷了两分。 “安宁县主,得饶人……” “得饶人处且饶人,这道理本县主懂,本县主也知道,应该心地仁善,才配得上皇上的赞誉。可是永安侯,除了得饶人处且饶人之外,本县主还懂另外一个道理,你知道是什么吗?” “什么?” “本县主懂的另外一个道理是: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沈安宁的话说的很慢。 她一边说,一边欣赏着永安侯伪装出来的平和,一点点龟裂。 半晌,永安侯才开口,“要怎么样,你才肯放人?” “很简单,”对上永安侯的眸子,沈安宁也不跟他兜圈子,“我要永安侯夫人去大门外跪着,磕三个头,诚恳道歉。我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只要侯夫人做了,这事就算翻篇了,我绝对既往不咎,不翻旧账。皇上允诺的影卫,我也不会用,不会打击报复。” “这不可能。” 想也没想,永安侯就拒绝了。 翻不翻旧账,会不会报复,那都是后话,对于永安侯来说,根本没有多少意义。 眼下才是关键。 鹿氏那性子,本也不是能隐忍的,小不忍则乱大谋,这话于她而言,根本就是一句空话。段佑年又一点消息都没有,生死不知,她心里着急,恨沈安宁入骨,怎么可能向沈安宁低头?还去磕头道歉? 更何况,鹿氏再不济也是永安侯府的主母。 哪怕京中众人,都说她小家子气,不堪大任,可她只要还一日是永安侯府的主母,她就一日代表着永安侯府的脸面,代表着他。 道歉,私下里可以,但去镇国将军府门外跪着,当街道歉…… 那不可能。 就算鹿氏能够同意,他也不会同意。 永安侯的反应,都在沈安宁的预料之中,他会拒绝,沈安宁一点都不意外。 沈安宁唇角微微上扬,把手中的圣旨拿紧了些,她冷笑,“侯爷,你当这是在菜市上买菜嘛,还带讨价还价的?条件只有这一个,再换,那我只会变本加厉。” “低头不见抬头见,同在京城,安宁县主确定要如此咄咄逼人,不留余地?” “咄咄逼人吗?” 呢喃着这几个字,沈安宁笑着摊了摊手。 “皇上说我文武双全,这文也就是饱读诗书,可我理解的咄咄逼人,怎么和侯爷理解的不大一样?永安侯夫人带人强闯,动刀动剑,刺探军机,意图杀人,我一个受害者,连喊冤求一个公道,都成咄咄逼人了,这是何道理?要不,我们去宫里,到皇上面前,求皇上解解惑?” “你……” 永安侯气的想要骂人。 只是,这话都已经到嘴边了,他终究还是强忍着,又给咽了回去。 鹿氏还在镇国将军府,他受沈家人牵制,到底得收敛些。 更何况,萧景宴还在这,而且如传闻所言那般,萧景宴的确颇有点明着暗着护着沈安宁的意思,他不能在萧景宴面前乱来。 不然,他的处境只会更糟糕。 心里想着,半晌,永安侯才开口,“我可以答应你,但内子是个脾气倔的,我需要先见见她,好好的劝劝她。” “这倒也不必。” 沈安宁摇了摇头,直接拒绝了永安侯,她笑道。 “都道夫妻一体,永安侯夫人就代表永安侯,永安侯也就代表永安侯夫人。既然永安侯夫人如此难劝,那有些事,由永安侯代劳,也未尝不可,也省的耽误了时间,费尽了口舌,还一无所获,平白的在心里添了一堆的气。侯爷,你以为呢?” 闻声,永安侯的脸色彻底垮了,他咬牙切齿。 “你想让本侯跪?就你?” 第289章 这事值得深思,得好好想想 永安侯的话,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他的脸黑的,恨不能滴出墨来。 沈安宁将他的模样看在眼里,微微勾唇。 “是,不可以吗?” 这话,一时间让永安侯睚眦欲裂。 他厌恶沈安宁此刻的坦然强势,也厌恶她的直白,这样的沈安宁,这样的话,给了他劈头盖脸的羞辱感。 永安侯气的厉害,他咬牙切齿。 “沈安宁,不要以为你背后有镇国将军府,不要以为你获封县主,本侯就怕了你了。想让本侯跪,让本侯低头道歉,你个黄毛丫头,你还不配。” “那我这个老婆子呢?可配?” 几乎是在永安侯话音落下的瞬间,花厅外,就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低吼。 是沈家老太君。 她被许氏、程氏一左一右的扶着,刚好到门口。 “祖母……” 没想到老太君会来,沈安宁轻唤了一声,她快步到了老太君身边。 几乎是下意识的,沈安宁看了看许氏和程氏。老太君身子不好,今儿的事,他们之前都已经说好了,不让老太君知道的。 怎么老太君这么快就来了? 将沈安宁的疑惑和担忧,全都看在眼里,老太君眼神中的冷意,也微微散了散。 放开许氏,老太君伸手拉住沈安宁的手,满眼疼惜。 “你个傻丫头。” “祖母……” 听着老太君的话,沈安宁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老太君瞧着,攥着她的手都更紧了些,“祖母是老了,可还没倒呢,祖母还能经得住事,这个家,祖母也还为你们撑得住。在外面吃了亏,你和你大伯娘就瞒着我,而今人家都打上门来了,你们还瞒着我。怎么,真的觉得我老了,不中用了?” “才没有。” 红着眼睛,沈安宁勾唇,她依偎在老太君身侧撒娇。 “祖母最年轻、最能干了,才不老呢。以后谁敢说祖母老,我可是要跟他急,跟他动拳头的。” “这还差不多。” 老太君心里满意了,她这才往花厅里走。 萧景宴见状,也带着人过来,拱手行礼,看着萧景宴,老太君看着喜欢。 嘴上说的再天花乱坠的,终究不敌做出来的实际,萧景宴说他心里有沈安宁,会护着沈安宁,今儿沈安宁这出了事,别管萧景宴出现在这,是巧合是意外,还是早就听到了风声,特意赶过来的,他能站在这,就是好的。 心里想的通透,不过嘴上老太君却没多说什么。 她的目光,快速落到了永安侯身上。 “永安侯?” 永安侯闻声,不得不沉着脸,冲着老太君拱了拱手。 “沈老太君,好久不见。” “好好久不见了,”老太君回应,她的脸上,也随之露出一抹凛然的神色,“要不是今日下人禀报,说永安侯来了府上,我这把老骨头过来,怕是都要对不上号,不知道这位是谁了。京中人都道,永安侯是个闲散侯爷,年少时博学风流,中年时沉稳闲适,是这京中少有的神仙人物。可今儿见了,倒是跟印象中的人,差了不少。” 明白老太君什么意思,永安侯只是淡淡的笑笑,含糊的回应。 “人老了,总是要变的。” “是变了不少,就是你爹,你祖父,当年也没有这般张狂,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你这性子,与他们大相径庭,倒是还真不像他们的种。” 老太君说者无心,可永安侯听者有意,他的脸色不自觉的变了变。 袖口中,他的拳头也握的更紧了些。 “老太君说笑了。” 这话里,满满的都是寒意。 老太君不以为意,“老身一把老骨头,半截身子都埋进土里了,哪还会说笑?老身的孙女被人算计,被人劫杀,被人打上了门谩骂羞辱,老身哪还有心情说笑?永安侯,事情如何,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也不必再掰扯,今儿老身就托个大,你跪,所有恩怨一笔勾销,你不跪,那咱们就找地方好好说道说道。” 老太君这话说的强硬,理直气壮,永安侯瞧着她的模样,眼里一片冰寒。 论年岁,老太君是长,跪一跪也无妨。 可是…… 永安侯咽不下这口气。 拂袖,永安侯冷冷的开口,“老太君,你们扣押本侯的夫人,还如此咄咄逼人,就是闹开了,这理怕也说不过去。” “永安侯这是硬要把事情,一桩一件的掰扯清楚?” “你……” “算计安宁的是你,大打出手的是你,强闯我镇国将军府的是你夫人,暗派私兵弓箭手的又是你,这个理,就说得过去?” 永安侯被老太君噎得说不出来话。 与老太君四目相对,强势交锋,半晌过后,永安侯拂袖转身,大步往外走。 从永安侯府宴请,算计沈安宁开始,他们之间的事,哪怕所有人心知肚明,却终究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 跟个死老太婆掰扯,状况只会越来越糟。 左右鹿氏还有永安侯夫人的身份在,他来带人走,就得低头,而若他不带人走,把鹿氏留下,那她于镇国将军府而言,就是个烫手的山芋。 难不成,镇国将军府,还真的能杀了鹿氏不成? 他赌镇国将军府不敢。 不能杀,那就只能放了,拖一拖,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事,不费一兵一组,也没什么不好。 比他低头受辱强。 永安侯脑子转得快,他只思忖了片刻,就做出了最有利于自己的决断。 将永安侯的模样看在眼里,沈安宁眉头微蹙。 她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相反,她想过很多次,只是,在她的所有设想里,永安侯都不该走的这么干脆的。 鹿氏那种人,做当家主母,差了不止一点半点,可永安侯却一直捧着她…… 原本,沈安宁以为这是情,是爱。 现在看来,不过如此。 心里想着,沈安宁的脸上,露出一抹凛然的笑,她快速开口。 “永安侯,事情还没谈完你就走,这就是你们永安侯府的礼数?更何况,永安侯你真的确定要走吗?” “那又如何?” 永安侯回头,剜了沈安宁一眼,他不屑的冷哼。 “难不成,你还想派人拦杀本侯不成?” “那倒不会。” 嘴角噙着一抹坏笑,沈安宁一步步走向永安侯,一直到永安侯身边,她才停下脚步。 四目相对,沈安宁朱唇轻启,漫不经心的开口威胁。 “永安侯想走,我绝不拦着。 毕竟,那种在自家府里派死士拦杀人的事,我心善,实在做不出来。但是,永安侯一走,我就得好好想想,这侯夫人我该如何处置了? 永安侯或许不知道,最近京中不太平。 我们家里也丢了不少东西。 太皇太后赏赐的七尾金凤簪、太后娘娘赏赐的汝窑白玉如意、还有皇上之前暗暗送到镇国将军府的边境兵将调动的诏书…… 啧! 永安侯,你说镇国将军府丢什么,会让永安侯夫人不大好过,会让永安侯不大痛快? 这事值得深思,还真得好好想想。” 第290章 抱歉,手滑了 “你威胁我?” 看着永安侯满脸怒意,再也绷不住了,沈安宁垂眸笑了笑。 “永安侯此言差矣,这怎么能叫威胁呢?我这分明就是……心平气和的和永安侯探讨,抱有求知心的向永安侯讨教。侯爷可别想窄了,误会了我,我这个人心眼小,若是刚封了县主,就被气疯了,怕是皇上那边也会追究。” “你……” “啧,不过华水回来,越想这事就越觉得刺激,侯爷,你觉得呢?” 沈安宁的话,气的永安侯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心里明白,沈安宁这就是在堵他的路。 他若不带鹿氏走,鹿氏就会被冠上偷窃边境兵将调动诏书的罪名,那是刺探军机,是叛国之行,是死路一条。 一旦鹿氏出事,还是这样的事,他也不会好过。 永安侯府会出事,他多年的布局,也会全都付诸东流,会化为灰烬。 “沈安宁,你够狠。” 见永安侯咬牙切齿,沈安宁勾唇。 双臂环胸,好整以暇的瞧着永安侯,沈安宁淡淡的回应。 “比起侯爷死士的围杀,比起侯爷敲晕自己的儿子,下手毫不留情,我这只能算小巫见大巫,微不足道。” “好,很好。” 永安侯应声,他瞪着沈安宁冷喝。 “把本侯的夫人带过来,她自会给你道歉,这样……可以了吗?” “好啊。” 沈安宁冲着一旁的暝悠挥了挥手。 “去,把永安侯夫人请过来,永安侯要与她谈心,要好好的说服她,咱们得给侯爷这个面子。快去,别耽误了侯爷的事。” “是。” 暝悠应声,飞身就走,速度快的惊人。 永安侯脸色铁青,他看着沈安宁,心里恨意跌宕,更浓了不少。 鹿氏不是个听话的,她受了委屈,这个时候让她去道歉,去跪着认错,那无异于痴人说梦。 沈安宁不以强势之态,逼着鹿氏认错,反而将事情推到他这里,让他去游说鹿氏…… 这分明就是想看鹿氏跟他闹。 沈安宁倒是好算计。 永安侯脸色不好,沈安宁瞧见了,只不过,她一点都不在意。 永安侯不痛快,她就痛快了。 暝悠的动作快,没一会儿的工夫,就将永安侯夫人鹿氏带过来了。 被关在地牢里才没多大会儿,鹿氏就已经被吓破了胆,地牢里阴暗潮湿,黑漆漆的,时不时的,就有些动静传过来,狼嚎鬼叫的,瘆人的要命。鹿氏被关在里面,看着守着她的府卫,一下下的整理地牢里的东西,尤其是那些带血的武器,她幻想着那些兵器用在她身上,她只觉得浑身都疼。 鹿氏简直要疯了。 看到永安侯,像是看到了救星,看到了救命稻草。 鹿氏挣脱开暝悠,快速冲着永安侯冲了过来,她一双沾了泥和土的手,死死的抓着永安侯的衣袖。 “侯爷,救我,他们要害我。” 手指着沈安宁,指着暝悠,鹿氏破口大骂。 “沈安宁,还有那个小丫鬟,她们都是贱人,她们都没安好心,她们想害死我,她们把我关在地牢里,吓唬我折磨我,她们想要我的命。侯爷,他们害了佑年还不算,还要害我,他们不是好东西,侯爷你快动手,收拾他们。砍了,把他们都砍了,砍了,全都砍了。” 鹿氏碎碎的念叨,状态也有些疯疯癫癫的,这一刻,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没注意永安侯的脸色。 永安侯原本就不好看的脸色,煞时更难看了不少。 沈安宁…… 够狠! 永安侯眼神冰冷,他一把甩开鹿氏,“胡言乱语什么?还不滚到门外去跪着,给安宁县主道歉。” “道歉?” 呢喃着这两个字,鹿氏看向永安侯,满眼都是不敢置信。 “侯爷,你让我道歉?给谁道歉?她?” 指向沈安宁,鹿氏气的发狂。 “她害了佑年,让佑年下落不明,她对我的人动手,把他们打的极惨,她还囚禁我,折磨我,你还让我向她道歉?你疯了吗?你怎么不叫我去死?” “我说了道歉,你就道歉,哪那么多废话?赶紧去,剩下的,回府再说。” “我不。” 一步步的后退,鹿氏连连摇头,涕泪横流。 “我又没有错,我为什么要道歉?我为什么要跪?是你说她带走了佑年,是她害了佑年的,那个时候你都知道错在她,为何这么快就变了脸?侯爷,你该不会是瞧见了她那张狐媚的脸,对她动心了,所以才不顾佑年的死活,想偏心她吧?你……啊……” 鹿氏疯癫质问的话还没吼完,就发出了一声惨叫。 一直静默不语的萧景宴,将手上的玉扳指打了出去,他靠着指力,用玉扳指,直接打掉了鹿氏的两颗门牙。 鹿氏疼的尖叫。 她满嘴的血,混着吐沫,一直往外淌。 永安侯气鹿氏不听话不上道,但他也不愿眼睁睁的瞧着鹿氏被打,到鹿氏身边,永安侯查看他的情况,之后冷眼看向萧景宴。 萧景宴神色平静,耸耸肩,一脸无辜。 “抱歉,手滑了。” 手滑了! 这三个字,差点没把沈安宁逗笑了。 不愧是战神,这心态就是稳,他这张嘴,可真是什么都敢说。 手滑了?糊弄鬼呢? 永安侯气得发抖,他脑瓜子也跟着嗡嗡的,可即便他知道,萧景宴这是不愿听鹿氏的污言秽语,不愿鹿氏诋毁沈安宁的名声,才刻意动的手,但萧景宴身份摆在那,他又开口就是抱歉,他这个闲散侯爷,还能拿萧景宴这个手握兵权王爷如何? 这个脸不能撕破了。 永安侯心里堵得慌,咬着唇,不吭一声。 直到他嘴里都有血腥味了,他才开口,“战王爷不必在意,无妨。” 看向鹿氏,永安侯抬手就是一巴掌。 “胡说八道什么,安宁县主的名誉,岂是你能随意诋毁的?再胡说八道,我休了你。” 鹿氏完全被打蒙了。 看着鹿氏痴愣不动,永安侯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威胁,“去,赶紧到镇国将军府门外,去跪着道歉,我还能带你离开,全身而退,不然的话,你就是死路一条,我也保不了你。” 死路一条,死路一条,死路一条…… 这四个字,不断在鹿氏耳畔盘旋,循环往复。 半晌,她才回过神来。 “侯爷……” “去。” 听了永安侯的话,鹿氏恨恨的看向沈安宁,她心绪跌宕,所有的恨和不甘,都涌到了极点。可最终,她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去了门外。 在众人的注视下,鹿氏扑通一声,直接跪了下来…… 第291章 我这算不算撬了黑锅底的墙角? 几乎没有什么犹豫,鹿氏就哐哐哐的冲着镇国将军府的大门,磕了三个响头。 大约是真的怕了,也真的被吓到了,鹿氏磕头的时候用的力气极大,她的脑门都红肿了起来,她疼的厉害,脑袋也嗡嗡的。 她的眼泪,跟着簇簇的往下掉,根本控制不住。 可鹿氏却连擦都顾不得擦。 抬头,看向从门里出来的沈家众人,看向沈安宁,鹿氏声音哽咽。 “我错了,我不该强闯镇国将军府,不该出言怒骂羞辱,不该闹事,是我错了,我认错。” 左右脸面也都已经丢光了,鹿氏再无所顾忌。 她认错倒是认的迅速。 永安侯瞧着鹿氏狼狈的样,眼里不禁波涛汹涌,他极力的克制着,才没有让火气爆发出来。 看向沈安宁,永安侯负手而立,冷冷的询问。 “安宁县主,这样你满意了吗?” “谈何满意?” “你……” “是你们有错在先,你们道歉理所应当,这每一句抱歉,每一个头,我都受之无愧。可是永安侯应该知道一个道理,那就是:不是每一句抱歉,都能换来原谅。我说的翻篇,不是我放下了,不介意了,而是我宽宏大量,懒得再跟你们计较。这事到此为止,带着你的人走吧,不送。” 沈安宁的话,代表着镇国将军府,强势外露。 三言两语,就把永安侯气的脸色铁青。 “安宁县主,很好,来日方长,咱们走着瞧。” “好啊。” 对上永安侯的眸子,沈安宁邪气的笑笑,她毫不避讳的开口。 “侯爷有千般计也好,万般计也罢,只管用就是了,我沈安宁,我沈氏一门奉陪到底。不过,有句话我得提醒侯爷,好自为之,有你们这般的爹娘,是段佑年最大的不幸,你们若真在乎他,就应该学会适可而止,别断了他的路,毁了他的余生。” 不提段佑年还好,一提段佑年,永安侯的气就更不打一处来,他是真没想到,段佑年敢跟他来这一出。 要是段佑年够听话,哪会有现在的事? 永安侯瞪着沈安宁,睚眦欲裂,他冷声回应,“那是我家事,就不劳安宁县主操心了。” “好心提醒罢了,永安侯听还是不听,都无所谓,慢走,不送。” “哼。” 面对着沈安宁又一次的逐客令,永安侯冷哼,他拂袖去了鹿氏身边,没有伸手搀扶鹿氏,甚至连眼神都冷冷淡淡的,他直接开口。 “起来,回府。” 话音落下,永安侯挥了挥手,叫来了赶车的小厮,他先一步上了马车。 这样冷漠的永安侯,让鹿氏心头又像是被泼了一层冰,凉的刺骨,她呆愣愣的看着马车,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还不走?” 永安侯冷厉嫌恶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 小厮见状,忙从车上跳下来,搀扶起鹿氏,将她送到了马车上。 之后,小厮扬鞭催马,就离开了。 他可不敢耽搁。 永安侯的脸色、永安侯的心情,显然都已经差到了极点,这种时候,他可经受不住永安侯的怒火。 话越少,办事越利落,就越安全。 他还不想死呢。 看着永安侯离开,沈安宁这才转头,看向家中众人。 “大伯娘、二伯娘、四婶,还有大嫂,咱们都回去吧,祖母还在花厅呢,耽搁久了,我怕她该担心了。” “好。” 许氏应声,随即又看向了一旁的萧景宴。 “战王爷,今儿安宁获封县主,是大喜事,王爷留下喝一杯水酒吧。正好,我们也想感谢一下王爷仗义出手,若非今儿有王爷跑这一遭,这将军府的事,怕也没那么容易了,指不定什么样呢,我们得好好的谢谢王爷。” 听着许氏的话,萧景宴勾了勾唇,他声音轻柔。 “大伯娘客气了,这是我该做的。” 大伯娘…… 萧景宴一个皇子,这般称呼许氏,实在耐人寻味。 一时间,许氏、程氏、姚氏,连带着梁氏,她们的目光,都齐刷刷的落在了沈安宁的身上。 被众人盯着,沈安宁脸颊有些发烫。 不过,她也没说什么,在众人的目光里,她勾了勾唇角,随即先一步进了镇国将军府。 早走早安心。 瞧着沈安宁的背影,萧景宴快步跟上。 一旁,优哉游哉瞧着一切的曲行舟,嘴角不禁抽了抽,他连连咂舌。 看着边上的梁氏,曲行舟忍不住嘀咕,“大嫂,瞧见了吗,黑锅底那脸是黑,可它也是真厚啊,张口就直接叫上大伯娘了,也不随了谁,从哪边开始论的,他可真好意思。他那心,根本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那殷勤劲儿呦,简直没眼看啊。呵……男人……” 曲行舟话是跟梁氏说的,可他一点都没避讳人。 那碎碎的念叨,一旁的许氏、程氏、姚氏,还有边上的几个下人,全都听见了。 大家都憋着笑。 一个个的,目光也忍不住反复在曲行舟身上流连。 人的性子,是会受家庭影响的,从曲行舟的身上,他们不难看出来,陵阳曲家的环境和氛围,大抵是不错的,至少曲行舟所在的这一支,应该是和谐的。 不然,养不出他这种性子乐观,无惧无畏,什么都敢说的碎嘴子。 心里想着,梁氏低声提醒。 “曲公子,你的这句……呵,男人……是不是多少带着点嘲弄的意味?这话,是不是把你自己也算进去了?” “我和黑锅底可不一样。” “哦?” 梁氏饶有兴致的挑挑眉,她看了看许氏、程氏,努力憋着笑,这才又询问。 “怎么个不一样法?曲公子,细说说?” “我和黑锅底,那完完全全是两种人。 你瞧他,那个脸黑的,明明心里有小宁宁吧,却只会闷头干事,张个嘴都费劲,用我娘的话说,那就叫八竿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这玩意,也得亏小宁宁聪明,要不谁能猜到他的心思啊。 可你说他内敛吧,说他沉得住气不会说吧,关键时候,那便宜占的,连我这么厚脸皮的,都不好意思瞧。 我就不一样了。 以后我要是遇见了喜欢的姑娘,我非得缠着她,得从一开始就告诉她,我得把她耳朵都磨出茧子来,用强烈的语言攻势,俘获她的芳心。我才不来黑锅底这一套呢,这玩意,太看对手了,万一我喜欢个不开窍的,还不得追丢了?” 曲行舟振振有词,一副“我很有理”的模样。 那样子,把许氏众人逗得不行。 许氏笑着看向曲行舟,“走吧行舟,赶紧进屋,陪陪老太君。你这张嘴啊,保证能把她老人家哄得心花怒放,喜笑颜开的。” “真的?” 曲行舟激动的冲着许氏眨了眨眼睛。 只不过,还没等许氏回应呢,曲行舟脸上的喜色,又转为了淡淡的忧虑。 “按说,我这个做小辈的,哄老太君开心,那是分内的事,是应该的。可是,今儿我和和黑锅底一起上门,我要是把老太君哄得太开心了,表现的太好了,是不是显得黑锅底笨嘴拙舌,不会来事啊?到时候,老太君会不会更喜欢我,不喜欢黑锅底啊?那我这算不算撬了黑锅底的墙角?啧……我也打不过他啊,我这还能活吗?” 第292章 赐婚圣旨 曲行舟的话,把众人逗的笑得不行。 走在前面的沈安宁和萧景宴,自然也听到了笑声,只不过,他们都熟悉曲行舟了,也不把这事放在心上。 没了闲杂人,沈安宁看着萧景宴,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王爷,流言的事,是你安排的?” “嗯。” 萧景宴点了点头,也没瞒着。 “是我安排的,不过你放心,我有分寸,这才是刚开始,之后接连就是后招,不会耽搁太久,不会对我造成什么影响的。” 虽然在听梁氏说那些流言的时候,沈安宁就在劝自己,萧景宴不是乱来的人,不会出事的。 可是,自我安慰跟萧景宴给的定心丸,到底不一样。 萧景宴的话让她安心。 点了点头,四目相对,沈安宁低声叮嘱。 “王爷既然说了有分寸,那我也就不多废话了,不过王爷,我想你知道,我从不畏流言,也不畏困境,当初的栾卿卿也好,眼下的杨静姝也罢,我都不怕。我并不是需要被保护在羽翼之下的幼鸟,需要你牺牲自己去呵护。如果真的因为这些琐事,伤到了你,那我即便安安稳稳,也不会开心。” “我明白。” 上过战场,能征战一方的沈安宁,岂是需要受人保护的幼鸟? 她是雄鹰,别管是在战场,还是在官场,别管是在京中,还是在宫中,只要她想,她就能飞出自己的一片天。 这一点萧景宴知道。 他也没想折断沈安宁的羽翼,将她圈禁在自己的金丝笼里。 他可舍不得。 只不过,该护着的时候,他得护着,要不然,要他何用? 有很多话,沈安宁和萧景宴都不曾说出口,只是,四目相对的时候,他们能从彼此的眼神里,从彼此脸上的笑容里,看到对方的心意。 心有灵犀,不是虚的。 花厅。 沈安宁和萧景宴很快就回来了,老太君见状,笑着冲沈安宁伸了伸手。 沈安宁见状,忙去了老太君身边,“祖母,是不是等着急了?” “不急。” 拉着沈安宁,老太君瞟了萧景宴一眼,她笑着回应。 “知道你不会受欺负,我这心啊,就能一直放在肚子里,没什么可担心的,也就不着急了。有人护着好,以后都有人护着,我就是不在了,也能放心了。” “祖母,胡说什么呢?什么不在了,那不吉利的话,可不许再说了。” 沈安宁娇嗔的瞪了老太君一眼。 下一瞬,她挽着老太君胳膊的手,带更用力了些。 感受到沈安宁的不安,老太君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笑盈盈的安抚她。 “我就是随口一说,你这孩子,还当真了?放心吧,祖母身子骨好着呢,有你这个神医一直给我调理着,我就没有不好的。我至少还能活三十年,等你孩子的孩子都成亲生了娃娃了,我还能哄呢。” “祖母自来说到做到,可不许骗人。” “好,不骗人。” 话音落下,老太君随即又看了看一旁含笑瞧着沈安宁的萧景宴,她心里满足。 萧景宴也瞧见了老太君看过来,他回以淡淡一笑。 之后,萧景宴看向了沈安宁,“安宁,我有两句话,想单独跟祖母说说,我想先陪她回寿康苑,行吗?” “还要单独跟祖母说?” “嗯。” 萧景宴应声,郑重又坦荡。 这么久相处,沈安宁也算了解萧景宴,但凡是能不瞒着她的事,萧景宴都不会瞒着她,而且,能跟老太君说的事,大抵也没有什么是她不能知道的。 唯一的解释,或许也就是亲事了。 大约也就只有这件事,是她不那么方便在场听的。 心里有谱,沈安宁也没坚持。 “那你陪我祖母回寿康苑吧,我去小厨房安排饭菜,晚一点,咱们的宴席就摆在寿康苑,就在那聚聚。” “好。” “你可照顾好我祖母,她身子不好,你多上点心。” “交给我,放心吧。” 得了回应,沈安宁跟老太君又说了两句,就直接出了偏厅。 萧景宴也没多耽搁,他起身搀扶着老太君往外走,老太君把身边的嬷嬷都调开了,他们一老一少直奔寿康苑。 萧景宴陪着老太君,直接去了祠堂。 老太君拿了香,给列祖列宗上香,之后才看向萧景宴,“王爷,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好。” 萧景宴答了一声,随即又掏出了一卷圣旨出来。 老太君见状,下意识的要跪。 萧景宴伸手扶了老太君一把,“父皇口谕,祖母可以免跪,又没有外人,祖母就别太拘礼了。” “是。” 萧景宴把圣旨,递到了老太君的手上,“祖母看看吧。” 听着这话,老太君直接将圣旨打开,这是一道赐婚的圣旨,皇上将沈安宁许给了萧景宴,许她战王妃之位。圣旨上,不乏对沈安宁的夸赞之词,一字一句的,让老太君瞧得心花怒放的,她对这门婚事,也很满意。 只是,有一点老太君不懂。 “王爷,今日皇上赐了两道旨意到沈家,为何这份赐婚的旨意秘而不宣,甚至连安宁都不告诉?” “这是我和父皇商议过的,也是我要与祖母说的事。” 扶着老太君,萧景宴轻轻叹息,他缓缓解释。 “祖母,我喜欢安宁,这一点我之前就与祖母说过了,未来我也会用整个余生去证明我的喜欢。 而正因我喜欢她,我才想护着她。 我不想与她接触,名不正言不顺,一旦哪日被人戳破了,她受人指指点点。 可我也不想在这个京中最不太平,最暗潮涌动的时候,以战王、以九皇子的身份,与镇国将军府联姻,把她推到风口浪尖,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我怕太多人,生了得不到就毁掉的心思,怕那些皇家争斗,会伤到她。 所以,思来想去,我才选了这种折中的方式。 赐婚的圣旨有了,那不论什么时候,我们的接触被说破了,这种交往都名正言顺,她不会受人非议。而圣旨不宣,也暂时能保她平安,甚至于,若是我待她不够好,若是我有什么意外,再难许她幸福,祖母和将军府也可以将圣旨毁了,不承认赐婚的事,可再为她寻良缘。 这些,我都与父皇说好了,他也是应允了的。 在圣旨的下一层,还有一层被隐去的朱批,遇水则能显现出来,这也算是我和父皇给安宁,给沈家的一份保证,一份承诺。” 老太君听着萧景宴的话,拿着圣旨,只觉得沉甸甸的。 她看着萧景宴,眼睛也微微泛红。 她庆幸。 庆幸沈安宁是个有福气的,庆幸沈安宁在吃了那么多苦头之后,终于遇上了把她放在心尖上的人。 萧景宴能做到这份上,他…… 真的值得托付。 第293章 要不,我当你孙女婿吧? 萧景宴和老太君在祠堂里聊了许久,一直到许氏过来催,说宴席已经准备好了,他们两个才祠堂出来。 没有人知道萧景宴和老太君说了什么。 可是,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从祠堂出来之后,老太君对萧景宴的态度,明显比之前好了不少。 那种亲昵,再不是对皇子,对王爷的恭敬,而是真正的像是在看自家小辈。 那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一股亲昵。 这让所有人都觉得怪怪的。 许氏、程氏、姚氏还好,到底是见过了风浪的人,还沉得住气,包括沈安宁,因为心里有所猜测,看着这一切,倒也还算平静。 可曲行舟以及梁氏,瞧着这场面,心痒痒的厉害。 他们两个好奇的要命。 梁氏离沈安宁近,神州直戳沈安宁,“你那脑子转的那么快,你猜猜,这一老一少都说了什么?” “我也不是他们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 沈安宁应得坦然。 听着这话,梁氏忍不住咋舌。 “你是不是他们的肚子里的蛔虫,可你是他们心尖上的宝啊,多少都该了解几分吧?再说了,你那脑子,走一步算五步的,有什么是你想不明白的?若说你什么猫腻都没看出来,我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对上梁氏的眸子,沈安宁耸耸肩,她满脸的笑意,有点得意。 “大嫂夸我脑子聪明,这话我应了,不过,你可是我亲嫂子,这种不信我的话,可不能再说了。我这么脆弱,可是会受伤的。” “你可拉倒吧。” 推了沈安宁一把,让她离自己远些,梁氏嫌弃的瘪嘴。 还受伤? 沈安宁这戏演的,她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不远处,曲行舟一直支棱着耳朵,听着沈安宁和梁氏的谈话,盯着这边的状况呢,见梁氏什么都没问出来,曲行舟壮着胆子,凑到了老太君身边。 手里举着小酒盅,曲行舟笑的灿烂又殷勤。 冲着萧景宴和沈安宁眨了眨眼睛,之后,曲行舟快速开口。 “老太君,我是行舟,陵阳曲家的曲行舟,酉昌知府是我的小姨父。我今儿头次上门,因为仓促,我也没特意准备什么,不如,我把自己送给老太君吧,老太君,你觉得我做你的上门孙女婿,怎么样?” “咳……” 随着曲行舟声音落下,桌上传来了一阵阵咳嗽声。 此起彼伏! 沈安宁咳得最严重,她刚刚喝进嘴里的一口汤,全都喷了,呛得厉害。 一旁,萧景宴瞧着,忙伸手拿了帕子过来,递给沈安宁。 “擦擦。” “嗯,”沈安宁接了帕子擦拭,缓了好一会儿,她才喘过这口气,看向曲行舟,她眼神跟刀子似的,狠狠的剜了他一眼,“曲行舟,你是不是找打?你信不信我把你打到九曲十八弯,应了你这个姓?” “嘿嘿嘿嘿嘿……” 被沈安宁吼了,曲行舟也不恼,他一阵嘿嘿的坏笑。 之后,曲行舟直接拉了凳子,挤在了老太君边上。 “老太君,你瞧瞧,小宁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都敢吼我,偏偏我还不生气,我还就爱吃这一套,你看我们这一刚一柔的,多般配啊?老太君,我这种长得好,性子好,学问好,家世好,在疼人方面本事还特别好的男人,真的不多了。老太君,你真的不考虑考虑我吗?” 自吹自擂,曲行舟厚脸皮,又碎嘴子,却有那个本事,一点都不招人烦。 老太君被他哄着,笑得不行。 “我倒是想考虑你做我的孙女婿,可惜,我就这么一个孙女,怕是轮不到你了。” “老太君,我这么好,都轮不到我吗?” “嗯。” “老太君,我的心很脆弱的,被拒绝了,当不成老太君的孙女婿,我可伤心了,我怕是要整宿整宿的睡不着了。 那种夜不能寐,彻夜难眠的感觉,一定糟糕透了。 老太君,你这么心善,这么菩萨心肠,这么喜欢小辈,这么宠着孩子,一定不忍心我受那种折磨吧? 要不你疼疼我,宠宠我,补偿补偿我? 老太君,你就悄悄地告诉告诉我,刚刚黑锅底都跟你说了什么啊?怎么样?我这个人很好哄的,就这么个小小的要求,老太君,你能满足我吧?” 一边说着,曲行舟一边冲着老太君直眨眼睛。 那纯粹天真的样,真是和他刚刚使出来的八百个心眼的委婉大迂回,一点都不沾边。 别说是老太君,就是萧景宴、沈安宁,都笑的厉害。 饭桌上的氛围更好了。 什么食不言寝不语,在这一刻,那些规矩,远不如一家子聚在一块,开开心心来的重要。 这一顿饭,大家吃的时间,比以往都要长。 饭后。 老太君让沈安宁送走了萧景宴、曲行舟。 等人走了,老太君才让人将沈安宁叫到了祠堂,什么都没瞒着沈安宁,老太君将圣旨给了沈安宁,连带着萧景宴和皇上的心思,以及他们的顾虑,老太君也都一一的跟沈安宁说了。 沈安宁手里捧着圣旨,只觉得沉甸甸的。 在萧景宴提出来,要单独跟老太君聊聊的时候,她就知道,萧景宴大抵要说婚事的事。 只是,她没想到,萧景宴居然将圣旨都一并带过来了。 沈安宁眼眶微微泛红。 赐婚的圣旨,沈安宁不是没拿到过。 甚至于比之这一世,上一世,萧景煜带着圣旨来时,场面要更宏大,要更声势浩大。 可那有什么用? 萧景煜带来的是算计,他用最热烈最盛大的场面,将镇国将军府绑上了他的贼船,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让她成了众矢之的,让她不论愿还是不愿,都不得不成为他手里的棋子,为他而战。 而萧景宴带来的,是最悄无声息,却最真心的保护。 之前,杨静姝还在谋算萧景宴,想要成为萧景宴的身边人,让她误会呢。 可萧景宴却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 再无法超越的定心丸。 人心都是肉长的,面对真心真意,沈安宁怎么能不感动? 将沈安宁的模样和心思,全都看在眼里,老太君微微叹了一口气,她缓缓伸手,握住沈安宁的手。 眉眼间,全是祝福,是安心。 “安宁,人这一辈子,谁也不能保证自己做的选择都是对的,所以,不论做什么选择,都不要怕错,只要无愧于心,回首无悔,就可以了。能遇上一个你喜欢,也喜欢你,你在意,更在意你的人,真的不容易,好好珍惜吧。至少在眼下这一刻,不要让自己被太多杂七杂八的事束缚了,别干让自己后悔的事。” 听着老太君的话,沈安宁抬头,对上老太君的眸子,重重的点头。 “祖母,我知道,我都懂,我会珍惜的。” 沈安宁声音哽咽。 却又字字郑重,掷地有声。 第294章 你的婚事,由你做主 沈安宁自来都让老太君放心。 听了她的话,明白了她的心意,老太君自是再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 看着沈安宁,老太君轻声继续,“按说,这圣旨是应该放在祠堂里的,但是安宁,今儿我做主,这圣旨由你自己收着。” “祖母……” “你记着,你的婚事,不论什么时候,你的婚事都掌握在你自己的手里。 别人家或许需要牺牲儿女的姻缘,去联姻,去谋算权势财富。 可咱们沈家不需要。 沈家的列祖列宗,还有你爹,你伯伯叔叔,你的兄长,他们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想要什么,他们自会自己去拼,自己去争,用不着你牺牲。 不论什么时候,不论你想嫁谁,还是不想嫁谁,你都能自己做主。 没人能为难你。” 揽着沈安宁,将她揽进怀里,紧紧的抱着。 老太君也贴着沈安宁的耳朵,与她低喃这圣旨上的奥秘,说萧景宴和皇上的另一重打算,说他们的包容。 老太君不是不知感恩的人。 皇上也好,萧景宴也好,能做到这般都不容易,她感激。 这也是沈安宁的底气。 挺好。 …… 沈安宁和老太君在一起,她们谈了许多,聊了许多,又感动又欢喜,她们心里踏踏实实的,是幸福的。 而另一边,杨家,杨静姝却没有那么开心。 绣楼里。 听着下人禀报的消息,杨静姝脸色铁青。 “你再说一遍。” 下人听着杨静姝咬牙切齿的声音,下意识的抬头,看了杨静姝一眼,见她脸色不好,下人忙低下去,又重复了一遍。 “小姐,外面有不少关于战王爷的流言。 有人说战王爷是莽将军转世,若是不能上位,就会屠戮京城,让大邺生灵涂炭。也有人说,战王爷是战神转世,无所不能。 在这些消息传开后,战王爷就去了宫里,没多久他就带着圣旨出了宫。 他去了镇国将军府。 刚好永安侯也在那边,似乎与镇国将军府发生了冲突。 战王爷把永安侯的人都收拾了,不但如此,之后,永安侯夫人还跪在镇国将军府大门外,一个劲儿的磕头认错。 对了,他们还叫沈安宁为县主,好像是安宁县主。 奴才觉得,战王爷带到镇国将军府的圣旨,应该就是册封沈安宁为县主的圣旨。 永安侯夫妇离开后,战王爷没有离开,他在那待了很久。” “啪!” 杨静姝随手将桌上的茶盏,一把扫到了地上。 茶盏瞬间摔得粉碎。 一时间,整个房里的下人,连带着门口守着的丫鬟小厮,全都安安静静的,连大气都不敢喘。 伺候久了的人都清楚,杨静姝并不是轻易发火的人,但这不意味着她没有脾气。相反,杨静姝的脾气不小,她办事处理人的手段,也不容小窥。 只是平日里,她不轻易出手罢了。 眼下…… 怕是要有的闹了。 大家伙心里正想着,就见杨静姝本就阴鸷的眼眸里,瞬间更多了两分冰寒的意味。 到了这会儿,杨静姝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萧景宴不想与她合作,更不愿受她威胁,所以,之前在万彩绸缎庄顺着她,疏离沈安宁,是故意的,萧景宴是为了稳住她,才会出此下策的。 如今流言已经开始扩散了,还是从萧景宴这开始的,之后乱七八糟的流言只会越多。到时候,不论她怎么安排,给沈安宁泼什么脏水,都无济于事了。 为了保沈安宁,萧景宴甚至不惜用自己作做筏子…… 他倒是真用心。 杨静姝想着,拳头不禁握紧,她冷冷的吩咐,“你去,把沈安宁是妖孽重生,害死了萧景煜,会祸国殃民的消息传出去,要快。” 萧景宴想毁了她的棋,也没那么容易。 她一早就都安排好了。 她倒要看看,是萧景宴的速度快,还是她的速度快? 听着杨静姝的回应,下人快速回应,“是,小姐放心,奴才这就去安排。” “快去啊。” “是。” 下人应声就要走,可他还没出门呢,就见杨翊身边的心腹过来了。到杨静姝身边,他快速开口。 小姐,相爷要小姐去书房。” 看着来人,杨静姝的心头,莫名的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起身,轻声询问,“什么事?” 来人也没瞒着,“外面有些关于几位皇子的流言,还有些关于小姐,和京中贵女的,还有些是关于朝中的达官显贵,王侯将相的,情况不一,但来势汹汹,总归不太好。相爷想要小姐过去,跟小姐说说这事。” 听着这话,杨静姝睚眦欲裂,咬着唇,唇角几乎被咬出了血。 “萧景宴,够狠。” 来的这么快,比她预想的还要快,甚至不给她反应的机会…… 不愧是战神,运筹帷幄,战无不胜。 他厉害。 从小到大,杨静姝就没栽过这么大的跟头,她心里怒,可这怒意却也伴着熊熊的战火,在心底一阵燃烧。 “走着瞧吧,你不会得意太久的,她更不行。” 杨静姝阴厉的自言自语了一声。 再不耽搁,她快步出了房间,准备往书房的方向去。 刚刚被吩咐的下人,看着杨静姝,人都是懵的,他快步上前,到杨静姝身边,“小姐,那你刚刚安排的事,奴才还要去安排吗?那些流言……” “蠢货,再去安排,就会被人盯上,会被推出去当替死鬼,当活靶子。” “那……” “哪凉快哪待着去,少在这碍眼。” 话音落下,杨静姝就快步往外去了,她脚步比之前更急了两分,似乎连那脚步,都在释放宣泄着她心头的火气。 不能也不该这么想,可是,有那么一瞬,杨静姝不得不想,为何她的表哥是五皇子? 若是萧景宴…… 他们俩一文一武,哪还有这么多烦心事? 书房。 杨静姝很快就过来了。 彼时,杨翊正坐在书案后,他正拿着一个信封在发呆。 杨静姝瞧着杨翊那模样,微微愣了愣,要知道,杨翊混迹官场,官居相位,他不说运筹帷幄,万事尽在掌控之中,但包括扶持萧景亭,包括帮萧景亭扶植人手,包括他在朝中与人博弈,各种布局,他都没输过。 在杨静姝的印象中,很少看到杨翊脸色这么难看。 难道,是因为她和萧景宴交锋输了? 杨静姝正寻思着,就见杨翊看向她,“你来了,过来看看这个。” 听着这话,杨静姝快步上前。 信封里没有信,或者更准确的说,信的内容就明晃晃的写在了信封上,没有署名,也不曾写寄给谁,可那龙飞凤舞笔力苍劲的字,每一笔都透着张狂和警告。 是萧景宴的信。 信封上写的内容,是四个字——好自为之! 第295章 和一个女人打起来了 攥着信封,杨静姝的手不禁攥的紧紧的,她的眼神里一片晦暗。 杨翊瞧着杨静姝的模样,沉沉的叹了一口气,依靠在椅背上,像是打了一场很长很长的仗似的,杨翊的脸上,满满的都是疲惫。 许久,杨翊才轻声开口,“静姝,萧景宴不是等闲之辈,你之后的行动,要更加小心。” “我知道。” “好自为之,这是萧景宴给你的警告,眼下这种时候,我们错不得了。” 听着杨翊的话,杨静姝的脸上,不禁露出一抹凛色。 杨翊的话说的很含蓄。 可是,杨静姝是杨翊一手带大的,就像杨翊了解她一样,她也了解杨翊。 好自为之,这是萧景宴给她的警告,可是,杨翊的话出口之后,这四个字,又何尝不是杨翊给她的警告了? 对上杨翊的眸子,杨静姝不由的开口,语气清冷。 “祖父不愧是当朝左相,在朝堂上游走,游刃有余,稳赚不赔的买卖做多了,习惯使然,这手笔是不会输,祖父不平步青云,这泼天的富贵还能轮到谁?” 杨静姝话里,带着几分嘲弄。 杨翊如何听不出来? 他自己一手培养出的孙女,若说不心疼,那是假的。 可是,他疼惜杨静姝的基础和前提,是杨静姝能为家族的稳固鼎盛,做出她该做的贡献。如果她做不到,那她至少能安安分分,不会把整个杨家,都拖进深渊里,带着整个杨家沉沦。 眼下,杨静姝和萧景宴斗法,已经输了一截。 杨静姝比上沈安宁,手段手腕也差了一层,甚至于心情和胆魄,她也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为了杨家,他提前想一步,又有何错? 眯着眼睛看着杨静姝,杨翊半晌都没有再开口。 杨静姝也没有再说什么。 拿着萧景宴送来的那个“好自为之”的信封,杨静姝转身就出了书房。 …… 接下来两日都很平静。 虽说京中流言不断,但那些事,都没有影响到沈安宁。 倒是萧景宴,因为黑木寨附近出了状况,不大太平,他带着暝尘、暝泽,还有天一、天三等人赶了过去。 沈安宁没见到他,就带着人去了一趟庄子。 重新规划的药田,已经都整理的差不多了,沈安宁要过去看看还有没有要调整的? 一连去了两日。 曲行舟没事,索性也跟着她一起。 他们是两日后的傍晚回来的,曲行舟也没去战王府,就凑到了沈安宁的院里,在这用晚膳。他们两个正吃着,就见拂柳匆匆忙忙的从外面跑了进来。 那样子,火急火燎的。 曲行舟看着,忙放下筷子,眼睛冒光。 “小拂柳,你这么火急火燎的做什么,火烧小柳条了?” “曲公子你就别逗了,”拂柳应了一句,也没跟他多废话,她直接到了沈安宁的身边,“小姐,你快去瞧瞧吧,大少夫人跟人打起来了。” “什么?” 沈安宁闻声,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她目光灼灼的盯着拂柳,眼神凛然。 “我大嫂跟谁打起来了?怎么回事?你快说。” “是大公子回来了。” “我大哥回来了?那不是好事?我大嫂高兴还不来不及呢,怎么会跟人打起来?难不成是我大哥受伤了?” “不是,”拂柳急的都要哭了,“大公子回来了,本来是好事,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还带了一个姑娘回来。大少夫人一看就炸了,冲上去就要对大公子动手。大公子哪会跟大少夫人动手啊?可那个跟来的姑娘,却是个硬茬子,见大少夫人动舞,她二话不说就跟大少夫人打起来了,谁也拦不住。” 听着这话,沈安宁不禁有些担心。 梁氏是宁折不弯的主,她那性子,被火气点燃了,不分出个胜负来,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梁氏的功夫是还可以。 可是,这一年连怀孕带坐月子,梁氏基本上就没动过。 多少年的底子,不至于一下子全都撇了,可终究生疏些,不如那日日练的。 沈长珩带回来的到底是什么人,什么底细,大家都不清楚,这么贸贸然交手,沈安宁担心梁氏吃亏。 她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一边匆匆的往院子外走,沈安宁一边询问,“现在情况怎么样了?我大嫂有没有受伤?” “暂时没有。” 被扔在后面的曲行舟,匆忙的跟了上来,他探头问拂柳。 “对了,小拂柳,来的那个姑娘能打吗?比小宁宁的如何?小宁宁这护短的暴脾气,冲过去了,不会帮不了忙,还被人打的鼻青脸肿的,破相到连咱们都认不出来吧?黑锅底今儿可不在京城,要是碰上那么厉害的,我也打不过啊,到时候我该怎么办?我应该去哪搬救兵?我去闯皇宫,以性命逼着皇上做主,这招能管用吗?” 曲行舟这碎碎的念叨,让沈安宁、拂柳,以及邻近的暝悠、暝卉,都忍不住嘴角直抽。 这都什么跟什么? 还去闯皇宫?他可真敢说! 前院。 沈安宁来的时候,许氏、程氏、姚氏也刚刚赶过来。 几个人对视一眼,都沉沉的叹了一口气,谁都没说话,赶忙又往过走。临近了,他们就听到了打斗声,还带着兵器相接的声音,看样子是动兵器,来真格的了。 一时间几个人脸上都更多了几分担心。 尤其是许氏。 她知道沈长珩要回京,本来还挺高兴的。 毕竟,过去一年梁氏怀孕、产子,中途吃了不少苦头,也经历了一场凶险,差点送了命,沈长珩与梁氏聚少离多,那些最苦最难的日子,都是梁氏自己撑过来的,许氏想让沈长珩多陪陪梁氏,也好暖暖梁氏的心。 可许氏没想到,沈长珩一回来,就闹成了这样。 这梁氏要受伤了,或者有丁点的不妥,更或者真的因为沈长珩伤了心,她能把沈长珩的皮给他扒了。 越想许氏越气,她脚步也越快。 怕许氏栽了,沈安宁索性伸手扶着许氏,她们俩最快,很快就到了前面。 一过来,她们就瞧见,梁氏和一个与沈安宁年纪相当的姑娘打成了一团,那姑娘的功夫虽说算不上顶尖,但也绝对不俗,她和梁氏你来我往,半点不落下风。 而且,她的双刀刀法也很不错。 一套刀法攻下来,不说完全的密不透风,毫无破绽,但梁氏想要破局,的确不易。 一旁,沈长珩急的要命。 “别打了,绾绾,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她跟我没关系,真的一丁点关系都没有,你误会了。你赶紧停下,我慢慢跟你解释,好不好?” “没你的事,你给我滚一边去,少啰嗦。” 梁氏冲着沈长珩吼了一声。 眼下,这已经不是沈长珩和这女人有没有关系的事了。 她和沈长珩动手呢,这女人二话不说就冲上来打,那今儿要不分出个胜负来,她过不了自己心里的这道坎。 梁氏心里想着,手里的剑也舞的更快了些。 沈长珩瞧着一阵眼晕。 这时候,沈长珩就看到了沈安宁,像是见到了救星似的,他忙过来。 “安宁,快,你赶紧劝劝你大嫂,她听你的,你劝劝她。别打了,这真是个误会,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的。” 沈安宁看向沈长珩,微微勾唇,她缓缓开口。 “大哥不想她们打,那就直接上去止住她们两个就是了,依大哥的身手,不可能做不到吧?” “我……” 沈长珩苦着脸,一阵语塞。 第296章 萧景宴,我要定了 他倒是能冲上去,将两个人拦下来。 可是,想要把两个人拦下来,就难免要动手,来的姑娘是北辰的九公主凌知鸢,他是一路护送凌知鸢进京的,知道她的身份,总不能对她动手吧? 一个弄不好,那可是两国之事,是两国战事,那是大事。 可让他对梁氏动手,他也得舍得啊。 再说了,梁氏那脾气,他还不知道吗?哪怕只是拦着,他要真敢动手,梁氏也肯定得生他的气。 他好不容易争取了机会,和沈长玥一起,从边境回京,就是想跟梁氏好好聚聚。 一回来,就把梁氏弄生气了…… 他还能有好? 沈长珩看着沈安宁,一脸哀怨的神色,那样子,委屈的不行。 沈安宁瞧着,也不再逗沈长珩了,别人或许不认识,可是,沈安宁可是在边境长大的,凌知鸢什么样,她早有耳闻。更何况,上辈子的时候,凌知鸢也曾经进过京,虽说只是匆匆一瞥,可沈安宁也算见过一次,还有些印象。 她认出凌知鸢来了,自然知道沈长珩的无奈。 “长久不归家的男人,想把自家夫人哄好了,可是要用心的。大哥,任重而道远,你加把劲儿吧。” “安宁……” “这一关我替你摆平,剩下的,我可不管。” 话音落下,沈安宁也不再耽搁,她飞身冲入到战圈之中。 曲行舟瞧着,不禁抬手捂了捂眼睛。 “啧,人家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三个女人的这一台,是擂台的台啊?暝悠、暝卉,你们两个功夫比我好点,你们赶紧瞧瞧,小宁宁这么赤手空拳的掺和进去,不会被砍吧?黑锅底可不在,真出了事,我可怎么跟他交代呦。” 沈安宁拦着梁氏,梁氏会顾及着她,可另一个女人不会啊。 曲行舟担心的厉害,他甚至有点不敢看。 暝悠、暝卉倒不担心。 虽说沈安宁手里没有兵器,一寸短就一寸险,可是,沈安宁的功夫,远在梁氏和凌知鸢之上。 绝对强的实力,足够弥补她兵器上的不足了。 而且,从表面上看,沈安宁是在以一敌二,可实际上,沈安宁多数时候都游离在战圈之外,她并没有正面和两个人打,而是在找两个动手中露出的破绽,加以利用,她用这些空档,把两个人连贯的招数断开,拖慢了两个人攻击的节奏,从而把两个人的距离拉开。 沈安宁把整个局势,都研究的透透的,她能把控的好。 没什么可担心的。 果然,没有一盏茶的工夫,沈安宁就将梁氏和凌知鸢分开了。 挽着梁氏的胳膊,从她手里把剑拿过来,扔给一旁的暝悠,沈安宁笑着开口。 “大嫂,你再想跟北辰的九公主切磋,也得找个好时候啊。人家才刚到京城,长途跋涉的,就算咱赢了,人也会说咱们胜之不武,岂不是堕了咱们大邺武将的威名?” “九公主?” 梁氏看着凌知鸢,有些诧异。 毕竟,凌知鸢一身大邺人的打扮,根本看不出北辰的装扮模样,她衣着也普通,甚至连尊贵都说不上,哪有公主样子? 沈安宁知道梁氏的疑惑,只不过,眼下来不及解释。 给沈长珩使了个眼色,让他来哄梁氏。 沈安宁没多耽搁,她快步去了凌知鸢面前。 “早就听闻九公主功夫不俗,如今一看,倒也不差。不过,跟个刚生产完,才做完月子的人打,到底有失风度,九公主若愿意,明儿我陪你好好的打一场,如何?” 听着沈安宁的话,凌知鸢目光不断在她身上来回打量。 半晌,凌知鸢才开口,“你就是沈安宁?” “正是。” “功夫是还行,不过我也不差,明儿有机会,我跟你好好的打一场,一决胜负。” “奉陪到底。” “擂台上奉陪到底,那抢男人的事,你可也奉陪?” 抢男人…… 这三个字,凌知鸢说的重重的,掷地有声,别说沈安宁了,就是一旁的许氏、曲行舟等人,也都听的清清楚楚的。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凌知鸢的身上,想看看她是什么意思。 应该不是他们想的那个意思吧? 沈安宁眉头微微蹙了蹙,“抢男人?九公主说谁?” “别装了,我听说了。” 上前一步,到沈安宁面前,凌知鸢勾唇。 “你三哥也跟着一路回京了,有一日夜里,他跟你大哥说,你倾慕战王爷萧景宴,我就在不远处,听的真真的。你应该知道,我从北辰远道而来,就是为了和亲的,而我是北辰最厉害的小公主,我要嫁,自然就要嫁大邺最厉害的男人。战王萧景宴,我要定了,这事上,你可敢与我一战,奉陪到底?” 听着凌知鸢的话,沈安宁淡淡的笑了笑。 别说她的手里,还握着皇上给的赐婚圣旨呢,就是没有那东西,她也不怕旁人来抢萧景宴。 一来,她相信萧景宴。 二来,她也相信,能被抢走的人,根本算不上良人。 从品貌到能力,从心性到背景,萧景宴方方面面都很优秀,京中倾慕她的女子,没有上前,也足够上百。 凌知鸢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她不怕。 与凌知鸢四目相对,沈安宁笑着摇摇头。 “我想,有几件事,九公主大约弄错了,我有必要给你指正一下。 第一,战王爷是大邺的战神,是百姓心中的英雄,可同时他也是活生生的人,不是可以随意由人争抢的物件。他喜欢谁,会娶谁,你可以争取,但结果并不完全由你决定。 九公主可以自信,到自傲就不必了。 第二,战王爷的确是少年成名,是英年才俊,他也的确厉害。可是九公主你要知道,我大邺儿郎,文能提笔安天下,武可马上定乾坤的厉害人物,绝不止战王爷一个。我大邺儿郎,各个都很厉害。 九公主既然到了京城,可以多开开眼界了。 第三,九公主的确是来和亲的,但九公主也是作为战败国的公主来求和的。我以为,成王败寇四个字,还是有道理的,我大邺的儿郎,不是任人随意挑拣的大白菜,有些事,大约并不由九公主做主。 九公主,你以为呢?” 沈安宁字字珠玑。 凌知鸢听着沈安宁的话,不由的冷哼了一声,她跺跺脚,烦躁的开口。 “话怎么那么多?我饿了,就不能请我用了膳再说?还有,你嘴巴怎么那么毒?我就说一句萧景宴我要定了,你怼我那么多做什么?真当我一个人到了京城,无依无靠,你就能欺负我呢?我告诉你,我也不是好欺负的。你还别不信,这萧景宴,我跟你抢定了。” 第297章 关键时候,他这嘴真管用啊 话音落下,凌知鸢就自顾自的往院里走,那样子,仿佛她不是第一次来镇国将军府,不是个客人,而是进了自家后院似的。 沈安宁瞧着,挑挑眉笑笑,也没多说什么。 她快速跟上,带凌知鸢去客院。 连带着许氏、程氏、姚氏,还有曲行舟,也都匆匆忙忙的跟了上去。 梁氏心里更慌,她可知道,沈安宁虽然嘴上不说,但实际上,她心里很在意萧景宴,眼下突然冒出一个凌知鸢,要跟她抢人,且不说萧景宴会不会动心,单单是这件事,就足够沈安宁心里堵得慌了。 梁氏怕沈安宁心里难受,想跟过去瞧瞧。 沈长珩见状,忙伸手把梁氏揽到怀里,“绾绾,你去哪啊?” “我去看看安宁。” “安宁有什么好看的?” 一边说着,沈长珩抱着梁氏的手,一边更用力了些,他微微俯下身子,头枕在梁氏的肩窝上,俊逸的脸上,满满的都是委屈。 “绾绾,我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你还没有好好看看我,还没有好好跟我说句话呢。” “说说说,有什么好说的?” 白了沈长珩一眼,梁氏冲他低吼了一声。 “都当爹的人了,还这么幼稚粘人,沈长珩沈将军,你那脸皮,是被边境的风吹的裹上沙了吗?厚成这样?还好好说说话,你看看这还能好好说话吗?那个九公主,她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这是大邺,这是镇国将军府,她跑来进门就说要跟安宁抢男人,这你也放心?沈长珩,安宁还是不是你妹妹了?你怎么就不上点心?” 越想,梁氏就越觉得来气。 下一瞬,还不等沈长珩反应呢,梁氏就抬脚,在沈长珩的脚上跺了一脚。 沈长珩脚指头被踩得疼,他龇牙咧嘴的装委屈,揽着梁氏的手,却没有松半分,下一瞬,他索性直接把梁氏打横抱了起来。 梁氏嘴角不禁抽了抽。 “沈长珩,你是兵痞吗?赶紧放我下来,也不怕人笑话。” “咱是成了亲的,孩子都有了,名正言顺,抱一抱而已,谁敢笑话?” “你要气死我啊?” 这都什么时候了,沈长珩还说些有的没的…… 梁氏心急。 将梁氏的模样看在眼里,沈长珩勾唇,他低头在梁氏侧脸上亲了一口,偷香成功了,他才笑眯眯的开口,“放心吧,别说依我对战王爷的了解,我觉得他不是朝三暮四的人,不会轻易改变心意,负了咱们安宁的,单说咱们安宁,那是好欺负的?” “那不是。” 沈安宁的厉害,梁氏是最清楚的。 看向沈长珩,梁氏骄傲的挑眉,“安宁模样好、学问好、功夫好、医术好、品性好,她哪哪都好,就那个什么九公主,在北辰那种不毛之地,或许是个宝,或许是有些出众,可跟咱们安宁比,那得差十万八千里。” 瞧着梁氏都要把沈安宁吹上天了,沈长珩不免觉得好笑。 “那不就是了,你也说了,安宁那么厉害,那你觉得凌知鸢能是她的对手?战王爷会那么不开眼,放着咱们安宁不要,去要个差的?” “那谁知道的?” 梁氏瞪了沈长珩一眼,没好气的轻哼哼。 “没听人说过嘛,这外面的屎,只要是没吃过的,那都是香的,感情这种事,谁说的准呢?成了亲的都不一定绑得住,更何况这没成亲的?” “绾绾,可别胡说,我只觉得你香?” 沈长珩笑嘻嘻的念叨了一声,他抱梁氏就往他们院子走。 一时间,他脚步都快了些。 梁氏无语,“沈长珩,你给我滚蛋,我怀疑你在骂我是屎。老娘对你掏心掏肺,为你独守空房,为你怀孕生子,年下生产的时候,要不是有安宁在,我和你儿子估计连命都没了,你回来就这么说我,还这么忽视安宁,这日子没法过了。” 听着梁氏的话,沈长珩太阳穴也不禁跳了跳。 “绾绾,是不是在你心里,我都比不上安宁重要了?” “你吃醋啊?” 对上沈长珩的眸子,梁氏大眼睛眨了眨。 沈长珩点头。 见状,梁氏得意的笑笑,“那你就吃去吧,我可跟你说也,现在在我心里,安宁是最重要的,谁敢干伤害她的事,我都能去拼命。沈将军,虽然我也很想你,很想陪着你,但我实在放不下安宁,我还是先去她那瞧瞧,你的事啊,还是先往边上放放吧。” “绾绾……” “你可以选择跟我去,或者是独自回去带儿子,别说我不在乎你,你自己选。” 沈长珩知道梁氏的脾气。 要是不让她去沈安宁那,不让她去跟沈安宁说两句话,不让她去看看沈安宁能把凌知鸢治的服服帖帖的,她肯定不放心。 就是他抱着梁氏回了院子,他们也没有二人世界。 沈安宁的虚影,就插在他们中间。 那多煎熬? 在梁氏脸上亲了一口,沈长珩轻哼,“真是怕了你了,走走走,去见安宁,看你的安宁妹妹大杀四方,看她用千重妙计,把你的妹夫给你绑的死死的,谁也抢不走,之后咱们再回房,这总行了吧?” “好。” “你是好了,我可还没好呢,等晚些时候,你可得补偿我。” 补偿…… 这两个字,沈长珩说的重重的,意味深长。 梁氏四下看了看,见没有人,头才埋在沈长珩怀里蹭了蹭,羞涩的捏了捏他。 客院。 沈长珩带着梁氏来的时候,就见所有人都聚在偏厅里。 许氏、程氏、姚氏、沈安宁,她们四个坐了一排,瞧着中间桌上,曲行舟和凌知鸢斗嘴。从凌知鸢的穿着,到她的吃相,从她的性子,到她的谈吐,曲行舟里里外外能挑刺的,都挑了一个遍。 左右就是一句话—— 凌知鸢配不上萧景宴,萧景宴是不会喜欢凌知鸢的,让她早点死了这条心。 曲行舟嘴碎,凌知鸢比他好点,但也没好太多。 他们两个吵起来,明明就两张嘴,可整个偏厅里,就像是有八百只鸭子在呱呱叫似的,片刻空闲的时候都没有。 有时候他们俩一起开口,声音一个塞着一个的大,都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 梁氏进来,瞧着这场面,笑的不行。 “曲公子真是好样的。” 这哪还用沈安宁出马? 有一个曲行舟,就能烦死凌知鸢,偏偏这还任谁都挑不出错来。 毕竟,嘴碎子除了嘴碎了点,又有什么大错?曲行舟只是嘴碎了点,又有什么坏心眼呢? 他不过是维护沈安宁,维护萧景宴罢了! 想着,梁氏笑意盎然。 “等回头,得让安宁和王爷对曲公子好点,关键时候,他这嘴,是真顶用啊。” 第298章 眼光不好,怎么能娶到贤妻? 沈长珩还是第一次见曲行舟,之前也没有听说过。 但是,之前在梁氏和凌知鸢对打的时候,他就发现,曲行舟很在意沈安宁,眼下他又很护着沈安宁,只是,那种在意和护着,又不掺杂暧昧,十分坦荡。 这样的朋友,相处起来应该很舒服。 心里想着,沈长珩点头,“是不错,以后可以多相处。” “不愧是沈将军,眼光很好啊。” “眼光不好,怎么可能娶到一位贤妻呢,嗯?” 沈长珩话说的漂亮。 听着他的话,梁氏不禁羞涩的睨了他一眼,沈长珩瞧着,牵着梁氏的手,坐去了沈安宁的边上。 梁氏拉着沈安宁,轻声询问,“曲公子挺猛啊,这么下去,我感觉那位九公主,怕是能命不久矣,还想抢人,她怕是得心有余而命不足了。” 沈安宁无奈的笑笑,“他嘴太快,谁也拦不住,实在没办法。” “兵不血刃,挺好。” 梁氏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这么喜欢曲行舟的嘴。 舒坦。 凌知鸢到底还在呢,有些话,沈安宁也不好再细说,她冲着梁氏眨眨眼睛,给了她一个“领会精神”的眼神,就转而看向了沈长珩。 “大哥,你怎么单独带着九公主回来?其他护卫呢?北辰的人呢?还有,刚刚九公主说,我三哥也是一同回来的,怎么没见他的影?” 这疑问,一直盘踞在沈安宁的心里。 直觉告诉她,应该是半路上遇到了什么事,沈长珩才不得不带着凌知鸢单独走的。 她有些担心。 沈长珩也没瞒着,他快速回应。 “半路遭遇的黑衣人劫杀,是冲着凌知鸢去的,为了安全起见,长玥带着大队在后面照常行进,我带着凌知鸢先一步走小路回京,能提前两三日吧。” “可查到黑衣人的身份了?” “没有。” 沈长珩摇了摇头。 “那些黑衣人功夫不俗,其中领头的人,更是个中高手。我和长玥联手,也不过堪堪跟他打了个平手,甚至还隐隐有被压制,落于下风之态。他个头不高,穿着一身黑色的披风,带着骷髅面具,皮肤暗黄,交手的时候,我瞧见他很瘦,皮肤像是贴在了骨头上似的,手背上青筋十分明显,与寻常人不同。他速度很快,见手下大批失手之后,他很快就撤离了,那速度,我和你三哥都追不上。” 过了几日了,可那个场面,沈长珩一直都记得,而且记得清清楚楚。 这样的高手他还真没碰见过。 沈安宁听着沈长珩的话,眸子不由的眯了眯。 下一瞬,沈安宁快速起身,“大哥,九公主就安排在客院里,不用你操心,大伯娘、二伯娘她们会安置的,你跟我去一趟书房,我有要紧事跟你说。” 沈长珩看了看梁氏,“绾绾,我先去安宁那,一会儿回来。” “快去吧。” 梁氏了解沈安宁,要不是要紧事,她是不会在这种时候,把沈长珩从她身边叫走的。 那既然是重要的事,她就不该纠缠,再拘泥于儿女情长。 她也没那么矫情。 听着梁氏的话,沈安宁带着沈长珩,快步出了客院,回了她自己的院子,她带着沈长珩去了书房。特意把暝悠、暝卉调过来,一个在院里,一个在房顶上守着,不允许任何人靠近,沈安宁这才关上了书房的大门。 沈安宁如此紧张,更让沈长珩觉察到了不同寻常。 “安宁,什么事啊,这么谨慎?” “大哥,”坐在沈长珩面前,沈安宁询问,“你刚刚说,你们遭遇黑衣人劫杀,那个领头的,个头不高,穿着黑色的披风,带着骷髅面具,消瘦,皮包骨,皮肤暗黄,对吗?” “对。” “他带的人,都是黑衣死士,对吗?” “是。” “他……用过毒吗?” “这倒没有。” 沈安宁和沈长珩一问一答,虽是言简意赅,可是,沈安宁问的越细,沈长珩就越明白,沈安宁大抵是有参照人物的。 至少她应该遇见过,或者听说过这个人。 这个人不简单,如果沈安宁碰上过……细思极恐,沈长珩心都是一揪一揪的。 看着沈安宁,沈长珩脸色沉沉的。 这一刻,他再不是那个窝在梁氏肩头,撒娇装委屈的沈长珩了,他是领兵打仗,沉稳冷静的沈将军。 “安宁,你是不是碰上过这个人?你知道他是谁?” “不确定,但应该有五分把握。” “五分?” “嗯,”沈安宁点头,也没瞒着,“之前,南边出现过天神教,战王爷南下彻查,回来的时候就遭遇了劫杀,他中了剧毒,名为归天,差点丢了命。我去为他解毒,知道这归天与南诏有些关系,而我们抓到的人透露,他们的主子名为鬼蜮尊主。后来,我们在酉昌,又抓获了两个人,战王爷亲自审的,我也问过,有人透露鬼蜮尊主的样子,与大哥刚刚说的很像。” “鬼蜮尊主?南诏?” 沈长珩呢喃着,眉头不禁蹙了蹙,他在心中思忖。 “咱们沈家一直镇守北边,但是,南边的情况,也不是完全不了解的。南诏瞧着不大,但神秘家族不少,其中也有些秘闻秘术,被传的神乎其神,不容小窥。这些年,南诏虽没有明面上的行动,但暗中在南边的试探,却是从来没有断过的,他们可不是什么安分的主。这鬼蜮尊主若真与南诏有关,而我们遇上的人,也是鬼蜮尊主,那其心思就不难窥探了。” “是啊。” 鬼蜮尊主袭击萧景宴,是为了大邺少一个战神,到时候一旦动兵,这就是少了一个劲敌。 而袭击凌知鸢,那是因为凌知鸢的身份。 北辰上书求和,北边边境安定,这是他不愿意瞧见的。 毕竟,大邺越乱,周围邻国才越有趁乱起势的可能。而北边安定,大邺兵力富余出来,南边有什么行动,都得慎之又慎。 这很符合他们推测的鬼蜮尊主的行动思维。 他又动了! 心里想着,沈安宁不禁微微凝眉,她心里,莫名的有些不安。 “大哥,我三哥眼下大约到哪了,你应该清楚吧?我这就带着暝悠、暝卉去点人,做好准备,你直接进宫,去跟皇上说明情况,也算是给皇上报一下凌知鸢到了京中的事,她身份敏感,免得节外生枝。皇上知道鬼蜮尊主和南诏的事,他应该也会派人,咱们两边人手聚齐了,让他们去接应三哥。不然,我不放心。” 鬼蜮尊主不是什么善类,他更不是一次失手,就退缩不前的主。 沈安宁担心鬼蜮尊主再出手。 沈长玥和沈长珩联手,都不是鬼蜮尊主的对手,现在剩了沈长玥一个,沈安宁担心他应付不来。 尤其是,鬼蜮尊主可是个会用毒的,防不胜防。 沈安宁心里不安。 第299章 出发 明白沈安宁的意思,沈长珩快速起身,他让沈安宁给梁氏带个话,让梁氏安心,他自己则快去进了宫。 沈安宁这边也没闲着。 让暝悠去梁氏那送口信,让梁氏安心,之后沈安宁又把暝卉叫了过来。 匆忙写了一封信,交到暝卉的手上,沈安宁急声交代。 “暝卉,你跑一趟黑木寨,到那之后,看看王爷是否在,能见到他人最好,如果见不到,你就用你们暝王阁的方式,把这封信以最快的速度,送到王爷的手上。如果他那边实在抽不开身,也不要紧,告诉他不必回来,但一定要务必小心。” 鬼蜮尊主,就像是藏在暗处的恶鬼。 如果,真的是他对沈长玥、沈长珩出了手,想弄死凌知鸢,如果他连这事都知道,想来允王秘宝的布局,也瞒不过他。 京中不太平,黑木寨附近更乱,难保不会有什么可乘之机。 沈安宁担心萧景宴再受伤。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光是看沈安宁的脸色,暝卉就知道事情不简单。 她神色郑重,“小姐放心,奴婢明白。” “快去快回,带上我之前给你们的药,路上务必小心。” “是。” 暝卉应声,转身离开去办事。 趁着这会儿工夫,沈安宁去院里叫了府卫,还有暗中的影卫,开始清点人手。 沈安宁速度很快,不多时,她就清点了三十人,各个都是功夫高手,但同时,她也平衡了家里,给家里留足了人马,免得京中若有个风吹草动,家里无人可用,应付不来。 沈安宁这很快就准备的差不多了,这时候,曲行舟也听到动静过来了。 “小宁宁,你深夜点人,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事。” “我这么聪明,你还瞒得了我?” 幽怨的看了一眼沈安宁,曲行舟斜了她一眼,他幽怨的轻哼。 “还是不是好兄弟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道理都不懂?有什么事,说出来,我就算不能跟着你一起撑着,但起码能开解你,让你压力小一点啊,总还是有用的。你别什么事都自己扛着,你这要是扛的焦虑了,回头黑锅底该说我废物了。” “真没事。” 拍了拍曲行舟的肩膀,沈安宁眼神郑重。 “凌知鸢和我大哥先一步回来,是因为半路遭遇了劫杀,他们这才兵分两路的,眼下我三哥还在路上呢。我当初回京的时候,就遭遇过劫杀,差点丢了命,我对这事有阴影,所以有些担心我三哥,这才想去接应接应。未雨绸缪罢了,也就去一两日,很快就回来,不会出什么事的。” 沈安宁半真半假的说着。 倒也不是她信不过曲行舟,只是,鬼蜮尊主的事,眼下知道的人不多,以后也越少人知道越好。 知道的越少,对于曲行舟来说,就会越安全。 看着曲行舟,沈安宁勾唇嘱咐。 “这两日,你就留在府上吧,凌知鸢在,又是个骄傲的小公主,旁的人怕是真的治不住她,我瞧着也就你能对付她了。你多看着她点,别让她闹事,尤其是别让她欺负了我大嫂。” 曲行舟点头,“你放心,我会看着她的,绝不让她有机会接近黑锅底。” “我说的是我大嫂。” “行行行,大嫂这边看着,黑锅底那边重点看着。” 曲行舟一边说,还一边暧昧的冲着沈安宁眨眼睛,那样子,让沈安宁根本没办法解释。 她很想说,萧景宴根本不在京中,凌知鸢就是想接近萧景宴,都没有机会,只是话到嘴边她又给咽回去了。 就由着曲行舟吧。 万一萧景宴提前回京,有曲行舟看着点也好。 要不然,一个杨静姝,一个凌知鸢,指不定哪日,还能冒出点什么人来…… 防不胜防。 多个帮手,倒也挺好。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沈长珩就从宫里出来了。 和沈安宁预想的一样,皇上知道了很可能是鬼蜮尊主又出现了,甚至还有心劫杀北辰使者,有意再次挑起两国战火,皇上十分重视。 皇上不但派了十个龙隐卫,还派了二十禁军,随沈安宁、沈长珩调遣。 人手齐了,沈安宁就看向了沈长珩。 “大哥,这次我带人去接应三哥,你留在家里。” “我去吧。” “听我的,”对上沈长珩的眸子,沈安宁眼神郑重,“一来,你刚回来,长途跋涉,精神状态本也没有我好,再去奔波,功夫也未必能发挥到极致。 这种情况下,你的战斗力还真未必有我足。 二来,这家里也需要你。 你常在边境,或许不知道,如今京中暗潮涌动,虎狼环伺,咱们家又再立战功,正是让人眼热的时候。家中人手我带走的多,指不定有什么人就想趁虚而入,做点什么呢。这种事不得不防,你会布局,一定要把剩下的人手安置好,保护好家里人。 三来,大嫂生产时,经历了不少事,差点丢了命,大伯娘也受过一次伤,还是伤在了头上,十分凶险。你和大伯都在边境,谁也不曾回来,她们嘴上不说,可心里肯定有脆弱,有后怕,你多劝劝多安慰安慰。 这是任何人都替代不了,只能你来。 还有第四,我是个行医的,真要出了事,我保命的手段多,那人多半会用毒,这种时候,我去更合适。” “你啊……” 沈安宁道理说了一堆,可沈长珩知道,沈安宁说这些的目的只有一个—— 让他留下。 沈安宁是不想让他去冒险。 轻轻的叹息了一声,沈长珩看着沈安宁,眼睛泛红,“安宁,你真的长大了,越来越厉害,也越来越会照顾人了。” “家人之间,本该如此,大哥,时间不等人,我先走了,等我和三哥一起回来。” “好,一定要注意安全。” “好。” 沈安宁重重的点头。 再不多耽搁,她提了自己常用的鞭子和匕首,又将准备好的药,全都背在背上,她翻身上马。 冲着沈长珩挥了挥手,沈安宁扬鞭策马,带着人快速离开。 暝卉还没回来,暝悠单独跟着。 同时,暝悠也将暗处的几个影卫,给调出来陪同。 一行近七十人,出了京之后,就被沈安宁分了两暗一明三路,直奔着沈长玥所在的地方而去了。 他们全都日夜兼程,快马加鞭,没有一个人敢懈怠。 …… 另一边。 萧景宴刚处理完黑木寨附近的事,回了黑木寨。 知道允王秘宝就在附近,所有皇子暗地里,都多多少少有些行动,萧景宴安排了不少人手,该追踪的追踪,该处理的处理,纵横谋划,他已经连着两夜没合眼了。 眼下忙完了,好不容易可以歇歇了,他心里却莫名的不安。 一闭上眼睛他就做噩梦。 接连陷入在噩梦里,而且,每一个噩梦,都与沈安宁有关,这让萧景宴的心都悬了起来。 实在怕的厉害,萧景宴索性也不睡了,他让暝尘备马,准备连夜回京。 他得回去见见沈安宁。 不然他不放心。 只不过,暝尘这边马还没准备好呢,被沈安宁派出来的暝卉就已经到了。 “王爷,小姐让奴婢来送信,你快瞧瞧……” 第300章 我三哥呢? 听到暝卉的话,萧景宴心跳都更快了两分。 “信呢,拿来。” 暝卉赶紧把信递到萧景宴的手上,萧景宴将信拆开,就见到了沈安宁写的内容。 从沈长珩回来,到他带着九公主兵分两路,先一步暗中回京的原因,再到沈安宁根据沈长珩的描述,推测鬼蜮尊主可能再次出现了,要萧景宴小心,所有事情,沈安宁都交代的清清楚楚。 同时,沈安宁信里也写了,她要带着人去接应沈长玥。 让萧景宴不必急着回京。 攥着信,萧景宴眉头紧锁,他侧头看向暝卉,“你出发的时候,安宁可说了,你回去之后去哪?” “回王爷,小姐没有交代。” “没有交代?” 萧景宴呢喃着,眸色都不由的暗了暗。 沈安宁连暝卉的下一步行动,都没有安排,原因无非两个—— 一则时间紧急,沈安宁心里太担心沈长玥了,所以根本就忘了考虑暝卉的事。二则是沈安宁压根就不想让暝卉去与她汇合,免得他跟着暝卉一起行动,过去找她。 沈安宁这么安排,未必就是自信,但一定是不想搅乱他眼下的行动。 沈安宁不想给他添麻烦。 沉沉的叹了一口气,萧景宴又看了一遍信,转而回了书房。 他去了书案边上。 书案上,摆放着大邺舆图,萧景宴紧盯着舆图瞧。 信上,沈安宁说了沈长玥、沈长珩遭遇劫杀的位置,也说了他们兵分两路之后,沈长珩可能比沈长玥早两三日到。 这对于萧景宴来说,就是最有价值的线索。 他通过发生劫杀的位置、时间,对沈长珩和凌知鸢的行程、路线做了分析,他也对大批人马的行进速度做分析,进而分析出沈长玥最可能走的,与沈长珩所说的到达时间相吻合的回京路线。 这对于常年带兵的萧景宴来说,并不算困难。 很快萧景宴就锁定了一条线路。 “暝尘,你去从黑木寨调二十人,一刻钟后,我和暝卉带着人出发,你留守黑木寨,随时与我传信。” “王爷,属下陪着你去吧。” “这边事情也才安排好,需要人盯着,你留守。” “可……” “快去,少啰嗦。” 如果真是鬼蜮尊主又出现了,那什么状况都可能发生,萧景宴不想将时间,浪费在没有意义的纠缠上。 了解萧景宴的脾气,知道他做了决定,也是认真的,不会再更改,暝尘也不耽搁。 他按照萧景宴的吩咐,快速去调人。 一刻钟后,萧景宴也出发了。 明明暗暗四路人马,都在往沈长玥所在的地方赶。 沈安宁带着龙隐卫这一队,以及沈家影卫的这一队,速度是最快的。 只跑了一夜和大半日,到了隔日的下午,她就与沈家军的大部队汇合了,连带着北辰的护卫队,也全都在。 只是,像是才经历过一场恶战似的,所有人的状态都不算太好。 队伍里,受伤的至少在六成。 一靠近这里,就能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那味道,刺激的人心惊肉跳的,让人心不自觉的发凉。 沈安宁瞧着这场面,心不禁砰砰狂跳,她翻身下马就往过冲。 暝悠瞧着,急忙扶着。 “小姐,你小心一点,马上就能见到三公子了,你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嗯。” 沈安宁应得快,她脚步更快。 沈安宁很快就冲进了大营中,沈家军都认识沈安宁,见她带着人来接应了,不论是受伤的,还是没受伤的,但凡是能动的,几乎都迎了过来。 “安宁,你怎么来了?” “你来了可是太好了,你不知道,今儿一早我们经历了一场恶战,咱们伤了不少人。” “你快去给老于头瞧瞧,他伤的最重,我们还担心他撑不到京城呢。” “你来了,老于头就有救。” “咱们好不容易才拼过那场恶战,有伤无亡,就是好事,可不能这会儿出了岔子。快,安宁快去看看老于头,也让他好起来,撑过这一劫。” 好几个长辈,絮絮叨叨的催促着沈安宁,十分亲近。 沈安宁从他们的话里,也听出了大概,有伤无亡,这对于沈安宁来说,就是好消息。 活着就好。 这么想着,沈安宁微微松了一口气。 一边跟着众人,往大家伙说的老于头所在的地方去,沈安宁一边轻声询问,“邱伯伯,我三哥呢?我怎么没看见他啊?他有没有受伤?” “没有。” 被沈安宁叫邱伯伯的邱大海,豪爽的回应。 “你三哥功夫好,黑衣人来袭,他冲在最前头,一马当先,比你大伯、二伯、比你爹和你四叔,还要勇猛呢。他还懂布局,不但自己杀的利落,他还指挥着大家伙一起行动,合纵连横,咱们人多,那些人功夫好,各有优势,势均力敌,咱也是靠着你三哥的指挥,才拼赢了的。六十多的黑衣人,全都是死士高手,没一个活着离开,咱们虽有重伤,可人都在,这都是你三哥的功劳。” “我三哥是厉害。” 听着人夸沈长玥,沈安宁与有荣焉,她悬着的心也随之放了下来。 “那我三哥在哪?我怎么没瞧见他?” “咱们在这边休整,你三哥说要在周围做些机关布防,就带着沈重、沈轻两个,进后面林子去了。大约有一个多时辰了,瞅着这时间,应该也快回来了。” “布防?一个多时辰?” 沈安宁凝眉。 就算他们伤兵多,要在这边休整,休整的时间也不会太长。 这一点,沈长玥一定清楚,毕竟,在这停留的时间越长,出事的可能性就越大,这种情况下,沈长玥去布什么防,要布一两个时辰? 这不对。 猛地停下脚步,一把抓住邱大海的胳膊,沈安宁眉头紧锁。 “邱伯伯,你说清楚,我大哥为何要去布防?又去哪布防了?他怎么去了这么久没回来?有没有派人去找过?” 见沈安宁紧张,邱大海人都有些懵。 “安宁,咱们这伤兵多,就算休整的好,也得一两个时辰才出发,你大哥去安排安排这正常,你不用担心。他从小就在边境,了解这些事,他又是个会谋算鬼机灵的,出不了事。” 若对手是普通人,沈安宁自不会担心。 可万一是鬼蜮尊主呢? 萧景宴那么厉害,不也在鬼蜮尊主的手上吃了亏,万一沈长玥也吃亏怎么办? 沈安宁眼睛发红,她转头看向刚刚邱大海说的林子。 “暝悠,你带着十个人,原地等候,帮着大家看看伤,能医治的医治,等其余人到了,即刻进山。剩下的人,先随我一起进山。” “安宁,这是怎么了?” “我去找找我三哥,邱伯伯,你等我回来,咱们尽快出发。” 话音落下,也不等邱大海等人回应,沈安宁就要往林子那边去。 偏偏就在这时候,沈安宁就瞧见沈重、沈轻两个人,哭着从林子里跑出来,他们两个跌跌撞撞的,几次都差点栽倒。 看着两个人,看着他们身后,再没有人影,看着他们的状态,沈安宁腿软。 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第301章 我们回家好不好? 沈安宁踉跄着跑向沈重、沈轻。 “我三哥呢?” 见到沈安宁,听到她询问,那一瞬间,沈重、沈轻两个人的哭声,比之前更大了不少。 沈重是哽咽着开的口,“小姐,三公子……三公子怕是出事了。” “什么?” “三公子怕后面林子还有黑衣人,会在咱们休整的时候,暗中偷袭,就安排我们分开设机关布防。可是,就在一刻钟前,我们在林子里,突然听到了一声尖叫声,觉察到可能是出事了,我们就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到了最初的约定地点,想与三公子汇合。可是……可是……” 话就在嘴边,但因为情绪激动的缘故,沈重的话,怎么都有些说不下去。 沈安宁瞧着,猛地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拉向自己。 “可是什么?说。” “可是,我们在与三公子约定的汇合地点,并没有见到三公子的影子,那地方,倒是有打斗的痕迹,而且死了十来个黑衣人,尸体横七竖八的,血满地都是。三公子不在,但……但是,我们在那,找到了三……三公子的手臂。” “手臂?” 沈安宁呢喃着这两个字,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沈轻见状,小心翼翼的继续。 “小姐教过我们看血的,从那血迹来看,那手臂……应该是死后被人砍下来的。三公子很可能……” “不可能。” 不等沈轻的话说完,沈安宁就把他的话打断了。 沈安宁一双眸子血红,她转头,死死的盯着沈轻,她的眼神凌厉如刀。 话,几乎是从她的牙缝中挤出来的。 “我三哥沈长玥,文武双全,才智过人,他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不过是几个黑衣人罢了,就算是功夫绝顶的高手,我三哥也能应付得来,就算是陷入死局,他也能平安逃脱,甚至是反杀敌人,他才不会出事呢,他才不会死呢。不会,绝对不会,那不可能。” 沈安宁的话说的很慢很慢。可是,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格外郑重,格外认真。 那话像是对沈轻说的,却也像是对她自己说的。 是她不愿意相信。 上辈子,已经失去过一次了,沈安宁知道那种滋味。 锥心刺骨,痛不欲生。 这辈子,她重生归来,卷土重来,她好不容易才扭转了当初的局面,她灭了萧景煜,毁了谢莹柔,连带着谢家、舒家也全都完了,她以为她能保全家里人了,她以为,再不会有什么事,能伤害她的家人了,再不会有生离死别了…… 她怎么能接受沈长玥出事? 那可是沈长玥啊! 鼻子发酸,沈安宁的眼泪哗哗的往下掉,可她却像是感受不到一般。不理会沈重、沈轻,沈安宁大步往后面林子走。 “小姐……” 暝悠瞧着沈安宁的模样,担忧的要命,她快步跟上,低低的唤了一声。 这一瞬,沈安宁就像失了灵魂的木偶,她像是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一样,她没听到暝悠的话,也没给她回应。 暝悠能理解沈安宁的心情。 不敢耽搁,一边跟着,暝悠一边快速继续。 “小姐,你冷静一点,三公子吉人自有天相,奴婢也觉得,他不会出事的。咱们现在就去找三公子,咱们让沈重和沈轻带路吧,要不然,这林子这么大,咱们兜兜转转的,怕是要耽误不少时间,也许就耽误了营救三公子呢?小姐,你说对吧?” 听着暝悠的话,沈安宁猛地顿住了脚步,她泪痕斑驳的小脸,陡然转向沈重。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带路。” “是。” 沈重应声,随即带着沈安宁一众人,快速进了山林。 他们约定的汇合地,是沈长玥特意选的,这个位置相对平坦,距离大家要去布防设机关的位置都不远,而且这里视野很好,站到了这,就可以看到下面大军的状况,是个很好的地方。 只是现在,这里一片尸体,血流成河。 沈安宁走在尸体中间,看着那一个个的黑衣人,她面无表情的,她不断加快速度。 没有沈长玥。 没有。 和沈重、沈轻说的一样,在黑衣人尸体的尽头,有一条被砍断的手臂,手臂上套着的铠甲,就是沈长玥常日最爱穿的那套白色铠甲。铠甲连带着手臂的切口十分整齐,一看就是穿着铠甲的时候,被人一刀砍断的,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那手臂的血,也的确不是鲜血的颜色,而是暗红色。 不但如此,手臂砍断的截面,血喷溅的并不算太多,由此也不难看出,沈重、沈轻说的是对的—— 死后伤。 这手臂是在人死后被砍断的。 沈安宁是习医的,她对人的身体,对人的伤口,要比沈重、沈轻更清楚,可也因为清楚,她的心才会痛到麻木,痛到让她窒息。 这个结果,她承受不了。 “我不信,我不信,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像是疯魔了一般,沈安宁碎碎的呢喃,她连连摇头,下一瞬,她猛地冲向山林里。 环顾四周,她哭着高喊。 “沈长玥,你给我出来,我才不信你死了。 你说过的,你要陪着我长大,你要送我出嫁,你要保护我一辈子,你怎么能食言?战场上面对敌人的数万大军,你都能如入无人之境,强冲强闯,立下赫赫战功,面对几个黑衣人,你怎么能顶不住? 沈长玥,你说,你是不是怕我成婚,舍不得给我添箱,舍不得送我陪嫁的银子,才装死的,才不愿意回家的?沈长玥,你给我出来,我不要你的银子,我也不用你保护我,以后还我来保护你好不好? 沈长玥,三哥,你出来,你出来好不好……” 沈安宁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 她喊的撕心裂肺,也哭的崩溃。 她的脑海里,全都是她跟沈长玥相处的情形,是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 有上辈子,她和沈长玥一起长大,她跟在沈长玥屁股后面习武,跟着沈长玥比试,跟沈长玥一起上战场的画面,也有这辈子,她和沈长玥谈心,有每次萧景宴来镇国将军府翻墙,沈长玥像防贼似的防着萧景宴,也有她为萧景宴以身试毒时,沈长玥崩溃发疯的场景。 沈长玥,那个疼她宠她,如珠如宝的人,怎么可能会消失? 离京那日,沈长玥明明说过,他不会在边境久留。 他说,他要找机会调回京城,一则算是给沈家卸下些兵权,让皇上安心,二则也能照顾着家里,照顾着她。 沈长玥说的好好的。 如今,他也在回京的路上,在回家的路上了,他怎么可以出事? 他怎么能出事? 沈安宁泪如泉涌,“沈长玥,你给我出来,你别逗我了,我们回家,我带你回家,好不好?三哥,我来接你回家了,你别让我白跑一趟,我们回家好不好?” 第302章 萧景宴来 沈安宁的喊声,一声声的,砸在所有人心头。 周围不少人,都跟着红了眼眶。 尤其是沈家军的人,他们和沈长玥都熟,他们很多人是沈长玥的长辈,是看着他长大的,很多人是沈长玥战友,是他的手下,陪着他并肩作战,他们是从战场上一起厮杀回来的。 甚至就在今儿早上,他们还在沈长玥的指挥下,打过一场胜仗。 谁都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出变故。 沈长玥没了…… 不但沈安宁接受不了,所有人都接受不了。 就在这时候,在前面的沈安宁,缓缓转回头来,一时间,所有人都瞧着她。只见脸上泪痕斑驳的沈安宁,忽然两眼一黑,“砰”的一下冲着地上栽了下去。 暝悠吓了一跳,她猛地冲过去,扶起沈安宁。 “小姐,小姐你别吓我,你怎么样?小姐,你醒醒,小姐……” 暝悠一连叫了几声。 可不论她怎么叫,沈安宁都没有反应。 龙隐卫天九见状,快步过来,拉住了沈安宁的手腕,为她诊脉。 “怎么样?” 暝悠急切的询问,其他人也都聚了过来。 天九也不隐瞒,“沈小姐连夜赶路奔波,本就辛苦,身体消耗极大,这下骤然得知沈将军离世,她一时急火攻心,承受不住,晕过去了,没什么太大的问题。让她好好歇歇,过一两个时辰,应该就能醒过来。” “嗯。” 暝悠应声,她微微用力,打横将沈安宁抱起来。 看向天九,她轻声道,“我先带着我家小姐出林子,劳烦你们将三公子的手臂带回去,另外,再安排人在周围都查查,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线索?万一呢?” 就算沈长玥真的被杀了,那把他的尸体留在这就是了,为何要带走他的尸体? 单独留下一条手臂,又有什么意义? 这些暝悠都想不通。 她觉得多查一查,弄清个大概,总不是坏事。 天九点头,“我明白,你先带着沈小姐走吧,剩下这边都交给我,保证不会落下任何的蛛丝马迹。” “多谢。” 暝悠感激的谢了一声,她抱着沈安宁快速下山。 除了邱大海,实在放心不下沈安宁,跟了下去,其余人多半都留在了林子里,想要再搜一搜有没有什么关于沈长玥的线索。 只一条手臂,连个全尸都没有,这对于沈长玥,对于沈家人来说,都太残忍了。 他们还想再帮忙找找。 …… 山下,大部队。 暝悠抱着沈安宁一下来,就瞧见了跟北辰的逍遥王凌少钦说话的萧景宴。 从凌少钦嘴里,萧景宴已经打探出了一些消息,知道沈长玥很可能出事了,他脸色就不大好看。这会儿,瞧着暝悠抱着沈安宁,从林子里出来,萧景宴的脸色,更是瞬时就沉到了底。 几乎是跑着的,萧景宴快步到暝悠身边。 “安宁怎么了?” “回王爷,小姐一时情绪激动,承受不住,晕过去了。天九说,怕是要得歇一歇,等一阵子才能醒。” “嗯。” 萧景宴应声,从暝悠的怀里,把沈安宁接过来,紧紧的抱在怀里。 看着沈安宁惨白的脸色,瞧着她脸上未干的泪痕,萧景宴的心一揪一揪的,心疼的要命。 他抱着沈安宁往营帐走。 一边走,萧景宴一边冷声询问,“沈长玥呢?” 暝悠抿了抿唇,没有瞒着,“三公子怕是真的出事了,”之后,暝悠将在林子里发现的一切,都跟萧景宴说了,事无巨细。 萧景宴的心也沉沉的。 只是,和沈安宁一样,萧景宴也不愿意相信沈长玥死了。 沈长玥不说是战场上的天纵奇才,也是个难得的高手,他就这么没了…… 萧景宴也难受。 紧抿着唇,没有说什么,半晌,萧景宴才叫了暝悠过来,把他从黑木寨带来的人,全部都派出去,由暝悠带队,再在林子四周探查一遍。 他不甘心。 至于萧景宴自己,则寸步不离的守着沈安宁。 看着窄榻上,沈安宁昏睡的模样,看着她即便是睡着,眉头依旧是紧蹙的,她眼角的湿润依旧没断过,萧景宴就庆幸自己连夜从黑木寨赶过来了。 不然,沈安宁一个人承受这一切,她得有多痛?她得有多无助? 细思极恐。 想想,萧景宴都觉得难受,觉得后怕。 沈安宁昏昏沉沉的睡了许久,她陷入在一个又一个的梦里,那些梦,每一个都与沈长玥有关。到最后,沈安宁明明都醒了,却有些不愿意醒过来,闭着眼睛,世界都是黑暗的,仿佛这样,她就可以不用面对沈长玥的离开了一般。 仿佛这样,就不用痛了一般。 萧景宴一直守在沈安宁的边上,起初的时候,他没有发现异常,可当沈安宁的眼泪越来越多,他想发现不了都难。 拿着素帕,萧景宴小心翼翼的给沈安宁擦拭眼角的泪珠子。 他放低声音,轻声呢喃。 “人这一辈子很长,总有些事,是我们不愿面对的,偶尔把自己圈禁在睡梦里,逃一逃躲一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时间并不会为任何人驻足,日子总还是要过的。我们的肩上,都还承担了责任,不能就此倒下,也不能永远倒下去。躲一躲,过阵子就醒来吧,我们还得往前走。” 萧景宴的话,让沈安宁的眼泪夺眶而出。 重活一世,她就没这么哭过,她以为,她的眼泪,早在上一世的时候,就已经都哭干了。 现在她才明白,不是的。 她还是会痛,还是会哭,还是会脆弱,还是有无法面对的事。 她并不强大。 缓缓睁开眼睛,看向萧景宴,沈安宁的视线,被泪水模糊的彻底,连萧景宴的影子也变得影影绰绰的。 可她知道,萧景宴就在边上。 她伸手,紧紧的攥住了萧景宴的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她低喃。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他就这么离开我了,他说过会照顾我的,他说过会回京来,会陪着我的,他从不食言的一个人,怎么可以在回家的路上当逃兵?我不信,我也不想信。” “我都懂,安宁,我都明白。” “你不明白。” 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沈安宁摇头。 “你不明白,是我的错,我要是再早点发现,可能是鬼蜮尊主又出手了,我若是早点带人赶过来,我若是速度再快一点,哪怕只是一两个时辰,他或许都不会出事。就差一点点,是我,是我的蠢,是我的无能害了他,是我害了我三哥。” 沈安宁碎碎的念叨着,她失控的嚎啕大哭。 萧景宴心疼的厉害。 他猛地用力,将沈安宁揽入怀中,紧紧的抱在怀里,“傻丫头,都瞎想什么呢?这怎么能怪你?” 第303章 他最疼我 沈长玥出事,完全与沈安宁无关。 这道理,萧景宴明白,沈安宁也明白,只是,沈安宁就是过不了自己心里的这道坎,她没法接受沈长玥出事的事实,她总觉得,自己离沈长玥很近,只要她更快一点点,沈长玥就不会出事。 扑在萧景宴的怀里,沈安宁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她几乎晕过去。 就在这时候,门外传来了一阵浅浅的脚步声。 “王爷,小姐……” 暝悠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听到声音,沈安宁忙从萧景宴的怀里出来,她擦了一把脸上的泪,这才看向营帐外。 萧景宴开了口,让外面的暝悠、暝卉进来。 几乎是在她们进来的那一瞬间,沈安宁的身形就忍不住一晃,要不是萧景宴扶着,她怕是能从窄榻上栽下来。 因为,暝卉的手里捧着的,正是沈长玥的那条手臂。 自小在边境长大,沈安宁见过太多的战事了,伤口、断臂、残肢、尸体,这些沈安宁都见的太多了,她又是个习医之人,也算看淡生死了,但是,面对着沈长玥的这条手臂,她真的承受不住。 眼泪,再次滂沱而下。 瞧着沈安宁脸色惨白,萧景宴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大手一下下的轻抚着沈安宁的背,萧景宴侧头,看向暝悠、暝卉。 “说。” 闻声,暝悠、暝卉对视了一眼。 那一瞬间,她们两个人的眼底,也闪过一抹凄哀。 她们跟着沈安宁也有一段日子了,沈安宁的伤心,她们都看在眼里,她们都明白。若是可以,她们真的不想说,不想再让沈安宁伤心了,可是,天九带着人调查的结果已经出来了,他们谁也无法逃避。 抿了抿唇,之后,暝悠才僵硬的开口,出声回应。 “王爷,小姐,林子里调查出结果了,天九彻查了周围发现,在林子里,有一些人离开的迹象,其中还夹杂着一些血迹。” “可查到离开的人去了哪?” “没有。” 暝悠摇头,快速解释。 “离开的人应该是带着尸……是带着三公子的,起初的时候,有血滴落下来,倒是便于追查。可是,他像是故意在引导咱们兜圈子似的,在林子里兜兜转转的追了一刻钟之后,所有的痕迹就都消失了,再没有任何的蛛丝马迹可查。那个人是谁,又为何要带走三公子,他带了三公子去哪,都无从得知。” 暝悠说着,她的目光,不由的落到了一旁的手臂上。 “这条手臂,大约是三公子留下的,唯一的东西了,其他的……真的没找到。” “嗯。” 萧景宴沉沉的应了一声,他轻声吩咐。 “把手臂好生收着,通知下去,休整一个时辰,启程回京。” “是,奴婢这就去安排。” 暝悠、暝卉应声,就要退下去。 只是,她们俩还没出营帐呢,就听到了沈安宁的声音传过来。 “等等。” 听到动静,暝悠、暝卉顿住脚步,她们回头看向沈安宁,就见沈安宁红肿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沈长玥的那条手臂。 之后,沈安宁哽咽的开口吩咐。 “把手臂留下吧,我想跟我三哥多待一会儿,等回家了,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围着他呢,他肯定顾不上跟我说悄悄话了,趁着这会儿有时间,让我们多待一会儿。” “安宁……” 沈安宁的话,让萧景宴心里酸涩,他也担心。 只是,沈安宁坚持,他也没有办法。 萧景宴冲着暝卉点头。 暝卉捧着手臂上前,到沈安宁身边,她小心翼翼的将手臂,交到沈安宁的手上。 沈安宁抱着手臂,就像抱着稀世珍宝一样,她紧紧的把手臂搂在怀里,她拿着帕子,轻轻的擦拭着铠甲上的尘土,那样子痴痴的,她像是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再听不进去一点声音。 萧景宴沉沉的叹了一口气,他挥挥手,让暝悠、暝卉退下去,守在营帐外,不许人靠近。 之后,萧景宴定定的看着沈安宁。 “安宁,你三哥有多疼你,你是最清楚的,我想他肯定不愿意见你伤心难过。” “他的确很疼我。” 沈安宁抬头,对上萧景宴的眸子,她苦笑。 “从小到大,我和三哥的感情最好,一直都是他带着我练功,带着我读书的。 一开始的时候,我年纪小,吃不了苦,又不开窍,练功的进度总是跟不上,我每次都哭着求三哥通融通融,让我偷懒歇歇,但是每一次,他都板着脸说不行,还说我再撒娇想偷懒,他就罚我,就给我加训练的时间。 他最会吓唬我了。 等到了晚上,我累的受不了了,浑身都疼,三哥就会拿着药酒来照顾我。 他给我胳膊、腿上擦药酒,每次他都很用力,特别疼,可是也因为疼过了,隔日的时候就能好受不少,隔日的时候,我就还能咬着牙坚持。 再后来,每次三哥来给我涂药酒,我都能看到他的手一片红肿。 我问他是怎么回事,他从来都不说。 还是我偷偷去瞧的,是二伯说他待我太严苛了,每次我只要一哭,二伯就会给他记一笔黑账,回头就打他的手板。我只是累一点苦一点,胳膊酸腿酸,可我三哥每次却都是切切实实的挨了打。 但就算挨打,我三哥也从来都没对我,没有对二伯松过口。 他说,我们沈家的孩子,不论男女,都得学本事。 他说,沈家本就是征战沙场的人家,是把脑袋拴在裤腰上挣前程,保家卫国的人家,是过了今日,就不一定有明日的人家。我虽是女子,但长在了边境,想要上战场,就得学会本事,能保护自己。我虽是女子,但我也可能是这家里年轻一辈中,唯一活下来的人,可能是要顶着这个家,顶着满门功业去传承的人,我不能比任何人差。” 沈长玥的那些话,一字一句的,深深的扎进了沈安宁的心里,也扎进了她的骨子里。 如今再回想,那声音犹在耳畔。 她都记得。 可现在,说这些话的人,却永远的离开了她…… 沈安宁真的不想接受,她也接受不了。 沈安宁伸手,紧紧的攥住沈长玥的手,就像是小时候,她练功累了,稚嫩的小手,扯着沈长玥的手央求,一声一声的叫他三哥一般。 沈安宁不断用力。 可是那手太凉了,她感受不到一丝属于沈长玥的温度。 沈安宁泪水决堤,“三哥,你回来好不好?这次,换你来撒娇,换我去挨手板,好不好?三哥,三哥……” 抓着沈长玥的手,沈安宁一声声的唤着,那样子,让萧景宴不忍细看。 可就在这时,沈安宁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陡然看向自己攥着的那只手,连连摇头…… 第304章 我得过去瞧瞧 “不,不对。” 听着沈安宁的声音,萧景宴转头看向她,眼神疑惑,虽然他心里,已经有了一种大胆的猜测,可是,他还是不确定的问。 “安宁,你在说什么?什么不对?你说清楚?” “手,手不对。” 捧着那条断臂,沈安宁一点点的用力,将断臂的手摊开。 她看向萧景宴,哽咽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几不可闻的欣喜,她压低声音,快速回应。 “王爷是见过我三哥的,也跟他交过手,他的情况,你应该了解一些。他和王爷身高相当,手的大小也相当,可是这条手臂,这只手……手至少要短小半个指节。还有,我三哥皮肤白皙,这半年,他在京中养伤,虽也练功,却不必再领兵训练,少了许多的风吹日晒,他的皮肤比以前还要更白一点,这只手虽也白,但还不够。” 碎碎的念叨着,沈安宁语气激动。 下一瞬,她直接将断臂,一点点的从铠甲中掏出来,仔细观察。 越看,她的眼睛越亮。 “王爷……” “嗯,”懂沈安宁什么意思,萧景宴应了一声,随即冲着她摇头,“什么都不要说,把手臂装回铠甲里,之后你就一直抱着吧。你痛失亲人,伤心难过,又晕过去了,我抱着你上马车就是了。” 沈安宁心领神会。 这条手臂不是沈长玥的,那沈长玥很可能就是自己离开的。 也只有沈长玥,才能在想留下痕迹的时候,留下痕迹,再不想留下痕迹的时候,让人连任何蛛丝马迹都无法觉察到。 沈长玥去了哪,沈安宁无从得知。 但她可以肯定,沈长玥消失,一定是他在与那些黑衣人交手的时候,有什么发现,甚至于,他很可能就是觉察到了鬼蜮尊主的什么事。毕竟,当时萧景宴中了归天,在黑木寨,第一次听到鬼蜮尊主的事情时,沈长玥也是在的。 他心思那么细,提前察觉到了什么,也未可知。 一定是这样。 他一定是在用这种金蝉脱壳的办法,藏了起来,去暗中追查,伺机而动,去办什么大事了。 之前是他觉得沈长玥真的死了,太慌了,太伤心了,才没有发现异常。 是她忽略了线索。 不过,当时她哭的撕心裂肺,一度晕厥,也算是误打误撞的与沈长玥配合了一把,坐实了沈长玥出事了。 之后,她也不能搅乱了沈长玥的布局,这场戏她还得唱下去。 她唱的越真,沈长玥就能越安全。 想通了,沈安宁就重重的点头,“我明白,那之后,就有劳王爷了。” “交给我来安排。” “只是王爷,我家里那边……” 沈安宁低喃。 她知道沈长玥出事,都一度晕厥,若是老太君知道,若是程氏知道,她们又得多伤心?她们能承受的住吗?尤其是老太君,她到底年岁大了,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能行吗?这辈子,她送走的人太多了,她还能经受这些吗? 越想,沈安宁就越觉得担忧。 萧景宴脑子转得快,只一瞬,他就已经想好了。 “我能送你回京,进了城之后,我却不便与你同行,正好,我先一步去镇国将军府,与老太君说说这事。她心里有底,自会配合。至于其他人,暂时还是不要透露消息了,免得出什么岔子,节外生枝。” “嗯。” 沈安宁点头,她红着眼睛看着那条断臂,微微的舒了一口气。 既然沈长玥选了路,那她就陪着他走下去。 她和她的家人流的眼泪,这些债,她都一笔笔的记下了,终有一日,她会在鬼蜮尊主的身上,在幕后黑手的身上,一一的讨回来。 谁也别想逃。 按照萧景宴的吩咐,一个时辰之后,所有接应的人马全都汇聚到了一切,大军启程。 所有人都知道沈长玥出事了,沈安宁一连哭晕了三次,眼下又晕了,这消息,成了所有人心头的一片阴云。 大军安安静静的,压抑的可怕。 一日一夜。 隔日傍晚,沈安宁一行人才抵达京城。 彼时,沈安宁已经换了一身白衣,披麻戴孝,她抱着那条断臂,走在大军的最前头,暝悠、暝卉在后面扬手撒黄纸,飘飘悠悠的纸钱,在空中翻飞,将傍晚的暮色,都更染上了几分凄哀。 京中百姓人群汇聚,挤在路两旁,探头查看。 “这是怎么了?” “那是沈小姐,镇国将军府的沈小姐,瞧这样,是不是沈家在边境的人,又有人出事了?” “不应该吧,我可听人说,沈家在边境打了大胜仗,北辰的使臣都已经进京了,连带着他们的九公主,也已经到了,要和亲联姻,以此求和呢,可没听说沈家谁出事啊?” “沈家打了胜仗,不代表沈家就没人出事,你没瞧见沈小姐抱着的那条断臂?” “这……瞧着真惨啊。” “也不知道没的人是谁?怎么就这么回来了?” “别管是谁,那都是沈家人,都是大邺的英雄,这些年,沈家和沈家军,还有边境的将士,死的太多了,大邺的太平盛世,都是他们用血肉之躯换来的。” “走,都跟过去瞧瞧。” “走,咱们送大邺的英雄回家。” 人群中的窃窃私语渐渐停下,无数的百姓,自发的静悄悄的跟在大队伍后面。 整条队伍,绵延了小半个城。 御丰楼上。 萧景亭正在与杨翊一起用晚膳,瞧着沈安宁抱着断臂,带着队伍往镇国将军府的方向走,他眉头不禁蹙了蹙。 “沈家这是出事了?外祖父,可听到什么风声了?” “没有。” 杨翊摇摇头,他夹了一筷子菜,送进嘴里,吃完了,他才慢悠悠的开口。 “没听边境那边有什么信传回来,不过,这次是沈长珩、沈长玥带着一批沈家军,护送北辰逍遥王凌少钦,以及都九公主凌知鸢回京的,据传,之前沈长珩曾连夜进了宫,有人瞧见了,应该没出什么事,那也就只剩下沈长玥了。” “沈长玥?” 呢喃着这个名字,萧景亭的唇角,不禁露出一抹笑意来。 沈长玥在沈家年轻一辈中,也是出类拔萃的,他善谋划善布局,别看表面温润儒雅,可却是个深不可测的恶魔,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取人性命于无声。 沈家不依附于任何皇子,只效忠于皇上。 萧景亭也无法拉拢沈长玥。 若是沈长玥真死了,那对他而言,即便不是什么好消息,但也绝对算不上坏消息。 想着,萧景亭看向杨翊,眼睛晶亮。 “外祖父,你先吃着,沈家出了大事,我若没瞧见,也就罢了,可既然瞧见了,我总得过去瞧瞧,去关心关心才成,不然,怕是说不过去。” 话,说的仁义。 只是,萧景亭脸上的幸灾乐祸太浓了,让人无法忽视…… 第305章 迎他回家 将萧景亭的模样看在眼里,杨翊眼神微微发暗。 别管是作为长辈,还是作为朝臣,萧景亭这做派在他眼中,都有些失了风度,落了下成了。 不过,到底是自己的外孙,是他希望坐上那个位置的人,杨翊也没多置喙。 看着萧景亭,杨翊只是轻声嘱咐。 “去吧,别太过,适可而止就好,免得落人话柄。” 和文臣不同,镇国将军府的世代功勋,那可全都是用性命拼出来的,虽然朝中眼红的人不少,记恨的也不少,但支持沈家,在意沈家的人更多。 这一点,光看沈安宁身后跟着的那些百姓,就不难看出来。 这种时候,幸灾乐祸也不能太放肆。 不然得不偿失。 明白杨翊的意思,萧景亭重重的点头,“外祖父放心,我有分寸,去关心一下,顺带着看个乐子而已,出不了什么岔子的。” “去吧。” 得了回应,萧景亭起身,再不多逗留,他很快就下了楼。 …… 镇国将军府。 寿康苑里,老太君在祠堂里上香,这边香烛还没点燃呢,门外就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管家的声音,也随之从外面传了进来。 “老太君,小姐带着三公子回来了。” 管家高声的喊着,只是,他的声音里,满满的都是哽咽。 听着动静,老太君心头不禁颤了颤,她手里还未点燃的香,直接折了大半,散了满地。 扔下香,老太君踉跄着起身。 让金嬷嬷搀扶着自己,老太君匆忙的出了祠堂。 见到老太君,那一瞬间,管家的眼泪就已经掉了下来,“老太君,小姐……小姐带着三公子回来了,三公子他……他……” 老太君身形踉跄。 要不是有金嬷嬷在一旁搀扶着,她怕是能直接栽倒在地上。 手紧紧的抓着金嬷嬷,老太君连连摇头,“不可能,安宁呢?长玥在哪?” “在门外。” “带我去,快,带我过去瞧瞧。” “是。” 管家应声,随即绕到老太君另一头,他和金嬷嬷一起,搀扶着老太君快步往前院大门口的方向去。 老太君一从门里边出来,入眼的就是一片白。 沈安宁,还有他身后跟着的沈家军,全都一身素缟,连带着后面跟着的百姓,方便的人,也都多多少少的带上了些白。 沈青竹走在最前面,披麻戴孝。 她手里抱着一截断臂,而那断臂上的白色铠甲,老太君认得—— 是沈长玥最喜欢的白色铠甲。 老太君瞧着,只觉得脊背寒凉,那股凉意,让她身子发软。 这时候,就见一道身影从老太君身边一跃而过,只见程氏直接扑到了沈安宁身边,看着她怀里的断臂,程氏泣不成声。 看着程氏,沈安宁抱着断臂,屈膝跪了下来。 “二伯娘,我带着三哥回家了。” “长……长玥?” “二伯娘,是我没用,我带人赶到时已经晚了,三哥回京路上遭人劫杀,连全尸都没能留下,就……就只剩了这一截断臂。二伯娘,是我的错,是我没能保护三哥,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长玥……长玥……” 呢喃着沈长玥的名字,程氏扑过来,抱住断臂,嚎啕大哭。 撕心裂肺的哭声,足足能传半条街。 “长玥,我的儿啊,儿啊……” 程氏哭嚎,她的身子止不住的颤抖,白发人送黑发人,她的压抑和痛苦,连周围的人,都被拉扯进了这个深渊里,不少人忍不住的跟着垂泪。 沈安宁瞧着程氏的模样,她头抵在地上,重重叩首。 许氏眼泪也哗哗的往下掉,她也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她和姚氏一起过来,搀扶程氏。 许氏开口,声音哽咽。 “二弟妹,别哭,长玥今日归家,魂归故里,咱们不能哭。咱们不能让长玥担心,不能让心怀叵测,大行杀戮的人看了笑话。站起来,咱们抱着长玥回家,回家。” “我……” 程氏想要开口,可话为出口,便已经支离破碎了。 沈家傲骨,流血不流泪。 这程氏明白,她也知道,这些年为了保家卫国,沈家没了的人也不在少数,这是沈家儿郎肩上应当担的责任,即便离开,即便死无全尸,那也是一身荣光。 可是,沈长玥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是她唯一的儿子,她真的做不到不恨,做不到不痛,做不到无动于衷。 她不想落泪,可是,她的眼泪不听她的,她的心也不听她的。 “啊……” 程氏崩溃的哭嚎。 许氏蹲下身子来,想要抱一抱程氏,只是,许氏才蹲下,还不等伸手呢,程氏就已经眼前发黑,倒了下去。 “二弟妹……” “二嫂……” “二伯娘……” 一时间,喊声四起,沈安宁最先过来抱住程氏。 将程氏打横抱起来,沈安宁起身往里走,许氏有心伸手,去接程氏怀里的断臂,可即便是晕着,应人事不省了,程氏的手依旧抱得很紧很紧。 那断臂,许氏根本抽不出来。 沈安宁快步往院里走,一边走,她一边哽咽的开口,“大伯娘,就让二伯娘抱着吧,没了慰藉,她心里更空。” “嗯。” 许氏应声,再不多言。 很快,沈安宁就抱着程氏,到了老太君边上。 老太君老泪纵横,她强撑着,冲着沈安宁点点头,“带你二伯娘和你三哥进去吧,这边有祖母呢,祖母来料理。” “祖母多保重。” “一把老骨头了,什么没经历过,我还撑得住,不用担心,去吧。” “是。” 沈安宁应了一句,没再耽搁,她快步往里,直接去了花厅。 刚接到消息,安置好孩子的沈长珩和梁氏,连带着曲行舟和凌知鸢,也全都过来了。他们看着晕倒的程氏,看着程氏怀里的断臂,都有些无法接受那就是沈长玥。 尤其是沈长珩。 明明不久之前,他还和沈长玥并肩作战,他们还商量着兵分两路,一明一暗,能够安全回京,他们能在京中汇合的。 他已经到了,可沈长玥回来的却只是一条断臂…… 沈长珩接受不了,他连连摇头。 “不可能,这不可能。” 沈长珩的失落、崩溃,沈安宁都瞧见了,她没有开口,带着程氏进了花厅。 沈长珩几个人也没耽搁,急忙跟了上来。 外面。 老太君身子发软,几乎撑不住,她让管家抵来了拐杖,这才强撑着,勉强站立,站在了镇国将军府的门口。 佝偻着腰,看向外面聚集的百姓,老太君高声开口。 “我孙儿沈长玥,在家中年轻一辈中行三,文武双全,一身肝胆,他十三岁随军出征,北征黑熊岭,以长蛇阵大破敌军,首战告捷。之后数载,他大大小小打了几百场,无一败绩。 他是我沈家的骄傲,我沈家以他为荣。 他今日归家,我沈家大开门户,迎他荣归。管家、金嬷嬷,传我命令,镇国将军府上下所有人准备,按沈家祖上规矩,挂白绸,拉丧幡,布灵堂,设粥棚,点明灯,响鼓乐,为我孙儿引路,迎他归家。” 第306章 值,还是不值? “是。” 管家和金嬷嬷一起高声回应,他们两个即刻回身,去府里准备。 老太君站在原地,身子不自觉的晃了晃。 许氏、姚氏过来,一左一右,紧紧的搀扶住老太君,这才一会儿的工夫,她们两个眼睛就已经哭红了。 老太君瞧着她们,轻轻的拍了拍她们的手。 “哭什么?” 许氏声音沙哑,“娘,我……” “为国捐躯,马革裹尸,战死沙场,虽死犹荣。” 老太君高声开口,这话,是她说给许氏、姚氏的,也是她说给在场的百姓,说给那些看着的人的。 不用许氏、姚氏回应,老太君自顾自的继续。 “你们记着,长玥虽非死在战场上,却也死在了回京的路上,死在了保护北辰九公主和逍遥王来京的途中。有人意图刺杀九公主,刺杀逍遥王,破坏北辰和大邺联姻,毁坏大邺边境安宁,长玥虽死,却也破了也那些心思诡诈之人的布局,保了边境平安,他是个英雄。我们为他的骄傲,我们不应该落泪。” 这话,许氏刚刚也对程氏说过,这道理,她心里也明白。 可明白是一回事,做到却是另外一回事。 就是老太君…… 话说的那么义正言辞,说的那么郑重慷慨,可她的眼泪,不还是在止不住的往下掉? 一时间,老太君、许氏、姚氏婆媳三个,紧紧的抱在一起落泪,可即便是哭着的,除了老太君,许氏和姚氏的脊背也挺得笔直。 她们心痛,却不显脆弱,一身的傲骨,不能丢下。 人群中,窃窃私语声不断。 “武将之家太难了,男人在外面征战沙场,保家卫国,把脑袋别在腰上挣前程难,女人在家里守着家业,哪怕家人没了,脆弱也得挺着,她们更难。” “怎么好人就不长命呢?三公子才多大,这不是天妒英才?” “什么天妒英才?分明是有人使坏。” “就是,三公子本事那么大,连战场上那般凶险的局面,都难不住他,怎的护送北辰的公主、王爷进京,就把命丢了?这分明是有人见不得他好,见不得大邺好,从中捣鬼呢。面对强敌不可怕,面对自己人,毫无防备,却被人硬生生的捅了一刀,那才可怕。” “谁那么黑心肝啊?” “这都叫什么事啊?那么优秀的人,就这么没了,连个全尸都没给留下,换做是我,我可承受不住。” “我这眼睛也跟着酸,要掉眼泪了。” 百姓的议论声一声接着一声,其中,也不乏有些百姓,或是感恩镇国将军府守护边境,赤胆忠心,护国安宁,或是受过沈家恩惠,真心为沈长玥觉得惋惜,他们不少人都跪了下来,算是用自己的方式,无声的为沈长玥送行。 人群之后,萧景亭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眼神晦暗。 沈长玥死了,他心里高兴。 可是,这些百姓的反应,却不是他想见到的。 镇国将军府再厉害,那也不过是武将之家,不过是臣,百姓心里,感激镇国将军府守国护国,没什么不对的,可是,他们不应该只注意到镇国将军府的牺牲,只看到镇国将军府的功绩,而忘了皇家,忘了这是大邺,忘了谁才是君。 心里想着,萧景亭款步上前,到老太君、许氏、姚氏身边。 “见过沈老太君。” 老太君瞧见萧景亭,红肿的眸子微微暗了暗。 稍稍推开许氏、姚氏,强撑着站定,老太君看向萧景亭,缓缓开口,“老身见过五殿下,殿下福安。” “老太君不必客气。” 一边说着,萧景亭一边伸手,虚扶了老太君一把。 萧景亭随即轻声叹息,“我本在茶楼,见到沈小姐披麻戴孝,一路回府,着实担心,这才跟过来瞧瞧。实在没想到三公子出了这种事,我深感惋惜,想来父皇知道三公子遇难,也少不得要跟着伤心难过了。” 没有一声安慰,甚至连一句“节哀”都不曾有,萧景亭说的都是自己,是皇上。 萧景亭这话,着实让人心凉。 老太君、许氏、姚氏,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不过,谁也没说什么。 老太君沉沉叹息。 “长玥遇难,属实是意外,谁都不曾想到,给皇上添麻烦了,是沈家的罪过。等晚些时候,老身料理完长玥的后事,自会亲自进宫,向皇上赔罪。” “老太君这话就见外了,三公子离世,父皇痛心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怪罪沈家?” “多谢皇上恩典。” “老太君,过去我与三公子相交虽不多,但也钦佩他的智慧和才华。虽说过往没有机会与他相交,成为好友知己,但今儿既然碰上了,我也想聊表心意。等灵堂搭好了,我想去祭拜下三公子,为他上一炷香,也算送他一程。想来,黄泉路上,他知皇家惦记着他的付出,他也能安心一些。” 听着萧景亭的话,老太君不禁抬眸看向他。 老太君浑浊的眼眸微微缩了缩。 人和人到底是不一样的。 当初,萧景煜屡屡算计沈安宁,阴险阴毒,可他的毒都在明面上,哪怕是不成气候,萧景煜的愚蠢,也是明着的。 萧景宴心里有沈安宁,处处为沈安宁考量,坦坦荡荡,是个君子,哪怕他身份尊贵,可在沈家,他从不曾摆架子,更不曾说过一句重话。 一坏一好,一敌一友,都是明面上的。 可萧景亭呢? 明明心里有千重的算计,千重的卑劣,却还披着道貌岸然的外衣,假装是个正人君子,明明在幸灾乐祸,心中窃喜,却还要装出一副大义、惋惜的模样,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这做派,让老太君心中作呕。 有那么一瞬,老太君心中不免感慨,若是以后,萧景亭是那个登上高位的人,沈家日后要效忠的,是这般的一个主子…… 那这些牺牲,又算不算值? 她想,若非是为了百姓周全,为了举国安定,光看萧景亭这个人,大约是不值的吧? 老太君心头思绪万千,面上却不动声色。 “多谢五殿下垂爱,长玥若是知道五殿下如此,必定十分高兴。” “老太君客气了。” “五殿下,先去院里稍坐吧,家中事情忙,失礼之处,还请五殿下见谅。” “无妨。” 说着,萧景亭就要往镇国将军府里去。 偏这时候,萧景亭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五哥一身华服,还是海棠红的颜色,怕是不适合进门,这也太失礼了。礼不可废,五哥还是先找个地方,换身衣服吧?五哥,你以为呢?”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萧景宴…… 第307章 他得撑住了 在看见萧景宴的那一瞬间,萧景亭的脸色,就不禁凛了凛。 再没有往镇国将军府里,萧景亭眉头微蹙,“九弟,你怎么来了?这么巧?” “不巧。” 对上萧景亭打量的眸光,萧景宴和没瞒着。 “之前,三公子出事的时候,我曾带兵经过,我是随沈小姐一起回京的,只是进了京之后,我先进了宫,这才来晚了一步。而今事情忙完了,我自得过来瞧瞧,送三公子一程。” 不是萧景宴坦诚,而是这事瞒不住。 沈家军口风严,不会乱说,但是,随行的大军里,还有北辰的人呢,还有凌少钦呢。 他们可不会帮他瞒着。 他和沈安宁一同回京,这事瞒不住,也没有瞒的必要。 只跟萧景亭说了这么一句,之后,萧景宴就直接去了老太君边上,他冲着老太君行了个大礼,而后才轻声开口,“老太君,我父皇已经知道三公子的事了,他让我转告老太君,请老太君保重,务必节哀。三公子的事,父皇会派龙隐卫彻查,不论是谁对三公子下的手,他都定会查出真相,决不轻饶。” 萧景宴的话,让老太君热泪盈眶。 “老身多谢皇上。” 老太君说着,就要跪下。 见状,萧景宴忙伸手扶了老太君一把,之后,他索性就接替了姚氏,扶着老太君,站在了老太君身边。 再开口时,萧景宴的声音,都比之前更柔和了两分。 “老太君,你身子骨不好,就先进去歇着吧,父皇交代,三公子是因公殉国,皇家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我带了人过来,会帮忙一起料理三公子的后事,这些琐碎事,就交给我来盯着吧。老太君务必照顾好自己,想来三公子若在天有灵,也不想老太君伤心伤身。” “王爷说的是。” “我扶老太君进去吧,老太君请。” 一边说着,萧景宴一边扶着老太君进门,他全程都没再理会过萧景亭。 只是,两个人擦肩而过的时候,萧景宴的目光,有意无意的在萧景亭的那身袍子上扫了一眼, 他的不赞同,无声,却表露的明显。 随着萧景宴的目光,也有不少人看向萧景亭,看向他的那身衣裳。 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萧景亭被指指点点,自不好再进门看热闹,敷衍的跟许氏说了一句稍后再来拜祭,之后,萧景亭就匆匆的离开了。 花厅中。 在沈安宁银针的刺激下,程氏已经醒了。 她周围围了不少人,沈安宁、沈长珩、梁氏,曲行舟、凌知鸢,还有刚刚进来的老太君、萧景宴、许氏、姚氏,几乎所有人都在了,可是,就像是失了魂似的,谁的话程氏都听不进去,她抱着断臂,整个人呆愣愣的,没有一点神采。 那样子,老太君瞧着不忍。 她岁数大,经历的也多,她失去过,她明白那种滋味。 沉沉的叹气,看着程氏,许久,老太君才开口,“安宁,让王爷给你搭把手,把你二伯娘先送回她院里去吧。” 闻声,沈安宁看了看老太君,又看了看萧景宴。 她明白老太君的意思。 没有多耽搁,沈安宁默不作声的点头。 沈安宁起身想要去抱程氏,这时,就见之前还呆愣不动的程氏,陡然动了。 她呆滞的目光骤然变得凌厉如刀,她像是防贼似的,警惕的看着沈安宁,那一瞬,她也将断臂抱得更紧了些,“别过来,谁都别过来,长玥已经没了,他好不容易才回了家,才回到我身边,谁也不能再打他的主意,谁也不能再从我身边,把他抢走。” “二伯娘……” “长玥别怕,这次,娘一定好好的保护你。” 程氏低声说着,那轻柔的声音,就像是在哄沈长玥,就宛若沈长玥还是个孩子,只是在她怀里睡着了一样…… 沈安宁看着,眼睛不由的发酸。 “二伯娘,你冷静点,我先送你回院子,好不好?” “别吵我家长玥。” “二伯娘,我不吵,我只是想陪着你,陪着三哥,三哥长途跋涉,从边境赶回来,他一定很累了,我们先回你的院子,我们让三哥好好休息休息,好吗?” 听说沈长玥累了,程氏警惕的眼神里,一下子溢满了心疼。 她怜惜的看着血淋淋的断臂。 低头,程氏在断臂上蹭了蹭,她低声呢喃。 “长玥,不要怕累,不要怕辛苦,咱们沈家的儿郎,生来就是为了保家卫国的,咱们辛苦一点,就能换百姓安定,换万千家庭安宁,这是值得的。别怕累,娘带你去休息,休息休息就好,你休息休息,就醒过来,你就醒过来陪娘说话,行不行?” 程氏话音未落,眼泪就已经先落下来了。 这一瞬,所有人都明白,程氏没傻,也没疯,她只是太难过了,她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稍稍放肆,稍稍宣泄。 她只是心里太痛了。 大家都明白,也正因为明白,一个个的才忍不住落泪。 沈安宁泪雨滂沱,她也心痛,这种滋味,早在与大军汇合的时候,她就已经体会过了。现在,她疼惜程氏,同时,她内心也煎熬。她真的很想现在就告诉程氏,她抱着的不是沈长玥,虽然还不能确定,但她猜测,沈长玥可能没出事。 但理智却告诉她,不能这么做。 沈长玥的布局谋划,不能毁在她手上,至少,她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 心里挣扎。 沈安宁伸手,紧紧的搀扶住程氏。 “二伯娘,我们带着三哥回院里吧,二伯娘,我还有好多话,想要跟三哥说呢,我们等三哥醒过来,我们一起陪他说话好不好?” “好。” 咬着唇,程氏艰难的吐了一个字出来。 之后,她就像木头人一样,紧紧的抱着断臂,任由沈安宁和萧景宴搀扶着,往她的院里去。 沈长珩依旧无法接受眼前的一切,他没法接受沈长玥离开的事实。 看着程氏、沈安宁走,他下意识的想要跟着,却被老太君拦住了。 “长珩,你留下。” “祖母……” 沈长珩泪眼婆娑的看向老太君,哽咽的唤了一声。 老太君在在椅子上坐下,她的力气,也像是都被掏空了一般,看着沈长珩,许久,老太君轻声开口,“人死不能复生,面对离别和逝去,这伤总要慢慢疗愈,让安宁陪着你二婶慢慢恢复吧,这边还有你要做的事。” 离别和逝去…… 久经沙场,这些沈长珩经历的不少,可沈长玥的离开,全在他的预料之外,他的心,还是被这几个字,狠狠的扎了一下。 血,似乎再往外滴,疼的麻木,疼的窒息。 半晌,沈长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祖母,有什么事,你吩咐吧。” 而今,他是这家里唯一在京中的男人,就算天塌下来,他也得挺住了,所有人都可以脆弱,都可以倒下,唯独他的不可以。 他得撑住了。 第308章 尽我所能,护着沈家 能看出沈长珩的心思来,老太君也不犹豫。 “长玥没了,如今这京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幸灾乐祸呢,连五皇子,堂堂皇子也登了门,话里有话,背地里这般的人只会更多。越是这种时候,咱们沈家的人,越不能倒,越不能让人看轻了,让人看了笑话。这家里,更不能乱,不能让人趁虚而入,做些什么有的没的。” 沈长珩没有瞧见萧景亭,但老太君自来和善,所有臣子,对皇家人皇家事,跟是言之谨慎,老太君掌家多年,比旁人只会更甚。 现在老太君这么直言不讳,可见萧景亭惹到她了。 萧景亭…… 沈长珩眼神微微暗了暗。 “祖母放心,孙儿明白,一会儿我就去安排打点,沈家内外一定会有条不紊,绝不会生乱。” “你办事,祖母放心,另外,灵堂搭起来之后,少不得要有人过来拜祭,真心也好,假意也好,登门是客,沈家不要失了礼数。可是,谁要是敢在长玥的灵堂前,找茬添晦气,不必手软,该打打该动手动手,不要让人觉得咱们沈家没人了,好欺负了。出了事我担着,只管来就是了。” “是。” 沈长珩开口,掷地有声。 得了回应,老太君的目光,转而落到许氏、姚氏的身上。 “老大媳妇、老四媳妇,还有绾绾,长玥他娘一时半会儿的,大约缓不过来,之后的所有事,就都交给你们了,她就不出面了。王爷也带了些人过来,你们带着人商量着办,大气体面,不失礼数,这就够了,切不可铺张,让人抓了把柄。” “娘,咱沈家儿郎为了保家护国,连命都搭进去了,这个时候,还要这么谨慎,岂不是委屈长玥了?” 许氏忍不住念叨了一声。 老太君听着,却摇了摇头,“我自有安排,你听我的。” 之前,沈安宁还没到镇国将军府呢,萧景宴就已经先一步,去过寿康苑了。 大致的事,老太君已经知道了。 虽说还不能确定,可她的心里,到底是存了念想的,她希望沈长玥没事,希望有朝一日,沈长玥能平安回来。这场丧事,也不过是给沈长玥打配合罢了,一切从简足以,太铺张太张扬了,她倒是觉得晦气。 只是这话,老太君不能说。 见老太君坚持,许氏、姚氏也都没再说什么。 一时间,花厅里安安静静的,这时候,就见凌知鸢从众人身后走了出来,抛开了公主的架子,她直接屈膝,给老太君跪了下来。 看着凌知鸢,老太君眼神微微暗了暗。 “九公主,你这是……” “老太君,让我跪着吧,这是我应该的。” 不等老太君的话说完,凌知鸢就哽咽的开了口,她虽未落泪,眼眶却早已红了。 抬头看向老太君,凌知鸢半晌才开口。 “沈安宁的话不中听,可是,她有句话说的对,成王败寇,两国交战,我北辰乃是战败之国,为求和来大邺京都,我虽是北辰九公主,从前千娇万宠,身份尊贵,可说到底,我也不过是北辰扔出来的求和的棋子,只要可保北辰安定,我的生死微不足道。” 生在皇家,做皇家的公主,锦衣玉食,金尊玉贵。 可在家国天下面前,公主二字,又渺小的可笑,那些无奈,那些迫不得已,都很悲凉。 来和亲,凌知鸢认命。 只是,她没有想到,她还会牵累别人。 “老太君,那些黑衣人刺杀的目标是我,若非为护送我,兵分两路,沈将军和三公子选择同行,他们兄弟俩联手,相互配合,或许三公子就不会出事。三公子之死,虽非我所愿,可却是实打实的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知道,就算我现在愿一命抵一命,也没有意义,三公子也回不来。 但我会记着,我欠了沈家一条命。 我是战败国的公主,是一枚国之弃子,我没资格许诺什么,可我愿以性命起誓,只要我还活着一日,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欠沈家的债我就认。我会拼尽全力,尽我所能的护着沈家,哪怕丢了性命,也在所不惜。” 话音落下,凌知鸢重重的冲着老太君磕了一个头。 她起身之后,转身就走。 沈长玥的断臂都已经被带入京城了,那凌少钦以及北辰的使臣队伍,肯定也都到了,她该回到那个属于她的地方去了。 至于沈家,她是想留,可是,沈家人大约不想见到她吧。 毕竟,她是此祸之源。 完全没想到那个张扬的凌知鸢,会把沈长玥的死,归咎到自己身上,老太君也没想到,凌知鸢能跪下叩首。这小姑娘虽然年纪不大,可却坦荡磊落,她的国虽然败了,可她这个公主却不失公主气度。 心里想着,老太君随即看向一旁的沈长珩。 “长珩,安排人送九公主。” 于公于私,老太君都不希望凌知鸢出了门,出什么事。 沈长珩明白,他重重的点头,“祖母放心,我会安排的,保证不出岔子。” “去吧。” 挥挥手,老太君让沈长珩去忙。 其余人也各自散了,外面还有一堆事要办,大家都忙了起来。 老太君看着外面忙忙碌碌的众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她踉跄着起身,走到花厅门口,她仰头看着外面的天。 明明挺晴朗的,可她却感觉不到一丝的暖意。 山雨欲来风满楼。 京中不太平,边境的平和也只是表象。 沈长玥出事,就像是一阵席卷而来的风,要将所有的平和表象都刮开、撕破。老太君不想瞧见动荡,可她知道,这一场风波,大约谁都阻止不了。 她不行。 只怕皇上也不行。 …… 沈安宁这边,她和萧景宴一起,哄了程氏回房。 萧景宴去桌边上,给程氏倒了一杯水过来,沈安宁则扶着程氏,像是闲话家常一样,轻声念叨。 “二伯娘,你还记得嘛,以前我练功总想偷懒,可三哥从来都不给我机会,他总督促我,还吓唬我要是偷懒,就给我加训练时间,每次都把我累的要死,哭哭啼啼的。 那时候,二伯总说他欺负我,打他手板,每次都弄的手上红红肿肿的。 最严重的一次,他手肿得厉害,他又本来就白,那手肿起来就跟白馒头似的。我能有今日,能有那些功夫和本事,都是因为有三哥,他总为我打算,他是待我最好的。” 沈安宁的话说的很慢,可程氏的心,却不由的跟着颤了颤。 她的目光,缓缓落到了断臂上。 落到了那只手上…… 第309章 一定要平安回来 越看,程氏浑浊的眸子里,亮意就越浓。 和沈安宁一样,之前完全被悲伤冲击的失了理智,程氏根本没有心思去细看,去辨别,可现在,听了沈安宁意味不明的话,程氏静下心来看,她总觉得这手臂,似乎不像沈长玥的。 越看就越不像。 “安宁……” 程氏陡然抬头,唤了沈安宁一声,就像是为了寻求支持似的,她语气急切。 沈安宁都能看得出来的事,程氏会瞧出端倪来,这太正常了,沈安宁坐过来,与程氏贴的更近了些。 揽着程氏的肩,紧紧的搂着她,沈安宁低喃着开口。 “二伯娘,节哀,三哥若是在天有灵,我想,他一定不想我们这么伤心。” “安宁……” “二伯娘,你还记得三哥的话吗?” 不等程氏开口,沈安宁就打断她,轻声的念叨了起来。 “我记得小时候偷懒时,三哥总说我,他说我们沈家人,肩上都是担着责任的,别管男女,或许都有一日,要去冲锋陷阵,要去支撑起这个家,成为家里的顶梁柱。三哥有他的责任和使命,他也做了他该做的事,剩下的,就该看我们的了。我们就算帮不上三哥什么忙,总也该让他走的安心,对吗?” 沈安宁的话很委婉、很含蓄,可程氏明白她的意思。 四目相对,程氏泪眼婆娑,重重点头。 “好,我明白,我坚强,你三哥是个英雄,我这个做娘的,也不能拖了他的后腿,堕了他的威名,我懂。” “二伯娘,你还有我呢,以后我都陪着你。” “好,好。” 一连应了两声,程氏悲戚的眼眸里,缓缓露出一抹笑意来。 之后,程氏抬手,轻轻的擦拭掉自己脸上的泪,她把那断臂放在床边的绣墩上,定定的瞧着。 半晌,程氏才开口嘱咐。 “安宁,你三哥是我全部的支柱,他走了,我也疯了,再支撑不住了。后面的事,我实在出不了面,你就把你三哥的断臂带出去吧,放在棺木里,虽非全尸,可好歹算是还剩下点,也不算一点念想都没留下。那些琐碎的事,二伯娘就都托付给你了,你多费心。” 这个时候,程氏不出面,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毕竟,去人前扮演痛苦,扮演撕心裂肺,也是很伤人的,在后院里待着,一句晕了疯了,就能解决掉绝大部分的麻烦…… 这也挺好。 沈安宁抱起断臂来,重重的点头。 “二伯娘放心,前面都交给我,还有大哥、大伯娘他们,也会帮忙打点,不会出岔子的。” “嗯。” 这些事,程氏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有一件事,她心里惦记。 看向沈安宁和萧景宴,程氏犹豫着询问。 “你祖母那边……” 话到嘴边转了一个圈,之后,程氏又给咽了回去,并没有完全说出口。 但她相信,沈安宁能明白她的意思。 程氏心里正琢磨着,就见沈安宁冲着她微微点头,下一瞬,沈安宁侧头瞟了一旁的萧景宴一眼,“二伯娘放心吧,王爷也会帮忙打点安置的,而且,他还挺会哄人的,之前他应该就已经安抚过祖母,让祖母节哀了,想来他的话,祖母还是听得进去的。” 程氏闻声,不由的抬眸,看了看一旁的萧景宴。 有些意外。 可细想想,却又在情理之中。 怪不得之前她回来时,老太君会选择让萧景宴随着沈安宁,一起来送她,原来是这个意思。 这样,老太君心里有谱,不会跟着担心,她也就放心些。 程氏感激的看了看萧景宴,点点头。 她也不再耽搁,浪费时间,“安宁,你先去打点你三哥的事吧,我累了,想要一个人歇一歇,你们不用管我。” “那二伯娘好好休息,我晚些时候再来。” “去吧,不用惦记我。” “好。” 沈安宁应声,随即抱着断臂,和萧景宴一起出了房间。 看着房门被关上,瞧着屋里空荡荡的,程氏沉沉的叹了一口气,她扭头绕过屏风,去了西侧墙的博古架边上。 伸手,程氏从博古架底下的小画缸里,拿出了一幅画。 程氏将画打开。 上面画的,是她、沈长玥,和她的相公沈鹤勋。 这是他们一家三口近些日子的画像,是沈长玥画的,那时候她缠着沈长玥让他话,她说,沈长玥和沈鹤勋常年不在京城,画一画,她也能有个念想,想他们的时候,她也能拿出来瞧一瞧。 可之后一段时间,沈长玥都在京中,她忙些乱七八糟的,这画她似乎就没打开过。 而今打开,不曾想,却是这样的情形。 程氏眼底全是痛惜无奈。 转身把画像挂在墙上,程氏拿了椅子过来,坐下静静的瞧着。 越看,她的眼睛就月红,她的眼眶就越湿。 看着画像上的沈鹤勋,程氏不由的低喃,“嫁进沈家这些年,我与你聚少离多,我知道,你是领兵之人,带兵打仗,保卫一方,这是你的责任,哪怕长久分离,哪怕每日都是提心吊胆的,我也认了。 谁让我选了你,嫁了你,就喜欢你,认定了你呢。 长玥走了你的路,我也不意外。 沈家人,骨子里就烙印着护国的心,烙印着保家卫国的魂,长玥是沈家的儿郎,去边境领兵打仗,征战一方,也是他该做的事,我也不说什么。 我日盼也盼,盼着边境安定,盼着你们能平安归来,盼着咱们一家子,能有个团聚的时候。 可我没想到,我盼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程氏的眼泪无声的落。 她知道,她不应该哭,更不应该怨,可是,理解是一回事,痛却是另外一回事。 这些年她心里苦,之后很长的一段日子里,她大约会更苦。 可她不知道该跟谁说。 也或许,那些话就永远都不应该说出口,她也就只能对着画像念叨念叨,聊以宣泄。 心里想着,程氏的脸上不禁露出一抹苦笑。 半晌,她才低声继续,“你们爷俩,都是要办大事的人,你们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不干预不阻拦。可是,有一件事你们得答应我,你们……” 得平安回来。 得全须全尾的回来。 最后这两句,程氏并没有说出口,她只是在心里一遍遍的默念。 那种默念,更像是一种无声的祈祷。 …… 前院。 沈安宁和萧景宴一起,从程氏这出来,很快就去了前边。 院子里,棺木已经抬进来了,临时定的,木料也算不上好,但有老太君的吩咐,一切从简,自然也没有人再挑剔讲究。 沈安宁抱着断臂出来,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她身上。 沈长珩更是疾步的走了过来…… 第310章 这是个机会 “安宁,二婶怎么样?” 沈长珩看着沈安宁,小心翼翼的开口询问,他怕哪句话说重了,沈安宁也跟着难受。 戏,还得继续演。 对上沈长珩的眸子,沈安宁僵硬的扯了扯嘴角。 “放心吧,二伯娘眼下还好,虽说又晕过去了,可睡一觉,也能让她缓一缓情绪,不然一直哭,再好的身子也要哭垮了。等晚些时候,我再去陪着二伯娘,我会照顾好她的,不会让她出事的。” “嗯。” 沈长珩点点头。 他了解沈安宁,也了解沈安宁的医术,有沈安宁在,程氏身子大约不会出问题。 剩下的伤,就只能靠时间去疗愈了。 别无他法。 心里想着,沈长珩的目光,快速落在断臂上,那一瞬间,沈长珩的眼睛忍不住的发酸,脑海里全是沈长玥的影子,他刚刚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似乎一下子又乱了。 半晌,沈长珩才开口,“让长玥入棺吧。” “嗯。” 轻轻的应了一声,沈安宁缓步往棺木边上去。 一时间,周围忙碌的人,都自动的让出了一条路,只有许氏、姚氏、梁氏,还在前面。 站在棺木边上,沈安宁小心翼翼的将断臂放入到棺木中,眼泪潸然而落。 手,轻轻的抚着棺木,沈安宁低喃。 “三哥,从小你就待我好,就护着我,我也喜欢赖在你身边,在你身边的时候,我会觉得特别安心,有你在,我就仿佛什么都不怕了。而今你走了,把我留了下来,我再不能赖着你缠着你了,我能学着独立,学着成长,可是三哥,你一个人在那边,能照顾好自己吗?你答应我,你要照顾好自己好不好?” 咬着唇,沈安宁长长的呼了一口气,下一瞬,她仰头望着天。 她倔强的不愿眼泪掉下来。 “三哥,答应我,哪怕一个人在那头,你也要过得好好的。我知道你那么厉害,一定可以做到,既然这样,你就一定要过得好好的,别等到以后在底下相聚的时候,让我笑话你狼狈,知道吗?” 明知道沈长玥听不见,可是这些话,沈安宁想说。 她真的为沈长玥担心。 “安宁……” 完全不知道沈安宁的心思,梁氏瞧着沈安宁难过,她快步过来,紧紧的搂住沈安宁,无声的安抚她。 沈安宁回看梁氏,抹了一把湿润的眼角。 “我没事。” 说着,沈安宁直接闭上了眼睛,她的手,紧紧的抓着棺木的边缘。 内心的挣扎和纠结,暴露无遗,半晌,沈安宁才睁开眼睛,哽咽的看向众人,再没有犹豫,她高声开口。 “沈家三公子长玥归家,封棺。” “是。” 下人们应声,即刻凑了上来,不用沈安宁吩咐,大家各司其职,有条不紊。 沈安宁快速收了手,转头再不看那棺木。 仿佛不忍细看一般。 一时间,所有人都跟着红了眼眶。 …… 杨家。 萧景亭从镇国将军府离开后,安排了人在那边盯着,他自己来了杨家。 杨翊还没有回来,萧景亭索性就去了杨静姝那。 彼时,杨静姝正在沁芳水榭抚琴,她也是刚刚听说,沈长玥死了,沈安宁抱着沈长玥的断臂,失魂落魄的回了镇国将军府。 想着那场面,杨静姝的心情都比之前好了不少。 她抚琴,乐曲也更多了几分欢愉。 萧景亭一靠近这边,就听到了琴声,觉察到杨静姝心情好,他脚步也更快几分。 “静姝,心情不错?” 听着萧景亭的话,杨静姝抚琴的手微微顿了顿,她侧头看向萧景亭,哪怕心中早已不喜了,可面上她还是笑盈盈的。 起身,杨静姝冲着萧景亭微微福身,之后她才轻声询问。 “表哥心情似乎也不错啊?” “还成。” 萧景亭在沁芳水榭坐下。 杨静姝跟着落座,随手拿了空茶盏,给萧景亭倒茶,杨静姝浅笑。 “看来,表哥也知道沈长玥死了,还死无全尸的事了?”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我也是刚听说,”把茶水递给萧景亭,杨静姝勾唇,“沈家在边境打了胜仗,这些日子正风光,连沈安宁这种没什么建树的,都平白的得了个安宁县主的封号,沾了不少光。这下可好了,死了一个人,大喜大悲,大起大落,看他们还开心不开心?还张扬不张扬。” 杨静姝这话,简直说进了萧景亭的心坎里。 他喝了一口茶。 明明就是他平日常喝的茶,今日喝起来,却觉得格外香,连带着之前在镇国将军府外,被萧景宴怼的不快,都被冲淡了不少。 脸上多了一抹满意餍足,萧景亭漫不经心的回应。 “沈长玥在沈家年轻一辈中,也算出类拔萃的,这下子,沈家得哭一阵子了。” 想想都觉得痛快。 心里想着,萧景亭眼睛也随即眨了眨。 “静姝,你猜我今日在镇国将军府门口,瞧见谁了?” “萧景宴?” 杨静姝只不过是随口一猜,不过也算不上胡猜,毕竟,就萧景亭这身份,这性子,眼下能被他放在眼里,当做威胁的,也就只有萧景宴了。 大约也只有萧景宴,能让他如此兴奋。 萧景亭重重的点头。 “静姝你果然睿智,没错,我在那看到了萧景宴。你觉得,这个机会怎么样?” “机会?” 呢喃着这两个字,杨静姝定定的看着萧景亭。 除了幸灾乐祸之外,杨静姝还从萧景亭的脸上,看到了浓重的算计的光芒。提镇国将军府出事,又提萧景宴,两件事联系到一起,那萧景亭在算计什么,也就不难猜了。 挥挥手,杨静姝让身边的人都退下去。 周围空了,杨静姝才开口,“表哥是想利用这个机会,将沈长玥之死,与萧景宴联系上?” “没错。” 萧景亭也不避讳什么,他回应的直接。 四目相对,他快速继续。 “只要将沈长玥的死,和萧景宴联系上,别管这事能否坐实了,咱们都稳赚不赔。 如果做成了铁证,把这黑锅就套到了萧景宴头上,那萧景宴谋害忠臣良将,他在朝臣和百姓中的名望,必定一落千丈,连带着父皇也会对他失望,这就是收获。 如果这罪名坐不实,也不要紧,只要流言蜚语足够多,沈家正在悲痛的时候,他们听了些闲言碎语,心里有了芥蒂,沈安宁和萧景宴的关系,势必会出现裂痕。这种时候,你想趁虚而入,接近萧景宴,我们两个打配合,就要容易不少。 静姝,你觉得呢?” 第311章 羡慕沈安宁 看着萧景亭,杨静姝眼神不禁暗了暗,萧景亭的算盘珠子,都要打到她的脸上了。 有时候,杨静姝都不免有些佩服萧景亭。 如此明晃晃的算计人,把人当棋子,还要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话,许一些大约这辈子都无法兑现的诺言…… 他可真有脸。 真当她是三岁稚子,能任由他随意揉捏吗? 她杨静姝,可没那么好糊弄。 杨静姝看着萧景亭,心里冷的厉害,只不过面上,她的情绪倒也不显。 “表哥这一招,的确稳赚不赔,只是,表哥想要安排这事,也不会太容易。毕竟,之前京中就流言四起,连萧景宴是莽将军这种流言都有了,其他几个皇子也牵涉其中,事情闹得很乱,流言多了,就没人会相信了。现在,想将沈长玥的死和萧景宴联系起来,想让人信,这得好好安排安排。” 一说这事,萧景亭心里就不痛快。 最近京中的确流言四起,像是被人搅乱的浑水一样,乱的不像样。 连带着关于他的流言也不少。 结党营私、党同伐异、谋害兄弟,更有甚者,说他本不是嫡出皇子,说当年皇后产下的本是一位公主,皇后为了保全自己的地位,保全杨家的荣耀,这才不得不出手,从外抱养了一个男婴养在膝下,充当皇子,那个被抱养的男婴就是他。 乱七八糟的话,一样比一样膈应人,杨静姝不提,萧景亭都要忘了。 提起来,他就觉得烦闷作呕。 一时间,萧景亭的脸色,也比之前沉了不少。 “这京中的流言,都是从萧景宴是莽将军转世开始的,显然是为了针对他,而做的局。之后杂七杂八的流言越传越邪乎,什么都有,想来也是萧景宴与人博弈的结果。事情闹成这副模样,倒是又给我添了不少麻烦。萧景宴,他还真是会给我添堵。” 杨静姝静静的听着,她轻轻的抬手,给萧景亭续茶,笑而不语。 只一开口,萧景亭就输了。 萧景宴为了堵住她外泄沈安宁重生妖孽的流言的可能,甘愿从自己身上下手,先拿自己开刀。 正因为流言从他起,再没有人怀疑他是始作俑者。 萧景亭也猜不到。 他只以为萧景宴是被动博弈,光这眼界,这气度,这狠劲儿,就差萧景宴太多了。 想着萧景宴,杨静姝不免有些羡慕沈安宁。 细算算,沈安宁回京也才没多久,就算她一回京,就与萧景宴一见钟情,两个人就在一起了,他们相处的时间,也不过就那么长。反观她和萧景亭,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她也是从小就被培养,要嫁给萧景亭,而萧景亭也是承诺了要娶她的,可他们之间,又有几分真心? 从前,她是有真心的,她也愿意为萧景亭筹谋,愿意当萧景亭手里的刀。 可现在,看到了萧景亭只重权势,毫无真心的模样,她心头的那几分真情也跟着都散了。 想要权势的不止萧景亭。 同样,她也想要。 如果萧景亭真的只当她是弃子,那她也不介意另攀高枝,左右,她想要的,早已经不是萧景亭这个人了。 而能给她权势的,也不止萧景亭一个,他没有必要在这棵树上吊死。 她没那么蠢。 垂眸,静静地听着萧景亭发泄,许久,等萧景亭说的差不多了,杨静姝才开口。 “表哥,要去镇国将军府吗?” “去。” 听着杨静姝的话,萧景亭几乎没有一丝犹豫,他对上杨静姝的眸子,快速回应。 “镇国将军府本就让人眼热,这种时候,上赶着去献殷勤的绝对不少,就是桀骜狷狂如萧景宴,不也去了?这便宜,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占了,咱们得去。” 看热闹、刷好感、毁了萧景宴献殷勤拉拢镇国将军府的机会…… 一石三鸟,这机会自然不能错过。 萧景亭的心思,杨静姝明白,她勾唇点头,“表哥说的是,那表哥稍候,我回去换一身衣裳,马上就来。” “我也去换一身。” 之前在镇国将军府门口,他这一身衣裳,就被萧景宴抓住了把柄,引来了不少不善的目光。 这次再去他自然不能再大意了。 杨静姝也没说什么,她笑着转身,往自己院子走。 在萧景亭瞧不见的地方,杨静姝眼神暗沉,满是嫌恶,再没有刚刚那言笑晏晏、温柔娴静的样了。 萧景亭,不值得她那般。 …… 镇国将军府。 杨静姝和萧景亭来的时候,镇国将军府这边,灵堂都已经搭建好了,沈长玥的断臂入棺,封了棺,已经有不少人过来祭拜送行了。 镇国将军府的人,还请了和尚诵经超度,一过来,就能听到木鱼声和诵经声。 镇国将军府外也搭建起了粥棚。 不少乞丐流民、穷苦百姓,都聚过来喝一碗粥。 镇国将军府没有别的要求,只要喝粥的人,能在沈家设的香炉里,为沈长玥上一炷香,再随手烧上一把纸钱就可以。 这也算是大家伙都为沈长玥祈福送行了。 镇国将军府名望本就不错,沈长玥之死让人惋惜,有机会送一送,尽尽心意,百姓们都不会拒绝。是以这外面聚的人,比里面的人还要多,大家都静静的排着长队,没有人吵闹,人多而不乱,很引人注目。 萧景亭里里外外的瞧着,眼神晦暗不明。 “这沈家倒是得民心,宫里有事,场面怕是也不过如此吧?” “表哥。” 睨了萧景亭一眼,杨静姝蹙眉。 伸手拉着萧景亭,给他使了个眼色,杨静姝缓缓冲他摇头。 “表哥,且不说宫里不会有事,就是谁有事了,这忌讳的话也不能说。君就是君,臣就是臣,再风光的臣,那也只是臣而已,表哥在嫉妒什么?” “我不是嫉妒,我只是看不惯。” “看得惯也好,看不惯也好,左不过就来这一趟,何必因为口舌招惹是非?” 以前她倒是没看出来,萧景亭这么沉不住气! 或许是飘了吧? 扳倒了萧景君,南边漕运、盐运被彻查,上百万的银两入国库,萧景亭除一大患,自以为能力不俗了。再加上允王秘宝现世,皇上对他委以重任……他真的要忘了,自己过去是怎么谨小慎微,步步为营的了。 愚蠢。 心里想着,杨静姝摇了摇头。 “表哥,收敛些脾气吧,时候不早了,咱们进去吧,别耽搁了。” 话音落下,杨静姝也不再理会萧景亭,她转身,先一步进了镇国将军府的大门,从始至终,她都再没有回头看萧景亭一眼。 萧景亭在后面瞧着,眸色微微暗了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今儿的杨静姝,待他有些不一样。 冷淡。 那种感觉,让他心里空落落的,有些烦躁…… 第312章 他可真敢说 镇国将军府里。 几乎是一进来,杨静姝就瞧见了沈安宁,以及站在沈安宁不远处的萧景宴。 仗着有皇上的吩咐,萧景宴就那么堂而皇之的站到了沈安宁身侧,这一瞬,他不惧任何流言,他仿佛就是镇国将军府的一份子,他能在沈安宁身边,给她最大的保护好和支撑。 杨静姝瞧着,眼睛不禁微微有些热。 在外面,她说萧景亭嫉妒镇国将军府的名望,太沉不住气,可这会儿…… 她又何尝不在嫉妒? 杨静姝怔愣愣的看着,半晌,她才上前去灵堂里上香。 只上了一炷香,速度很快,没一会儿的工夫,杨静姝就从灵堂出来了,到沈安宁身边,杨静姝轻声开口。 “沈小姐节哀。” “多谢。” 沈安宁语气淡淡的,但相比于以往,这态度已经算不错了。 不过显然,她没有心思和杨静姝多谈。 杨静姝看的明白,瞟了眼边上的萧景宴,她思忖片刻,还是轻声开口,“沈小姐,方便谈一谈吗?” “我……” “只几句话而已,不会耽误沈小姐太多工夫。” 见杨静姝这么说,沈安宁也没有再拒绝,她伸手引了杨静姝去花厅。 萧景宴没有跟着一起去。 不是不想,而是这里人多眼杂,他虽说有皇上的吩咐,能够留在沈家帮衬几分,能照看着沈安宁的情绪,给她些支撑,但眼下这种时候,他到底不好明晃晃的黏在沈安宁身边。 那对他,对沈安宁,都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花厅。 沈安宁带着杨静姝,很快就到了这边,让小丫鬟上了茶,沈安宁也不兜圈子。 “杨小姐,有什么话,还是直接说吧。” “嗯。” 杨静姝点点头,与沈安宁四目相对。 “三公子少年英才,英年早逝,我心中也甚是惋惜,瞧着沈小姐为他伤心难过,我心里也不是滋味。虽说之前,咱们两个吵过斗过,可是,在生死面前,很多事都会变得很轻,很渺小,甚至是微不足道。过去种种,谁对谁错,我不想提,大家站在不同的立场上,怎么选其实都说得通,说了也没有意义。只是,我想提醒沈小姐一句,人的心不大,一旦被一样情绪占据了,左右了,就容易忽视很多其他的东西,就容易出错。” 杨静姝话里有话,只是,这圈子兜的太大了,沈安宁一时间,甚至摸不清她到底想说什么。 沈安宁眯着眼睛看向杨静姝。 “杨小姐,有话还是直说吧,你这话我听不懂。” “别信流言。” 杨静姝倒也没避讳,没卖关子。 对上沈安宁的眸子,杨静姝快速继续。 “三公子之死,怕是沈家心上的痛,会让人痛上好一阵子,镇国将军府本就让人眼热,战王爷又往上贴,见不得你们好,见不得战王爷好的人多得是。害死三公子的凶手现在还没抓到,那动手的是谁都有可能。若说是战王爷害得,只要故事编的圆,这么说也未尝不可。” “五皇子要利用流言,挑拨沈家和战王爷?” “你果然聪明。” 看着沈安宁,有那么一瞬,杨静姝真的有点欣赏她。 跟这样的人交手,杨静姝也觉得痛快。 “沈小姐,话我带到了,至于听不听,信不信,那就是你的事了,我还有事,就不多留了。”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杨静姝是萧景亭的亲表妹,也是从小被培养,要嫁给萧景亭的人,之前,杨静姝说要求一条生路,以这个借口来接近她和萧景宴就是计,之后,杨静姝还曾以她重生的事,威胁萧景宴,杨静姝与她与萧景宴,不说水火不容,也差不了多少。 杨静姝突然来跟她说这些,目的是什么? 沈安宁心有怀疑,杨静姝看得出来,她扯着唇角,淡淡的笑笑。 “我说了,信与不信全都在你,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而已。至于理由,其实有很多,比如看清了形势,知道有些人难当大任,良禽择木而栖,不得不为自己寻出路,也比如,我所有的话都是假的,但有句话是真的,萧景宴这个人……我想要。” “你……” “别管我心思如何,至少这一次,我是帮了他的。人心都是肉长的,沈安宁,别管是萧景宴,还是旁的谁,我与你争,未必没有一争之力。你也不要得意太早了。” 话音落下,杨静姝再不停留,她转身就往外走。 很快她就离开了镇国将军府。 沈安宁倒是没动。 看着杨静姝离开的方向,沈安宁若有所思。 杨静姝是否真的对萧景宴有心,是否真的愿意,在萧景亭和萧景宴之间,选择护着萧景宴,这沈安宁不确定。但她确定的是,杨静姝和萧景亭之间的关系,大抵有了些裂痕,他们大约不似从前那般亲密无间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杨静姝这一次主动示好,必是在为以后铺路。 杨家未必会舍弃萧景亭这个皇子外孙。 但杨静姝…… 大约是舍弃了这个夫君的人选了。 这么想着,沈安宁的眸子不禁暗了暗,她心里,一个想法慢慢成形,萦绕在她心头。 沈安宁凝眉思量着,心里藏了事,她脸色很沉,许久不见沈安宁回去的萧景宴和曲行舟一过来,就瞧见了沈安宁苦着脸的样子。 曲行舟瞧着,不禁伸手拽了拽萧景宴的衣袖。 “黑锅底,你看小宁宁,她那脸都快成小锅底了,你能不能想想办法?” 在曲行舟的印象里,沈安宁是明艳的、张扬的、强势的、自信的,那才是她该有的样子。 现在的沈安宁,瞧着就让人心疼。 他看着心里堵。 曲行舟心疼沈安宁,萧景宴又如何能不心疼? “我过去跟安宁聊聊,你回去灵堂那边帮忙吧,有什么事,记得过来告诉我们。” “黑锅底,你不是吧,我叫你去安慰小宁宁,我没叫你把我支开啊。这都什么时候了,安慰人就不必讲究二人世界了吧?你去安慰,我给你打下手……不是,是打下嘴,我这嘴这么溜,也是能逗逗小宁宁的,咱们配合配合不好吗?你这么叫我走,我就是去了灵堂,心也在这边,我哪放心的下啊?” “我在,你就放心吧。” “你在我才不放心呢,你一个黑锅底,趁虚而入,教出个小锅底,那不是糟了?要不还是咱俩换换吧,我去安慰人。放心,是不撬墙角的那种安慰。关键时候,还得靠我,要是没有我啊,你们两个怕是得散。” 话音落下,曲行舟就往花厅去。 萧景宴看着他的背影,脑子里嗡嗡的,全都是他刚刚喋喋不休的念叨。 萧景宴嘴角不禁抽了抽。 这碎嘴子,叫什么曲行舟,叫曲有理多好?怎么都是他有理,还没有他,他与沈安宁得散……啧…… 曲行舟他可真敢说。 第313章 要不,你再忍一忍对我的喜欢 萧景宴的话虽没有说出口,但是,他那嫌弃的眼神,曲行舟都瞧见了。 见状,曲行舟憋憋嘴,往后退了一步。 “成吧成吧,别那么看着我,我只是过过嘴瘾,我又没真做什么。你去安慰你的人,我去守着我的门,我不打扰你,不给你这添堵,这总行了吧?小气劲儿吧。” “多谢。” 萧景宴这话,毫无意外的换了曲行舟一记白眼。 曲行舟后退两步,连连摇头。 “可拉倒吧,还多谢,你高高在上大战神,还谢我,我真怕你的那个谢,是大卸八块的那个卸。我 多好的一个人啊,你可别吓唬我了,我冤不冤啊。 行了,你赶紧去哄哄小宁宁吧,我跟你说,就那个杨静姝,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还京城第一才女呢,她也就占了一个女字,那个才,怕是都是算计人的那种才,她可没安什么好心。 就之前,万彩绸缎庄的事,我可还记得真真的呢。 说真的,要不是小宁宁心里有你,她也信任你,当日,我肯定能冲过去,把你给拆吧了。就杨静姝那手段,换个脑子不好点的,绝对是能害死人的。 鬼知道她刚刚,又趁着和小宁宁单独聊的时候,说了些什么有的没的? 小宁宁眼下正脆弱,可经不起刺激了。 你多上心点。” 曲行舟喋喋不休,嘴几乎停不下来。 可是,那些话萧景宴都听进去了,同样,他也担心。 给了曲行舟一个安心的眼神,萧景宴再不耽搁,他快步进了花厅,去了沈安宁身边。 有萧景宴在,曲行舟也就放心了。 前面宾客来来往往的,虽说曲行舟来京城没多久,真正认识的,结交的,根本没几个,可站在那他好歹能帮着打个下手。而且,他眼睛好,又敏锐,他站在那多盯着点,也能看出来这些祭拜的,到底谁是真心,谁是假意。 对以后有好处。 曲行舟脚步快,不一会儿,他就到了灵堂外边。 刚好梁氏沉着脸,从里面出来。 见梁氏脸色不好,曲行舟心微微沉了沉,“大嫂,怎么了,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听着问话,梁氏往灵堂里看了一眼,她拉着曲行舟去了边上。 “刚刚杨静姝把安宁叫走了,这会儿,五皇子又来了,虽说也没做什么,可说话的时候阴阳怪气的,总感觉听着那么别扭。连带着外面来祭拜的人多,他也要说上几句,听着就烦。” 梁氏这直来直往的性子,实在受不了萧景亭虚与委蛇、意有所指的那一套。 她索性出来躲一躲,图个安静。 “对了,安宁呢?杨静姝把她叫走了,你去看过没有,没出什么事吧?” “没事。” 给了梁氏一个安心的眼神,曲行舟压低声音,笑着解释。 “刚刚,是我和黑锅底一起去看的小宁宁,杨静姝已经走了,虽说不清楚她们两个说了什么,但有黑锅底在,就算是生气、动怒、不开心,黑锅底也能把她哄好了,出不了什么事的。” “嗯。” 几次接触下来,梁氏对萧景宴倒是很放心。 她悬着的心,算是放下来不少,连带着因为萧景亭闹出的那点不快,也都消散了大半。 沈安宁好就好。 沈安宁与萧景宴在花厅聊了许久。 等他们再出来的时候,天色都已经要暗下来了,宫中的皇子,还有朝中权贵,几乎都已经来过了,有些官爵高的,或者家里有要紧事,不方便过来的,没有亲自出面,但也派了家里人过来,祭拜上香,劝慰安抚,一样不落。 萧景宴见差不多了,就先一步离开了镇国将军府,去了宫里。 在萧景宴走后没多久,凌少钦和凌知鸢就来了。 只他们两个人。 走的正门,在众目睽睽之下,光明正大进来的。 有不少人都瞧见了,议论声不少。 “他们怎么也过来了?那逍遥王和九公主,不是才到京城吗?怎么跟沈家走的这么近?” “沈家和北辰的人结交,这中间,不会有什么事吧?” “胡说什么呢?能有什么事?别忘了,沈家的三公子,可是为了保护北辰使臣,在归京途中遇害的,逍遥王和九公主都是受保护的人,沈三公子出事,他们过来祭拜祭拜,多正常啊,要是他们面都不露,那么无情无义,才让人心寒呢。那沈三公子死的,也太不值了。” “就是。” “怎么还有胡说想挑事的?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人群里说什么的都有。 不过,这并不影响镇国将军府什么。 沈安宁、沈长珩一起迎了凌少钦和凌知鸢,也是他们一起送两个人出去的,对这两个人,沈安宁、沈长珩都跟对普通来祭拜的人一样,并没有特殊对待。 这两个人的到来,除了引动了几句流言之外,倒也没掀起什么太大的波澜。 等入了夜,就再没什么人过来的。 程氏出不了门,许氏、姚氏忙了一整日,累的厉害,梁氏要照顾孩子,最后就留下了沈安宁、沈长珩守灵,曲行舟硬挤过来陪着。 他们三个,慢悠悠的给沈长玥烧纸钱。 等到临近亥时末、子时初的时候,沈安宁就让沈长珩回去了。 “大哥,你也回去吧。” “我陪陪你。” “大嫂今日也累了一整日了,孩子还小,带起来不容易,你回去多陪陪她吧。这边,有我和曲行舟就行了,大不了后半夜,大嫂和孩子都睡了,你再来换我。这个天,还不算太热,能多停几日灵,总都是要人守着的,我们也不能都耗在这。不然之后几日,怕是就熬不住了。” 沈长珩心里知道,沈安宁说的在理。 可是,沈安宁支开他,多半还是担心他的身子,担心梁氏和孩子。 他也懂,沈安宁想一个人静静。 毕竟,在他们兄妹几个人中,沈长玥和沈安宁的关系是最好的,沈长玥没了,沈安宁想单独陪陪他,这也正常。 抬手,沈长珩轻轻的拍了拍沈安宁的肩膀。 “安宁,振作点,往前看。” “嗯。” “那我先回去看一看,最多半个时辰,我就过来换你。你连日奔波,也辛苦了,你也该好好歇歇了。而今这家里还有我在,里里外外我能应付,你可以不那么辛苦了。” 听着沈长珩的话,沈安宁重重的点头,“好,大哥,我都明白,你放心吧。” “好。” 沈长珩应了一声,起身出了灵堂。 见状,曲行舟缓缓凑了过来,他侧头看着沈安宁。 “小宁宁,你把你大哥都支走了,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单独跟我说啊?你该不会是看上我了,想甩了黑锅底,跟我在一起吧?这虽然是好事,可是,选在这个时候说,是不是多少有点不太好?要不咱们俩再等等?你再努力忍一忍对我的喜欢之情?” 第314章 等她 曲行舟想逗沈安宁开心。 只是,这种时候,沈安宁实在没有什么跟曲行舟斗嘴的心思,白了曲行舟一眼,她就往一旁挪了挪,安安静静的去烧纸钱了。 不过,曲行舟的确够敏锐,有句话,他说的是对的—— 她的确有意支开了沈长珩。 倒不是想单独跟曲行舟说什么,她只是在等。 她脑海里,全都是那日与大军回合之后,她进林子里找沈长玥时候的情形。 当时出事的位置,足可以将整个大军周围的情况尽收眼底,沈重、沈轻来报信的时候,按他们的说法,那个时候,距离出事也不过才一刻钟而已。而那一刻钟的时间,细细推算,应该是她刚到大营附近,或者是在接近大营,跟邱大海说话的时候。 如果沈长玥真的没事,那在给沈重、沈轻传信的时候,沈长玥很可能就已经知道她到了。 沈长玥很可能瞧见她了。 沈长玥在乎她。 知道她伤心难过,沈长玥一定不会直接撇下她的。 沈安宁心里有种感觉,沈长玥或许已经跟着她,暗中归京了。也或许,他就在镇国将军府附近,就在某一个角落,静静的看着她呢。 沈安宁想把人都支开,想要等一等,看看沈长玥会不会出现? 哪怕她知道,那种可能性可能很小很小。 可她就是想试试。 “什么人?” 沈安宁正想着,就听到院子外,突然传来了一声厉喝。 镇国将军府内外,都有侍卫把手,也有一些影卫,若是有什么人来,除非是绝顶高手,剩下的,大约都能察觉到。 眼下,肯定是他们发现什么了。 沈安宁心怦怦直跳,她起身,把手里的黄纸都塞给曲行舟,她大步往外走。 曲行舟瞧着沈安宁的模样,着急的不行。 “小宁宁,你要去哪?你就别往外冲了。你接连奔波,又这么守灵熬着,就你现在这功夫,怕是连我都打不死,万一真碰上什么凶悍的高手,你吃了亏怎么办?你在这守灵,我去看看什么情况,还有府卫和影卫呢,我能应付得来。” “你给我在这烧纸,再啰嗦,我把你烧了。” “小宁宁……” “放心吧,我没事,死不了,在这守着我三哥,等我回来。” 匆忙的留下这么一句话,沈安宁快步出了灵堂,她飞身上了房顶,就瞧见镇国将军府的影卫,正在往西边追一个黑衣人。 夜太黑,距离太远,沈安宁只能影影绰绰的看到一个影子,看不太清晰。 她也不确定,那是不是沈长玥。 不过,那人功夫极好,轻功也顶尖,不过片刻,镇国将军府的影卫,就被甩开了一大截,眼看着就追不上了。 沈安宁挥挥手,叫了边上的府卫过来,急声询问。 “什么情况?” 听着问话,府卫不敢隐瞒。 “回小姐,就在刚刚,那个黑衣人从后门绕到了西侧墙,又绕到了前门的老树下,似乎在踩点,想要进咱们府里。影卫发觉后,喊了一声就冲上去了,他二话不说转头就跑,他轻功很好,咱们的人好像追不上。” “可瞧见他什么样了?” “没有。” 听着府卫的话,沈安宁眉头紧锁,她挥挥手让人退下去继续守着。 至于她自己,飞身奔着黑衣人和影卫离开的方向,快速追了过去。 大约用了一刻钟,沈安宁就追上了镇国将军府的影卫,“怎么样,人可追到了?有什么发现没有?” 四个影卫同时摇头。 “追到了城西的万民巷,就不见影了,那片巷子窄,路线复杂,各种民房小院很多,隐匿身形容易,想要彻查却很难。小姐,怕是追不到了,请小姐恕罪。” “知道了,你们都回去吧,这跟你们无关,不用放在心上。” “那小姐……” “我四下转一转,一会儿就回去。” 影卫们听着这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都没动,他们多少有些不放心。 沈安宁了解他们的心思,她心里暖暖的,“放心吧,我带着药呢,就算有什么意外状况,我也能应付。而且,我还带了信号,如果真有意外,我会随时发信号求救的,出不了什么事。” “是。” 影卫应声,很快就离开了。 等影卫们一走,沈安宁就飞身,在京中的街上乱转了几圈。 确认身后没有影卫,也没有其他什么跟着的尾巴,沈安宁随即直奔影卫们说的万民巷。 说是万民巷,其实那就是西边的一条贫民巷。 早年的时候,地方上一有什么水灾、旱灾、虫灾,百姓就会往京城赶,有很多次,流民都汇聚到了京城外。为了安抚流民不生乱,起初,朝廷会在京城外搭建救济棚,暂时安置流民,等大灾大难过去了,救济棚一撤,流民就可以选择回乡,亦或者是在京中安置。 这万民巷,就是最初安置流民的地方。 后来,贫苦百姓也会往这边聚,就成了一条贫民巷,鱼龙混杂,人很多。 这太方便藏身了。 沈安宁过来之后,没有像没头苍蝇似的乱窜,四下寻找,她只是站在一家的房顶上,静静的瞧着万民巷附近的布局,包括每一条巷子,从哪里开始,通向哪里,有几个路口,有多远的距离,她都一一的看,记在心上。 沈长玥是个聪明人,如果真是他,隐匿在万民巷附近,那这周围的一切,他一定都烂熟于心了。 他选的路线,一定是最优的。 他选的落脚点,也一定是最安全,也最方便离开的。 “那里。” 沈安宁正看着,就听到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说话声。 沈安宁回头,就瞧见了萧景宴。 警惕如她,甚至不曾发觉萧景宴是什么时候来的,若真的有强敌,这一次,她怕是要栽在这。 沈安宁心砰砰的跳,这时,就见萧景宴拿了件薄披风,缓缓的给她披在身上。 “王爷……” “听影卫说了家里的事,我就知道你会来这,我比你还要早到一盏茶的工夫。安宁,我知道你在意他,可是,你不能因为在意他,就忘了自己。警惕些,别让我担心,嗯?” “嗯。” 沈安宁重重的点头,她也知道,这次是她大意了。 她太想知道沈长玥的消息了,她太想验证那是不是沈长玥了,一时间心都乱了,忘了关注周围的情况。 不应该的。 “以后我会多注意的。” “以后,我也会多跟着你,多保护你的。” 萧景宴说着,随即轻轻的牵住沈安宁的手,他轻轻的指了一个方向。 “你看那……” 第315章 以后叫夫君了,再来点实际的感谢 沈安宁顺势看过去。 只见萧景宴指的,是一处小院,那院子不大,瞧着大小应该也就只有两间正房的样子,远远的看过去,似乎还挺破败的,混在这边的巷子里,并不起眼。 不过,沈安宁很快就发现了,那房子虽然破,可是位置却不错。 前后左右都有路,四通八达。 而且,四边的小路走一段,就会弯弯绕绕的,像是一个小迷宫一样,只要足够熟悉地形,就很容易把人甩开。再加上巷子狭窄,多人的巷战不利于发挥,一个人独来独往反倒是占了优势。 那的确是个不错的位置。 心里想着,沈安宁的心不禁砰砰的跳,她有种接近了沈长玥,接近了真相的感觉。 “王爷,过去瞧瞧?” “嗯。” 萧景宴点头,他给沈安宁指了路,就不会拒绝她。 “走吧,我陪你过去看看,但是安宁,你得答应我,不论看过之后是什么结果,你首先要记得的,是冷静。” 若是在那瞧见的人是沈长玥,沈安宁需要保持冷静,不要暴露沈长玥还活着的事实,她至少不能情绪失控,不能和沈长玥相认。如果在那瞧见的人不是沈长玥,而是一个强敌,那就更需要保持冷静,仔细的应付。 不然,指不定会出什么岔子,说不准连命都得搭进去。 那可不是萧景宴想看到的。 沈安宁已经错过一次了,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再失神失态了,不然对谁都没有好处。 深呼了一口气,对上萧景宴的眸子,沈安宁重重的点头,“放心吧王爷,我知道了,我保证再不会出岔子了。” “那咱们走。” 一边说着,萧景宴一边轻轻的牵住了沈安宁的手。 萧景宴没有太用力,但是,他掌心里的温热,还是传到了沈安宁的手上。 感受到萧景宴在,感受到他给予的温暖,沈安宁焦躁的心,慢慢平静下来,她整个人的状态都恢复了不少。 这一瞬,她真的庆幸身边有萧景宴。 安心。 侧头,沈安宁冲着萧景宴笑笑。 “王爷,谢谢你。” “以后叫夫君的时候,来点实际的感谢,本王会更喜欢。” “你……” “走了。” 萧景宴说着,也不再耽搁,他拉扯着沈安宁,飞身直奔他们盯准的小院。 在他们到小院房顶的瞬间,就有一道黑影,飞身从院里冲了出来。 黑色的披风又宽又大,将那人的身形遮掩了大半,看到萧景宴、沈安宁之后,那人既不停留也不交手,他找了空档,闪身冲进了边上的巷子里。 对视了一眼,沈安宁和萧景宴快速跟上。 那人果然就是从镇国将军府逃出去的那一个,他轻功绝顶,在狭小蜿蜒的巷子里,他宛若游鱼,如鱼得水,他一路引着沈安宁和萧景宴去了城外。 城西,野郊林。 沈安宁、萧景宴全速追击,很快就拉近了距离,他们距离那人,也不过就十几丈远。 那人陡然顿住了脚步,再没有前进。 看着那人的背影,沈安宁眼睛不自觉的发烫,这个身高,这个体型,这个仰头遗世独立似的样子…… 别人认不出来,可沈安宁认得出来。 她相信自己不会认错。 是沈长玥。 只是,不敢认也不能认,开口时,沈安宁声音哽咽。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夜闯我镇国将军府?我府上新丧,家中众人皆忙,虽说防卫会有疏漏,但也绝轮不到宵小之辈登门造次。你到底是什么人?是谁的手下?报上名来,我饶你一命,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众人皆忙…… 沈安宁只能这么说,让沈长玥安心。 前面,披风宽大的帽子下,沈长玥眸子微微紧了紧,随即又松了松。 众人皆忙,只要身子康健,才有忙的能力和可能。 沈安宁在说大家都好。 好就好。 心里想着,黑色的面纱下,沈长玥缓缓勾唇,他并不应声,只是迅速回头,甩出手中的暗器。几枚枣核镖,打出来的速度算不上快,沈安宁和萧景宴一愣,随即闪身应付,而这时,在枣核镖之中,有一个极小的纸团,打到了沈安宁的面前。 沈安宁看的清楚,她伸手去接。 趁着这个工夫,沈长玥再不耽搁,他飞身直接隐入了黑暗的山林里。 和萧景宴对视一眼,沈安宁没有再追,她四下观望,确定没有什么异常,这才缓缓将纸团打开。 萧景宴也跟着凑了过来。 纸团不大,里面的字也小,而且只有两个字—— 安宁! 是沈长玥的笔迹。 沈安宁瞧着,眼睛发酸,她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沈长玥写了她的名字,也在用这种方式,与她报平安。 看着沈安宁的模样,萧景宴抬手,轻轻的将她揽入怀中。 他的手,一下下的拍着沈安宁的背。 “只是没追到人罢了,何至于掉眼泪,来日方长,今日追不到,总有一日会追到。而且我相信,这个日子不会太远。” “嗯。” 弦外之音,沈安宁懂,她重重的点头。 一时间,萧景宴搂着沈安宁的力道,都更大了不少。 …… 镇国将军府。 又过了一炷香的工夫,萧景宴和沈安宁才回来。 彼时,沈长珩已经到了灵堂这边,从曲行舟口中得知,府里来过黑衣人,而且沈安宁还去追了,沈长珩一颗心就七上八下的,十分不安。左等右等,都不见沈安宁回来,沈长珩更加有些坐不住了。 他知道如今京中不太平,沈长玥又才出事,他太怕再有意外了。 等不下去了,沈长珩索性也不等了。 “曲公子,我三弟这边就麻烦你了,我得出去找找安宁。” “我和你一起。” “也好。” 曲行舟心里在乎沈安宁,沈长珩看得出来,曲行舟开了口,他也没再拒绝了,叫了下人来守着,沈长珩和曲行舟快步往外走。 他们两个在门口,刚好碰到从外面回来的沈安宁和萧景宴。 一时间,沈长珩和曲行舟都松了一口气。 “安宁,你没事吧?” 沈长珩上下打量着沈安宁,见她除了眼睛红些,并没有受伤,身上也没有什么狼狈的迹象,他才稍稍安心。 可曲行舟不安心,“小宁宁,你眼睛怎么那么红?” 说着,曲行舟看向一旁的萧景宴。 “黑锅底,是不是你欺负小宁宁了?刚刚那个黑衣人,该不会是路见不平的侠士吧?小宁宁不会是追出去,瞧见了你拈花惹草、眠花宿柳,被气哭了吧?” 第316章 看破不说破 “别瞎说。” 拍了曲行舟一下,沈安宁轻声嗔道。 见沈安宁状态还好,曲行舟这才松了一口气,“行,还能护着你家的宝贝黑锅底,看来他没干什么伤害你的事,这还差不多。要不然,我绝对把他打成大漏锅。” “多谢你。” “咱们俩这关系,还用得着客气?那多见外啊。” 沈安宁扯着嘴角笑笑,没有多言。 看向沈长珩,沈安宁轻声道,“大哥,我们追那个黑衣人到城外,短暂的交了手,他轻功极好,我和王爷联手,也没有把他抓回来。之后几日,咱们府上一定要多添置些人手,做好防卫,别再出什么岔子了。” “好,这些事交给我来安排。” “那就辛苦大哥了,我先回灵堂,去守着三哥了。” “去吧,守一会儿就回去歇歇,我马上就来,你别一个人熬着。” “好。” 沈安宁应声,看了看萧景宴,就奔着灵堂去了。 萧景宴也有心跟上,这时候,却听到沈长珩开口,“战王爷,去花厅坐坐吧,我有些事想跟王爷聊聊。” 听着沈长珩的话,对上他的眸子,有那么一瞬,萧景宴不免有些恍惚。 他似乎在沈长珩的身上,看到了沈长玥的影子。 在沈安宁最初回京的时候,他每次登门,沈长玥都是防狼似的防着他,动不动的,就抱着个棋盘,往沈安宁院里去,大半夜的还要手谈几局,专门破坏他的二人世界。 现在的沈长珩,和那时的沈长玥太像了。 他这追妻的路还真坎坷。 谁让沈家男人多呢。 萧景宴心里想着,嘴上却是半个字都没漏,他点点头,跟着沈长珩去了花厅。曲行舟被留在原地,左望望又看看,他终究还是选择了去灵堂,去陪着沈安宁。 花厅里。 沈长珩亲自泡了茶,拎着茶壶给萧景宴倒茶。 “今夜,王爷不是偶然碰到安宁,才顺路送她回来的吧?” “嗯。” 萧景宴点点头,也没瞒着。 “知道府里来了黑衣人,安宁还追过去了,实在放心不下,就跟过去瞧瞧,这才跟她一块回来的。” 沈长珩将茶盏递到萧景宴面前,他眼神凌厉。 “也就是说,王爷一直陪着安宁?遇上黑衣人的时候,追去城外,王爷一直都在。” “你想问什么?” “那个人……” 眯着眼睛看着萧景宴,话在嘴边,沈长珩又给咽下去了。 他思忖片刻,换了个说法。 “安宁的功夫我清楚,王爷的功夫更是顶尖,远在我之上。你们两个人联手,追一个轻功不错的黑衣人,若说追不上、拦不下、抓不住,我不信。人,应该是你们故意放走的,那人是安宁说的鬼蜮尊主的人?还是……自己人?” 沈安宁眼睛红,沈长珩瞧见了。 从小沈安宁就是一个倔强的性子,习武也好,习医也好,她吃的苦头不少,可自从懂事起,她就鲜少落泪。 去追黑衣人,杀红了眼倒正常,可哭红了眼…… 沈长珩觉得不对劲儿。 沈长珩机敏通透,说话一针见血,萧景宴看着他,不禁勾唇笑了笑。 “大哥,你是个聪明人,而聪明人的首要特质,就是看破不说破。有些时候,静待花开,比日日的询问要好。” “我明白了。” 举着茶盏,像是举着酒杯似的,沈长珩勾唇。 “王爷待安宁用心,我这个做大哥,也做不来什么,以茶代酒,敬王爷一杯。愿年年似今朝,痴心永不改。” “自然。” 萧景宴应声,与沈长珩对饮。 一盏茶,一饮而尽,虽少了品茶的风雅,可一切尽在不言中,两个人心里舒坦。 沈长珩和萧景宴并没有在花厅多待,大约一刻钟,他们就起身奔着灵堂去了。沈长珩想接替沈安宁,让沈安宁回去歇歇,而萧景宴想陪着沈安宁,让沈安宁安心些,只不过,才到灵堂外,沈长珩和萧景亭就见暝尘闪身进了府。 暝尘快步到萧景宴身边,拱手冲着沈长珩行了行礼,他随即对萧景宴开口。 “王爷,黑木寨附近出事了。” “怎么回事?” “六皇子的人,挖到了一个洞穴,五皇子的人暗中盯着,之后就交了手。两边皆有死伤,而且,不知道是谁,把那个洞穴的口子给炸了,闹出的动静不小。属下安置了人,把两边的人手都做了清理,安排了人去安抚周遭百姓,只是,百姓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周遭暗中还有其他人盯着,只怕会有不少风声传出来。那附近,应该不会太平。” 听着这话,萧景宴眸子只是眯了眯,他情绪上却没有太大的波动。 允王秘宝,本也只是皇上扔的引子。 不怕人动,就怕人不动。 闹大了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左右这把火烧的,不会是他。 心里想着,萧景宴快速开口,“我进宫一趟,之后咱们就出发,从暝王阁调集人手,把京中给我盯住了,看看各家的动向。还有,永安侯府那边,也盯好了,别放松。” 几个皇子乱起来,京中各家跟着动,那勾连纵横的势力划分,也就会越来越清晰。 这是个探查京中势力的好机会。 至于永安侯…… 之前,永安侯府想和镇国将军府联姻,又因为段佑年失踪,闹的很不愉快。可这次,沈长玥出事,永安侯却没有上门,落井下石,这不太像永安侯的做事风格,多盯着点没有坏处。 至少,能让沈安宁和沈家,都安全不少。 交代好了暝尘,萧景宴直接看向一旁的沈长珩。 “大哥,我这边还有事,就不能陪着安宁了,你多照看着她一些。她这个人性子硬,也顾家,虽说都是优点,可很多时候,也会因此把自己逼得很紧。大哥多照看着她点,别什么事都让她自己扛,若真有什么要紧事,让暝悠、暝卉传消息出来,她们知道怎么做。” “我知道,你放心去吧,这边有我呢。” “好,告辞。” 萧景宴拱拱手,又冲着灵堂的方向看了一眼,哪怕心中不舍,他终究还是没有耽搁,快速转身出了镇国将军府…… 第317章 帮我除掉一个人 看着夜晟泽离开的背影,沈长珩久久都回不过神来。 也难怪,自来不掺和皇族事,也不跟皇子又往来的镇国将军府,全家上下,别管是边境的,还是家里的,包括沈长玥在内,都对萧景宴的评价很好。 来,他就是主心骨,是大家心神安定的支柱。 离开,他也会把一切安置妥当,让人没有后顾之忧。 这样萧景宴,倾心倾力。 他的确让人安心。 沈安宁这辈子,能遇上这样一个男人,也许未来要经历的风雨不会少,可至少萧景宴待她会掏心掏肺,她会被保护的不错,也算值得了。 …… 永安侯府。 就在萧景宴安排人过来盯着的时候,一道黑影,已经闪身进了永安侯府。 像是早已经将路线烂熟于心了,黑衣人进来后,直接到了书房,彼时,永安侯已经在书房里等着了。 看到来人,永安侯暗沉的眸色,一下子有了光彩。 “如何?” 听到询问,黑衣人也不瞒着。 “回侯爷,虽然没能按照吩咐,伤到凌知鸢、凌少钦,但是,咱们的人杀了沈长玥。于公,沈家人不能埋怨什么,可于私,他们心里未必不会责怪二人,不会埋怨北辰,一旦北辰有风吹草动,沈家必不会善罢甘休。 这一次,咱们是又损失了二十几个人手,但还有几个活下来的,来侯府之前,属下都已经将人安置好了,不会有人发现的。 这件事,怎么都不会跟咱们府上扯上关系的。” “好。” 永安侯听着黑衣人的话,喜色不禁外露。 今日,外面沈长玥死了,沈家正在办丧事的消息,一直在沸沸扬扬的传,可是,不见到自己的人,他不确定消息真假,这些流言他也不敢轻信。 现在听了回禀,他也就彻底放心了,激动的搓搓手,他眼底笑意浓郁。 “这件事办的不错,剩下的几个人,好好犒赏。” “是。” “行了,你去吧,暂时消停点,没有我的吩咐,不要乱动,不要节外生枝。这一批人,与影卫不同,一定不能出岔子,都安置好了,仔细着点。” “是。” 黑衣人应声之后,快速退了出去。 书房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永安侯依靠着椅背,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脸上的喜色也浓郁了不少。 这阵子,跟沈家交手,他就没有多少顺心的时候。 尤其是鹿氏上门的哪一次,他跟是里子面子,都已经被沈安宁踩完了。 如今沈长玥死了,他也算是扳回来一局。 他心里终于能舒坦点。 心里想着,永安侯也没耽搁,他很快就提笔,写了一封信。 信很短,只有寥寥的几个字—— 长玥死,事成。 写完了之后,永安侯小心翼翼的将信卷成一个小卷,去了窗边上,将鸟笼子里的信鸽抓出来,仔细的将信收好,之后永安侯推开窗子,将信鸽放了出去。 那道白色的影子,在夜空里,划出一道白色的痕迹,很快就融入了夜色里,消失不见了。 之后,永安侯缓缓将窗子关上。 他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半晌,他才叫了自己身边的影卫过来。 “参见侯爷。” 挥挥手,让影卫起来,永安侯定定的看着他。 “你去,暗中打探一下,镇国将军府请的超度诵经的和尚,是哪个寺里的,看看是否有人可用?如果有,即刻安置下去,帮我除掉一个人。” “谁?” “镇国将军府……老太君。” 影卫闻声一愣,他看向永安侯的眼神里,也满是疑惑。 毕竟,镇国将军府虽是强敌,可是,镇国将军府的任何人,对永安侯的威胁,应该都会大过老太君吧? 那么大岁数,在自家后院里深居简出的一个老太太,能碍着永安侯什么? 为何非要在这会儿,除掉沈家老太君? 是不是多此一举? 影卫心里疑惑,可是,永安侯显然没有要给他解释的意思。 “不用怀疑,我没有说错,就是沈家的老太君。这件事要尽快去办,沈长玥发丧之前,镇国将军府人来人往,闲杂人多,这种时候最容易动手,完事之后也最容易全身而退,抓紧机会,速度一定要快。” “是。” “安排的妥当些,如果有必要,可以用弑天。” 这话,让影卫的脊背都直了直。 定定的看着永安侯,见他神色认真,影卫快速应声,“是,属下明白,侯爷放心,属下一定安置妥当。沈长玥发丧之前,一定送沈老太君下去,与他同行。” “去吧。” “属下告退。” 拱手行了礼,之后影卫快速退了下去。 看着书房再次安静了下来,永安侯冷冽的眸子,不禁眯了眯。 “老太婆,这可不是我不让你安度晚年,不是我狠,活了那么久,还口无遮拦,说些不该说的,祸从口出,这都是你自找的,是你该死。” 说着,永安侯的拳头都顺势握紧了两分,他身上,杀气腾腾。 …… 镇国将军府。 沈安宁守灵,守了大半夜,临到天将要蒙蒙亮的时候,她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常日的奔波,加上大喜大悲,情绪跌宕,她的状态的确有些差,她需要好好的休息补补觉,恢复恢复状态。 睡前,她还特意让拂柳做了些滋补的汤。 等回头她想喝一碗。 顺带着也给府里的其他人,全都送一送,也给大家稍微补一补。 眼下这种时候,谁都不能倒下,不然,少不得又要引起什么风波,闹的人心惶惶的,那可不是沈安宁想瞧见的。 都安置好了,沈安宁就去歇着了。 这一觉,她睡了两个来时辰,日上三竿了她才醒。 大约是因为与沈长玥匆匆见过了,悬着的心彻底放下了,这一觉沈安宁睡的还算踏实,醒来之后,她整个人的状态都比之前好了不少。 叫了热水,沐浴梳洗,之后沈安宁就换了一身素衣,准备吃点东西去前院。 沈家新丧,事情不会少。 她得去帮忙。 也好把其他人换下来歇歇,免得累坏了。 只是,沈安宁才从屋里出来,就见暝卉从外面,匆匆的走了过来。暝卉眸色阴翳,脸色暗沉,那样子显然心事重重的,状态不大对。 沈安宁瞧着,心不由的往下沉了沉,她快速往前迎了两步。 “暝卉,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小姐,暝王阁传消息出来了,你看看吧。” 说着,暝卉就将一封密信,交到了沈安宁的手里。 是用暝王阁的暗语加密过的,沈安宁学过,熟悉了,看起来倒也不太费力。 信上,一共写了三件事。 每看一件事,沈安宁的脸色,就随之往下沉一分…… 第318章 永安侯来 第一件事:永安侯府往外传信——长玥死,事成。 沈安宁想过,沈长玥出事,可能会与鬼蜮尊主有关,可是,她没有想过,这件事还跟永安侯府扯上了关系。 一时间,沈安宁攥着密信的手,都更紧了紧。 她恨永安侯。 同时,她也在意接信的人是谁。 第二件事:暝王阁查到,永安侯并非段家人,并非上一任永安侯的亲儿子。 详细的信息没有,具体是怎么回事,沈安宁也不清楚,可是,光看这几个字,她就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意味。 沈安宁不知道萧景宴为什么要查这件事。 但是,在她两世的记忆里,永安侯都不曾跟哪个皇子私交甚密,在夺嫡之事上,永安侯并不站队,按说他并不与这京中贵胄有牵连,闲散侯爷,也应该是真的。 可显然事情没那么简单。 永安侯企图让段佑年与她成婚联姻,永安侯想刺杀凌知鸢、凌少钦,误打误撞杀了沈长玥…… 这些事若是联系在一起,就太耐人寻味了。 沈安宁心里隐隐有种猜测。 只是,这些猜测太大胆了,完全没有证据去支撑,她也不确定自己能猜到几分。 第三件事:萧景宴离京,去黑木寨了。 之前,因为允王秘宝的事,萧景宴就一直留在黑木寨附近,要不是因为她,萧景宴也不会带着人离开那。眼下,萧景宴又急匆匆的去了黑木寨,显然是出了什么事,让他不得不过去处理。 沈安宁心里,又怎么可能不惦记? 尤其是因为萧景宴中过归天,差点把命丢在了黑木寨…… 沈安宁对那一片,着实没什么好印象。 她心中担忧更甚。 将密信团成一团,交给暝卉,让她销毁了,沈安宁低声询问,“王爷身边都带了谁?可知道黑木寨那头出了什么事?他这次出去,可有危险?” 暝卉之前去过一次黑木寨,虽不了解全部情况,可多少还是知道一点的。 知道沈安宁心急,暝卉也不瞒着。 “王爷走的时候,身边带的是暝尘,之前,他被王爷留在了黑木寨,盯着那边的情况,应该是那头出了什么大状况,他处理不了,拿不定主意,才会回京找王爷的。王爷走的时候,身边虽然没再带其他什么人,但是黑木寨里有皇上的龙隐卫,还有王爷之前安置的人手,可用的人是不缺的,应该出不了什么大问题。” “嗯。” “对了小姐,昨儿王爷走之前,是跟大公子在一起的。或许大公子会知道些什么,小姐可要去问问?” 听着这话,沈安宁微微愣了愣,随即了然。 的确,昨儿夜里,萧景宴是陪着她一起回府的,之后她去了灵堂,萧景宴没去。 沈长珩也是很久之后才去的灵堂。 他们在一起聊了,这很正常。 “行,我知道了。” 等回头,她会找机会问问沈长珩,可知道黑木寨附近出了什么情况? 心里想着,沈安宁随即又道,“王爷是不是之前在永安侯府附近安置了人手?现在可还有人在那边?” “应该是有的。” “好,你亲自过去,与他们一起,你帮我把永安侯府盯好了。要是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一定要及时告诉我,别管大事小事,我都要知道。” “是,奴婢明白,奴婢这就过去。” 暝卉沉稳,她办事沈安宁放心。 抬手拍了拍暝卉的肩膀,沈安宁低声叮嘱,“永安侯不是善类,一定要小心,要保护好自己。” “奴婢会的,小姐放心。” “去吧。” 暝卉点点头,快速退了下去。 只不过,暝卉这边刚走,人还没出镇国将军府大门呢,拂柳就从外面回来了。 拂柳是去前边灵堂,给沈长珩送补汤的。 熬了一夜,沈长珩也辛苦了,拂柳按照沈安宁说的,要让沈长珩喝点汤,稍微补一补身子,免得撑不住。还有曲行舟,愣是陪着沈长珩熬了一夜,拂柳也没忘了他那一份,也一起送去了。 可拂柳刚送了汤出来,就听到人过去禀报,说永安侯来了。 拂柳可还记得上次永安侯上门的情形呢。 永安侯不是什么好人。 他这会儿上门,说什么祭拜沈长玥,给沈长玥送行,拂柳也觉得他是猫哭耗子假慈悲,他是来看热闹的,是来幸灾乐祸的还差不多。 拂柳心里头不高兴,脸也拉的长,见到沈安宁,她更憋不住。 “小姐,永安侯来了。” “谁?” 刚刚还跟暝卉说永安侯呢,现在又听拂柳说,沈安宁不免有些诧异。 这未免也太巧了点。 并不知道之前的事,拂柳听沈安宁问,只以为她是没听清楚,她索性又说了一次。 “小姐,是永安侯来了,他说是来祭拜三公子的,可是,之前他带了人,还是弓箭手,一副恨不能屠了镇国将军府满门的样,要不是王爷来的及时,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乱子呢,就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真心来祭拜三公子?他肯定没安什么好心。” 永安侯没安好心,这是必然的,不用想也知道。 沈安宁眸色沉了沉,随即往外走。 她得去前院看看。 沈长珩才回来,根本不知道永安侯府和他们府上的矛盾冲突,再加上,沈长玥出事,很可能也与永安侯有关,这些沈长珩都不了解,很容易被永安侯算计吃亏。 不去看看,她放心不下。 前院。 沈安宁来的时候,永安侯已经带着人进院了。 不但带了人,永安侯还让人抬了一副棺材过来,沈长珩刚从灵堂出来,就瞧见这一幕,他脸色骤然冷了冷。 沈安宁的脸色,也不大好看。 快步上前,到沈长珩身边,沈安宁冷声发问,“永安侯,你这是什么意思?” “安宁县主,节哀。” 说着,永安侯回头,往自己带来的棺木上瞧了瞧。 “听说三公子在回京的路上遇到意外,猝然离世,本侯实在为他觉得惋惜。 事发突然,想来镇国将军府也没有什么准备,听说连棺木,都是临时从外面弄的,木料普通,本侯觉得这实在委屈三公子了。 他少年英才,不该这么草草了结一生,敷衍下葬才是。 所以,我特意动用关系,从棺材铺里花了重金,选了一副最好的棺木送过来,也算是给三公子一个家,一个更好的安身之所。 安宁县主看看,可还喜欢?” 第319章 脑子是好东西 听着永安侯的话,沈安宁脸色铁青。 “侯爷的好意,镇国将军府心领了,只是我三哥已然入棺,封了棺了,不方便再折腾,只怕要辜负侯爷的一番好意了。这棺木,侯爷还是抬回去吧,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用得到,不会浪费的。” 沈安宁这话也不好听,甚至带着点诅咒的意味。 不过,永安侯倒是没恼。 “安宁县主,我是一番好意,虽说折腾了一些,可也是为了三公子好不是?安宁县主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说了,侯爷的好意我们心领了,若是侯爷觉得麻烦,这棺木我们替侯爷抬回去,若是侯爷觉得我们拒人于千里之外,实在失礼,我们也可以再补偿侯爷一副棺木,也许还能求个并肩携手,生死相随,也是不错的好兆头。” “你……” “来人,过来给侯爷帮帮忙,搭把手。” 根本不给永安侯开口的机会,沈安宁高声开口,随着他一声令下,即刻有府卫过来。 强势,又有压迫感。 永安侯温和的脸色一点点龟裂。 “安宁县主,来者是客,客带是礼,你这般,是不是有点太唐突了?虽说沈家又立新功,战功赫赫,但也不能这般欺辱人吧?这事要是传出去,只怕对镇国将军府不利。安宁县主是年轻气盛,可办事的时候,到底还是应该稳妥周全些。 这点事,你若是想不透,可以让贤。 大公子如今也是将军了,圣名在外,在府里却连句话都说不上,反而让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压了一头,这传出去,对大公子的名声也有碍,不是吗?这些事,安宁县主都不想想的吗?脑子是个好东西,没事可以多用用的。” 永安侯话不客气,不止沈安宁,连带着沈长珩也一股脑都说了。 沈安宁盯着永安侯,脸色阴沉。 “脑子的确是个好东西,可侯爷似乎也没有多少,记吃不记打,看来侯爷忘了,之前是怎么从镇国将军府滚出去的了。” “安宁县主强势,可是,却不能忘了,风水轮流转,沈家如今这般,焉知不是报应?” “是吗?” 沈安宁上前一步,与永安侯四目相对。 一时间,她眼神凛冽。 “永安侯这一番话,还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沈家如今这般,可能不是报应,而是报复。” “你……” “我沈家虽世代从军,也可以磊落名门,从不与人结仇,唯有永安侯夫人强闯之事,多有龃龉。我三哥护送北辰使臣回京,京中百姓不知,可朝中大臣知道的不少,永安侯哪怕是个闲散侯爷,也多有人脉,想要打探必定不难。我三哥出事,怕不是永安侯的报复吧?” 杨静姝说过,萧景亭有意将沈长玥的死,推到萧景宴身上。 眼下还没有什么动静。 而今萧景宴离京了,只怕萧景亭用不了多久,就会动手把消息散出去。 虽说之前,萧景宴已经让人传了很多似是而非的流言,眼下再有流言传出,也未必有人信,可悠悠之口众口铄金,说的多了,总归对萧景宴不好。 原本,沈安宁还筹谋着要如何应付呢。 永安侯就自己送上门了。 是他活该。 沈安宁寻思着,眼神都暗了几分,这脏水泼的,她毫无心理负担。 永安侯没想到沈安宁会这么说,虽然,沈安宁只是胡诌,并没有任何的证据,但他心里却止不住的发虚。毕竟,这事真是他安排的,哪怕他的人手都已经安置好了,没有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可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若被查,都是麻烦。 心里想着,一时间,永安侯看着沈安宁的眼神,都更多了几分怨怼。 沈安宁简直有些邪性。 在她身上屡屡栽跟头,沈安宁简直跟他有仇。 永安侯眼神冰冷,“沈家新丧,安宁县主心中难过,本侯可以理解,可是,安宁县主这么胡乱的攀咬,未免太武断伤人了。这礼物,沈家不要,本侯抬走就是了,只是本侯希望安宁县主能适可而止。若安宁县主再胡言乱语,本侯必不轻饶。” 话音落下,永安侯挥了挥手。 他的人会意,直接就抬着棺木调头,往外面去了。 永安侯也不去上香了,他目光灼灼的看了沈安宁一眼,随即转身拂袖而去。 沈长珩紧护在沈安宁身边,脸色阴沉又不解。 “安宁,这永安侯是怎么回事?” 才回来,就碰上了沈长玥出事,沈长珩根本没有时间去细致的跟大家聊天,了解家中的近况。 沈家什么时候和永安侯府结了仇,这他也是全然不知。 听问,沈安宁也没瞒着。 从永安侯府宴请,到永安侯有意让段佑年娶她,相看不成就意图用强,再到段佑年离京,鹿氏找上门来闹…… 沈安宁三言两语,把事情都大致跟沈长珩说了一遍。 沈安宁说的轻描淡写的,仿佛都不是什么要紧事,可沈长珩听了,脸还是黑的恨不能滴出墨来。 “这么让他走,也太便宜他了。” 沈安宁可是沈家的宝,岂是谁想算计,就能算计的? 用那般的下作手段,意图联姻,简直无耻。越想,沈长珩心里的气越不顺,再加上永安侯让人抬了棺木来府里,他更有气。 几乎是下意识的,沈长珩抬脚就要往外走。 见状,沈安宁忙拉了他一把。 “大哥,算了。” “也太便宜他了。” “眼下三哥的丧事最重要,这种时候,若是跟永安侯府闹起来,难免让人说闲话。那些事,都往后拖拖吧,左右永安侯府也跑不了,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时。” 沈长玥消失,隐匿踪迹,去暗中探查了。 如果说,沈长玥出事,跟永安侯有关,永安侯身后还有人,那沈长玥说不准能探查出更多来。 让永安侯蹦跶蹦跶吧。 他做的越多,露出的狐狸尾巴就可能越多。 不急。 这么想着,沈安宁微微叹了一口气。 “三哥,今儿肯定还会来些人,你照先照看着,我去一趟祖母那,回头就来换你。前院闹成这样,我担心祖母听到什么风声,会跟着担心,我得过去瞅瞅。” “去吧。” 明白沈安宁的担忧,沈长珩也不拦着。 “刚刚,永安侯在的时候,我瞧着你大嫂也过来了,只看了一会儿,她就离开了。我估计着她也是惦记祖母,先去寿康苑了。你过去瞧瞧,和她陪着祖母多待一会儿,我晚些时候再过去看她老人家。” “好。” 沈安宁点头,也不耽搁,她快步去寿康苑。 彼时,梁氏也才要到寿康苑。 瞧着从院里出来的小和尚,梁氏眉头紧锁,她脚步都加快了两分。 “你是谁?怎么跑到这边来了?” 第320章 和归天很像 完全没想到这个时候还能碰到人,乍然听到梁氏的声音,小和尚身子不禁颤了颤。 不过,他调整的很快。 迈着小步子,快步到梁氏身边,小和尚低着头双手合十行礼。 “施主有礼。” 梁氏的目光,不断在小和尚身上打量,“你不在前面诵经超度,来后院做什么?” 小和尚缓缓抬眸看向梁氏,“回施主,是大师兄听说家中老太君因为三公子的事,心力交瘁,难以入眠,特意让小僧过来询问老太君,是否需要安排人过来,给老太君念念心经。这样有助于净化内心,静气凝神,于老太君身子有益处。” 听着这话,梁氏不免想起老太君之前为沈长玥伤心的模样。 沈长玥出事,他们尚且要承受不住了,更何况老太君那个最疼爱儿孙的? 再加上,老太君近来身子的确一般,要不是沈安宁给她调理着,她身子骨怕是会更差,这么熬着,日夜难眠,肯定伤身。 能有高僧过来诵诵经,也是好事。 心里想着,梁氏急忙询问,“那我祖母怎么说?” 小和尚摇了摇头。 “老太君说,眼下三公子的事最重要,她身子骨还好,倒也不至于再让大家分心,去照顾着她。她说,一切等三公子的丧事处理完了,等三公子下葬了再说。若是那时候,她心还静不下来,还是日夜难眠,就去寺里住一阵子,想来会有用,而那时也不晚。” “嗯。” 梁氏能理解老太君的意思,倒也好。 左右今日已经是第二日了,也就停灵七日,沈长玥就会下葬,不算太久,也还能等等。 “一切就听我祖母安排吧,有劳大师了。” “施主客气了。” “大师先去忙吧,我去看看祖母。” “施主请便。” 梁氏闻声直接奔着寿康苑去了,至于小和尚,深呼了一口气,他快步离开。 才走了没几步,他就瞧见了沈安宁的影子,不敢跟沈安宁碰上,他索性屏住呼吸,闪身去了不远处的假山后面。 等沈安宁过去了,他才快步离开。 没有回前院灵堂,他直接找了借口,离开了镇国将军府。 寿康苑。 沈安宁要到的时候,刚好瞧见梁氏要进门。 “大嫂。” 沈安宁开口,轻轻的唤了一声。 闻声,梁氏顿住脚步,回头看向沈安宁,她眼里笑意浓郁。 “你来了,”压低了声音,梁氏迎了沈安宁两步,她拉着沈安宁小声询问,“怎么样,是不是永安侯那个老匹夫,被你骂跑了?我瞧着你战斗力惊人,一点不像会吃亏的样,我才先来祖母这的。怎么样,你还好吧?” “我还好。” “那这样,等一会儿我们进去,要是祖母知道了前院的事,咱们就说说,她要是还没听说,咱们就别提了。” 事情来的快,沈安宁解决的也快,老太君也未必就真听说了。 要是老太君还不知道,他们又何必给她添堵? 没有必要。 沈安宁之所以会叫住梁氏,也是这个意思。 “我和大嫂想的一样,那我们就进去之后,看看祖母的状态,再做安排。她身子不好,左右我们多哄着她一点就是了,别让她再动怒了。” “好。” 沈安宁和梁氏说好了,也不再耽搁,她们两个快速进门。 刚好金嬷嬷端着参汤,从屋里出来。 沈安宁瞧着参汤一点没动,不禁挑挑眉,“金嬷嬷,这参汤我祖母一点都没喝吗?” “没有。” 听沈安宁问,金嬷嬷也没瞒着。 “之前的时候,老太君说还想喝汤呢,只是老奴做好了端过来,老太君就睡下了,之前老太君睡的不好,老奴就没敢叫她,打算把参汤端回去,在灶上热着,等晚点的时候再给老太君端过来,也是一样的。” “睡了?”呢喃着这两个字,梁氏眉头紧锁,微微摇头,“这么短时间,祖母怎么可能睡了?” “大嫂,你说什么?” 梁氏的话,让沈安宁诧异不解。 梁氏随即道,“刚刚我进门的时候,还看到了一个小和尚,他说祖母近来夜不安眠,来问问祖母可要听心经静心?祖母说不用,等老三的事都处理完了再说。这也才没一会儿,祖母能睡多沉?怎么会这么快?” “小和尚?” 金嬷嬷诧异,刚刚,她去小厨房了,没在老太君身边伺候,可没瞧见什么小和尚。 这事越说越不对劲儿,沈安宁心慌不已。 再不耽搁,她快步往屋里去。 老太君躺在软榻上,盖着薄毯,闭着眼睛浅眠,那样子平和的,的确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沈安宁坐去了软塌边上,她轻轻的唤了一声“祖母,”老太君一点动静都没有。 心里慌乱,沈安宁直接抓住了老太君的手腕。 老太君依旧没反应。 沈安宁给老太君诊脉,越诊脉,她的脸色就越沉。 沈安宁那脸色,让梁氏和金嬷嬷,看的心惊肉跳的,尤其是梁氏,她声音都在抖。 “安宁,祖母怎么样?你别吓我。” “中毒。” 听着这两个字,梁氏身形都不禁晃了晃,“中毒?什么毒?” “暂时还不能确定。” 老太君的脉象很乱,这种脉象,沈安宁在萧景宴中归天的时候,曾在他身上见过。只不过,细探之下,还是能发现差别。 她不确定老太君中了什么毒,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毒与归天很像。 “金嬷嬷,去把我放在寿康苑的银针拿过来。” “是。” “大嫂,你去调动府里的人,把那个小和尚给我抓住了。还有,去找暝悠、暝卉,让他们去找盯着永安侯府的人,看看他们那边有什么消息没有。” 永安侯来,在前院闹时,出现了一个小和尚…… 这只怕不是巧合。 沈安宁有种直觉,这事跟永安侯脱不开关系。 只是,沈安宁不懂,如果真是永安侯,他对老太君下手做什么? 只是单纯的报复吗? 沈安宁不确定,却也来不及多想,她快速在心里盘算着如何医治老太君,才能让她少受苦,快些恢复。 都说关心则乱。 眼下,沈安宁也是极力克制着,才能勉强让自己的心平静。 很快金嬷嬷就带着银针回来了。 沈安宁不敢耽搁,她快速给老太君施针,先护住老太君的心脉,稳住她的状况,吊住她的这口气,之后沈安宁就开始为她施针排毒…… 第321章 这个仇,得报 因为是老太君,沈安宁明显要更紧张,也更谨慎。 她下针的速度,都明显比寻常时候,要慢一些,生怕出什么岔子。 沈安宁这边忙的焦头烂额的,梁氏那边也很紧张,她叫来了能动用的人手,跟他们交代了去抓小和尚的事,之后,梁氏直接去了那群和尚那头。 她总得问问具体情况才行。 说不准能找到什么线索,能更快的抓到小和尚呢。 梁氏这边的动静,很快就惊动了沈长珩、曲行舟他们,连带着许氏、姚氏也都知道了。 所有人都聚了过来。 知道老太君中了毒,而且情况很不好,所有人都心惊肉跳的,也顾不得灵堂这边了,交代了管家守着灵堂这边,接待前来吊唁的宾客,至于其他人,全都匆匆的往寿康苑去。 只有沈长珩,留下陪着梁氏,查问那些和尚。 可让梁氏诧异的是,所有和尚的言辞都是一致的,他们的人都在这,根本没有少人,也不曾多过人。 从始至终,都没有人瞧见梁氏说的小和尚。 “怎么会这样?” 梁氏神情木然,有些不敢相信这个结果。 将梁氏的模样看在眼里,沈长珩紧紧的牵住她的手,“绾绾,你再好好想想,有没有可能,那根本就不是一个小和尚?” “我亲眼瞧见的,他光头,穿着僧袍,他还口口声声的叫我施主。而且,门房那头我也问过了,的确是有个小和尚出去了,说是人手不够,要回寺里再带几个人手过来,这个人不可能是凭空冒出来的,错不了。” “那就可能是做了伪装进来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出去之后,这人也大可以再做伪装…… 想查,怕是不容易。 后面的话,沈长珩没有说出口,但是梁氏能够明白。 一时间,梁氏的脸色更沉了,心里着急,她忍不住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都怪我,我怎么就没能警惕点?我就说嘛,好端端的,和尚不在前面诵经,为长玥超度,待着没事去寿康苑干什么?我怎么就信了他的胡诌,信他是去关心祖母的了呢?我怎么那么笨?若是我早警惕一点,早发现了他的异常,说不准祖母的状况,就不会那么糟了。” 沈长珩紧紧的搂着梁氏,抓住她的手,生怕她再因为心急,对自己动手。 他看着心疼。 “绾绾,这件事与你没关系,以有心算无心,我们总归是处在劣势的,这不是你的错,你也别多想。” “就是我太蠢了。” 梁氏说着,看向沈长珩时,眼睛都红了。 沈长珩紧紧的抱着梁氏,想要安抚安抚她,这时候,就见暝卉从外面回来。 暝卉身后还带着几个人。 其中有一个穿着素衣的男人,虽然他已经换了衣裳,也有了头发,可那眉眼,梁氏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就是那个小和尚。 推开沈长珩,梁氏上前,一把就扯住了那个小和尚的头发。 光头。 梁氏气的直接抬脚,踹了他好几脚。 “我怎么就瞎了眼,没看出你是个心思歹毒的,让你在我的眼皮子溜走了?就你这种连老人家都害的人,还假扮和尚,还说什么普度众生,你恶心不恶心?你这种人,真是脏了佛门净地,你这种人,就该被千刀万剐,不入轮回,永世不得超生。” 气冲冲的骂了几句,梁氏紧紧的抓住小和尚的衣领,冷眼盯着他。 “说,你给我祖母下的是什么毒?解药呢?” 小和尚默不作声。 见状,梁氏忍不住伸手打了他两个耳光。 本就是习武之人,怒到极处,梁氏用足了劲儿,她下手狠厉,瞬间,小和尚的脸上就多了两片红肿,火辣辣的疼,连带着他耳畔,也嗡鸣作响。 他疼的厉害,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梁氏气的踢他,“你还知道疼?你有什么疼的资格?说啊,你给我祖母下的什么毒?解药呢?” “没……没有……” 小和尚怕梁氏再动手,他急忙开口解释。 “是一个黑衣人,将那药给我们的,同时他还给了我们两张银票,让我剃了头发,装成和尚过来下毒。我也是没办法了,我爹欠了赌债,要是再不还,赌坊的人就会动手砍了我爹,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我只能听命办事。” “你爹的命是命,我祖母的命就不是命?” 梁氏吼着,就又要冲上去厮打那个小和尚。 沈长珩忙拦住她。 倒不是心疼小和尚,更不是担心梁氏下手狠,只是,比起打人来,显然有件事更重要。 沈长珩目光灼灼的看着那个小和尚,“说,找你的黑衣人是谁?长什么样子?有什么特征没有?你对他了解多少?” “不……不知道,他都蒙着脸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听着这话,沈长珩不禁看向暝卉。 “怎么抓回来的?” 暝卉看四下没有外人,也没瞒着,“王爷留了人,盯着永安侯府,他们发现了有影卫接触过这个小和尚的爹。他们一直盯着他爹了,倒是把他忽略了。刚刚,他从咱们府上逃出去,回了家里,与老爹汇合,正好被王爷的人瞧见,他们觉察事情不对,就把人抓回来了。” “永安侯的人?” “目前从王爷的人盯着的情况来看,应该错不了。” 闻声,沈长珩也反应过来了。 难怪永安侯要过来,还抬了棺材,故意闹事。 恶心他们,出出心里的恶气,大约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永安侯要借着这个机会,吸引他们家所有人的注意力,从而给这个下毒的小和尚,能够更顺利的抵达寿康苑,对老太君下手。 是他们大意了。 心里想着,沈长珩身上杀气沸腾。 沈长珩快速看向暝卉,“把他给我拉到后院柴房去关着,后面的人是什么人,你清楚,也一一的审了,把口供都拿到手。另外,抽空清点三十影卫,等我号令。” 他要先去寿康苑,看看老太君。 等老太君状态平稳了,他就带着人,去永安侯府。 这个仇必须报。 他不能让老太君平白的吃这么多苦,不然,他愧对老太君,愧为沈家人。 沈长珩想着,随即牵着梁氏的手,转身奔着寿康苑的方向去了。 许氏、姚氏,还有接到消息的程氏,全都在这边院里等着,她们一个个面色焦急,担忧的厉害。 连带着曲行舟,都垂头丧气,一言不发。 沈长珩过来瞧着这场面,心头就不安。 “娘、二婶、四婶,安宁还没出来吗?她怎么说?祖母怎么样?她还好吗?” 第322章 不让他付出代价,决不罢休 听着沈长珩的话,许氏冲着他摇了摇头。 “安宁还没有出来,还在为你祖母施针,我们怕打扰她,不敢进去。可隔着门,我有两次,都闻到很浓的血腥味,只怕状况不太好。” 若是身强体健的年轻人,也就罢了,吐点血出点血,之后养一养就能好。 可老太君不同。 她岁数在那摆着,又是那么一副身子骨…… 沈安宁费劲了心力,给老太君调理身子,就是怕她有什么不妥,可这一下子,怕是要将沈安宁所有的努力都毁了。 细思极恐,大家都不敢多想。 所有人都聚在外面,静静的等着,时间过得似乎很慢,每一瞬,对于大家伙来说都是煎熬。 大概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沈安宁才从房里出来。 彼时,沈安宁脸色一片惨白,平日里红润的唇,也没有一点血色。 “安宁……” 沈长珩冲上去,伸手扶住沈安宁,眼神担忧。 轻呼了一口气,给了沈长珩一个安心的眼神,她低声开口。 “大哥,我没事。” 知道沈安宁这是施针,损耗了精力,沈长珩担忧的询问,“我扶你去歇歇?” “不急,”把手上的药方子,快速塞给沈长珩,沈安宁轻声嘱咐,“去济世坊弄药材,这方子上的,济世坊都有。最后两味药材存货不多,记得让胡掌柜的去想办法,再多弄一些过来,越快越好。” “安宁,祖母怎么样?” 沈长珩知道去弄药材重要,可走之前,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不问他不安心。 沈安宁眼神晦暗,她咽了咽口水,这才回应。 “祖母中的毒,跟之前王爷中的归天很相似,但是在用药的细节上,会有一些差别,毒发的速度没有那么快。我及时护住了祖母的心脉,又为她排出了大半的毒,她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这药方子,是根据归天的解药改的,虽然还无法完全为祖母解毒,后续方子还得继续调整,但想稳住祖母状况,也不算太难。” 沈安宁的话,让沈长珩悬着的心,稍微放松了一些,他重重的点头。 “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弄药材,马上就回来。” “辛苦大哥了。” “我这就去。” 沈长珩应着,给梁氏使了个眼色,等梁氏过来扶着沈安宁,他飞身就走了。 沈长珩走得快,并没有注意到沈安宁暗沉幽深的眸色。 许氏却是观察细致的,她也了解沈安宁,沈长珩一走,她就急声询问,“安宁,是不是你祖母状态不好?刚刚对你大哥,你是不是话还没说完?” “嗯。” 瞒不住,索性沈安宁也没瞒着。 “想要为祖母解毒,稳住她的状况,算不上太难。可是,祖母到底上了年岁,身子骨又不比从前,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就算不会丢了命,可到底于身子有损。之后须得仔细调养着,若是恢复的好,她虽说下不来床,但无性命之忧,也还能和之前一样,多活些年岁。可若是调养的不好,亦或者再出什么意外,会变成什么样,谁也说不准。” 沈安宁的话,让所有人都如遭雷击,一个个的全都愣在了原地。 调养的好,老太君也再下不来床了,若是调养的不好,或许连能活多久都是问题…… 这个结果大家接受不了。 大家也不想接受。 “安宁,”许氏抓着沈安宁的手,眼睛腥红,“你医术那么好,一定有办法治好你祖母的,对吗?你能让她下床,让她健健康康的,长命百岁,对吗?” “大伯娘……” 对上许氏的眸子,沈安宁轻唤了一声,她摇了摇头。 那一瞬,她的眼里全是无助。 若是可以,沈安宁比任何人都希望,老太君能健健康康的,能身子康泰,长命百岁,若是可以,她也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用尽一切方法,让老太君恢复如初。 可是,医者终究是人不是神,有太多事,太多的病情,纵使神医,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眼下只能尽力为老太君调养,剩下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看着沈安宁心如死灰,失魂落魄的模样,想着她刚刚的那番话,梁氏心里的火,蹭蹭的往上窜。 下一瞬,让许氏扶着的沈安宁,她杀气腾腾的就往外冲。 “大嫂,你去哪?” 沈安宁开口,急急的唤了一声。 梁氏红着眼睛回眸,看向沈安宁,她厉声开口,“我去宰了永安侯那个王八蛋。” “永安侯?” 之前,沈安宁就怀疑过,老太君出事的时间,跟永安侯出现的时间,赶得太巧了,她怀疑过是永安侯下的手。眼下,听梁氏这么说,瞧着梁氏这模样,似乎所有的猜测都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一时间,沈安宁快步往梁氏这边走了几步。 “怎么回事?” 梁氏也没瞒着,她将暝卉的话,还有暝卉和萧景宴的人抓到人的事,全都说了。 所有的猜测得到了验证,沈安宁睚眦欲裂。 “暝卉呢?抓到的人呢?” “你大哥让暝卉带着人去后院柴房了,我了解你大哥,他肯定会去永安侯府的,只不过,眼下祖母这需要他去弄药材,需要你来救治,那这永安侯府我去。我是不会放过永安侯那个老匹夫的,他算计你,又来咱们府上闹,眼下更是做局,安排人对祖母下黑手,他该死。” 舍得一身剐,能将皇帝拉下马。 梁氏豁出去这条命不要了,她也要废了永安侯,给老太君讨个公道。 要不然,她没法原谅自己。 刚刚,她就在寿康苑门口,但凡她能早到一点,但凡她能早点觉察到那小和尚有鬼,或许老太君就不会出事。 一步之遥,天差地别,她恨自己差了那么一点点。 她想报仇,想的厉害。 梁氏的眼睛都红了,里面杀气沸腾,这感觉,沈安宁懂,她亦是如此。 紧紧的握住梁氏的手,沈安宁沉声开口。 “大嫂,不着急,等大哥回来,我给祖母喂了药,她状况彻底稳定下来,咱们一起去永安侯府。今日的仇,今日就报了,咱绝不隔夜。但是,在那之前,咱们还要办一件事。” “什么?安宁,你说。” 沈安宁眼神冰冷,她也不兜圈子。 “大嫂,安排人往外传吧,三哥的死,是永安侯在报复镇国将军府,故意为之。一个时辰之内,我要这消息传遍京城,大街小巷,老弱妇孺,人尽皆知。” 她要给老太君报仇,也要顺带着给沈长玥讨个公道。 这一次,永安侯别想跑。 不让永安侯府付出代价,她决不罢休…… 第323章 火烧永安侯府 “听说了嘛,沈家三公子的死,是因为永安侯。” “永安侯?怎么回事?” “听说,之前镇国将军府和永安侯发生过冲突,永安侯夫人还跪在镇国将军府门外磕头认错了呢,可狼狈了,两家好像就是这么结的仇。” “这事我知道,当时我就在镇国将军府外面,瞧得真真的。” “难不成,永安侯就是因为这事报复?” “好像就是,据说有人查到了,杀害三公子的人,就是永安侯的人。” “他可真狠啊。” “就是,一点矛盾而已,何至于闹到杀人的地步?” “三公子在边境浴血奋战,没死在战场上,反而回来死在了永安侯的报复里,为的还是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也太冤了。” “谁说不是呢?不止如此,我还听说了,今儿永安侯抬了棺材到镇国将军府,紧接着,镇国将军府的老太君就出事了。好像是中了毒,还是怎么着,反正好像也要不行了,挺严重的?” “不会又是永安侯干的吧?那他也太狠了点。” “估计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 消息散出去,一时间,百姓们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永安侯府,直接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书房里。 永安侯也听到了下人禀报,知道了这些情况。 沈长玥的死会被拉出来说,这是永安侯所没有想到的,不过,他倒也不慌。虽说流言甚嚣尘上,的确对他不利,但只要没有切实的证据,只靠着一些流言,那根本伤不了他,他也不在乎。 至于镇国将军府老太君的事,也是没有证据,沈家也奈何不了他。 他没什么可怕的。 就是闹到皇上面前去,他也无惧。 永安侯浑然不在意的挥挥手,“下去吧,这些事我知道了,不用放在心上。” “是。” 下人应声,即刻退了下去。 这种不好的消息,没人愿意往上报,一个弄不好,就会惹了主子不快,能全身而退,自然要早点撤了离开,免得事态有变,引火烧身,那多遭罪。 下人一溜小跑着往外走,只是,他才到门口,就撞上了匆匆而来的管家。 两个人速度都快,撞上之后,两人皆是踉跄着后退。 管家瞧着他气的不行。 “那双招子是瞎的吗?废物东西,还不让开。” 吼了一声,管家快步进了书房,到永安侯边上,也顾不得看永安侯的脸色好不好了,他急声开口。 “侯爷,出事了,沈安宁、沈长珩来了。” “来就来了,慌什么?” 永安侯看着管家,面色不悦,他语气都更冷了些。 管家来之前,就能猜想到永安侯的脸色不会太好,可有些话,他不能不说。 “侯爷,沈安宁让人抬了棺材来,而且一到门口,她就放了箭,是改装过的箭头燃火的箭,乱箭飞入府里,点燃了不少树木花草,还有房子也被点燃了好几间。” “什么?” 腾的一下站起来,永安侯脸色铁青,他怒不可遏。 “你再说一遍,沈安宁做什么了?” 她怎么敢这么乱来? 管家不敢耽搁,他快速接续,“侯爷,沈安宁带着人,放带火的箭,烧了侯府不少的花草树木,还有几间房子。 老奴来的时候,她还没停下,咱们府上的人,能派出去的,老奴都已经派出去了,只是,沈安宁、沈长珩,还有沈长珩的夫人,一个个的都是能打的,他们还带了人手,全是影卫出身的高手,只怕动起手来,咱们的人也不会占到便宜。 侯爷,你快点出去看看吧。” 管家着急,他不敢说,要是永安侯出去再晚点,只怕整个侯府都得被点了。 这把火,他可不敢在永安侯心上点。 永安侯脸色铁青。 大半辈子了,他就没在这京城栽过跟头,唯有的两次,都是因为沈安宁,都是因为沈家。现在,沈安宁又来,真当他永安侯府事软柿子,可以随意揉捏吗? “去,召集所有府卫影卫,听我号令。” 话音落下,永安侯快步往外走。 看着永安侯的背影,管家整个人都是懵的,他回不过神来。 他已经说了,府上能派出去的人,他都已经派出去了,不止下人,还有府卫,全都派出去了。 至于影卫,那全都是永安侯自己管着的,他就算想往外派人,他也无人可派啊。 永安侯交代他这两句话,相当于什么都没交代。 他能怎么办? 管家心里急,他快步去追永安侯。 永安侯府前院,有不少地方,都已经被火点燃了,而且,这箭头上似乎还沾染了些桐油,有桐油助燃,火势燃烧扩散的很快,不一会儿的工夫,火势就已经不受控制了。 大半的前院,都已经成了火海,烟气扩散,呛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先一步赶来的鹿氏,早已经急疯了。 “贱人,贱人。” 鹿氏慌乱的看着四周,忍不住扯着嗓子骂了两声,只是,话才一出口,她就被呛到了,忍不住的连连咳嗽。 她也眼泪,也止不住的跟着往下流。 这时候,鹿氏就瞧见了永安侯,她一下子扑了过来。 “侯爷,你可来了,走,咱们去瞧瞧那小贱人,咱们好好的收拾收拾她,给她点教训。敢跑到永安侯府来放火,她真当自己多了不得,可以为所欲为,当活祖宗了吗?她以为咱们永安侯府好欺负呢?侯爷,你去弄死她。” 鹿氏一声声的撺掇着永安侯。 她气的要命。 话,永安侯都听到了,只不过,他一句没会回,直接奔着外面去了。 一到外面,永安侯就瞧见了外面更惨烈的场景。 永安侯府的下人、府卫,全都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虽没有一个断了气丢了命的,可他们各个胳膊、腿都带着伤,一个个的痛苦哀嚎,根本起不来。他们待的地方,也沾染了不少血,就是院里的烧东西的烟味,都遮掩不住这股子血腥味。 反观沈安宁、沈长珩、梁氏三个,还有他们带着的那些人,全都毫发无伤。 永安侯心里怎么可能痛快? 心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似的,压得他喘不过来气。 永安侯快步下来,到沈安宁、沈长珩他们面前,他眼神寒厉,语气更冰冷。 “安宁县主,沈将军,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在我永安侯府大开杀戒,还火烧侯府,你们真当我永安侯府好欺负吗?” 第324章 胆量,可以再练练 “呵……” 听着永安侯的话,沈安宁忍不住冷笑出声。 “侯爷,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你永安侯府不是好欺负的,我镇国将军府就是好欺负的不成?你让人劫杀我三哥,害得我三哥丢了命,又安排人给我祖母下毒,害得我祖母现在还昏迷不醒呢,如此种种,你绝口不提,只知道指责我们,谁给你的脸?” 说着,沈安宁冷眼瞟了地上的那些人一眼,她也往永安侯府里看了看。 一时间,她眼底你全是讥讽。 “比起侯爷做的那些事,我们眼下做的,才哪到哪?侯爷急什么?” “一派胡言。” 永安侯疾言厉色,瞪着沈安宁吼了一声。 一旁,跟出来的鹿氏,听了沈安宁的话,更是忍不住破口大骂。 “小贱蹄子,你浑说什么呢?你脑子有病吧?沈长玥算个什么东西,也值当我们侯爷安排人出手去杀?他回不来京,那是他没福分,天生就是个短命鬼,他死了那是他活该,少往我们侯爷身上攀咬。还有,你们老太君出事,跟我们侯爷又有个屁关系。本就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了,什么时候死,还不是阎王说了算?你们镇国将军府不做人,她来抵命,这是天理昭昭,是老天有眼,你胡叫唤什么?呸,谁给你的脸?” 在骂人上,鹿氏的嘴皮子实在溜。 虽说她的话粗俗粗鄙,上不得台面,可永安侯瞧着她一心向着自己,倒也满意。 冷眼看向沈安宁,永安侯道,“说本侯害人,证据呢?” “不急。” 对上永安侯的眸子,沈安宁眼神戏谑。 “侯爷要的证据,我会给侯爷的,只是,在那之前,本县主要先办一件事。” 话音落下,沈安宁随即挥了挥手。 看到她的动作,她身后的暝悠、暝卉,快速上前一步,到她身边。 沈安宁侧头看向鹿氏,“我是皇上亲封的县主,永安侯夫人鹿氏出言不逊,肆意谩骂,于本县主不敬,藐视县主威仪,藐视圣意,合该重罚。暝悠、暝卉,给鹿氏掌嘴三十,让她好好的长长记性。” “是。” 暝悠、暝卉异口同声,之后,她们快步上前。 瞧着两个人,鹿氏连连后退。 “沈安宁,你敢,你是县主,我还是永安侯夫人呢,我们永安侯府也是有累世功勋的,你岂敢动我?” “暝悠、暝卉,让永安侯夫人好好瞧瞧,我到底敢不敢?” “是。” 暝悠应声快,她抬手就给了鹿氏一记耳光。 她用足了狠劲儿,鹿氏直接被打了个踉跄,摔在了地上,她手撑着地,搓破了一大片皮肉,血气氤氲。 这巴掌是打在鹿氏脸上的,可又何尝不是打在永安侯脸上的? 眯着眸子,永安侯死死的盯着沈安宁。 “安宁县主好大的威风。” “皇上给的县主,若是不威风些,岂不是堕了皇上的龙威?我镇国将军府自来忠心于皇上,维护皇权皇威,怎敢做损了皇上威名的事?” “你……” “暝悠、暝卉,继续。” 不给永安侯开口的机会,沈安宁厉声吩咐。 暝悠、暝卉随即上前,她们两个,一左一右的抓着鹿氏,两个人交错着左右开弓。 不过须臾,鹿氏的脸就被打肿了,她的嘴角也蜿蜒出了两道血痕。 鹿氏气的想要骂人。 可是,在这种密集的巴掌攻击下,她就是想开口,都找不到机会。 鹿氏无法挣扎,永安侯气的要命,要不是极力克制着,他真的会忍不住对沈安宁出手,直接掐断沈安宁的脖颈。 她该死。 眼见着永安侯眼神不善,沈长珩上前一步,挡在了沈安宁面前。 对上永安侯的眸子,沈长珩语气凌厉。 “永安侯,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就交给安宁和侯夫人自己处理吧,咱们还是先说说你安排人,谋害我祖母的事吧。解释的好,一切都好说,要是解释不好,这棺木我已经备好了,我会亲自为侯爷封棺下葬。” “你祖母的事,与我何干?” “把人带上来。” 沈长珩没回应永安侯,他只冷冷的开口喊了一声。 随着他话音落下,镇国将军府的人随即动手,将他们抓到的人,都一一的拉了上来。 跪在最前面的,就是那个小和尚。 不敢看永安侯,小和尚头磕在地上,他高声开口,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安宁县主饶命,沈将军饶命,都是永安侯派了黑衣人,去找我爹,给了我爹银票,让我剃了头装扮成小和尚,去给镇国将军府老太君下毒的。毒也是他们给的,与我无关的。我只是为了拿了银票,保住我爹的命,我不想害人,我只是没办法了。求安宁县主饶命,求沈将军饶命,贵人饶命。” “一派胡言。” 几乎在小和尚话音落下的瞬间,永安侯就抬脚踢了他一脚。 小和尚被踹翻在地上,四脚朝天。 他鼻血直接流了下来。 看向沈长珩,永安侯嘴硬,“这就是沈将军所谓的证据?一面之词,无稽之谈,沈将军听信此种言论,还来永安侯府大开杀戒,未免太莽撞唐突了。今儿沈将军若不给本侯一个交代,本侯就告到皇上面前去,请皇上做主。” “那就去皇上面前,看看这是不是一面之词,又到底可信不可信?” “你……” “除了小和尚,还有他爹,还有侯爷派出去的影卫,以及证明影卫身份的另外两个影卫,一共五人,若是侯爷有胆量,那咱们就去皇上面前说。不过,侯爷可得想好了,毕竟,一旦证实了他们所言非虚,那就不是火烧半个侯府,打些无关紧要的人,那么简单了。侯爷的这爵位,这脑袋,这全族还能不能保得住,都不好说。” “沈将军好大的口气。” “侯爷谬赞,本将军的口气,比不得侯爷的胆量。不过,倒是可以抓紧机会多练练。” 话音落下,沈长珩随即看了一旁的沈安宁一眼。 沈安宁心领神会。 再不耽搁,沈安宁、沈长珩两个人,一左一右的飞身上了永安侯府的墙。 再次点燃了火箭头的利箭,他们两个人箭羽乱飞,一时间,整个永安侯府,都陷入了一片火海…… 第325章 你再说一次 永安侯府的下人,但凡是还能动的,全都扑回去开始救火。 一时间,永安侯府乱的厉害。 后院还好,可整个前院,都已经被大火吞噬了,等火被扑灭的时候,前院都已经被烧的差不多了,没剩下多少了。 那场面,狼藉的厉害。 这么大的动静,看热闹的人怎么可能少得了? 议论的人自然也不会少。 “这安宁县主,还有沈将军,下手挺狠啊,烧成这样,这侯府前院怕是不剩什么了吧?瞧永安侯那脸色,黑的都快能滴出墨来了,难看的要命了。” “要是我,我只怕能哭出声来,哪还只是脸色难看那么简单啊?” “那能怪谁,还不是他自己作孽作的。” “就是。” 这话一出口,就引来了不少人的附和。 “他杀了沈家的三公子,又下毒害了老太君,人都已经抓到了,人证都在这了,不动手报复,沈家还等什么?等永安侯将他们赶尽杀绝,灭门灭族吗?” “那可是两条人命,沈家没直接把永安侯给砍了,只是烧了个侯府前院,这算什么报复?” “要我说,就该血债血偿,一命还一命。” “可不就是,就该让他们知道知道,害了人是要还的,杀了人是要偿命的,而且得千百倍的付出代价。要不然,那些个道貌岸然、蝇营狗苟之辈,仗着自己有几分家世,就胡乱行事,伤了我大邺的忠臣良将,伤了无辜的人,这算怎么回事?” “就是,砍了永安侯都是应该的,支持沈家,支持安宁县主。” “这得亏有安宁县主,还有沈将军在家里,要是他们都在边境,沈家出了这么大的事,连个支撑家里的人都没有,哪岂不是得一直吃亏?” “是啊,想想都觉得后怕。” “要不是安宁县主和沈将军在,是不是沈家在边境的人回来,家都没了?那也太让人寒心了。” “永安侯这种人,肆意害人,重伤忠良,他就该死。” “杀了他。” 一时间,人群里都是声讨永安侯的声音。 沈安宁、沈长珩放火,永安侯拦不住,百姓的悠悠之口,他也拦不住,一时间,永安侯气的要命,鹿氏更是直接被气晕了。 心里恨得要命,永安侯索性也不管那些了,他冷冷的看向沈安宁,开口威胁。 “安宁县主如此,那就别怪本侯进宫,讨个公道了。” “侯爷请便。” 沈安宁浑然不在意,她冷冷的回了一句。 永安侯气的要死。 软硬不吃,才是最难搞的,他厌恶极了沈安宁这种什么都无所谓,软硬不吃,一意孤行的样。 不再耽搁,永安侯转头就奔着宫里的方向去了。 沈安宁也没管他,瞧着永安侯府的前院被烧的差不多了,沈安宁和沈长珩就收了手,他们两个,连带着梁氏一起,全都上了马车。 他们带着人回了镇国将军府。 马车上。 梁氏掀着车帘子,往永安侯府的方向望。 都已经出去一段路了,可是,远远的,还是能瞧见永安侯府的火光,还有滚滚的烟气,也直冲天际,弥漫了大半的天。 梁氏瞧着心里解气,她忍不住低声念叨。 “这把火放的好,就是可惜了,不能直接宰了永安侯,便宜他了。” “不急。” 听着梁氏的话,沈安宁轻声安抚。 “永安侯已经进了宫了,三哥的事,永安侯不敢提,但祖母的事他总是绕不过的,人证都已经有了,之后用不了多久,宫中的旨意就会下来,咱们也得进宫。我和我三哥去,来之前,我已经让暝卉去给御史台的言官透露消息了,按着时间算,这会儿,他们应该已经进宫了。御史台一个个口诛笔伐,再加上咱们哭诉,永安侯落不到什么好处。” 烧了永安侯府,也得白烧。 这个哑巴亏,永安侯吃定了,可这也不过是刚刚开始。 他还要再扒永安侯一层皮。 心里想着,沈安宁眸光暗了暗,她眼里带着算计,也闪过一抹凌厉。 沈安宁的模样,梁氏和沈长珩都瞧见了,这阵子相处,梁氏了解沈安宁的脾气,也没多想什么,可是,沈长珩心里却不是滋味。 他是看着沈安宁长大的,之前在边境的时候,沈安宁什么样,沈长珩是知道的。 那时候,沈安宁虽也上战场,能狠厉厮杀,可她却纯粹天真。 但现在呢? 她比以前沉稳了,能干了,心里的心思也多了。 无疑,这是一种成长,可是,沈长珩也明白,这种成长,务必是要付出代价的。而沈安宁付出的代价,或许就是回京这阵子,她所经历的苦痛。 之前,从沈长玥的信里,从老太君的信里,沈长珩知道这阵子京中不太平,可是,能给沈安宁带来这么多的变化,那些事,显然已经不是“不太平”三个字,就足以形容的了。 心里想着,沈长珩心里不免心疼。 也难怪在边境的时候,沈长玥那么想要筹谋安排,他想被调回京,如今这京中,这沈家,真的应该有个来支撑家门的人。 不然,一家子老弱妇孺,所有的责任,都压在沈安宁的身上…… 她太辛苦了。 宫里。 皇上正在书房里忙这处理公务,就听到冯公公来过来禀报,说永安侯来了。 永安侯是个闲散侯爷,一年到头,也不见得能瞧见他进宫几次,这么主动的来宫里,皇上一时间还有些诧异,有些不习惯。 “他来宫里了?什么事?” 皇上御笔微顿,疑惑的抬眸看向冯公公,轻声的问了一句。 冯公公猫着腰稍稍上前,他咽了咽口水。 仔细的观察着皇上的表情,见皇上心情还算可以,冯公公这才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的回应,“皇上,永安侯来了,说……说安宁县主,还有沈长珩沈将军两个人,烧了大半的永安侯府,还打伤了永安侯府不少人,永安侯夫人都被打晕了。” “什么?” 皇上一愣,他朱批的御笔,在奏折上,晕染开了一团红墨。 像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上忍不住看向冯公公,又问了一次。 “你刚刚说说什么?再说一遍?” 第326章 狡辩也没有意义 “皇上没听错,安宁县主,还有沈长珩沈将军,他们两个人一起,火烧了永安侯府,他们还伤了一些人,永安侯夫人都已经被打晕了。” “呵……” 听着冯公公又重复了一次,皇上不禁冷笑了一声。 这次沈安宁和沈长珩闹,为的是什么,皇上不清楚,可之前的事皇上知道。 永安侯想要沈安宁、段佑年成婚,沈家无意,永安侯就曾想要用强,这是段佑年进宫亲口说的,不会冤枉了永安侯。之后,他封沈安宁为安宁县主的时候,永安侯夫人鹿氏,还有永安侯,也曾带人直闯镇国将军府,他们的人手有不少影卫死士,还带了弓箭,是奔着杀人去的。这是萧景宴亲眼瞧见,亲手处理的,也错不了。 就这么两件事,就足以看出来,永安侯也不是什么安分的人。 闲散侯爷,表象罢了。 沈长珩忠正磊落,沈安宁那脾气,也是吃软不吃硬的,他们两个人不怕事,但多半也不会主动惹事。 闹成这样,指不定又是永安侯做了什么,把他们逼急了。 心里这么想着,皇上的脸色都微微冷了冷。 “去把人叫来吧。” “是。” 冯公公应声,随即要出去叫永安侯,只是,才走了几步,还没出御书房呢,冯公公又转头绕了回来。 重新来到皇上身边,冯公公低声道,“对了皇上,还有一件事,老奴忘了说了。” “说吧。” “刚刚,外面也传来了消息,说御史台好几位大人都进宫了,眼下虽还没有到御书房,但估计也就是一刻钟多些的工夫,就能到了。也不知道为的是什么事,皇上可要先等着他们来?” “御史台?” 皇上呢喃着,他眼睛一时间也跟着亮了亮。 心里猜到了,这可能是沈安宁的后手,皇上眼里更多了一抹笑意。 “去吧,先把永安侯叫进来,等御史台的大人到了,全都直接带进来,不用再另外通禀了。” “是,老奴遵旨。” 冯公公应声,随即转身就退了下去。 没一会儿,永安侯就进了御书房,他脸色暗沉,脚步也比平时更多了几分沉重感。到了皇上面前,永安侯扑通一声,直接跪了下来。 “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嗯。” 皇上淡淡的应了一声,没有开口询问,也没有叫永安侯起身。 永安侯不敢揣测皇上的心思,他只能开口,“皇上,镇国将军府安宁县主,大公子沈长珩沈将军,火烧永安侯府,臣求皇上做主。” “他们为何要火烧侯府?” “这……” 永安侯声音微滞,一时间,他脸上也更多了几分凄哀。 “今儿一早,臣知晓沈家的三公子在回京的路上出了事,丢了性命,事发突然,沈家连具像样的棺木都没准备,就特意找了一副上好的棺材,抬到镇国将军府去了。臣本是一番好意,没成想,安宁县主不领情也就罢了,还把臣赶出了镇国将军府。 沈家新丧,大家心情都不好,偶有情绪失控,臣也能理解。 可是不知怎的,后来安宁县主和沈将军就上门了。 他们非说沈家的老太君中了什么毒,是臣安排人做的,臣之前带着棺木去沈家,就是为了吸引人大家伙的注意力,让下毒之人能够顺利行事。之后,他们就凭着下毒之人的一面之词,认定了臣谋害老太君,火烧了侯府。 皇上,臣冤枉。” 永安侯的话,皇上听的明明白白的,只是,他只能信五分。 他信永安侯抬着棺材,上镇国将军府闹了,他也信沈安宁火烧了永安侯府,至于其他的…… 不可尽信。 心里想着,皇上看向永安侯的眼神,也更多了两分审视。 “你冤枉?” “是。” 抬眸对上皇上的眸子,永安侯回应的坚定。 “臣去镇国将军府,虽是带了棺材去的,但却从无害人之心,是安宁县主误会臣了。臣更不曾派人谋害老太君,就算之前,臣与镇国将军府、与安宁县主有些龃龉,可是,臣从不曾跟老太君有过什么恩怨,臣没有害她的理由啊。老太君出事,臣也甚是担忧,可这真的和臣无关。” 永安侯一番话说的真切,仿佛真的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 瞧着他的模样,皇上勾唇瞧瞧。 “行,你冤枉。” 玩味的念叨了一声,皇上就不再开口了,仿佛这事就到此为止,再也没有下文了。 这是永安侯所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的。 皇上说了他冤枉,认可了他的话,那接下来,不是应该叫沈安宁、沈长珩进宫,好好的责问他们吗?亦或者,皇上不是应该直接下旨,直接处置他们吗? 行,你冤枉…… 就这么件简单的四个字,之后就再没有动静了,这算什么事?这算什么回应? 这样的处理,又算什么处理? 原本,永安侯只是心中有三分气恼,并没有多少委屈,可眼下被皇上这四个字说的心里堵得慌,永安侯心里的委屈倒是更浓了不少。 跪着挪动着步子,永安侯微微上前些许。 “皇上,臣……” “你养了一个不错的儿子。” 不等永安侯的话说完,皇上就已经开口,先一步打断他了。 这话,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以至于永安侯都不明白,好端端的,皇上提段佑年做什么? 不过,永安侯脑子倒是转得快,想着当初段佑年进宫,之后就消失不见了,他隐约能猜到段佑年在宫里,或许跟皇上说了什么。 而且,很可能是于他而言,不那么太好的话。 永安侯心不由的下沉。 这时候,永安侯就听到皇上开口念叨。 “段佑年行事磊落,是个君子,他是非分明,十分有担当。朕给了他机会,让他出去历练了,等他回来,要么一无是处,要么足以政绩在身,撑起永安侯府的门楣,再现当年侯府荣光。你这个当爹的,就算不能帮衬他一把,也不该拖他的后腿。” “皇上……” “你和安宁丫头是怎么结仇的,朕知道,你是怎么带着人,想要去镇国将军府,灭了他们满门的,朕也知道。而今的事,你抬了棺材去,是否真的是好心,朕更是心知肚明。” “皇上,臣……” “这没有外人,你狡辩也没有意义,朕即便不是明君,也不蠢,你平白的多个欺君之罪,更是没有意义。” 皇上这话,让永安侯的心都更凉了几分。 第327章 先一步掌控流言 看向皇上,油滑如永安侯,也一时间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话,几乎让他无从辩驳。 整理正纠结,就在这时候,冯公公带着人进来了。 一共三个御史台的言官,他们一个个脊背挺拔,一身的正气模样,他们快步到了皇上面前,瞧见永安侯,眼睛也不由的放光。 永安侯在更好。 心里想着,三个言官对视了一眼,随即他们一起开口。 “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点点头,喊了句“平身”,让他们直接从地上起来,不必拘礼。 看着他们,皇上明知故问,“几位爱卿一起入宫,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这也没有外人,有话直说便是。” 知道皇上的意思,几个言官也不再耽搁。 “皇上,臣听闻镇国将军府三公子沈长玥之死,与永安侯有关,是永安侯得知沈长玥回京,为了报复沈家,特意在半路安排了人劫杀的,是他害死了沈长玥。” “胡说。” 一听御史台言官这话,永安侯就炸了。 他盯着开口那人,睚眦欲裂。 言官丝毫不畏惧。 “御史台言官闻风上奏,外面流言不断,议论纷纷,微臣既听说知晓,就不可能装不知。永安侯若是觉得下官所言不实,觉得流言非真,那拿出证据来证明自己的清白,清者自清,就已足够,不必对微臣如此疾言厉色,没有意义。” “你……” “启禀皇上,”还不等永安侯开口,旁边的言官,就又已经开了口,“微臣听闻,永安侯安排人下毒,毒害了镇国将军府老太君,如今老太君还命悬一线,生死未卜呢。” “不是。” “皇上,镇国将军府护卫大邺边境,忠心耿耿,从无二心,沈长玥领兵出征,更从无败绩,是真正的英豪。这等人,这等人家,如今屡屡出事,人心惶惶,性命不保,这实乃沈家不幸,更是大邺的不幸。臣以为,应当从永安侯下手,严查沈家出事的根由始末,还镇国将军府一个公道,还大邺忠良一道微光。不然,忠臣被害而无人保,谁人愿忠?那岂不是要动摇人心,动摇国本?” “皇上,臣以为应先行派太医到镇国将军府,为老太君医治,万事当以人命为先,而且,既有人下毒,想要毒害沈家老太君,那就说明,老太君的存在,一定是碍着了他什么事。臣以为,只要保住了老太君,或许从她身上,也能反推出暗中操控这一切之人的意图。” “皇上,此事事关重大,不可不严查。” “皇上,外面流言已起,甚嚣尘上,百姓不明就里,已有意见。臣以为,应当暂时将永安侯收监,关入天牢,以息众怒,才慢慢调查审问,还百姓以真相。” “臣附议。” 三个御史台的言官,甚至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永安侯,他们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一声接着一声,一句接一句,就没有一句永安侯爱听的。 永安侯恨不能气吐血。 他永安侯府被烧,他是来宫中告状的,可是,他甚至连两句沈安宁、沈长珩的坏话还没来得及说呢,他就已经成为众矢之的了。 简直该死。 看着言官,看着永安侯,皇上不着痕迹的勾唇。 他就说嘛,沈安宁那种性子,好端端的,怎么可能由着永安侯一个人跑到宫里来,胡说八道,占尽先机。 果然,御史台的人一来,永安侯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了。 别说把沈安宁拖下水了。 他能把自己择干净了,别引火烧身,就已经不错了。 永安侯不是蠢货,他也不会打没把握的仗,进宫之前,他应该是想好了措辞的,想说而不能说,要说而没有机会说,沈安宁这一招,简直是戳在了永安侯的肺管子上,能把永安侯憋死。 挺好。 这手段,有萧景宴的影子。 他们倒是真般配。 坐在龙椅上,像是个局外人似的,皇上静静的看戏,一直到永安侯支撑不住,直接晕了过去,皇上才让三个言官停下。 挥挥手,让他们退下去,之后皇上叫了冯公公,让他将永安侯送出去。 皇上知道,永安侯很可能是装的,他也不在意。 他没干净杀绝。 沈长玥的死,若真是永安侯做的,有铁证,沈安宁早冲到宫里来了,才不会放过永安侯。至于老太君中毒的事,虽说情况凶险,可沈安宁医术了得,想来能保住老太君的命,人死不了,就算想处置永安侯,也不足以让他赔命。 这些事,都再等等看吧,皇上也要安排人再查查看。 要个结果,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 皇上想的明明白白的,他也相信,沈安宁大抵打的是一样的主意。 皇宫外。 被抬出来,送到了永安侯府的马车边上,被永安侯府的人接过来,永安侯就睁开了眼睛。 看着宫里的小太监离开,永安侯脸色暗沉,那表情更要吃人似的。 “侯爷……” “闭嘴,上马车,回府。” 冷冷的开口,吐了几个字,让小厮闭嘴,之后永安侯就先一步上了马车。 只是,坐到马车上,他就寻思出了不对劲儿。 掀开车帘子,看了看身边的小厮。 “去,你安排人去打探一下,瞧瞧刚刚进宫的御史台的人,之前都接触过什么人?还有,安排人往外传消息,就说皇上已经查明了,沈长玥的死,老太君中毒,都与我无关,沈安宁仗着沈家功勋,火烧永安侯府,我大人大量不做计较。皇上有意处置沈安宁,我还曾求了情。” 流言无羁,没有实证也不需要实证,那事实如何,其实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要先一步掌控流言。 小厮虽不明白永安侯的意思,但是,他还是重重的点头。 “是,奴才这就去安排。” “快去。” “是。” 小厮应声,索性调头就走。 看着小厮的背影,永安侯烦躁的心,才算是稍稍舒坦一些,他依偎在车厢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半晌才叫车夫赶车回府。 完全沉浸在愤怒里,沉浸在算计里,永安侯并没有注意到,暗处有人盯着。 他们从皇宫走后,有人从暗处快速离开…… 第328章 天真 永安侯府。 永安侯回来的时候,火已经被扑灭了,只是,浓重的烟味还没有散去,前院已经倾圮坍塌了大半,所有的树木花草,都已经被毁的不像样子了,这里不说残垣断壁,一片狼藉,也差不了多少。 瞧着这场面,永安侯就气不打一处来。 永安侯沉着脸,快步往里走。 几乎是一进来,才过了门房,永安侯就看到了坐在墙边上的鹿氏。 头上的珠钗都已经散落没了,鹿氏头发凌乱,她两边脸颊都肿着,血红的巴掌印,清晰的刺眼。鹿氏的嘴角还带着血,连带着身上,衣裳也破了几处,都带着血迹。 这样的鹿氏,狼狈的宛若流民乞丐。 她哪还有点侯夫人的体面? 看着鹿氏,原本心里就不痛快的永安侯,霎时间更多了几分火气。 瞧着永安侯,痴愣的鹿氏,像是瞬间被注入了灵魂似的,一下子活了过来,她快步冲着永安侯扑了过来,她脏兮兮带血的手,死死的抓住了永安侯的衣袍。 “侯爷,如何了?” 鹿氏询问,声调都不由的抬高了几分,她眼里全是希冀。 “皇上说了什么?他是不是知道沈安宁为非作歹,不安好心了?他是不是安排人,去把沈安宁抓起来了?沈安宁是不是要坐牢?要关大狱?是关在京兆府?还是关在大理寺?关在天牢里?侯爷,你打点安排,让我进去见见沈安宁,我一定要打烂她的脸,撕烂她的嘴,不然我眼部下这口气。” 鹿氏喋喋不休,恨意太汹涌了,她嘴根本停不下来了。 可她的每一句话,都在刺激着永安侯。 她咽不下这口气,永安侯又如何咽的下? 但是,眼下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皇上没处置他,就已经不错了,还把沈安宁关起来,关进天牢里,那是痴人说梦。 看着鹿氏,永安侯懒得开口,他甩开鹿氏,直奔书房。 鹿氏急疯了。 完全不明白永安侯这是什么意思,她快步跟上,“侯爷,你倒是说话啊,皇上怎么处置沈安宁了?” “你闭嘴。” “闭嘴,我为什么要闭嘴?” 其实,每说一句话,鹿氏的脸都疼,可她就是不想让自己停下来,她想知道一个答案。她想要她的怒火、她的恨意,有一个宣泄的出口。 她不想忍气吞声,就这么算了。 接连两次了,她都在沈安宁那吃了大亏,她所有的体面,所有的尊严,都被沈安宁撕碎了。 再忍下去,她真要疯了。 心里不甘,谢氏看向永安侯的眼神,都更冷了些。 “侯爷,我都已经被欺负成这样了,永安侯府都成这样了,你还叫我闭嘴,你怎么不叫我去死?侯爷,你是不是没说服皇上?皇上是不是没有处置沈安宁?凭什么?她沈安宁,害得佑年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皇上不管,你也奈何不了她,眼下,沈安宁烧了侯府打了我,皇上还不管,你还束手无策。侯爷,这到底是皇上昏庸,还是你无用?” “啪!” 永安侯抬手,狠狠的打了鹿氏一记耳光。 鹿氏直接摔在了地上。 眼底没有一丝丝的怜惜,永安侯瞪着她,冷着脸呵斥。 “你给我记住了,祸从口出,你要是真管不住自己的那张嘴,我不介意直接把你的嘴给缝起来。你要是管不住自己,我也不介意送你下黄泉。” “侯爷……” “再让我听见你胡言乱语,胡说八道,看我怎么收拾你,滚。” 冷冷的吼了一声,永安侯心里的浊气,似乎都被喊出去了些许,他心里稍稍舒坦了些。 再不多停留,永安侯转身就走。 鹿氏呆愣愣的坐在地上,看着永安侯的身影,一点点从眼前消失,鹿氏回过神来,忍不住嚎啕大哭。 这一刻,比之前在外面,被暝悠、暝卉打,还让她绝望。 永安侯这般待她,段佑年下落不明…… 这家,还算什么家? 这日子,过的还有什么意义? 鹿氏心里不痛快,同样,永安侯心里也不痛快。 永安侯去了书房,可书房也被烧了大半,里面的东西所剩无几,好在书放下还有暗室,重要的东西都在里面。永安侯进了暗室,收拾了大约一个时辰,之后,他叫了管家安置人重建侯府,至于他自己,带了些重要的东西,直接离开了。 这个侯府,他也懒得再待了,再待下去,他怕是能憋出病来。 他得找个地方歇歇,缓缓心情。 他也得冷静冷静,想想之后的事,要怎么处理。 这个哑巴亏,他是不可能就这么咽下去的,既然皇上那头走明路走不通,那之后,他就只能靠自己想办法了。 …… 镇国将军府。 沈重从皇宫那头,很快就回了镇国将军府。 彼时,沈安宁、沈长珩全都在老太君那边,老太君已经醒过一次了,状态算是稳定住了,只是,因为中毒的缘故,她身子虚弱的厉害,只醒了约么有一刻钟多些,她就又睡下了。 根据沈安宁的估计,她下一次醒,大约得是半夜,得再喝一副药之后。 所有人都惦记着老太君,不愿意错过她醒来,故而全都汇聚在寿康苑不愿离开。 沈安宁、沈长珩尤其如此。 沈重回来,就到了沈安宁身边,“小姐,永安侯从宫里出来了。” “如何?” 沈安宁沉沉的问了一声。 沈重丝毫不隐瞒,他快速回应。 “永安侯是被宫里的小太监抬着出来的,人出宫时,是晕着的,只不过小太监一走,他就醒来了,估计是在装晕,想来他在宫里的状况不会太妙。之后,他安置了人去散播流言,说皇上已经查明了,三公子的死和老太君中毒,都与他无关,他还让人去查御史台的大人,之前曾与谁接触。都安排妥当了,他就回了永安侯府。” 听着沈重的话,沈安宁的眼神里,满满的都是讥讽。 “自不量力。” 他真以为,百姓是那么好糊弄的?悠悠之口,是那么好堵住的吗? 在皇上那讨不到便宜,斗不过她,就想去操控舆论,把她和镇国将军府都推到风口浪尖上,简直天真。 心里想着,沈安宁侧头看向沈重。 “你去帮我办一件事……” 第329章 安排 “小姐吩咐。” 听着沈重的话,沈安宁也不兜圈子,她快速开口吩咐。 “你去带沈轻、沈林几个人,把咱们已经抓到的人手,还有可以指证永安侯的证据,全都整理出来,分散着送到御史台几位大人的手上。另外,记得把这些证据,也安排个人,送到五皇子手上一份。之后,你们就死盯着永安侯调查,别管是大事还是小事,别管是他的事,还是他家里的事,但凡是能跟他扯上关系的,一应的都整理出来,按照上述的方法处理。” 永安侯不是想操控舆论嘛? 那她就操控整个朝堂的舆论风向,彻底的把他架在火上烤。 明白沈安宁的意思,沈重快速点头回应,“是,属下明白,属下这就去安排。” “去吧。” “还有,”就在这时,一直静默不语的沈长珩,快速开了口,“赶在永安侯之前,把他受了皇上责罚,晕倒着被抬出宫的消息传出去,就说他有罪,被皇上罚了。” 沈安宁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可沈长珩会在意。 这种斗法,他可不想让沈安宁吃亏。 沈重重重的点头。 “是。” 话音落下,沈重就快速退了下去。 等沈重走了,沈长珩这才看向沈安宁,轻声询问,“为何要将永安侯的罪证,交给五皇子?” 虽说才回京不久,可沈长珩是知道的,沈安宁和萧景亭的关系并不算好。 这一点,从沈长玥办丧事,萧景亭来说些没的,就可以看出来。 把永安侯的罪证,给萧景亭,难不成还指望着萧景亭能收拾永安侯,给他们出头? 这不可能吧? 知道沈长珩疑惑,沈安宁笑笑。 “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有利则合,无利则分,如今的朝堂也就是这么回事。虽说五皇子最近在忙着允王秘宝的事,但他的心思,可从来都没从战王爷身上移开过。杨静姝曾透露,说他有心将三哥的死,推到战王爷身上,把战王爷推到风口浪尖。” “他怎么能这么乱来?” 沈长珩还没开口呢,一旁,曲行舟就已经忍不住了。 他没好气的嘀咕大骂。 “还正统的皇家嫡子呢,养出来的,这都是什么阴险狡诈的玩意?有本事就光明正大的斗,尽在背后用些下作的手段,搞些下作的事,这都算什么啊?他哪来的脸?以后这大邺,要是落到他这样的人手上,那还有什么指望?同样一个爹生的,他比黑锅底差的也太多了。” 曲行舟的话说的直白至极,可这话,也是许氏、程氏她们的心里话。 萧景亭比萧景宴,真的差太远了。 大家义愤填膺,可沈长珩,却比大家都要冷静一些。 沈长珩对上沈安宁的眸子。 “五皇子有心把长玥的死,推到战王爷的身上,可是,你却借着祖母中毒的事,借题发挥,把长玥的死,一并推到了永安侯的身上。如今外面流言四起,议论纷纷,有这做铺垫,之后就算五皇子有什么举动,那流言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自然而然的,在五皇子心里,永安侯就成了他筹谋布局的一个绊脚石。” 五皇子不是什么心思宽广的人,他狭隘小气,睚眦必报。而这也就意味着,一旦有了报复永安侯的机会,他不会善罢甘休。 证据送上门,哪怕知道是利用,萧景亭多半也会动手。 借刀杀人…… 这倒是方便他们了。 沈长珩所思,正是沈安宁心中所想。 四目相对,沈安宁快速点头,“不错,永安侯也好,萧景亭也好,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让他们折腾折腾,咱们也好腾出手来,做些正经事。” 老太君的状况还不稳定,沈长玥停灵出下葬,这些事也都还要安排。 就是外面的粥棚,也得有人盯着,免得出事。 他们要办的事太多了。 分一些出去,找一些凌厉的刀过来帮忙,挺好的。 沈安宁、沈长玥的话,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大家转过了这个心思来,也觉得这样不错。 正在这时候,金嬷嬷快速从老太君的屋里出来了,她一路小跑着到沈安宁身边,因为着急的缘故,她差点栽在沈安宁面前。 红着眼睛,金嬷嬷快速看向沈安宁。 “小姐,小姐你快去瞧瞧,老太君刚刚说了一句什么,之后就吐了一口气,人昏昏沉沉的,好像不大对。” 这话像是一块巨石,砸在了所有人的心头。 沈安宁飞身就往老太君屋里冲,其他人见状,也都起身跟过去。 老太君屋里。 沈安宁一进来,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那味道里,还有一股淡淡的腥臭味,并不算太严重。 沈安宁到了老太君身边,她坐下来,握住老太君的手腕,老太君脉象紊乱,不似之前平和。沈安宁诊着这脉象,只觉得奇怪,之前她已经给老太君排过毒了,残存的毒性,也已经稳定住了,按说不会如此的。 怎么会这样? 沈安宁拿出银针来,再次为老太君施针排毒。 心里慌,沈安宁极力克制着,才没让自己下针的手发抖。 后面跟来的沈长珩、曲行舟、梁氏几个,也都在一旁紧紧的咬着唇,默不作声的跟着,生怕打扰了沈安宁,再出什么岔子。 大约过了一刻钟,沈安宁才停手。 论下针的时长,这一次并不算长,可是,沈安宁却有种像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感觉,她疲惫的厉害,有些心力交瘁。 沈长玥拿了绣墩过来,拉着沈安宁坐。 “安宁,你怎么样?祖母怎么样?” “我没事,祖母暂时也没事。” 沈安宁低声回应,她嗓子有些干哑,曲行舟见状,忙去倒了杯水过来给她。 喝了两口,润了润喉咙,沈安宁这才继续。 “我感觉,祖母体内的毒有些奇怪,残存的毒虽被压制了,但是这些残存的毒素,像是会繁衍分裂似的,会向最初的剧毒形态发展。祖母会吐血,是因为我护住了她的心脉,剧毒侵蚀扩散的时候,遇上了阻碍,引起了她身体的反应。 问题说不上严重,但是,如果长此反复,定然会对祖母的身体造成伤害。 原本,我想着用药,一点点的给祖母温养身体,免得排毒的过程她承受不住,跟着遭罪,可是眼下大约不行了。一个时辰之后,我得给祖母安排药浴,将她体内的毒,彻底的排出来,免得她再受伤害。” “这到底是什么毒?怎么会这么狠?” 曲行舟疑惑。 不过,沈安宁心里明白,这毒比起当初萧景宴中的归天来,已经算是好的了。 只是老太君身子骨太差了,许多事都受了限制。 心里想着,沈安宁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别说那么多了,我去写方子,该准备药材准备药材,大家一起动手,都抓紧吧……” 第330章 或许是因为一句话 沈安宁说的在理,所有人都认同,大家连连附和点头。 沈青竹让暝悠准备了笔墨,她去写方子,之后沈长珩、曲行舟、梁氏他们,就拿着方子去准备药材了。 药浴不同于服药,要用的药材数量要多的多。 光一个济世坊怕是不够用。 沈安宁特意让他们分散了几个药铺,分开取药。 而且,药材拿回来后,她要仔细的检查,免得中途被什么人动了手脚,再给老太君带来伤害。 这些都安排妥当了,沈安宁就去了偏厅歇息,施针消耗体力,之后的药浴,她也要全程盯着,还要配合着施针,她必须仔细调整自己的状态,免得从她这出岔子。 暝悠在边上,小心翼翼的给沈安宁捶背捏手臂,帮她放松。 她也忍不住小声的念叨。 “小姐,要不奴婢传个消息,从暝王阁调几个懂医术的过来,给小姐帮忙吧。” “不用。” 眼睛都没睁,沈安宁就给了暝悠回应。 她深呼了一口气,轻声念叨着。 “祖母的身子,交给别人我不放心,就算是暝王阁的人在,我也是要盯着的,多叫几个人,也不过是多让几个人操心罢了,没有多少意义。更何况,若是从暝王阁调人,你家王爷那边肯定很快就会接到消息,我听大哥说了,暝尘带回来消息,说黑木寨附近出了事,五皇子、六皇子都动了手,事情怕是不简单。王爷过去,肯定也忙,我不想让他再为我这边的事分心。” 萧景宴在意沈安宁,同样,沈安宁也为萧景宴打算。 暝悠听着沈安宁这番话,不免心酸。 挺好的两个人,简简单单的在一起,幸幸福福的过小日子多好,可怎么每一步都那么难? 萧景宴那头,乱七八糟的事什么时候能了,暝悠不知道,可她知道,沈安宁这边,她肩上已经扛了太多了。 暝悠真的担心她会垮下去。 “小姐,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大家呢,别太累着自己。” “不会。” 沈安宁睁开眼睛,冲着暝悠勾了勾唇。 “我自己什么状况,我心里有数,我的心态也好,我的身体也好,都没那么容易垮,我还撑得住,你不用担心。” “奴婢知道小姐厉害,奴婢就是心疼小姐。” “没事。” 人这一辈子,哪就那么轻易就能万事顺遂? 眼下已经算是不错了,只要这一次,再把老太君救回来,让她老人家平平安安的,她也就放心了。 心里想着,沈安宁轻呼了一口气,她又缓缓闭上了眼睛,歇息了一刻钟。 之后,她就去了老太君的房间。 瞧着药材一样一样的运进来,沈安宁一样一样的盯着,仔细检查,确认没问题了,就让暝悠、拂柳两个人动手,将所有的药材,都堆放在早已经准备好的长桌上。 小厨房里,热水都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 都妥当了,沈安宁就让人拿了三个浴桶过来,两个装药材的,一个装清水的。 让人把浴桶装满了热水,之后,沈安宁挑拣着药材,一样一样的放到浴桶中。药浴很讲究,这种排毒的药浴,更是要慎之又慎,下的每一种药材,时间、分量,还有下药的顺序,都是不能乱的,沈安宁十分仔细。 很快,屋里就充满了一股浓郁的药味。 准备好了,沈安宁让暝悠、暝卉,配合着金嬷嬷,褪去了老太君的外衣,让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寝衣,直接将她抬到了浴桶中。 “嗯……” 在进入浴桶中的瞬间,老太君不自觉的闷哼了一声。 那声音很轻,她眼睛也没有睁,似是还昏睡着,并没有醒过来,一切都是意识全无状态下的反应。 金嬷嬷听到动静,不禁看了沈安宁一眼。 “小姐,老太君这没事吧?” “没事。” 心里有数,沈安宁扶着老太君前倾,半趴在浴桶上,让暝悠、暝卉两个人扶好老太君,沈安宁则继续往浴桶里加药材。 起初,浴桶中传来的药味虽浓,可那还是药味,没什么特别的。 可随着时间推移,浴桶里就多了一股腥臭味。 那味道不大对。 沈安宁知道时间差不多了,随即拿了银针过来,快速在老太君身上施针。 一时间,老太君眉头都蹙了起来。 身下的地方,被药材和水遮掩的,倒是看不出什么来,可是额上、脸上,还有脖颈的地方,还有她的手,都依稀可见从毛孔中,渗出了一层薄薄的黑雾,像是黑色的毒血。 暝悠、暝卉瞧着,心都不禁一喜,能排出毒血来就好。 金嬷嬷更是喜极而泣。 只是,她声音很浅,生怕打扰了沈安宁。 大约一刻钟,沈安宁就停了施针,给暝悠、暝卉搭把手,和她们一起把老太君抬到装清水的浴桶中,解开了老太君的寝衣,为她清洗身子,等清理好了,她才把老太君挪到了另外一个浴桶中。 这浴桶里的药材,跟之前的,又有不同,沈安宁一点点的往里放药材。 一边忙,她一边交代暝悠、暝卉。 “去,让人把那两个浴桶扔出去,重新换两个新的过来,装满了清水等我吩咐。” 知道这样的药浴,可能不止两次,暝悠、暝卉也不多废话。 她们两个快速动手去办。 不是多难的事,外面还有许氏、姚氏帮忙张罗,沈安宁也不多费心,她紧盯着老太君这边的状况。瞧着差不多了,沈安宁就让金嬷嬷过来扶着,她继续给老太君施针。 这一次,老太君的状态,明显比之前好了一些。 她眉头蹙得没有那么紧了。 而且,到了后半段的时候,老太君还醒了过来,睁开了眼睛。 看着偌大的浴桶,看着忙碌到脸色微微泛白沈安宁,老太君有那么一瞬间的茫然,之后,她脸上就露出了一抹无奈的苦笑。 “安宁,让你担心了吧?” 老太君声音很低。 但是,到底是能发出声了,听到动静,沈安宁眼泪不自觉的顺着眼角往下掉。 她连生银行,全是外露的喜色。 “祖母,要是怕我担心,你就配合着我,早点好起来。” “嗯,”老太君应了一声,她微微舒了一口气,这才继续,“昏昏沉沉的,但有些事,我还算明白,给我下毒的是小和尚,他有一瞬说漏嘴了,说了个永字,他应该是永安侯府的人。永安侯对我下手,或许……或许是因为一句话……” 第331章 你是不是想毒害我? “什么话?” 听着老太君的话,沈安宁不禁愣了愣,她心中疑惑。 老太君出事,就是永安侯下的手,这毋庸置疑,只是沈安宁一直都没想明白,永安侯下毒弄死她,她都觉得合理,可为什么是老太君? 正寻思着,沈安宁就听到老太君开口。 “那日……那日鹿氏来府上闹,后来永安侯来,我曾说过他张狂,我说就是他爹,他祖父,怕是都没有他这么猖狂,我说他不像是他们的种。” 这是老太君能够想的到,永安侯对他动手的唯一理由。 她觉得,或许是这话惹了祸。 若是平时,沈安宁大约是不会信的,毕竟,因为一句话就要一个人的命,未免太小题大做了。 可是一早的时候,她才接到暝王阁传来的调查结果—— 永安侯的确不是永安侯府的人。 如果他的身世,真的包含了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那他铤而走险,在沈家正乱的时候,对老太君动手,妄图斩草除根,解决自己心上的一大隐患…… 倒也说的过去。 老太君所中的毒,和归天很像。 永安侯安排人刺杀凌知鸢、凌少钦,害了沈长玥,背后也可能跟鬼蜮尊主有关。 这应该不再是巧合了吧? 这么想着,一时间,沈安宁的心跳,都跟着快了两分。 “安宁……” 见沈安宁神色不对,老太君轻轻的唤了她一声。 沈安宁回过神来,努力勾唇,冲着老太君笑了笑,她保持平静,轻声开口,“祖母,你说的我都知道了,我回头再好好想想。你先别说话,等我给你施针,之后还有两次换药呢,要换浴桶,也很辛苦的,你要撑着点,坚持住了。” “嗯。” 与沈安宁四目相对,老太君轻轻的点头。 她唇角也微微上扬。 昏睡了一场,一脚踏进了鬼门关里,老太君这次真的感受到了,死亡离她有多近。 可是,沈安宁愣是凭着她的一手医术,将她从鬼门关给拖了出来,能有沈安宁这样的孙女,是她的福气。 她自然还要再努力撑一撑。 哪怕什么都做不了,哪怕活下来,大约也是家里的拖累…… 可她在,大家会开心点吧? 这就够了。 老太君配合着沈安宁施针,人清醒着,所有的状态变化,都会比昏厥的时候更明显,沈安宁能通过老太君的反应,对施针进行更精细的调整,她下手的时候也更自如,更有信心。 尤其是瞧着老太君的状态好装,沈安宁心和手也都更稳了。 之后的施针治疗,一切顺利。 大约一炷香后,药浴施针的治疗,就彻底完成了。 让暝悠、暝卉抬着老太君去休息,沈安宁则先出了屋,跟大家交代了老太君的状况。 这次的施针,虽会对老太君的身体有不小的消耗,比之前的温养计划,要更猛烈的些,但是毒清理的干净,之后仔细调养,总还是能养回来的。只是,老太君的腿,以后大约是站不起来了,这阵子大家都要稳住了,暂时先不要让老太君知道。 不然,一重重的打击砸下来,沈安宁怕老太君承受不住。 虽说老太君年轻时候也叱咤风云,算是英豪,不让须眉,可岁月到底不饶人。 仔细些好。 明白沈安宁的意思,大家自是没有不应的。 都交代好了,让许氏守着老太君,沈安宁叫了暝悠、暝卉去小药房。 老太君养身子要用的药材,之前都已经取回来了,沈安宁现在一边调配药,她一边吩咐,“暝悠、暝卉,你们两个去调查一下永安侯的身世。从他的生母查起,还有他爹的状况,也要查一查,越详细越好。但凡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一定要记下来,回禀给我。” “小姐,你觉得永安侯的身世有问题?” 暝悠不解的询问。 沈安宁叹息,“先查查吧。” 之前,暝王阁传来的消息,只说永安侯不是永安侯府的人,不是上一任永安侯的亲儿子,但具体怎么回事没说。 也不知道是事情复杂,还没有查到,还是已经查到了,只是没写在信里。 可眼下,她想知道。 为了老太君,为了沈长玥,也为了她自己解惑。 见沈安宁不说,暝悠和暝卉对视了一眼,也没有再继续追问。 她们两个退下去,即刻去安排。 暝悠、暝卉走后,沈安宁就忙着弄药材,一直到曲行舟过来,她才稍稍停下。 “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曲行舟也不兜圈子,“之前就守着你三哥,眼下又为了老太君提心吊胆,担惊受怕的,我瞧着你辛苦,实在放心不下。你再这么熬下去,我真担心你会垮了。可是,我又不懂医术,眼下又没有可信的神医能用,我想帮你,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曲行舟说着,不禁坐在了临窗的椅子上,他看向沈安宁,眼神有些落寞。 这是往常时候,他身上所不曾有过的。 半晌,曲行舟才开口继续。 “小宁宁,你觉不觉得我挺没用的?除了一个好一点的家世之外,除了读了一点书之外,其实我什么都没有。没有拿得出手的本事,没有可用的人脉,文不成武不就,想要入仕,都还差了几分沉稳,没事的时候我能乐呵乐呵,跟大家一起开心开心,可一旦出事了,我什么都不是。” 之前在酉昌,曲行舟真的不觉得萧景宴有多厉害,可回了京之后,发生的事情多了之后,他就觉察到他们的差距了。 天塌了,萧景宴是可以顶住天的人。 而他…… 大约只会叫一句天塌了,然后靠着一张嘴去询问所有人,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实质性的问题,他似乎都解决不了。 被这种无力感包围着,曲行舟压抑的几乎喘不过来气,他神色恹恹的,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来,也沉不下心去。 将曲行舟的模样看在眼里,沈安宁把药材放进小药锅里。 拿着扇子,轻轻的扇了两下。 待小药锅下的火稳了,沈安宁这才去桌边上。 坐在曲行舟对面,拎着茶壶,给他倒了一盏茶,放到他面前,沈安宁轻声开口。 “尝尝我的茶叶怎么样?” “小宁宁……” “喝吧,喝完了咱们再慢慢说,时间有的是,不急在这一口茶的工夫。” 曲行舟闻声,这才端起茶盏喝茶。 茶闻着明明挺香的,可是,喝起来的时候,却莫名的有一股很浓郁的药味,乍然尝到那股子茶水味儿,曲行舟差点没吐出来。 “噗,小宁宁,你这是什么茶啊?你是不是觉得我没用,想毒害我?” 第332章 从前没发现,你嘴这么甜 看着曲行舟的模样,听着他的话,沈安宁不禁勾唇笑了笑。 “这茶是我自己调配的,用了上好的云山雪,之后又搭配了一些药材,虽然味道没有之前那么好了,但是能静气凝神,能安心静心。” “小宁宁,你觉得我担不住事,心乱了?” “我是想说,这茶味道虽然差了一点,但是它也有它的作用,茶如此,人亦然。” 曲行舟的性子,的确不够沉稳,他才来京城没多久,也确实没有什么根基,没有什么可用之人,这都是他的劣势。 可这不意味着,他就什么都不好。 他性子开朗,能给大家带来欢乐,他待人坦诚,遇事也敢往前冲,为朋友两肋插刀…… 这都是他的好。 哪怕他自己不觉得,可沈安宁心里全都记得。 眼下,曲行舟担心她,关心她,她感激也领情,但是,若是因此落寞、自责、自卑,觉得自己无用,那大可不必。 事情不能这么看。 有很多话,沈安宁都没有说出口,但她一句茶如此,人亦然,已经足够了。 曲行舟眼睛都不禁红了红,他端着茶水的手,也微微抖了抖。 “小宁宁,你真好,从前都没发现,你嘴这么甜。” “所以好点了吗?” “嗯。” 曲行舟重重的点头,之后,他仰头将茶盏里的茶水一饮而尽。 味道还是和之前一样,算不得多好,可大约是心情好的缘故,他隐隐的也能感受到这茶里的香味。 或许这香味,就要人情味。 心里想着,曲行舟放下茶盏,猛地站起身来。 “小宁宁,你说的我都懂了,我振作起来了,你看看我能帮你做点什么?” “也没什么。” “别这么样嘛,说的好像我又很无用一样,你刚刚还夸我有我的优点,有我的作用呢,你就给我安排点事,让我肩上挑点责任,让我开心开心不成吗?别打击我,我这么脆弱,我真的会崩溃的。你也不想看到我,就这么垮下去吧?你不忍心的,对吧?” “好。” 沈安宁笑了笑,她随即开口安排。 “那你就帮我把药煎好了,之后亲自送到寿康苑去,我要先去陪着我祖母,这一夜我得守着她,你负责送药。” “好的,这些事都交给我。” “还有,记得帮我守着我三哥,接下来几日,我的心思可能都在祖母这,三哥那头就可能忽略了,他下葬的事,你要帮我安排打点着。所有的事情,都列一个单子,事无巨细,之后别管是谁来安排,掌控大局,你心里都要有数,哪哪都不能出岔子。” “我知道的,我可以。” “那就有劳曲公子了,如今沈家事多,我也没有心情做其他的,等这些事都了了,我请曲公子吃点好吃的,好好的感激曲公子。” “嗯嗯嗯。” 曲行舟连连点头,之后他就去了小药锅边上,去看着火了。 瞧着曲行舟那干劲十足的样,沈安宁不免失笑。 这家伙,性子可真好。 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到底是生在幸福人家,长在幸福人家的人,曲行舟身上都是透着幸福感的。 如今家里事多,沈安宁的心情也谈不上多好,这种时候,能有曲行舟这样的朋友陪着,这真的是她的福气。 是她的幸福。 有曲行舟在这边看着药,沈安宁倒也放心。 没有多耽搁,沈安宁又回了寿康苑。 …… 五皇子府,书房里。 看着面前的任辛,萧景亭一抬手,就将桌上的砚台砸向了他。 “不中用的东西,这么点事都安排不好,要你何用?” “殿下恕罪。” “恕罪?”呢喃着这两个字,萧景亭的脸色随之凛了凛,“让你传个消息出去,都没办成,你还指望着我恕罪,你怎么不指望我封你做皇帝?让你荣登九五,坐享荣华?” 听着萧景亭的话,任辛扑通一声,直接跪了下来。 不敢看萧景亭,任辛快速回应。 “殿下,这件事真的事发突然,今儿一早的时候,永安侯突然抬了棺材,进了镇国将军府,跟沈安宁闹起来了,之后就有了永安侯刺杀沈长玥,毒害沈老太君的流言,一切发生的太快,属下布置的人手根本还没来得及动手,就已经被限制住了。外面流言纷纷,这种时候,就是再说是萧景宴杀的沈长玥,怕是也没人能信,而且还可能被追查,惹火烧身。” “理由倒是多,早你怎么不准备?” “已经提前安排了,只是如今京中流言本就多,若是安排的不细致,即便传出去,也没人信。本来今日就会动手的,哪成想又闹出了永安侯的事?” “废物。” 萧景亭怒吼,越想他就越不痛快。 先是萧景宴,后是永安侯,几轮的流言博弈,几乎毁了他所有的计划。 他们简直该死。 萧景宴眼神冰冷,这时候,他就听到书房外,忽而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紧接着,管家的声音随之从外面传了进来。 “殿下,外面有人送了一份东西过来,要老奴转交给殿下。” 听着这话,萧景亭不禁愣了愣。 时间已经不早了,这种时候,谁还会送东西来? 萧景亭想不通,他给任辛使了个眼色,任辛会意,直接起身去了门边上。 将书房的门打开,瞧着外面的管家,捧着一个小匣子,任辛直接伸手,“交给我吧,我直接转交给殿下。” “好。” 管家应声,直接将匣子递给了任辛。 “来人是个小乞丐,应该也是受人指使的,背后的人,似乎不愿意透露自己的身份,小乞丐只说,要老奴吧东西交给殿下,剩下的,殿下看过东西之后,自会明了,不必老奴多嘴。” “知道了,下去吧。” “是。” 管家应声,直接退了下去。 任辛随手将书房的门关上,随即抱着匣子,到了桌边上。无视地上的狼藉,任辛将匣子放在桌上,他仔细的检查了一遍,确定匣子没有机关暗器,这才冲着萧景亭点头。 “殿下,匣子没有问题,可要打开瞧瞧?” “打吧。” 任辛得了吩咐,快速将匣子打开。 里面全是纸,一张接一张的,他没有细看,而是全都拿给了萧景亭。 萧景亭瞧着纸上的内容,一双眼眸忽明忽暗,一如他的心,跌宕浮沉,诧异欣喜,不断变换…… 第333章 担心你 任辛瞧着萧景亭的模样,心里不解。 “殿下……” 任辛轻唤了一声,听到他的声音,萧景亭回过神来,他随手将那些纸递给任辛。 纸上写的,全都是与永安侯相关的消息,还有一些永安侯的罪证,虽说都算不上什么致命的事,但在眼下这个档口,这些东西若是传出去,足以将永安侯,再推上一个风口浪尖了。 任辛拿着东西,心里头警惕。 “殿下,要不要查查这些东西,到底是谁送来的?” 好端端的,送了这么些东西过来,这分明就是把收拾永安侯的机会,送到了萧景亭手上。 可这也是借刀杀人。 若是萧景亭出手,他就成了别人手里的刀,是被利用了。 这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还是谨慎些好。 任辛心里寻思着这点事,全都是明面上的,萧景亭这个从小生在深宫、长在深宫的人,又怎么可能不明白? 只是,永安侯次次挡他的路,毁他的计划,若是不给他点教训,萧景亭心里也顺不过这口气来。 所以,哪怕是给人当棋子,这次他也会出手。 萧景亭寻思的通透,他直接看向任辛。 “不用查了。” “可是……” “听我的,”打断任辛的话,萧景亭快速吩咐,“拿着这些东西,把消息扩散出去,但凡是有铁证的,直接送到京兆府,或者送去御史台的几个大人手里。三日之内,我要永安侯焦头烂额,自顾不暇,再没机会出来捣乱。” 萧景亭是个执拗的人,他也向来自信,是以做过的决定,他鲜少会有更改的时候。 这些,任辛都清楚,他索性也不再强求。 尤其是之前的事,他已经办砸了,眼下永安侯出来顶锅了,他也不想再去惹萧景亭,给自己找不痛快。 没有必要。 “是,属下明白,属下这就去安排。” 听着任辛的话,萧景亭看他的眼神,也更多了几分警告的意味。 “任辛,你知道的,我不养废物,之前的事你已经办砸了,要是这次证据在手,你还失手,那我的身边,可就没有你的位置了。” 没有你的位置了…… 这话,萧景亭说的含蓄,可任辛明白,是没有人能带着秘密,活着离开萧景亭身边的。 若是哪个手下,被他弃之不用了,那就只有一种结局—— 死! 心头微微一震,任辛抬眸瞧萧景亭的眼神,都更多了两分郑重。 “殿下放心,属下保证这次不会再失手,若再出岔子,不用殿下开口,属下自会自裁,自我了结,不必殿下再费心。” “去吧。” “是,属下告退。” 任辛快速应了一声,直接退出了书房。 看着空下来的书房,烦躁的心,终于有了些纾解,萧景亭暗沉的脸上,这才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沉声呢喃。 “萧景宴,老天爷不会永远站在你那边的,运气,也不会一直都落在你头上。这次弄不死你,咱们走着瞧,早晚有你哭的时候。” …… 镇国将军府。 被萧景亭念叨的萧景宴,趁着夜色,闪身进了府中。 几乎是他一进来,将军府的影卫就已经察觉了,消息直接就送到了沈长珩那。 沈长珩知道,萧景宴是去找沈安宁的,左右沈安宁在老太君那,萧景宴就是去了,也出不了什么事,沈长珩索性也没有多嘴。 他继续守着沈长玥的灵堂。 寿康苑。 萧景宴一路过来,彼时,寿康苑灯火都还亮着。 虽说老太君状况已经稳定住了,可到底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大家都不放心,别管是主子,还是下人,全都严阵以待,真要再有什么事,也好及时应对。 而沈安宁,就守在老太君的床边。 几日的折腾,大喜大悲,大起大落,沈安宁本也疲累的厉害。 可是,守在老太君身边,看着老太君苍老的模样,瞧着她眼角的皱纹,还有头上的白发,沈安宁怎么都睡不着。 自重生开始,她就一直在斗。 斗萧景煜、斗谢莹柔,斗谢家、斗舒家,之后又是萧景君、萧景亭、是栾卿卿和永安侯…… 除了斗,她似乎都没有做过别的事。 她信誓旦旦的说要好好守护的家人,在一点点老去,她却似乎都没有停下来关注过。 沈安宁心里自责。 她知道,她做的还不够好,还差的很远很远。 可是,越来越多的事情包裹着她,也让她无力迷茫,有时候,她似乎真的会感觉到,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做得更好? 她能劝曲行舟,可夜深人静,瞧着老太君的时候,她却似乎劝不了自己。 人啊! 沈安宁沉沉的叹息,苦笑着摇头。 这时候,沈安宁就听到了门口的动静,浅浅的脚步声,在夜里,似乎被放的很大,十分清晰。 还以为是沈长珩,或者是梁氏担心老太君,过来瞧瞧,沈安宁听到动静,忙起身去门边上,她将门打开,看到外面一声黑色锦袍,风尘仆仆的萧景宴,沈安宁眼睛不自觉的发酸。 “王爷,你怎么来了?” “看看你。” 抬手,轻轻的附在沈安宁的眉心,温热的指腹,恨不能将她蹙起的眉头熨平。 萧景宴看着沈安宁,眼底全是怜惜。 “我听说祖母出事了,知道你肯定心急,所以就赶紧回来了。我把苍风也带回京了,他还在路上,大约明日一早,就能到府里。他医术不错,有他帮衬着,你也能稍微歇一歇。” “嗯。” 沈安宁重重的点头。 萧景宴闪身进了房间,他缓缓牵住沈安宁的手,往床边上去。 老太君正在床边上睡着,又服过了一次药,她状态好了不少,如今睡下也安稳。 虽然脸色还有些惨白,但总归不算太难看。 萧景宴即便不懂医术,但光是看她的脸色,也能知道她的状况算是稳定住了,不算太糟。 这对于沈安宁来说,是件好事。 萧景宴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些许,他牵着沈安宁,去了桌边上。 萧景宴坐下,他拉着沈安宁坐在他边上。 沈安宁挣扎着想要收回手,去给萧景宴倒茶,可是一连两次,她都没有把手抽回来,萧景宴的手,力气大的仿佛能禁锢住她似的,让她无力挣脱。 沈安宁不禁抬头,看向萧景宴。 “王爷……” 第334章 依靠 萧景宴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早知道府里会出这样的事,早先的时候,我就不该离京。” 若是他在京中,老太君出事,就算他不懂医术,他好歹还能调集几个人手过来,给沈安宁帮帮忙,在沈安宁对上永安侯的时候,他也可以做沈安宁的依靠,为她撑腰。 而不是什么事,都要沈安宁自己去面对。 萧景宴的心思沈安宁都懂。 四目相对,沈安宁的脸上,不禁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来。 回握住萧景宴的手,沈安宁低声道,“哪有什么不应该的?王爷你离京,那是奔着处理公务去的,你有你的责任,不可能永远守着我,守着后宅这一亩三分地,处理琐碎的事。别说皇上不愿,百姓不愿,就是我也不愿。” 如今家中事多,沈安宁也抽不出手来,去帮萧景宴做什么,她能给萧景宴的助力不多。 能不成为他的拖累,沈安宁就要已经很开心了。 沈安宁怕自己耽误萧景宴。 萧景宴勾唇。 “可我就想守着你,只有守在你身边,我才安心。” 萧景宴的话,说的软软的,沈安宁听着,心都恨不能要化成一滩水,她看着萧景宴,眼中也泛着盈盈的泪光。 垂眸,沈安宁笑笑,她抽回手,擦了擦自己湿润的眼角。 “王爷这话我记下了,只是,眼前说不如日后来验证,王爷觉得呢?” “那我们慢慢等,慢慢看。” “嗯。” 沈安宁笑着点头,之后她才轻声询问。 “对了,我明明告诉暝悠、暝卉了,不要给你那边传消息,你怎么还会接到消息?” 萧景宴也没瞒着,“之前,暝尘回过一次京,进了宫里,是父皇说的。我知道之后,就连夜赶过来了,到底还是回来晚了。” “不晚。” “放心,永安侯那边,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皇上有意护着沈安宁和镇国将军府,永安侯的话,皇上几乎一个字都没信,想从这惩治沈安宁,收拾沈家,根本不可能。 至于其他地方,萧景宴来之前,都让暝尘、暝尧去重新做了打点。 他再不会给永安侯什么可乘之机了。 萧景宴话不多,却让沈安宁安心。 他在,仿佛天就塌不下来。 沈安宁笑笑,半晌才想到一件事,“对了王爷,之前祖母醒过来的时候,曾说过,永安侯之所以对她下手,很可能是那日永安侯找上门的时候,祖母说过一句话。” 闻声,萧景宴不禁凝眉,微微思量。 那日出事的时候,萧景宴也是在的,老太君出现的晚,说的话也不多,偶尔那么几句,除了强势的撑腰外,重点也不算多。 只稍稍想想,萧景宴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 “不像是他爹、他祖父的种?” “嗯。” 果然,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沈安宁重重的点头。 回头看了床上熟睡的老太君一眼,沈安宁稍稍舒了一口气,她轻声继续。 “这话是当时主母说的,我们谁都没在意,可在祖母出事,我为她施针排毒,她醒来的时候,她又重说了这句话,我知道永安侯并非上一任永安侯之子,也愈发觉得,祖母的怀疑或许是对的。我已经让暝悠、暝卉,去调查永安侯的身世了,现在还没有结果,但我觉得,我们或许能从他身上,挖出些东西来。” “嗯。” 沈安宁是有了思路,就会去付诸实践的人,她这么安排,这么做,没什么不对的。 眼下,沈安宁跟他提这件事,也无非是两个原因。 第一,沈安宁需要他知道这件事。 他也可以动用暝王阁的消息,再细查查永安侯,双管齐下,收获或许能够更大。同时,沈安宁也在提醒他,要提防永安侯,与之交往,务必小心。 第二,沈安宁心里,多少还惦记着段佑年。 永安侯不做人,可是,段佑年却是个君子,永安侯与他们为敌,可段佑年却推心置腹,把他们当朋友。 如今,他们和永安侯之间的事,发展已经越来越不受控制了。 这些事段佑年早晚都会知道。 沈安宁还是在乎段佑年的。 哪怕这些事,沈安宁一个字都没说,可萧景宴与她心意相通,什么都明白。 抬手,轻轻的抚了抚沈安宁的脸颊,他用温热的手指,扯了扯沈安宁的嘴角,让她勾唇笑了笑,之后,萧景宴才继续。 “晚些时候,我会安排人传信给段佑年的。” “可是……” “放心。” 知道沈安宁要说什么,萧景宴还不等她开口,就先打断了她,接过了话茬。 “所有需要调查的事,事情的核心和重点,我都不会透露,我只告诉段佑年,永安侯做的事,让他心里边有杆秤,有个谱。” 萧景宴心里有分寸,他办事,沈安宁也放心。 点点头,沈安宁再不多言。 萧景宴陪着沈安宁,一起守着老太君,两个人都静静的不说话,可是,大约是在彼此身边的缘故,两个人出奇的安心。 不多时,他们就相互依偎着,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都是累到极致的人,他们两个很快就睡着了,反倒是床上的老太君,睡了没多久就醒了。 因为中毒的缘故,这一日一夜,她都是昏昏沉沉的,睡的太多了,也就再没了什么睡意。睁开眼睛,瞧着沈安宁,还有沈安宁身边的萧景宴,老太君的唇角,不自觉的微微上扬。 有萧景宴陪着沈安宁,挺好的。 历经生死,人会更敏感,想的也会更多一些。 老太君感受过了死亡的逼近,她也越来越明白,她大约真的陪不了大家太久了。 旁的人倒也还好,而今老太君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沈长玥和沈安宁。 沈长玥假死脱身,要去查什么,要去查多久,要面对多少的危险和困难,老太君一概不知,也正因为不知道,她心里才惦记,才害怕。至于沈安宁,家中唯一的小女儿,她的婚事,在京中备受关注,沈家给她带来的了荣耀,也给她带来了危机。 这些事,一直都盘踞在老太君的心里。 沈长玥的事,她插不上手,担心也无用,可眼下,瞧着沈安宁和萧景宴在一起,瞧着萧景宴能成为沈安宁的依靠,她真的放心不少。 就算她不在了,可至少还有萧景宴在,这对于沈安宁来说,也是个慰藉了。 挺好。 心里想着,老太君眼睛不禁微微发酸。 就在这时候,房间的门,被人缓缓从外面推开了…… 第335章 他们的孩子,一定好看 听到动静,老太君挣扎着想要看向门口,只是,她身子不利索,也没有多少力气,终是没起来,什么都没有瞧见。 反倒是萧景宴,一听到声音就醒了。 进来的是曲行舟。 看了看自己揽着,还在怀中熟睡的沈安宁,萧景宴微微松了一口气,他看向曲行舟,给了曲行舟一个眼神,示意他仔细着点,小声一些。 明白萧景宴的意思,曲行舟关门的动作放轻了,连带着脚步,都更轻了不少。 曲行舟端着药,直接去了老太君那头。 “老太君,该喝药了。” 压低了声音,曲行舟低声呢喃着。 老太君点点头,她看向曲行舟,眸子里全是和蔼温柔。 “辛苦你了。” 嗓子有些干,又特意压着声音,老太君的声音很浅很浅,几乎听不太清晰。 不过,曲行舟什么都懂。 他坐在床边上,一边拿着汤匙给老太君盛药,一边低声开口,“老太君,咱们都是自己人,你就别跟我见外了。小宁宁救过我小姨母,她是我们全家的恩人,她也是我的朋友,教会了我很多,能给她帮帮忙,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更何况,老太君也对我好,能照顾老太君,我也高兴。” 曲行舟嘴甜,他哄的老太君开心。 老太君连连点头。 曲行舟见老太君状态不错,也放心不少,他转头看了看一旁的萧景宴和沈安宁。 眼见着沈安宁睡的踏实,曲行舟给萧景宴使了个眼色,他用口型告诉萧景宴,“先带着小宁宁去休息吧,她熬了好些日子,很辛苦的。” 萧景宴全都看懂了。 对曲行舟也放心,萧景宴点点头,又看了看老太君,之后他小心翼翼的抱着沈安宁离开了。 若是平时,依照沈安宁警惕的性子,只怕曲行舟刚进门的时候,她就已经醒了。 可这次一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动静,可见是累狠了。 萧景宴怎么可能不心疼? 萧景宴动作很轻,他抱着沈安宁出来,一路到了隔壁偏厅。 偏厅里,只有梁氏和程氏在,其他人,都已经去了前院,去守着沈长玥的灵堂了。别管家里多乱,这些事,总还是要有人做的。 瞧着萧景宴,梁氏和程氏意外,瞧着他抱着沈安宁,两个人更意外。 “王爷……” 梁氏下意识的开口。 只是,她话才一出口,程氏就拉着她,摇了摇头。 昨夜里,家里人几乎都守在这边,软榻、窄榻都安置了,还没来得及收。萧景宴冲着他们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之后他就抱着沈安宁去了临时安置的软榻上。 倒也方便。 沈安宁被放下,微微睁开了些眼睛。 看见萧景宴,她提起来的心又缓缓放了下来,挪了个舒服的姿势,她又睡了过去。 梁氏和程氏瞧着不免心疼。 沈安宁常年练武,比一般人都能吃苦,眼下把她累成这样,可见这些日子的事,把她累成了什么样。 尤其是昨日的施针和药浴,更是消耗了沈安宁不少精力。 她真的辛苦了。 梁氏、程氏都不再开口,生怕打扰了沈安宁。 老太君那头。 看着萧景宴抱着沈安宁走了,她也微微松了一口气。 “这些日子,辛苦安宁了,她放心不下我,之后少不得还要跟着操心受累,行舟,你会说会哄人,你多劝着她点。” “嗯。” 曲行舟连连点头,拍着胸脯跟老太君保证。 “老太君,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的劝着小宁宁的。而且你放心吧,黑锅底这也回来了,就凭他那在意小宁宁的性子,他会好好安置打点,把杂七杂八的事情都打点好的,接下来,小宁宁多半也就是守着老太君你,不会再有什么事了。” 曲行舟这话,倒是说到了老太君的心坎里,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是啊,有王爷,有你,有长珩,这家我就放心了。” 要不然,她真不知道事情会变成什么样? 曲行舟给老太君喂药。 一边喂,他一边笑着跟老太君念叨。 “老太君,俗话说得好,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咱沈家是忠良之家,小宁宁又诚信待人,一心向善,咱家里自然就没有不好的。别瞅着眼下事多,可话说回来,人这一辈子,谁还能不遇三两个坎?可又有谁这一辈子,是一直都在坎里的? 都会过去的,等过去了,就都好了。 老太君你就什么都别多想。 你好好的把身子养好,重孙子抱上了,等回头就是小宁宁成婚,抱重外孙子。小宁宁长得好,黑锅底虽说是个锅底脸,表情少了点,但好在眉眼生的好,他们两个的小娃娃,肯定漂亮。到时候老太君就哄着吧,一哄一乐,保准开心。” 以后会不会乐,会不会开心,老太君不知道。 可眼下,他被曲行舟哄着,倒是哄得开心。 连药到嘴里,似乎也不那么苦了。 老太君喝了药,就又昏昏沉沉的睡下了,曲行舟在这边守了一会儿,见老太君睡熟了,他就关门出去了。 一会儿梁氏会过来。 他也得再去前面看看,帮忙盯着点。 只不过,曲行舟刚出老太君这屋,就瞧见拂柳从外面走了过来,进了寿康苑。 见到曲行舟,拂柳的眼睛都亮了亮。 “曲公子。” “小拂柳?”曲行舟上前,“怎么,有事找我?” 听着问话,拂柳也不兜圈子,“嗯,刚刚在门外,奴婢瞧见了一个小厮,她跟奴婢打听曲公子,说要曲公子出去见见。奴婢没敢耽搁,就过来报信了。” “要找我?可知道是谁吗?” “不清楚,小厮没说,只说曲公子出去一见就知道了。” “嗯。” 曲行舟点了点头。 没有急着往外去,曲行舟先去找了梁氏和金嬷嬷过来守着老太君,连带着沈安宁给的药,也一并交给了梁氏,都嘱咐好了,他才出门。 镇国将军府外。 因为搭设了粥棚的缘故,人来人往的,跟之前几日没什么差别。 尤其是知道永安侯给沈家老太君下毒,老太君状况不好之后,不少人都凑过来瞧,哪怕不喝粥,就在外面聚聚,也当是探听探听消息了。 人不少,曲行舟出来,转了一圈,都没瞧出来谁找他。 还是一个小厮瞧见他,先过来的。 “曲公子,这边请……” 第336章 在你心里,我不值得信任? 曲行舟的目光,不断在小厮身上打量。 “你家主子是谁?” 这人面生,曲行舟又不是功夫顶尖的,他不可能轻易跟人走。 尤其是眼下,沈家事情一出接着一出的,本来就乱,这种时候,他更不想自己再闹出什么事来,给沈家再添什么麻烦。 他是想来帮忙的,可不是想来拖后腿的,那种蠢事,他不想干。 听到曲行舟问,小厮愣了愣,随即笑了笑。 “我家主子是九公主。” “凌知鸢?” “是。” 虽然不知道凌知鸢找他做什么,可是,好歹也算跟凌知鸢见过,算是认识的,曲行舟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 跟门房的小厮交代了一句,特意留了句话,之后曲行舟就跟着小厮走了。 出了镇国将军府,往前拐一条街。 云来茶社。 二楼的包厢里,曲行舟一过来,进了包厢,就瞧见了坐在里面的凌知鸢。 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凌知鸢呆愣愣的望着窗外发呆,而窗外的方向,正是镇国将军府的方向。 她的身上带着一股落寞的感觉。 这样的她,跟平时的张扬模样,一点都不一样。 曲行舟心里诧异,他快步进了包厢,去了桌边上。直接坐下,曲行舟看着凌知鸢,开门见山。 “九公主,你找我有事?” 听到声音,凌知鸢回头看向他,四目相对,凌知鸢轻轻点头,“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你,镇国将军府的老太君,她还好吗?” “你叫我来,兜这么大个圈子,就是想问老太君?” “嗯。” 凌知鸢垂眸,眼底带着两分愧色。 “我听说了,老太君出事,都是永安侯出的手,而沈长玥的死,也是永安侯在暗中做的手脚。虽说永安侯是罪魁祸首,可我到底卷入其中,也算不上多清白。我欠了沈家一条命,也是因为沈长玥出事,永安侯才有了可乘之机,追根溯源,其实也跟我有关,我心里更不舒坦。我不敢上门,我也不知道能为沈家做些什么,才能弥补他们,我只能想办法叫你出来问问。” 当然,还有一点,凌知鸢没说,那就是她的身份。 她是北辰的九公主,是来和亲的,她身上是带着使命来的,她不能因为自己行事出错,再给北辰带来战争。 她的亲事定下来之前,她不该亲近任何人家。 尤其沈家还是领兵的,还是守在北边边境的,她更不该跟沈家有过多牵扯。 对北辰不好。 对镇国将军府更不好。 凌知鸢心里压了太多事,也不知道该从哪开始说,她神色恹恹的。 曲行舟大概能理解,他轻声道,“老太君昨日中了毒,情况的确凶险,不过,沈安宁医术极好,两次施针,加上一次药浴,硬生生的把老太君从鬼门关拉回来了。眼下,她的状况已经暂时稳定住了,没什么大碍。” 因着这话,凌知鸢脸上,不禁露出一抹喜色。 “好,没什么大事就好。” “你的关心,我会告诉安宁的,她是个明事理的人,虽说沈家的事都跟你有些牵扯,但事情闹到如今这一步,也非你所愿,她未必会怪你。你要是有什么心思,有什么关心和担心,其实都可以找她,不必找我。” “我知道。” 凌知鸢重重的点头,她忙拎着茶壶,倒了一盏茶给曲行舟。 “曲公子,今日的事多谢你了,你说的话,我也记住了,以后我会收敛性子,多跟沈安宁接触的。” “那是你们的事,就不归我管了,茶我就不喝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曲行舟说着,就站起了身。 看着曲行舟的模样,凌知鸢略微有些意外。 “曲公子是真有要紧事,还是,在曲公子心里,我是个不值得信任的人,我不值得交,我这茶也喝不得?” “小心驶得万年船,这没错,我就算心有防备,也不算错。更何况,我是真有事,沈家事多,除了沈长珩,又没人盯着,我自然得帮衬一把。这种时候要偷懒,那我大概就是九公主嘴里,那个不值得信任,不值得深交的人了。” 话音落下,曲行舟拱拱手,直接离开了。 看着曲行舟的背影,凌知鸢不禁垂眸,笑着摇了摇头。 此刻的曲行舟,和印象里那个只会和她斗嘴,啰啰嗦嗦说她不是的人,真的差太多了。 他挺有担当的。 凌知鸢怎么想的,曲行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从云来茶社出来,就匆匆的回了镇国将军府。本是要回院里的,只是,他才一到这边,就听到了一声尖叫声。 “啊……死人了。” “死了人死人了,沈家的粥有毒,会喝死人,快都把碗放下。” “黑心肝啊,咱们是来喝粥的,可咱们不也给沈长玥上香了?咱们也不欠沈家啥吧?这么害人,这是要干嘛啊?” “也未必就是沈家人做的吧?” “不是他们还有谁?这都已经倒下一个了,他可是喝了粥才断气的。” “沈家害人,打着施粥的幌子杀人,砸了,快把这粥棚砸了。” 吵吵闹闹的声音,混着尖叫声,喊打声,一起传了过来,紧接着,就有人去砸粥棚,所有人聚在一起,一时间闹哄哄的。 曲行舟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事情不对。 心里想着,曲行舟一边吩咐小厮回去通传叫人,他一边往人堆里去。 “都让让,都冷静点,不要动手,有事说事,不要乱。” 曲行舟高声喊着,想要稳住局势。 只是,场面实在太乱了,有吵闹砸场子的,也有无辜的百姓,还有一具倒在地上的尸体,场面乱城了一锅粥,曲行舟的喊声,完全被忽视了,根本没有人搭理。 曲行舟脸色骤然冷了冷。 “来人,把所有闹事的,全都给我控制住,谁敢乱来,直接押送到官府去,一个不落。” “是。” 沈家的小厮、府卫、连带着暗处的影卫,听到动静,即刻动手。 他们靠着武力,强势的控制住了局面。 这时候,沈安宁、萧景宴、沈长珩三个,也从院里出来了。 沈安宁一眼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尸体,没有理会众人,也没有问是什么回事,她二话不说,直接奔着尸体去了…… 第337章 把事情闹大 沈安宁快速过去查看。 倒在地上的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衣衫褴褛,他皮肤很白,不是正常的白,而是一种病态的惨白,可见之前是常年生病,做不了重活的。 眼下,他倒在地上,早已经没了气息,他唇上黑紫,的确是中了毒。 沈安宁瞧了瞧,仔细辨认,应该是砒霜。 沈安宁把男人用的粥碗拿过来,碗里的确有毒,只是,这毒并不是下在粥里的,而是擦在碗上的。 撒出来的粥,有很大一部分没什么问题,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碗…… 沈安宁看了看,随即叫来府上的下人。 “咱们施粥用的碗,都是府上的?可有什么记号?” “有。” 施粥的下人听问,急忙应声。 “咱们施粥用的碗,全都是府上的,是家里摆流水席专用的,一共有五百多个。 大家伙在西边取碗,过来盛粥,之后大家多半都在附近喝,喝完了就会把碗送到东边收集碗的摊位上,咱们府里的下人统一清洗,循环使用。 这些碗,都是咱们在袁家的瓷窑里单独定制的。 上面的花纹瞧着普通,可是,碗边缘的梅花图案,有一处是三瓣梅,与寻常梅花不同,这是咱们府里单做的记号。” 镇国将军府办事向来仔细,这搭设粥棚施粥的事,也不是做一次两次了,自然都熟。 每一个细节,都会严格把控。 包括每日拿出来多少碗,有没有少,收回的是否对,是否是府上的,这些事都有专门的人盯着,之前可从没出过纰漏。 沈安宁听着,放心不少。 她把手里的碗,快速交给身边的下人,沉声吩咐。 “你看看,这可是咱们府上的碗?” 闻声,下人拿了碗过来,仔细的瞧了又瞧,他摇了摇头,“小姐,这碗虽然和咱们府上的碗很像,但却没有咱们府上碗三瓣梅的标记,这不是咱们府上的东西。” “嗯。” 沈安宁应了一声,随即看向众人。 “大家安静下,听我说两句。” 沈安宁的喊声,加上镇国将军府,连带着萧景宴的人一起出手,强势压制,混乱的场面倒是控制住了,比之前好了一些。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了沈安宁,目光灼灼。 沈安宁也不卖关子。 “我已经看过了,倒下的人的确是中了毒,如果没看错,他所中之毒是砒霜,中招之后快速见效,几乎是瞬间毙命。这毒,并不是沈家粥里的,而是涂在这碗上的。刚刚,我已经问过家里的下人了,这碗,并非我们镇国将军府里的,这人的死,也与镇国将军府无关。” “呸。” 几乎是在沈安宁话音落下的瞬间,就有人啐了一声。 紧接着,一个碗就扔了过来。 萧景宴眼疾手快,拉住沈安宁,躲开了碗的攻击,那只碗直接落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萧景宴看向碗扔来的方向,眸光阴冷幽沉。 边上,曲行舟更是气炸了。 “疯了吗?沈小姐这边还在说话,还在解释,你们就直接动手,直接往她身上砸,这是想谋害人吗?沈家打粥棚,施粥行善,不求你们感激,可这么动手,你们就不觉得良心有亏,良心不安吗?” “不安?害人的人才应该不安。” 人群里,有一个脸黑的汉子,扯着嗓子大吼。 之后,他更是义愤填膺的讨伐。 “什么毒在碗上,碗不是你们府上的,一推二六五,你们把责任推的倒是干净。这碗不是你们府里的,难不成是这人自己拿来的?难不成,他自己活腻歪了,自己给自己下毒,非要来闹这一场膈应人?谎话张口就来,你们真当我们大家伙都好糊弄啊?还施粥行善,是趁机害人还差不多,这粥再喝下去,怕是就连命都没了,我去阎王殿感激啊?你们说这话,还有没有良心?” 嘴上滔滔不绝,一套一套的。 之后,黑脸汉子直接看向沈安宁,指着她破口大骂。 “就你,一次次的装好人,又是赠医施药,又是搭设粥棚施粥,搞得你跟个活菩萨似的,好像自己心善的不得了。可实际呢?你是赠医施药了,可你济世坊的生意不也更好了?你就是个唯利是图的奸商,哪有什么仁善?你搭设这粥棚,更是害人。眼下人都死了,你神神道道的说句你都看明白了,把自己择的干干净净的,还医者仁心呢,你是个医者,可你不是人,你更没有心。” 说完了,黑脸汉子还不忘蛊惑人心。 “大家伙都睁开眼睛好好瞧瞧,这沈安宁就不是好玩意,不能再喝她的粥了,不能再信她了,不然下一个死的,说不准就是我们。” 若是平时,有人说镇国将军府不好,说沈安宁不好,怕是早有人反驳了。 可眼下的确死了人。 尸体还在这呢,周围百姓都受了惊。 这种时候,大家心里,难免要多想两分,信任动摇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没有像黑脸汉子一样,激动的动手,已经算是不错了。 看着这场面,曲行舟脸色铁青。 “你们都胡说八道些什么呢?狼心狗肺的东西……” “行舟。” 沈安宁回过神来,伸手拉住曲行舟,冲着他摇了摇头,把他的话打断。 曲行舟心里憋屈,“小宁宁,你还没看出来嘛,这些人都是什么货色,你对他们好,掏心掏肺,可他们却未必能对你好。没出事的时候,他们占尽了便宜,出了事,连你的开口辩驳,自我证明,都成了狡辩,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他们哪还值得你对他们好?” “好了。” 拍了拍曲行舟的肩膀,沈安宁示意他不要再乱来,沈安宁冷眼看向黑脸汉子。 今儿这事,绝对不是意外,不是巧合,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害她,害沈家,目的明显。 不论如何,这一局,她必须破,不能让暗处里那些下作的人如愿。不然,之后沈家的每一步,她的每一步,都会更难走,都会受人非议,指指点点。 那可不行。 沈家的清誉,不能就让人这么毁了。 心里想着,沈安宁快速开口,“来人,封锁现场,在场的人,不论是沈家人还是百姓,但凡是在的,一个都不许离开。大哥,安排人走一趟,京兆府、刑部、大理寺,但凡是沾边的,该找的人都找,咱们报官。” 既然有人想闹,那她就把事情闹大好了。 看看最后谁受不住? 第338章 反转 沈安宁一声吩咐,让原本混乱的场面,瞬时安静了不少。 下人们按照吩咐,快速去办事。 这时候,人群里又有一个人走了出来。 袁家袁四海。 直接到沈安宁面前,微微福身行礼,袁四海轻声开口,“沈小姐,袁某本是来祭拜三公子的,没成想会碰上这种事,既然沈家所用的碗,均出自袁家瓷窑,那就与袁家有脱不开的关系。沈小姐,可否能把两只碗,交给袁某瞧瞧?” 听着袁四海的话,沈安宁的眉头不禁微微蹙了蹙。 倒不是信不过袁四海。 正相反,她信得过袁四海,才不愿意袁四海掺和进来,来蹚这趟浑水。 碗是袁家瓷窑的,这不假,可是,这些东西也不是今日才买的,甚至不是最近采买的,之前已经施粥几日了,都没出现问题,可见这件事跟袁家牵扯不大。 他自己跑进来,那是自找麻烦。 没有必要。 袁四海出面,沈安宁承他的情,可是,她却不想给袁四海添这个麻烦。 只是,袁四海坚持,“沈小姐,给袁某瞧瞧吧。” “有劳。” 不好说别的,沈安宁只能说这两个字。 之后,沈安宁将沈家常用的碗,连带着那只有毒的碗,一下交给了袁四海。 袁四海拿过两只碗来,仔细瞧了瞧,之后,他转身看向众人。 “我是袁家的袁四海,袁家瓷窑、米铺、书画斋、金银铺子、布庄,全都是我的产业。我用袁家所有的生意作保,但凡今日有一句假话,袁家家财散尽,生意不保,家破人亡,不得善终。” 袁四海指天誓日的话,让所有人都是一愣。 如今这世道,百姓信这些,袁四海把话说的这么重,让人意外,也让人忐忑。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袁四海继续。 “袁家的瓷窑,生产瓷器分为两种情况。 一则是普通物件,市面上常用的,统一制造,量大,销路也广,针对贫民百姓,主要就是为大家省银子。 这种瓷器物件,只会印制‘袁家瓷窑’的小标记,十分常见。 二则就是富贵人家的定制,这些都是专门定制的,从图案花样,到各种标记,都是由主家提供的,袁家只是生产者,不回做任何的更改干涉。当然,所有的定制,袁家都会留底,哪怕只是一只碗,从图样到标记,到定制者以及数量,何时取走的,都会做记录。 而且,定制的瓷器底部印制的‘袁家瓷窑’小标记,跟普通定制,也会稍微有些不同,定制的瓷字,是少了一笔的,就为了防止有人仿冒。 只是,这些小细节,除了袁家人,根本不会有人注意。” 说完,袁四海直接将两只碗举起来。 他高声解释。 “这一只,是沈家常用的碗,是袁家瓷窑专门定制的,不论是他们说的三瓣梅标记,还是袁家瓷窑的小标记,都能证明。而另外一只,也就是死者所用的碗,虽然整体图样跟沈家所用的碗很像,但它没有三瓣梅的标记,袁家瓷窑的小标记,也非袁家定制款所用的标记,可见这并非沈家的东西。” 袁四海说完,将两只碗全都交还给了沈安宁。 他冲着沈安宁微微拱手。 “沈小姐,这两只碗你收好,这就是证据,之后官府的人来,袁某以及袁家瓷窑所有工人,都愿意为镇国将军府作证,配合调查。” “多谢袁老爷。” “是袁某应该做的,沈小姐不必客气。” 若说沈安宁的解释,是自我辩驳,有狡辩的嫌疑,那么袁四海的解释,明显就更要可信不少。 百姓们心里愈发的动摇了。 “袁老爷说的应该是真的吧,这事应该跟镇国将军府没有关系吧?” “我觉得也是,沈家这也不是第一日施粥了,之前都没出过事,怎么好端端的,今日就出事了?更何况,弄死个人,对沈家能有什么好处啊?” “就是啊,沈小姐是个救人的,她真不像坏人。” “怕不是被人害了吧?” “我瞅着像,要是真是镇国将军府的人做了什么,沈小姐能直接让人报官?她那么磊落坦荡,显然是不怕查的,可见她并不心虚,应该没做过亏心事。” “老太君昨儿才中了毒,沈家应该比任何人都憎恨用毒吧?他们怎么可能还会用这样的招害人?” “我说也是。” “这么些年了,就知道沈家保家卫国,可没听说他们祸害过谁,沈家就不是那种人家。” “查,一定要严查,给沈家一个公道。” “还有那个动手的,那几个喊着沈小姐不是好人的,就从他们开始,好好的查查,连辩驳的机会都不给人,就想伤人,搅弄是非,可见不是什么好东西,真要是他们也不干净,那可不能放过他们。” “战王爷还在呢。” “王爷,快让人查查,别放过那些黑心肝的玩意。” 百姓的议论声音越来越高,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维护沈安宁和沈家了。 萧景宴瞧着这场面,黑沉的脸色稍稍好转了些。 他看了看沈安宁。 “去一旁等着吧,等官府的人来了再说。” “嗯。” 沈安宁点头,只是,她的目光不着痕迹的瞟了眼刚刚说话的黑脸汉子。 萧景宴与她心意相通,有什么不明白的,压低了声音,萧景宴开口,“放心吧,我的人在暗处盯着人,周围的人一个都跑不了,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嗯。” 萧景宴办事,沈安宁安心。 也不多耽搁,她和萧景宴、沈长珩、曲行舟一起,全都去了大门口。 让门房搬了椅子出来,他们都坐在外面,一则安抚人心,让人知道他们不会逃,会主持局面,解决问题,二则也能舒坦些等官府的人来。 镇国将军府本就战功赫赫,位高权重,又有萧景宴、沈长珩专门派人去请,别管是京兆府,还是大理寺、刑部,相关的人员都重视。 所有人来的都很快。 哪怕有些不沾边的,得到了风声的官员,也跟着过来了。 一时间,镇国将军府外的人更多了…… 第339章 严查 事情并不复杂。 尤其是,沈安宁已经查到了问题所在,仵作过来验尸之后,又对照了碗的情况,再加上沈家下人和袁四海的证词,已经足够了。 死者的死亡,跟镇国将军府并没有什么关系。 这很容易就澄清了。 可是,光澄清了还不够,沈安宁还想着顺手挖一挖背后的主使。 “诸位大人,”看向各方赶来的官员,沈安宁高声道,“这件事,沈家是冤枉的,可我也信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了结自己的性命,来闹这一场乱子。死者皮肤惨白,是常年重病才有的状态,我为他查看过,配合着他身体的其他症状,不难看出,他久被肝病困扰,命不久矣。” 沈安宁的话,让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间汇聚在了仵作身上。 仵作冲着大家点了点头。 “虽未剖尸查看,但从死者的身体状态来看,安宁县主所言不虚,死者的确长期被肝病困扰,而且还可能伴有一些其他的疾病。如果要确认,还得进行进一步的验尸。” 仵作的话,是对沈安宁话的最好佐证。 一时间,所有官员都看向沈安宁。 沈安宁继续。 “常年受病痛折磨,想要寻个解脱,倒也说得通,可为何一定要死在镇国将军府门外,死在施粥的时候?尤其是,他所用的碗,跟沈家施粥用的碗还那般像,我以为,这并不是一个巧合。他背后,应该另有指使,有人瞧准了他不怕死,给他解脱的同时,也诬陷了沈家,把沈家拖进了泥沼中。” “那安宁县主以为,这背后指使死者的人是谁?” “不知道。” 目光扫过几位官员,沈安宁轻声解释。 “自从出事之后,为证清白,我沈家的所有人,不论主仆,几乎都原地未动,在众人的监视之下。 这种情况下,我抽不出时间来去调查,包括死者的身份,近来跟谁接触过,有没有什么可疑的行为和言辞,砒霜的来源,碗的来源,还有撺掇闹事,掌控舆论风向的人背景如何,这些我都来不及去查。 但我相信,天网恢恢,不论是谁,只要是做了恶,那就会留下线索和证据。诸位大人多半都是查案的高手,想来调查这些事,也不会太困难。 之后的事,我沈家就仰仗诸位大人了。” 说了查的方向,也给在场的官员带足了高帽子,她的话,让各方不得不查。 尤其是萧景宴也在。 这就更给了所有人一个压力。 百姓倒是支持沈安宁,几乎是在沈安宁话音落下的瞬间,现场就沸腾了。 “查,就得好好查,看看谁在害人。” “镇国将军府忠良之家,就算家里没了人,都不忘为家人积福,救济百姓,这种时候,居然做局陷害沈家,这样的人心思未免也太歹毒了。他能做出这样的事,以后指不定还会做出什么事来呢。就得好好查查,也好给他个教训,防患于未然。” “就是,就得把那些个黑心肝的玩意,给揪出来,让大家伙好好瞧瞧。” “这就有一个了。” “就是,那个黑脸的汉子,刚刚就他叫的最欢,他还冲着安宁县主扔粥碗,他肯定有问题,就从他开始查。” “出去,刚刚不是说沈小姐有问题,你不是叫唤的挺欢的吗?这会儿怎么蔫了,不说话了?” “这会儿装什么死?有本事,你去跟各位大人好好说说去。” “大人查他。” “还有这个,这个刚刚也蛊惑人来这,他说镇国将军府和沈家都是会装的,说他们不好,说的头头是道,肯定是有人在背后让他这么说的。” “坏人,丧良心的玩意,查。” 百姓们义愤填膺,不一会儿,就推出了六七个人。 这些人,都是官府的人没来之前,针对沈安宁,说了闲话的人。 其中有三四个,都是沈安宁和萧景宴重点盯着的。现在他们被百姓推出来了,倒是让沈安宁、萧景宴省了不少心。 瞧着人呼啦啦的跪了一地,官兵也不是吃素的。 他们即刻上来抓人。 就地严审。 只是,除了两个无辜的百姓,其他几个人嘴都很严,咬的很死。 他们只说瞧不惯有人死了,沈家人只顾着撇清关系,不顾百姓死活,说了几句公道话而已,并没有害沈家的意思。 官府的人见状,直接去调查他们的背景。 只是,调查结果还没出来呢,那四个人,就全都七扭八歪的倒在了地上。 他们一个个,口吐鲜血,模样狼狈,这让不少人尖叫出声。 沈安宁和仵作也急忙凑上去查看。 “是死士常用的藏毒方式,所用的毒是砒霜,咬破之后直接毙命,已经没有气了,”沈安宁一边查看,一边轻声开口。 仵作那头,调查结果也是一样的,“一样,砒霜。” “这个也是。” “还有这个也是。” 四个人,一样的砒霜,全都是服毒,暴毙而亡。 这场面吓到了不少百姓,“天啊,这就又死了四个,为了害沈家,用这么残忍激进的手段,这是拿人命不当命啊。” “连死都准备好了,这是一早就做了最坏的打算,奔着弄垮沈家来的吧?” “他们背后的主子也是个狠人。” “要不是个心狠的,又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来?” “也太惨了,这一下子就是五条人命了,这也太吓人了。” “眼下这场面是吓人,可他们死,也是在为他们主子脱罪。要是他们没有被识破,沈家背上了谋害人命的罪名,沈家全家上下,包括在边境的儿郎,还有沈家军,怕是都得被皇上和朝臣猜忌,被百姓议论。那也是能逼死人的,逼死的,指不定还不止五个。” “真狠啊。” 百姓们议论不止,有胆子小的,已经吓哭了。 事情闹成这样,官府自然要给镇国将军府,要给百姓一个交代。 让人将尸体全都抬走,一一的调查,萧景宴这边,也派了人手全程跟着,免的有什么疏漏,放过了背后之人。 随着尸体被抬走,官府离开,百姓也跟着散了不少。 大家心里到底畏惧。 害怕被害,也害怕被牵扯。 沈安宁能理解,粥棚正常的搭着,只是她仔细的交代了下人,让大家更谨慎了些。至于百姓来不来,那就不归她管了。 她只做她该做的。 沈安宁和镇国将军府的状况还算稳定,而另一头,有人早已经炸了…… 第340章 针锋相对 云来茶社。 接到消息,也从窗子瞧见了自己的人一个个倒下,尸体被官府抬走的画面,杨静姝娇嫩的小脸上一片青黑。 她没想到这一局,她会输的这么惨。 控制不住情绪,杨静姝扬手就将茶盏,全都扫到了地上。 噼里啪啦的碎裂声,伴着水渍、茶渍散落满地,瞬间,包厢里一片狼藉。 “废物。” 杨静姝冷冷的吼了一声。 一旁,小丫鬟见状,忙凑到杨静姝身边,小声安抚,“小姐,这还是在外面呢,小心隔墙有耳。有什么事,咱们还是回府再说吧。” 茶楼人来人往的,保不齐那句话就会被听到,那是平添麻烦。 没有必要。 道理杨静姝不是不懂,相反,她很明白。 她知道小心驶得万年船,更明白小不忍则乱大谋。 可她就是心里不痛快,好好的一局,转瞬间她就死了五个人,可别说毁了沈安宁和沈家,就是堵都没能为他们添多少。 她怎么忍得了?沈安宁,运气怎么就那么好? 堂堂将军府的小姐,学什么不好,为何非要学医术? 那一手本事,也太恶心人了。 心里想着,杨静姝抓着帕子的手,不禁微微收紧,手里的帕子,直接硬生生的被她撕碎了。 半晌,杨静姝才缓和了情绪,她冷着脸看边上的小丫鬟,“我这就乘马车回府,你不用跟着了,去安排两个脸生的,仔细打点,与那几个人相关的事,全都清理干净了,死都死了,决不能再让人查出什么来,知道吗?” “是,奴婢这就去安排。” “去吧。” 杨静姝冷冷的应了一声,她随即起身往外走。 只是,杨静姝刚一打开门出来,就撞上了走过来的凌知鸢。 凌知鸢也听说沈家出事了,心里着急,脚步也快,她又是个手上有功夫的,力气大些,她直接把杨静姝撞了个踉跄。 杨静姝本就不好的心情,瞬时更差了。 “毛毛躁躁的,没长眼睛吗?” 被小丫鬟扶着,稳住身形,看向凌知鸢,杨静姝忍不住埋怨了一声。 这一声,直接把凌知鸢到嘴边的道歉,给堵回去了。 她冷着脸看向杨静姝。 穿着华贵,眉眼也描画的精致,虽然杨静姝的美,算不得风华绝代,但有几分气质撑着,倒也不算差。 只是她这开口,让凌知鸢不喜。 再瞧瞧屋里乱糟糟的场面,凌知鸢更能知道杨静姝的脾气状态。 凌知鸢轻哼,“本公主长没长眼睛,还轮不到你来说,倒是你,这般无力,着实该打。” “你?公主?凌知鸢?” 几乎是一瞬,杨静姝就想到了。 凌知鸢一步步靠近杨静姝,“知道的这么清楚,可见也是见过世面的,出自世家贵族,那你就更该知道什么是规矩,冲撞皇族,又该受什么惩罚。” “这里是大邺,不是北辰,九公主的威风在这也该收一收了。” “本公主是来和亲的,你这话,是想让大邺与北辰不和?你想挑起两国的战事?谁给你的胆子。” 杨静姝闻声抿了抿唇,没有再开口。 她也知道自己失言了。 真是被沈安宁气疯了,她才频频出错,不应该的。 心里想着,杨静姝轻呼了一口气,“九公主这话就多心了,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不过是提醒九公主,这里是大邺,不是北辰,九公主是来和亲的,不是来当家做主的。此刻,九公主的一言一行,都会被盯着,被放大。若是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只怕九公主这张扬纯粹,也会变成跋扈好战。想来,那也不是九公主想看到的,不是吗?” 杨静姝语气虽不好,但是,她说的话也不无道理。 凌知鸢冷脸翻了她一记白眼,就没再多嘴,她扭头直接奔着楼下去了。 她还得去沈家呢。 看着凌知鸢离开的背影,杨静姝沉寂半晌,才冷着脸也下了楼。给茶水钱的时候,顺带着多付了些银子,赔了茶盏的钱,之后她就坐了马车离开了。 杨静姝走的快,并没有注意到,凌知鸢出了云来茶社之后,并没有直接离开,她让马车走了,自己则隐藏在暗处。 看着杨静姝上了杨家的马车,凌知鸢对她的身份,就猜到了大概。 她转头又回了云来客栈。 “掌柜的。” 柜台前,凌知鸢笑盈盈的开口,轻唤了一声。 之前,凌知鸢才要了两壶好茶,还有一些茶点,给了不少银子,她出手阔绰,掌柜的眼下又不忙,自然乐得招呼这样的小姐。 “这位小姐,您还有事?” “嗯,”凌知鸢点点头,随即指了指门外,“刚刚出去的那位小姐,是哪家的啊?我刚刚瞧见她掉了一枚耳坠子,想追过去,可她的马车走的太快了,我没追上。想还东西,都不知道往哪还。” “那个啊,那是左相府杨家的姑娘,是京中的第一才女,杨静姝杨小姐。” “怪不得呢,一看就通身的气派,又带着典雅娴静的气质,原来是京中第一才女,我才入京城,还是第一次见她,果然名不虚传。” “可不是呢。” “不过,我瞧着刚刚杨小姐似乎不大高兴呢?” 一听凌知鸢这话,原本心里就有些忐忑的掌柜的,一时间,心里更不安了。 他看着凌知鸢直摇头。 “可不说呢,之前杨小姐来的时候,还是我亲自招呼的,她笑盈盈的,可开心了。可不知道怎的,刚刚从楼上下来,就脸色不好看了,她包厢里的茶盏还碎了,赔了几两银子,可那茶盏什么的,都是我新换的,保管都是好玩意,哪会轻易碎啊。我寻思着,应该是砸的。只是不知道,是我们这茶不好,还是伺候的不周到,惹她不快了,我也正纳闷呢。” 掌柜的话,让凌知鸢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 给了掌柜的二两银子,算是说话的赏钱,之后,凌知鸢直接出了茶社,奔着镇国将军府去了。 彼时,沈安宁、萧景宴、曲行舟、沈长珩几个,正在花厅里说今日的事。 乍然听到凌知鸢来,几个人都有些意外。 尤其是曲行舟。 之前才说过,不好意思登沈家门的,这才多久,凌知鸢怎么就上门了? 这不对啊…… 第341章 人性嘛,我理解 曲行舟还寻思着,就听到了沈安宁的声音。 “快把人请进来。” 门房的小厮听到她的话,急匆匆地去了外面,没一会儿,他就带着凌知鸢进来了。 没看萧景宴,也没看曲行舟和沈长珩,凌知鸢直接去了沈安宁边上,“你和杨家的小姐,就是那个京城第一才女,关系好吗?” 凌知鸢这问话,问的沈安宁一愣。 瞧着她的模样,凌知鸢推开曲行舟,她直接在沈安宁身边坐下。 她快速开口。 “算了,估计你们关系也好不了,她是左相府的姑娘,在文臣世家中肯定颇有威望,你是镇国将军府的嫡女,在武将中名声不差,文臣武将自来就是分队的,你们就不在一处。再加上,你长得比她好点,能力比她好点,性子比她也好点,她能看你顺眼就怪了。” “咳!” 听着凌知鸢这话,沈安宁不由得轻咳了一声。 “难得九公主这么夸我啊。” “这不是夸,是实话实说罢了,我虽然跋扈,但是我不瞎。算了,说正经的,刚刚你家府外面是不是出事了?是不是死了人,还惊动了官府?” “是。” 这件事本也没什么可瞒着的,沈安宁应得也直接。 凌知鸢确认了之后,眉头也跟着蹙了蹙。 “我刚刚在云来茶社,碰上了那个京城第一才女,我们俩差点撞上。 她气势汹汹的,状态很差。 我还瞧见,她的包厢里茶盏茶壶碎了一地。 她出了云来茶社之后,我特意绕回去,又问了一遍掌柜的,据掌柜的说,她在刚去茶社的时候,心情可是好得不得了,掌柜的还担心是不是他们伺候不周,得罪了这位杨小姐呢。 进去的时候高兴,偏偏就在刚刚就不高兴了,而刚刚这个时间点,也就是你们解决了府门口的麻烦的时候。虽然我不确定这两者之间,有没有什么关联,但我相信,这大邺皇城没有表面上瞧见的这么太平,那位第一才女,也没有表面上看到的那么和善。 这里面,说不定有事。 你们若是查,不防从这上面下手,说不准能少走好些弯路,节约不少时间。 当然……” 声音微微顿了顿,她快速对上沈安宁的眸子。 她言语里,也带着两分别扭的傲气。 “当然,如果你不愿意信我,不愿意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当我没来过,只当我什么都没说就是了。” 凌知鸢能特意跟掌柜的打探,多问那一句,又跑来镇国将军府报信,这已经够用心的了。 沈安宁就算不全信,可这人情她领。 她也相信凌知鸢不是在无中生有,无事生非。 毕竟,她和杨静姝虽有交集,但是交集并不算太多,除了万彩绸缎庄里鲜为人知的面对面,她们两个并没有在明面上撕破过脸皮,就算有人想要挑拨,也未必会选中杨静姝。 若说挑拨大邺文臣、武将的对立…… 除非刚刚门外的一切,都是凌知鸢、凌少钦布置的,不然,他们很难这么快做出应对。 而门外的那点事,不可能是他们两个人安排的。 抛开仁义道德,抛开那点人情味,单说他们是北辰使臣,到了大邺之后,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被人盯着。 他们手边的下人,更是都在监视之下。 他们没有安排那些事的机会。 沈安宁想得明白,她看向凌知鸢的眼神,也更多了一抹笑意。 “九公主为何会觉得,我会不信任你?就因为我们之前交过手,打过一场?” “才不是呢。” 抬手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珠钗,凌知鸢轻哼。 “这人啊,都是有嫉妒之心的。 你虽是镇国将军府的嫡女,可我到底是个公主;你虽然长得不错,可我显然比你更漂亮一点,张扬明艳,气质非凡;虽然你医术不错,可我也饱读诗书,熟读兵法;虽然你武功还行,但我也能力战群雄,不落下风。 重点是,我是来和亲的。 我很可能会嫁给大邺最出色的男人,成为战王妃,而你至多也就嫁个还算不错的,怎么都会比我差一截。我处处比你强,你嫉妒我,从而排斥我,不信任我,这太正常了,我理解,人性嘛,不过如此。” 凌知鸢一套一套的,说的自信。 听着她的话,沈安宁憋着笑,瞟了瞟身旁的萧景宴。 嫁给战王爷,成为战王妃……凌知鸢信誓旦旦,可显然作为另一方,这位战王还不清楚这件事呢。 曲行舟更是直接站起来,站到了萧景宴边上。 “九公主,你这么自信,就能嫁给战王爷啊?你这么自信,战王爷就比我们都强?” “那是。” “那九公主你瞧瞧,我和这个黑锅底怎么样?我们两个有没有跟战王爷一战的能力?小宁宁选婿,要是在我们两个之间选一个,是不是能在婚事上,压你一头?” 听着曲行舟的话,凌知鸢审视的目光,不断在他和萧景宴身上打量。 一时间,萧景宴脸色更沉了。 凌知鸢看的直皱眉。 “你就不用说了,虽然长得还行,也是世家出身,算是不错,可你那手烂功夫,怕是连我都打不过,嫁给你那不是还得回过头来保护你?这是找夫君,又不是找拖累,沈安宁眼瞎了啊,能看上你?再说了,你嘴多碎你心里没数?路边的狗都比你内敛,选你干嘛?整日叽叽喳喳的,还不得头疼死?” 嫌弃的话,是一点没收着。 这会儿的凌知鸢,可没之前在云来茶社,见曲行舟时的客气和含蓄了。 之后,凌知鸢转而看向边上的萧景宴。 之前在沈安宁抱着沈长玥的断臂回京时,凌知鸢曾见过萧景宴一次,她也听老太君叫过他,说是王爷。 只是不知道具体是谁。 但有一点,凌知鸢印象深刻,那就是两次见,她都没见萧景宴笑过,也没听他说过话。 “这黑锅底,名字一点没起错,这脸可真黑,真是白瞎了一副好皮囊。关键是,我见他两次,都没瞧见他笑过,也没听他吭过声,说的好听叫沉稳内敛,说的难听点,这不就是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嫁给这样的人,还不得无聊死,无趣死?” “噗。” 曲行舟听着凌知鸢的话,彻底绷不住了,直接笑喷了。 “凌知鸢,睿智的九公主,你口口声声要跟小宁宁抢战王,你就不知道战王爷长什么样吗?你这抢夫君,盲抢啊?你抢的是人啊,还是抢的是名头啊?我怎么觉得,你在意小宁宁,比在意战王爷,还要多呢?你就是比不过她,所以才想在婚事上,压她一头吧?” 第342章 我没意气用事 曲行舟的话很直白,凌知鸢也不是傻子,她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 疑惑的目光,不断在萧景宴身上打量。 长得不错,一身的英气,瞧着也该是个会功夫,只是,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把眼前的人,跟传说中的那个战神联系在一起。 性子太冷了,话太少了,算不上是她喜欢的样子。 她怕被憋死。 当然,更重要的是,她瞧见过萧景宴围着沈安宁转,目光里全是担忧心疼的模样。 如今这世道,男子三妻四妾也正常,可喜欢不喜欢,还是很明显的,她能看得出来,别管萧景宴以后如何,可现在,他心里显然是有沈安宁的。 强扭的瓜不甜,扭下来也是自讨没趣。 越想,凌知鸢就越气。 腾的一下站起来,看了看沈安宁,又看了看萧景宴,凌知鸢嘴角抽了抽。 “你们两个明明都有感情了,你都不告诉我,瞧着我大放厥词,豪言壮语,傻里傻气的,很好玩吗?沈安宁,你也太坏了,亏得我还惦记着你,有消息了就往沈家跑,想要给你报信呢,你就这么玩我,你给我等着。” 气呼呼的说完,凌知鸢扭头就往外走。 花厅门口。 凌知鸢出来的时候,刚好碰到抱着孩子过来的梁氏。 不知道怎么的,从一炷香之前开始,小娃娃就一直哭闹不止,梁氏哄了好一阵子都不见效,这会儿孩子嗓子都已经哭哑了。 梁氏不放心就抱着孩子过来,想让沈安宁瞧瞧,也免得有什么问题耽搁了。 她过来,刚好碰上凌知鸢。 凌知鸢瞟了孩子一眼,“怎么哭的这么厉害?” “还不知道。” “沈安宁不是会医术嘛,你赶紧抱去给她看看,我等一会儿,如果不行,我就让人去找我的贴身嬷嬷。她对照顾孩子,很有一套的。” 虽说是来和亲的,算是被舍弃了,可凌知鸢到底曾经是受宠的小公主,她母后对她也疼惜。 来大邺前,所有的事情,她母后就已经替她打点好了。 从伺候的嬷嬷,到伺候生产有经验的产婆,再到照顾孩子,会看孩子病症的郎中,全都是备齐了的。 若是梁氏需要,她倒是能帮得上忙。 闻声,梁氏感激。 “多谢九公主,我这就先让安宁去瞧瞧,若是有需要,还望九公主多费心。” “快去吧。” 凌知鸢轻声应着,这会儿,可看不出来她刚刚气冲冲的样。 花厅里。 沈安宁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她瞧着凌知鸢,也觉得她挺可爱的。 若非大邺、北辰两国交战,若非凌知鸢是来和亲的,若是她们都只是普通的小官子女,身上没背负了那么多的东西,或许她们的关系,能比现在更亲近不少。 心里想着,沈安宁也没有多耽搁,她急忙起身去了梁氏边上。 她伸手把孩子抱了过来。 看到沈安宁,梁氏悬着的心,微微放松了不少,“安宁,你快看看,这到底是怎么了?” “大嫂,别担心,我先看看再说。” “嗯。” 梁氏红着眼睛,极力克制着,没有多说什么。 沈长珩也凑过来,他紧紧的揽住梁氏的腰,“绾绾,相信安宁,不会有什么事的,别太担心了。” “我知道,我知道。” 沈安宁抱着孩子去查看,很快,她就发现了些异常。 小孩子身上,有些星星点点的红疹子。 拉着小家伙的手腕,给他诊脉,沈安宁眸色微微暗了暗,“大嫂,安排个人,去把孩子的乳娘叫过来,我有事情要问她。” “好。” “我去,”拍了拍梁氏的肩膀,沈长珩快速道,“你就别跑了,我去就行。” “好,快去。” 梁氏急声催促,这时,凌知鸢也凑了回来。 “怎么样,能处理吗?要不要我找人过来?” “多谢,不过不用,我猜测,应该是乳娘吃了什么东西,或者什么药,通过母乳对孩子产生了影响,我问一问,就可以做针对性的治疗,问题并不算严重,到不了晚上就能好。” “那就好。” 凌知鸢放心了,她也不再多逗留。 “那你们先忙着,我就先走了,我跟你说的事,你用心查查。还有,若是有什么需要,来驿馆找我,多晚都行。” “多谢九公主,如果需要,我是不会客气的。” “最好如此。” 凌知鸢笑笑,转头就离开了。 凌知鸢出了镇国将军府,外面,早有马车在等着了,凌少钦也在。 让凌知鸢上车,凌少钦掀开车帘子,往外瞧了瞧,“不是说不来沈家吗?怎么还是没忍住过来了?就不怕惹上麻烦?” “我是有些发现,察觉到有人可能会害沈家,我才过来的。” “沈家不是一般的人家。” “是啊。” 对上凌少钦的眸子,凌知鸢苦笑。 “沈家的确不是一般的人家,要不然,沈长玥也不会因为我们而死。沈家的确不是一般的人家,他们兄友弟恭,感情和睦,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的算计,他们家里的男人,在外能征战沙场,叱咤一方,回了家里也能搂着夫人的腰,柔情蜜意。小叔叔,有时候我真的想,若是我能嫁到沈家这样的人家,那这和亲,是不是也算是一件幸事。” “别犯蠢,你的和亲对象,永远都不可能是沈家人。” “是啊,不可能的。” 沈家儿郎皆在边境,是戍边良将,他们是防御北辰的最后一道防线,大邺的皇帝,是不可能让沈家人与北辰联姻的。 她,这辈子都成不了沈家人。 “我知道自己进不了沈家,我只是盼着,以后嫁的人,能对我好一些,这一辈子别太苦。” “战王爷不错的。” 凌少钦叹息了一声,看着凌知鸢,轻声念叨。 “放眼大邺,他是离那个位置最近的人,一旦他上位,你虽做不了中宫皇后,但你的孩子,注定不能登基,对任何人都不会有威胁,你可以安安心心的做个宠妃,一世荣华,别把感情看的太重,你自可以过得不错。” “小叔叔,你知道战王爷心里的人是沈安宁吗?” “知道。” 来京的路上,他已经看到了。 听着凌少钦的话,凌知鸢快速继续,“他既心里有人,我就不会再选他,尤其是,若那个人是旁人也就罢了,偏偏他心里的人还是沈安宁,我就更不能选他。” “这是大事,不要意气用事。” “我没意气用事,我来和亲,把一辈子搭进去,无论嫁给谁,过成什么样,我对北辰都无愧。可沈家不一样,我欠了沈家一条命,作为女子,我也欣赏沈安宁,嘴上我可以大放厥词,可心里,我并不愿与她为敌,我更不愿意抢她的人。” 真走那一步,即便她抢到了人,成了战王妃…… 她也会看不起自己。 这是她最后的一点傲气了,她不想丢。 第343章 贵客 凌知鸢也是个倔脾气的,凌少钦知道她的性子,索性也没有再劝。 只是,有些话他不得不提醒凌知鸢。 “小九,你说的我都明白,只是,放眼大邺,萧景宴的确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如果放弃他,你要怎么选,就得重新思量。且不说有没有能力更出众,对你和北辰更好的选择,单是有没有担当,能否对你好这一点,就不好说。” 凌知鸢和亲,选择的人,身份必定不能太低。 嫁给皇子是最好的。 可是,大邺这几个皇子,死了两个,流放一个,再抛开萧景宴,也就只有五个可以选。 五皇子是嫡出,皇后掌控六宫,未必愿意娶凌知鸢这个外族公主,毕竟是少了助力的,她未必愿意。至于其余的皇子,二皇子、三皇子、六皇子、八皇子,也说不上不好,但总归差了一截。 若是他们安分守己,只当闲散王爷,凌知鸢只当个普普通通的王妃,倒也还好说。 就怕明明实力不济,却还心比天高。 那一个弄不好就是死。 凌知鸢也可能会被牵累,到时候,麻烦无穷。 凌少钦和凌知鸢没差几岁,虽然凌知鸢叫他一声小叔叔,可实际上,他们两个比起叔侄来,更像是朋友。 他不想有朝一日,凌知鸢无辜受累,早早的葬送在大邺的皇权之争里,香消玉殒了。 凌少钦的担忧,凌知鸢都懂,四目相对,她冲着凌少钦笑笑。 “小叔叔,我心里有主意,你不用替我担心。” “你有主意?” “嗯,”凌知鸢勾唇笑笑,她快速点头,“等回头再说吧,走一步看一步,我相信我能把接下来的路走好,你也可以放心的。” 凌知鸢说的含糊,根本没有细解释,显然她所谓的主意,她并不想细说。 凌少钦也不确定她到底想怎么做。 瞧着凌知鸢,凌少钦心里,多少有些不安。 “小九,别干傻事。” “放心吧,我不会的,我虽离故土,可我总能找到一个属于我的家,属于我的归宿。我能好好的活,过上比北辰还好的日子。到时候,我没有公主身份分的束缚,我只会更自由,更快活,更自在。小叔叔,我是有福的人,我能过好的。” “你啊。” 凌知鸢把好话都说到了自己身上,凌少钦还能怎么说? 难道说她没有那个福气吗? 相反,他太希望凌知鸢所言皆是真的,她真能有个好归宿,幸福一世,无忧无虑。 …… 永康别庄。 自永安侯府被烧了之后,永安侯懒得回去,索性就在这边落了脚。 书房里,影卫已经把镇国将军府门外的事,都告诉他了,沈家倒霉,永安侯高兴,只是,事情这么容易被解决了,他心里不痛快。 他都因为流言,因为御史台的弹劾,忙的焦头烂额了,那点破事缠的他心烦意乱。 凭什么沈家出了事,就能安然无恙? 太不公平了。 一双眸子死死的盯着影卫,永安侯几次都想开口。 影卫眉头紧锁,“侯爷,可有什么吩咐?” “你……” 话就在嘴边,可是,临要出口的时候,永安侯又把话给咽回去了,他冷淡的改了口。 “算了,你先去忙吧,若是有什么吩咐,我再叫你。” 不是永安侯不想做什么,不是他不想给镇国将军府点颜色瞧瞧,以牙还牙。只是,如今他麻烦缠身,还是老实一些。 再折腾,就是授人以柄,自找麻烦。 左右日子还长。 想要报复镇国将军府,报复沈安宁,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闻声,影卫也不再多言,他快速退了出去。 书房里安静下来了,永安侯也不再耽搁,他继续低头,处理案头的公文。说是公文,其实多数都是冯公公带着人,从宫里送出来的参奏他的奏折,皇上还在等着他的回话呢。他总得找找说辞,为自己搏一条出路,把这些事抹平了。 顺带着,他也得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这世道捧高踩低的多,落井下石的也多,这正常,可是参奏他的人这么多,很多他过去的事,都被翻了出来,这绝对不正常。 他也得根据上奏的人捋一捋。 若只是零散的针对,没有组织,也不涉及太多恩怨,这倒还好说。 可要是有人在背后操刀,控制着一切…… 他总得报复回来。 包括镇国将军府,来日方长,他也不会放过。 永安侯看着那一封封的奏折,努力分析,别说,大约是一个来时辰之后,他还真从这些上奏的人里,有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发现。 …… 镇国将军府。 外面有萧景亭为刀,帮忙斗永安侯,门口死人的事,也有京兆府和大理寺帮忙盯着,而且已经隐约查到了左相府,查到了杨静姝的身上,有了些苗头,更不用沈安宁费心。 接下来的日子,沈安宁过的倒是平静了许多。 转眼就到了沈长玥下葬的前一日。 虽说事情都交给曲行舟打点了,可腾出了手来,沈安宁也没闲着,她也跟着一起安排。 只是,沈安宁没想到,她迎来了几位意外来客。 “小姐,外面有贵客来了。” 灵堂外,沈安宁正吩咐下人事情呢,就见管家匆匆的过来,急声说了一句。 沈安宁意外,“什么贵客?哪家的?” “说是酉昌来的。” 酉昌…… 一听这话,沈安宁就明白了,必定是廖汝康那头得了消息,从酉昌过来了。也没有耽搁,叫上了曲行舟、沈长珩,沈安宁急匆匆的往外走。 几乎是一出镇国将军府的大门,沈安宁就瞧见了两道熟悉的身影。 廖汝康的娘古氏,以及他的夫人周氏。 没见廖汝康的影子,想来他可能是进京后,直接先进宫了,沈安宁也不意外,她快步迎了上来。 “老夫人,伯娘,你们什么时候进京的?快,里面请。” “好孩子。” 古氏伸手抓住沈安宁的手,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知道你家里出了事,我和你伯娘不放心,就直接过来了。你伯父还有公务要打点,晚我们一日启程,怕是得晚上才能到。好歹得赶着,来给你三哥上柱香。” 一边说着,古氏的目光,一边在沈安宁身上打量。 “瘦了,黑眼圈也重了,这阵子必定辛苦你了。怎么样,家里人还好吗?你祖母还好吗?刚刚进京,我听说她被人下毒了,这是真的?她没事吧?要不要紧?” 第344章 她富着呢 心里记挂的厉害,古氏一连问了几句,甚至没有给沈安宁回应的机会。 她的惦记,也让沈安宁心暖。 老太君多年的手帕交,她去了酉昌救治的人,终究都是有回应的,沈家出了事,他们愿意千里迢迢的赶过来,这份情,真的很珍贵。 沈安宁搀扶着古氏,重重的点头。 “老夫人放心,眼下家里一切都好,你不用担心。” “真的?” “当然是真的,祖母虽然中了毒,但情况已经稳定住了,我三哥的事,也都已经打点好了,明日下葬,都准备好了。我大哥在京中,王爷和行舟也都在帮忙,我其实并没有多辛苦,只是吃的少些,显得瘦些,其实我身子好着呢,您老就放心吧。” “好,那就好,那就好。” 古氏说着,声音都在哽咽,一旁的周氏更是忍不住的抹眼泪。 曲行舟去了周氏边上,轻声开口提醒。 “小姨母,擦擦眼泪吧。” 沈长玥没了,沈家遭逢变故,要说伤心,那沈家人是最伤心的。他们一个个的,尚且都在撑着,不愿意落泪,他们这些来上香祭拜的,也就别掉眼泪了。 要不然,只会惹大家更伤心。 一边说着,曲行舟一边给周氏递帕子。 曲行舟的话说的含蓄,可周氏是个通透的人,这些事稍稍一思量,她就明白。 腾出一只手来,接过曲行舟手里的帕子,周氏的目光也打量着曲行舟。这才多久不见,曲行舟似乎变了不少,沉稳了,体贴了,越来越会照顾人了。 沈安宁和萧景宴大约真的在耳濡目染之间,教会了他不少。 曲行舟真的在成长。 周氏心里想着,沈长珩也过来,开了口,“安宁,先带着大家进院子吧,我去安排安排,长途跋涉,一路辛苦,一会儿沐浴歇歇。” “不,我们先去给三公子上柱香。” 古氏坚持。 见状,沈安宁也没有多说什么,她带着古氏、周氏去给沈长玥上香。 之后沈长珩就去安排客院了。 沈安宁则带着古氏、周氏,去了寿康苑那头。 老太君身上的毒解了之后,身子就见好了,虽说下不来床,不能动弹,但依偎着软枕坐一坐总还是可以的。 古氏来了,也惦记着老太君,总得让她见见的。 沈安宁带着人过来的时候,老太君刚好才睡醒,沈安宁也没让人通禀,她直接带着古氏、周氏进了门。 老太君看到沈安宁,眉眼间更多了两分神采。 “安宁,你来啦。” 笑着唤了沈安宁一声,老太君笑着呢喃。 “我今儿睡了一觉,精神头更好了,头也没有之前那么沉了。我觉得,你给我做的那个滋补的药膳,是真的起作用了,味道还好,一点药味都尝不出来,我喜欢吃。等回头有时间了,你再给我做一次。” “牙都要掉没了,还这么贪嘴?跟年轻的时候一样一样的,真是一点都没变。” 古氏轻声念叨了一声。 听着声音,老太君微微愣了愣,她用手撑着床,稍微往起坐了坐。 之前那位置,只能看到沈安宁。 可现在坐起来了,老太君一眼就看到了古氏和周氏。 岁月催人老,古氏也不是当初的小姑娘了,脸上又了皱纹,头发白了,腰不如以前挺拔了,走起路来,腿脚也比之前慢了不少,再加上一身风尘仆仆的气息,真的和记忆中的人,相差了许多。 可是,老太君还是认得出来。 “绮栎?” “行,看来中毒对你影响没多大,还能一眼认出我这把老骨头,脑子还不糊涂。” 老太君听着古氏的话,眼泪直接掉了下来。 她定定的看着古氏。 有那么一瞬,她甚至有些不敢眨眼睛,前两日,她真的一脚都踏进鬼门关了,她以为自己再也醒不过来了,可这才多久,她不但人清醒了,身子恢复了七七八八,连带着多年不见的老友,也从酉昌回了京城,跑到了她床前。 这是那个离京之后,就傲气倔强,宁可在外吃苦,独自支撑也不肯低头回京的人啊。 为了她,古氏终究还是回来了。 放下了一切。 “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让我一点准备都没有,诚心惹我哭是不是?” 老太君低声呢喃,声音里也多了一丝颤抖。 古氏上前,直接坐在床边上,她伸手,紧紧的抓住老太君的手,“你出了事,我接了消息,当然要过来瞧瞧。就算我老了,我什么忙都帮不上了,可我好歹还能陪着你不是?” 说着,古氏伸手,理了理老太君花白的头发,她眼睛湿红。 “老了,真的老了。” “岁月催人老,我都是当曾祖母的人了,我能不老吗?你以为你能好到哪去?还不是一脸的褶子,跟我一样?” “那怎么能一样?” 古氏摇头。 “想当年,你可是风云人物,是能文能武的英气美人,是能上战场打仗的人物,我哪能跟你比?不过现在,咱们俩倒是差不了多少了。” “你啊……” 回握住古氏的手,老太君眼里全是笑意。 这时候,周氏也微微上前,给老太君请安,“参见老太君。” 老太君心明眼亮,一看周氏就认出她来了,“这就是汝康媳妇吧?长得真好,体贴温柔,真好,”老太君说着,随即又睨了古氏一眼,“这好性子的人儿,真是便宜你了,你这倔脾气,没欺负人家姑娘吧?” “我是那种人吗?” “那就好。” 老太君说着,随即给一旁伺候的金嬷嬷使了个眼色。 金嬷嬷会意,忙去了小库房,不多时就捧了一个紫檀木的盒子过来,盒子只有巴掌大小,但雕纹很精致。 金嬷嬷将盒子交给老太君。 老太君把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条白玉手镯。 看向周氏,老太君也没绕弯子,“来,汝康媳妇,这个给你,这是我的一片心意。玉润养身,带着对你有好处。” “老太君,这我万万不能要。” “长辈赐不可辞,更何况,这些年你们一直都在酉昌,我有时候也顾及不到,每年除了送节礼,我也没给过你什么,连带着当初你成亲的时候,我也没能去酉昌一次,眼下给你点,你收着就是了,不然我可不安心。” 周氏闻声看了看古氏,有些迟疑。 古氏微微点头。 老太君的心意,不好推拒,而且,她们也给沈家人都准备了礼物,不会亏着大家就是了。 心里想着,古氏笑着念叨,“这老东西富着呢,不用替她省着,给你你就收着。等以后,你有了孩子,我还带你来,有了孙子我也带你来,咱们把这老东西的家底都掏空,那才好呢。” 古氏说笑,但这话,老太君听了开心,她也知道古氏的心结。 若是能有一日,周氏子孙绕膝,那也是好事。 她乐得一见。 “那就这么说好了,到时候,你们可都得带着孩子来,我啊,到了这把岁数,就爱热闹。” “好。” 两个老姐妹说说笑笑的,气氛倒是好…… 第345章 成长 老太君和古氏老姐妹多年不见,聊的开心。 沈安宁和周氏也没多打扰。 趁着这工夫,周氏索性带着沈安宁,从房里出来,正好他们也带了不少东西,是送给家里人的。因为沈长玥出事,倒也不好弄的太张扬,周氏就把东西都交给了沈安宁,让她帮忙带给大家。 贵重不贵重的,总归是一份心意。 沈安宁也没拒绝。 沈安宁收了东西,沈长珩那边也打点的差不多了,没有多耽搁,沈安宁先带了周氏去休息。等古氏和老太君聊够了,再带她过来就是了。 另外,沈安宁还让沈长珩帮忙,准备了廖汝康可能会需要用的东西。 左右夜里廖汝康应该就会到,提早准备总归没错。 所有一切,沈家都安排的妥妥当当的。 曲行舟也在这边陪着,要是有什么问题,他也能帮忙解决。 沈安宁前院还有事,很快就离开了,周氏这才有机会,能单独和曲行舟说说话,聊聊天。 “行舟,你最近这阵子,一直都在沈家?没给安宁添麻烦吧?” “小姨母,我是谁啊?最睿智、乖巧、能干的曲行舟啊,我怎么可能会给小宁宁添麻烦,相反,我是她最有力的帮手,我可给她帮了不少忙呢,现在,她离不开我的程度,远超离不开黑锅底的程度了,我可厉害着呢。” “你这嘴啊。” 周氏听着曲行舟滔滔不绝,还有些不着调的话,忍不住嗔了他一声。 曲行舟也不恼,他笑嘻嘻的给周氏倒茶。 周氏喝着茶,轻声念叨,“这次来,我瞧着安宁瘦了不少,可见这些日子熬的辛苦吧?” “那倒是。” 本也瞒不住,曲行舟索性也没瞒着。 “京中的确不比陵阳,也不比酉昌,别看小宁宁是镇国将军府的嫡女,身份尊贵,又有黑锅底明着暗着的护着,可小宁宁身边的麻烦,就一直都没少过。尤其是永安侯,还有左相府杨家的小姐,都没少针对小宁宁,再加上小宁宁三哥出事,她一个劲儿的熬着,哪能不辛苦啊?” “永安侯?左相府杨家的小姐?” “嗯嗯嗯。” 听着问话,曲行舟连连点头,他半点都没瞒着。 “那个永安侯,就像个疯子,一开始的时候,满心都是要小宁宁嫁给他儿子,也不管小宁宁乐意不乐意。小宁宁不同意,她就在府里设局用强,安排了一大堆的影卫啊死士啊什么的,差点把小宁宁困在府里。也亏得小宁宁本事大,再加上那日黑锅底也在,才没出什么事。” 周氏听着,心不禁跟着一紧一紧的。 曲行舟继续。 “还有那个杨静姝,更不是什么好东西,顶着第一才女的名头,干的事脏的简直没眼看。她明明是杨家培养的五皇子妃,可不知道打了什么鬼主意,就盯上黑锅底了。又是弄流言,又是弄误会的,差点挑拨了小宁宁和黑锅底的关系。要不是他们两个人默契,现在指不定什么样了呢?” “怎么这么多麻烦事?” 周氏忍不住嘀咕了一声,她脸色也跟着沉沉的。 大家都看到了沈安宁受宠,可是,她背后经历了多少,付出了多少,又有多少人知道? 想想她都觉得心疼。 比沈安宁大了一辈,可易地而处,若这些事都发生在自己身上,周氏真的不觉得,她能比沈安宁做的更好。 沉沉地叹息,半晌,周氏才看向曲行舟。 “行舟,你如今在京中,就多帮帮安宁,有什么事你多替她分担分担。你小姨父也要调职入京了,这次进京之后,多半也不会再走了,只是,我们初初来乍到,这京中事有很多都不了解,包括什么人什么样,也不是那么清楚,一时间就是想帮忙也无从下手,你多上点心。若是我们能做什么,你要告诉我们。” 沈家人口不少,可多不在京城,只剩了老弱妇孺,也就沈长珩和沈安宁能撑这家。 廖汝康进京了,日后稳定些就好了,就能帮衬一把了。 现在想想周氏都后悔。 若早知有今日,当初,廖汝康又何必固守酉昌? 他们廖家若是早来了京中,站稳了脚跟,也算是沈安宁的一份助力了,总比现在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强。 好在还不算太晚,还有时间和机会。 周氏的心思,曲行舟都懂,他重重的点头,“小姨母你放心吧,我会帮着小宁宁的,如果需要小姨母和小姨父,我也不会客气的。来京城这么久,我也算看出来了,独木不成林,这京中的世家大族,权势脉络勾连纵横,单靠一个人,一家人,很难屹立不倒,长盛不衰。有些帮衬是好事,那也是长久之道。” 曲行舟说的一套一套的,周氏听着,眼底笑意浓郁。 “行舟,你真的变了不少。” “嗯。” 虽然嘴上还是不着调,可经历过了那么多事,曲行舟自己的心里的变化,他还是清楚的。 “怪不得当初黑锅底想带我来京城,他就是觉得我太单纯了,想让我开开眼界,看看如今的官场,如今的世道。只有见过风雨,才能抵挡风雨,只有知道世间恶,才能对抗世间恶。他希望我不忘初心,我也没忘,只是,不忘初心不是单纯的发傻,而是成长过后的纯粹,我在成长,可我的心没变。” “好。” 周氏看着曲行舟,心里觉得欣慰。 “你娘若是知道你有这么大的变化,她肯定为你高兴。” “那是。” 曲行舟连连点头,他笑嘻嘻的冲着周氏嘱咐。 “所以小姨母,之后给我娘去信的时候,一定要记得多跟我娘夸夸我。最好是让我小姨父也写几句,他的话,在我爹我娘那,明显更有可信度,谁让小姨母一直喜欢我,怎么看我都觉得我好呢?小姨父夸我进步了,成长了,改变了,他们才信。” 周氏闻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她怎么突然觉得,曲行舟这也没变多少?刚刚觉得他成长了,不会是错觉吧? …… 隔日,就是沈长玥下葬的日子。 也没有请人特意算时辰,辰时沈长珩、沈安宁就带了路,让人抬着棺木出门了。 时间算不上早,但也绝对算不上晚,只是,让沈家人没想到的是,一出来,他们就看到了满街的人…… 第346章 满门诰命 全都是京中的百姓。 知道今日沈长玥要下葬,不少百姓都聚了过来,来送沈长玥一程。 当然,他们送的也不止是沈长玥,他们送的,还是沈家英豪,是那些戍边的将士,是为了保卫国土而牺牲了的英雄。 沈长玥只不过是其中一个罢了。 沈安宁、沈长珩走在最前面,许氏、程氏、姚氏、梁氏紧跟着,后面是棺木,还有撒之前的下人。 再之后就是一路相送的百姓。 整条队伍,足足蜿蜒出了几条街,后面的人,根本看不见前面是什么情况,可依旧愿意紧紧的跟着,如此,也算是尽了自己的一份心。 达官显贵倒是没有来,只是,路过各家的时候,各家都会出来人上香撒纸钱。 也是一片心意。 只是,有人心疼沈家又有人丧了命,就有人见不得沈家得人心。 御书房里,皇上看了好几份奏折,都是参奏沈家蛊惑人心,利用百姓,为沈家造势了。参奏的奏折上,口口声声说,沈长玥之所以会丧命,是因为沈安宁不安分,与永安侯争斗不休,这才会被永安侯报复,若是沈安宁足够安分,也就不会出这样的惨剧。说沈长玥之死,全都是沈家咎由自取,他非战死沙场,也算不得英雄,根本就不该这么蛊惑百姓送葬,这置死在战场上的将士于何地? 诸如此类的言论,皇上看了许多遍,他都要能背下来了。 皇上气得不行。 “这些人,做事不成,挑事到厉害。” 甩手把龙案上的几封奏折,全都扔到了地上,皇上冷眼看向一旁的冯公公。 “去,安排人把这些奏折,哪来的就送回到哪去,告诉他们,就说朕说的,要是实在闲的没事干,就辞官归乡吧,朕这朝堂,不养不仅没用,还只会挑事的废物。” “老奴遵旨。” 冯公公应声,急忙挥了挥手,让一旁的小太监去捡奏折。 见状,皇上随即又道,“还有,一会儿你出宫一趟,给朕传个圣旨去。” “是。” 皇上得了回应,即刻提笔写圣旨。 之后,他就将圣旨扔给了冯公公,“快去,别耽误了事。” “老奴遵旨。” 一边应着,冯公公一边小心翼翼的将圣旨打开,好歹他也得知道圣旨送到哪去才行啊。只是,一瞧见这圣旨,冯公公就愣住了,他没想到皇上这么大手笔。 这是要扇烂那些参奏者的脸吗? 眼见着冯公公迟疑,皇上脸色铁青,“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你有意见?” 冯公公心头一惊,他急忙应声,“奴才不敢,奴才这就去传旨。” “去吧。” “奴在遵旨,奴才告退。” 话音落下,冯公公急匆匆的出了御书房,安排了车马,他直接奔着北城门去了。 冯公公到的时候,沈家送葬的队伍,也才刚到北城门附近,队伍浩浩荡荡,但却并不乱,甚至都听不到什么杂乱的声音。 冯公公高声开口,“圣旨到。” 尖细的声音,在一阵丧乐中显得突兀又明显,所有人都听到了,顿住了脚步。 沈安宁、沈长玥对视了一眼,也停了下来。 程氏不放心的上前,“安宁,长珩,不会出什么事吧?” 虽然沈安宁没有明说,但是暗示她是懂了的,沈长玥没死,棺木里的断臂,也根本不是沈长玥的。他们把声势闹的这么大,是为了配合沈长玥,让沈长玥更安全,可这未必是皇上想要看到的。皇上这个时候下圣旨,难不成是发现了什么? 程氏心里忐忑。 而像程氏这样,期待着皇上不喜的人,不在少数。 隔壁街上茶坊里的萧景亭,见到冯公公,也是满眼放光的期待着。尤其是,他安排了不少人上折子,眼下正是皇上看过折子的时候,这个时间点太巧了。 或许皇上真的被劝动了,觉得沈家太过张扬,要给他们些惩罚和警告呢? 萧景亭太想看到那副场面了。 沈安宁不知道萧景亭的心思,当然,即便知道了,她也不在意。 瞧着程氏不安,沈安宁抬手轻轻的握住她的手。 “二伯娘,没事的。” 沈长玥的事,别人不知道,但是萧景宴是跟皇上那头通过气的,皇上知道一切,自然不会乱来,尤其还是在这种百姓相送的时候。 有很多话,沈安宁并不方便细说,但这几个字,对于程氏而言足够了。 程氏重重的点头,不再多言。 这工夫,冯公公已经到了跟前,他从马车上下来,快速到了沈安宁几人面前。 “镇国将军府沈家接旨。” 随着冯公公开口,除了抬棺材的几个人,沈家众人全都跪了下来,连带着后面一路跟随的百姓,也全都跪了下来。 冯公公这辈子没少传旨,可像这样的场面,着实不算多。 清了清嗓子,冯公公随即将圣旨打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沈家儿郎戍守边境,为国尽忠,保国平安,战功赫赫,沈家女子安其后盾,亦是英豪。今沈家长玥为国殒命,朕甚惋惜,沈家之痛,实乃朕之所痛。为抚沈家之伤,抚沈家英豪之伤,慰天下将士之苦,朕特封沈家大夫人许氏、二夫人程氏、四夫人姚氏,均为一品诰命夫人,追封沈家三夫人唐氏为一品诰命忠贤夫人,钦此。” 满门诰命。 皇上突来的圣旨,是这样的内容,别说满城百姓,就是沈安宁、沈长珩,也都没想到。 这是大邺开国以来,都没有过的尊荣。 沈家人一时间愣的忘了谢恩。 冯公公合了圣旨,缓缓看向沈安宁,“安宁县主,沈家将军,诸位夫人,皇恩浩荡,隆恩庇佑,沈家日后必定节节高升,平安顺遂,诸位……接旨吧。” 回过神来,沈安宁众人急忙叩首。 “叩谢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齐刷刷的声音,响彻了整条街,百姓听了高兴振奋,而暗地里那些见不得沈家好的人,自然也咬碎了银牙,恨得要命。 只是,恨又如何? 君无戏言,圣旨已下,就再无更改的可能。 不论他们是愿意还是不愿意,沈家都又往上走了一步,而这一步,还是他们亲手推上去的…… 第347章 他怎么放心的下? 茶坊里,萧景亭差点没气死。 这跟他所想的,所想要的,相差了不是一点半点,这完全偏离了他的预期。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这么大张旗鼓的封赏沈家,这是在打所有上奏官员的脸吗?在皇上心里,沈家就重要到这种地步,明明有错,都可以不被查,不被忌惮吗? 凭什么? 萧景亭脸色难看的厉害,他身边的人,都战战兢兢的候着,不敢多言语。 另一头,不远处绣坊里看绣品的杨静姝,更是恨的厉害。 “废物。” 萧景亭鼓动了那么多官员出手,结果连沈家的皮毛都没伤害到,反而让他们得了殊荣,被封了满门的诰命。 这么点破事都办不好,萧景亭简直就是废物。 沈家的运气,未免也太好了点。 上次她的布局,就没能伤到沈家,她不但损失了人手,连带着她自己,也被叫去了京兆府两趟。 虽说没出什么大事,可这毕竟不光彩,是丢了面子的。 这次,萧景亭又没成…… 沈家怎么就这么难弄? 杨静姝脸色铁青,手上也青筋暴起,边上的小丫鬟瞧着,都担心她将手里的绣品给撕烂了。 只是,这种时候,谁也不敢多嘴去劝。 沈家的队伍,并没有在宫门口多停留,他们接完了圣旨,谢了恩,就继续出发了。 至于冯公公,也没有急着回宫,而是一路跟着送葬。 这也是皇上的态度。 有冯公公护航,沈家这一路,自然更顺利。 杨静姝瞧着气恼,只是,事情已然发展到了这一步,她阻止不了什么,更改变不了什么。 眸子一片暗沉,杨静姝看着队伍后跟着的百姓,也陆续都不见了踪影,她才沉着眸子,冷冷的开口,“去,帮我办一件事。” “请小姐吩咐。” “找个脸生的,暗中往永安侯府走一趟,传消息给鹿氏,永安侯被针对,是沈安宁安排的。” 小丫鬟闻声,微微一愣,“就直接说,没有证据,永安侯夫人能信?” “能。” 之前,鹿氏和永安侯都在沈安宁手下吃了大亏,永安侯府更是被烧的不成样子,现在还没修好呢。在他们心里,沈安宁本也不是什么好人,眼下这种时候,沈安宁再添一把火,也是顺理成章的,是情理之中的事,他们会信的。 到时候,他们自然会对沈安宁动手。 退一步说,就算鹿氏长了脑子,永安侯也理智了,他们都不信这些话,那又如何? 左不过是传个信而已,又不费其他什么事? 她又不亏。 杨静姝心里想的通透,却没有细解释。 这些话,这些事,她不必掰开揉碎了讲给小丫鬟听,她们只管听她的吩咐,按照她的叮嘱,把事情办好了,就足够了。 其他的,不需要他们知道。 小丫鬟只得了一个字,见杨静姝不再说了,她也就大概明白杨静姝的心思了。 没敢耽搁,快速应了一声,小丫鬟很快就离开了绣坊。 小丫鬟走的快,根本没注意到她身后有人跟着,杨静姝自然也不知道,她更不清楚,小丫鬟在离开绣楼,去往永安侯府的路上,经过小巷子的时候,直接被打晕带走了。 沈安宁信凌知鸢说的,也相信凌知鸢的判断,所以她早做了安排。 杨静姝还不安分,那是自曝其短。 …… 龙泉县,县衙。 衙役拿了一封信,匆匆的进了书房,“大人,有从京城来的信。” 一边说着,衙役一边将信递给段佑年。 穿着一身常服,可眼下的段佑年,比起之前公子如玉的模样,更多了两分沉稳气质,那是他身上自然流露的官威。 伸手将信接过来,段佑年低声开口,“确认是京城来的?” “是,属下去接的信,错不了。” “知道了,下去吧。” “是。” 衙役应声,快速退了下去。 段佑年低头看信,他自京城而来,家也在京城,可他更名左祈安,又不曾留下过地址踪迹,就是沈安宁,都不知道他的下落,按说不会有人传信给他。 除非是皇上,或者是从皇上那问出了他下落的萧景宴。 萧景宴吗? 萧景宴什么性子,段佑年也算有所了解,若非有大事,只怕不会传信给他吧? 大事?跟永安侯府有关吗? 想着这种可能,段佑年眸子不禁沉了沉,他快速将手里的信拆开。 信的确是萧景宴传过来的,信上,萧景宴将永安侯做的事,都一一的告诉了段佑年。包括永安侯和鹿氏到镇国将军府闹,包括永安侯很可能设计暗杀了沈长玥,也包括永安侯给老太君下毒,所有种种,事无巨细。 段佑年看着,睚眦欲裂。 他没想到,他都已经离开了永安侯府,离开了京城,还不能给沈安宁一份平静。 他没想到,他爹娘能闹到这种地步。 为什么? 手上拿着的,明明只不过是轻飘飘的几张纸,可是,段佑年却恍然觉得,那信仿佛有千斤重,他大展宏图、意气风发、想要大干一场,干出一番事业来的心,似乎都被泼了一盆冷水。 他做县令,当一方父母官,为百姓谋福祉,护百姓平安,给他们公平…… 可他的家人在做的,却是伤害人的事。 明镜高悬。 他努力追求的这四个字,在家人面前,就宛若一个笑话。 段佑年抓着信的手微微颤抖,不过,也就只是那么一盏茶的工夫而已,很快,段佑年就冷静了下来。 将萧景宴的信放在一旁,他拿了纸,提笔回了一封信给萧景宴。 信只有寥寥几字,言简意赅—— 秉公办理,不必顾及我。 只这么一句话,段佑年再不多言,他直接将写好的信装在信封里,写了战王府的地址,随即就让人将信寄了出去。 从前,他是永安侯世子,是民。 站在永安侯和沈安宁之间,站在亲情和友情之间,他左右为难,这没什么。 可现在,他是龙泉县令,是官。 站在律法的角度,他要分得清是非黑白,这是他应做的事,不用纠结,也不用犹豫。他没有别的路选,也不会选的别的路,不然,他愧对这一身官府,愧对大邺律法,愧对自己的良心。 把信寄出去,段佑年就站在窗口,遥遥的望着北方。 那是京城的方向。 之前,他离京走的洒脱,可孑然一身,在外漂泊,他心里终究是有牵挂有惦记的。 尤其是知道沈安宁因为他受了委屈,知道沈长玥出了事,沈安宁必定痛苦难捱,他心就一揪一揪的,他有心回去。 可是,他知道他不可以。 这一瞬,段佑年是庆幸的,庆幸沈安宁身边还有个萧景宴,庆幸萧景宴是个可靠的人。 不然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悬着的心,要如何放下? 怎么放得下? 第348章 王妃 萧景宴是两日后,接到段佑年的回信的。 彼时,他刚从黑木寨回来。 皇上布局的允王秘宝的事,已经有效果了,之前,萧景亭和六皇子萧景辞的斗法,已经有结果了。 萧景辞的底,被萧景亭掀了不少,眼下,他已经被带回京城,送进皇宫了。 皇上的意思是先禁足囚禁,调查后,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那些都不归萧景宴管了。 萧景宴看着暝尘递来的段佑年的回信,直接打开,瞧着上面寥寥片语,萧景宴的脸上不禁露出一抹笑来。 把信扔给暝尘,萧景宴冷声开口,“处理掉。” “是。” 暝尘应得倒是快。 应声过后,他看了看信,忍不住轻声念叨。 “王爷,没想到这个段佑年,还真有点东西啊。之前看,他也就是个难得一见的君子,眼下来看,他还真有股大义灭亲的劲儿,这份心性,若是好好发展,别走歪了,说不准真能做个为民请命的好官,造福一方呢。永安侯和鹿氏那样的人,居然能养出这么正直的儿子,这也真是稀奇。” 暝尘一阵嘀咕,萧景宴勾唇笑笑,没有回应什么。 不过,他心里也有相同的想法。 段佑年的确不错。 出淤泥而不染,完全不像永安侯和鹿氏,他或许真的是永安侯府未来的希望,是那片黑暗泥沼里的一束光。 心里想着,萧景宴随即看了眼暝尘,将信从他手里拿了回来。 “算了,不用毁了,晚些时候我去找安宁,正好也给她瞧瞧,到时候我自己处理。” “啧!” 听着萧景宴的话,暝尘不禁咂舌。 “王爷,你这也不大行啊,想去找沈小姐,那就堂堂正正大大方方的去,还用段佑年的信做引子,这么迂回婉转,你也不太行啊。你瞧瞧人家曲公子,那事办的多利落,你掰着手指头算算,他都已经在镇国将军府住了多少日子了?这知道的,是镇国将军府出了事,他过去帮忙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镇国将军府的女婿,所以才常住在那,处处帮衬沈家呢。你这比起曲公子来,差不少啊。” 暝尘喋喋不休,口若悬河,萧景宴听着,嫌弃的剜了他一眼。 下一瞬,萧景宴的脚直接踢向了暝尘。 “想死?” “王爷,这是不是多少有点听了实话,又接受不了,有点恼羞成怒?” “呵,”萧景宴勾唇笑笑,下一瞬,萧景宴一伸手,就掐住了暝尘的后衣领,“去后院练武场,趁着还有时间,本王给你好好的展示展示,什么叫恼,什么叫怒。” “王爷,不用吧?” 就算再找两个帮手,就萧景宴那功夫,他也打不过啊。 暝尘可不想动手,自己送上去,当那个挨揍的大怨种,想想他都觉得疼。 只是,眼下已经不是他说不愿意,就能不去的了。 萧景宴可没那么好说话。 “怎么不用?” 抓着暝尘衣领的手,都更用力了些,萧景宴眉眼含笑,像只老狐狸似的。 “三人行必有我师,今日本王亲自给你做师父,让你开开眼界,你怎么能拒绝?要知道,本王身边,可不养无用的废物,你要是不上进,那本王可就得好好打算打算,之后把你扔去哪,让你受苦受累,还自生自灭去了。” “别啊王爷,我可是你最得力的狗腿子,你哪能赶我走啊。” “狗腿子没感觉到,狗吠倒是听了不少。” “王爷,我这就去给你办事去,对,我现在就去镇国将军府,把曲公子带出来,我绑了他,把他送回陵阳去,让他再也不能缠着沈小姐了,怎么样?” 病急乱投医,暝尘在牺牲曲行舟这事上,真的一点都不手软。 萧景宴听着不禁想笑。 这种馊主意,亏得暝尘想得出来。 萧景宴正寻思着,就听到暝尘开口,“不对,王爷,赐婚的圣旨已经下了,属下也不该再叫沈小姐了,而是应该叫王妃了。王爷,别管你什么时候去镇国将军府,属下都肯定是要跟着的,要是属下被打的鼻青脸肿,断胳膊断腿,那惨样子让王妃瞧见了,还不得把王妃吓坏了?王爷,你就算不心疼属下,还不心疼王妃吗?你就不怕王妃畏惧你,跟你产生了嫌隙,心里有了隔阂吗?” “呵……” 松开抓着暝尘后衣领的手,萧景宴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暝尘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那些不着边际的理由,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这几声王妃,叫的很好听。 “算你识趣,嘴够甜,放你一马,下次,你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好好好,多谢王爷,多谢王妃。” “边去。” 不再搭理暝尘,萧景宴快速往主院去。 奔波两三日,连沈长玥下葬,他都没能在,只留了人在暗地里守着,暗中帮衬着,这几日,他的确忙疯了。吃的不好,睡得不好,身上的衣裳都没来得及换,他得去耳房浴池里好好洗洗。 总不能晚些时候,去见沈安宁的时候,还是这个鬼样子。 有损形象,有损感情。 那怎么行? 一直到萧景宴进了屋,暝尘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王妃,这就是最好的免死金牌啊,啧,以后可得对王妃好点,别管大事小事,别管什么时候,一定都能保命。王妃,王妃,王妃……” 暝尘一连碎碎的念叨了几次,越念叨,他这嘴上就越觉得熟练、顺嘴。 他脸上的笑意,也更浓了不少。 …… 入夜,镇国将军府。 几乎是天色一暗下来,沈安宁就站在了窗边上,开着窗子,感受着外面的风,徐徐的透过窗子吹进来,扑在脸上,沈安宁神色平和,却略微有些沉。 沈长玥下葬之后,一切似乎都回归到了正轨,家里也安静了下来。 大家都不谈沈长玥,刻意避着。 这倒也好。 不提,就能少两分伤心。 只是,沈安宁知道沈长玥的状况,知道他没死,还在以身涉险,探查消息,她心里始终放心不下。她不知道沈长玥在哪,但她真的期待,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沈长玥能再次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哪怕他什么都不说,只是让她瞧瞧也好。 心里这么期待着,沈安宁也这么等着,可她心里明白,大约是等不来的。 毕竟,沈长玥不能屡屡冒险,太容易暴露了。 想着这些,沈安宁不禁微微叹息。 这时候,沈安宁就瞧见萧景宴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 第349章 王爷,挺酸啊 完全没想到萧景宴回来,乍然瞧见他,沈安宁颇有些意外。 “王爷,你怎么来了?” 听着问话,萧景宴顿住脚步停在外面,他隔着窗子,与沈安宁四目相对,笑盈盈的勾唇。 “不欢迎吗?” “我是这个意思?”沈安宁睨了萧景宴一眼,“还是说,我要是说不欢迎,王爷就能转身就走?王爷有那么洒脱?” “那没有,好不容易才抽出时间来见见你,怎么也不能说走就走。” “啧。” 沈安宁咂舌,她随手将窗子关上。 萧景宴见状也没多耽搁,他快步进了房间。 彼时,沈安宁已经到了桌边上,桌上泡的茶有些凉了,沈安宁索性叫了暝悠过来,新泡了一壶茶。 新茶上来之后,沈安宁给萧景宴倒了一杯茶,这才询问。 “王爷来,真的没什么事?” “也有点。” 一边说着,萧景宴一边伸手,将段佑年传来的信,伸手递给了沈安宁。 沈安宁将信打开,就瞧见了信上的内容。 又只是寥寥几字,连个落款都没有,但通过字迹,沈安宁能够认出来,“王爷,这是段佑年的信?你给他传信了?” “嗯。” 萧景宴点头,他喝了口茶,这才开口念叨。 “我来,你除了问我怎么来了,就是问我有没有事,倒是段佑年,一提他你眼睛都是亮的,安宁,你这是不是稍微有点厚此薄彼?” “王爷,正经点不犯法,说正经事呢,请你正经点好吗?” “本王说的大事,难道不正经?” 萧景宴的话,噎得沈安宁嘴角抽搐,她一双眸子,目光灼灼的瞪着萧景宴。 这目光,带着几分压迫感。 见状,压下心里那股酸溜溜的感觉,萧景宴随即道,“之前就给他传过信了,今儿白日接到的回信。” “也就是说,永安侯做的那些事,他都已经知道了?” “嗯。” “啧,那他还能写这封回信……” 低喃这着,沈安宁不禁低头,又看了看信上那几个字。 单看也没什么,可是,联系着段佑年知道永安侯做的事,再看这回应,沈安宁心情复杂。 能做出这种决断,这种选择,段佑年无疑是个君子,是个好官,但是,他夹在中间,未必就没有他的痛苦和挣扎。 身在异乡,还要被这些事缠着,饱受煎熬,想来他也挺难的吧? 可想成大事,又有哪个不难的? 熬着吧。 熬过去了,就都好了。 心里想着,沈安宁的眼里,对段佑年更多了几分赞赏。 萧景宴将沈安宁的模样看在眼里,他索性伸手,直接从沈安宁那,把段佑年的回信拿了过来,他伸手就着桌上的烛火,直接把那封信给烧了。 沈安宁太阳穴突突直跳,“王爷,这是在跟信较劲,还是在跟我较劲?” “我这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这船是拉醋的吧?” “别管黑猫白猫,只要能抓到耗子,就是好猫。别管拉什么的船,只要没翻了,那就是好船。” 萧景宴振振有词,也没有否认他心里酸。 沈安宁听着哭笑不得。 似笑非笑的看着萧景宴,沈安宁低喃,“朝臣们都说,战王爷心胸宽广,海纳百川,最是宽厚豁达的人了。现在一看,这些溢美之词多有不实,这人嘛……也没有吹的那么好吧?” “本王不好吗?” 本王…… 这两个字,萧景宴咬的重重的,带着一股暧昧的威胁。 沈安宁耸耸肩,没有言语。 萧景宴本也不是真的恼,随意调侃说笑罢了,见沈安宁不再开口,他索性也没有再说什么。 就在这时候,暝卉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小姐,奴婢能进来吗?” “进。” 随着沈安宁话音落下,暝卉快速推门,从外面走了进来。 之前并不知道萧景宴也在,暝卉瞧见他,微微有些意外,不过,她还是快步到了沈安宁身边。 “小姐,那丫鬟松口了,小姐要见见她吗?还是再晾一晾?” 暝卉话说的含蓄。 沈安宁知道,暝卉这是在避嫌,没有她的允许,暝卉不愿意直接把事说透了。 但这些事,沈安宁也没想瞒着萧景宴。 没有必要。 看向暝卉,沈安宁快发问,“她都说什么了?有与杨静姝有关的信息吗?” “是。” 暝卉应声,随即快速解释。 “那小丫鬟承认了,在镇国将军府外安排人服毒,嫁祸沈家的局,就是杨静姝一手安排的。那个死掉的人,本就有病,他家境也不好,药石无灵一心求死,杨静姝给了他银子,他就答应了。配合着闹事的,都是杨静姝的人,全是死士。” 沈安宁听着这话,眼神微微沉了沉。 果然,之前凌知鸢的判断是对的,那些看似巧合的事,都是有预兆的。 杨静姝果然有问题。 一旁,萧景宴脸色也不大好看。 几番交手,只有敲打,没有下杀手,看来,那些教训对于杨静姝而言,终究都太轻了,如此不知收敛,或许,是时候给她些教训,让她大彻大悟了。 沈安宁、萧景宴心里正想着,就听到暝卉又道。 “还有,那小丫鬟还说,之前她从绣坊出来,是听了杨静姝的吩咐,要去永安侯府的。” “去永安侯府?” 呢喃着这几个字,沈安宁晦暗的眸子里,隐隐闪过一抹了然。 她侧头看向暝卉,试探性的询问。 “杨静姝让她去见鹿氏,告诉鹿氏,永安侯今日被针对参奏,是我在暗中安排的,对吗?她想利用鹿氏,利用永安侯,来给我些教训,对吧?” 虽是询问,可沈安宁的话却说的笃定,她心里有自己的判断。 而这也是杨静姝能做得出来的事。 听着问话,暝卉重重的点头。 “不错,小姐猜的一点不差,杨静姝就是这个意思。只不过,她才一出绣坊,还没来得及安排人去永安侯府呢,就已经被我们的人打晕了,带回来了。这两日,杨静姝那头表面上没什么动静,可实际上,暗地里派了两三波人,都在找这个小丫鬟,奴婢以为,她也快要撑不住,要乱起来了。” “嗯。” 沈安宁点头,她的眼里,缓缓露出一抹笑意来。 “暝卉,帮我安排一件事……” 第350章 不解风情 “小姐,要怎么安排?” 暝卉看向沈安宁,眼神都更炙热了两分。 杨静姝披着第一才女的外衣,心肠歹毒,她几次算计沈安宁,针对沈家,也该是时候给她些教训,让她知道知道,沈安宁和沈家都不是好惹的了。 暝卉心里想着,就听到沈安宁眯着眼睛,像小狐狸似的回应。 “当然是见样学样,一报还一报。” “去找鹿氏?说那一切,都是杨静姝安排的?” “不,不是杨静姝,而是五皇子。” 杨静姝与永安侯府没有直接的关系,也谈不上仇怨,若是直接把杨静姝推出去,效果会大打折扣。 但是,把萧景亭推出去,效果就完全不一样了。 一来,这是事实,就算永安侯去查,查到的也会是,确实是萧景亭动的手。 即便背后的推手是她。 二来,她怀疑永安侯和鬼蜮尊主有关,鬼蜮尊主若真非大邺人,那他想来是见不得大邺好的,永安侯或许也有同样的心思。 萧景亭是嫡出皇子,若是有什么把柄,被永安侯攥在手里,他能手软? 三来,萧景亭也是个睚眦必报的,若是他真的被永安侯针对,又知道在背后搞鬼的是杨静姝,那他必定不会忍着。 杨静姝肯定会有些麻烦。 而且,沈安宁可以肯定,这麻烦不会小。 让杨静姝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给她些教训,这挺好的。 另外,沈安宁也想看看,永安侯和萧景亭斗法,能有几分胜算? 她想探探永安侯的底。 反正就一句话的事,不论成与不成,她都不算亏。想来之前杨静姝安排人去永安侯府,也是这个心思吧? 正好都是杨静姝的路子,是她的法子,用一用也不亏。 虽不知道沈安宁心里的那些弯弯绕,但是,暝卉是个聪明人,她知道这么安排,左右能让永安侯、萧景亭、杨静姝,深陷在一个争斗的漩涡里,没有人能痛快,这就够了。 “小姐放心,奴婢这就去安排,一定打点妥当滴水不漏。” “带上暝悠一起,万事小心。” “奴婢明白。” 暝卉应声,随即快速退出了房间。 一时间,房里只剩了沈安宁和萧景宴两个人,萧景宴眉头紧锁,“这件事,先按照你的安排做,之后我会再打点,给杨静姝些教训的。” 打了镇国将军府和沈安宁的主意,这件事,杨静姝就别指望着能善了。 他会让她付出代价,后悔安排了这些的。 知道萧景宴惦记自己,沈安宁也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那就辛苦王爷了。” “不辛苦。” 护着沈安宁,他甘之如饴,他随即又道。 “允王秘宝的事,基本上拉垮了萧景辞,之后就算有人动心,也不会再轻举妄动了。黑木寨附近,有龙隐卫盯着,我不必再过去,我可以留在京中了。之后再有什么事,直接告诉我,交给我来处理,你该歇一歇了,最近事多,你也忙,瘦了好多。” 听着萧景宴的话,沈安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子。 “有没有可能,那不是累瘦了,而是在长个子,抽条了,所以显得瘦了?” “高了还是瘦了,我还分得清。” “啧……” 沈安宁咂舌,她睨了萧景宴一眼,嫌弃她不解风情。这个时候,顺着她的话,夸夸她不好吗?说什么大实话? …… 永安侯府。 前院除了换了大门,其他的都还没修缮好。 被烧的面积太大了,想要重修,也非一日之功,好在后院受损不太严重,鹿氏的主院,也就只伤了些花木,移除重栽,主院也已经差不多了。 永安侯不回来,这院子,也就只有鹿氏一个人住,空荡荡的。 夜里,鹿氏也睡不着。 一则是寻思着永安侯的态度,这么扔她一个在府里,常住永康别庄是什么意思? 二则她也用药,涂抹自己的脸。 之前在永安侯府外,被暝悠、暝卉按着扇,她的脸肿的厉害,前两日用的药都没有用,反而让脸更红肿了,这两日换了个郎中,重新开了药膏,效果才好些。 儿子不知所踪,永安侯也不回府,待她冷淡,她也就还有这主母的位置,以及这张脸了…… 她的脸可不能就这么毁了。 鹿氏心里琢磨着,上药上的仔细,就在这时候,她听到了敲门声。 “夫人,有人求见。” “谁?” 鹿氏冷声询问。 门外,小丫鬟不敢耽搁,她快速回应。 “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他从酒馆里听到了些关于侯爷的事,他找不到侯爷,就跑到咱们府上来了,夫人,可要见见?” 永安侯的事? 听着这话,鹿氏放下手上的药膏,她快速起身到门边上,将门打开。 看着站在外面的小丫鬟,鹿氏凝眉。 “他人在哪?还不带过来。” “是。” 小丫鬟应声,随即转身出了主院,大约用了一盏茶的工夫,她就从外面带了个年轻的男人走了进来。男人年岁不大,可一双眼睛东张西望的,贼的很,那笑也带着几分猥琐劲儿,一看就是市井中混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鹿氏不喜,只是,惦记着永安侯的事,她终是没说什么。 这工夫,那男人已经到了鹿氏跟前。 “参见侯夫人,夫人福安。” “你知道我家侯爷的事?” “是。” 一边说着,男人一边伸手,用拇指和食指搓了搓。 “侯夫人,小的知道个天大的秘密,是关于侯爷生死的,生怕耽误了事,所以小的连天亮都没等,就火急火燎的赶过来了。小人这一路跑的辛苦,口也干的厉害,侯夫人是大气的人,总不能让小的白跑一趟吧?” 男人市侩的厉害,鹿氏瞧着他那德行,眼神都暗了暗,她随即瞟了一眼身边的小丫鬟。 “给他十两。” “侯夫人,小人要一百两。” “你疯了?” “想来侯夫人也知道,侯爷最近一直被百官盯着,被御史台的大人们死咬着参奏,麻烦缠身,连带着他在百姓中的名声,也一落千丈。可这些事,都不是巧合,而是有人在背后恶意操控,目的就是要毁了侯爷。侯夫人,若是永安侯真的被算计出了事,侯夫人能落得好?若是侯夫人在侯爷正难的时候帮他一把,侯夫人能落不到好?这种大事,一百两不贵吧?” 男人说的事,鹿氏多少知道一点。 只是,最近永安侯都不回府,就是有麻烦,鹿氏也只当不知道,省的心烦。 可眼下男人这么说…… 也有道理。 眯着眼睛,鹿氏半晌才开口,冷声威胁。 “一百两可以给你,但你给的消息得值,不然,这银子你就算拿了,也出不了永安侯府的门,明白吗?” 第351章 枕边人 “明白。” 几乎是早就料到了鹿氏会这么说,男人一点都不意外,他应的迅速。 他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跟鹿氏保证。 “侯夫人你就放心吧,要不是要紧事,要不是真实的信息,小人也不能深夜来永安侯府,蹚这趟浑水啊。毕竟,在背后操纵这一切的主,也是难缠的角色,小人也不想平白的惹麻烦,不是吗?” “哼,就信你一次。” 鹿氏说着,随即给小丫鬟使了个眼色,让她去取银票。 很快,小丫鬟就把银票拿来,交给了男人。 男人看着银票,不禁美滋滋的亲了一口,他小心翼翼的将银票揣好,这才往前走了两步。 离得鹿氏更近了些,男人低声念叨。 “在背后操纵一切,针对侯爷的,是五皇子。” “五皇子?” 鹿氏有些不相信。 男人见状,随即道,“这是小人亲耳听到的,是五皇子在酒馆里,跟手下人发火的时候,亲口说的,绝对错不了。” “怎么会呢?我家侯爷跟五皇子无冤无仇,怎么会被五皇子针对?” “当然是因为侯爷挡了五皇子的道。” 男人压低声音解释。 “我听说,之前五皇子是要将沈长玥的死,推到战王爷身上的,他想利用这件事,把战王爷退到风口浪尖上去。” “那跟我家侯爷有什么关系?” “还不是因为侯爷对沈家的老太君下毒,让沈家小姐反将了一军,把事情闹大了,还把沈长玥的死,推到了侯爷身上,弄的不清不楚的,外面流言纷纷,耽误了五皇子的事,所以五皇子特别不开心。刚巧五皇子人脉广,得了些消息,所以就让人下手了。” 男人说的这话,让鹿氏的眸子不禁眯了眯。 虽然一直不过问朝中的事,可萧景亭和萧景宴一个占了嫡,一个占了贤,两个人不对付,这一点鹿氏还是知道的。 萧景亭心里,看不惯萧景宴着呢。 若说萧景亭想害萧景宴,永安侯误打误撞,坏了他的事,遭了报复…… 这的确说的通。 心里盘算着,鹿氏快速看向男人。 “你还知道什么?” 听着问话,男人贼兮兮的笑笑,他又搓了搓自己的拇指和食指。 “侯夫人,这人不能太贪心的,一百两是一个消息,侯夫人若是再问,那可就是另外的价钱了。侯夫人,还要再听听吗?小人这里……” “送他出去。” 鹿氏本也不是什么阔绰的人,她见不得男人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张口勒索。 真当她好脾气,好欺负呢? 小丫鬟闻声也不耽搁,快速送了男人出去。 一直到男人进了院里,鹿氏还能听到他的喊声,“侯夫人,真的不再想想吗?一百两银子,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不过,鹿氏终究没有再松口。 鹿氏起身去换了一件衣裳,她又对着铜镜,往自己脸上上了一层脂粉。 眼见着厚厚的脂粉,能将脸上的红肿稍微遮掩住了,她才满意。 “来人,备马车。” “是。” 下人去准备了马车,鹿氏很快就上了马车,奔着永康别庄去了。 她得见见永昌侯,跟他说说这件事。 这是件重要的事,她这么上心,说不准也能笼络住永安侯的心,再跟他缓和缓和关系呢。 永康别庄。 谢氏来的时候,永安侯都已经睡下了。 听到下人说鹿氏来了,永安侯明显有些不耐烦,他忍着火气起来,去开门让人把鹿氏带过来。 这还是鹿氏第一次进永康别庄呢。 虽说只是个别庄,比不得永安侯府大,也比不得永安侯府气派,但是这里的布局,包括内院用的东西,全都很精致,即便鹿氏不是什么眼光好、识货的人,她也能看出来了,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每一处的布置,都价值不菲。 鹿氏瞧着,心里多少有些不平衡,她不懂,永安侯把这布置的这么好做什么? 永安侯府是他家,他不应该更上心些吗? 在外面把别庄弄的这么好…… 这是防着谁呢吗? 从大门口到永安侯的房间,一路上,鹿氏都在想这点事,以至于进了屋,见了永安侯,她也没行礼,而是本能的打量着屋里的一切。 这样子,让原本就不太痛快的永安侯,脸色煞时更冷了两分。 “看什么?不是说有要紧事吗?” 永安侯语气不善。 闻声,鹿氏回过神来,她快速看向永安侯。 永安侯正坐在桌边上喝茶,见状,鹿氏走过去,“侯爷,能屏退下人嘛,我有要紧事要跟侯爷说。” “什么要紧事?” 一边问,永安侯一边给下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退下去。 临出门的时候,下人还将门关上了。 没了外人,鹿氏直接坐了过来,她压低声音道,“侯爷,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探查到,近日来针对侯爷的,是五皇子萧景亭。” 听着这话,永安侯不禁愣了愣。 “你怎么知道的?” “侯爷……” 低唤了永安侯一声,鹿氏的声音里,都更多了几分哽咽。 四目相对,鹿氏泪水满眶,泫然欲泣。 “自从永安侯府出事之后,侯爷就一直不回府,我心里怎么能不惦记?我一直关注着侯爷的状况,也知道侯爷近来被针对,没少被百官盯着,被御史台的人参奏。侯爷脾气好,不在意这些事,可我却是看不得他们这么针对侯爷,欺负侯爷的,所以我就安排了人暗中打探,好不容易才有点线索。” 一副满心满眼都是永安侯的模样,鹿氏这谎话张口就来,没有一点心虚。 永安侯眉头微微蹙了蹙。 他了解鹿氏。 鹿氏会演,也喜欢夸大其词,她脾气不好,没多少本事,这都是事实。 且不说鹿氏对他有没有这么在意,有没有那么深的感情,单说就凭鹿氏,就扒出了萧景亭的底,挖到了线索,就这一句,他就不信。 伸手,永安侯冲着鹿氏勾了勾手指。 鹿氏快速凑过来。 就在这瞬间,永安侯猛地抬手,一把掐住了鹿氏的脖颈,他眼底尽是狠厉。 “你应该知道,我最讨厌别人骗我,说,你的线索是哪来的?” “侯爷,我……” “不说实话,我让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永安侯的话说的冷,他语气里满是杀意,那样子,那像是对枕边人说话? 有那么一瞬,鹿氏甚至觉得,她在永安侯眼里,可能连个下人,连一枚棋子都不如。 她不懂永安侯这是怎么了? 明明从前,永安侯对她虽算不上好,但也没有这么差的。 想不通,鹿氏也来不及多想,感受到永安侯的手更用力了,这瞬间,鹿氏再不敢耽搁。 她急忙开口…… 第352章 闹吧 “侯爷,是有人来永安侯府报信的,我花了重金,从他嘴里挖出来的消息。” 听着这话,永安侯这才松开鹿氏。 “报信的是什么人?” 永安侯声音依旧冷,鹿氏知道这事瞒不住了,也没有再瞒的必要。 鹿氏也不再遮掩,她快速回应。 “是一个男人,贼眉鼠眼的,他具体的底细我不知道,但这事他说的很有道理,不像是假的。他说,是五皇子有心把沈长玥的死,推到萧景宴的头上,可就在要出手的时候,侯爷对沈老太君下毒,闹的沸沸扬扬的,连带着沈长玥的死,也被推到了侯爷的身上,耽误了五皇子的事,所以五皇子才会报复侯爷的。侯爷,我说的都是真的,侯爷若是想调查他,我可以画像。” “嗯,”永安侯点点头,“去,把报信人的模样,给我画出来。” “好。” 鹿氏应声,快速去临窗的小桌边上画像去了。 永安侯眯着眼睛,盯着鹿氏的方向,他的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子。 他知道,鹿氏说的肯定是真话,包括来报信的男人,说的也是真的,这一次,在背后操控一切,针对他的人,的确就是萧景亭。 这是他从那些奏折上,通过朝廷的人脉关系网,分析出来的。 在众人眼里,他不过是个不成器的闲散侯爷。 可实际上,大邺朝廷的状况,尤其是百官站队的情况,他还是挺清楚的,他的分析不会有错。 背后的人就是萧景亭。 只是,来报信的又是谁的人,还得查查? 他正在风口浪尖,在被萧景亭针对,这个时候,有人把萧景亭推出来,分明就是想要拱火,想要借他的手,去灭灭萧景亭的威风。 这事不是不能做。 但是,他要知道背后的人是谁?他要看看针对萧景亭,控局的人是谁? 这很重要。 如果是朋友,自然一切都好,可如果是萧景宴、沈安宁之类的敌人,那他也不介意和萧景亭放下眼前的仇怨,暂时联手。 毕竟,因势利导,没有永远的敌人,不是吗? 大约一刻钟,鹿氏的人像就已经画好了,不说有多惟妙惟肖,但至少有七成像。 得了画像,永安侯很快就把人派出去了。 他以为会查好久。 可隔日晌午,永安侯就接到了手下的调查结果,男人只是个小混混的,并不属于谁的势力,但是,在他去永安侯府见鹿氏之前,他最后见的人是左相府小姐杨静姝身边的小丫鬟。 “杨静姝?” 呢喃着这几个字,永安侯的眉眼里,不禁更多了一抹笑意。 被自己人捅了一刀,这滋味倒也挺刺激的。 若是萧景亭知道,应该会闹吧? 那他是不是就可以坐山观虎斗了?这是不是也算是报复了? 想着,永安侯眼里全是笑意。 甚至没有避讳,没有隐瞒,永安侯直接写了一封信,连带着来报信人的画像,以及杨静姝身边小丫鬟的信息,一并都写全了塞进了信封里,他直接让人把信送去给了萧景亭。 闹吧! 他期待着呢! …… 左相府,萧景亭气冲冲的进了门,门房的小厮一路在后面跟着,完全跟不上。 没去杨静姝那,萧景亭直接去了杨翊的书房。 彼时,杨翊也正在忙。 因为允王秘宝的事,萧景辞眼下被囚禁在宫里,虽说所有事,皇上都已经清楚,已经心知肚明了,萧景辞的下场即便不会像萧景君那样,但也好不了太多。 可萧景辞的一脉并没有因此而放弃。 这几日,萧景辞麾下的不少官员,还在尝试着为萧景辞游走,他们在暗中折腾,一点没闲着。 倒了一个皇子,别管倒的是哪个,对于杨家来说,对于萧景亭来说,都是好事。 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他自然不能再给萧景辞机会。 不然,萧景辞卷土重来,只会变本加厉。 那对萧景亭必定不利。 杨翊盘算着这些事,也在谋划着瓦解萧景辞的人脉,能分裂离间出来的,直接拉拢到自己的阵营里,不能的,那就直接顺势推一把,送他们和萧景辞一起入地狱,快刀斩乱麻,这是眼下最好的选择,速度必须要快。 杨翊正忙,就听到“砰”的一声,紧闭着的书房门,直接被推开了。 萧景亭气势汹汹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直接到了桌边上。 没有叫外祖父,也没有对待朝臣、对待一朝左相的客气,萧景亭“啪”的一下,直接将信拍在了桌上。 “你给我一个解释,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事?” 杨翊开口,声音也冷的厉害。 只是,常年在高位,已经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杨翊虽然语气冷些,但却听不出太多的怒意来。 当然即便有,眼下,萧景亭也没心思去想,去在意那些。 盯着杨翊,萧景亭冷哼。 “你自己看。” 闻声,杨翊这才将桌上的信拿起来瞧了瞧,永安侯亲笔,这错不了,画像上的小丫鬟,也的确是杨静姝身边的人,这也没错。 只是,其他的内容又几分真,还有待调查。 随意的瞟了那信两眼,杨翊直接将信扔在了桌案上。 “就这点事,还值得你这么心急?” “不是心急,是愤怒。” 对上杨翊的眸子,萧景亭冷笑。 “杨家是我的后盾,也是我放在心上的家人,我对静姝,那是当成妻子来看的,我恨不能把最好的一切都给她,荣华富贵,权势荣耀,但凡我有的,我都愿意给她,我与她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以为她是最值得我信赖的人,是跟我生死与共的人。可为什么她要这么对外?别人背叛我,在背后捅我刀子,我就认了,为什么偏偏是她?外祖父,这比别人扎我百刀千刀,还让我痛心,你明白吗?” 萧景亭的话说的义愤填膺,怒气冲冲。 杨翊也不是傻子。 萧景亭的话说的好听,可他的人,并没有他说的话这么坦荡。 他口口声声指责杨静姝,却绝口不提他对杨静姝的利用,他口口声声说把杨静姝当妻子看,却只字不提他推开杨静姝,让杨静姝却接近萧景宴,做他的眼线和棋子的事…… 萧景亭说他在意杨家,在意杨家人。 可实际上,他更在意他自己。 杨翊都明白。 看向萧景亭,杨翊挑眉笑笑,他缓缓开口…… 第353章 不然,后果你明白 “景亭,何必这么生气?坐,慢慢说。” 杨翊语气平和,一如往常,那平静的样子里,自然也有两分漫不经心。 萧景亭心里边不满。 可碍于杨翊的身份,碍于他的官位,萧景亭终究没再说什么,他挑了窗边的位置,直接坐了下来。 只是,即便坐下来了,他脸色依旧很沉。 萧景亭的心情,杨翊能理解,换做是他,他也不会高兴。 可是易地而处,就算事情真是杨静姝做的,杨静姝也是事出有因。 这局面,是萧景亭一手作的。 是他自己把杨静姝推出去的,怨得了谁? 只是这话杨翊不能直说。 沉沉的叹了一口气,杨翊又瞟了眼桌上的东西,他缓缓继续。 “这些年,永安侯给世人的印象,一直都是个闲散侯爷,可是,若他真的只是闲散侯爷,不问政事,他府里不会养那么多的影卫和死士,他更不会想要段佑年娶沈安宁,甚至不惜用激烈的手段。” 在这京中,有很多事,是瞒不住人的。 杨翊说的永安侯想让段佑年娶沈安宁的事,萧景亭也知道,他听到过一些风声。 他看向杨翊,眸色沉沉。 “所以,祖父认为永安侯给我写这封信,别有用心?” “嗯。” 点点头,杨翊也不避讳。 “静姝是我一手培养起来的,她的手段,我是清楚的,她算不上一个弄权博弈的高手,但也绝对不蠢。暴露你,对她而言并没有什么好处,她不可能这么做。依我看,很有可能是她做了局,然后被人利用了。 当然,我也没有证据,我还需要问问查查,我可以给你一个交代, 但我需要些时间。 只是景亭,你是个明白人,咱们祖孙俩也不必兜圈子,打开天窗说亮话好了。 别说这事还不能确定就是静姝做的,退一步说,就算真是她做的,至少在眼下,你和杨家都不能有任何的举动。永安侯把消息传给你,把证据传给你,目的再明显不过了,动则生变,则落入了他的圈套里,中了他计。 不论怎么看,咱们都是吃亏的,你觉得呢?” 杨翊说的自然在理。 而且,萧景亭也明白,就杨翊这种游走官场,浸淫官场多年的人,就算这事没理,他也能辩出三分理来。 说那些,其实并没有多少的意义。 对上杨翊的眸子,萧景亭神色冷淡,他语气也冷。 “外祖父,这件事我会自己调查,是不是静姝做的,这个交代我不需要外祖父给,我自己能查。” “你……” “最好不是静姝做的,那一切都好说,可如果真的是她,外祖父,人心都是肉长的,而我也不是个会把后背留给敌人的人。外祖父说的对,眼下我和杨家都不该做什么,免得落入了永安侯的圈套,亲者痛仇者快,可来日方长。我眼里,不揉这种沙子。” 话音落下,萧景亭直接站起了身。 话他已经撂在这了。 剩下的,说什么都没有意义,还是等调查结果出来再说吧。 心里想的通透,萧景亭也走得洒脱,他留给了杨翊一个决绝的背影,一个空荡荡的书房。 杨翊瞧着,脸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他自然懂萧景亭的威胁,他也明白,或许真的有一日,他和杨家,是需要在萧景亭和杨静姝中间选一个的。 杨静姝有句话说的对,她才是杨家人,是杨家的未来,只有她坐上后位,杨家的荣耀才有保证。 若是可以,他自然是会选择杨静姝的。 但前提是,杨静姝能有把握坐上那个位置。 萧景亭同理。 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子,许久,杨翊才开口,冷声吩咐。 “去,将小姐叫过来。” “是。” 外面的下人应声,即刻去请杨静姝。 只用了一刻钟,杨静姝就回来了,她脸色也不大好看。 她派出去失踪了几日的小丫鬟,刚刚在左相府后街的巷子里被发现了,带回来的时候,她人已经疯疯傻傻的了,什么都说不清楚。 杨静姝不清楚小丫鬟经历了什么,可她知道,这于她而言,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杨静姝不想这些事被杨翊知道。 进书房前,她已经在努力调整自己的状态了。只是,她终究还是做不到处变不惊,做不到泰然处之。 杨翊看的清楚。 几乎是在杨静姝进门的瞬间,杨翊就盯着她开了口。 “出事了,对吗?” 听着杨翊的话,杨静姝抓着帕子的手紧了紧。 “祖父,这话什么意思?” “你应该清楚的,”一边说着,杨翊一边将小丫鬟的画像,扔给了杨静姝,“你自己瞧瞧,还需要我说破?” 画像轻飘飘的一张纸,像是飘飞的羽毛,一点点落在杨静姝面前。 杨静姝看着,眼睛都瞪大了一些。 “外祖父,这……” “永安侯让人送给景亭的,刚刚,他也已经来过了。” “永安侯?” 呢喃着这三个字,杨静姝眉头紧锁。 这个时候,永安侯让人把信送到萧景亭那去,是什么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杨静姝自然也懂。 她眼神如刀,满是寒厉。 “怪不得我的人失踪了这么久,原来是永安侯在背后搞鬼,他这是不愿被我利用,作为手里杀人的刀,就反将我一军,咬我一口?我倒是小瞧他了。” “你安排人往永安侯那传了什么信?挑拨离间?” 杨翊轻声询问。 只是,这询问的话,并没有多少疑问的意思,反而笃定更浓。 挑拨离间,心里咂摸着这几个字,杨翊眉头紧锁,他幽沉的眸子里,缓缓溢出一抹恍然的神色。 他想到了一种可能。 “你该不会是跟沈安宁斗法不成,就打算借永安侯的手,去除掉沈安宁吧?” “祖父,我也不过是传个话而已。” “蠢货。” 且不说永安侯屡次跟沈安宁交手,除了让沈家老太君中了一次毒之外,其余的时候,他没有一次赢的,想借他的手,除掉沈安宁,那根本就是异想天开,单说永安侯眼下被参奏,被盯着,被调查,他就算真的信了,在背后害他的人是沈安宁,他大约也不敢做什么。 毕竟,永安侯被参奏的那些事,可都是实打实的,没有一件是虚的。 这他辩驳不了。 这种时候去挑拨,什么都得不到,反而会暴露自己。 杨翊没想到,杨静姝居然这么蠢。 “静姝,你是我一手培养起来的,我以为你已经足够沉稳了,可眼下来看,你还差的远呢。在沈安宁手上栽了两次,就乱了方寸,你这样,还能成什么气候?” 眼见着杨翊发了火,杨静姝也不敢多狡辩什么。 “祖父,我知道错了,这次是我唐突了,回头我会去跟表哥认错的,这次是我连累他了。” “认错就不必了。” 对上杨静姝的眸子,杨翊勾唇。 “不论话说的怎么好听,也不论表面态度有多好,有两件事已经是事实。 第一,萧景亭不会娶你,就算有朝一日,他黄袍加身,后位也不会是你的。第二,在你心里,你大约也是看不上萧景亭的,你想坐上那个位置,却不想应付薄情的他。 如此,最终我可能不得不在你们两个之间选一个。 静姝,你的话祖父还记得。 你才是杨家人,只有你好,杨家的未来才更有保障,这话挺对的。所以我可以允许你游离在杨家之外,有些你自己的想法和行动。 你想我支持你,就拿出些战绩来,别像这事这样犯蠢。 不然,后果你明白!” 第354章 盛情邀请 杨翊话里的意思,杨静姝当然明白,如果她拿不出战绩来,如果她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坐上那个位置,她只会是杨家的弃子,是被舍弃的那一个。 同时,杨静姝也明白另外一件事。 杨翊的心里,对萧景亭也没有之前那么看好,那么支持。 杨翊之所以会支持她,游离于杨家之外,有些自己的行动,目的无非是为杨家多寻一条出路。 她也好,萧景亭也好,其实都不过是杨翊保全杨家荣宠,推杨家更进一步的工具,他们都是一样的,在杨翊心里,都没有杨家的前程重要。 这当然是对的。 站在杨翊的角度来看,站在一个家主的角度来看,这没有任何问题。 只是,站在家人的角度,站在一个随时可能被舍弃的棋子的角度,杨静姝不免觉得心凉。 比当初萧景亭推她到萧景宴身边,还要更甚。 杨静姝目光灼灼的看着杨翊。 “祖父,你的意思我明白,只是祖父,你一直都是聪明人,那就应该明白,有时候太贪心,什么都想要,就容易什么都得不到。尤其是人心,这玩意更难得,不是吗?” “你威胁我?” “不是威胁,是正常分析,实话实说。” 勾唇笑笑,杨静姝之后微微福身,她转身直接出了书房。 她回了自己的院子。 几乎是一进院门,杨静姝就瞧见被带回来的小丫鬟,已经换了一身,但她头发还是乱糟糟的,人也疯疯癫癫的,正在她院子里乱跑。后面几个下人在追,还有人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院子里不说一片狼藉,但也确实不如往常。 杨静姝进院子,几乎是与小丫鬟撞了个面对面。 小丫鬟吓了一跳。 “啊……” 尖叫了一声,小丫鬟脏兮兮的手,推了杨静姝一把,她转头就往回跑。 杨静姝被推了个踉跄,差点栽倒,她脚踝也一阵阵的疼,看着小丫鬟疯疯癫癫的样子,心里气的厉害,杨静姝厉声开口吩咐。 “快,把她给我抓住了,给我按住了。” “是。” 院里的下人应声,一窝蜂的去抓小丫鬟,不一会儿,就把小丫鬟抓住带过来了。 小丫鬟眼神痴愣,被抓后,她挣扎着摇头。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来来回回就只有这么一句,再没有其他的话了,杨静姝瞧着她那样子,就是心里有气,都没有地方撒。 她还真能跟个傻子计较不成?那让人如何看她? 心里想着,杨静姝眼神冰冷。 半晌,杨静姝才冷冷的吩咐,“去,把她的卖身契拿出来,先把她送到庄子上去,观察一段时间。若是能好起来,即刻往府里送信,我再做安排,如果确定她确实疯了,那就让庄子里的管事的,带着她的身契,直接将她发卖了。” “小姐,她这样疯疯癫癫的,怕是不好卖吧?” “卖给穷汉子当媳妇,总还是能生的。” 只留了这么一句话,杨静姝直接进房了,下人们自然也不敢再耽搁,直接将疯疯癫癫的小丫鬟带了下去。 所有人都没注意到,小丫鬟离开左相府的时候,微微松了一小口气。 果然,沈安宁说的是对的,只有这样,她才有一线生机。 否则,必定是死路一条。 信沈安宁的,她信对了。 离开左相府,离开杨静姝,也是好事,哪怕以后的日子不富足,可只要沈安宁如约帮她从人牙子手里求个出路,总归不会太惨就是了。 挺好的。 …… 镇国将军府。 暝卉很快就带着左相府这边的消息,回了沈安宁这边。 永安侯给萧景亭送信,萧景亭生气去了左相府,杨静姝见了杨翊,以及杨静姝将小丫鬟送出了左相府,送去了庄子,所有事情,暝卉都一一的告诉了沈安宁。 暝卉的眼里,也多了一抹欣喜。 “小姐,事情的发展,跟小姐预料的如出一辙,这一局,咱们稳赚。” “嗯。” 沈安宁点了点头。 的确,这一局她并不亏,尤其是萧景亭之后还会调查这件事,他是不会轻易放过杨静姝的,而萧景亭在杨家的恶劣态度,也会影响到杨翊的一些想法和决策,瞧着眼下这事是了了,可实际上,后面还可能衍生出许多事情来,那对他们而言,或许会更有利。 心里想着,沈安宁随即看了看暝卉。 “记得安排人把那个小丫鬟救下来,到底是她找了人,为我们完成了这个局,给她条活路,也就扯平了。” “可之前,她也是想害小姐的。” “要害我的是杨静姝,冤有头债有主,她一个连生死都不能自控的小丫鬟,能左右的了什么?我还不至于跟她计较这点事。” 人,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沈安宁自认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她手上沾染的人命,也不在少数。 但能救的人,她乐意去救。 就当积福了。 为自己,为沈家边境的人,为沈长玥,也我萧景宴。 有很多话,沈安宁并没有说出口,但光是这一句,暝卉就明白了,她也是做下人的,她自然不会再拒绝,“小姐的意思奴婢明白,奴婢会安排好的,保证不会出岔子。” “你办事我放心。” “对了小姐,刚刚暝悠跟我说,宫里似乎传消息过来了,要有宫宴?” “嗯。” 沈安宁点头,也没瞒着暝卉。 “三日之后,皇上带满朝文武迎接北辰使臣入京,应该在宫宴上,也会说一下和亲的事,毕竟,凌知鸢此来为的,也就是这点事。早晚都会有一场宫宴,眼下这个时间,倒也正常。” “小姐,那咱们府上可要进宫去赴宴?” “不去吧。” 一来,这和亲的事,不论如何都是轮不到沈家的人,去与不去,都没有太大差别。 二来,沈长玥才出事没多久,丧事也不过才刚刚办完,虽说沈长玥年纪小辈分小,沈家倒不至于为他守丧,但他们身上到底是带着丧的,进宫敷衍也不合适。 这个热闹,不掺和也罢。 明白沈安宁的意思,暝卉也没再多问什么。 只是,两日后暝卉就接了消息,沈安宁要去参加宫宴,因为——皇后亲自下了帖子,要她赴宴,要见见她。 皇后是萧景亭的生母,她邀请沈安宁,自然是来者不善。 沈安宁也明白。 只是,皇后的身份摆在那,由不得她拒绝…… 第355章 她有些话,想对他说 宫宴这日。 沈安宁早早的就起来了,她穿了一身荼白色的衣裳,低调素雅,头上除了两支白玉海棠簪子,一堆白玉海棠耳坠,沈安宁没有戴其他的配饰。 如今这种时候,出席宫宴,本就有些不合时宜。 再打扮,难免被人抓住把柄说道。 皇后盛情相邀,未必就没有在这方面做文章的心思,她自然也得防着点。 素一些,低调一些好。 简单收拾好,沈安宁就先去了一趟老太君那,要进宫的事,老太君也是知道的,出发前总得去看看她老人家,也让她老人家安心。 刚好,沈安宁来的时候,她大伯娘许氏,还有廖汝康的夫人周氏全都在这。 瞧着她们,沈安宁还有些意外。 “参见祖母,见过大伯娘,见过周伯娘。” “快过来。” 老太君坐在软榻上,冲着沈安宁招手,招呼她过去。 沈安宁见状,不禁加快脚步,到老太君身边。许氏刚好起来,她拉着沈安宁坐在老太君边上。 老太君紧紧地握住沈安宁的手,“我都听说了,是皇后特意让你进宫的,她是杨翊一手培养出来的,执掌后宫多年,有两分手腕,萧景亭、杨静姝都不如她,而他们也是她护着的人,你如今遇上了她,总得小心一些才好。” “祖母你不用担心,我都明白,我会小心的。” “我怎么能不担心?” 看着沈安宁,老太君眼神怜惜。 “这阵子,你已经很辛苦了,如今又遇上这事,是隐忍也好,是张扬反击也罢,总归都站在风口浪尖上,一个弄不好,就可能成为众矢之的,被人说道指责。今儿这宫宴,宴无好宴,我明白,却拦不住挡不住。” “祖母,我能应付的。” “我知道你有本事,可是,我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单刀赴会,去冒这个险。” 看了看一旁的许氏和周氏,老太君轻轻叹息。 “你大伯娘,还有廖家你伯娘,她们两个也都会进宫,她们会陪着你的,若非必要,不要轻易离开她们,知道吗?还有你大哥,也提前进宫了,他是边境回来的人,皇上宴请北辰使臣,他从旁帮衬,也说得过去。他在宫里,暗地里他也会保护你的。” 许氏和周氏,还有沈长珩,这是老太君全部的指望。 这也是意外发生时,沈安宁全部的依靠。 当然,还可能有萧景宴。 只是,老太君并不清楚,萧景宴是否知道沈安宁要入宫的事,又是否提前做了安排?老太君不敢把全部的赌注,都押在萧景宴身上。 她只能尽力安排。 老太君细心,她的安排,包含了多少在意和担忧,沈安宁都明白。 回握住老太君的手,沈安宁轻笑着勾唇。 “放心吧祖母,你安排了这么多人保护我,我会全须全尾的出宫,绝不会出什么事的。祖母,你就安安心心的等我回来,今日宫宴,还是宴请北辰使者,宫里肯定也准备了节目,一定特别精彩。等我回来,我都讲给祖母听,可好?” 沈安宁尽可能的用轻松的语气,安抚老太君,她说些无关紧要的事,转移老太君的注意力。 老太君全都懂。 她也明白,她表现出的担忧越多,沈安宁就会越放心不下她。 过犹不及,她只能适可而止。 顺着沈安宁的话茬,老太君轻笑着念叨。 “你也是在边境待过的,应该知道,北辰擅长御兽,尤其是猛兽,早些年北辰使者入京,就曾表演过御兽绝技,想要震慑大邺,而今他们虽是为了和亲而来,但也不是心甘情愿俯首称臣的,有些惊艳绝伦的表现,再扬其国威,也是可能的。等回头你瞧见了,回来都跟我说说,我喜欢听。” “好,到时候我仔细看,都讲给祖母听,要是祖母喜欢,我也可以给祖母表演。” “知道你厉害,那祖母就等着了。” “嗯。” 沈安宁连连点头,她又哄了老太君一会儿,就转身出了寿康苑。 许氏和周氏见状也没耽搁,她们也跟了出来。 原本,沈安宁这般准备,已经足够了。 只是,老太君的话让她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她让许氏、周氏先上了马车,她自己则回了一趟院里,去了小药房。 在小药房里,还放着一些首饰。 这是洛回峦设计的,是洛回峦给她私制的第三批武器,小巧精致,表面看,与寻常的首饰没什么区别,可内里却暗藏玄机。 这阵子磨练试验,洛回峦的手艺精进了许多,这批东西很不错。 沈安宁特意又让其与药物做了些结合。 这些东西一直放在小药房。 沈安宁头上的两根玉簪,本也是做过处理的,可老太君的话,却让她清醒不少,她似乎猜到皇后让她进宫的意图了。 自然的,她还得再做些防备,免得真到了紧要关头,无计可施。 沈安宁准备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才出了小药房。 外面,暝悠、暝卉都在等着。 “小姐,我们陪你进宫。” “嗯。” 即便她们不来,沈安宁也是要带上她们的,点点头,轻轻的应了一声,沈安宁随即带着他们出了门。 上了许氏、周氏的马车,沈安宁一声令下,小厮赶车,直奔宫门。 受邀来参加宫宴的朝臣并不少,跟随而来的家眷更多。 沈安宁到的时候,宫外已经聚了不少人。 沈安宁也瞧见了杨家的马车。 杨静姝从宫门口下车,她穿了一声海棠红的衣裳,明艳娇俏。 平日的时候,杨静姝多打扮的素雅清冷,以衬托她的诗书气,衬托她第一才女的名声,鲜少有这般明艳的时候。 远远的看着,沈安宁隐约能感觉到,今日的杨静姝有些不同。 也是。 萧景亭也好,杨翊也好,都不是善茬。 杨静姝纵有才女的名头,但是,如今的她,想要搏一条好的出路,并不算太容易,多半她都得靠她自己。 宫宴这种时候,人来的最全,想要见谁,也是最容易的时候。 杨静姝有所行动,也是正常的。 沈安宁也没太在意。 距离宫门口还远,沈安宁索性放下了马车帘子,跟许氏、周氏一起闲聊。 许氏也就罢了,常年留守京城,对京中的一切都熟悉,而周氏却是刚进京的,廖汝康也调任,进了内阁,他是要在京中发展的。 自然的,周氏多了解京中的情况,也是有好处的。 沈安宁和许氏一起,跟周氏说京中的情况,也介绍临近的一些人。 想到哪说到哪,也不拘着什么。 而这时候,杨静姝已经进了宫门,她守在临近的芳菲苑门口,她听说,萧景宴每次宫宴前,都会来这边。 她想试试运气。 她有些话,想要对萧景宴说…… 第356章 就你,也配得上大邺战神? 等了约么半炷香多些的工夫,杨静姝就瞧见了萧景宴带着暝尘,奔着芳菲苑来了。 悬着的心,微微松了松,杨静姝抬手理了理自己耳畔的碎发。 之后,她快步走向萧景宴。 “臣女参见战王爷,王爷福安。” 瞧见杨静姝,萧景宴的眼神都不禁暗了暗,原本,他是不想来参加今日的宫宴的,可是,他听说皇后邀请了沈安宁来,实在放心不下,他就早早的进宫了,正好也调动一下早先在宫中安排的人手,打点打点,若真有什么风吹草动,也好护着沈安宁两分。 没成想,他这边才安排好,想要图个清净,就碰上了杨静姝。 晦气。 萧景宴不想耽搁,他转身就走,连杨静姝的请安,也没有回府一字半句。 杨静姝知道萧景宴性子冷,她被萧景宴无视,被萧景宴晾着,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虽心有恼意,可杨静姝终究还是能保持两分平静。 看向萧景宴的方向,杨静姝快速追了两步。 “战王爷留步,臣女这有两句话,想跟王爷说,还请王爷稍等。” “不必了。” 萧景宴头也没回,脚步更快了些。 “你的话,本王不愿听,你也不必说,省省吧。” “王爷,你愿不愿意听,那是你的事,但该不该说,要不要说,那是我的事。王爷应该知道,允王秘宝的事,六皇子与五皇子博弈大败,元气大伤,眼下,六皇子麾下的不少人,都在为其游走,当然也有一部分人,转到了五皇子麾下,为其效力。这两派的名单,我都知道。” 萧景宴闻声,不禁顿住了脚步,他回头看向杨静姝。 见萧景宴停下了,杨静姝稍稍松了一口气。 果然,男人都是爱权势的。 尊贵强势如萧景宴,也逃不过这个圈,也避不开这点事,如此最好。 她还能多些筹码。 心里想着,杨静姝的脸上,缓缓露出一抹笑意来,她漫不经心的捋着自己的头尾,娇柔的开口。 “王爷,结党营私也是重罪,尤其是在这种关口,去挖六皇子的人,这种手段和做派,必定为皇上所不喜。如果我将名单交出来,足够五皇子喝一壶的,这对于战王爷来说,也是好事,不是吗?” “所以呢?” “答应娶我做战王妃,三日之内,我将五皇子近来拉拢的人的名单,全都交给你,作为他结党营私的铁证。你迎我过门,之后三日,我将五皇子这些年的人脉名单,尽数交到你的手上,所有人手,你自可以动手处理,铲除异己,不留后患。如何?” “呵!” 听着杨静姝的话,萧景宴不禁垂眸,低低的笑了一声。 他不得不承认,杨静姝是懂谈判的。 眼下,她拿出来的筹码,换做其他任何一个皇子,大抵都会动心,可他不一样,他对权势没有那么眷恋,也没有那么渴望。 而今他愿意争,是因为只有争,才能保护沈安宁,保护沈家,这是他的初衷。 如果为了争,连初衷初心都丢了…… 不争也罢。 再抬眸,看向杨静姝的时候,萧景宴的眼里,更多了两分讥讽。 “杨静姝,你是个聪明人,但你也要知道,总还有比权势更重要的事,总还有比地位更重要的东西,一心只想着自己往上爬,连人性和人情都没有了,也是很悲哀的。” 听着萧景宴的话,杨静姝眸子不禁缩紧。 “你什么意思?” 萧景宴笑笑,没有回应什么。 他和杨静姝的关系,也没有好到要跟她交心,为她筹划前程的地步。 剩下的话,他懒得再说。 萧景宴转头就走,再不停留,杨静姝想要跟着,却被暝尘拦下了,“杨小姐,我家王爷喜静,不愿被人打扰,还请杨小姐见谅。” 话,暝尘说的客气。 只是,他拦着人的手,他脸上的表情,可一点都没有客气的意思。 杨静姝脸色铁青,她怒气冲冲的开口训斥。 “你们王爷糊涂,你也糊涂?要知道,除了我,没有人能给他更强有力的支持,选择我,与我合作,对他是最好的。” “杨小姐慎言。” “你……” “人家明显看不上你,还自己往前凑,这大邺京城第一才女,也不过如此。” 杨静姝正想开口,一道讥讽的声音,就从她身后不远处传了过来。回头,杨静姝循声望去,就瞧见了带着小丫鬟往过来的凌知鸢。 同样一身的海棠红,凌知鸢的公主服饰,明显要更华贵。 单是站在一起,她的明艳就压了杨静姝一头。 凌知鸢冲着暝尘挥挥手。 “去伺候你家王爷把,这种不懂事的粘人精,我就打发了,正好闲来无事,距离宫宴开席也还早,全当是打发时间解闷了。” “是。” 凌知鸢的身份,还有她的本事,暝尘都知道一些。 在这宫里,至少明面上,没人敢对凌知鸢动手,杨静姝更没有那个胆子。 这是凌知鸢单方面的碾压和羞辱。 暝尘自然乐得成全。 没有耽搁,暝尘很快就转身离开了。 看着暝尘走远,杨静姝冷眼看向凌知鸢,“九公主,这你是大邺,不是你的北辰,谨言慎行这四个字什么意思,你应该自己琢磨清楚了,不该管的闲事别管,不然,没你的好果子吃。” “你威胁我?” 上前一步,凌知鸢抬手,“啪”就扇了杨静姝一个耳光。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威胁本公主?” “你……” “京城的第一才女,脑子里想的,全都是勾搭男人的事,为此甚至不惜出卖自己的表哥,如此做派,着实让人大开眼界。回头,我是应该跟五皇子好好讲讲,为了倒贴男人,你杨静姝能做到何种地步?想来,这些故事,他是乐意听的。” 凌知鸢的话,比她的巴掌还要狠。 杨静姝看向她,眼神狠厉,“你少胡说八道,凌知鸢,你最好不要挑事。” “比不得你,视人命如草芥,为了害人,用人命去挑事。都说最毒妇人心,天下的妇人,都是被你这种人拖累的。” “你……” “杨静姝,你真的没有点自知之明吗?就你……也配得上大邺战神?用你们民间的俗话说,家里没有镜子,还没有尿吗?你都不自己照照的吗?” 第357章 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用最粗鲁的话,羞辱杨静姝,凌知鸢开口,毫无顾忌。 从小到大,杨静姝都没这么被人打过,没这么被人说过,看着凌知鸢,她脸色铁青,她气的恨不能将凌知鸢给撕碎了。 可今日宫宴,宴请的就是北辰使臣。 凌知鸢哪怕是作为战败国来和亲的公主,眼下,她也是大邺的座上宾。 杨静姝惹不起。 剜了凌知鸢一眼,杨静姝没有耽搁,她转身就走。 见状,凌知鸢飞身上前,直接拦住了她的去路,“本公主还没让你走,谁给你的胆子,这么擅自离开。” “凌知鸢,这里是大邺,不是北辰,我劝你适可而止。” “如果本公主不呢?” “你……” “你给我记好了,趁早断了你的那点小心思,只要我凌知鸢在大邺一日,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你和萧景宴的婚事,我就不同意,你敢靠近他,我就收拾你,我背后再不济,也是整个北辰,我就是弄死你,也没人会为了你而动我。” 凌知鸢这话,直白的让杨静姝发疯,她不懂,凌知鸢为何要这般挡她的路? 细算起来,她们不过是之前在云来茶社见过一次而已。 那一次她们的确有摩擦,但谈不上仇。 何必呢? “九公主,你为何这么针对我?” “为何?”呢喃着这两个字,凌知鸢浅笑,“因为你下作,因为你歹毒,因为我凌知鸢,要输也会输给个堂堂正正、光明磊落的君子,而不是输给你这样的小人。萧景宴,我得不到,你也别想得到。话我撂在这了,不信,咱们就走着瞧。” 一席话说完,凌知鸢再不停留,她带着人快速离开了。 跟杨静姝这种人,没什么可说的。 她还不如去办件正经事。 凌知鸢走的快,看着她的背影,杨静姝脑子里全都是凌知鸢的那些话,一时间,她拳头不禁握紧。 她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每一步,都走的这般难? …… 御书房。 与杨静姝分开之后,凌知鸢就直接来了这边,皇上确实在这头,不过,他并没有再忙公务,而是斜依偎在软榻上休息。 因为萧景辞的事,他已经接连两夜没睡个安稳觉了。 今儿又赶上了宴请北辰使臣,宫宴少着也得开一个多时辰,也是极耗费体力的。 他得歇歇。 皇上小憩,冯公公就在御书房外守着。 看着凌知鸢来,冯公公还有些意外,他忙往前迎了几步,到凌知鸢身边,“九公主,你怎么来了?这时候来御书房,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是有件事想与皇上商量,不知道公公可否帮忙通传?” “现在?” “宫宴之前都可以,我可以等。” 收敛了对待杨静姝时候的暴脾气,凌知鸢这会儿倒是性情温和好说话。 冯公公一听这话就明白了,凌知鸢要说的事,或许与今日的宫宴有关,他索性也没耽搁。 “皇上正在休息,这样,九公主稍候,老奴往里面走一趟瞧瞧情况,再做安排。” “有劳公公了。” “九公主不必客气,都是老奴应该做的,九公主稍候。” 冯公公说完,就转身进了御书房。 皇上睡的本也不大踏实,几乎是御书房门一开,皇上就已经醒了。睁开眼睛,瞧着冯公公进来,皇上微微叹了口气。 “什么事?” “皇上,”冯公公上前道,“北辰九公主来了,说想在宫宴之前见见皇上,说有事想与皇上商量,老奴心思着,她或许是为了和亲的事来的。皇上,可要见见?” “嗯。” 点点头,皇上坐起身,叹了口气。 “把人叫进来吧。” 一边说着,皇上一边下床,他心里明镜似的,和亲的事是两国的事,也是两个人的事,凌知鸢在北辰受宠,她有些小脾气小意见,也是正常的。 她挑选的人选,皇上可以考虑,只是最终成与不成,他说了算就是了。 机会,他总是得给凌知鸢的。 这些话皇上没说,不过,冯公公了解皇上,他大概能明白。 没有再多耽搁,冯公公很快就退出去,把凌知鸢带进来了。 这是凌知鸢第二次见皇上,这里是大邺,不是北辰,见到皇上,凌知鸢虽说不惧,但到底不会像在北辰那般放肆。 上前,到皇上身边,凌知鸢恭恭敬敬的行礼。 “北辰九公主凌知鸢,参见大邺皇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 “谢皇上隆恩。” 凌知鸢应声,随即站直了身子,看向皇上。 皇上轻声询问,“九公主有事要与朕商量?什么事,九公主只管说便是了。” “是。” 凌知鸢点头,也不跟皇上兜圈子。 “皇上,大邺与北辰交战,北辰战败,所以才会送了我过来和亲。我身为北辰公主,享百姓供养,荣宠加身,如今需要我挺身而出,远嫁他乡,这也是我身为公主的责任,我没什么可推辞的。来之前我就已经想好了,我想嫁给战王爷。” “谁?” 听着凌知鸢的话,皇上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 他儿子不少,京中的青年才俊也不在少数,凌知鸢可挑的人选不少,而萧景宴,是皇上最不愿意听到的答案。 毕竟,萧景宴心里只有沈安宁,他都已经赐婚了,只是还没昭之天下罢了。 这事改不了。 凌知鸢看上了萧景宴,又少不得要有些麻烦。 皇上正想着,就听凌知鸢解释。 “皇上,我说的是战王爷萧景宴,我本是想嫁给他的,可是现在我不想了。因为我知道,他心里没有我,我也有自己的傲气,并不愿意在婚事上强求。” “嗯,也好。” 皇上看着凌知鸢,眼中更多了一抹赞许。 这傲气有的好,不强求好。 凌知鸢没有注意到皇上的表情变化,她快速继续。 “皇上,按照规矩,我的亲事本是应该尽快定下的,可是除了战王爷之外,我一时间根本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所以,我想请求皇上,将为我赐婚的时间延后,也给我个机会,让我看看能否遇上一心人?在此期间,我不会离开大邺京城半步,我愿以质子之身留居京城,受皇上监视看管,以安圣心。” 质子…… 听着这两个字,皇上看凌知鸢的眼神,都不禁变了变。 “丫头,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第358章 按之前安排的做 且不说凌知鸢身为女子,根本没有当质子的资格。 就算她有这个资格,她也应该明白,当质子,和以公主之身来和亲,那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一旦她走了这一步,之后的路会更难走。 毕竟,以公主的身份来和亲,出嫁时,她身份尊贵,是带着一国荣宠来的,而嫁人之后,她首先是大邺娶回来的媳妇,其次才是北辰的公主。而一旦她先做了质子,且不说这合不合规矩,单是这个名声地位,就会于她的亲事有阻碍,她出嫁后,很可能也被婆家压上一头。 再退一步说,若是北辰不安分,大邺和北辰再起战事,和亲的公主和质子也有差别。 她是和亲公主,那就算有战事,她婆家有意自保,也不敢轻易处置了她。 明面上,至多只是冷待,好歹性命无忧。 可质子则不同。 一旦战事起,杀质子,她的性命都没有保障。 凌知鸢何必这么逼自己?把自己推上一条更难走的路? 皇上虽非凌知鸢的亲人,可也是个长辈,他也有儿有女,又是仁君,他不愿有朝一日,自己的孩子走上这条路,自然的,他对凌知鸢也更多了两分怜惜。 这些话,皇上都没有说,可他的神情、他的担忧,凌知鸢看得懂。 尤其是那一声丫头,真的像是对自家晚辈。 凌知鸢感受得到。 对上皇上的眸子,凌知鸢微微勾唇。 “皇上好意我都明白,同样,我也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在做什么选择。我选中的人嫁不了,我又不想草草的把自己嫁了,那我唯一的选择就是做质子,把性命交到皇上手上,以表诚意。这世间事,本就是公平的,没有那么多既要也要,我占了便宜,有付出也是应当的。” “你这样子,倒是让朕想起了一个女子……” “是沈安宁吗?” 凌知鸢问的迅速,一时间,她眼底的笑意,都更盛了两分。 皇上点头,“你与她有过交集,也算相熟,应该知道她的为人,她敢想敢干,也敢于承担,你这样子和她真的很像。” “有皇上这话,就证明,我今日的选择是对的。” 至少,她在磊落坦荡上,在敢作敢当上,没有输给沈安宁。 这就挺好。 凌知鸢的话,让皇上又愣了愣。 “你对沈安宁……” “武功我比不过她,征战一方我也比不过她,处事周到招人喜欢、应对危机从容不迫、也包括对身边人的照顾,我样样都比不过她。但今日,皇上说我的处事风格,敢作敢当的样子像她,这也就证明我也没有比她差太多,至少我还有些地方是不错的,这对我而言就是最好的赞许,我也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哈哈哈哈……” 皇上看着凌知鸢,不禁大笑出声,这瞬间,他眼里的赞赏更浓了许多。 四目相对,皇上也没有兜圈子。 “丫头,你很不错,朕答应你,将你的婚期拖后,让你有足够的时间去找一个待你一心一意的人,我大邺青年才俊不少,你一定会找到一个可以托付终生的人。你也不必说什么做不做质子的话,朕有足够的信心和把握让北辰安分,不需要你做质子这个名头来加以保证。” 这是皇上的霸气,也是他的自信。 能打败北辰一次,他就能打败北辰第二次、第三次、无数次。 凌知鸢人在北辰,他就能让凌知鸢掀不起浪花来。 听着皇上的话,凌知鸢唇角不禁微微上扬,她笑容灿烂,“多谢皇上,皇上仁心仁德,大邺必定蒸蒸日上,日渐繁盛,百姓必定安泰顺遂,其乐融融。大邺福泽深厚,好日子还都在后头呢。” “你倒是会说。” “我这都是心里话,是肺腑之言。” “那你再跟朕多说一句肺腑之言,你来找朕,放弃萧景宴,甚至不惜抛了公主名头做质子,不顾前程想要推迟联姻,原因是什么?” 凌知鸢勾唇笑笑,“皇上应该已经猜到了,不是吗?” 她能为了什么? 为了不被乱点鸳鸯谱,找个能待她一心一意的人,也为了能不掺和进沈安宁和萧景宴之间,能不被两国政交毁了她的坚持。 凌知鸢说的含蓄,不过,她相信皇上肯定能明白她的意思。 没有多耽搁,凌知鸢很快就退出了御书房。 皇上看着凌知鸢,不禁叹气。 凌知鸢虽是北辰的公主,可秉公而言,她论气度、论胆魄,真的都不俗。 若非这世道,注定了是男子掌权,依照凌知鸢这样的心性,从小培养,她少些青涩稚嫩,多些周全沉稳,她说不准可以有一番不俗的作为。 而不是只被推出来,做个和亲公主,只在亲事上为她的国家做贡献。 她明明可以做更多的。 心里想着,皇上不禁起身,去了龙案上。 她从龙案最底下,拿出了一份奏折出来,那是萧景宴一个月前写的,希望能开设女学、设女官、女夫子、女医之类的奏折。 这奏折,皇上一直压着,他反复看过许多次。 他心里明白,如今这世道对女子而言太苛刻了,想要走出任何一步,都不会太容易。 可这阵子,皇上却总觉得,巾帼不让须眉。 这世上,像沈安宁、凌知鸢、像沈老太君之流的女子,哪怕不多,但也不少。给她们更多的空间,更多的机会,她们能创造更多的奇迹。 她们并不逊于男子。 尤其是萧景辞之流,她们比这些人更是强太多了。 心里想着,皇上看着奏折,又琢磨着这些事,他失神许久,一直到宫宴几乎要开始了,冯公公来叫他,他才收回思绪。 皇上没再耽搁,他直接去了太极殿。 彼时,皇后也在往太极殿走,一边走,皇后一边问身旁的掌事嬷嬷。 “可看到沈安宁了?她进宫了吗?” “回皇后娘娘,老奴去看过了,沈小姐进宫了,就在太极殿内,除了她之外,沈家同进宫的,还有沈家大夫人许氏,她也是新封的诰命,如今进宫,倒也说得过去。” “嗯。” 皇后点头,深呼了一口气。 “一个许氏,不碍什么事,通知下去,还按之前安排的做,不许出岔子,明白吗?” 第359章 把她推出来 “是,都已经安排好了,不会出岔子的,皇后娘娘放心。” “嗯。” 淡淡的应了一声,皇后没有再开口。 太极殿。 皇后到的时候,皇上刚好也到了,随着冯公公一声尖细的声音响起,皇上和皇后一起款步进了太极殿。 朝臣和官眷起身行礼,山呼万岁的声音,一时间响彻太极殿。 皇上坐下,这才抬手让众卿平身。 “北辰使者来京,今儿朕特意设宴,为北辰使者接风,愿大邺北辰边境平和,再无战火。” “愿大邺北辰边境平和,再无战火。” 朝臣附和呼喊。 在众人的呼声中,凌少钦、凌知鸢缓缓起身上前,参拜皇上,同时,凌少钦递交了求和的国书,这也是在众人面前,公开表明北辰求和的态度。 皇上看了自然满意,“好,好好好。” 一连应了几声,皇上随即举起酒杯,看向众人。 “今日是大邺与北辰交好的好日子,来,众爱卿随朕举杯,庆大邺北辰两国交好,庆大邺盛世四海升平。” 太极殿里众人,闻声一起举杯。 喝过了酒,众人的目光,就落在了凌知鸢的身上。 虽说凌少钦和凌知鸢进京也有一段时间了,但是,因为一直没有开宫宴,两个人也低调,鲜少出来,所以许多人都还没见过凌知鸢。知道凌知鸢是来和亲的,有人要避着,可有些人却是愿意往前凑凑的。 虽说是北辰战败国的公主,可到底也是个公主,身份摆在那。 那是许多人家几代都难接近的人。 真要有机会娶回来,于家族而言,也未尝不是好事。 众人的目光,皇上看的清楚,同样,凌知鸢也清楚。并不愿意被人这么打量,虽不惧,但不喜,凌知鸢很快就看向了皇上。 皇上会意的点头。 “众爱卿都知道,北辰的九公主是来大邺和亲的,她是北辰帝最宠爱的小女儿,此来大邺,朕自然也不能亏待了她。朕要挑一个大邺最优秀的儿郎,再为九公主指婚,众爱卿若是有什么好的意见,尽可上奏,也帮朕成全一段良缘。” 皇上这话说得微妙,耐人寻味。 能浸淫官场的,自然都是人精,大家伙听话听音,自然明白,这挑不挑大邺最优秀的儿郎给凌知鸢,这不好说,但这婚事不会太早定下来,却是一定的。 这就有的琢磨了。 皇后微微蹙了蹙眉,有些不明白皇上在想什么,她思忖片刻开口。 “皇上,大邺优秀儿郎不少,能文的擅武的文武双全的,要什么样的没有?只不过各花入各眼,能不能被九公主相中,这才是要紧的。不如,皇上给九公主和大家一个机会,让九公主和大邺的优秀儿郎展示展示,有了一重了解,之后谈婚论嫁,也才更容易些。” “皇后说的是。” 皇上顺着皇后,也没有拒绝。 左右展示并不意味着就要指婚,左右只是表现表现,不碍着什么。 “今儿人来的齐,九公主,还有各家的小姐、公子,但凡想展示的,想来表现表现的,都可以站出来。真有看对眼的,朕可以当场指婚。另外,朕再给大家的比试添个彩头,嗯……” 皇上顿了顿,稍稍思量,随即看向一旁的冯公公。 “去,拟份圣旨出来,各家小姐的比试,一鸣惊人者,赐倾城姝色匾额,赏三尾赤凤簪,日后婚事,可由朕赐婚,宫中出一份嫁妆。各家公子的比试,文武出众者,赐无双君子匾额,可封官职于宫中行走,日后婚事,可由朕赐婚,宫中出聘礼一份。具体官职,要看其文武擅长情况,这之后再做定夺。” “老奴遵旨。” 冯公公应声,即刻去拟旨。 皇上出手大手笔,尤其是还有官职封赏,这绝对是难得的机会和荣耀,不少人都跃跃欲试。 这也是皇上的目的。 总不能因为一句“大邺优秀儿郎”,就让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几个皇子身上,尤其是萧景宴,更是离这些事越远越好。再者,表现的人多了,凌知鸢和亲的事,也能被模糊掉,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这事也好再拖一拖。 而且,皇上隐隐有种感觉,皇后不是无的放矢的人。 好端端的让人展示…… 这里边,未必没有什么算计和猫腻,他让局势更乱一乱,正好也瞧瞧皇后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心里边全都是心眼子,是盘算,只是面上,那些心思皇上不露分毫。 正寻思着,皇上就见有大臣开口建议。 “皇上,臣曾听闻北辰人擅御猛兽,却一直不曾得见,今儿北辰九公主在,不知可否能瞧见此等绝技?” 御兽…… 听着这话,皇上的眸子眯了眯,随即看向凌知鸢。 北辰使臣进京的时候,曾带了两头雾雪苍狮,甚是凶猛,原本,北辰中有使臣要展示御兽的。 只是,眼下有人把凌知鸢推到了前头,她倒是不好回绝了。 看向皇上,凌知鸢微微点头。 “皇上,我学过一些御兽之道,虽说没有多少本事,但也愿意斗胆一试。只是,单让我一个人展示,未免太没有看头了,不如大邺也出一人,咱们两个比试,如果我赢了,皇上所赐的倾城姝色的匾额我要了,如果我输了,我愿从嫁妆里挪出银子两千两,一千两赠与胜者,另一千两购买米粮,以胜者的名义在大邺施粥,救济穷苦百姓,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好。” 皇上爽快的应声。 只是,朝臣们却又不同意的。 “皇上,九公主是女子,这比试的人选就不好选,毕竟,若是让男子与其比试,就算赢了也是胜之不武。” “大邺也不是没有能征善战、功夫高强的女子。” “就是,臣记得安宁县主的功夫就不错,她也曾在边境领兵,上过战场,不说身经百战,但也不差。臣以为,安宁县主可出战一试。” 随着这提议话音落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沈安宁的身上。 彼时,沈安宁还在往嘴里塞小甜点呢。 连带着凌知鸢也看了过来。 凌知鸢眉头紧锁,原本她也不过随口一说,站在北辰公主的位置,站在北辰使臣的位置,这些话她不得不说。 凌知鸢没想到,那些老东西会把沈安宁一个女人推出来。 会功夫和会御兽,这根本就是两回事。 他们站着说话不腰疼。 凌知鸢看向沈安宁,有些担忧,她想要开口,这时候,沈安宁已然站了起来。 一开始沈安宁就知道,今儿这宫宴不会太平,皇后特意邀请她来,说有要紧事,可她进了宫之后,皇后连面都没露,显然不正常。 眼下有人出招了,沈安宁也就放心了。 手上拿着帕子,优雅的擦了擦自己嘴角的糕点渣子,沈安宁儒雅娴静,笑意温柔。 看向皇上,沈安宁轻声开口…… 第360章 护着她,再不必顾忌 “皇上,臣女虽然不会御兽,但是各位大人说的对,我会些功夫,如今在没有其他选择的情况,我自然愿意替大邺出战,斗胆一试。只是,臣女有另外一句话想说。” “说。” “皇上,九公主身份尊贵,她是来和亲的,不是来冒险的,虽说百兽通灵,这御兽之人也有自己的本事,但谁也说不准会不会有意外。臣女以为,还是不要让九公主冒险好了,逍遥王、驭兽师,北辰有许多人可选,没道理一直盯着九公主不放。” 沈安宁的话,让凌知鸢眉头紧锁,“我……” “小九!” 凌知鸢想开口她可以,但是,她还没开口呢,凌少钦就已经出言叫住了她。 四目相对,凌少钦冲她摇了摇头。 沈安宁不是乱来的人,她也没有看不上凌知鸢,不屑与凌知鸢比试的意思,这是这么长时间接触,加上他从凌知鸢口中对沈安宁的赞赏,总结出来的。 他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人。 这种时候,沈安宁明显就是被推出来的,这本来也不大正常。 她把凌知鸢推出去,肯定有她的理由。 凌少钦愿意信沈安宁。 “小九,你那三脚猫的工夫,就不要去安宁县主面前献丑了,正好,我早就听闻安宁县主功夫不俗,今日就由我与安宁县主比试好了。还请安宁县主不要见怪,不要嫌我胜之不武才好。” “那也得逍遥王胜了,才有胜之不武那一说。” “哈哈哈,好。” 凌少钦爽朗一笑,他随即拍了拍手,让人去将早就送入宫的雾雪苍狮带过来。 不远处,萧景宴、暝尘瞧着这一幕,脸色都暗了暗。 “王爷……” 暝尘附在萧景宴耳畔,欲言又止,这局面越来越不对,他有些担心。尤其是,沈安宁是被皇后强请进宫的,刚刚开口的,又是五皇子的人,这分明就是冲着沈安宁来的。 暝尘担心出事。 只是,眼下人多眼杂,他想说说心里的担忧,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萧景宴眸色暗沉,他冲着暝尘摇了摇头。 “倒茶。” 只说了这么两个字,萧景宴再没说其他的。 不是他不担心,相反,他很担心,可也正因为担心,他才必须冷静。 一来,他相信沈安宁不是打无准备之仗的人,她既然敢来,敢站起来应站,那她应该就有些准备,至少自保应该没什么问题。二来,凌知鸢被沈安宁推了出去,换成了凌少钦,不论是武功,还是应变能力,亦或者是沉稳度,凌少钦都比凌知鸢要强不少。真若有意外,这也是个帮手。 再者,他就在这。 若是可以,萧景宴愿意遮掩着他对沈安宁的感情,对她的在乎,毕竟,他的身份太显眼了,容易给沈安宁带来麻烦。 可若是真有必要,他也可以不顾一切的冲出去,把沈安宁护在身后。 这个距离,他有把握。 且等着瞧瞧吧。 还不到急的时候,至少,眼下这会儿还不到时候。 见萧景宴这么说,暝尘也没再多言,他拎着茶壶给萧景宴倒茶,只是,在茶水倒好,他要放下茶壶的时候,就听到萧景宴在他耳畔,用很轻很轻的声音吩咐。 “那两个老的,可以下去了,年轻的断条腿,要右边那一条。” 暝尘身子一震。 他就说,萧景宴那么在乎沈安宁,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这不就来了? 两个老的下去,那是要命。 年轻的断一条腿,那是要前程,比要命也好不了多少。 萧景宴的话,让暝尘眼睛发亮,点点头,暝尘什么都没说,他转身去安排。他脚步飞快,显然内心已经在尖叫了。 这事又不是不能跟萧景宴扯上关系,他都恨不能自己去直接动手。 动沈安宁,那就是动他们未来的王妃,是动暝王阁众人的靠山…… 弄他们,那是应该的。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沈安宁、凌少钦这头,暝尘的离开,自然没有引人注意。不过,对面的许氏和周氏,却是都瞧见了的。 她们两个对视了一眼,不禁微微松了一口气。 若是皇后来阴的,她们两个围着沈安宁,不给皇后下手的机会,这还好说。 可偏偏是来明的…… 沈安宁拒绝不了,只能去比这一场,可御兽场上情况瞬息万变,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她们两个又都不会功夫,帮不上忙,她们真的担心。 可沈长珩在外面,萧景宴这边,看着也有安排,她们俩到底放心不少。 剩下的,就只能祈祷一切顺利了。 北辰的使臣,连带着大邺皇宫的人,很快就将雾雪苍狮带来了。 两头雾雪苍狮,浑身灰白,那种灰白并不浑浊,而是十分通透的,如雾如雪,被从笼子放出来之后,雾雪苍狮精神抖擞,颇有气势。 那样子,不愧是通灵猛兽,是北辰至宝之一。 听到动静,皇上带人围了出去。 太极殿外,早已经有人搭建了一个临时的御兽场,周围都是笼子堆起来的,用铁链连着,防止雾雪苍狮跑出来伤人。 场地很大很宽敞,太极殿的高台,也是一重防护,站在上面瞧,安全又清楚。 凌少钦、沈安宁都在皇上身边。 凌少钦轻声开口,“这雾雪苍狮是北辰三宝之一,以灵活、凶猛、善战着称。北辰每年都会举办御兽节,筛选御兽的英雄,而最难的一关,就是驯服雾雪苍狮。眼下,场上有两头雾雪苍狮,一会儿开场,我会引一头雾雪苍狮去西边,安宁县主就往东去,咱们分开行动。驯服雾雪苍狮之后,可骑苍狮转移到对方战场,先夺下旗子的为胜,如何?” “全听逍遥王的。” “好,那我们就准备开始吧。” “好。” 沈安宁应得痛快,皇上侧头看向她,眼神郑重。 “我大邺女郎亦是能文能武,优秀人才辈出的,这是众所周知的,并不需要刻意去证明什么。沈家丫头,你只管做你该做的,当场游戏就是了,一切以安全为先,其他的都不重要。” “多谢皇上叮嘱,臣女明白。” “去吧,朕等你凯旋。” 话音落下,皇上随即看向一旁的人,他厉声喊道。 “景宴、长珩,你们分开两边去护着,一旦有什么状况,即刻出手,不要耽误了,安全为先,明白吗?” “是。” 萧景宴和沈长珩闻声对视一眼,而后,萧景宴快速站到了沈安宁身边。 他,光明正大的护着她,再不必顾忌! 第361章 反常 沈安宁也看到了萧景宴,四目相对,微微勾唇,一切尽在不言中。 之后,沈安宁和凌少钦一起飞身下了场。 感受到人的靠近,刚刚还慵懒的雾雪苍狮,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前腿微微活动,下一瞬,两头雾雪苍狮直奔着沈安宁和凌少钦冲了过去。 两只雾雪苍狮的速度都出奇的快,暗夜里,那就像是两道白光残影一般。 一时间,所有人的心都揪了起来。 “好快。” 皇上也忍不住低声唤了一声。 这瞬间,凌知鸢已经挤到了皇上前面,手抚着太极殿的栏杆,她死死的盯着下面。 凌少钦还好,虽然他的功夫算不上绝顶,谈不上登峰造极,可是他从小长在北辰,对于驯兽御兽有股了解,他也接触过雪舞苍狮,知道起初应对的方式就是速度要快,他在这方面也必定有准备。 可沈安宁就不一定了。 凌知鸢担心沈安宁出事,她也顾不得还有人在,她高声大喊。 “快,一定要快,速度要快。” 没提沈安宁,凌知鸢只能这么含蓄的提示,免得因为她的身份,再给沈安宁以及镇国将军府,带来什么麻烦。 只当是喊给凌少钦的好了。 心里想着,喊完的凌知鸢,不禁抓紧栏杆,她指节都在泛白。 一旁,许氏、周氏更是担心的双腿发软。 两个人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互为支撑,要不然,光是看那两道残影,她们怕是就得撑不住。猛兽之所以成为猛兽,其速度、体力、耐力,在很大程度上都不是人能比拟的,雾雪苍狮她们是头次见,可狮子不好对付她们是清楚的,这还只是个开始,在如此高强度的对战下,之后的每一步都会更难,危险自然也会更多。 沈安宁能撑得住吗? 许氏看着沈安宁一次次躲开雾雪苍狮的攻击,她心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忐忑不安。 她也偷偷的,不着痕迹的去看萧景宴。 有时候,雾雪苍狮的速度,让许氏看的眼花缭乱,她看不太清晰,她只有通过萧景宴的状态,来判断沈安宁是应付吃力,还是应对自如。 萧景宴也紧张。 一双眸子死死的盯着沈安宁的方向,眼见着沈安宁又一次飞身,躲开了雪舞苍狮,也眼见着雪舞苍狮的速度逐渐加快,袖口中,萧景宴拳头握紧。 他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这时,萧景宴看到沈长珩靠过来,很轻很轻的咳了一声。 听到动静,萧景宴不禁凝眉。 这种时候,沈长珩对沈安宁的担心,绝对不亚于他,若不是有什么要紧发现,沈长珩不可能靠过来,打断他对战场形势的关注。 萧景宴侧头,就见沈长珩看向他,而后不着痕迹的往皇后那头瞟了一眼。 萧景宴随即看过去。 只见皇后紧盯着沈安宁的方向,她红唇微微扬起一丝弧度,那笑邪佞又危险,那是从心里流出来的,遮掩不住的高兴,还有幸灾乐祸。 一时间,萧景宴的眼神都暗了暗。 “嗯。” 淡淡的应了一声,萧景宴表示了解,他随即又看向战场。 战场中,沈安宁已经无数次的逃离开了雪舞苍狮的攻击,雪舞苍狮的速度快,她的速度就比雪舞苍狮的速度还快,她要先在一定程度上消耗雪舞苍狮的体力,再趁机反攻,以达到驯服雪舞苍狮的目的,凌少钦也是用的这个路子。 只是萧景宴明显能感觉到,沈安宁这边雪舞苍狮的行动速度,要比凌少钦那边快些。 而且,这种差距还在加剧。 外围观战的朝臣,自然也有不少人发现了这一点。 “安宁县主这边雪舞苍狮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这雪舞苍狮是不是有点不对?” “好像是有点。” “可安宁县主和逍遥王是一起下场的,雪舞苍狮也是他们同时选的,并没有经过人工的分配,总不可能提前动手脚吧?” “谁知道呢,你瞧,现在安宁县主的速度,明显比逍遥王要快,目测都要快到一倍了,这完全压榨了她的喘息,以及她思考的空间,这么下去,她的体力会被雪舞苍狮一点点耗尽,到时候必定会有危险的。” “这该不是北辰用的什么诈吧?” “嘘,不可胡言。” 说战局就说战局,没有证据的事,而且是牵连两国的事,绝对不能乱说。 不然,指不定会引出什么乱子呢。 人多,议论的声音又小,这话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可临近的几个人听到了。 一时间,大家对沈安宁这边的状况,更为关注了。 虽说这朝中,不乏一些人见不得镇国将军府好,见不得沈安宁好,甚至恨不能除之而后快的人,但也有些人是中立之态,对沈安宁不喜不厌,更有人是欣赏沈安宁的,这些人,不论是为了沈安宁的安危,还是为了输赢影响的大邺威严,他们都更希望沈安宁能赢,希望沈安宁能平安。 场下,沈安宁眉头渐渐紧锁。 她也不是傻子。 在边境那些年,沈安宁虽然没接触过雾雪苍狮,但是对雾雪苍狮的情况,也是有所耳闻的。 雾雪苍狮是厉害,但是,她和萧景宴养过雪狼,虽比雪舞苍狮弱,但也弱不了太多。 正常情况下,雪舞苍狮的速度,是到不了这种地步的。 可现在雪舞苍狮就像疯了一般。 在疯狂的向她冲。 大约这就是皇后要她进宫的目的,是皇后真正的手段。 心里想着,沈安宁眼神微微转了转。 下一瞬,沈安宁快速飞身后退,她以极快速度,冲到边缘的笼子旁,等雪舞苍狮攻击过来的时候,她闪身避开,让雪舞苍狮撞击笼子,产生须臾的停顿修整,而她则趁着这个工夫,直接飞身踏上了雪舞苍狮的脊背。 之前,沈安宁一直都在躲闪,以防守和消耗为主。 可眼下消耗必定不成了。 虽然一时半刻猜不到皇后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在众目睽睽之下,让雾雪苍狮疯了一般的攻击她,但她想破局,就得调整思路。 她打不起消耗,就只能速战速决,那就不得不用非常手段了。 想着,沈安宁随即集中全力,快速出手…… 第362章 沈安宁,胜 沈安宁的力量汇聚都拳头上,拳头则重重的砸在雾雪苍狮的脊背上。 学医的人有个优势,那就是对骨架的了解程度,要远高于常人,在这方面的观察,也要更敏锐。 沈安宁是个医术高手,她只需要看上几眼,就能看透雾雪苍狮的骨骼构架,就像她能清楚打人打哪最疼一样,雪舞苍狮的骨骼构架走向,也影响了他对头部和四肢的支配,从而影响它的速度,打雪舞苍狮哪能让它疼,让它速度慢下来,沈安宁也清楚。 没有其他办法,眼下沈安宁只能从这上下手。 虽说在这种对决里,不能打死雪舞苍狮,但怎么让它疼,让它慢下来,甚至是让它动不了…… 倒也没多难。 沈安宁一拳下去,雪舞苍狮明显的闷吼了一声。 那声音,跟之前精神抖擞的示威不一样,这声音明显更沉更闷,像是一种被惹恼了的愤怒,它庞大的身子开始挣扎。 只是太疼的,它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再赶不上之前。 沈安宁见状飞身后退。 一方面,她需要一个喘息的机会,对自己的整体状态进行调整,以方便之后能一次性完成全套的攻击,速战速决,另一方面,她也需要一个再次攻击雪舞苍狮,让它彻底疼了怕了的机会,眼下还不合适,她这能故技重施。 不过,这次逃开,引导雪舞苍狮的位置,沈安宁做了一次精心挑选。 她直接飞身到了临近太极殿的位置。 她停下的位置,就选择在了皇后所站的位置之前。 的确,这是宫里,出手的人是皇后,别说她没有任何的证据证明,眼下的一切都是皇后在安排,是出自皇后之手,她也没有办法对皇后做什么,没有办法报复回去,那就把这最凶残血腥的一幕,以最近的距离,赠送给皇后好了,几日的噩梦,大约是少不了的。 这都是皇后应得的。 沈安宁想着,已然飞身落定,而这瞬间,雾雪苍狮也又已经冲她冲了过来。 在沈安宁的攻击下,雾雪苍狮的速度,明显比之前慢了些,但是对比凌少钦那边的状况,雾雪苍狮还是在一个正常的迅猛攻击速度中。 而这个迅猛冲击的空档,真是沈安宁所需要的。 站立、等待、闪身躲开…… 沈安宁套用旧法,得了片刻休整的她,整套动作流畅又从容。 “哐!” 雾雪苍狮再次撞到了笼子上,强烈的撞击,发出了巨大声响,连带着附近的笼子,都被撞歪了,临近的人吓了一跳,不少人都在向后躲。 可也有人想要往前凑,想要看热闹看个真切。 比如皇后,比如萧景亭。 就在这瞬间,沈安宁飞身上了雾雪苍狮的脊背,她加快速度,一连六七拳就落了下来。 都是骨骼的关键处,雾雪苍狮痛的哀嚎,一时间,那声音响彻了皇宫,把宫里宁静的夜色,撕的支离破碎。 打到最后,沈安宁的手背都打出了血,有她的,也有雾雪苍狮的。 刚刚还迅猛攻击的雾雪苍狮,渐渐老实了下来。 它整个身子都蜷缩了下来。 四肢瘫跪在地上,任由沈安宁骑在它的背上,她老实的像猫儿似的。 见状,沈安宁微微勾唇,直接飞身上了台阶,到了栏杆之后,她站到皇上、皇后的面前,微微拱手,她毫不避讳的将手上的血,暴露在皇上、皇后面前。 “皇上,臣女幸不辱命,已驯服雾雪苍狮。” “好。” 皇上高声赞赏,他语气里尽是笑意。 一笑沈安宁在雾雪苍狮有问题的情况下,还能从容应对,解决危机,能力不俗,这样的姑娘站在萧景宴身边,萧景宴必将又多一重助力,二笑沈安宁在雾雪苍狮有问题的情况下,仍当机立断,剑走偏锋,赶在凌少钦之前,直接将雾雪苍狮打服了,这一胜,也算是扬了大邺国威。 皇上自然高兴。 朝臣们也看得出来皇上高兴,恭贺自然不会少。 “恭贺大邺得胜,恭贺安宁县主得胜,大邺威武,皇上威武。” 这声音洪亮至极。 凌少钦听到动静,知道已经结束了,他也飞身过来,“安宁县主不愧是边境长大的将门虎女,少钦拜服。” “逍遥王客气了,我这只是无奈之下,不得已用了蛮力而已,可当不得这句夸。” “想用蛮力的前提,是得有力,安宁县主若非功夫高强,技巧得当,睿智机敏,能掌控局势,就会想用蛮力,怕是也用不对地方。” “这话说的对。” 在凌少钦话音落下的瞬间,凌知鸢凑过来,连连点头。 “你打雾雪苍狮那几拳,我瞧见了,那绝对的是要命的地方,算得上是雾雪苍狮的软肋。这蛮力可一点都蛮,而是经过观察有技巧的,安宁县主,我北辰赢得起也输得起,你赢了就是赢了,赢得堂堂正正,不必谦虚。” “多谢九公主夸赞。” “是你应得的,而且,我还觉得你那雾雪苍狮有点不对劲儿,见了你之后,就跟发了疯似的,这不大寻常。以前,雾雪苍狮可没有过这种情况,对吧?” 凌知鸢一边说着,一边去戳凌少钦。 眼下这情况,沈安宁显然是不能自己抱委屈的,那就由她和凌少钦来说好了。 总不能让沈安宁吃了这个哑巴亏。 虽说她把问题都解决了,她也没受什么伤,没什么大事,可是凌知鸢就是气不过,总觉得这样委屈沈安宁了。 她想给沈安宁讨个公道。 凌少钦懂凌知鸢的意思,按理说,他们是不该来蹚这趟浑水的。 毕竟,在场的人除了皇上、皇子、后妃,就是朝臣、官眷,是宫里侍候的人,但凡是能站在这的,有几个是傻的?是什么都看不出来的? 今儿这事是奔着沈安宁来的,这毋庸置疑。 可处理不处理,那是大邺的事。 他们北辰的人,是不该掺和的,哪怕看破了,也不该说,这不是平白的招人恨? 可是,凌知鸢嘴快,到了这会儿,凌少钦也不好装糊涂。 “皇上,雾雪苍狮虽然凶猛,但是攻击人的速度,我和小九都是见过的,安宁县主刚刚在下面的时候,我曾偷瞄过一眼,这边雾雪苍狮的攻击速度,的确有些不寻常。若是皇上信得过,我可以让平日伺候学雾雪苍狮的兽医来瞧一瞧,或许能有发现。” 第363章 安宁县主可愿自证清白? 皇上本也没打算让沈安宁吃了这个哑巴亏。 只是,若是没有人开口,他眼下不好提,只能之后暗中调查,看看具体是怎么回事,给沈安宁一些补偿。 现在凌少钦、凌知鸢说了,倒是直接多了,也省了他不少心。 皇上自然没有不应的。 “好。” 皇上应声,随即叫了人过来,听凌少钦的吩咐去安排。 近日雾雪苍狮都在宫中,所以,北辰的兽医也一直在宫中伺候,就怕遇上什么事,有什么变故。 眼下凌少钦派人去请,不一会儿人就来了。 皇上也不跟他们兜圈子。 “下去看看两头雾雪苍狮,可有什么不妥?” 听这这话,兽医不敢耽搁,他即刻下到了场地里,去看雾雪苍狮。 沈安宁驯服的这头雾雪苍狮,明显要蔫儿一些,另一头状态还好,兽医仔细查看了一遍,除了在雾雪苍狮的身上,闻到一股淡淡的药味,在雾雪苍狮的鼻尖,发现了一些残存的药渣之外,他并没有其他的发现。 兽医快步回来,到皇上、凌少钦等人身边。 “皇上、逍遥王,臣发现雾雪苍狮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药味,还有一些药渣,除此之外并无异常。” “药味?” 呢喃着这两个字,皇上有些疑惑。 兽医见状,快速解释,“是在雾雪苍狮的鼻尖发现的,是一种很淡的药味,臣虽是兽医,但对药材也有涉猎,臣以为那应该是一些混杂着的药材沫子。” “有什么作用?是不是会刺激雾雪苍狮发狂?让它害人?” 凌知鸢快速询问。 兽医摇头,“应该就是一些普通的药材沫子,谈不上让雾雪苍狮发狂。” “怎么可能?” 凌知鸢不信,毕竟,刚刚她亲眼瞧见了,沈安宁这边的雾雪苍狮,状态明显不大对劲儿,那就是一种近乎发狂的攻击状态。 现在又发现了药渣子,若说药渣子没问题,那根本不可能。 反正凌知鸢说服不了自己。 兽医沉着脸思量,半晌,他才斟酌着继续。 “从这药材沫子上来看,真的没有什么问题,但属下以为,这药材沫子的淡淡的药味,或许也还有其他可能。” “什么可能?细说说。” 凌知鸢紧盯着兽医,急声催促。 兽医道,“雾雪苍狮攻击性强,又极为聪明,说的直白点,它也是记仇的,若是谁曾伤害过它,它是会拼尽全力攻击的。雾雪苍狮鼻尖的药材沫子,很可能是在攻击时留下的,臣以为,或许在雾雪苍狮进场之前,曾有身带药材的人,仗着雾雪苍狮身处笼中,行动受限,对其进行过攻击。那之后,雾雪苍狮被放出来后,寻到了身上有药味的人,可能就会进行报复性的攻击,从而显得比寻常时候更迅猛,也更疯狂。” “这倒是说得通。” 在兽医话音落下的瞬间,五皇子萧景亭就漫不经心的开了口。 之后的一瞬,他的目光快速落在了沈安宁身上。 “只是,安宁县主来宫里赴宴,身上怎么会还有药味?是身上还带了药吗?带药做什么?是有什么谋算吗?” 萧景亭的话,一字比一字重。 到最后,几乎是渗着冷意,带着审问意味的。 沈安宁恍然回神。 推她下场比试御兽,只是第一步,在雾雪苍狮上做手脚,是第二步,把这手脚的引子落在她身上,赌她进宫有所防备,带了药物,这是第三步…… 环环相扣,倒是让他们费心了。 心里想着,沈安宁缓缓对上萧景亭的目光,“五皇子这话什么意思?” “当然是字面上的意思。” 萧景亭应得自然,他瞟了眼兽医,缓缓继续。 “是他说的,雾雪苍狮可能闻到了药味,才发疯狂,对人进行猛烈攻击的。那安宁县主身上若没有药味,雾雪苍狮又怎么会出现这种状态?毕竟,刚刚逍遥王那头,一切都是正常的,唯有安宁县主这有问题,这不正说明了安宁县主身上有药味?藏了药?进宫赴宴,连武将的佩刀都得留在外面,可偏偏安宁县主随身携带了药物,这不是想害人,有谋算,是什么?” “是谁说,身上有药味,就是带了药的?” 沈安宁还没开口,萧景宴就先一步出了声。 他站到沈安宁身边。 不需要眼神交流,也不需要说什么,萧景宴单单是站在这,就是沈安宁最好的支柱。 萧景宴语气沉沉,快速继续。 “安宁县主是个习医之人,手里更掌控着一个医馆,加上近来沈家老太君又病着,她日日要煎熬要熬药,身上有些药味不是正常的?这宫中的太医,身上也还有药味呢,照五哥这意思,是不是也得把他们扔下去,看看雾雪苍狮发狂不发狂?若是雾雪苍狮发狂,是不是也意味着,他们身上带了毒药,有害人之心?” 萧景宴一句话,把所有的太医,全都拉入了局。 瞬间,后面来赴宴的几个太医,哗啦啦的跪了一地,他们迅速开口解释。 “皇上,长久与药材打交道的人,身上难免会沾染些药味,这味道让雾雪苍狮发狂,全都是误打误撞,证明不了什么。” “皇上明鉴,就是喝药喝久了,身上还可能有药味呢,更何况是臣等这种常日泡在药房里的人?这并不能证明臣等身上带了毒药,不然,臣等愿意验身,以证清白。” “皇上,这事蹊跷,还请皇上明鉴。” 几个太医纷纷开口。 他们说的都是自己,可是,这些话从他们口里说出来,也相当于从沈安宁口里说出来。 这是沈安宁不用出手,就已发声的辩驳。 强而有力。 看着这些人,萧景亭的目光里,冷意一闪而过。 只是,眼下人多,尤其是皇上还在,萧景亭也不好表现的太过,他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萧景亭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沈安宁身上。 “安宁县主,太医所言句句发自肺腑,他们说的也确实是事实,是真话。常日泡在药房里的人,身上沾染点药味正常,安宁县主身上有药味,也不足为奇。可是,人在宫中,万事都得更谨慎更仔细。太医们愿验身,以证清白,不知安宁县主,又是否愿意自证清白?给大家看看你的磊落和坦荡?不然,大家如何能安心?安宁县主以为呢?” 第364章 咄咄逼人 “殿下慎言。” 几乎是在萧景亭话音落下的瞬间,许氏就冲过来,护在了沈安宁前头。 她看向萧景亭,眼神冰冷。 “我沈家世代功勋,为国为民,护一方平安,从不曾有过二心,对皇家更无半点不敬之意。为了大邺安宁,我沈家牺牲了多少人,有目共睹。我沈家不求荣华,可沈家的姑娘,也不能就这么平白的被人轻贱糟蹋。 自证清白,殿下话说的好听,可若非脱得干净,这清白又如何证? 就算是让嬷嬷来,这对于世家女子而言,也是一种莫大的羞辱,五殿下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要毁了我沈家女的一生,这就是殿下对国之忠良的态度?” 许氏说着,眼眶都红了。 不再理会萧景亭,许氏转头看向皇上,她开口,声音哽咽。 “皇上,沈家为国尽忠,为民尽心,为皇上尽力,不敢居功自傲,但也不愿受这等羞辱和委屈。皇上若是怀疑安宁,怀疑我沈家别有居心,我沈家众人愿于宫门外自戕,以证沈家清白,以证沈家女清白。但是,要让我沈家女被验身,毁清白毁名誉,我沈家不愿。” “沈将军夫人这是在胁迫父皇吗?” 萧景亭盯着许氏冷喝。 “明知父皇仁善,爱重忠臣良将,就以自戕威逼,这是真的磊落坦荡,不愿让自己女受委屈?还是说,安宁县主身上真有不妥,你们这是在心虚?你们在以退为进,逃脱罪责?” “你……” 许氏气的发抖。 这时候,刚刚安静的群臣,即刻又有人开口附和。 “这是在宫里,任何一点行差踏错,都可能伤及皇上,这些事大意不得。沈将军夫人,你应该以大局为重。” “皇上龙体关系国家,关系整个大邺,沈将军夫人切不可意气用事。” “就是,验身自证清白,有宫中的嬷嬷和皇后、妃嫔,自不会欺辱了安宁县主,谈什么毁了清白毁了一生?” “沈家为国尽忠,那就应该明白,皇上才是最重要的,这种时候自然应该以皇上为重,这才是忠。别说只是让安宁县主自证清白,就是让她把命献出来,沈家也不该有推辞。这般威胁皇上,居功自傲,成何体统?” “手握兵权的人,到底是不同的,硬气啊。” “怕是有不臣之心吧?” 人群中有人声高,有人声浅,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可无一例外,这些都是站在萧景亭那边的,他们有萧景亭和皇后刻意安排的,也有担心皇上,以皇上为重的。 他们步步紧逼,让许氏和沈安宁处境尴尬。 萧景宴眼神冰冷。 他回眸,看向刚刚说话的众人,冷笑着发问。 “你,兵部尚书左大人,说不能有一点行差踏错,说这些事大意不得,你让人以大局为重,那你自己呢?皇城内出事,皇上为乱事操劳,你一个领兵之人,不知平忧解乱,为皇上分忧,反而搅乱局势,妖言惑众,言辞犀利,咄咄逼人,你心里有何大局?” “你,太常卿祝大人,掌管太常寺,掌宗庙礼仪,你说此等验身不会辱人清白,那敢问如何才算辱人清白?你所掌管的礼仪,就是这般的礼仪?” “你,太史令莫大人,说就算人把命献出来,也不该推辞,你说的义正言辞,大医凌然,试问现在让你把命献出来,你可愿献?” “还有你,硬气是因为手握兵权?那你这般编排人的硬气,又从何而来?你的主子?你的靠山?你的权势?你的支柱?” “你,说沈家有不臣之心?沈家的不臣之心什么样?是守在边境久不回京,家人分隔两地难团圆?还是生死沙场,马革裹尸,少年英豪,英年早逝?” “你们,一个个饱读圣贤书,满口的孔孟之道,仁义道德,可骨子里却自私狭隘,唯利是图,你们结党营私,党同伐异,打着仗义执言的幌子,做着杀忠良害猛将的事。你们谈大邺安危?大邺有你们,才是危。你们谈大局?你们心里,何曾有过大局?” 骂,酣畅淋漓,一个不放。 萧景宴的话,足以让所有人都听见,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他是真的发了火。 一时间,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再不敢有人冒头言语,毕竟,萧景宴不是寻常人,他也鲜少这般怒气冲天的呵斥人。 这一身的气势,一身的威压,让人心生畏惧。 他的话让许氏潸然泪下。 得亏有萧景宴在,要不然,她真不知道要如何应对这悠悠之口。 沈安宁也感激萧景宴为她出面,只是,有些事既然是从她起的,那就还得从她这了。这一局,是皇后和萧景亭为她设的,她若不破局,怎么对得起这两个人的费尽心力? 心里想着,沈安宁冲着萧景宴微微福身。 “臣女谢战王爷出言相助,只是,这些事从臣女起,那就还是由臣女自己解决吧。” “你……” 萧景宴想要开口说什么。 只是,对上沈安宁眸子的时候,沈安宁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沈安宁回头,直接看向了皇上,看向了皇后。 皇后温柔雅静,从始至终都没开口,她就像是一个局外人似的,沈安宁看着她轻轻挑眉。 之后,沈安宁快速开口。 “皇上,沈家世代忠良,从无二心,如今朝臣们只因为三言两语,就口口声声说我若不自证清白,那沈家就是居功自傲,就是有不臣之心。臣女虽在意清白,可臣女更在意沈家名誉,所以,这验身以证清白的事,臣女可以答应。” “安宁……” 许氏拉着沈安宁,急切的唤了一声,这可是大事,她不想沈安宁冲动。 同样,沈长珩也不想,他几乎是三步并两步冲过来的。 “安宁,别犯傻,你永远都叫不醒装睡的人,你更叫不醒居心叵测的人。他们就是有意设局,要毁了你的,你可别意气用事。” “大伯娘,大哥,我有分寸。” 只回了这么一句,沈安宁随即看向皇上,快速继续…… 第365章 将她搂入怀中 “皇上,臣女可以验身,自证清白,但是若是证明臣女没有问题,这份羞辱五殿下是不是得赔?” 听着沈安宁的话,萧景亭也没有犹豫。 “若是你能证明自身清白,那我愿意向你道歉,以表歉意。” “道歉?” 呢喃着这两个字,沈安宁笑得讥讽。 “我一个忠良之后,我一个曾上过战场,为大邺流过血受过伤的人,因为五殿下的一句话,名声被毁,一辈子就这么搭进去的,五皇子一句道歉,就想把所有的事情抹平,五皇子这嘴还真是金贵。都说皇上金口玉言,一字千金,现在来看,五皇子似乎更甚。” 这话若是细品,里面就掺杂了太多的意思了,萧景亭怎么能不慌? 他看向沈安宁,眼神冰冷。 “你……” “皇上,若是臣女能自证清白,臣女要求五皇子交出手中职务,一年之内不得入朝议事。” “沈安宁,你放肆。” 几乎是在沈安宁话音落下的瞬间,萧景亭就忍不住吼出了声。 对上萧景亭的眼眸,沈安宁丝毫不惧。 “放肆吗?可臣女认为,这是为皇上考虑,为天下考虑。若臣女以验身之法自证了清白,那就证明五皇子毫无分辨是非的能力,遇事慌乱,行事鲁莽,不顾后果,这样的人何当大任?这样的人,又怎么为百姓谋福祉?退出朝堂,修身养性,内敛自省,改过自新,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你……” “怎么,五皇子不敢吗?” 不给萧景亭开口的机会,沈安宁快速继续。 “五皇子言之凿凿说我有问题,逼我自证,连皇上的安危,大邺的安危都搬出来了,却不愿意为自己的所言所行负责。 这么看,五皇子是不是只是在赌? 反正我的清白和生死,都与你无关,我有问题你趁机弄死我,自然最好,我没问题你也不用负责,又不损失什么。 你仗着自己身份尊贵,有权有势,用着近乎无本的买卖,将我逼上绝路,五皇子,你的心不觉得亏得慌吗?面对着满殿朝臣,你不觉得你所言所行,是在寒了这些忠良的心吗? 你的心里,有过他们吗?” 义正言辞,大义凛然,沈安宁不着痕迹,把所有人都牵扯了进来。 萧景亭逼她,她也不能干受着。 她总得反击才成。 她也要逼一逼萧景亭,她也要让萧景亭尝尝这被人逼到绝路上,受人非议,进退两难的滋味。 看着沈安宁,萧景亭睚眦欲裂,他倒是没想到,沈安宁到了这会儿,还能反将他一军。 不过,萧景亭倒也不惧。 雾雪苍狮的失控发狂,就是最好的证明,沈安宁的身上必定有药,这毋庸置疑。 他倒要看看,沈安宁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好,我答应你。”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如此,那就请皇上和满殿的朝臣做个证,也免得之后有人反悔赖账,拒不承认。” “那若是你的身上,的确有问题呢?” “臣女甘愿以死谢罪。” 最后几个字,沈安宁说的掷地有声。 这声音,足以让所有人听的清清楚楚,也更证明了沈安宁的坦荡。 一时间有不少的朝臣,都开始为沈安宁说话,其中也不乏一些官眷,为沈安宁出头。 毕竟,女子更能体会女子的处境,如今这世道,本就对女子严苛,女子的名声更是容不得出一点瑕疵,不然就是万劫不复。萧景亭只是因为一些胡乱猜想,甚至拿不出切实的证据,就让沈安宁这样身份的姑娘验身自证,这未免太过了些。 尤其是,事情也的确如沈安宁说的那般,萧景亭这就是无本的买卖。 这也太欺负人了。 五皇子又如何?皇后嫡出又如何? 他们在场的哪一个,不是大邺肱骨,不曾为大邺尽心?萧景亭今日能这般对沈安宁,这般对沈家,那是不是有朝一日,就能这么对他们? 这些事自然都值得深思。 而那些与萧景亭敌对的人,更不会放过这种机会。 众人七嘴八舌的开口,说什么的都有。 萧景亭被攻讦,他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朝臣身上,连带着皇后等人,也都眉头紧锁,脸色难看。 趁着这会儿时间,沈安宁不着痕迹的摸了摸自己的袖口,理了理自己耳畔的碎发,藏在镯子、耳坠,以及簪子机关里的药,都被她不动声色的清理了。 医者能救人于无形,也能杀人于无形,这话不虚。 沈安宁自然也有她的两分手段。 首饰上的机关,不知情的人打不开,而她用起来却方便,再加上她的速度本来就快,自然不会轻易引人察觉。 东西都拿了出来,沈安宁侧身,把东西都交给了旁边的萧景宴。 萧景宴指尖用力,几颗芝麻粒似的小药丸,瞬间灰飞烟灭,消散在了夜色里。 之后,他给了沈安宁一个安心的眼神。 “可以了吗?” 看向萧景亭,沈安宁挑眉。 “五皇子,考虑好了吗?这身是验还是不验,这赌是继续还是不继续,你想好了吗?总不能让所有人一直都在这等着吧?朝臣也就罢了,逍遥王和九公主还在这呢,北辰的使臣也都还在呢,你这拖拖拉拉的,耽误宫宴,不太好吧。” 萧景亭眉头紧锁,“我说了,我跟你赌,一言为定,自不更改。” 看向众人,萧景亭冷声继续。 “我说了,我这都是为了皇上的安慰,为了大邺的安危,还请诸位见谅。” “那就开始吧,事实自会证明,诸位大人和各位夫人、小姐,是应该理解五皇子的咄咄逼人,还是应该怜惜我的无可奈何。” “你……” “要在众人面前脱吗?那我可是了。” 话音落下,沈安宁随手扯了头上的珠钗,连带着耳坠玉镯,全都扔在了地上。 夜风乱吹,沈安宁青丝散落,长发乱飞。 她因为沈长玥新丧,穿的本来就素,这下子更多了几分圣洁感,像是不染纤尘、超脱世俗的仙子。 见状,所有的朝臣全都背过了身,不愿再继续看下去。 这是对沈安宁的尊重,对镇国将军府的尊重,更是他们对自己心里那份礼,那份义的尊重。 众人这模样,让萧景亭脸色铁青。 这无疑是对他的否定。 而沈安宁也不过是才摘了珠钗首饰而已,她连腰带都没解,衣裳也没脱一件,就让这么多人不满,让这么多人以实际行动维护她…… 沈安宁倒是好手段。 萧景亭正寻思着,沈安宁的手,就放到了自己的腰带上。 她缓缓解了腰带。 只不过,还不等沈安宁脱了外衣呢,下一瞬,萧景宴就已经伸手,将她紧紧的搂在了怀里…… 第366章 我看他们挺般配 没想到萧景宴会出手,沈安宁眉头微蹙。 “你……” “够了,不必如此。” 知道沈安宁要说什么,萧景宴直接将她的话打断了,四目相对,他眼里尽是怜惜。 萧景宴清楚,沈安宁在赌皇上的心软,毕竟,萧景亭看不惯沈家,可皇上却是待沈家不错的,萧景亭这么逼她,皇上虽然一直都没有开口,但只要她稍稍做出些态度来,皇上必定会站在她这一边。 她最多也就脱掉外裳而已,不会闹到收不了场的地步。 道理萧景宴懂。 可是,他不忍再看下去,他也不愿沈安宁再承受这些,他护着的人,他都舍不得欺负,旁人凭什么这般逼她? 一些首饰,一条腰带,已经足够多了。 再多,他忍不了。 将沈安宁紧紧地禁锢在怀中,萧景宴随即解掉了他的外袍,罩在了沈安宁身上。 “父皇,儿臣愿为父皇分忧,亲自来验安宁县主的身,同时,安宁县主与五哥的赌可以继续,但是要再加一样,若儿臣证明了安宁县主的清白,请父皇为儿臣和安宁县主赐婚,儿臣毁了安宁县主的清白,愿娶她为战王妃。” “不可。” 萧景宴话音一落,皇后就急匆匆的开了口。 她的目的是毁了沈安宁,而不是把沈安宁,推到萧景宴的身边。 萧景宴本就战功显赫,声名在外,沈安宁又是镇国将军府的女儿,镇国将军府手握兵权,若是让他们两个联姻,站到了一起,那就是强强联合。 这大邺皇权的归属,还有什么悬念? 那怎么行? 皇后看向皇上,轻声劝着。 “皇上,这件事,本就是因为雾雪苍狮而起,雾雪苍狮虽比寻常猛兽通灵,但兽就是兽,其异常有很多可能,也未必就是出自药上,一切只是猜测罢了,怎能因一些猜测,就胡乱下决断? 为安宁县主验身这事,本就算不得妥当。 若是在因此,草草定下安宁县主和战王爷的婚事,那就更不妥当了。 毕竟,战王爷是皇上最宠爱的儿子,又手握战功,能力不俗,他的王妃应当仔细选选的。而安宁县主出身沈家,沈家这些年为大邺立下了无数战功,她的婚事也得仔细考量,不能寒了沈家的心。 如此,这事就更不能这么草率了。” 皇后说的头头是道的,她看向皇上,一副为沈安宁,为萧景宴考虑的模样。 那样子,让皇上觉得可笑。 皇后掌管六宫,母仪天下,是天下臣民之母,本该仁爱天下的,可她这句句为人考虑的话里,掺了多少私心,皇后自己明白,同样,皇上也明白。 皇上勾唇。 “原来皇后也觉得,让安宁丫头验身,自证清白这事不妥当啊?之前,皇后怎么不说?” “臣妾……” 四目相对,皇后被问的语塞。 皇上冷笑着继续,“皇后觉得安宁丫头和老九不般配吗?可朕怎么觉得,他们倒是还挺般配的?长得般配,站在一块瞧着就养眼,胆识般配,能力般配,功夫般配,都挺不错的。” “可是……” “最重要的是,在所有人都只能看戏,不能帮安宁丫头一把的时候,只有老九愿意为她出头,这就挺好。这感情,是需要一点一滴积累和培养的,有了今日的事做基础,想来安宁丫头和老九,也能更亲近些,以后的感情也能更稳固些,这不错。而老九又不会嫌弃安宁丫头名声有损,这又有什么不好?” “皇上,这事不该问问沈家的意思吗?安宁县主是沈家贵女,沈家为国建功立业,他们的女儿嫁给谁,总得给他们个做主的权利吧?直接赐婚,是不是太忽视沈家了?” “皇上……” 就在皇上话音落下的瞬间,许氏拉着沈长珩,直接跪了下来。 看向皇上,许氏泪眼微红。 “皇上,沈家是皇上的沈家,是大邺的沈家,沈家为国尽忠,为皇上尽忠,但凡皇命,莫敢不从。安宁能为了让皇上安心,让朝臣安心,牺牲名声自证清白,我沈家又还有什么不能为皇上做的?安宁的婚事,全凭皇上做主,这一点,皇后不必多虑,沈家绝无异议。” “你……” 皇后看着许氏,气的恨不能将她给撕了。 之前,倒是她小看许氏了。 在关键时候,跳出来咬了她一口,许氏还真是好样的。 正寻思着,皇后就听到沈长珩开口。 “皇上,安宁性子自来高傲,更把名节看的重,她今日愿意自证清白,卸珠钗解罗裳,怕是就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了。战王爷将她带入怀中,止住了她的动作,也救了她的命。战王爷愿娶,愿给安宁一条生路,这是个选择。除非,皇上、皇后,以及满殿朝臣,连战王爷也信不过,那安宁以及我沈家满门,怕是真的要以死自证了。” “好了。” 挥挥手,打断沈长珩的话,皇上随即看向萧景宴。 “老九,带着安宁丫头去偏殿吧,朕给你们一盏茶的工夫,速去速回,赶紧回来接旨。” “是。” 萧景宴应声,随即抱着沈安宁,飞身就离开了。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让沈安宁外露一点,更谈不上毁了清白了。 被萧景宴护在怀里,沈安宁无奈的勾唇。 “战王爷,这般行事,是不是太草率了?之前赐婚的圣旨,都遮掩着,秘而不宣,这才几日,就闹成这样,那之前做所的一切不都白费了?” “此一时彼一时,这不也是没办法了。” “皇上未必会让我吃亏。” “你也说了是未必,而不是一定,万一呢?我不想让事情超出自己的操控范围,我更不想把命运,都交到别人的手上。” 哪怕那个人是皇上,哪怕萧景宴的心里,是信任皇上的。 可他依旧不想冒险。 “如果注定要有些麻烦,那我宁可是我需要花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筹谋布局,去保护你,而不是让你站在风口浪尖,成为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不是让你去赌别人的人性。” 沈安宁输不起,他更输不起。 他宁可自己多做些。 “安宁,今日是我没保护好你,但你放心,不出三日,今日的事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皇后也好,萧景亭也好,都得付出代价。 不然,他就不是萧景宴! 第367章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的好? 对于萧景宴的话,沈安宁一点都不怀疑,他相信,他说得出就做得到。 四目相对,窝在萧景宴怀里,沈安宁垂眸笑笑。 “战王爷威武,有战王爷护着,我倒是可以安心当个米虫,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安安心心的吃吃喝喝了。” “你本也可以如此。” 本也可以…… 听着萧景宴的话,沈安宁不禁在心里琢磨这几个字。 上辈子,在萧景煜的身边,她每日想的不是争斗,就是征战,她的日子就没消停过,她也没指望着自己能过什么安稳的日子。 可现在,萧景宴告诉她,她本也可以安安心心的过安稳日子,什么都不想…… 想想简直可笑。 上辈子,她落入那样的深渊里,大约都是自找的。 萧景宴这样好的人,又少时相识,上辈子,她怎么就没注意到? 她怎么就沦陷在了萧景煜的谎言里? 就那么消磨了一生? 心里琢磨着这点事,沈安宁不禁有些失神,萧景宴瞧着,轻轻唤她,“想什么呢?想的那么入神?” 听着这话,沈安宁勾唇,“我在想,之前怎么没发现王爷这么好?” “是没发现?还是不想承认?” “我……” “捂热你这一颗心,可是挺不容易的,好在苦尽甘来了。” 深呼了一口气,萧景宴语调轻快,那模样,让沈安宁也不禁笑了出来。 就如同萧景宴说的那样,苦尽甘来了,过往如何,上辈子如何,都已经不重要了,萧景煜人都没了,想那些还有什么意义? 重要的是以后,以后是好的,就挺好的。 太极殿。 就在萧景宴带着沈安宁去“验身”,两个人交心闲谈的时候,皇上已经带着众人回了太极殿。 闹了这么一场,比起之前来,太极殿里安静了不少。 哪怕皇上已经开口了,让所有人的献艺、表演、比试继续,赌注奖品一如之前,没什么改变,但大家的兴致明显不高,但凡是能不上台的,就都没有上台。 毕竟,沈安宁就是前车之鉴。 不得不比,以命相搏,为大邺争了光之后,还是免不得被怀疑,甚至差点毁了清白,毁了一辈子…… 谁能不怕? 尤其是在场的姑娘,更是想离这个是非之地远点,免得引火烧身。 那个代价,她们承受不起,也不愿意承受。 皇上自然也明白,他也不强求。 皇后的脸色也不好看,她借口更衣,直接去了后殿,萧景亭不方便过来,皇后让人给杨翊传了话,请杨翊过来。 杨翊早知道皇后要坐不住,所以一早就有所准备,他出来的时候,倒也没惊动人。 后殿里。 皇后一见杨翊,就急匆匆地开口。 “爹,眼下怎么办?若是真让萧景宴和沈安宁定了亲,那不是全都完了?” “娘娘,急什么?” “爹,我怎么能不急?景亭是我唯一的指望,也是咱们杨家唯一的希望,若是咱们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的看着萧景宴得势,一旦他登上那个位置,那我和景亭会死,杨家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爹,你赶紧想想办法啊。” “皇后娘娘,你也说了,眼下至多只是定亲,急什么?” 按住皇后的胳膊,让她坐在椅子上。 四目相对,杨翊眼神冰冷。 “皇后娘娘身在宫中,应该最是明白的,世事无常,福祸难料,没到最后尘埃落定,那一切就都是说不准的。当初,最开始被封为皇后的,也不是娘娘,可皇后娘娘还不是稳稳地坐上了这个位置,坐享了一世荣华?可见有些事,不到最后,就都还有周旋的余地,不是吗?” 杨翊的话,让皇后眉头紧锁,可她也不得不承认,杨翊说的是对的。 不到最后,就还有周旋的余地。 若是沈安宁真的被指给了萧景宴,这亲事真的定下来,那她就要想办法,毁掉这门亲事。如果毁不掉,那就毁了沈安宁这个人。 亦或者,若是能直接毁掉萧景宴,那是最好的。 想着,皇后拳头不禁握紧了些。 她眼里尽是阴狠。 看着皇后冷静下来,杨翊这才开口,“刚刚,殿下太急了,那些事明明他不必自己出面,这般做,是落了下乘,是授人以柄。” “我知道,可是爹,这件事我会想办法平了的。” 所有皇子都得要名声。 除了天然的姻亲站队之外,这名声的好坏,也关系着人脉。 总不能让萧景亭因为今儿这点小事,被人说他狭隘,说他咄咄逼人,寒了朝臣的心,寒了忠良的心,她得想办法补救。 而这事想要补救也不难,就是要多出些银子,多出些人手,多些麻烦罢了。 皇后想着,不禁叹了口气。 “真是便宜沈安宁和萧景宴了,尤其是沈安宁,雾雪苍狮那么凶猛的猛兽,又被药物催动,居然没弄死她,她倒是运气好。” “不是她运气好,而是她的确有本事。” “爹……” “别看沈安宁年纪小,但她的能力和手段都不容小窥。单看如今的永安侯府,单看如今的永安侯,你就应该明白这一点。今日出手,太冒失了。” “那不然呢?爹,沈安宁算计景亭,算计静姝,算计的还少吗?难不成就什么都不做,任由她猖狂?” 她是皇后,是一国之母。 是,她在后宫的日子,过的也算不上顺遂,可她也没吃过什么亏。 她也不愿吃亏。 跟沈安宁一个黄毛丫头斗,还落了下风,她忍不了。 “好了。” 叹了口气,杨翊摇了摇头。 “今日的事,后续你和景亭都不要再掺和了,尤其是景亭,你让他去皇上那头认个错,好歹把姿态做足了,也省的让皇上心里留疙瘩。剩下的事,我都会帮你料理扫尾,也包括沈安宁和萧景宴的亲事,都不要急,我心里有数,我会处理的,你们不要再动了。” 而今的京中并不太平,几个皇子,谁动,谁就出问题。 大皇子、四皇子、六皇子…… 这都是前车之鉴。 萧景亭近来的势头还算可以,尤其是萧景君出事之后,萧景亭借势,从南边捞了不少银子回来,都上交到了国库中,他充盈国库,又料理了六皇子,他的能力让不少人瞧见了,也愿意归于他。 这种时候,可出不得错了。 第368章 不会让他输 杨翊说的,皇后都明白,她叹息着点了点头。 “爹,你说的我都明白,我听你的,我也会交代景亭,近来不要再乱动了,剩下的就全靠爹了。爹,景亭是我唯一的儿子,他也是你的外孙,你可不能不管他。” “自然。” 给了皇后一个安心的眼神,杨翊勾唇。 “殿下是娘娘唯一的指望,同样也是杨家最强有力的依靠,我不帮他,还能帮谁?” “那就辛苦爹了。” “好了,你先回太极殿吧,记住,你是后宫之主,是皇后,是母仪天下,执掌六宫,身经百战,见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人,万不可再如此失态了。皇上是明君,更是睿智之人,这后宫的人和事,他本就清楚,本就了然于心,你这般,更是会被皇上看透,小心失了圣心。” “我知道。” 杨翊说的道理,自然是都在理的,只是,皇后却没有那么好的耐性去听。 她是皇后,已经有许多年,不听这种唠叨了。 她也没心思听。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该做的不该做的,总归都已经做了,眼下要想的是如何把事情摆平了,而不是去追究对错。 皇后心里想着,直接起身,就离开了后殿。 杨翊看着皇后的背影,眸色沉沉,他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子,他心里乱。 萧景亭沉不住气,不够沉稳,距离那个位置,距离做一个明君明主,真的还差了一大截。 皇后执掌六宫多年,自有她的手腕,今日这局,若非用在沈安宁身上,想来早已经成功了,可偏偏是沈安宁,针锋相对,皇后也落了下风,差了一点。 这母子,再加上一个杨静姝,都不是沈安宁的对手。 沈安宁…… 心里琢磨着这个名字,杨翊眸子里满是杀意。 若沈安宁是杨家人,是他们阵营里的人,那杨翊是高兴的,可当这永远都实现不了,他倒是愿意沈安宁早点死。 死了,一了百了,他也能安心些。 …… “阿嚏。” 在杨翊想着怎么处理掉沈安宁的时候,沈安宁已经和萧景宴一起,到了太极殿门口。 彼时,她已经又换了一身衣裳,穿戴整齐了。 只是还没进门呢,沈安宁就接连打了两个喷嚏,萧景宴停下脚步看向她。 “怎么了,是不是之前着凉了?” “没有。” 知道萧景宴担心,沈安宁冲着他摇头笑笑。 “眼下天气早就暖起来了,我又连外衣都没有脱,哪会着凉啊?我这喷嚏,估计是被人念叨的,我琢磨着,这会儿应该有人再背后念叨我,想着怎么弄死我呢。” “别胡说。” 伸手,萧景宴直接牵住了沈安宁的手。 “以后不许随随便便就说什么死不死的,多不吉利?” “呦,王爷还是个迷信的人呢?” “信。” 但凡是沈安宁的事,他都迷信,他期待沈安宁能平平安安的,万事顺遂,所写那些不好的事,不好的话,没有最好。 毕竟,代价他是承受不起的,小心谨慎些,也没什么不好。 萧景宴心里想着,牵着沈安宁的手都更用力了些。 沈安宁侧头睨了他一眼。 “王爷,这就进太极殿了,也该松手了。” “不该松,而是应该牵着,不然怎么让人知道,你是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身上没有乱七八糟的玩意?之后,又怎么求着父皇赐婚?” “真的还赐婚啊?” “我本不想这么早昭告天下的,可既然走到这一步了,也没什么可怕的。” 萧景宴心里明镜似的,沈安宁是他心爱的人,他需要给沈安宁一个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身份,哪怕是为了保护她,他也不可能一直将沈安宁藏起来。 总归都是要面对的。 他早就准备好了,也没什么可畏惧的。 “走吧。” 见萧景宴坚持,沈安宁也没再说什么,她索性就由着萧景宴牵着,一路往太极殿里去。 彼时,杨静姝正在太极殿里表演古琴。 看到萧景宴牵着沈安宁的手进来,杨静姝弹琴的手不禁微微颤了颤,古琴发出一声沉闷的嗡鸣,好好的一曲,一下子意境全无,毁了个干干净净。 杨静姝神色僵硬。 半晌,杨静姝才起身,冲着皇上微微福身算是告罪,之后她就退了下去。 要是在平时,第一才女出这种岔子,必定要被人说被人笑。 可眼下,谁还顾得上她? 太极殿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萧景宴和沈安宁的身上,尤其是两个人还是手牵着手进来的,这让一些人欢喜,也让一些人担忧。 萧景宴牵着沈安宁,很快就到了皇上、皇后跟前。 萧景宴拱手。 “父皇,儿臣已经带安宁县主验过身了,安宁县主身上,并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更不存在什么所谓的药。为示公正,儿臣将安宁县主身上退下来的衣裳,包括各种首饰,全都让人收到了一处,放在了偏殿里,由龙隐卫亲自看守,等回头父皇大可以找太医去验,自知儿臣所言不假。” “你的话,朕还是信得过的。” 说着,皇上的目光,缓缓落在一旁的沈安宁身上。 “安宁丫头,今日的事委屈你了。” “多谢皇上关怀。” “今日你受了惊,也损了名声,老九更是污了你的清誉,但朕看你二人也算般配,你若是没有异议,朕就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为你二人指婚,如何?” 沈安宁闻声,侧头看了看萧景宴。 活了两世了,沈安宁自然明白,不论是站在哪个皇子身边,以后的路都不会太好走。 就像当初她站在萧景煜身边,帮着萧景煜夺权,处理各种危机一样,以后站在萧景宴的身边,她也会面对许多的危险。 可是,这都是值得的。 因为萧景宴是个值得她拼一把的人。 在危急关头,萧景宴肯站在她身边,那她就不会让萧景宴输。 “臣女没有异议,一切全凭皇上做主。” “好,那……” “父皇,”就在皇上要开口的瞬间,萧景亭猛地站起来,快速道,“父皇,儿臣有话要说……” 第369章 我心悦安宁县主,求父皇成全 “景亭……” 几乎是在萧景亭开口的瞬间,皇后就叫了一声,四目相对,皇后眉头紧锁。 自己的儿子,皇后自己自然是最了解的。 皇上的意思,明显是要给萧景宴和沈安宁赐婚,这个时候萧景亭出声,势必是要阻拦的,这就是在跟皇上唱反调。 之前的事,已经让皇上不愉快了。 再折腾,必定对萧景亭不利。 杨翊的话说的挺对的,眼下只是赐婚而已,这距离成婚还远着呢。 来日方长,就算要毁了这段亲事,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皇后的暗示,萧景亭自然是看到了,只是,他真的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皇上为萧景宴和沈安宁赐婚。 两个他最厌恶,却相当有实力的人,是绝对不能走到一起的。 不然,他的处境只会越来越糟。 这事不能等。 无视皇后的提醒,萧景亭上前,直接到了萧景宴、沈安宁身边。 他看向皇上,拱手,恭恭敬敬的行礼。 “父皇,今日本是北辰使者来京,要为北辰使者接风的,尤其是九公主还有和亲之意,我等自不该提及自己的事,抢了九公主的风头,耽误了两国和亲大事。但是,如今出了许多事,有些话儿臣也不得不说了。” 皇上眯着眼睛,一双眸子,死死的盯着萧景亭。 “你说。” 皇上开口,声音沉沉。 萧景亭恍若不觉,他快速继续,“父皇,儿臣心悦安宁县主,倾慕安宁县主已久,有心求娶,请父皇成全。” 萧景亭的话说的掷地有声,只是,满殿朝臣和官眷听着,尽是哗然。 心悦?倾慕? 若萧景亭心里,但凡对沈安宁有一丝一毫的好感,刚刚在太极殿外,面对沈安宁被雾雪苍狮攻击的事,他就不会那般强硬,他就不会一点心疼、怜惜都没有,反而硬说沈安宁身上有问题,甚至不惜让沈安宁验身,连其清白也不顾及了。 那分明就是仇敌在前,不死不休,这会儿又说什么心悦?说什么倾慕? 萧景亭这分明就是在搅局,不想沈安宁和萧景宴的婚事顺利。 为了保全局面,他甚至不惜以身入局…… 他也是个狠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萧景亭的身上,打量、审视、欣赏、排斥,不一而同。 沈安宁也侧头看向了萧景亭,她也没想到,萧景亭会站出来这么说,忍着仇憋着恨,口口声声说倾慕,他倒是挺豁的出去的。 只是,豁的出去就一定有用吗? 天真! 心里想着,沈安宁不禁勾唇,她抬眸看向皇上。 “皇上,臣女记得之前皇后娘娘说过一句话,不知道现在那话还算不算数?” “什么?” “之前皇后娘娘说,臣女的婚事,不能草草决定,就算要赐婚,也总该问问臣女的家人,问问臣女的。在外面,皇上问及臣女是否愿意嫁与战王爷时,臣女回应一切全凭皇上做主。而今,五皇子站出来说想求娶臣女,那臣女想问问,皇上可要再问问臣女的意思?” 一听沈安宁这话,皇上就知道,她一定没憋着什么好话。 她本也不是吃亏的性子。 萧景亭这么冲上去,根本就是自取其辱。 要说自己的儿子,处境堪忧,情势不利,皇上全然不在乎,那也是不可能的。 只是,相较于出言保护,皇上更想让萧景亭知道,这世上的人和事,不是都围着他转的,也不是他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 人,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付出代价。 他站出来,说这一番话,就得承受站出来、说着一番话的代价。 没什么可护着的。 皇上看向沈安宁,点头,“那你是什么意思?” “回皇上,之前在太极殿外,臣女曾与五皇子设过赌局,我们约定,若是臣女身上没有药物,没有问题,那五皇子就交出手中所有事务,离朝一年,不得入朝议事。而今,臣女已经证明了自己的清白,那五皇子也应该应约离朝。 朝中事,臣女一介女流,自然不敢妄言。 但臣女以为,五皇子修身养性,修德修心,想来是忙的,五皇子忙起来了,自然也就顾不上其他事了。而臣女想要的夫君,应该是个顶天立地,光明磊落,能为大邺尽忠的英豪,而不是个德行有失,于社稷无功之人。所以,五皇子的求娶,臣女不能答应,还请皇上明鉴。” 沈安宁的话,一字一句,铿锵有力,足以让所有人听到。 一时间,太极殿里,倒吸冷气的声音不断。 这哪是拒绝? 沈安宁这分明就是将一个大巴掌,直接扇在了萧景亭的脸上。 用赌局,逼着萧景亭离朝,用离朝,嘲讽萧景亭德行有失,不堪大任,又用他不堪大任,说他窝囊无用,拒绝他的求娶…… 沈安宁这一套一套的,简直就是把萧景亭的脸面撕扯下来,扔在了地上踩。 她倒是敢! 朝臣们默不作声,甚至有不少人都低下了头。 这种时候,看戏不能看的太明目张胆,不然,容易引火烧身。 当然,也有人为萧景亭开口,“皇上,五皇子与安宁县主的赌局,不过就是一句玩笑话,怎么能当真?” 这话一出口,沈安宁就不客气的反驳了。 “我是安宁县主,我的清白和名声,在这位大人眼里,都只是一个玩笑,那天下女子的清白名节,在大人看来,又该有多轻?一面要求女子注重名节,洁身自好,一面又看轻女子声名,轻贱女子,大人的诗书礼仪孔孟之道,就是学的这般糟践人吗?如此心,如此行,如此品,大人爱护百姓,爱护万民,是真能做到,还是只是个笑话。” “你……” “请大人为安宁解惑,安宁洗耳恭听。” 沈安宁牙尖嘴利,自不会让帮衬着萧景亭的人占了便宜。 很快,就又有人开口。 “安宁县主所言甚是,你的清白名声,自不是小事,天下女子的清白名声,更不是小事,安宁县主句句为民,想来是以万民为重的,那安宁县主就应该明白,五皇子到底是皇子,他身负重任,安宁县主不可因为一己私事,就耽误了五皇子的事,耽误了万民的事。安宁县主,你以为呢?” “呵……” 瞟了眼说话的大臣,又看了看萧景亭,沈安宁哂笑。 “五皇子,你也这么觉得吗?” 萧景亭没有开口,沈安宁明白,萧景亭这个时候不好说话,毕竟,这问题怎么答,对他而言结果都不会太好,都会被人挑出毛病来说道。 只是,不开口就完了吗? 沈安宁可不惯着他。 收回看萧景亭的目光,沈安宁看向说话的大人,冷声呵斥…… 第370章 可不惯着他 “大胆佞臣,你还不跪下。” 沈安宁的一声吼,恨不能将房顶给掀翻了,别说那被吼的朝臣身子一抖,其他人也发懵。 一步步走向开口的大臣,沈安宁冷笑着开口怼他。 “五皇子是皇子,可在皇上面前,皇子也不过是个臣,你说他身负重任,这没问题,可这朝中没有他,就是耽误了万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说这话,将皇上置于何地? 难不成,在你心里,五皇子已经重要到了远超于皇上的地步? 一边提万民,一边提五皇子,没有五皇子就没有万民,你这话是在吹捧五皇子,还是在说他要造反? 还是说,你心里只有五皇子是主,是你要造反?” 沈安宁字字珠玑,咄咄逼人。 听着她的话,刚刚开口的大臣,“扑通”一下就跪了下来,他几乎是半爬着往皇上面前蹭的。 “皇上,微臣冤枉,微臣绝没有安宁县主说的意思,求皇上明鉴。” 皇上看着大臣,默不作声,没有开口。 整个太极殿里安静的压抑。 这种感觉,就像是砧板上的鱼肉一般,像是要被凌迟一般,那个大臣几乎吓破了胆。 他也不过是想在皇后面前,在萧景亭面前刷个好感罢了,他又招谁惹谁了?早知道,他就不该开这个口。 本也不关他的事,他何必来蹚这趟浑水? 皇上给冯公公使了个眼色。 冯公公会意,即刻有人上前来,将开口的大人请了出去。 沈安宁看向一众人,“各位大人,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如果没有,五皇子,五殿下,你是不是应该应约离朝了?对了,走之前一定要记得把手中的事务,全都交代打点好了,要不然,你这耽误了万民的事,只怕又会有人不满了。” 萧景亭拳头不禁握紧。 他开口,话,几乎是从他牙缝中挤出来的。 “安宁县主,有必要把事情闹到这么僵吗?别忘了,今日是北辰使臣来京,我们设宫宴,是为了给北辰使臣接风的,而不是要闹起来,让人看笑话的,不是吗?” “五皇子不必估计我们。” 在萧景亭话音落下的瞬间,凌知鸢就开了口。 凌知鸢早就看萧景亭不顺眼了。 只是,之前的事她一个外人,不好掺和,好死不死的,萧景亭拉他们出来当挡箭牌,提到她了,那就不能怪她不客气了。 凌知鸢上前,笑盈盈的看向皇上。 “皇上,我虽是北辰的九公主,可也是来和亲的,日后就是大邺的媳妇,自然也算是大邺的一份子,我算不上外人。这宫宴,虽然是为我接风的,可一家人关起门来说话,倒也没那么多顾忌。眼下有事,就处理事好了,我不介意。” 凌知鸢的话,把萧景亭气得发抖,他脸色都更青了些。 今日怕是出门没看黄历。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就没有一点是顺利的,连凌知鸢都跟他作对。 找死! 四目相对,凌知鸢能感受到萧景亭的杀意。 只不过,凌知鸢会在乎? 北辰的确是战败国,她也的确是被送出来和亲的,可她到底还是个公主,就算萧景亭想杀她,也不敢大张旗鼓,明目张胆。 她又什么可怕的? “五皇子,都道大邺是礼仪之邦,你这抢兄弟的女人在先,愿赌却输不起在后,这等做派,是不是太失了礼数了?还是说,五皇子本也是个言而无信的人?赌约,也不过是随口说说,是玩空手套白狼的无本买卖,没想过兑现?五皇子是皇子,是皇家人,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大邺皇家,这等做派,若是让百姓知道,岂不是要让人诟病大邺皇家?” “九公主慎言。” “我这言,还不够慎吗?那我还有几句不慎的。” 扯着嘴角,漫不经心的跟萧景亭笑笑,凌知鸢随即嘲讽道。 “一个男人,本该顶天立地,成就一番大事业的,可有些人,就是把心思用在了龌龊小事上,格局狭隘,难成气候。一个男人,本该言而有信,言必出行必果,可有些人,却偏偏说话连放屁都不如,出尔反尔,一副小人模样。就这样的人,还有人把他奉为明主,奉为指望,简直可笑。” “你……” “五皇子是嫌我说话太粗鲁了吗?那还真是抱歉,我自小被娇惯坏了,礼数不周,还请五皇子见谅。五皇子礼数周全,那这赌……” 拖着长长的尾音,凌知鸢没有再说下去,她只是盯着萧景亭咂舌。 那未出口的话是什么,不言自明。 萧景亭拳头握的死死的。 凌厉的眸光,落在凌知鸢身上,萧景亭恨不能杀人。 只是,众目睽睽之下,凌知鸢还是北辰公主,萧景亭到底不敢乱来,不然,今日的事更没法收场了,他的情况只会更糟糕。 心里琢磨着,萧景亭心里多少有些后悔。 早知道如此,或许在雾雪苍狮发狂之后,他不该那么针对沈安宁,他一步步的把自己逼上了绝路,反而便宜了沈安宁和萧景宴,还有凌知鸢,也牙尖嘴利,和他们像是一丘之貉…… 都该死。 恨恨的琢磨着,嘴上,萧景亭终究没敢吭一声。 快速看向皇上,萧景亭拱手,“父皇,儿臣身体不适,先行告退了,请父皇恕罪。” 话音落下,萧景亭转身就走。 他这么走了,好歹堵住了皇上和朝臣们的嘴,赌约的事,也没有个定论,他能不能回朝议事,这事也就还有得商量,有回旋的余地。 这是眼下他最好的选择。 萧景亭心里边盘算的清楚,只是,沈安宁却不想那么便宜他。 “五皇子身子不适?正好,臣女是个习医之人,一手医术面前还算过得去,不如臣女为殿下诊治诊治,殿下以为如何?” “不劳烦安宁县主了。” “医者仁心,既然五皇子不适,那臣女就有诊治之责,谈什么劳烦?更何况,五皇子今日若这么走了,我们赌约的事不了了之,之后还少不得要麻烦皇上和众位大臣评评理,那又多一遭事,也是麻烦。倒不如现在就把五皇子治好了,把该解决的事情都解决了,这样无事一身轻,我再请皇上为我和战王爷赐婚,也不必再惦记着其他事了,岂不美哉?” 沈安宁这话,差点没把萧景亭气吐血。 岂不美哉? 沈安宁倒是美了,可他呢? 第371章 有些话,要单独跟你说 看着沈安宁,萧景亭满眼都是冷意。 “沈安宁,你别太过分。” 压低了声音,萧景亭威胁,若是换做其他人,或许还会畏惧,可沈安宁活了两世,身经百战,她什么风浪没见过? 这区区几句威胁,她会看在眼里? 她会怕? 与萧景亭四目相对,沈安宁邪气的勾唇,她漫不经心的开口。 “按约定办事,好心为五皇子诊治,臣女实在不知道,臣女这到底过分在哪了?五皇子,要不我们让在场的诸位大人评评理?他们一个个饱读诗书,或许能为臣女解惑。” “沈安宁……” 萧景亭咬牙切齿,恨得牙痒痒。 沈安宁满脸惊讶,“瞧着五皇子中气十足的样,似乎不大像身子不适呢?五皇子,若是在这种事上说了谎,你说,这又算不算欺君之罪?” “你别欺人太甚。” “比起之前的五皇子,臣女现在所做,还不足十之一二,这甚至算不上欺人,又谈何太甚?” “哼!” 萧景亭冷哼,再不理会沈安宁,他转身就要往外走。 沈安宁牙尖嘴利,与她在口舌上争长短,他不占便宜,还可能被人看了笑话。 没有必要。 见萧景亭想走,沈安宁握拳,准备出手。 就在这时,一直坐在龙椅上,默不作声的皇上,缓缓开了口。 “老五,回来。” 听着皇上的话,萧景亭不得不停下脚步,转身回来。 皇上看了看萧景亭,又看了看沈安宁,沉沉的叹了一口气,他快速开口道,“皇五子萧景亭,言行有失,处事不公,上交手上职务,三个月不得入朝议政。” 萧景亭猛地抬头,看向皇上。 “父皇……” “自己说出去的话,就算是死,也得自己撑着。要是连这点都做不到,以后这朝中事,你也不必再做了。这朝廷,不需要一个言而无信的人。” 皇上话说的直白,没有丝毫的委婉迂回,这话让萧景亭再没有开口的余地。 三个月,总比一年好,总比一辈子好。 他还能说什么? 抿着唇,侧头看了一旁的沈安宁一眼,萧景亭努力克制着眼里跌宕的恨意,半晌才收回目光,看向皇上。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儿臣遵旨。” “既然身子不适,那就回去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是,儿臣告退。” 萧景亭应声,之后就转身离开了太极殿。 只不过,萧景亭才到太极殿门口,就听到皇上又道,“战王、镇国将军府沈安宁接旨,”听到这话,萧景亭的脚步不禁更快了两分。 虽然他心里明镜似的,皇上接下来,就要给沈安宁和萧景宴赐婚了。 可他不想听。 似乎只要走了,只要没有听到,这事就可以当做不存在。 似乎这样,他今日就不算输的太惨。 萧景亭离开的快,不过,他走的是快还是慢,一点都不影响皇上,更不影响萧景宴和沈安宁。 皇上的声音,很快就传遍了太极殿。 “战王萧景宴,少年英才,自领兵之日起,征战多年,从无败绩,他守国门护百姓,英武果敢,仁心仁德。沈家安宁,文武双全,秀外慧中,仁善静雅,乃女子典范。二人俱是大邺年轻一辈佼佼者,分外般配。今日朕特为二人赐婚,封镇国将军府沈安宁为战王妃,沈家新丧,婚期待定。” “儿臣谢父皇恩旨。” “臣女谢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萧景宴和沈安宁开口,之后,他们两个不由的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眼底的笑意如出一辙。 一旁,凌知鸢也瞧见了沈安宁和萧景宴对视的目光。 她拿着酒盅,喝了一杯。 满殿朝臣能出声恭贺,而她就只能站在边上,远远的瞧着。她不能跟沈安宁走的太近,以免再生事端。 可是,她心里是为沈安宁高兴的。 远的不说,就说今夜,沈安宁就经历了几次风浪,她能撑过来,真的不容易。 以后站在萧景宴身边,这样的风浪大抵只会更多。 可那又如何? 人这一辈子,能有幸遇到一个一心人,能遇上一个自己喜欢,也喜欢自己的人,已经是人生幸事了。萧景宴真真切切的把沈安宁放在心尖上,他能为沈安宁遮风挡雨,也能给她自由,让她自己振翅去飞,这样的男人,值得沈安宁去冒险。 凌知鸢也相信,他们两个能好好的,把日子过好。 毕竟,他们两个都是厉害的主。 这满朝的风浪,他们应该闯的过去,一定闯的过去。 一定。 心里想着,凌知鸢就见凌少钦伸手,举了小酒盅过来,凌知鸢看过去,就见凌少钦的眼里,也带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小叔叔……” “别人能有情人终成眷属,你自然也可以,小叔叔祝你能找到良人,幸福一生。” 听着凌少钦的话,凌知鸢不禁勾唇笑了笑。 她举着小酒盅,跟凌少钦碰杯。 “那就借小叔叔吉言了,我也希望自己能找到一个待我一心一意的人,到时候,不论小叔叔是在大邺,还是在北辰,都一定要来给我送嫁。毕竟,整个北辰,大约也就小叔叔,能陪我走这一程了。” “自然,不论我在哪,你出嫁的重要时刻,我都会来。” “小叔叔,你真好。” “你也是个好的,我也相信,好人会有好报,你心存善意,老天会待你好,让你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的。” “嗯。” 凌知鸢重重的点头,她仰头,将小酒盅里的就一口喝了个干净。 …… 宫宴纷纷扰扰,并不太平。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宫宴就散了,萧景宴是随着许氏、周氏、沈长珩一起出宫的,其他朝臣也都带着家眷,各自离开。 皇上先去了御书房,只待了一刻钟,他就去了皇后那。 凤仪宫。 皇上来的时候,皇后正在砸东西,地上尽是碎裂的杯盏和花瓶,一片狼藉。皇上没有让冯公公通禀,也没让人传话,他进来,将一切看了个真切。 乍然瞧见皇上来,皇后吓了一跳。 “皇上,臣妾见过皇上。” 一边请安,皇后一边看向边上的掌事姑姑,她冷声呵斥。 “还不把那两个毛手毛脚的小丫鬟调开,赶紧把屋里都清理了,还愣着做什么?” 说着,皇后又看向皇上。 “皇上,可仔细着些,下人办事不利落,砸了不少东西,可别踩到伤了脚。皇上,到窗边坐吧,窗前的花开的正好,如今天气不冷了,开了窗也正好看。” “嗯。” 皇上没有拒绝,他快步走向窗边。 “让宫人都退下去吧,朕有些话,要单独跟你说……” 第372章 朕都清楚 皇上的话,让皇后的心微微颤了颤,她神色也微微暗了暗。 不过,到底是在后宫多年的人,皇后很快就调整了状态,挥挥手让下人全都退了下去,之后,皇后随着皇上去了窗边坐下。 皇上定定的看着皇后。 那灼热的目光,让皇后微怔,有些不适应。 “皇上这么看着臣妾做什么?” 听着皇后的话,皇上叹息着笑笑,“就是突然想到,你刚进宫的时候,温柔娴静,淑雅端方,满腹诗书,还很纯粹。这一晃就过去了许多年,朕似乎已经好久没有好好的看过你了,甚至没发现,你变了不少。” 皇后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角。 “孩子都那么大了,臣妾又怎么可能不老?岁月不饶人呐。” “模样变了,心也变了。” 皇上感慨。 这话背后什么意思,皇后心如明镜。 只是,眼下这种时候,懂她也只能装作不懂。对上皇上审视的眸子,皇后笑意懵懂,她没有接皇上的话茬,甚至没有出声。 皇上了解皇后的性子,他也没有逼着皇后说什么,他只是轻声叹息。 “今日,驯服雾雪苍狮的比试,你觉得如何?” 果然,皇上就是为了这事来的。 一时间,皇后抓着帕子的手都微微紧了紧,她心里慌乱。 起身去让人泡茶端了过来,皇后给皇上倒茶,茶满了,皇后就把茶水,放到了皇上面前。 她这才开口回应。 “挺精彩的,雾雪苍狮难怪会被北辰奉为通灵猛兽,确实凶猛凌厉,非同一般。不过,猛兽再猛也只是兽而已,安宁县主和北辰的逍遥王,都是能力强悍的,猛兽在他们手上,也能被驯服的跟猫儿似的,真是厉害。” 说着,皇后声音微微顿了顿,她似有所思。 之后皇后轻声开口。 “皇上,那个逍遥王真的不简单,他来大邺,是来送北辰的九公主和亲的,是来送嫁的,可是,今日没有给九公主赐婚,自然的,那逍遥王是不是就得在大邺多逗留些时日?都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一个北辰逍遥王,又能力不俗,文武双全,这么由着他待在大邺,待在皇城,是不是不大好?” 拿凌少钦说事,字字句句,都是为大邺考虑…… 皇后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 这点小伎俩,怎么可能逃得过皇上的眼睛?皇上的眸子眯了眯,他看向皇后,眼神玩味。 “皇上,臣妾说的不对吗?是不是臣妾僭越了?” 皇后轻声念叨,声音里,还隐隐透着两分不安。 皇上轻笑着摇头。 “不,你说的很对,北辰的逍遥王长久的留在京中,确实不妥,不过他们也才来大邺皇城没多少日子,还是正常出使,为九公主赐婚的事,朕心里也有数,不会让他们有乱来的机会的。” “皇上圣明,是臣妾杞人忧天了。” “你怎么会杞人忧天?” 喝了一口茶水,皇上看向窗外的两盆花,如皇后所言,花开得正好。 皇上笑笑。 “你是个会侍弄花的,什么时候,要给花浇水,什么时候,要把花搬出去晒太阳,你心里都清清楚楚,也做好了安排,打点的妥当,从不出错。这天都在你的掌控里,又怎么会乱忧?也难怪你这宫里的花,每盆长得,都比旁的地方的花要好些。” “皇上若是喜欢,那臣妾让人把花搬到御书房去?” “不用。” 皇上摇头,看向皇后。 “朕每日政务繁忙,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打理花,若是养死了,岂不可惜?这些花,还是留在皇后的凤仪宫比较好。正好,皇后闲来无事,也能多打理打理花草,少忙些无关紧要的事,容易出乱子,也容易影响了心情。” “皇上……” “雾雪苍狮的事,朕不追究,不是你没错,而是老五已经受了惩罚。” 皇上的话说的直接,他甚至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给皇后。 皇后闻声,面色微微泛白。 “皇上,臣妾……” “什么都不必说了,”伸手止住皇后的话,皇上叹息,“你是聪明人,但朕也不蠢,今日的事是怎么回事,朕就算不查,就算不知全部,也能知道七七八八,你没有辩解的必要。” 皇后语塞,她的心也一点点下沉,如坠冰窟。 她知道,再说已经没有意义了。 皇后静默不语。 皇上也不用她说什么,他自顾自的继续。 “你是朕的皇后,是六宫之主,是国母,朕愿意把你送上这个位置,是因为你可当大任,是因为你心存仁善。这些年,后宫里虽说不太平,可你有手腕,你能把那些不太平压下去,偶有些乱子,朕也不说什么。可是皇后,你主理六宫,那就盯着六宫就好,前朝的事别掺和太多。老五有老五的路要走,你安排不了。” “皇上,臣妾没有干涉前朝内政的意思,臣妾只是……” “只是什么?” 看着皇后,皇上的眼神,也微微冷了冷。 “你是觉得,镇国将军府和沈安宁都不识抬举,不接受老五的示好,不为盟友,那就尽是敌人? 你是觉得,老五和杨静姝,都在沈安宁手底下吃过亏,觉得不给沈安宁一些教训,你过不去心里这道坎,你心里不痛快? 你是觉得,不收拾了沈安宁,杀鸡儆猴,让满殿的朝臣瞧瞧悖逆你、悖逆老五的下场和代价,就震慑不住那些人?稳固不了手中的人脉? 你是觉得,沈安宁和镇国将军府既然不能站在老五这边,那就应该把他们给毁了,也决不能让他们支持旁人?” 皇上一字一句,字字珠玑。 皇后抿着唇,没有开口回应什么,她也没什么可回应的。 辩解吗? 皇上都已经认定了的事,她就算辩解了,又能有多少意义?皇上又能信几分? 垂眸,皇后的眼底满是漠然,她眼神冰冷。 这时候,她就又听到皇上开口。 “都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的想法大约也没有错。可是皇后,你要知道,这大邺的江山,朕不会交到一个无能的废物手里。若是老五连与沈安宁博弈的能力都没有,若是老五不论做什么事,都处处需要你帮衬,那就算没有沈安宁,就算没有其他皇子,这大邺江山,朕也不可能交到他手上。” “皇上……” “你记住了,也让老五记住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以后一定要掂量清楚了。这次离朝,是三个月,再有下次,那就可能是三年,是三十年,是一辈子。你这国母,可以不在乎大邺,可朕不能不在乎大邺。为了大邺,朕可以不手软,朕可以说到做到,不信……大可以试试。” 第373章 听不听,他管不了 该说的,皇上都已经说完了。 至于皇后能听进去多少,皇上不确定,他也没有必要去确定。人的路都是自己选的,别管选什么路,只要能承担后果就好。 都说皇上掌控着生杀大权,可是,他到底不能掌控所有人的行为。 他没那个本事。 一切,都且走且看就是了。 他也想看看,皇后和萧景亭,最终能走到哪一步?那个结果,又是不是他们想要的?用如此极端的手段,他们是能走到得偿所愿,还是走到穷途末路? 看着皇后,皇上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也不再多说什么,之后,皇上就起身,快速出了凤仪宫。 冯公公叫了步辇在外面等着,见皇上出来,冯公公忙迎过来,“皇上,可要坐步辇,回御书房?” “不用,朕走一走。” 从凤仪宫到御书房,距离不算近,可皇上身子不差,早些年又是练功的,有底子在,他倒也不至于因为这几步路犯愁。宫宴散了,整个皇宫都安静了许多,他走一走,正好也能静一静心,再想想这些事。 早先的时候,他以为弄出一个允王秘宝的事,就足够给人敲打和震慑了。 因为允王秘宝,萧景辞也倒了。 可现在来看,人心都是贪的,这份贪也支撑着让人疯,灾祸不落在自己头上,抱着侥幸之心,这贪欲灭不掉。 之后要怎么做,他还得再想想,再好好的安排安排。 这大邺,不能因为夺权毁了。 他也不想所有的儿子,最终都因为贪婪,走上一条死路,他总得给他们寻条路。 哪怕是一条不那么好走的路。 可活着就好。 凤仪宫。 皇上一走,掌事姑姑秦姑姑就从外面进来了。 看着皇后脸色难看,秦姑姑快步上前,到皇后身边,她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将秦姑姑的模样看在眼里,皇后挑眉。 “有什么事,说。” 闻声,秦姑姑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皇后,她也没再兜圈子,“娘娘,刚刚奴婢接到消息,咱们安排的对雾雪苍狮动手的两个人,被人灭口了。” “灭口?” 猛地起身,皇后死死的盯着秦姑姑,有些意外。 毕竟,对雾雪苍狮动手的人,不是随意选的,而是皇后身边的人,是她当年进宫的时候,从宫外带进来,安插在她身边的高手。 这么突然被灭了口,皇后怎么能不诧异?怎么能不震怒? 这分明就是冲着她的来。 秦姑姑知道皇后会动怒,可是,这事瞒不得。 “是,奴婢刚刚接到的消息,人是被人以双指捏断咽喉死的,动手的人下手利落,没有一点拖泥带水,两个人应该是连还击的机会都没有,就已经断气了。现场没有任何打斗的迹象,这也证明了这一点。不止如此,奴婢安排人去查看过了,据推算,这两个人的死亡时间,应该就在宫宴过程中。” “宫宴过程中?” 若说是宫宴结束之后死的,想着刚刚皇上的一番言辞,皇后更怀疑是皇上做的。 是皇上在清扫她的人手,给她教训和提醒。 可宫宴过程中人就死了…… 这应该不是皇上的手笔,相反,萧景宴和沈安宁倒是更可能。 沈安宁一直都在众人之前,她没有机会去安排,她的手应该也没有那么长,暂时还伸不到宫里来。倒是萧景宴,他的人手一直都不少,甚至有些深不可测,他安排人弄死两个人,这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 “去,让人查查两个人死前,可有什么异常?” “奴婢已经让人去查了。” “记得顺带着看看,他们死的地方,周围可有什么人出现?看看这些人,是否与萧景宴有关,这一点一定要重点查,别漏下了。” “是,奴婢这就去安排。” 秦姑姑应声,随即就要往外走。 皇后眸子紧眯着,一直到秦姑姑要出门的时候,她才又开口,叫住了秦姑姑。 “等等。” 闻声,秦姑姑顿住脚步,转身回来。 皇后坐在椅子上,手一下下的攥紧,修长精致的护甲掐进肉里,一阵阵的泛疼,她都没有松手。 许久,皇后才抬眸看向秦姑姑,她挥了挥手。 “算了,不要查了,这事咱们只当不知道,不要再轻举妄动了。” “可是娘娘,那不是便宜了动手的人?” 皇后叹气。 死的是她的身边人,这无异于把巴掌,扇在了她脸上,她不还击,不报复,自然是便宜了动手的人。 可是,皇上才说过那一番话,他人也才刚走,她再闹下去,必定对她不利。 眼下萧景亭已经被迫离朝了。 三个月—— 虽说不算长,但在眼下这种争权夺利的关键时候,三个月能做的事太多了,这朝中,也可能有巨大的变化,说天翻地覆也不为过。她得老实些,她得想办法,把时间和精力用在如何让萧景亭早日还朝的事上。 其他的,倒还可以再等等。 事急从权,忍一时之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去打点打点,把人好生安葬了,家里人都打点好了,不要闹事。事情暗中调查就行,有结果了即刻来报,不要轻举妄动。” “是。” “去吧,本宫乏了,也要歇歇了。” 挥挥手,皇后就让秦姑姑退了下去,她自己则起身,叫人伺候沐浴。 这阵子她一直都在忙。 忙着帮萧景亭扳倒萧景辞,忙着替萧景亭拉拢人脉,她也忙着打点人在雾雪苍狮上做手脚,算计沈安宁,为萧景亭和杨静姝争一口气…… 她以为,今日能寻个痛快,可没想到最终得到的是前功尽弃,功亏一篑。 她心里不舒坦,她得缓一缓。 皇后去沐浴。 只是,她没想到,就在她沐浴出来的时候,刚刚离开的秦姑姑,又回来了。 “怎么回事,有事?” 坐在铜镜前,拿着梳子梳理着头发,皇后沉闷的发问。 秦姑姑点头,“娘娘,刚刚奴婢有接到了些消息,听说……”话就在嘴边,可要出口的时候,秦姑姑声音还是忍不住的顿了顿。 皇后把梳子扔在桌上,她回头看向秦姑姑。 “说。” 一声厉喝,让秦姑姑直接跪了下来。 秦姑姑快速继续。 “娘娘,据说之前在太极殿,附和娘娘说让安宁县主下场驯服雾雪苍狮的大臣,还有为殿下说话的几位大人,宫宴散去回家的路上,全都惊了马,栽了马车。四个人摔断了腿,一个摔折了胳膊,还有一个被甩出马车的时候,遭马踩踏,被踩吐了血,眼下还在抢救,只怕凶多吉少了。” 这些人,也全都是萧景亭一脉的人。 一个个的,全都出了事,这怎么可能是巧合?这分明就是谋害,是报复。 皇后脸色铁青,恨不能杀人! 萧景宴?沈安宁? 这么明晃晃的跟她斗,他们倒是好样的! 他们找死! 第374章 是,你最好了 皇后心里恨得牙痒痒,而这工夫,沈安宁已经回了镇国将军府。 许氏、沈长珩也回来了,同来的,还有萧景宴和周氏,一行人没有耽搁,进了府之后,他们就全去了老太君的寿康苑。 彼时,除了在哄孩子的梁氏,家里其余人也都在这边。 毕竟是皇后叫沈安宁进宫的。 皇后来者不善,所有人都知道,沈安宁这一遭进宫大约不会太顺利,他们怎么可能不担心? 索性就聚在一起等着,也省的一个人胡思乱想。 见到众人回来,大家的第一反应就是高兴,可紧接着,大家伙就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曲行舟嘴快,忍不住发问。 “小宁宁,在宫里可出了什么事?黑锅底,你怎么也过来了?你们之前不是不想太过张扬,让人知道你们关系好吗?平日里,想要来镇国将军府一趟,黑锅底你又翻墙又爬窗的,今儿这是怎么了?不避嫌了吗?” 随着曲行舟发问,屋里所有人,都看向了沈安宁和萧景宴。 沈安宁和萧景宴对视了一眼。 两个人相视一笑,之后,他们一起走向了老太君。 “安宁,这是怎么回事?” 老太君也疑惑。 沈安宁也没瞒着,“祖母,在宫里的时候,皇后和五皇子出言针对我,也有一些大臣顺着他们的话茬咄咄逼人,战王爷没忍住,索性就帮我说了话。皇上那头高兴,就当着朝臣的面,给我们赐了婚。” 沈安宁的话,说的轻描淡写的。 至于驯服雾雪苍狮的凶险,还有萧景亭是如何咄咄逼人的,沈安宁又是如何差点被逼着没了清白的…… 沈安宁一个字都没说。 那些事,她宁可老太君不知道,都过去了,没必要让老太君担惊受怕的。 她想跟老太君说些轻松的,能让她开心的事。 想着,沈安宁故意跟老太君嘚瑟。 “祖母,之前皇上就给我和战王爷赐了婚,只是没有昭告天下而已,虽然我被保护着,心里也高兴,可是,这么堂堂正正的昭告天下,被人恭贺,被人叫一声战王妃,感觉也挺不错的。 祖母,你不知道,战王爷可受欢迎了呢。 不说又多少千金贵女,觊觎着他的权势和美色,就是左相府的杨静姝,都对他动心呢。之前,杨静姝就故意传出些似是而非的流言蜚语,今儿进宫,杨静姝又找他,说要当战王妃,还说只要战王爷答应她,就能给他很多好处,什么人脉支持,什么五皇子那边的信息啊,她都肯给的。 战王爷没答应。 等皇上给我们赐婚的时候,我偷偷的瞧了,她可被气的够呛呢。 回来的路上,我一直都想着她那个模样,我怎么想,都忍不住的想笑出来声来。还京城第一才女呢,关键时候,还不是被我这个从边境回来的野丫头给比下去了? 祖母,你说我是不是特别厉害?” 沈安宁耍宝,逗着老太君开心,她那颇有点“小人得志”的洋洋得意的样子,让人不免失笑。 可老太君大半辈子都在京城,这京中事,她看了这么多年,她怎么可能看不明白沈安宁的故作轻松? 萧景宴有多在意沈安宁,老太君是知道的。 他有多想保护沈安宁,老太君也明白。 之前赐婚的圣旨按着不发,甚至圣旨里,还写了沈安宁若是不同意,可以悔婚另嫁,写了萧景宴若是出了意外,只当圣旨不存在就好。 这般护着沈安宁,帮她把所有细节都考虑清楚的萧景宴,又怎么会轻易忍不住,为沈安宁出头? 除非沈安宁被逼到了绝境。 除非他不得不出头。 皇后、萧景亭、朝中大臣,单拎哪个出来,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皇后邀请,那就是蓄谋已久,而一场蓄谋已久的算计,又岂会是一句“针对”,一句“咄咄逼人”就能全都概括了的? 其中细节,细思极恐。 老太君知道,沈安宁是怕她担心,所以才不肯跟她细说的。 她也不想让沈安宁惦记,她索性就装糊涂。 看着沈安宁,老太君红着眼睛,笑着戳了戳她的脑门,“你这丫头,知道你高兴,可也不能这般得意啊?这小人得志的模样,也不怕王爷笑话。” “他才不会笑话我呢。” 回头睨了萧景宴一眼,沈安宁勾唇。 “我的小人得志,可都是因为得了他,比起笑话我来,他更应该偷笑。毕竟,我越是高兴越是得意,就越证明我心里还是有他的,他心里应该美着呢。祖母,你说我小人得志,说不准现在,他比我还得志,比我还得意呢。” “你就吹吧。” “我哪有吹嘛?祖母,难道在你心里,我不好啊?” 坐在老太君的床边上,搂着她的胳膊依偎在她身边,沈安宁整个赖在她身上撒娇。 那样子,让老太君直笑。 “好好好,在我心里你最好了,我这一把老骨头,你可别腻歪我了,我怕腻得慌。你有那个时间,还是多腻歪腻歪战王爷吧。” “祖母……” “好好好,祖母知道你脸皮薄,祖母不说就是了。” 老太君笑着念叨,他随即看向萧景宴。 “王爷,安宁爱撒娇,有些孩子心性,你以后可一定要多担待。” “祖母放心,安宁很好,她什么样子我一定都喜欢,谈不上什么担待不担待的,我会对她好,会对她很好的。” “王爷重诺,是一诺千金的人,你说的话我信。” 老太君说着,微微松了一口气。 看向屋里的众人,老太君笑着发话。 “时候不早了,你们一个个的,也都累了,眼下安宁平安回来了,也都该放心了,大家都回吧。好好休息,有什么话明儿再说。” “是。” 众人应声,陆陆续续的退了出去。 连带着沈安宁、萧景宴,也都一并出去了,只留了金嬷嬷在屋里,伺候老太君就寝。 金嬷嬷过来搀扶老太君躺下,老太君伸手,止住了她的动作。 老太君摇了摇头。 “我睡不着,也不急着睡,你去一趟老大媳妇那,好好的问问她宫里都出了什么事,皇后和五皇子都做了什么,怎的就逼的连战王爷都出手了?这事我不弄清楚了,我心里总惦记着,我睡不着。” 沈安宁不想说,不想让她担心,可她就是放不下。 她得知道是怎么回事。 也只有知道了具体情况,她也好早做安排。 她是老了,可这口气还没断呢,她还能撑着这个家,护着自家的孩子。她不能让自家的宝贝,就那么平白被人欺负了。 她忍不了! 第375章 你的孙女婿,可厉害着呢 老太君的心思,金嬷嬷都明白,她快速应声。 “老太君先歇一歇,老奴这就去大夫人那,问问具体是怎么个情况,去去就回。老太君先别急,左右小姐平安回来了,没出什么事,这就是好事。” “我知道,你去吧。” 挥挥手,老太君就让金嬷嬷下去找许氏了。 金嬷嬷也不耽搁,她快速出了屋。 只是,金嬷嬷才一出屋门,走到院里,她就瞧见已经走的许氏和周氏,又回了寿康苑。想来她们也是知道老太君惦记着,想回来说说今夜的事的。 见到她们,金嬷嬷急忙迎了几步。 “大夫人,廖夫人,老太君刚刚还让老奴去问问,今夜宫里是怎么回事呢。” “就知道娘放心不下。” 许氏感慨,她沉沉的叹了一口气,苦笑着和周氏对视了一眼。 之后她们也没耽搁,直接跟着金嬷嬷进了房间。 老太君在床头坐着,愁眉不展。 见许氏、周氏回来,老太君稍稍缓过神来,急声开口,“你们来了,快过来坐,跟我说说今夜宫中的情况?皇后和五皇子,都出了什么招?” 见老太君问,许氏也没瞒着,她将宫里的事都说了。 “娘也知道,北辰在御兽这方面有长处,今日在宫里,皇后就提议让安宁出面,与九公主比试御兽。” 一听这话,老太君的眼神都暗了暗。 “有鬼?” 虽是询问,可是,老太君语气肯定,不用许氏和周氏回应,她心里就已经有数了。 周氏点点头,她轻声继续。 “可不是,那雾雪苍狮被做了手脚,似乎一闻到药味,就会攻击。一开始的时候,安宁大抵不知道问题出在这,但她直觉这事有问题,特意将比试的人,从九公主换到了逍遥王,她应该是心里防着呢。可一下场,那雾雪苍狮就跟疯了似的,追着安宁迅猛攻击,也亏得安宁功夫好,要不然,还不知道什么样呢。” 被子下,老太君的手死死的握成了拳头,她脸色暗沉。 沈安宁的确好好的,她全须全尾的回来了,没受伤,这老太君都看到了,可是想想老太君还是后怕。 雾雪苍狮是北辰出了名的通灵猛兽,寻常时候都猛的厉害,更何况是被动了手脚? 当时的情况,必定异常凶险。 堂堂皇后,用这种招数对付一个小姑娘…… 她未免太歹毒了点。 国母,不过如此。 心里想着,老太君就听许氏又念叨,“娘或许不知道,这雾雪苍狮的攻击,只是一个开始,安宁是成功把雾雪苍狮驯服了,赢了比试,平安退场了,可之后他们就开始在雾雪苍狮发狂,是因为受药物刺激的原因上做文章,说安宁身上带了毒,有不轨之心。” 在宫里,什么都要忌讳。 别说带药了,就是说话高声两分,大约都能被人抓着把柄说道。 沈安宁没有害人之心,更没有不轨之心,可她身上,很可能是带了药了,毕竟她是个习医之人,这是她自保的手段。 皇后和萧景亭,大约就是算准了这一点,才敢这么安排。 环环相扣。 他们这是把沈安宁往绝路上逼。 “他们逼着安宁验身,是不是?是战王爷出面拦下了,护住了安宁,是不是?” 老太君定定的看着许氏询问。 老太君睿智,许氏这说了一句,老太君就已经猜到了全部。 自然的,许氏也没有什么瞒着的必要。 “娘说的对,五皇子亲自下场,咄咄逼人,比之当初长玥的断臂被带回来,他来沈家看笑话,态度还要更恶劣。今日在场的朝臣又多,他是嫡出皇子,身份在那摆着,别管是不是他那阵营里的人,想要捧那臭脚的,绝对不在少数。虎狼环伺,一人一句,也足以用唾沫把安宁淹了。亏得有战王爷在,他强势,威望又高,这才护着安宁两分。” 那种场面,老太君没有瞧见,但她能够想见。 她心疼沈安宁。 同时,她心里也庆幸,好在还有萧景宴在,如果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还好! 老太君微微舒了一口气,这时候,她就瞧见许氏和周氏笑了起来。 “娘,今儿安宁的确受了大委屈,情况也的确凶险,但是眼下生闷气,恨不能杀人的,绝对是皇后和五皇子。” “就是。” 许氏话音落下,周氏连声附和。 “他们自以为设了个绝妙好局,算计了安宁,可结果却是安宁平安无恙,反倒是五皇子被罚了,皇上亲口说的,三个月之内,五皇子不可入朝议事。 三个月虽不长,但也不算短。 关键是这一罚,五皇子丢尽了脸面,他的人脉和威望,都可能受到影响,他不气才怪呢。 再加上皇上还给安宁和战王爷赐了婚,这也与他们最初想的大相径庭。 他肯定也气。 尤其是,为了阻止这场婚事,他还站出来,想要求娶安宁,结果被怼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他败的彻底。 这也就是他走得早,要不然,还不知道得有多少人,看他的笑话呢。” 想想,周氏都觉得痛快。 这都是报应。 谁让之前萧景亭,那么针对沈安宁呢? 这也就是沈安宁有本事,也就是萧景宴身份尊贵,性子又强势,要不然,沈安宁还不得被那母子啃的连骨头都不剩? 天道好轮回,眼下轮到萧景亭了,纯纯是他活该。 一旁,许氏也点头。 “不止如此,皇后那,心情也好不了,这应该是她一手策划的,结果赔了夫人又折兵,她心里指定不痛快。而且,回来的路上,王爷身边的暝尘还说,宫宴散了之后,皇上回了御书房,只待了一刻钟就去了皇后那。皇上为的,应该就是今晚的事。皇上不是糊涂的人,皇后的那点手段,他心里明镜似的,即便不罚皇后什么,但训斥总还是有的,这也算是给安宁出一口气了。” “嗯。” 老太君沉着眸子,点了点头。 今日的仇,几乎当场就报了,倒也算是痛快。 不过,这事还没完。 “事情已经闹到了这一步,皇上那边,明面上是不会再有什么动作的,责罚自然更不会有。可针对安宁的人,不能轻易就这么放过了。” 老太君盘算着安排人动手。 只是,她这话还没说出口呢,许氏就已经笑了出来。 “娘说的是,是不能那么便宜了他们,所以,娘的好孙女婿,已经都处理妥当了。从对雾雪苍狮做手脚的皇后心腹,到几个出言针对安宁的五皇子一脉朝臣,一个没落,该给的教训都给了。估计三个月之内,他们的身体状况,也是不大允许他们上朝的。” 许氏这话,让老太君眼睛都亮了亮。 “王爷动手了?” 第376章 重要的是他的一片心 “可不是。” 听着老太君询问,许氏挽着她的胳膊,笑着点头。 “我都不知道战王爷什么时候派的人手,等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是我们在回来的路上,暝尘回来报信了,是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处理妥当了,娘就说,你这孙女婿厉害不厉害?是不是特别有本事?” “嗯。” 萧景宴自然是厉害的,毕竟,那可是大邺最年轻的战神。 沈家战功赫赫,累世功勋,叱咤一方。 可是,沈家这军功,是一代人带着一代人,一点点打拼出来的,在边境,沈家人拧成了一股绳,互为帮衬,互为依仗,算不上单打独斗。 可萧景宴不同。 他是年纪轻轻独自领兵,是在一无所有,甚至没有帮衬的情况下,独自拼出来的战绩。 相较而言,他的实力,绝对远在沈家众人之上。 想着,老太君的眼眸里,满满的都是笑意。 “战王爷能力毋庸置疑,他自是厉害的,但我最看重的,不是他的身份,也不是他的能力,而是……” “而是他对安宁的在意,是他对安宁的一片心。” 老太君还没说,她的话,就已经被许氏、周氏抢着说了,异口同声。 这话,让她们几个人都笑了笑。 她们都为沈安宁高兴。 人这一辈子,能碰上个一心一意待自己的不容易。 许氏虽然和她夫君常年分隔两地,可是,他夫君干干净净的,从没闹出过什么妾氏、通房的事,心里除了打仗就是这个家,就是她,她儿子也不错,她这一辈子,已经算是足矣了。 周氏更不用说。 多年无所出,廖汝康却始终不曾给她压力,更不曾纳妾,一直待她如初,这也很难得。 她们都是经受过生活洗礼,也享受了幸福的人,她们在意沈安宁,自然都希望沈安宁更顺些,更幸福些。 萧景宴,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娘,都说日久见人心,最近家里的事不少,可也正因为出了事,才能看出战王爷的细腻和担当。我瞅着,安宁跟着他错不了。” 就算日后这一路,大约不会太平,会有许多风雨…… 可难得有情郎。 碰上这么一个肯对她用心的,就算面对风雨,就算辛苦和危险多些,也是值得的。 “嗯。” 老太君点了点头,这一点,她也明白。 看着许氏,老太君轻声念叨。 “长珩回京之后,就没再往边境写过家书了,也不知道那边是什么情况了?等明儿一早,你就写封家书,让人送到边境去吧,也省的那几个爷们,说咱们过的和乐,都不知道惦记他们。” “好。” 许氏含笑,重重的应了一声。 她心里明白,老太君只说家书,话说的含蓄,可实则老太君是在说,要给边境报信。 这家中事,的确应该报喜不报忧。 可是,有些事是家中决断的关键,他们忠于皇上不假,但而今既然有了萧景宴,就算为了沈安宁,他们也要帮衬萧景宴两分。 只要萧景宴不做伤害皇上,不做伤害大邺的事,那镇国将军府就是他这边的。 这一点,沈家人都应该知道,也都应该明白。 早点传了信也好。 一旁,周氏也是个通透的人,她笑着起身。 “时候也不早了,我先回了,我回去也和安宁她伯父说说,虽说他如今才进京,官职不高,可多个人在宫里行走,也就多了双眼睛,总是有用的。” 周氏这话已经是她的态度了,而她能说这样的话,显然是古氏、是廖汝康的意思。 这个情,老太君和许氏领。 老太君动不了,许氏便和金嬷嬷一起,送了周氏到寿康苑门口。 让金嬷嬷安排车马,一路送周氏出门,许氏则回了老太君这边。 老太君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今日这事,瞧着是结束了,可这事还没完。” “娘的意思是……” “五皇子不是省油的灯,皇后更不是,他们吃了这么大的亏,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不会什么都不做。连带着杨翊、杨静姝那头,也不会太平静。更别说还有其他皇子呢,眼下,安宁和战王爷,还有咱们沈家,那都是再风口浪尖上的,要更小心些。” “娘说的是,我也正想说这事。” “嗯。” 老太君应着,随即从枕头下,摸出了一块令牌出来。 这是沈家的骁勇卫,是影卫。 把令牌交到许氏的手上,老太君随即道,“这是沈家的骁勇卫,是咱们能调用的京中影卫,明儿你把这令牌,直接交给长珩,他知道怎么调人。” “娘,这可是你一直拿着的,由娘掌管的人手。” 这也是沈家的底牌。 许氏拿了令牌,心里不禁有些忐忑。 老太君勾唇,“即便你们都不告诉我,可我明白,自从中了毒之后,我的腿就再不听使唤了,我知道,我大约是再也动不了了。这都是命,就算安宁是神医,大约也是没办法的。我一个连这床都下不了的人,对外面情况的感知和应对,自然都要慢些,容易耽误事,如此,我还拿着令牌做什么?” “娘,你别这么说,你会好起来的,安宁都说了,会好好给你调养,你会好的。” “我的身子我清楚,先不说这个。” 老太君语气强势,她直接将话题,又拉扯到正事上来。 四目相对,她仔细交代。 “把令牌给长珩,让他调用人手,加强对沈家的护卫。尤其是要暗中调几个高手,守着安宁,安宁要外出的时候,她身边一定不能离人。另外,府里的府卫,也要重新安排安排,咱们家里的铺子、庄子、还有安宁的济世坊,都要安排人盯着,别出了什么岔子,给人可乘之机。尤其是济世坊,那可是治病救人的地,还是最直接跟安宁相关的地方,更容不得一点意外。” “娘,我都记住了。” 这些年,沈家的中馈,就是许氏在管,程氏和姚氏帮衬,家中什么状况她都清楚。 这事应该怎么安排,她心里也有数。 眼下,还多了一个沈长珩做帮手,她有把握不出岔子。 沈家人就没有孬的。 关键时候,都能顶得住事,都能撑得住。 对许氏,老太君倒是放心,“有你和长珩,我倒是放心,安宁那头,还有王爷,想来他也会有所安排。我相信,他既然敢把安宁推到人前,他就有保护安宁的把握。山雨欲来风满楼,如今风已起,那咱们就做好准备,等着就是了。” 是狂风巨浪,还是恰逢甘霖…… 谁说的准呢? 他们沈家不惹事,也不怕事,风雨来,那就斗一斗,且走且看好了。 第377章 王爷,挺会占便宜的啊? 沈安宁这边。 几乎是一回来,她就站到了窗前,推开窗子,她遥遥的看着外面,明明什么都瞧不见,可她还是不愿意离开。 萧景宴就在一旁陪着她,默不作声。 拂柳很快就送了茶水过来。 知道在宫里边吃不好,拂柳还特意准备了两个小菜,送茶水的时候,一并都端过来,放在了桌上。都安置好了,拂柳就退下去了,她顺手还将房门关上了,把空间留给了萧景宴和沈安宁。 没了人,萧景宴直接站到了沈安宁的身边,他也顺着沈安宁的方向,往外看去。 “在惦记祖母?” “嗯。” 听着萧景宴的问话,沈安宁点点头。 侧头看向萧景宴的时候,沈安宁的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笑意来。 “我祖母那个人,瞧着温和慈善,是最好相处的,你说什么她就应什么,特让人省心。可实际上,别管什么事,她心里都有自己的想法,她精着呢。别管是这家里的事,还是这京里的事,其实都瞒不过她。我刚刚说的,她瞧着是信了,是放心了,可实际上,她最多也就信两成,回头她准得找人问具体是怎么回事。” “你倒是了解她。” “那是。” 沈安宁笑笑,她顺势在临窗的椅子上坐下。 毕竟是活了两辈子,相处了两辈子的人,老太君什么样,沈安宁怎么会不清楚? 她深吸了一口气。 “祖母这辈子,注定就是个操心的命,年轻的时候,她一个人撑着这将军府,撑着这个家,拉扯着孩子长大,等儿孙大了,她还得撑着这个家,去惦记儿孙。这种日子,大约是没头的,她记挂着这个,又惦记着那个,自然什么都多想两分,她的担心,都是可以预见的。” “那你怎么不自己跟她说?” “我怕啊。” 对上萧景宴的眸子,沈安宁眼睛,不自觉的微微泛红。 活了两世,也自认见过风浪,能在危急关头,能在生死面前面不改色。 可是,沈安宁也有自己的脆弱。 她在意的,她的软肋,就是她的脆弱所在。 “你不知道,之前祖母中毒的时候,我为她施针排毒,我为她药浴的时候,有多紧张。我太怕她醒不过来了,下针的时候,用药的时候,我手都是抖的。我从来没觉得自己那么脆弱,那么无用,在生死面前,那么无能为力。后来,祖母醒了,瞧着她微微睁开的眼睛,我开心的不得了,可是之后,我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怕再看那双眼睛的。我怕瞧见她睡着,怕瞧见她伤心,怕瞧见她难过……” 沈安宁说着,声音里,也不自觉的多了一抹哽咽。 她不是个脆弱的人。 可是,面对家人,她也有自己的柔软。 萧景宴能明白沈安宁的心思,他坐过来,抬手揽住沈安宁的肩,让她整个身子都靠在自己身上。 “放心吧,祖母已经熬过了最难的时候,不会再有事了。” “我知道。” “祖母是个厉害的人,镇国将军府繁盛多年,祖母居功至伟,她不是那么轻易被打倒的。你不说,你的在乎,她都懂,就像你懂她的担忧一样。别多想,都会好的。” “嗯。” 沈安宁重重的点点头,她又往外瞧了瞧。 她忍不住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我这性子,其实挺像祖母的,我寻思着,她这会儿肯定在安排,要怎么保护我了。所以我也想,以后一定要把自己的事,处理的更好些,我做的越好,她也就越能安心,她一把年纪了,少操心,才能更快乐些。” “王妃,你这是在点本王呢?” 王妃…… 萧景宴这两个字,说的重重的,沈安宁听着,心都跟着颤了颤。 她抬眸看向萧景宴,眼神里满是诧异。 萧景宴勾唇。 “难道不是吗?我说过,既然我不再隐瞒,把你推到了人前,让人知道你是我的王妃,那我自会拼尽一切的保护你。你说要把自己的事处理好,少些麻烦,那为夫自然得尽力,这不对吗?” “啧!” 听着萧景宴的话,沈安宁不自觉的咂舌。 “战王爷,你这顺杆子往上爬的本事,真的挺见长啊。这才刚赐婚,你王妃都叫上了,你这不是占便宜吗?” “早晚都要叫的,早点开始,也能早点适应,早点习惯。” “你还挺有理啊?” “在王妃面前,本王自来是讲道理的,眼下所言,自然句句在理。” 萧景宴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连眼睛都不带眨的。 瞧着他那模样,沈安宁哭笑不得。 “你可拉倒吧,战神大人,你快闭嘴吧。本来挺认真、挺感伤、挺动情的事,怎么被你带成了这样?你也好意思?” “咱们两个不分彼此,是真正的自己人,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沈安宁:“!!!” 服! 他句句在理,他叫什么萧景宴,他叫萧有理多好? 推开萧景宴,和他拉开距离,沈安宁随即起身,她拉着萧景宴到桌边上坐下,她将碗筷塞给萧景宴,顺带着,她还拿着筷子夹了许多菜,一股脑的都塞进了萧景宴的碗里。 萧景宴勾唇,“王妃这是心疼我?” “这是想堵住你的嘴。” “本王懂。” “你懂个鬼,赶紧吃吧,小拂柳的手艺,她做的东西可好吃了,你有的吃,就美着吧。” “行,美。” 看着沈安宁,意味深长的念叨了一句,萧景宴随即低头吃东西。 沈安宁也拿了碗筷过来,开始夹菜。 进宫之前本就吃的不多,又是驯服雾雪苍狮,又是跟萧景亭吵架,宫宴上也没顾得上吃两口,眼下沈安宁的确有些饿了。 她吃的很快,迅速又不失优雅。 一时间,房里静静的。 外面。 曲行舟、沈长珩,以及刚把孩子哄睡的梁氏,过来趴在房顶上听墙角,三个人来的晚,什么都没听见。 这安安静静的状况,让曲行舟眉头紧锁,他抬眸看向沈长珩、梁氏。 不出声,他用口型一个劲儿的嘀咕。 “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不会黑锅底得了赐婚,有了名分,就开始兽性大发,已经开始把小宁宁吃干抹净了吧?” “可是,就算那样,是不是也该有点动静?” “怎么能安静成这样?啧,该不会是黑锅底那方面不行吧?” “也不能吧?” “你们想啊,他那身材颀长,五大三粗的,也不像不行的样啊。再说了,小宁宁就是个习医的,黑锅底要是不行,她还能看不出来?她还能挑来挑去,给自己挑个废物,让自己守活寡?她不能办这种蠢事吧?” “嘶,你们说,他们到底在干嘛呢?要不咱们下去,趴窗子瞧瞧?” “去不去?” 第378章 可真是亲两口子 曲行舟一个人直嘀咕,他那嘴就没停过。 有那么一瞬,梁氏真的觉得,她看曲行舟那嘴动的,都看的有些眼晕,她索性直接闭上了眼睛,依偎在了沈长珩身边。 不能再瞧了。 再看下去,她怕是脑子得炸了。 沈长珩也看的脑子发懵,他也后悔听了曲行舟的撺掇,跑这来了。 “走吧。” 揽着梁氏,沈长珩轻声开口提议。 梁氏点了点头,他们两口子意见一致,起身就要走。 曲行舟见状,急得不行,“不能走啊,你们可是小宁宁的亲大哥、亲大嫂,不瞅瞅小宁宁和黑锅底在干什么,回去之后,你们两个能睡得着?万一黑锅底兽性大发,正在欺负小宁宁呢,你们要是这么走了,事后知道了,回想起来,是不是得后悔死?” “……” “走走走,下去瞧瞧嘛,正所谓来都来了,看一眼又不费事。” 一边说着,曲行舟一边强硬的挤在了沈长珩和梁氏中间,一手抓着一个,防止他们两口子趁机蹿了。 之后,曲行舟拽着他们就下了房顶。 按照曲行舟的预想,他们下来之后,就可以偷偷的、轻手蹑脚的去窗边。 虽说萧景宴和沈安宁都是功夫高手,又上过战场,十分警惕敏锐,可他们两个在一块,谈天说地,谈情说爱,专注用心,浓情蜜意,哪还分得出心思来,去关注其他的啊? 他们三个本事也不差,动作轻一点,未必就会被察觉。 可曲行舟没想到窗子开着。 而且,沈安宁和萧景宴,根本就没在聊天,他们在吃东西。 曲行舟拉着沈长珩、梁氏一下来,还没落地呢,沈安宁和萧景宴就已经察觉到了,他们两个侧头瞧过来,眼神玩味又危险。 对上他们两个的目光,曲行舟心差点跳出来。 “娘嘞。” 低吼了一声,曲行舟用力,把两边的沈长珩和梁氏给挽紧了。 “大哥大嫂人最好,关键时候把我保,让我不被他们撂倒,不会死的十分潦草,你们真是我的好兄嫂。” 沈长珩和梁氏听着曲行舟碎碎的念叨,直接对视了一眼。 两个人邪气的笑,笑得如出一辙。 下一瞬,他们两口子同时出手,一用力,就一左一右的钳制住了曲行舟的肩膀。 看向房里,他们先后开口。 沈长珩:“安宁,我们在房顶发现了曲公子,他在偷偷的听墙角,也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你可得防着点,如果需要,严加审问也是应该的。” 曲行舟:“???” 梁氏:“对对对,心怀不轨的人,就得好好审审,这深更半夜的,爬姑娘墙头,这算怎么回事?” 曲行舟:“!!!” 无辜的左看看右看看,曲行舟直咂舌。 难得,还有他插不上嘴的时候,这不愧是亲两口子,配合的要不要这么默契? 真就一个话口都不给他留啊? 他冤不冤啊? 房里,沈安宁和萧景宴瞧着窗外三个人的模样,哭笑不得,他们两个也不开口,就那么瞧着,由着他们窝里内讧。 兵不血刃,这感觉,倒是也不错! …… 永康别院。 在沈安宁、萧景宴、曲行舟几人笑闹的时候,永安侯正在别院书房里听影卫回禀消息。 原本,寻常时候,依照永安侯的身份,是可以进宫参加宫宴的,根本不必安插人打探,可最近事情多,他也因为沈家老太君的事,被皇上不喜,这次宫宴,直接取消了他进宫的资格,他自然只能窝在府里等消息。 永安侯知道,每一次的宫宴,大抵都不会太平。 但是,他也没想到会出这么多事。 皇后、萧景亭那许多安排,按说也不算差了,只是,沈安宁的运气未免也太好了一点,居然都逃过了。 也太便宜沈安宁了。 还有赐婚,皇上竟然真的给萧景宴和沈安宁赐了婚。 沈家手握兵权,累世功勋,人脉甚广,让沈安宁做战王妃,那就相当于把沈家这一切,都给了萧景宴。 在皇上心里,萧景宴就这么重要吗? 他这算是已经认定了萧景宴吗? 心里想着这些事,永安侯一双眸子犹若深潭,他眼神暗沉沉的。 半晌,永安侯才看向影卫。 “皇后那头,还有五皇子那头,可有什么动静?” 皇后也好,萧景亭也好,都不是听天由命的主,要不然,今日他们也整不出这么多的事,虽然事没成,可其心思如何,并不难窥探。 萧景宴和沈家联姻,萧景亭离朝三月,皇上还特意到凤仪宫见了皇后……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全是皇后、萧景亭不想瞧见的。 他们不可能就这么认了。 会有动作的。 永安侯在心里盘算着,却听影卫回应。 “回侯爷,皇后那头,暂时还没有什么动静,之前在宫宴的时候,她曾见过一次左相爷,估计是左相爷那边有什么叮嘱。至于五皇子那头,他出宫的时候很气,之后他也没有回五皇子府,而是去了醇香楼。” 醇香楼是酒楼,永安侯也去过几次,自然是知道的。 显然,萧景亭是去借酒消愁了。 可这有什么用? 报复沈安宁,报复萧景宴,闹起来,把失去的都夺回来,那才是正经事,喝酒能成什么事? “不中用的东西,若非占个嫡子的身份,他怕是真走不到现在。” 永安侯念叨了一声,他的鄙夷和轻蔑,都在明面上。 这话,影卫不敢接茬。 当然,永安侯也没指望着影卫能回应什么。 看向影卫,永安侯起身,他冷声吩咐,“去,打点一下,把醇香楼附近的人清理干净了,别有闲杂人和眼线,我要过去一趟。” “侯爷要亲自过去?” “嗯。” “可是,之前侯爷和五皇子多有龃龉,五皇子可不是什么明辨是非的人,他正在气头上,侯爷过去,会不会吃亏?” 影卫为永安侯担心,不过,永安侯却一点都不在意这些。 “我还不至于斗不过一个醉鬼。” “是。” “去安排吧,速度快些,我换身衣裳,一刻钟后就过来。” 在这京城,哪有什么永远的朋友,又哪有什么永远的敌人?他和萧景亭的矛盾,本也算不上什么大仇,而今有了新目标,他有把握转移萧景亭的恨意。 他要萧景亭动起来,闹起来。 他要萧景宴不得好死,要沈家和沈安宁都万劫不复。 萧景亭就是这把刀。 想着,永安侯的眼底,都更多了一抹胜券在握的笑意,多了外溢的欣喜得意…… 第379章 机会 醇香楼。 永安侯来的时候,萧景亭已经喝了不少,他已经微微有了醉意。 看到包厢的门被推开,任辛从外面走进来,萧景亭身子依靠在椅背上,他沉沉的叹了一口气。酒意上头,他脑袋都昏昏沉沉的,似乎有些往一边倒。 手撑着桌子,萧景亭看向任辛。 “什么事?” 心情不好,萧景亭语气也不善,任辛能理解,他恍若不觉。 到萧景亭身边,任辛躬身低声回应,“殿下,永安侯来了,说想求见殿下,有要紧事与殿下相商,殿下,可要让他进来?” “谁?” 朦胧的醉眼看向任辛,萧景亭冷笑,伸手,他一把抓住任辛的衣领,将他拉扯到自己身边。 四目相对,萧景亭的眼里,满满的尽是杀气,他拍着任辛的脸邪气的低吼。 “你再给我说一遍,谁来了?谁要见我?” “殿下,是永安侯。” “永安侯,”萧景亭放声大笑,“你不知道永安侯是谁吗?他一次又一次坏我的事,他就是我的绊脚石,是我的仇家,是我看不惯也看不惯我的人,是我的敌人。你说他来见我,来见我做什么?看我的笑话吗?要不要让他进来,你说要不要让他进来?啊?” 情绪激动的萧景亭,这一瞬,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他嘶喊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 外面。 永安侯听的清清楚楚。 也没有多耽搁,没有等一个答案,永安侯直接推门走了进来。 “殿下,我来不是来看殿下笑话的,而是真的有要紧事,要跟殿下商量。” “要紧事?商量?” 听着这话,萧景亭宛若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永安侯轻声继续,“人这一生,浮浮沉沉起起落落太正常了,殿下而今虎落平阳,是在低谷,可我相信殿下能力非凡,不可能一直处在低谷。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我也不想与殿下为敌,断了自己的生路。或许我们可以放下过往的成见,合作一把,干一件大事,也说不定呢?” 恭维的话,萧景亭听的太多了,他什么没听过? 永安侯说的那些话,实际上,萧景亭也没有两句是真的听进心里,是他真的在意的。 不过,那句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 他喜欢。 萧景亭并不觉得自己比萧景宴差,他只是需要一个机会罢了。 一遇风云变化龙,他就是缺少那片风云而已。 永安侯这话,说的对了萧景亭的胃口,放开任辛,挥挥手让他退下去,萧景亭缓缓看向永安侯。 因为喝了太多酒的缘故,永安侯的模样,在他眼前都一阵阵发模糊。 萧景亭不禁甩了甩头。 许是动作太大的缘故,萧景亭的整个身子,都差点从椅子上栽下去。 永安侯倒是有眼力见,见状,他快步上前。 他伸手,眼疾手快的扶住了萧景亭。 “殿下,小酌怡情,酗酒伤身,不过是一点小事罢了,何至于让殿下这般买醉?”一边说着,永安侯一边看向任辛,“去安排一下,让人送壶热茶过来,顺带着告诉小厨房,再给殿下煮点醒酒汤,之后喝一点,也能让殿下好受些。” 任辛闻声,看了看萧景亭。 见萧景亭没有拒绝,算是默认了,任辛这才出了包厢,他顺带着将包厢的门也关上了。 包厢安静下来,萧景亭看了看永安侯,邪气的哼了一声。 “我的人,你使唤的倒是顺手,他倒是听你的。” “那是因为殿下的人也知道,我所言,是为了殿下好,而且,也只有殿下稍微清醒些,咱们才好共商大事。” “共商大事?” 呢喃着这几个字,萧景亭语气里尽是讥讽。 他倾身,微微靠近永安侯。 “我的大事,有不少都是你搞坏掉的,你跟我说共商大事,你不觉得可笑吗?更何况,如今我连入朝议事都不成了,我还有什么大事可议?我还有什么大事可商量?啊?” 一想起这些事,萧景亭心里就堵得慌,他做的局,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反而便宜了沈安宁,便宜了萧景宴…… 这口气堵在他心口,都要把他堵死了。 他顺不过来。 永安侯能理解萧景亭的感受。 别说萧景亭身份尊贵,他自来万事顺遂,鲜少遭遇挫折,就算是换做其他人,乍然遭遇这一切,心里不痛快,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抬手,永安侯轻轻的拍了拍萧景亭的肩膀。 “殿下,离朝三月,不能处理政务,这的确算不上一件好事,但是,事情已然如此了,如何把不好变成好,才是关键。” “把不好变成好……” 这话说的轻巧,可是,谈何容易? 至少眼下,萧景亭在这不好的处境里,他找不到一点的好处,能纾解自己心中的不快。 永安侯闻声笑笑,“这正是我想跟殿下说的。” “你……” “殿下,属下来送茶。” 萧景亭想要细问问情况,这时候,门外就传来了任辛的声音。 萧景亭停下,随即开口让任辛进来。 热茶已经泡好了,是萧景亭平日里喜欢的云山雪,将茶水和茶盏都一一的放到了桌上,之后任辛就退了出去。 永安侯拎着茶壶,给萧景亭倒茶,袅袅茶香在氤氲的香雾里扩散。 倒好了,永安侯就将茶盏放到了萧景亭边上。 “殿下喝茶吧,喝两杯,清醒清醒,咱们慢慢说。” “嗯。” 萧景亭仰头一口干了一杯。 那样子,就跟饮酒似的,少了几分儒雅,倒也潇洒。 永安侯给萧景亭续茶,他漫不经心的开口,“之前我与殿下有许多龃龉,可细想想,我们之所以会发生冲突,也不过是因为沟通不畅引起的,我们明明在做相同的事,目标是一样的,可却因为心没用在一处,力没用在一处,发生了冲突,两败俱伤,事没成不说,最终反而便宜了别人。而今,我们坐在一块,这些冲突没了,自然求仁得仁,心想事成。” “少说那些废话,有什么想法,你直接说。” “殿下爽快。” 夸赞了一声,永安侯索性也没再耽搁。 “殿下之所以不痛快,不过是因为两件事,一则殿下离朝三月,而这三月里,朝堂政局可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对殿下不利。二则皇上给萧景宴和沈安宁赐了婚,殿下最不喜欢的两个人走到了一起,还是都有兵权之人,这也对殿下不利。可我倒是觉得,这两件坏事,综合到一起,落到殿下的身上,这就不是坏事了,而是殿下的机会。” “机会?” 咂摸着这两个字,萧景亭醉意朦胧的眼眸里,更多了一抹晦暗的神色。 他定定的看着永安侯,不解的询问。 “什么机会?你到底想说什么?” 第380章 成就大事 “殿下,有些联姻是强强联手,有些联姻却是相互掣肘,这种事是说不准的。” 永安侯说着,也给自己倒了一盏茶。 他的脸上,自始至终都带着一股浅浅的笑意,那意味深长的模样,让萧景亭一下子清醒了不少,他明显感受到了一股危险的感觉。 又喝了一盏茶,逼着自己冷静下来,萧景亭凝眉。 “你是说,沈安宁和萧景宴的婚事,会是他们两个的牵绊,是他们的劣势?” “那就看殿下怎么运作了。” “怎么说?” “殿下离朝三月,其实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瞧着沈安宁是胜了一局,可殿下既定的人脉早已经编织成了一个网,大家都站在属于自己的位置,这个网破不了。而这就是殿下的一重防护,有人想冲击殿下的势力,没那么容易。更别说,还有皇后,还有左相在朝中为殿下筹谋,离朝的事,真没什么可担心的。这反而给了殿下时间,让殿下抽出手来,专心的除掉强敌。” 萧景亭听着永安侯的话,抿了抿唇,他的手指慢慢的摩挲着茶盏,缓缓思量。 醉意上头,萧景亭脑子转的不快。 不过,他还是觉得,永安侯的话说的是事实,还挺在理的。 “继续。” 许久,萧景亭才催了一句。 永安侯随即道,“大皇子流放、四皇子死了、六皇子被囚禁失了声望、七皇子早夭,细算下来,宫里剩下的皇子,也不过是二皇子、三皇子、五皇子、八皇子、战王爷。五皇子的对手,也不过就那么两个。 而其中最厉害的,也就是萧景宴。 从前,萧景宴孤家寡人,一心忙于军中政务,想对他下手不易,毕竟,一个没有软肋的人,没有弱点,很难下手击溃。可现在,他有了联姻的对象,不论喜还是不喜,他们两个人都是绑在一起的,这就是他的软肋。 沈安宁也好,沈家也好,不论谁出了要命的事,都会对萧景宴产生致命的影响。 他想不受牵连都不行。 殿下,这里面可操纵的空间太大了,不是吗?” 顾及着萧景亭喝了不少酒,永安侯的话说的很慢,提示到了,关键处,他直接停了下来,等着萧景亭自己去思考。 他相信,萧景亭想的明白。 果然,萧景亭凝眉思量片刻之后,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你是说,在镇国将军府,在沈安宁身上做文章?” “嗯。” 点点头,永安侯勾唇。 “萧景宴有了软肋,那咱们就在他的软肋上做文章,而且这事不能操之过急,要让沈安宁和萧景宴的感情发酵发酵,要让萧景宴和沈家绑在一起之后,再开始行动。这样,他们彻底绑在了一起,才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而且我以为,沈安宁到底是个女流,她若是出了什么事,终究只是小事,皇上看重萧景宴,保不齐会断了亲去护着他。咱们要做,就一定要做个大的,要保证萧景宴沾染上,就再没有翻身的机会。所以,从沈家上动手,是最可能成功的。” “沈家……” 萧景亭闻声重复了一遍,他摩挲着茶盏的手,骤然停了下来。 看向永安侯,萧景亭眼神都更锐利了些。 “你是说,从边境入手?” 沈家儿郎全在边境,一个个忠心护国,战功赫赫,这也是沈家荣耀的根源,是沈家的依仗。可一旦边境出事,亦或者是沈家的谁,背上了叛国、通敌、泄露军机之类的罪名,那就是死罪,不但沈家要完,连带着萧景宴也会受牵连。 到时候,朝臣口诛笔伐,百姓再不信任,连带上皇上那头,也会对他有所猜忌…… 想毁了萧景宴,就太容易了。 这的确是个路子。 看着萧景亭心思通透,显然是已经想通了,永安侯拿着茶盏,缓缓过来和萧景亭碰杯。 “殿下果然是干大事的人,所想所思,都是直冲重点的,殿下说的不错,从边境入手,正是个好机会。” “可是,鞭长莫及,边境是沈家人的地盘,我就算想伸手,也不容易。” 这点自知之明,萧景亭还是有的。 过去这些年,他也不是没寻思过在边境兵权上做文章,就算拉拢不到镇国将军府,也弄不倒他,但分权总还是可以的。 期间,萧景亭一共试过四次。 无一例外,全都失败了,损兵折将,没一次成的。 沈家不好对付。 边境那头想伸手过去,也的确不是什么容易的事,这事好说不好做,再加上这次的事,跟之前安插人分权还不同,这事弄不好,说不准就得把自己搭进去,那便不是机会,而是个让人万劫不复的深渊了。 萧景亭人一下子清醒了许多,这种事,他可不敢大意。 将萧景亭的模样看在眼里,永安侯笑笑。 “殿下所言甚是,这件事,没有那么容易,不过,我这些年闲散惯了,虽在朝中无人,可在江湖上,却是认识些人的。若是殿下真有心在这事上使使劲儿,那我自然愿意联系些人手,为殿下分忧,帮着殿下成就大事。” “你有人手?” “别的不敢说,但伪造些通敌叛国的密信,把这罪名盖死在沈家人身上,倒也不难。” “当真?” “一旦开始行动,殿下肯定也是要派人手的,我的人只管听从殿下吩咐,殿下说让他打哪,他就打哪,殿下说怎么办,他就怎么办。殿下只当多了些帮手,这样,殿下还不放心吗?那要不,我先把人叫过来,先让殿下看看他的本事,殿下再做决断?” 永安侯倒是诚意十足,他这话,也让萧景亭更为满意了。 四目相对,萧景亭点点头。 “我今日喝的的确有些醉了,这样,等明日一早,你就安排人来醇香楼见我,到时候,我们再细细商量。” “那就全听殿下安排,明日一早,我们醇香楼见,共商大事。” “好。” 端着茶盏,与永安侯碰了碰,萧景亭眼底笑意浓郁。 “我从前倒是没发现,侯爷还是个妙人,你只当个闲散侯爷,到底是屈才了。” “算不上屈才,”永安侯摇头,继续吹捧,给萧景亭灌迷魂汤,“从前我是个闲散侯爷,今后,我可就是为殿下办事的人了,只要殿下成就大业,那我就有从龙之功,如此功勋,已是一世幸事,满门荣耀,还有什么屈才可言?” “哈哈哈……” 永安侯这话,尤其是那句从龙之功,让萧景亭心里舒坦极了。 他不禁放声大笑。 整整一夜了,眼下这一瞬,他心里堵得那口郁气,终于稍微散了些许了。 永安侯,不错! 第381章 怎么不给我点发挥的空间呢 萧景宴从镇国将军府离开的时候,已经临近子时了。 一同离开的,还有曲行舟。 几乎是他们两个一出来,在外面等着的暝尘,就凑了过来,到了他们身边。 “王爷,接到了消息,萧景亭离开皇宫之后,去了醇香楼,不久前,永安侯也去了,两个人在包厢里聊了很久,但具体聊了什么,暂时还不清楚。任辛一直在外面守着,十分敏锐,咱们的人靠近不了,想打探还得等等。” “谁?” 听着暝尘的话,萧景宴还没有反应呢,曲行舟就已经急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小尘尘,你再好好说一次,谁和谁在醇香楼聊了很久?你没有说错吧?你再说一次。” “我没有说错,曲公子,王爷,就是萧景亭和永安侯。” “他们两个不是打的正欢吗?他们两个坐一块,能有什么好聊的?”曲行舟嘀咕着,不禁侧头看向萧景宴,“两个都是跟你和小宁宁不对付的,这下子凑到了一块,他们该不会是想联合起来,一起对付你和小宁宁吧?” “嗯。” 其实这件事并不难猜。 毕竟,萧景亭也好,永安侯也好,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萧景亭今日吃了亏,栽了跟头,他必定是想要找回场子,扳回一局的。筹谋算计,暗中布局,为他和沈安宁下套,这太正常了。 至于永安侯,和他与沈安宁的矛盾也不浅。 而且,永安侯的身份,虽然还没有彻底查清楚,但他身份有问题,这是一定的。 有挑拨萧景亭,借刀杀人的机会,永安侯是不会错过的。 行动才是正常的。 心里盘算的清楚,萧景宴一边往马车的方向走,他一边嘱咐暝尘。 “记得通知盯着萧景亭的人,短时间内,若是永安侯和萧景亭再有接触,一定要探听清楚他们在商量的事。如果实在探听不到,那就尽可能的盯住任辛,不论任辛有什么举动,都要及时回禀,不要漏掉了。” 任辛是萧景亭的心腹,关键时候,若是有什么行动,萧景亭一定会把任辛派出来。 别的人,估计萧景亭是信不过的。 那只要盯住任辛,就能盯住这事的大概。 想着,萧景宴随即又道,“还有,告诉盯着永康别院的人,要盯着点近些日子永安侯往外传的信,扣下信的内容,把信撒出去,不要打草惊蛇。”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去吧。” 萧景宴应声,随即就上了马车,曲行舟也快步跟了上来。 让小厮赶车,曲行舟凑到萧景宴身边。 “黑锅底,你说小宁宁身边,是不是还得再多加些人手?一个永安侯,一个萧景亭,保不齐还得加一个杨静姝,想对她下手的人也太多了,真要出点什么事,那不是得要命?还是小心些比较好。” “嗯。” 萧景宴点了点头。 这点事,其实根本不用曲行舟提醒,他早就已经安排好了。 “出宫的时候,我就已经让暝尘通知下去,去挑选人手了。最迟明日一早,人手就会送到安宁这边来。” “都是暝悠、暝卉那样的,能贴身保护她的?” “四个贴身伺候的丫鬟,两个杀手,还有四个暗中守护的影卫,暂时应该够用了。” 他这边安排了人手。 沈长珩也说了,老太君那头也让他安排了,眼下人手倒是足够用了。 明刀明枪的来,倒是没什么可怕的。 萧景宴真正担心的,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萧景亭、永安侯可都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人,谁知道他们会出什么招? 这种事防不胜防。 或许得想想办法,缠住萧景亭,给他找些事,让他抽不出手来跟永安侯沆瀣一气,情况或许能好些。 只是这些事安排起来,也不那么容易。 萧景宴沉着脸思量。 瞧着萧景宴的模样,曲行舟忍不住的叹气。 “权势迷人眼,那个位置只有一个,可想往上爬的人却太多了,争来争去的,争红了眼,把好好的日子都给过砸了。你说说,今日皇上给你和小宁宁赐婚,多好的事啊,本该把酒言欢,不醉不归,大肆庆祝的,这下可好,破事一堆,愁眉不展,头都要疼炸了,哪还有什么好心情庆祝啊?” “这就是朝堂,是官场,很现实,也很残酷,以后身在局中,你会更明白其中的不易。” “唉……” 曲行舟叹气,他依偎着车厢,慵懒的伸了伸腿。 “原本我还觉得自己饱读诗书,是该入朝堂,建功立业,造福一方的。可是近来到了京城,我真的觉得,我这种性子的人,只当个闲散的纨绔,当个不那么败家的败家子,恣意潇洒,就挺幸福的。那些纷纷扰扰,我好像真的应付不来。” 闻声,萧景宴拍了拍曲行舟的肩膀,没有说什么。 路,都是自己选的。 他可以做曲行舟的兄弟,做为他引路的人,可是,最终曲行舟做什么样的选择,过什么样的人生,那是不归他管的。 萧景宴也不好说什么。 即便萧景宴什么都没说,可他的心思,曲行舟懂。 手,轻轻的附在萧景宴拍打着自己肩膀的手上,曲行舟也在他手背上拍了拍。 他转而一笑。 “我也就是那么一说,闲散恣意的日子固然好,可是,那样的我,真到风雨骤来的时候,我大约是抵挡不住的,那就肯定要拖后腿。我不敢说去冲锋陷阵,为你和小宁宁去遮风挡雨,我也没有那个本事,可关键时候,我若是能帮上你们一把,那就挺好,我也就满足了。” 有多大的本事,就办多大的事。 曲行舟并不好高骛远,他只是希望,自己能尽己所能,能在萧景宴和沈安宁身处险境的时候搭把手。 这样,也不枉他们相识一场,也不枉萧景宴和沈安宁待他的好。 心里想着,曲行舟忍不住萧景宴身边凑了凑。 他嬉笑着眨眨眼睛。 “黑锅底,你说我算不算是个好兄弟?我这么好,如果你要是有个妹妹,是不是会把她嫁给我,让我也感受一下当皇亲国戚的感觉?我到时候,是不是也能吃一手好软饭?” 就曲行舟这样子,变脸变的太快,让萧景宴哭笑不得。 他心里的忐忑忧虑,都散了不少。 对上曲行舟的眸子,萧景宴挑眉,“我可没有妹妹,拿来给你祸害。” “啧,怎么能叫祸害?” 摸着自己的脸,曲行舟一脸得意。 “你仔细瞧瞧,我长得不错,家世不错,性子不错,学识不错,要不是你抢了先,要不是小宁宁那功夫太好,我有点打不过她,保不齐我都能当镇国将军府的女婿呢。眼下是不成了,没那个机会了。嘶,你说永安侯怎么没个女儿?要不我去娶了他女儿,把他拉拢到你这边来,也算釜底抽薪,大功一件了,怎么就不给我点发挥的空间呢?真是白瞎了我这副好皮囊!” 第382章 得守护清白 听着曲行舟的话,萧景宴嘴角忍不住直抽。 “你这皮囊,也不过如此,这都想着用皮囊釜底抽薪,祸国殃民了,你想的是不是太多了一点?曲公子,收敛点不好啊?” “嘿嘿嘿……” 曲行舟呲着呀,冲着萧景宴憨憨的笑了笑。 他本来还想跟萧景宴逗趣两句,缓解缓解萧景宴的忐忑和焦虑,这时候,马车骤然停了下来。 外面,烈马嘶鸣。 曲行舟掀开车帘子往外瞧,就见一个小丫鬟,站在马车前不远处。 这人曲行舟见过,是凌知鸢身边的人。 “深更半夜的,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好吗?好端端的,你碰上了倒是吭个声啊,鼻子下面那玩意,也不是光用来吃的,可以说话的好吗?一声不吭出来拦马车,这都什么野路子啊?” 曲行舟喋喋不休,凌知鸢身边的小丫鬟全都听到了,她也不在意。 低着头,她快步到了马车边上。 没理会曲行舟,小丫鬟透过车窗,看向里面的萧景宴。 “王爷,我家公主想见见王爷。” “见他干嘛?” 几乎是在小丫鬟话音落下的瞬间,曲行舟就用身子,直接挡住了萧景宴的身子,他的头恨不得探到车窗外面来,挡住小丫鬟的全部视线。 看向小丫鬟,曲行舟的眼里,满满的尽是警惕。 “我可告诉你,现在的战王爷,可不是当初的战王爷了,他得了皇上赐婚,也算是名花有主了,他可不能再跟其他女子有牵扯,暧昧不清了,他得守身如玉,守护自己的清白懂吗?深更半夜拦马车,就已经很吓人了,还想着请他去单独见面,这是想干什么啊?” “曲公子误会了。” “我误不误会不要紧,重要的是,不能让小宁宁误会了。这样,你家公主要跟战王爷说什么,要么她就直接告诉你,你直接跟我们说,要不然,就我去见见她。左右战王爷是绝对不会去见她的,这个个清白,他必须得守住,懂?” 小丫鬟:“???” 就这么碎的嘴,说了这么一大套,谁还能不懂? 小丫鬟眼神微微暗了暗,随即又往车里面,看了看萧景宴。 “战王爷以为呢?” “让曲公子跟你去吧,有什么事,只管跟他说就是了,本王这头还有要紧事,以后有机会,本王会携王妃一起,与九公主把酒言欢,畅谈古今。” 萧景宴的话说的委婉,可态度却很坚决。 他什么意思,小丫鬟能明白。 冲着马车微微福身,小丫鬟应声,“那就全听战王爷安排,曲公子,请。” “得嘞。” 曲行舟兴奋的应了一声。 仿佛得了什么天大的光荣任务似的,曲行舟侧头看了看萧景宴,他冲着萧景宴眨了眨眼睛。 “行了,你先回战王府吧,我去给你看看那位九公主,这葫芦里卖的都是什么药,我去去就回。我可跟你说,黑锅底,你现在可是有家室的人了,以后可得自觉点,说回府就回府,可别半路上再被什么小妖精给拦住了,听到没有?” 听着曲行舟的话,瞧着他那模样,萧景宴勾唇笑了笑。 笑容邪气又危险。 “曲公子,是打算自己下去,还是本王送你一程?” 一边说着,萧景宴一边揉了揉自己的手腕,伸了伸自己的腿,样子慵懒,可那气质,真的很危险。 曲行舟太阳穴突突直跳,再没耽搁,他快步下了马车,生怕自己被踹下来。 萧景宴可干得出来这种事。 太危险了。 萧景宴没多停留,他的马车很快就离开了。 左右这都是大邺,凌知鸢一个北辰公主,掀不起什么浪花来了,她不敢动手伤害曲行舟。再者,几次接触下来,萧景宴也觉得凌知鸢这个人还行,大概也做不出来伤害曲行舟的事。 自然的,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看着马车走远,曲行舟直蹙眉,他忍不住碎碎的念叨。 “这家伙,走的真是潇洒啊,我守护了他的清白,他是真的一点都不在意我的清白啊?我这长得这么好,身材这么好,这大半夜的走在外面,也是很危险的好吗?什么兄弟啊?真是半点都靠不住。” “噗……” 凌知鸢的小丫鬟听着曲行舟的话,忍不住直接笑出了声。 闻声,曲行舟快速侧头,冲她看过去。 “很好笑吗?” 小丫鬟抿着唇,努力憋着笑,摇了摇头。 瞧着她那模样,曲行舟忍不住直瘪嘴,“得了吧,想笑就笑,本公子又不是那种不近人情的人,又不会说什么?俗话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见到美好的人,想笑是应该的,本公子都理解。” 小丫鬟:“???” 这自我欣赏,自我感觉良好的状态,她还真有点不理解。 小丫鬟心里直嘀咕,不过,她到底没再说什么。 小丫鬟带着曲行舟去见凌知鸢。 时间已经太晚了,街上许多的铺子都已经关门了,凌知鸢选的地方,是一家不起眼的酒馆,她就坐在了大堂角落的位置,边上还有一个小丫鬟守着。 见到曲行舟进来,凌知鸢略微有些诧异,不过,也就只是一瞬而已,很快她就想通了。 凌知鸢也没说什么,她挥挥手,让身边的小丫鬟退下去。 曲行舟过来,直接坐下。 “九公主,你找战王爷来,是有要紧事要说?那你说吧,等回头我会转告他的,他一个有家室的人,深更半夜的,不方便出来。” 凌知鸢挑眉,“那曲公子倒是挺方便的。” “风流公子嘛。” “也就风流风流嘴,真要是做点什么,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怕是早就被人打断腿了。” “你一朝公主,怎么嘴巴这么毒?” “你一个风流公子,嘴巴都能这么碎,我嘴巴毒一点怎么了?” 凌知鸢噎得曲行舟说不出来话,他太阳穴一时间突突的,拳头也有点发硬,有点想打人的冲动。不过,想想凌知鸢那功夫,想想她的身份,曲行舟到底还是收敛了,克制了。 看向凌知鸢,曲行舟翻白眼。 “说吧,你到底有什么事?再欺负我,我可是会拂袖而去的。” “一个大男人,也好意思说自己被欺负了,也不嫌丢人?” “一个小女人,也好意思欺负人,也不嫌自己粗鲁粗鄙?” “曲行舟,想打架是不是?” 凌知鸢咬牙切齿。 瞧着凌知鸢吃瘪,曲行舟心情明显好了许多,“好了好了,打什么打?赶紧说说,你到底有什么要紧事?” 第383章 有个关心她的人,挺好 听着问话,凌知鸢也收敛了心思,神色郑重了些。 看向曲行舟,凌知鸢低声询问,“你和战王爷都是从镇国将军府出来的,怎么样,沈安宁还好吧?” “嗯。” 点点头,曲行舟看向凌知鸢,神色疑惑。 “小宁宁状态还行,怎么,你深更半夜找战王爷来,就为了说这个?” “当然不是这点事。” 沉沉的叹了口气,凌知鸢也没兜圈子。 “今日雾雪苍狮发狂的事,我已经找人查过了,两个在雾雪苍狮上做手脚的人,都已经被解决了,我想应该是战王爷动的手吧?” 曲行舟挑眉,“什么就是战王爷动的手?你在说什么?” “别跟我装糊涂,你肯定也知道。” 凌知鸢直接戳穿了曲行舟拙劣的表演,她快速继续。 “我也是希望沈安宁好的,所以,在这件事上我站战王爷这一边,除了他,我找不到其他任何一个人,有那么快下手的理由。唯有他,为了保护沈安宁,为了给沈安宁出一口气,才可能这么做。只是,不知道他让人动手的时候,他的人有没有发现另外一件事?” “什么?” “那两个人的身上,是有图腾印记的。” 听着凌知鸢这话,曲行舟的眸子,不禁微微缩了缩,他下意识的摇头。 “你在开玩笑吧?” 曲行舟都听萧景宴说了,那两个在雾雪苍狮上动手脚的人,是皇后的心腹,是皇后入宫的时候,从左相府派出来的,他们是左相府的人。 这种人手,就是皇后的影子,是皇后的眼线,他们为皇后办的都是见不得光的事。 为了安全起见,这种人的身上,是不可能有任何印记的。 就是胎记,都最好不要有。 图腾? 这怎么可能? 凌知鸢明白曲行舟心里所想,同样,那也是她心里所想,是她所疑惑的。 拿着茶盏在桌上倒了一小滩水,之后,凌知鸢用手指沾着茶水,在桌上一笔一笔的画着,她低声念叨,“这图腾,是我的人查到的,在两个死者腰间的位置,图腾具体代表什么,我还不清楚,我想叫王爷过来,就是想叫他查一查,或许能有其他发现。” 听着凌知鸢的话,曲行舟的目光,缓缓落在了她画的图腾上。 是九眼天珠。 曲行舟瞧着,眼神微微暗了下来。 这东西,曲行舟曾瞧过一次,是他刚到京城,还住在战王府的时候,是有一次萧景宴和暝尘审问了什么人,之后拿的口供里。 虽然只瞟了一眼,但对于九眼天珠这种东西,曲行舟也算有所了解,他也就记了下来。 他相信自己不会认错。 心里盘算着这或许真是什么线索,不过,面上曲行舟却平静如常。 “这是九眼天珠,倒是它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你叫战王爷来,就是为了查这个?那回去我告诉他查一查,要是有结果了就告诉你。” “不用。” 用手直接将桌上画出来的印记给抹了,凌知鸢摇了摇头。 四目相对,她眼里尽是坦然。 “我本也是想让人,对在雾雪苍狮身上做手脚的人下手的,既然他们已经被解决了,那我想做的事就已经完成了。至于这发现,有用没用我不清楚,但对于我来说,是没什么用的。你们若觉得有用,就查查,若觉得无用,只当我多嘴,不用管就是了。结果如何,也不必告诉我,这毕竟是大邺的地盘,是大邺的事,告诉我一个外人,也不合适。” 凌知鸢将自己的位置摆的很正。 她也没想过,接近沈青竹或者萧景宴,能探听到什么消息,亦或者是做些其他的什么。 没有必要。 两国交战,不论兴亡,对于百姓而言都是苦。 生灵涂炭,尸横遍野,那场面凌知鸢见过,她会觉得心疼。 凌知鸢并不希望北辰和大邺交战,尤其不希望北辰挑衅,挑起事端,所以她也不指望自己能挖到什么情报,传递会北辰,让北辰有什么行动。 不是她不爱北辰,而是眼下,和平于北辰来说,才是最好的。 她少做一些不该做的,才是对北辰好。 凌知鸢缓缓起身,“该说的话我已经说了,你要记得帮我带话,我得先走了。” “好。” “对了,若是之后见到沈安宁,你记得告诉她,一定得防着点杨静姝。在宫里,杨静姝又悄悄靠近战王爷,说了些有的没的,甚是殷勤呢。可不是所有的姑娘,都像我这么拿得起放得下,都像我这么君子的。皇上突然赐婚,沈安宁这也算把杨静姝踩在了脚底下了,依照杨静姝那性子,未必肯善罢甘休吧?” 京城的第一才女,是肯定不会去给萧景宴做妾的。 不说萧景宴肯不肯,就是杨静姝,估计也拉不下这个脸,降不下这个身份来。 那杨静姝肯定会另寻良人。 萧景亭已经被她舍了,那就应该不大可能再回头了,可除了萧景宴、萧景亭,还有其他皇子呢,谁知道杨静姝又会傍上谁?谁知道她又会怎么借势,掀动风云? 真要有那一日,沈安宁和萧景宴都得被找茬,被针对,消停不了。 小心些好。 这一点,曲行舟也明白。 “放心,这件事我会跟小宁宁说的,她也会小心的,杨静姝的确不是省油的灯,可小宁宁也不好惹,出不了什么事的。倒是你,今日皇上本该是为你赐婚的,你的联姻也才算完成,结果小宁宁捡了个夫君,你倒是空手而归了,你也得抓紧点。要不然,你的处境也只会越来越糟。” 连和亲的公主,亲事却一直定不下来…… 这绝不是什么好事。 尤其是如今的皇城,各家都在权衡,利益盘根错节,勾连纵横,十分复杂。 凌知鸢的亲事定不下来,若只说亲事,那还好说,若是连带着各方的利益也考虑进去,那时间久了,各方规避,她的选择也会越来越少,到时候即便皇上指婚,可指到了不出众的,不那么喜欢的,也是一辈子毁了。 还是抓紧些,选个喜欢的比较好。 “嗯。” 听着曲行舟的话,凌知鸢不禁勾唇笑了笑。 最坏的情况,她都已经打算过了,情况再糟糕,也不会糟糕过她所想。 亲事的事,凌知鸢其实并不着急,她也不担心。 不过,曲行舟一直跟她斗嘴,嘴上一点都不留情,可关键时候,曲行舟却还是愿意为她着想,愿意关心她…… 也挺不错的。 曲行舟和沈安宁,和沈家人一样,都挺好。 心里想着,凌知鸢转身离开了。 只是,一直到她出了酒馆大门,她脸上还是带着笑的,这异国他乡,有一个愿意关心她的人,她也不算太孤独了。 挺好! 第384章 未来的路 战王府。 曲行舟回来之后,就直接去了萧景宴院里。 彼时,萧景宴也不过刚刚沐浴完,他换了一身衣裳,见到暝尘带着曲行舟来,他直接去了桌边上。 “这么快就回来了?” “不然呢?” 听着萧景宴的话,曲行舟坐过来,念叨了一声。 拎着茶壶倒茶,萧景宴邪气的勾唇。 “你不是想吃软饭?大邺的公主你娶不到,娶个北辰的公主,倒也算是条路子。夜深人静,花好月圆,良辰美景,这么好的培养感情的机会,就这么错过了,曲公子,你是不是不行啊?” “你可拉倒吧,你能不能不出馊主意?你看我这功夫,我是能娶公主的人吗?” 凌知鸢的功夫虽然比不上沈安宁,但也不差。 可她脾气暴啊。 他们两个凑到一块,除了斗嘴就是斗嘴,恨不能把房顶吵翻了,这要是真在一起,关键时候,就凌知鸢那性子,肯定是要动手的。 他又打不过,那他多惨? 他才不要呢。 心里琢磨的通透,曲行舟快速看向萧景宴。 “别胡说八道,专门欺负我了,说件正经事,你的人动手处理皇后那两个对雾雪苍狮动手脚的人时,有没有什么发现?” “发现?” 呢喃着这两个字,萧景宴看向曲行舟,眼神里满是探究。 曲行舟也没满着,他将凌知鸢说的,一字不落的全都转告给了萧景宴,连带着凌知鸢画的九眼天珠的图腾,他也借着茶水,在桌上一并画了。 萧景宴明显也有些意外。 “暝尘……” 边上,暝尘也听到了曲行舟的话,听到萧景宴的喊声,他快步过来。 看向桌子,暝尘摇了摇头。 “王爷,咱们的人动手时,并没有查的这么细,按说,他们是皇后的人,身上是不会有这种印记的,这不太对。” “再安排人去查查。” 人没了,宫里是要处理尸体的,这种横死的,手上又沾了事,不那么干净的,处理的更潦草。 皇后那边估计也不会冒头出来,去做打点。 想动手查查不难。 明白萧景宴的意思,暝尘快速点头,“是,属下这就去。” “另外,再让暝王阁的人查查这两个人的底,尤其是他们跟着皇后进宫之后,可曾有什么异常,这一点要重点查查。” 杨翊老谋深算,也谨慎。 他这种人,绝对不会让自己派进宫的人,脱离了他的掌控,出什么岔子。 自然的,这两人进宫之前的底细,杨翊一定查过。 他们的底也肯定足够干净。 如果他们真有问题,而这九眼天珠的图腾,也确实是闻傲嘴里的,鬼蜮尊主所拥有的九眼天珠图腾,确实与南诏的万俟家族有关…… 那这两个人出现问题,一定是在进了宫之后。 偷天换日,李代桃僵,这很可能。 得查查。 这些话,萧景宴没明说,但审问闻傲的时候,暝尘就在现场,所有事情,他都是清楚的,他自然知道这件事有多重要。 “是,属下这就去查。” 话音落下,暝尘就直接出去了,这件事,他得亲自去安排,亲自去盯着。 随着暝尘离开,房里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曲行舟心里藏不住事,他忍不住低声问了一声,“这个九眼天珠的图腾,我似乎见过一次,在暝尘记录的一些口供里,你也知道,是不是?” “嗯。” 四目相对,萧景宴抿了抿唇,半晌,他才低声道。 “这件事很复杂,涉及到了鬼蜮尊主,也涉及到了大邺安危,在酉昌的时候,有些事你应该有所觉察,也可能知道一点,但……” “停。” 酉昌的事就很复杂,闻傲被带回京中,酉昌还有戏班子出事,曲行舟都知道。 鬼蜮尊主,曲行舟也听说过一些。 虽然他不知全貌,可他知道,这件事不简单。 若是该他知道的,萧景宴也好,沈安宁也罢,都不会瞒着他,若是不该他知道的,他就算问了,也只是让人为难。 他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时候也不早了,我也要去休息了,等有时间了,你再慢慢跟我讲。” 曲行舟识趣,他也懂分寸,与他相处,欢乐又舒坦。 萧景宴勾唇笑了笑,“那就再等等吧。” “得嘞。” “对了,有些事可以不谈,但有件事,是不得不谈的。” 一边说着,萧景宴一边起身,他去了博古架上,从顶上的匣子里掏了一封密折出来,重新回到桌边上。 萧景宴把密折,递给了曲行舟。 “我能看?” “不然呢,不能看给你做什么?” “哦。” 曲行舟应声,随即将密折打开,只是,看着里面的内容,他不禁愣了愣。 萧景君被处理之后,南方的盐运和漕运,都归拢到了朝廷,萧景君的人手被清理了,空出了许多位置,皇上又都重新调整,做了安排,配合着皇上派出去的监察使和钦差,南边的情况倒也还算稳定。 但是,漕运、盐运毕竟是块肥肉,是块香饽饽。 眼下瞧着是安置好了。 可这种时候,也是拉拢势力,重新构建局面,划分利益的时候。 皇上安排下去的人,眼下倒是干干净净的,可利益在前,谁又能保证他们半点不动心,能一直干干净净的? 皇上也有这方面的担心。 所以,皇上有心安排一位官员南巡。 这人的出身要干净,品性也要好,重点是,他要不隶属于任何势力,最好是新官上任,这种独立于朝堂之外的人,做起这事来,才更让皇上放心。 萧景宴举荐过曲行舟。 皇上那头,对于曲行舟的情况倒也满意,毕竟,陵阳曲家是世家,培养出来的公子,学识没得挑,品性也多半是君子,皇上信得过。 皇上也信得过萧景宴的眼光。 萧景宴说不错的人,想来也差不到哪里去。 这密折,就是委派曲行舟南下巡查的折子,他可以微服私巡,另外还有一块金牌,还在萧景宴的书房里,不在这头。 萧景宴一直不确定曲行舟是否真的想入仕,又是否做好了准备,所以才没将密折拿出来。 今日,他倒是觉得这机会合适。 因为回来的马车上,曲行舟说的那一番话。 也因为,曲行舟接触到了鬼蜮尊主的事,他逐渐接触到了大邺的政事。 萧景宴寻思着,或许是该让他好好想想这些事了。 “你看看,也想想,等想好了告诉我就行。” “这……我还有想的机会?” 皇上都已经下折子了,他不应该听旨行事吗?他还能拒绝不成? 闻声,萧景宴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辈子的路,该往哪走,自然是要想想的,别管你怎么想,怎么选,我都给你兜底,你只管由着自己的心来就好。” 闲散公子,大邺朝臣…… 曲行舟怎么选,都依旧是曲行舟,他们推心置腹的朋友家人曲行舟。 这一点不会变。 第386章 王妃,在夸我? “小姨父,我知道的。” 对上廖汝康的眸子,曲行舟的话,回应的郑重。 廖汝康点点头。 “王爷给你的这次机会很难得,这是别人打着灯笼寻,都寻不到的,你好好珍惜,别辜负了王爷的一片心意。我想,你南下的时候,王爷大抵还会派人跟着你,也是保护你,他身边的人,都是久经沙场,久经磨练的,别管放在什么位置都不逊色。你若是有什么拿不准的事,多跟他们商量。” “好。” 对曲行舟还算放心,该交代的又都交代了,廖汝康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他也不再多言,而是让周氏嘱咐曲行舟。 之前,曲行舟在外游学,直接就到了酉昌,他生活在廖家,自然一切都有廖家打点。后来,曲行舟来了京城,又有萧景宴和沈安宁帮衬,自然万事都好。 而今他要进官场,要自己南下,要自己去应付一切,周氏自然有很多事要嘱咐。 都是生活的事,都是些琐碎。 周氏说的细致,曲行舟也记得用心,他们一直聊到很晚才结束。 …… 两日后,曲行舟就南下了。 临走的前一日,他去见了沈安宁、萧景宴,走的时候,他谁也没见,就带着自己的人,还有萧景宴安排的暝尧,一起出发了。 不是他不在乎大家,不想跟大家好好的告个别。 只是他了解自己。 真要是瞧见了大家,他怕是就不想走了。 男儿志在四方,他这次南下,是去办正经事的,是去办大事的,自然也不该拖拖拉拉的,耽误工夫。 索性一个人直接走,也算是潇洒。 只是,曲行舟并不知道,他出城的时候,沈安宁和萧景宴,就站在城楼上远远的瞧着他。 “还真是难得见曲行舟这么认真,这么沉稳。” 沈安宁忍不住感慨。 萧景宴勾唇,“他只是嘴碎,但是,他的办事能力,他对大局的敏锐和把控,其实并不差,他是个可塑之才,他也愿意入仕,在这官场里闯一闯,早些踏出这一步,对他而言是好事。放心吧,暝尧会一路上保护他的,出不了什么事。” “你安排的,我当然放心。” “啧……” 听着沈安宁的话,萧景宴不禁咂舌。 “王妃这话,算是在夸奖本王?只是,为了别人的事放心,就说明担心,担心别的男人,才夸奖本王,这事说起来,似乎又有些不纯粹。王妃,以后夸赞本王的时候,还是单纯的夸好了,那样的夸赞,听起来才舒坦。” 萧景宴嘴上一套一套的,听着他的话,沈安宁嘴角不禁抽了抽。 “战王爷,这事曲行舟走了,你想当个萧行舟,传承了他的碎嘴子,用这种方式把他留下吗?” 那喋喋不休的劲儿,也太像曲行舟了。 他这是要疯啊? 听着沈安宁的话,萧景宴勾唇笑笑。 “本王的嘴本来就很好,能舌战群儒,还很好亲,比起曲行舟的,要好上千百倍呢。以后,王妃有的是机会来细细的品。” “登徒子。” 低嗔了一声,沈安宁转身往城楼下走。 萧景宴见状,迅速跟了上来。 只是,他们才走了没两步,沈安宁和萧景宴就瞧见暝尘从下面,急匆匆的冲了上来。没了平日里的嬉笑,暝尘脸色阴沉的可怕。 不过须臾,暝尘就到了萧景宴和沈安宁跟前,他急声开口。 “王爷,沈小姐,出事了。” “什么事?” “王爷,咱们派去盯着永安侯的人,有两个被杀了,尸体扔在了距离永康别院不远处的街巷里,换岗的人去时,觉察到情况不对,四下搜了搜,才找到他们,那时候尸体都已经凉了。从尸体的情况来看,应该是昨夜人就没了。” 听着暝尘的话,沈安宁和萧景宴的眼神,一下子都暗了下来。 他们两个对视了一眼。 永安侯不简单,他之前就跟萧景亭有过牵扯,他还带人去见过萧景亭,他们肯定会做些什么,这是正常的。 突然把暗中盯着的人处理掉了,或许是巧合,但更可能的是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 心里想着,萧景宴转头看向暝尘。 “可打探出了什么?” “暂时还没有什么消息,萧景亭和永安侯要做什么,还不清楚,任辛近来也还在京中,十分安分。不过,在咱们被杀的两个人身上,倒是有些线索。” “什么?” “在其中一个死的人掌心里,有一个‘边’字。” “边……” 萧景宴低声呢喃。 就这么一个字,有太多种可能了,但是,萧景宴最先想到的,还是边境。 皇上给他和沈安宁赐婚,一定是让萧景亭和永安侯都不痛快的,想个办法,将他和沈家一网打尽,这是极可能的。从边境入手,给沈家扣实了罪名,把他也拖下水,这倒是个路子,也像是萧景亭和永安侯能做的事。 之前,永安侯带去见萧景亭的人,他已经安排人盯着了,暂时还没有什么行动。 他不动,任辛不动,可总有人是要动的。 永安侯还有可用的人? 他的两个人被处理,很可能是因为他们挡了某些人的路,而这个某些人,很可能就是永安侯最可用的人。 心里想着,萧景宴看向暝尘。 “两个死的人可带回来了?尸体在哪?” “在西街的一个小院里。” “带路,”一边吩咐暝尘,萧景宴一边看向沈安宁,“安宁,咱们过去看看,你去验验尸,看看两个人的死因。” 处理掉障碍的时候,下手的人用的,一定是他最顺手的方式。 从两个人的死,或许能窥探出些信息来。 而这些消息,最好快速汇总,送到边境去,让沈家的人也有所防范。 要不然会很被动。 沈安宁明白萧景宴的意思,她重重的点头。 “好,咱们这就过去。” “走。” 暝尘听了萧景宴和沈安宁的话,也不耽搁,他快速带路,三个人直奔西街萧景宴落在暝尘名下的一处小院。 去报信的时候,暝尘就已经安排人准备了棺木。 萧景宴、沈安宁带来的时候,尸体都已经入棺了,不过还未封棺。 趁着这工夫,沈安宁快速凑过去查看。 越看,她脸色就越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