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景络绎来》 第001章 阔别十年,愿景晨风重相见 晚饭后小憩,睡得迷迷糊糊的,依稀不断听到有QQ信息的声音,因为没盖好被子,脚晾在床沿边冷得有些僵麻,张愿景醒了,翻身睨见窗外,暮色已经四合。四下摸索出手机一瞧,已经19点35分。 灵水中学001班十个关系匪浅的女生组建不久的“老友”群里,有99+的未读消息。 秦思雨跟周元元也各自发了几条私信给她:吃饭没有?8点钟聚会,在灵溪桥头思雨家的烧烤摊。班长、乌龟、陆雪山那帮男同学都到了。 愿景在群里统一回复:往年不都是年初二才组织聚会的吗,今年那么早。 秦思雨:那帮男同学中午出来玩,聚到一起了,就商量着干脆今晚聚了,今晚天气也好。 愿景:潘潘、聿萍呢。 潘潘:我晚点,小孩子刚吃饱,给她洗了澡再出去,不然回来就晚了。 愿景:@聿萍,秋宝发烧好点没有? 聿萍:下午跟谭飞带去卫生院打针了,回来吃了药烧退了,但还没睡醒,等他醒了我们就出发。 秦思雨:@聿萍,记得叫上谭飞一起。 聿萍:好的。 潘潘:@聿萍,你走哪条路? 聿萍:你们村那条,你俩公婆在家等我们一下,一起有伴。 潘潘:OK! 周元元:大家快点了哦,我们已经开始烤鸡翅了。有家属的带上家属赶紧出发了,没有家属的抓紧时间出门物色家属了,都快快行动起来了! 林青琰:没有家属,带大外甥生可以吗? 周元元:可以。 林青琰:我家“老佛爷”叫我看着这个小祖宗,哎…… 周元元:带他出来跟秋宝、潘潘家篱笆一起耍。 林青琰发出一个笑哭的表情:他其实跟你们同龄的! 周元元:更好! 秦思雨:单身吗? 林青琰:单身帅哥一枚。 秦思雨:单身还不赶紧出发! 林青琰:好,我们去聿萍家一起出发。 愿景看到信息,心脏的血液噌地一下往上蹿,心跳也突突加快起来:青琰大外甥吴晨风回来了? 他已经好多年没回灵水镇了。 确切的说,是愿景已经好多年没在灵水镇看见他了。 他不是一向最讨厌同学聚会的吗。 小学的同学聚会,高中毕业以后他就没有参加过一次! 初中的同学聚会,听说他也鲜少到场。 或许,他只是讨厌除了他高中兄弟以外的同学聚会吧。 也或许青琰只是在群里随口说说,等她问他要不要一起出门,跟一帮不相识的人闲扯瞎掰一晚无聊透顶的话他就宁愿在家玩游戏看NBA了。 愿景坐在秦思雨家烧烤摊最挨近灵溪桥方向的位置,希望能第一时间捕捉到吴晨风到来的身影。 她第一次对青琰寄予如此厚重的希望。 冀幸,青琰不是随口说说,当她吃完一根烤肠,隐约就听见青琰爽朗的笑音由远及近传了过来。她下了灵水镇标志性建筑的灵溪桥后立即跟从另一个方向赶来的久违的男同学大声地打起了招呼,语气十分的雀跃。愿景眼睛有些近视看得不太清楚,可她隐约见到青琰不是只身前来。她的心跳也随着青琰的声音越传越近而越跳越快,脸甚至燥热起来,却不敢大胆回头望一眼。直到青琰拐过她,坐到用几张短桌拼凑成长桌的另外一端,昏黄的路灯下,张愿景终于看清楚了随同座落在青琰身旁的那张令她朝思慕想望眼欲穿的脸。 吴晨风真的来了。 他竟然愿意来参加不是他的同学的同学聚会。 他记不记得,这是张愿景的同学。 他来之前有没有想过张愿景会在。 他没想? 他想了? 愿景觉得他应该想的。 毕竟曾经他们是那么亲近熟稔。 如果他真的想了,他愿意来,会不会是自己的缘故? 如真是自己的缘故,潜台词是不是他也想自己了? 三年了,又整整三年没有只言片语联系,甚至快有十年没有直面见到活生生的人了,曾经心灰意冷地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碰到了,这个人就那样随着时光的流逝慢慢淡出自己的生命,最后相忘于江湖。可如今命运又奇妙地把这两条平行线相交,是不是这份感情要重新发酵,有转机了? 张愿景暗自激动澎湃,独自坐在一角偷欢,偶尔没人注意的时候还偷偷瞄过去两眼。她举止每次都异常小心,害怕被吴晨风发现了,自己慌乱不知所措。但过不了一会儿,见吴晨风并没有察觉,又忍不住继续偷瞄两眼,如此反复小心乐此不疲地偷看了吴晨风一个晚上,心里十分快足。 她也实在不想浪费一寸光阴,没有人懂得这一面对她来说有多难得可贵。从前两小无猜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高中毕业分道扬镳以后,重逢竟成了一种奢望。而且今晚别后,不知又该何年何日才有机缘再见了。 凌晨,班长黄彭说今晚不尽兴,要不明晚再来,记得同样时间同样地点,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所有人应声附和。 陆雪山叮嘱愿景:“记得啊!” 愿景心中窃喜,莞尔:如此正合我意,我怎会不赴。这是高中毕业离开四中第十年,唯一一次别后明确知道下一次与他见面的时间地点,尽管还不能百分百确定,但愿景真的希望那个人也能信守承诺,答应了不见不散就一定不见不散。 ——尽管不是为了我,只是因为答应了这帮同学。 第002章 晨风爽约,愿景遭暴击 初二晚,愿景心情大好特好,吃完晚饭倒饬了一个多小时,洗澡洗头洗脸敷面膜化妆换衣服,不满意,再换,再换……磨蹭到快8点,“老友”群发信息来催两遍了还没出得门。 她特别想问:吴晨风到了吗。但不敢暴露心迹,改含蓄道:大家都到了吗? 青琰回复:就等你了。 一股欢喜立冲心头,她暗自称快:太好了,青琰都到了,想必晨风也到了。抓紧时间拾掇,兴冲冲赶到会场,下了灵溪桥却看见今晚席下寥寥几人而已。并且她一眼看清楚了,没有吴晨风的影子。青琰是到了,带的却是另外一个外甥,一个还在读书的一脸胶原蛋白的萌妹子。 晨风呢? 她的情绪像过山车一般徒然高涨之后又骤然滑落,闷闷地坐着不想说话。 她想或许晨风早到了,只是有事暂时离开了一小会儿——去买酒水了,去打电话了,或是上洗手间了? 或许他正有些事绊着,晚些到。 或许他已经在匆忙赶来的路上了。 她原先还绞尽脑汁想找机会挨近青琰坐,这样或许就能跟他说上几句话了。现下终于挨着青琰坐了,吴晨风却过去半个多小时了还不见现身。 今晚赴约的同学少了,热情也骤减,大家都是三五成群有一句没一句地东拉西扯,或猜拳喝酒,或玩纸牌。而周元元挨着秦思雨,青琰搭着她小外甥,蟋蟋窣窣各说悄悄话。 “你觉得坐你旁边隔过去第二个,穿黑色毛呢大衣的女生长得怎么样?”青琰小声问小姑娘。 小姑娘一边嗑瓜子一边若无其事地瞧过去两眼:“看不太清正脸,衣服品味好像还可以,就是怎么感觉面相显老……” 青琰咋舌:“什么眼神呢你,她可是这个班的班花呢。刚才你没听坐你对面那个小哥哥说,要数这里最优质的单身女生,她排第一名的。” 小姑娘问:“表哥也这么觉得?” 青琰说:“应该是吧,不然你表哥外貌协会的一个人怎么愿意。” 小姑娘说:“不过她的声音倒是蛮好听的,温柔娇嗲,表哥正好这一口,哈哈哈。” 青琰说:“就不知道你大姨同不同意,她比你表哥大一岁多。” 小姑娘嗤之以鼻:“才大一岁要什么紧,都什么时代了还讲究这个。女大三抱金砖,人家抱三四块砖的都不介意呢,大一岁的叫喳喳。” 青琰笑着推了口齿伶俐的小姑娘的脑瓜一把:“不止一岁的问题,还说生肖也不太合。” …… 愿景耳朵“嗡嗡”的产生一种不祥的感觉,她不明白青琰怎么跟她小外甥女聊起周元元来了,并且话题聊得对她来说似乎有些敏感,让她听得有些忐忑不安七上八下。一个女生突然无故跟别的女生窃窃私议另外一个女生,被议的那个人就坐在她们旁边不远,还悄悄的不给她听见。主要还是青琰之前从来没有这样跟自己聊过周元元,客观地讲在今晚之前,青琰对周元元这个人似乎都没有显示过特别大的兴趣。然而今晚打愿景坐下就一直听到她跟她小外甥女喁喁私语,句句不离周元元,中间还掺夹着一个男的,是小姑娘的表哥。 小姑娘的表哥是谁? 是晨风吗? 愿景不敢想象。 一种不安的情绪在她心里细细碎碎的涌动,她从等待吴晨风的心情里稍稍挣脱了出来,凝聚精神想窥听清楚青琰跟小姑娘喃喃私语的表哥到底是谁,青琰却边磕瓜子边把声音压得更低了。 青琰过去,周元元跟秦思雨仍旧附耳低言。 她无意窥听别人的悄悄话,但这些诡秘的声音令她很不安生,隐约觉得好像有一些她非常不想发生的事情发生了。 大概郁闷爬上了她的眉梢,落寞全写在了脸上,陆雪山看出来了,他起身把愿景拉到了男同学堆里。几个调皮的男同学开始围攻打探她交男朋友没有,有的话打电话喊人出来介绍给大家认识认识;没有的话,喜欢什么样的,要开什么条件,同学仔们帮张罗张罗;抑或现场找一个。还调侃她知不知道初中的时候,其实有过男同学暗恋她的,就是她太冷漠了,一直给人强烈的距离感,害得那些男同学不敢表意。 陆雪山问她知道是谁吗,愿景知道一两个,初三的时候有收到过一两个人请求交笔友的信,但她当时看完就撕了,没有回复,也没有理会。 然她仍揣着明白装糊涂说不知道。 班长黄彭即刻起身,使劲推出乌龟,大声吐槽:“乌龟喜欢你,你不知道!” 愿景死不承认,承认了今晚就过不去了。最可怕的是乌龟还单身,单着就算了,好像对愿景还有好感。 好得乌龟,人如其名,仍是缩头缩脑的怂包一个,见愿景态度仍是从前拒人千里的意思,便也明白了,没有听班长怂恿做出任何表示。 倒是另有男同学继续玩笑:“不过要是你心底喜欢的人是我,我可以马上回家把家里那只母老虎休了,重新跟你探索未来的,哈哈哈哈哈。” “年纪不小了要为自己考虑考虑了哦。”陆雪山亦劝说。 班长黄彭又组织起现场几个单身的男同学,架开台桌,要弄成相亲节目那样,几个待选男嘉宾一一列席介绍,供愿景选择。 “都十几年老同学了有什么好害羞的,你不出声我们就替你做主了。”陆雪山手搭上愿景肩膀如是说。 愿景但笑不语,任由大家胡闹。 几个男同学却见她神色寡淡不赞一词,意兴阑珊了。也不想令她那么难堪,过了口瘾便作罢,但又不肯轻易放过她,就斟了几杯小酒,要她干完。 “选亲不配合,酒,总不能不给面子吧。” 愿景闷头把递过来的酒悉数喝光了,饮毕,接着又被倒满,又痛快干掉。 几杯酒下肚,胃很快不适起来,喉咙也辣辣的,双颊泛热,眼皮厚重,她又垂着眸子不说话了。 周元元见状招呼她到自己身边坐下,席间再次恢复男女分片,男同学坐一片,女同学坐一片,各聊各的状态。 青琰依旧搭小姑娘喁喁私语,甚是投入。 黄彭环视了一圈,从胸腔发出一声闷叹:“今晚大家都没点热情的!” 陆滢笑说:“要聊的昨晚不都聊完了。” 陆雪山不悦道:“那今晚又约!” 陆滢说:“不是你们约的吗!” 黄彭说:“那你们又觉得昨晚聊得不尽兴。” 陆滢说:“是啊,昨晚的确觉得意犹未尽想要再聚啊。但今晚再聚,又觉得没啥聊了。” 青琰终于抬头说句话了:“昨晚的人今晚才来一半,话自然少了。” 陆雪山抬手点数:“可不是,潘潘一家没来,聿萍一家没来,燕春一家也没来,还有……青琰,晨风哪去了?” 青琰吐出两瓣瓜子壳:“哎呀,不提了,他去桂林了。” 陆雪山怨怪道:“昨晚都跟我答应好了今晚再来的,好端端地怎么就去桂林了?” 青琰无奈道:“哎呀,他本来也不想去的,是人家开车找到家门口硬拖走的。” 原来是去桂林了。 最后一丝期翼像被一盆凉水迎头浇灭,愿景心情彻底跌入谷底。 她闷闷不乐地拿起陆雪山斟满的小杯葡萄酒又喝光了。 周元元见状奇怪地打量她:“阿景,怎么了?” 愿景强颜欢笑:“没什么。” 周元元问:“生气了?” 愿景不解反问:“生什么气?” 周元元说:“男同学一直拿你取笑不开心?” 愿景摇摇头:“没事。” 周元元说:“没事就好,别放在心上。大家都是因为过年,一年到头好不容易见一回面有些忘形了。” 愿景说:“知道。” 然谁真正知道她心里想什么。 晨风去桂林了?他怎么就去桂林了?他去桂林做什么?跟谁一起去的?究竟是谁开车来把他拉走的?那个人为什么那么讨厌,明明人家不想去的,为什么还强人所难拉走。他这一去,要在桂林待几天?什么时候才回来?这个年节他还会再回来吗?就算他回来了,灵水中学001班也不会再约第三场聚会了吧。 或许这就是他们之间的缘分,虽能见面,也只是一面,终究注定渐行渐远的。 其实早已经渐行渐远形同陌路了,昨晚突如其来的一面,也许是命运对自己多年诉求的怜悯而已。 仅此一次的怜悯。 这时周元元的手机发出有QQ信息的提示音,她把比她手掌还要宽大的智能触屏手机从桌面拿起来,食指顺着屏幕的消息提示滑动解锁,显示至QQ页面。秦思雨递茶给愿景解酒,愿景掠过她跟秦思雨说话,胸口突然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击了一下,身体猝然发僵,呆住了。 她无意瞥见周元元的好友列表里,竟有一个她烂熟于心的QQ头像。是一个类似奥林匹克篮球项目的图标,浅蓝色的底纹,一个身形矫健的卡通模样的男生正鱼跃投篮上框。QQ头像成千万,但这一款这么多年来,她仅见过一人使用。并且那个人曾经跟她说过,打从申请那个Q号开始便使用这张图片做头像了,一直未有更换。 他很喜欢,所以久用不厌。 她也觉得此生不会再有第二个QQ的头像比它还独一无二,叫她刻骨铭心。 然而它现在竟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周元元的好友列表里! 他们竟成为QQ好友了。 周元元再翻到联系人页面,显示是他发送过来的好友请求,在“新朋友”的第一条消息里头。 又有新消息,周元元继续查看。 他问:方便接电话吗? 秦思雨发现愿景偷瞄,也低头凑近瞄两眼,嘻笑打趣:“哟呵!” 周元元急促收回手机,贴于胸前,垂下星眸,脸羞红了。 她周围看了两眼,没什么好气氛,果断起身离开了会场。 愿景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脑子一咯噔,顷刻明白了今晚青琰为什么跟她小外甥女有谈论不完的关于周元元的悄悄话了,也一下子明白了秦思雨跟周元元也有说不完的悄悄话了。所有人的悄悄话,所有人的诡秘的神情突然像拼图似的在她心里突兀地凑了起来,她整个人懵了。 这个世上真的不会有一个女生突然无缘无故热衷关心身边一个女生对另外一个女生的看法,多半因为她们之间发生了某些微妙的事情,她想听到不同的声音。 愿景心跳紊乱得整个人都在颤抖。 她想不到! 她真想不到! 她一千一万个想不到! 周元元可是一直表示拒绝的啊! 她真的一直严词冷拒的! 为什么? 究竟为什么一夜之间态度变了? 第003章 周元元好友变情敌 其实早在半年前,老友群刚建起来的时候,青琰就提过两次想把晨风介绍给群里的姐妹,主要问周元元、秦思雨,她俩考虑吗?愿景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单身的几个同学里,青琰两次@的都只有周元元、秦思雨。其时秦思雨因为已经有相处的对象了,虽说尚未明确关系,但似乎颇有想法,便脆生拒绝了。最后变成大家力荐周元元,“反正单着也是单着,不妨试试,我大外甥可帅的呢。”青琰再一次@周元元。 愿景不知道周元元那时候实际想法,也果断拒绝了,连吴晨风的照片也没有要看的打算,推脱不喜姐弟恋。 “高有何用,帅有何用!我喜欢的是成熟稳重的暖男,暖男、暖男、暖男!像黄晓明那种温暖贴心的暖男。”周元元振振有词,大写加粗一般地划出句子重点兼并举例说明。 青琰不爱强人所难,便作罢不提了:“好吧,那臭小子还没有修炼成中央空调。” 愿景开始也觉得吴晨风不是周元元的菜,为什么不是,一时半会也总结不出缘由,就是感觉不会是。因为周元元的推辞更加坚定了这种感觉。 哪怕到了昨晚,周元元亲眼见到吴晨风本人了,青琰又提起这件事,愿景还是觉得无须多虑。 果不其然,周元元没有辜负自己对她的了解,第三次严词拒绝。 愿景记得很清楚,晨风坐下不久,秦思雨就撩青琰问:“多年不见,你们家晨风竟然变得这么帅了。” 青琰开怀大笑:“其实他一直都这么帅的啊,只是你们之前没有注意到罢了。” 秦思雨又瞥了晨风两眼:“好像还真的是了,以前只觉得这小子没心没肺猴得像个泼皮似的,从来没有认真注意过他的长相,哈哈哈哈哈。” 青琰又问:“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他?” 秦思雨犹豫了一下:“还是元元来吧,他估计看不上我这款,我才156,他多高?” 青琰说:“181。” 秦思雨惊呼:“181,元元的菜哎。” 愿景闻言神色紧张地盯着她们。 青琰旋即挪动凳子靠近周元元坐下,一只手攀上她的肩膀,特别亲切的问道:“怎么样,他真的还可以哦,你看你们两个外形条件那么匹配,要不要考虑一下?” 周元元吃着烧烤随口问:“他哪年的了?” 青琰说:“1987年5月31日。” 周元元说:“哎呀,不行,生肖不合,星座也不合。” 青琰说:“信这种,天底下都没有成对的了。” 周元元说:“是真的啦,我有好几个同学都是因为生肖星座不合最后没谈成的。而且我也感觉同学的外甥特别别扭,接受不了这辈分小的,算了,不行的不行的!” 青琰说:“拜托,他只是辈分小,学龄是跟我们一样的。” 秦思雨在旁证实:“对啊,他跟我和阿景、燕春、陆雪山小学都是一个班的,我们同一届!” 周元元咽下最后一口烤鱿鱼,远远观望了吴晨风一眼,再三婉拒了:“还是算了,没谈过姐弟恋,一时接受不了。”看见愿景一直在旁大眼直直的看着她,还冲愿景甜甜一笑,似乎感觉愿景很明白她的内心想法,并且为愿景对她拒绝的理解感到十分欣慰一般。 而愿景正因为看到她如此坚决地拒绝的态度,宽心地也回赠给周元元一个甜甜的微笑,并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她。 然而凌晨聚会结束回去,到现在22点,在这24个小时不到的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是什么让周元元突然把态度转变了?他们不仅迅雷不及掩耳地建立起了交情,青琰还跟亲戚聊起他们的大事来了,并且性质似乎都上升到家长同不同意的地步了。周元元还存了他的电话号码,愿景不知道失去他的联络方式多少年了。就算手机里存有他电话号码那几年,也相当于没存吧,他从来就没有因为存了一个电话号码而主动打过一个电话给自己。 然而,就在刚刚,他问她方便接电话吗! 他好像在想她。 她好像也在想他。 不是好像,是真的! 愿景觉得胃里一阵翻腾,离胃最近的心脏更是一揪一扎钝钝地刺痛。抗寒能力也受内心的苍凉影响了,她今晚为了风雅穿了及膝的裙子,两条腿现下遇着风冷得颤抖不止。她不想面对这个事情,一分钟也不想再待下去了。往后瞧见周元元在几间屋子隔过去的墙根打电话,聊得十分惬意的样子,情绪愈发消沉,腾地站起身说要回家了。陆雪山劝她再坐一会儿,几个男同学也拦着,硬拉着说再坐一会儿,青琰也叫她不着急走,她还是不管不顾坚持要回去了。再不回去,她不知道接下来怎么控制住自己如狂风暴雨般糟糕的情绪,她的心已经完全飞离了这个聚会现场。 最后陆雪山看她情绪不对劲开了电车送她回家。 仿佛一样的夜晚,也不过21个小时前,夜深人静万家灯火都熄了,大家商量着怎么回家。以秦思雨家的烧烤摊为坐标,女同学里,周元元家是往东方向的,陆雪山、乌龟也是往东方向,与她同街,便主动担当起了护花使者。潘潘家在东北方向,聿萍、青琰家在北方向,来的时候就结伴来,回去自然也结伴回去。最后独愿景一人往西,路不是很远,大家也就没怎么注意。愿景也不想麻烦人,夜深天凉了,送来回去,折腾!于是道别的话一出口,便迅速离开了人群。 她脚步很快,快到后面终于有同学想起她来了,大声喊她,她都没有回应。 她其实听到声音了,只是害怕回头。因为她一直悄悄瞧着,吴晨风在离他几米不远的地方一直默不出声。就是因为见他一直不出声,心情又失落了起来,她害怕那种情绪如洪水般在心底泛滥,也怕青琰想起来了,她一个人走那么黑一段路回家不安全,强推他陪自己走回去,而他还是不给反应,这样今晚难得愉快的心情可能因为道别,降低了许多沉寂心底的欢悦。倒不如自己走快点,不打搅新年恩赐的这份美好。久别十年终于见上一面,心中已十分感恩,她甚至觉得这一年都将会是美好的一年,因为现在已经有一个美好的开始了。真真的快十年了,从2006年高中毕业后,每年过年都不开心。因为每年过年都是自己一年365天里最有机会接近他的日子,然而不管怎么折腾,都是咫尺天涯的结果。见到的总是无关痒痛的人,那个翘首企足的人从不曾出现。 就在昨天下午,她在神灵面前许的愿望也只是见他一面那么简单。 年初一中午吃完饭,周元元在群里邀请大家去灵水镇8公里外的道家洞天福地灵丛岩行大运。 青琰、潘潘、聿萍懒,都不想去,其她人也久久不吱声。周元元便私信愿景、秦思雨:她们成家的成家,有对象的有对象,就我们仨单着,不能再等了。三个人也出发,我们走一圈回来,说不定今年能喜结良缘。 愿景回复:OK。 内心的信仰其实早已经坍塌了。 她早天真地尝试过很多次了,为能达成心中所愿,成全付与晨风的一片痴心,逢年过节遇神祈求跪拜的都仅此而已。可是每次祈求完都没有一点反应,天不遂人愿不说,有时甚至带来南辕北辙的坏运气。 可是昨天下午,当她看到周元元跟秦思雨在神灵圣像面前双手合十特别认真虔诚地祈求神灵赐予一段佳缘争取今年能嫁出去的时候,她又动容了,又对神灵产生期冀,不由自主地也跟着祈祷起来。 “我不奢求今年能嫁出去,只盼这个年节能见上晨风一面。”一面就好,她真的很想看看他现在是何模样了,过得开不开心,这十年有什么变化。 神灵竟然听到她的祷告了。 她昨晚非常开心,持续兴奋到凌晨3点才入眠,还琢磨是否找个时间去还愿。 可是就一夜而已,为什么同行大运回来,你抢走了我的桃花。 陆雪山把愿景送回到家门口的公路边停下车,关切地问:“今晚有心事?” 愿景默不作声。 陆雪山继续说:“好久不见,大家又多喝了几杯,要是说了什么让你觉得不开心的话都是玩笑的,你听了就算,别往心里去。” 愿景侧脸眼睛没有神采地遥望吴晨风外婆家的方向,还是不说话。 陆雪山接着问:“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愿景越发伤感起来,身边的人都情有所归了,自己爱一个人的心仍无处安放。 陆雪山见她心低意沮,兴许一言难尽不想讲,遂安慰说:“别担心,总会遇到的。等你结婚了记得告诉我一声,不管在哪里,我一定赶回来喝你的喜酒。” 愿景鼻子促然一阵发酸,视线模糊了。 她跟陆雪山也是打小就认识了,一起吵吵闹闹读了好几年书,虽然初中毕业后分开了,不常见面也不常联系了,可他仍十分关心自己。每次见面虽只有三言两语的问候,却常让自己倍感温暖亲切。她想如果她从来没有喜欢过晨风,她跟吴晨风之间的感情一定比与陆雪山之间还亲厚。她仍可以没羞没躁地去找他玩,而他也仍会没心没肺的打电话发信息说想念自己了,一定必须得马上见一面! 一辈子常来常往,亲密如故。 从友情升华到爱情容易,可是从爱情退回到好朋友的位置,愿景真的黔驴技穷了。 就因为曾经爱上一个人,从此以后她一直都不知道,除了那个人,以后还想嫁给谁。除了那个人,她不知道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自己才能出嫁。 有些人整天说你那么优秀,不用担心,你不会嫁不出去的。 可谁知道,她只是害怕以后结婚的那个人并非她所爱的那个人而已。 第004章 青琰又打听周元元 假期过得比放假回家坐的高铁还快。 每天吃饱睡,睡醒吃,在床上躺躺,看看窗外蔚蓝的天色,眨眼又过了一个新年。 愿景想到公安局办护照,以便日后工作出差需要,但念叨了三年都没有办成。往年都是赶到县城初平,已经排上上百号人,工作人员办事的效率又极慢,愿景不是很有时间等,最后都没办成。青琰单位市政府就在公安局旁边,今年除夕夜,在老友群里听闻这件事后,很不可思议那么一件小事搞三年办不完,于是乎大夸海口初七早上早点起床帮愿景拿号,一定争取一次把证照办妥了。 然而青琰也是个起床困难户,她穿插在几十号人的队伍里还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不好意思啊,阿景……” 愿景拿眼假装鄙视她:“昨晚又去嗨了?” 青琰拎紧大衣,很没精神地打了一个哈欠:“别提了。” 不提拉倒。 不想青琰打完哈欠,来了精神,忽而问:“你觉得周元元这人怎么样?” 愿景心头一震,干嘛又问人对周元元的看法,这个年节她已经烦透周元元了。 青琰说:“你觉得她人品如何?” 愿景说:“你又不是不认识她,干嘛来问我。” 青琰说:“拜托,我就初三留校补习分到你们班才跟她认识相处一年,毕业后就十几年没联系见面了,怎么比得上你们两张床挨着睡三年,还年年聚会的。” 愿景说:“语气那么酸,比不上,平日里你们在群里不照样整天嘻嘻哈哈热火朝天的。” 青琰说:“群聊归群聊,私识归私识,再说群聊也是这半年才建起来的。我其实就是想问问她谈过几个男朋友,她说2个,高中一个,大学一个。我觉得以她的性格怎么可能,她可一直都是周遭充满感情机会选择的人。” 可能,也未必可能。 因为有些人对谈恋爱的认定不一样,旁人看着觉得她又有新对象了,可当事人只觉得在相处,尚未明白地确立男女朋友关系;或一时情动确立了男女朋友关系,然而维系的时间不长,在心里并没有把它当做一段感情来纪念。所以也许真正意义上承认谈过的稳定的并且记忆深刻的男朋友就两个,那些本来就没有多少感情,勉为其难地凑和处处的对象算不上男朋友。 不过周元元高中时候谈的那个,愿景倒是知道。 其时高二,开学已经一个多月了。 一个星期六傍晚,初平市第四中学不用上晚自修,隔壁友校第三中学高二理科班的男同学过来约四中同样高二理科班的男同学打篮球,始料不及周元元跟着一起来了。她走到四中当时唯一的一栋宿舍楼女生区5楼推开愿景宿舍门的时候愿景大吃了一惊:“亲爱的,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周元元朗朗大笑:“怪你名气大咯,我跟同学过来看球赛,在场下随便那么一问有没有人认识张愿景,果然就有人说你在高二4班,宿舍楼5楼最尽头的一间宿舍——515宿舍。” 这是她们初中毕业后一年多时间没见面了。 愿景兴高采烈地拉起周元元的手下楼看球赛,周元元说不饿,愿景便不请她吃饭了,但她担心没有招待好周元元,看球赛前拐去小卖部买了些零食和几支冰淇淋。折回2号篮球场,周元元从袋子里拿出一支率先递给了场上一个长相俊秀且透着一副贵公子气质的男生。 愿景偷笑,觉得他俩感情一定不一般。 周元元急忙解释:“别误会,他是我隔壁班的班长,我下午第七节下课听说他们班放学来四中打篮球,想你了,想来看你,便央求他带我过来的。我现在得贿赂他对他好点,不然等下他不送我回去了。” 愿景但笑不语。初中的时候就已经见怪不怪男同学扎堆写信送小礼物向周元元示好的盛况,上高中后,她出落得越发漂亮了,穿衣打扮上又一直走在潮流的前线,气质出众没得说,异性缘自然只增不减的。男生应该也很喜欢她,不然不会每次回头看见周元元都笑,而且十几个男生到四中来打篮球,就只带了她一个女孩子。 愿景心里啧啧感叹,周元元该不会又评上初平三中03届的“四大美人”之类的了吧! 就在她开小差这会,吴晨风一阵风似的从她眼前掠过,招呼不打一声掳走了她手拎的袋子,里面还有两支冰淇淋,是她替还未赶得及下楼看球赛的舍友买的。她恨恨不已的跺了一脚,骂了一句吴晨风。 周元元问:“对了,他叫什么名字了,好像很面熟,就是他告诉我你在哪个宿舍的。” 愿景嗔骂:“灵水中学004班,青琰的大外甥。” 第005章 晨风周元元拍拖了 那晚球赛结束回去,下一个星期六晚上,周元元又打了515宿舍的电话给愿景,坦承隔壁班的班长已经是她男朋友了。 打完球班长按约送她回学校。四中回三中有两条可选路线,一条是直出路口,灯火通明的通衢大道;一条是校门左转清幽安静的羊肠小道,开辟在农舍间,弯弯曲曲还不完全铺盖水泥。晚上农家都关门闭户了,很远才有一盏路灯,走起来不太方便,却是小情侣周末约会散步的胜地。男生自作主张抄了小茎,周元元坐在单车后座紧紧抓着座杆,叫他骑慢一点。男生很听话,脚力一慢再慢下来。通常10分钟就回到学校了,他们却浪费了几乎两倍的时间,路过校门口,又兜了一圈,在外面吃了宵夜,嬉戏到10点半,学校大门即将关闭前五分钟才匆匆赶进门。 回到宿舍楼,周元元嗔怪他:“竟然玩了那么晚。” 男生笑:“不是你想跟我待久一点的吗。” 周元元的脸马上羞红了:“我什么时候说过想跟你待久一点了。” 男生逗她:“不然你一直叫我骑慢一点慢一点再慢一点做什么。” 周元元很羞涩但是力道很安全地打了他一拳:“我只是怕黑,有一段石子路又挺颠簸的。” 男生吐吐舌头,露出一副失望的表情:“好吧,当我自作多情了,这样这条手链就扔了吧。” 周元元紧张追问:“什么手链?” 男生说:“手伸出来。” 猝不及防地,周元元纤细的手腕被戴上了一条亮闪闪的链子。 男生乐:“挺合适的嘛。” 周元元十分惊喜,反复把赏:“你什么时候买的?” 男生说:“你逛书店的时候。” 然后他们就在一起了。 周元元电话里笑得很甜很甜,洋溢着一股浓浓的少女天真灿漫的味道,愿景觉得那应该是她真正意义上的初恋吧,初中再多的知心笔友都是过眼云烟不值一提。这个男的才是真正镌刻进她人生履历的,虽然后来不可避免地分开了,也是好聚好散。也是高三那年寒假,过年期间几个女同学聚会了,愿景随口问起,听到周元元轻描淡绘的解释,学习太忙没时间联系,感情淡了就分了。很是轻松的语气,仿佛在说一个不相干的人一件不相干的事,倒是愿景觉得可惜。因为中间她听隔壁班的孙妙妙同学说起过,那男生叫陆城河,原来也是四中的学生,初中三年跟她一个班的,成绩不俗,中考分数上了示范线就去示范高中初平三中读高中了,总体算得一个品学兼优的三好学生。男的优秀,女的也优秀,在一个学校一个年级只是隔了一个班一道墙而已,感情怎么说淡就淡了。中间有过一次,周元元还打电话告诉愿景,陆城河都带她去扫祖坟了。 时值陆城河爷爷冥诞,他心血来潮骑自行车回校载周元元去祭拜。又值春天,南方天气阴冷潮湿,上香的时候陆城河说,香火要是能燃烧成莲花状,就表示他爷爷听到他们的对话认可这个女朋友了。可是那天风很大,买的香烛质量也不是很好,香灰都是燃一点就散了。两人倒没有气馁,坚持了许久,直到后面不知尝试了多少次,香灰终于燃烧成莲花状,才满意地回校了。 周元元又在电话里头笑得很甜很甜,仿佛蜜糖融在了心间。 她一边不停地甜笑却又一边无情地嘲陆城河幼稚迷信,不知听者心里多么羡艳,吴晨风就没有带她做过这种幼稚的事情。至于迷信,吴晨风只会吓唬她:姑婆,看见那棵大榕树上的一根根小红绳了吗,那是道公佬用来镇压这棵大榕树的阴煞之气的。知道这棵大榕树的阴煞之气为什么那么重吗?那是百年前吊死过很多人的…… 愿景从记性回过神,说:“人品还可以,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冷不防,青琰说:“她跟晨风拍拖了。” 仿佛一颗炸弹在大脑轰然引爆,紧接一阵强烈的钻心的痛感在胸腔迸发,令愿景几乎呼吸中断,五脏六腑瞬间被人掏空了似的,只剩个空壳疼痛难忍地努力支撑着:“拍拖了!”声如细蚊,好像自己从未说出口。 就那么短短几天时间,一个星期都不到,大年初一的晚上到初七早上就拍拖了。 不!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他们绝对不可能在一起的! 周元元斩钉截铁地说过三次,晨风不是她的菜的。既不是她的菜,她怎么可能下手。她也不会是晨风的菜,晨风不会喜欢她的。 他们绝对不会爱上对方。 愿景闷感天旋地转,有一股郁气沉重地在胸口堵着,上不来也下不去。几年前历经了无数次的苦涩绝望的滋味再次泛上心头,疯狂地肆虐着她。 青琰见她脸色骤变,两只手失了魂似的颤抖着,急扶住问:“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愿景努力克制住心中百般情绪,语调尽量平静地问:“他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青琰绘声绘色:“初一的晚上,散会回去凌晨一点多了,周元元突然发信息给我,打听了一些晨风的情况和我家的情况,然后叫我问晨风对她印象如何。那小子说有好感,两人当即加了QQ好友。没一晚上的事就聊嗨了,跟老房子着火似的一发不可收拾。初二下午周元元就说想来我家拜年了,当时不是林芮安要去桂林准备接新娘子开车来把晨风硬拉走,说不定他们两个那天晚上都成事了。初二晚再聚会,你迟到不知道,我才坐下秦思雨就起哄她改口叫我小姨妈了。” 愿景情绪持续低落得无以复加,低声呢喃:“意思就是年初二就确立男女朋友关系了?” 青琰说:“具体什么时候确立的不清楚,他们没跟我明说,我也没细问。不过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他们现在干柴烈火似的了,这几天天天都约出去玩。” 干柴烈火! 愿景站在排号队伍里脑子一片混沌,眼睛望着路边晃来晃去的人影,瞳孔却是空洞的。这时有个人莽撞地窜上前观察局势,不小心把她推搡倒了。她跌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挣扎,也不言语,也不起身,也不哭,什么表情也没有,却又好像什么都写在了脸上。 青琰越发觉得她不对劲,眼眸分明的露出痛色,很是伤情的模样,赶紧扶起她离开了排队人群。 第006章 晨风周元元发展迅猛 青琰追问:“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愿景苦笑:“他没有跟你说过吗?” 青琰说:“我真不知道!我跟我妈和大姐在他面前说过很多次,觉得你俩挺合适的,撺掇他干脆回来找你在一起得了。他一直拒绝,说只是把你当妹妹,没有别的意思。还生气喝斥我们以后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很烦人,所以后来我们都没敢再提了。而且这些年你也很少在我面前提他,我竟从未发现你对他这样深情,好家伙,隐藏得那么好。”语气倒怨怪愿景的意思。 对爱情泯灭又重生的零星希望再次分崩离析,愿景的心又一次枯朽得如死掉的木头一般了:“他现在是提都不愿提起我了吗?” 青琰感觉自己失言了,紧抿住嘴唇收声。 愿景继续低喃:“我喜欢他这件事就让他觉得这么难堪吗,提都不愿再提起了。” 怪不得年初一的晚上,班长黄彭开玩笑在场喜欢过张愿景的男同学举个手表个态,他什么态度也没有不说还跟着起哄要把那些人挖出来。怪不得夜那么深了,路那么黑,他一丁半点怜香惜玉要送她回家的意思也没有。十年未面对面,他甚至一句别来无恙也没有……其实也没有什么怪得怪不得的,早在十年前,愿景就该领悟透彻,吴晨风对自己早已经没有了爱惜之情。 这份感情,早已悬崖百丈冰。 想见面,不过一直是她一个人一厢情愿的痴念。 就算此生不复相见,吴晨风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吧。这个问题对他来说也许可能从来就不曾在他脑海闪现过,因为根本不在乎,不是个问题!张愿景这个人,再见与不见,对吴晨风来说,也许早无差别了。 可是周元元你凭什么! 你才与他认识几个小时,凭什么就可以与他干柴烈火了! 凭什么! 青琰继续说:“其实没散会前他俩就互生好感了,那晚你坐得远不知道,班长听说他俩都是单身后,一伙人做媒给他们挪了位置,让他们两个面对面坐,方便沟通也方便看清楚对方。” 愿景暗暗垂泪,她竟不知有这一出。那晚她一直躲在一个寂静无声的角落心满意足地偷看吴晨风,心存幻想与晨风之间是否还有可能,全然没有留意到周遭的微妙变化——他们已经明目张胆地眉来眼去了。 青琰接着说:“你别看之前周元元理由百出,聚会的时候又是一脸矜持,回去后都是她主动出击的。晨风刚好失恋,正是心情郁闷难以排遣的时候,难得有个女的热情扑过来,长得敞亮,性格也讨喜,他自然不拒绝。” 愿景惊愕:“他失恋?” 青琰用干手搓了把脸,怒其不争地叹了口气:“过年前跟周荏苒求婚,又给周荏苒拒绝了。” 愿景心脏如再遭遇沉重的一击,胸口钝钝地痛:“他对周荏苒还没有死心?” 青琰如操碎了心的老妈子般痛心疾首:“怎么可能,我们都快被气死了。他去年交了个女朋友,异地的,跟人家好没三个月又分了。每次都是有点感觉就追,追到手处几天,过了新鲜热乎劲态度就冷下来了。人家撒个娇,嫌他不够关心体贴,矫情喊分手,他痛快就应好,对周荏苒倒是一往情深不气不馁。听说周荏苒今年回初平过年,屁颠屁颠地就跟着回来了。他看见高中的好几个兄弟都领结婚证了,蠢蠢欲动,小年夜那晚,包了一个场子也计划跟周荏苒求婚。大白兔、老鹰去帮他把人请出来,谁知一个富二代也闻讯赶来,人家就招招手,周荏苒就众目睽睽跟人跑了。 他又伤心买醉,过年前天天都是喝得不人不鬼的,我妈实在看不过眼,亲去拉了他回村过年。 年初一晚上,我妈也是担心没人在家陪他看着他,他又颓废喝闷酒,才硬推着他跟我出门的。 谁料周元元一眼相中,暗中出击。 讲真,周元元长得不赖,还主动示好,是个男的都不会轻率拒绝一个感觉不错的女人的。时机又那么正,正好填补他内心的空虚。 他们真的很投契,处得很开心。初五那天林芮安结婚,在老家摆酒,他一大早就骑了我的电车到灵运街接周元元喝喜酒去了。这货长得牛高马大,还是头一回骑电车,现骑现学,路都走不稳。我小外甥女取笑他,表哥你这水平,万一摔了人家姑娘怎么办。随口嘲他两句,晚上回来,天黑路滑,果真出事了。幸好人无碍,只是车摔坏了。他们出了后羿村就一路拉车回来,走到一半,周元元说累得不行了,这个臭小子竟然把我的车扔了,背周元元回来。昨天周元元来初平给她外婆拜年,晨风知道后马上又约了她出去。晚上他四中那帮兄弟聚会,在“千真城”吃宵夜,他又带了周元元过去。刚好周荏苒也在,他就当众宣布了周元元的身份。吃完宵夜两个人又去看电影,接下来不知道干什么鬼去了,闹到凌晨两点才回家。他没带钥匙,回来一直给我打电话,我就是半夜起来给他开门再也睡不着,一直醒到天快亮才合了一会儿眼才耽误了你的事。” 愿景又想,怪不得没有放假前周元元就几次在群里说年初五要到她家隔壁的食安饭店喝喜酒,放年假她回到家的当晚又重提了一次,语气大概是到时候到愿景家坐坐。就是大年初一下午去灵丛岩行大运路过食安饭店的时候还再提了一次:“阿景,我初五要到你家隔壁的饭店喝喜酒哦。” 愿景说:“到时候记得来我家坐坐,你很久没来了。” 周元元笑眯眯应好。 可是初五那天,愿景在家等了她一天不见来。 初二晚上意外得知她跟晨风成为好友后,愿景就没有联系她了,她也没有联系愿景。那晚聚会多喝了几杯小酒,也不知道是酒精过敏的缘故还是出门前担心自己皮肤状态不够好多敷了两片面膜的缘故,陆雪山载他回到家脸就烧痒起来了,加上情绪低落,蒙着被子哭了一个晚上,三个小时后索性发起烧来。 她辗转难眠侥幸臆想,晨风不是那种感情快热说来就来的人,说不定他们也只是随便加个好友而已,不一定有话说。就算聊起来,也不一定能聊长久。他们都没有过交集,能有多少共同话题,也许两三天热乎劲就过去了。就像当年她跟晨风一样,十几年的感情,一路成长过来的,在聊天软件上的热度也没有维持得几个星期就再次结束了联络。万一实在不妥,大不了到初五周元元来家找她的时候,她再跟周元元坦白。她喜欢吴晨风,喜欢了整个青春,她没有办法接受他们两个在一起这件事情。她请求周元元如果只是为了应付家里的催婚,退而求其次地跟晨风尝试相处的话,她请求她及时刹车,给自己让出一条爱情的生路,不管将来她与晨风之间的感情能否起死回生守得云开见月明,她都会感激她一辈子的。 然而…… 然而周元元没有来找她。 也没有发任何信息联络她。 初三下午老友群里的几好友再到聿萍家聚餐,愿景说一句生病不去了,她也不发任何信息问候。 甚至那几日在群里,她没有透露一丝音讯。 如果不是初二晚意外瞥见她的手机屏幕,愿景想,可能他们瓜熟蒂落了自己都不知晓分毫。 如果不是刚好约青琰来办事,像往年一样直接去车站坐车回南宁上班了,也许可能真的到最后了,自己都不知道那个占据他所爱的男人心灵一席之地的,又多了一个让她耿耿于怀的女人。那么多年过去了,她以为自己内心已经被修炼得足够勇敢坚强百毒不侵了,到头始终溃败得一塌糊涂。 她竟然坐在他电车后座跟他去喝他兄弟喜酒去了。 他是第一次骑电车,这样说来她就是第一个坐在他电车后座的人了! 在此之前,他还特意去她家接她了,她出门前一定也磨蹭了好长时间做了精心的打扮吧,愿景想晨风不会因此感觉到不耐烦的。他甚至可能感谢周元元的精心打扮,让他在兄弟面前长脸了。不然他晚上也不会丢了车背她回家,继而三番五次带她出去宣示主权。 认识他那么多年,愿景心里清楚,他多少次想在众人面前呐喊,周荏苒是我吴晨风的女人,他没有做到,周元元却成了第一个。也许并不是真正的第一个,却是张愿景知道的第一个,周元元是他带出去昭示过主权的女人。 他们也顺理成章地去看电影了,今年的贺岁片那么多,有几部又炒得那么热,他们是看了哪部电影?一部电影两个小时,120分钟,愿景此生都不会再有机会坐在吴晨风身边120分钟了吧。 看完电影,他们还去做了什么,耍到凌晨两三点才回家。 回家之前,他一定先送她回家了。 他不可能让她一个人在夜深人静的夜晚独自回家的。 他在她面前一定是个绅士的样子。 细节好像电影映放一样清晰地展露在她面前,所有联想到的画面就像一把钝刀似的钝钝地摩挲在她原本就血迹斑斑的伤口上。愿景一幕一幕不由大脑控制地幻象着,完全把心情扔进万丈深渊,不打算活过来了。她已经没有心情再排队办证,整个人像朵蔫了的花似的耸拉坐着,目光痴滞地看着榕树毗邻的街道尽头,想离开这个地方,越远越好,可又不知道要远到哪里去。曾经远到天涯海角还是忍不住想起那个人,甚至越远越想,特别想他能在身边,陪自己感受这世间万千风景,不辜负青春韶华。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心情,很久以前就不知道承受过多少次了,以为失望得已经麻木了,到今天才又一次清晰地发现内心竟然还是在挣扎,扼杀不断的盼想,期盼置之死地后还能回生。 青琰见愿景一直泪眼婆娑,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走不出来,果断拉起她塞进车离开了公安局。 第007章 青琰替愿景出气 吴晨风打开门一脸怒气冲冲,正准备张口骂青琰,继而看见愿景在后面,冲到嘴边的话立刻咽回了肚子。 他把门敞开,客气礼貌地牵唇一笑,然后冲愿景说了声:“新年好啊。” 愿景垂眸跟在青琰后面换鞋子,并不搭理他。也等不及她说点什么,前面换好鞋子的人把身上背的包重重地往沙发一扔,然后快手抄起一只抱枕迅雷不及掩耳地冲吴晨风脑门砸上去了。吴晨风措手不及的哆嗦一跳,以为小姨妈是对自己刚才迟迟不开门的态度的不满,一言不合打击报复,让着躲了两下。不想青琰越打越重,完全没有意思意思就停的趋势,慌不迭也抡起一只抱枕,一边抬手捂着头保护好自己一边伺机出击跟青琰干起来。晨风个子比青琰高出半颗头,轻而易举就反败为胜了。青琰不解气,改拿自己的包上阵,且手脚并用,一边砸一边踹一边骂:“叫你个二五仔昨天晚上大半夜才回来,弄得我失眠了一宿,耽误了我多少大事。” 晨风高举抱枕边防守边回骂:“你特么睡不着关我屁事,你有毛线大事可耽误的,嫁不出去这么大单的事都耽误着还有什么耽误不起的。” 不提嫁不出去还好,一说“嫁不出去”的人愈发来气,捡起地上一只柚子又冲挑事者胸膛扔过去。幸好吴晨风常年在篮球场活跃,四肢灵活,没有中招。但他被弄得也心毛了,跑回房间,愤然多拎出两只枕头,姑侄俩在客厅像小时候一样幼稚地掐起来。 愿景安静的坐在沙发看电视,没有一点劝架的意思。末了,还是晨风累了,举起两只手做投降状,“有话好好说嘛,人家一早起来什么东西都没吃呢,实在没有力气跟你杠了。”青琰也颓了,坐在地上喘气。晨风见青琰火势终于去了,放心走向沙发,走近愿景的时候不假思索地将一只枕头扔到了愿景身上,气喘吁吁开玩笑:“师太,够冷漠的啊,就知道看好戏,也不帮忙调解一下。” 青琰怒气本来要消了,见状又腾地站起来把怀抱的枕头劈头盖脸地冲吴晨风脑门砸过去并顺手抢走了吴晨风从茶几底下捡起来的一只已经掰开一半的柚子。 吴晨风实在受不了了,肝火猛蹭上喉:“神经病,我招你惹你了!” 青琰火气更大:“我就是看你不顺眼咋地,整天就知道吃喝玩睡,有帮过家里做一点事情吗。” 吴晨风愈发炸毛,也凶着表情吼回去:“我还看你不顺眼呢,肥婆!” 再次戳到青琰痛处,她一咕咚再爬起来,起势又要扬手一拳,晨风咕噜一跃躲到愿景右边去了。 青琰怕误伤愿景,收回了手。 晨风啧啧囔囔:“哟呵,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俩是一伙的!” 愿景仍装得十分淡定从容的看电视不理会他。 晨风自讨没趣,移开话题:“姑婆,什么时候上班啊?今天怎么那么得闲出来耍啊。” 愿景坚持不搭理他。 晨风咋呼:“哟呵,不理人喔,看不起老同学了,是不是攀高枝了觉得老同学寒碜不入眼了。” 愿景很生气,自己什么时候攀高枝了,深知他有时候嘴欠,却是有口无心的,还是不搭理他。 连接冷场,吴晨风真真觉得好生没趣了,语气鄙夷道:“至于吗,我又没招你惹你,至于这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话都不搭一句。” 愿景接过青琰掰好的柚子,继续一边看电视一边慢慢的把柚子肉掰出来放进嘴里。她不爱吃柚子,此刻也没有胃口吃东西,开着的电视,节目亦不好看,可她在这个陌生的空间里不知道做什么,眼睛不知道往哪里放,手也不知道要来干什么。厨房小,青琰又不让她帮忙。只能有什么拿什么来掩饰内心的慌乱和眼前的尴尬。 吴晨风本想像儿时一般顺手抢走一瓣柚子先解解渴的,但见愿景进门后脸色就一直挂着,实怕招惹了她,就捡起被青琰扔滚到沙发底下的另外一整只柚子动手掰起来。青琰在厨房做饭,客厅就剩他们两个人。愿景漫无边际的看电视,吴晨风没心没肺大动干戈地掰柚子,把柚子皮扔得满茶几都是。等他弄好,愿景手里的柚子也一颗一颗的吃得差不多了,晨风顺手把掰好的第一片送到她面前:“那,还要不要?” 愿景还是不给任何反应。 晨风把手收回来,全然不当一回事地送进自己嘴里,张口咬掉几乎一半:“不要拉到!”四仰八叉地躺平在沙发一角,边吃边像个无赖一样调侃,“姑婆,今天咋了,谁惹你了?” “应该不是我吧。” “要是我,不至于啊,是不是。” “大过年的这样子合适吗。” …… 愿景看着手中被自己掰得一粒一粒却没什么胃口吃掉的柚子肉,也觉得不合适,打心底也鄙视自己此刻像被打入冷宫的失宠妃子一般矫情幽怨的表情,于是起身进厨房帮青琰打下手去了。 吴晨风继续光着脚丫瘫坐在沙发吃柚子玩手机。 饭做好了,是昨晚的剩饭,青琰就随便炒了一下,只够她与愿景两个人凑合吃。晨风过来看见没有他的份,生气地往青琰脑壳赏了一个“板栗”下楼去了。 愿景听着门重重关上的声音,问青琰:“没有饭了?” 青琰说:“不用管他,饿不死他的。”想了想,“等下……” 愿景问:“什么?” 青琰说:“刚才我看见他手机了……” 愿景问:“说什么?” 青琰说:“周元元过来了。” 愿景继续埋头吃饭,味同嚼蜡。 青琰说:“也可能不上来。周元元昨天拿了他的信用卡,可能送到楼下就回去了。” 但是吃完饭正收拾餐桌,就听到门铃连续地响。青琰去开门,周元元像只欢脱的兔子似的欢快地蹦跶了进来,她熟门熟路一般换了拖鞋,然后走近厨房,看见愿景,嫣然巧笑大呼:“阿景,你怎么也在这里?身体好些没有,初三怎么没去聿萍家吃饭啊。” 愿景一样不想搭理她,也挤不出笑容敷衍,背过身收拾餐具。倒是吴晨风一反常态,跟在周元元后面进门后一声不吭走回房间了。青琰推开愿景,自己上阵洗刷碗筷,客厅又剩下愿景和一个她更加不想说话的人。 她无事可做,打量周元元。见周元元今日化了淡淡的妆,鲜眉亮眼,气色非常好。一头她引以为傲的自然垂直如瀑的长发零乱却又有型地披散在一边肩头,背着一个小巧精致的深红色的牛皮外层的单肩包,衣服休闲但紧致有度,衬托得身材十分苗条,尤其是腿,笔直修长十分。牛仔裤是九分的,恰到好处地露出光洁的脚踝,右脚的脚踝上还戴着一条细铂金的脚链,又是一抹养眼的风景。 这还是愿景认识周元元那么多年,第一次那么认真仔细地打量她,纵使当年听闻她当选班花,位列年级“四大美人”之仙班,也从未如此认真仔细地打量过她。今日细看,但见她身材瘦瘦平平的,不比自己成熟性感多少。倒是十分嗜爱小饰品,身上戴了很多精巧的银饰链条,脚踝有,手腕有,脖子也有。东西看起来并不昂贵,像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的饰品店里的平价货,可佩戴在她身上却别有一翻风情。牛仔裤秉承了一贯的时尚风,破了好几个窟窿。这裤子她应该很喜欢,因为她放年假回家那天穿的就是这条裤子。是夜吃过晚饭,她在群里哭笑不得,她妈妈以为她这一年又混衰了,从年头穷到年尾,连买条像样的裤子回家过年的钱也没有,心疼地说要陪她出街买裤子。年初一下午,她跟愿景、秦思雨三人行大运,穿的也是这条裤子。她们用手机拍了很多照片上传到QQ空间,配文:新年新气象,希望今年好事连连财源滚滚。好多人评论,都是赞她美美哒,甚至女神范。愿景对那些人的恭维赞美都没有放心上,直到她跟吴晨风成为好友,她想晨风肯定也刷新动态看到那些照片了。自己跟周元元同框,才惊觉差距。周元元高出她半个头,长身玉立气质如兰,狠狠地把矮的碾压下去了。而愿景观自己,长得矮,还不爱穿高跟鞋,穿衣打扮更是浓浓的学生气。这些年已经努力拾掇了,仍然没有给人惊喜,全败给了一张娃娃脸,她为此不少气馁。青琰也曾笑过周元元也有学生气,周元元却不似她自卑,还十分享受青琰的说辞,乐此不疲地往青葱嫩叶的方向倒退。 愿景才惊觉原来晨风也是喜欢这款类型的。 他不一定只喜欢冷艳妩媚的尤物。 他其实什么类型的女孩子都有可能喜欢。 只是唯独不喜欢自己而已。 就算将来有一天,有一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站在他面前,就因为那个人不叫张愿景,吴晨风都有可能爱上她。 他曾经说过他很博爱,可这些爱他永远不会心慈仁善地洒播一点点给自己。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有办法对张愿景产生爱的情愫。 也许愿景身上有某种跟他排斥的恋爱基因吧。 第008章 周元元发现问题 周元元一直表现得心情美滋滋的,脸上洋溢的笑容宛若春天盛开的鲜花一般娇艳。她兀自欢悦,完全没有注意到愿景的小情绪。她也顾不上愿景,爱情的降临使她情绪高涨,更使她热汗淋漓,进门就一直拿纸巾擦汗珠。在自己小背包里捣鼓了一阵,往房间走进去了。 她在房间里面跟晨风说了几句话,不知道什么话,愿景听不清楚,也没有注意听,只不过呆坐的功夫,隐约听到模糊的说话声,知是那二人在里间对话传出来的。不多时周元元就出来了,空身出来的,愿景一眼就发现她的包不见了,她留在了晨风的房间里。 她俯身又冲愿景甜甜一笑,见愿景一直低着头拿纸巾擦拭眼前位置的餐桌便以为她忙着,径自走进厨房。 她问青琰洗面奶在哪里,她想洗个脸,“今天天气太热,出门着急,流了很多汗。” 青琰说:“洗面奶沐浴露还有香水都在卫生间里,你自便。” 周元元会心一笑,继续谙熟自在地行走在这个家里,进进出出倒饬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再出来整个人神采愈发的自信飞扬了。 她神清气爽地笑:“我敷一片面膜你们不介意吧?” 青琰还是说:“你自便。” 周元元刚准备撕面膜,忽而想到前几天愿景皮肤过敏的事,过年前一个月大家就在老友群里约好的年初三到聿萍家吃她东北大厨的老公做的东北菜都爽约了。她笑吟吟地俯下身开始注意一直坐在餐桌边默不作声的愿景:“阿景,你说你皮肤过敏了,但是看起来还是好好的啊,粉粉嫩嫩的一张小脸蛋。” 愿景没有迎接她的目光,继续垂着眸子玩弄手中的纸巾。 周元元接着说:“我这有一盒面膜,刚在楼下买的,纯植物的,你要吗,我给两片你。” 青琰从厨房探出半张脸调侃:“谁刷的卡?” 周元元掬起身又是甜甜地笑:“谁刷的有什么关系。” 青琰端着洗擦干净的碗筷走出厨房送到餐桌旁边的消毒柜里,挑逗打趣:“哟呵!” 周元元越发陶醉的笑起来,愿景注意到了她内心藏匿不住的开心与惬意,这种快乐,显得她说话的语调都比往常温柔轻快许多。这种开心,也是与她面对自己的时候不一样的。她抬起眸又直勾勾地盯着她,想要穿透她的内心窥探她的真实感受,想挖掘在这个她伤心伤肺的年节里,她抢走了她情深根种无法释怀的男人后,她过得究竟有多逍遥快活。愿景十分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爱他,如果是的话,她有多爱他,她又从他那里汲取了多少爱情的甜蜜。就在愿景目不转睛地打量她的一瞬间里,她们的眼神对撞上了,而愿景眸子依旧一眨不眨地直视着她,平静的神色里似乎有一盘冷水一样的东西尖锐地淋在周元元火热的心尖上,她终于发现了愿景对她的异常。 她收起面膜,开始心虚一般的小心翼翼地问:“阿景,你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愿景仍不答腔。 周元元接着问:“还在生陆雪山的气?” 愿景反问:“我生陆雪山的气做什么?” 周元元说:“我们都以为他老爱拿你开玩笑,初三他跟乌龟也凑去聿萍家吃饭,你不想再见到他们所以就不去了……” 愿景心笑,原来在她心里,自己是个如此小气之人,一两句小小的玩笑就可以扼杀一帮老友预约已久的聚会。不过就自己现在对她摆的这副臭脸,确实也不否定自己心胸狭隘。没办法,对吴晨风喜欢上的女孩子,她一直都控制不好自己的气度。 周元元接着说:“那天聿萍可是很失落呢,谭飞也是,煮了一大桌好菜,有好些是你之前点名想要吃的,可你都不来。” 愿景冷淡地挪开目光,又不答腔。 周元元愈发疑虑,脑子一转悠想起来了,问到点上:“是了,你什么时候到这里的?这几天大家都有在群里聊天,怎么都不见你出声的,忙什么呢?” 愿景说:“比你早几分钟到而已。” 周元元接着问:“今天回南宁了?” 愿景“嗯”。 周元元再问:“坐高铁吗?” 愿景“嗯”。 周元元再问:“几点的车?” 愿景机械回答:“4点半” 周元元说:“那还有几个小时呢。” 愿景又“嗯”。 周元元问一句她很简短的回一句,老友群里一向幽默风趣妙语连珠的张愿景,此刻惜字如金。周元元略有些呆了,怔怔地不再开口。 早几年她就发现张愿景性格变了,高中毕业后再见面,明显地不再像中学时候活泼明朗了,性格变得特别文静起来,少言寡语的好像走起了淑女路线。接着再过几年,仔细看看,文静里仿佛又掺夹了许多内向,内向到可以明显地看见她的忧伤。就算平时QQ聊天,她的言语还能找回儿时调皮逗比的味道,然而见面的时候又是极少极少的话了,更多时候都是轻启唇角浅浅的笑。有一次,不知道是哪年了,也是回家过节,她上了回灵水镇的中巴车,坐下座位开车许久了,才发现坐在她旁边一直看着窗外风景的人是张愿景。还是跟车售票阿姨走过来收钱了,愿景转过脸一边顺道替她付钱一边轻唤了她一声元元,她惊讶地摘下墨镜才发现。也就是那次,她观察到一路旅途,愿景都特别安静不爱说话了。就是年初一下午,她跟秦思雨仨一起坐车去灵丛岩路上,愿景还是一个人独坐车窗边,安静地看着窗外的风景不说话。而她和秦思雨一挨近就能打开话匣子,滔滔不绝,聊得唇焦舌敝,愿景却什么也不感兴趣的样子。跟说她,她便听听;不跟她说,她也不在意。后面还是担心冷落着她了,她才移了位置挤到愿景身边。但愿景还是浅浅的笑,依旧没有什么话。然而那种笑,虽然没有声音,眼角眉梢却饱含情意,像春日和煦的骄阳,让周元元觉得暖暖的。你看着窗边这位文静淡雅的女子,阳光穿透窗子照进来,她冲你莞尔一笑,你觉得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很亲近。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张愿景让周元元不寒而栗,态度冷淡疏离得像个路人。 甚至比路人还伤人。 嘴角的每一丝微笑都像是努力挤出来的。 两个人之间像突然筑起了一道厚厚的墙,愿景紧紧关在里面,十分不待见她。 青琰收拾妥了,转移到客厅泡茶,招呼愿景一起把座位移过去。 像浑身上下被泼了一大盆冷水,周元元心神不定,不知所措地再进了一趟房间。吴晨风在里面边充电边玩手机,也不大理会她。她也不好意思晾着平日里肝胆相照的两个老友,粘着新男友落下“重色轻友”的罪名为大家不耻,不几分钟又走出来了,跟在客厅沙发坐下。 持续微妙尴尬的气氛令她坐立不安,她再次试图打破僵局,向青琰旁敲侧击:“到底是谁惹我们阿景不开心的?” 青琰拿着遥控器看着电视屏幕装作忙碌地切换频道,不回答。 周元元又探究地看了愿景一眼,不死心:“阿景,今天是不舒服吗?” 青琰替愿景简短回答:“有点。”选定台后,放下遥控器拿起茶具泡茶。 红茶泡好,吴晨风打周元元进门后就闷在房间里大半个钟头终于走出来了。他口渴想喝水,伸手向青琰讨茶,青琰直钩钩地剜了他一眼没有给。周元元怔忪地看了青琰一眼,又看了吴晨风一眼,又迅速地看了愿景一眼,目光快速地在三个人的神情之间穿梭,没瞧出什么,她笑眯眯地递上了自己刚刚喝完青琰马上又斟满的茶杯给吴晨风。吴晨风接过杯子毫不迟疑一饮而尽,然后继续回房间猫着。这个过程,周元元脑海迅速地闪过一些模糊的东西,她一直有意无意地拿眼角余光扫视愿景,忽然想起愿景一直绝口不提自己的感情,秦思雨又说过张愿景跟吴晨风是同学的事。既是同学,又在一起读书那么多年,两个人一定很熟络,不会从头到尾不说一句话的,眼神交流也没有。愿景诚然没有正面看过晨风一眼,晨风也有意躲避的样子,就连昨晚宵夜席上还对她热情友善的林青琰,此刻也变了一副态度。 她不确定这突如其来的念头准不准,但终于肯定了他们之间有秘密。 第009章 愿景王西林再相见 客厅里充斥尴尬的安静,老友仨几乎没有什么交流的坐在沙发上看过气重播的综艺节目。 2点,愿景见晨风一直躲在房间不出来,不想再跟周元元尴尬坐下去了,起身跟青琰说要走了。 青琰把晨风喊出来,用命令的口吻:“送一下阿景去高铁站。” 晨风低头刷手机不出声。 愿景的心再一次冰凉透:“不用了。” 青琰说:“干嘛不用,今天很多人收假,到高铁站的公交车本来就没有几辆,你知道它多久才来,来了就你这小身样还指望挤得上去。” 晨风依然低头刷手机不出声。 愿景说:“我打的。” 青琰不耐烦了,冲晨风恼吼一声:“到底送不送,一句话,爽快点!” 晨风眼睛依旧没从手机屏幕抬起来,略有迟疑且语气孱弱的说:“可以啊,我等下有朋友过来,顺便一起走。” 青琰走近他问:“谁过来?” 晨风说:“西林。” 青琰问:“什么时候到?” 晨风说:“在问住,还没回。” 青琰说:“不回不知道打电话过去问啊,等他回等到什么时候!” 愿景已经背好包,走到门口。青琰见晨风没有拨电话的意思,重重地在他后背赏了一拳,放弃了对他的企望。吴晨风不想面对尴尬,重新躲回房间。愿景眼角余光扫见他进去的背影,心灰意冷地果断打开了门。青琰拾起包,迅速穿好鞋跟上。周元元也跟出了门口,她扶着门把,温柔告辞,“阿景,拜拜,一路顺风。” 愿景匆匆走进电梯,还是听到了清脆的关门声。 她关上门了。 他不愿意送她。 她也没有送她的意思。 他躲进了房间。 她也迫不及待地关上了门。 也许,他们期待她走好久了。 她真的不应该待了那么长时间。 青琰分析的没错,他们现在正是干柴烈火情深意浓的时候,很是渴望两个人的私密空间,最是讨厌碍眼又碍事的人。我今天成了这样碍眼又碍事的人,愿景一偏头,眼泪不自觉滑落了下来。电梯下到一楼门哐啷打开,不想青琰看到自己狼狈懦弱的模样,也不想再麻烦她,大步跑出去了。今天已经耽误她一个上午,不能让她初七开工就旷工一天。 她跑得很快,不给青琰追上。 她知道青琰要说的话,种种不过“他不值得你这样去爱,你一定能找到更好更喜欢的人”,道理她都明白,很早很早以前就明白了,并且以为自己已经想得明明白白透透彻彻了,以为克制自己不犯贱不想念不联系就可以不再迷恋,可是一切的努力都在重新见面后坍塌了。 果然她发信息过去后,青琰回了两条差不多这个意思的信息,没有追上来了。 她开始恍恍惚惚慢慢悠悠鬼使神差一般的走着想着哭着,晃荡了几个巷子,终于走出大街。走出街角没几步,一辆资产阶级标致的小车抢人行横道倒数的3秒绿灯,在她后面几米急刹油门停了下来。开车的人轻巧地按了一声汽车喇叭,声音拿捏恰到好处,既不急躁刺耳惊吓着路人,又足以使人注意。可惜愿景懒得回头,她觉得不会是冲自己按的,也觉得自己走在最边缘的人行道上,并没有挡到人家的阳光大道。且道旁前停了一溜的电车,应该是开电车的人随意骑停挡到小车的道了才引得小车按喇叭,她继续自顾往前走。小车副驾的车窗随即摇下来了,一个容光焕发,梳着一个油亮的老板头,显得天庭特别光洁饱满的男人从副驾探出头来,大声叫唤:“师太,师太,张蕙心师太,张愿景张蕙心师太!” 愿景终于停步,回首,隔着模糊的泪光发现是王西林。抬起袖子赶紧把脸上的泪痕擦干净了。 促然一辆载客赶路的摩托从旁飞驰而过,王西林破口大骂:“不想活了。”也不知道骂谁,愿景被他粗犷的语气吓了一跳,有些不知所措。 王西林也觉得自己嗓门大了点,怕吓着她,加之刚才在晨风家一楼等电梯,电梯门哐当打开,视线促然看见她,分明的哭了,拿手挡住眼睛拔脚就跑。几个人追出大楼喊她,她都没有停步,想是心情不好,也不敢多招惹。声音旋即温柔回来,冲她招招手:“上车。” 愿景却继续一动不动地站着,怔怔地打量王西林。也有十年了,真真的快十年了,从她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离开四中就没有再见过这小子一面,甚至言语上的联络都少之又少直至没有。他不再主动联系她,她因为心中的愧疚,后来也没有再联系他,一别就各奔东西了十年。岁月俨然没有对他手下留情,虽倒饬得神采奕奕的,脸皮眼角却掩饰不住沧桑了许多,嘴边胡子却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蓄起来了。高二的时候就发现他胡子长得比其他男同学快,如果十天半个月不修理的话,就有点邋里邋遢与同龄人不太相称的感觉了。偶尔他的个根胡子还长得特别长,就在左下巴的位置,最长的时候可以有两截手指头那么长。他不但不及时拔掉,还分外爱惜,自习课经常一只手转笔一只手摸着那一根胡子思考问题。他高中的体型也都是偏瘦的,整日赖四中食堂的分饭阿姨手抖不给够菜吃不饱的缘故,然而现在万变不离其宗的发福了,整个人明显地比以前圆了一圈,愿景心想,想来是发达了吧,小日子过得极幸福滋润,以致身材膨胀了。 王西林见她一直呆呆地看着自己,不知道出什么神,果断打开门走下车,双手搭上她肩膀把她塞进了后座,自己也改坐到后座陪她。原来坐在后座的一个戴着一副黑边框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还保留一点书生气息的男生改坐到副驾驶,愿景断片儿似的愣了许久,才想起来是晨风高三的同班同学陆佚名。开车的没有回头,也没有打招呼,就不知道是谁了。但愿景依稀看见他似乎一直通过后视镜观察自己,那双眼睛看上去十分明亮炯炯有神。估计也是初平四中的同学,只因心里受灾,乱七八糟的,实在没有心情招呼多问。 王西林也盯着她打量,抱怨当中掺带着一股思念的情感:“师太,你可以啊,销声匿迹那么多年,一点消息都没有,我差点以为你人间蒸发了。” 愿景浅疏一笑。 王西林说:“是不是攀高枝了,瞧不起我们这些老同学了,都不联系我们。” 愿景仍是浅浅的笑,她觉得这样的笑容真好,可以掩饰很多情绪,又不给人难堪。 王西林继续调侃:“快说出来听听攀上什么样的高枝了。” 愿景反问:“你觉得什么样的枝才算高枝?” 两个人就“高枝”这个问题你一言我一语胡侃了一路,今天路况不错,二十分钟就到了初平高铁站。开车的男的在最挨近站前大厅的位置停下来,愿景动作麻利地马上下车。车上她听到王西林与陆佚名的对话,似乎后面还有一辆车,明显四中认识的同学,不想多见了,下了车拔脚就走,装得赶车的样子。 第010章 愿景林芮安再相逢 王西林疾步追上:“肚子饿吗,要打包份螺蛳粉给你车上吃吗?” 愿景往肩头勒紧一点背包,在台阶上回过头笑:“要这么变态!” 王西林说:“还是买几个糍粑、葱饼?师太以前不是可喜欢吃糍粑了,早晨天天出一校门外买木瓜馅的煎糍粑。但吃了那么多年,也不见有什么效果的捏。” 愿景终于哈哈笑了,不客气地揶揄回去:“你想做妇科主任那么多年了,不也没做成。” 王西林说:“但我依然成功地发展成为妇女之友了啊。” 愿景瞥他一眼,不赞一词。 王西林瞧见她背后背的鹅黄色帆布双肩包,挤兑说:“这个包那么多年了还背着呢。” 愿景说:“没钱买新的不就背着咯。”这是高中毕业前晨风送给她的毕业礼物,这些年晨风不在身边了,可这个背包她还一直背在身上,自始至终觉得晨风还陪在自己身边,如影相随。一晃眼就十年了,不管经历多少风风雨雨,冲洗得陈旧泛白,她都舍不得丢弃。好像只要这个包在,晨风就不会走远,还会再回来。 她又准备跑,果然刚才跟在他们后面的一辆车是四中的同学,没走几步又被喊住了。 “愿景。” 愿景故意装作没听见。 “小景。”对方改了口,并且声音明显抬高。 愿景不得不应声回头,见到是林芮安,穿着非常体面合身的蓝色西装,头发也是梳理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的,脸色略有疲态却掩饰不住新婚燕尔的爽朗。相比十年前也少了几分年少的天真憨态,而添了一股成年男人的稳重气质。 “小妹。”林芮安换称呼复喊一遍。 愿景莞尔,如旧时轻轻地应答他:“大哥。” 林芮安一脸欣慰兼羞愧:“你还愿意认我这个大哥我太高兴了。”大步跨过两级台阶跟上去,展出双臂热情地将愿景拥入怀里。心情愉悦地问候完,转捧起她的脸蛋轻轻地捏了一捏,“怎么一点变化都没有啊,还跟个小朋友似的。” 愿景最不爽每次见到一个好几年不见的同学都被嘲没有变化,仍一脸稚嫩如同高中时期,立刻格开了林芮安的手,脸色也假意沉了下来,十分不高兴地瞪着他。 林芮安温柔地揉揉她的脑袋,逗弄她笑道:“好啦,还是有长大一些了啦,而且变得分明漂亮一些了哦。” 王西林在旁帮腔:“深表赞同!” 愿景才满意地抛给他们一个原谅的微笑。 林芮安接着说:“大哥结婚了哦。” 愿景说:“知道了。” 林芮安语气责备:“知道也不来喝喜酒。” 愿景直言直语:“没有收到邀请。” 林芮安表情微囧,讪讪地说:“是大哥的错,当时问了好几个人,都说没有你的联系方式……” 愿景看到一个珠圆玉润却并不肥腻的女子,亭亭玉立在台阶下面:“你不打算介绍一下嫂子给我认识。” 林芮安旋即朝那女子招手,女子徐徐走上了几步台阶。林芮安伸出手臂揽住她的肩膀,一脸幸福的表情:“高莎莎。”再回望愿景,跟高莎莎介绍,“这个是我高中的小妹,张愿景。” 高莎莎一边冲愿景盈盈一笑,一边利落大方地从提包掏出一个红包:“新年快乐!” 愿景慌忙推阻:“使不得,使不得,我都没有给你们道喜呢。” 林芮安当下松开搭在老婆肩头的手转抓住愿景的手,自己又再掏出一个红包,不容拒绝地一并塞进了她的大衣口袋里,像救赎般:“拿着吧,这是大哥大嫂给小妹的!” 王西林又插嘴:“有红包都不收,一点都不像我家师太的作风。” 大庭广众,人来人往,愿景也懒得推来辞去了,想着过后补回一份结婚礼物便是,便由红包安静地躺在了大衣口袋里。但实在忍不住怼王西林一句:“那你的红包呢!” 王西林一脸谄媚地笑:“我正想跟师太您老人家汇报呢,我也快要结婚了。” 愿景挑眉打趣他:“哟呵,你可以喔。” 王西林也露出一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表情:“所以现在正式邀请师太您老人家五一回来喝喜酒哦。” 愿景再挑眉问他:“要给红包吗?” 王西林哈哈大笑:“你觉得我是那种不收红包的人吗。” 愿景拿眼假意鄙夷他道:“那我可能没有档期到位了,今年工作安排得实在太满了。” 王西林又哈哈大笑:“行了,嫡亲同学一场,准你意思意思就差不多了。” 愿景说:“意思意思到底是几个意思,我封50块钱吃喝两天得否?你再顺便给我订个总统套房让我住宿一晚。” 林芮安帮词:“我觉得可以。” 陆佚名也在旁无声地乐。 王西林笑得越发开叉起来:“那么多年了,师太还是不改小气又小心眼的脾性啊。” 愿景说:“不成就不去了。”转身欲检票进站。 王西林大步跨上前一个台阶把她拉住:“好啦,大不了到你结婚的时候,做徒弟的补回一个更大的给你就是了。讲真的,你真的不打算让我们见识一下我们初平四中乒乓球派掌门人张愿景张蕙心师太的‘高枝’吗,看看到底是哪个走大运的小子把我们那么牛叉的师太收服了。” 愿景目光飘忽地远观了一下眼前宽敞的站前广场,广场上今天格外湛蓝的好天空,悠悠地说:“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很久了。” 其实我比任何人都想知道我究竟什么时候才可以结婚。 我老公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究竟什么时候才出现。 或者他在我生命里出现过没有。 她甚至为了想知道那个人是谁盼想把人生翻到最后一页。 看看陪她到白头的人是谁。 还有可能是吴晨风吗? 如果是,还要再等多久他才回到自己身边。 如果不是,等我走到生命尽头的时候了,是不是终于可以将他放下了。 可如果这份爱至死方休,这对自己又是多大的残酷。 如此这一生,我大概就成了一个被爱判决死刑的人了吧。 会不会孤独终老,无伴而终? 情深不寿,或许我都活不到那个年纪了。 想想周元元比自己幸运好多,她喜欢上的人,从来没有拒绝过她的。向来只有她不喜欢的,没有她得不到的,爱神丘比特真的特别关照她。也许这辈子周元元都没有尝试过爱而不得的滋味,也无从理解相思入骨是何感觉。为什么可以想一个人想到油盐不进茶饭不思,梦里是他,半夜醒来还是他。 愿景苦笑,她何须想,现在那个人就乐此不疲地陪在她身边啊。他们现在应该在温情蜜意吧,他抱着她,她缠着他说爱她,两个人就是随便做点什么,自己都要被可能联想到的画面刺激得发疯。 愿景从小到大从来没有羡慕嫉妒过周元元什么,对她多能讨男同学喜欢也从不以为意,但她现在好恨,她恨自己明明不比周元元差,可是自己苦心追寻等待的,周元元不费吹灰之力,想得到就可以顺利拥有。 说来说去不都是因为男情女愿,她往前迈出一步,他紧跟着也迈出去了。不像自己,自始至终都是自己一个人使劲。就算放下所有骄傲,费尽心思去取悦去妥协去迁就,那个人也不见得有半分心动。 真真爱得深爱得早,都不如爱得刚刚好。 应了那句话,人生遇到的每一个人,出场顺序真的很重要,有些人如果换一个时间认识,晚些年出场,或许结局就不一样了。可是如果按照这个假设,让晨风晚些年再在她的人生登场,她又觉得很遗憾,你终究还是失去了拥有他的很多快乐时光。 生命中,有一个人,失去拥有他的时间少一分一秒,都不乐意。 第011章 愿景喝大奔喜酒 越来越多同学结婚了。 大奔结婚的消息,愿景除夕夜才知道,还是问起她才吐出来。 去年过年,她还为没有对象发愁,闲极无聊约愿景年初一出县城初平看电影。今年除夕下午,愿景忙完家务后发信息给她,问她打算初几再聚聚。她回信息说嫁人了,刚生完孩子在坐月子。叫愿景过完年,正月初十到左市喝她的喜酒。 初十天,愿景5点半就起床了,大奔说赶早不赶晚吉利,愿景就尽量按着她的风俗来。利落梳洗好出门,打车到汽车客运站赶最早的一班汽车,10点左右到达左市。 大奔只告诉愿景她嫁左市,具体嫁在左市哪里没有细说。她叮嘱愿景到左市汽车站后再给她电话,方便的话叫人出来接。愿景便以为她嫁得应该不错,左市毗邻南宁,两个小时车程,也算得上一个物阜民丰的小县城。能在市里,经济条件应该相对宽裕,否则大奔也不会贸然下嫁了。青琰说得对,现在但凡遇到条件好点的,都按捺不住的。矜持一秒拘谨几下,可能就失去一次良机。然而等愿景下了汽车去电大奔,大奔说没车得空出去接人了。愿景便按她说的坐上4路公共汽车,到终点站下。终点站是一个颇为简陋的小村镇,乡村环境比灵水镇还略逊几分,街道还没有完全铺盖水泥,到处坑坑洼洼,加之昨晚风云骤变下雨了,路面十分泥泞。 关键还没到目的地。 她又在镇上等了一个多小时,才等到面包车下村。在车上颠簸了20多分钟,然后在一个人烟稀疏的村口停下,沿着泥泞的阡陌,拐了好几亩地,并穿越了两条长长的狭窄的巷子,才在最角落的一间靠着一座植物岭的平房看到怀抱一个婴儿,穿着一身大红色羽绒服,配黑色牛仔裤的大奔。 愿景瞧了她襁褓的婴儿一眼,边递红包边问:“婚纱呢?” 大奔牵强一笑:“就这样了。” 愿景又问:“你老公呢?” 大奔拿下巴指指不远处站着喜庆攀谈的一堆男人:“里头最年轻那个。” 愿景凝神往她指的方向瞧过去,压根没瞧出那一堆人里谁在年龄上占优势。 大奔徐徐解释:“穿灰色风衣那个就是了。” 愿景终于分辨出来了,新郎穿得比新娘还随意,来喝他喜酒的亲友里都有一两个穿得比他正经,他更像是个来喝喜酒的人。 愿景觉得心里闷闷的:“太马虎了吧,既然都决定办酒了也不好好对待一下。” 大奔叹息:“没那个条件。不是你发信息过来,我都没打算喊你来的。” 愿景问:“你们怎么认识的?一点风声都没有就悄悄嫁了。” 大奔苦笑:“一个厂的,认识半年,觉得印象不错就在一起了。你别说当时还真没想到要来他家看看,还有三个月准备要生了才回来领证。那天我也是郁闷得不行,挺着个大肚子从广东回来,兜兜转转一天都不到。全身不舒服,心情还跌到谷底,当时真感觉挨骗了。” 愿景继续问:“他送你回家领完证又回去上班了?” 大奔说:“可不!” 愿景问:“那你怎么适应下来的?” 大奔还是苦哈哈的笑:“不适应都适应过来了,想想真的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 愿景呢喃:“这样你一定很喜欢他吧。”只有嫁给了爱情,才会这般甘之如饴。 大奔低头看了眼怀中熟睡的宝宝,怅然道:“第一个孩子,不想打掉。” 愿景内心一阵怆然,她带着祝福的心态来恭贺她的朋友,可是眼睛看到的婚姻并不令她感觉到美好。她一直觉得两个人在一起,只要彼此相爱,其他事情都不重要的。可如果去除了相爱的基础,她真的无法理解怎么能与一个相识不久毫无了解又并非真爱的人有了最亲密的关系,还心甘情愿为他忍受巨痛生儿育女。 她由此及彼想到自己,如果是我,换作是我,一定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适应不下来。为了结婚,跟一个没有多少感情的人结合,再为了这个没有多少感情的男人,离乡背井独身一个陌生的环境生存。这个男人送自己回到他家马上又离开去上班了,完全地丢下自己一个人,挺着一个大肚子在他家面对周遭人生地疏的一切。 如此婚姻,心里不难受吗? 吃完饭下午返程的路上,大奔的爸爸也是郁郁寡欢,一路絮叨女儿怎么嫁了那么远一个地方。为了赶女儿的婚礼,67岁的老人家也是天没亮就起床了,租了两辆面包车从初平开到左市,花了七个多小时才到。面包车没有导航,司机又不识路,兜了好大一圈。原计划上午11点前赶到的,不想中午2点才进门,坐下来吃一顿饭,不多时又赶路回去了。闲暇的年节过了,家里很多农务都要搞起来,还有猪圈的猪、牛棚的牛、果园的鸡鸭、鱼塘里的鱼,个个都要喂。 大奔抱着孩子噙着泪花一路送出村口,大奔的爸爸也是一望三回头看了好多次才上车。关上车门,愿景就看见老人家在后座偷偷抹起眼泪来。她立马又陷入深深的伤感的情绪里,想起自己读大学的那几年,每次开学早起赶车回学校,老父亲坐在家门口一边拿葵扇拍蚊蝇一边默默目送自己上车的场景,鼻子一酸,眼眶又抑制不住红了。 她一路想,如果我爸还在,如果我是大奔,将来我结婚那天,看到我的老父亲不远千里来参加我的婚礼,他离开的那一刻,我一定会奔溃,想要抛弃一切跟他回家去吧。我不要离开生我养我的家乡迁移到另外一个陌生的地方,重新在那里扎根,从此生老病死,我家换了方向。 我方向感一直很差,一定没有办法适应下来的。 所以愿景一直想,如若嫁,就近嫁,千万不要离家太远。我真的不想离开灵水镇,我真的好想好想就嫁隔壁村就好了。隔壁村就是吴晨风的村子。只要嫁给吴晨风,结婚那天不需铺十里红妆,他就执一束鲜花过来问,张愿景你愿不愿意跟我走。愿景都欢喜万分,牵上他的手甜甜美美地从灵秀村116号走到新竹村99号,共同携手筑立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这个梦她不记得具体从什么时候开始了,断断续续已经做了很多很多年,梦了又醒,醒了又继续梦,甚至被现实摧残了一次又一次,仍不见棺材不掉泪地期冀着。 她整天说不急,不管谁问都搪塞不急,其实都是骗人的。眼看着身边的同学一个个步入婚姻殿堂,就像考试,大家纷纷交卷了,最后只剩下你,没有作答完不止,试卷还留了一大片空白,监考老师还一个劲催促,你怎么可能不急。而且每次看见别人恩爱,心里都忍不住失落,什么时候才能轮到自己也尝一尝爱情甜蜜的味道。 可是急又有什么用,她想嫁的人只有一个,自始至终只有一个,除了那个人她从来没有想过别人。 所有不是与那个人缔结的婚姻,她都不想去想。 她只怕自己此生都走不进婚姻殿堂了。 心里渴望的幸福,只有做梦才能触碰一二了。 然而最近梦里仅存的一丝虚无飘渺,都猝不及防地被周元元打碎了。 周元元亲昵地挽着晨风的臂弯,满脸傲娇沾沾自喜地从她身旁经过,说晨风是她的,晨风压根没把张愿景这个人放在心上过,叫她不要再自作多情了。 秦思雨也来找她,骂她不要小气耍心眼,周元元很喜欢晨风,晨风也是真心喜欢周元元,“你就不能大度点祝福他们。” 潘潘、聿萍、燕春也劝她想开点。 大家都替周元元说话:强扭的瓜不甜,晨风压根没有喜欢过你,你一个人单相思那么多年本来就有些执迷不悟不应该了,怎么还能够死皮赖脸冥顽不化强求别人不交往对象。晨风早晚都是会结婚的,对象不会是你了,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就放宽点心祝福他们吧! 青琰也再三劝说:他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去做贱自己。 最后是晨风自己恼了,跑来骂愿景,就在灵水中学,愿景初二那年的瓦房大宿舍里,班长又组织聚会,这次是回到学校,愿景坐在自己曾经的床铺默不作声。周元元看出来了,愿景还在生她的气,委屈地跑出门外扑向晨风,在他怀里小声抽泣。晨风心疼坏了,又亲又抱,温声细语的安慰。周元元仍哽咽不止,晨风便恼了,怒气冲冲地进门指责愿景:你搞什么鬼,我们之间毛线都没有过,你至于怨恨成这样吗。然后周元元在门口莫名其妙地哭得更厉害了,梨花一枝春带雨。晨风实在受不了,负气走了。边走边骂:她喜欢我关我毛线事,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女人。 愿景望着晨风离开的背影,心绞痛如刀割,梦醒好久都没有缓过这种痛感。 青琰又发信息来劝:阿景啊,就算晨风跟周元元也是三分钟热度两分半新鲜,不几天黄了,但晨风不爱你,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试着跟你在一起,所以还是会有下一个周元元出现的。你迟早要接受晨风彻底不属于你这个事实。 愿景哭笑,是啊,晨风不爱我,问题的关键是吴晨风这个人不爱我,吴晨风这个人也不打算尝试去爱我,所以不管我痴心多少年,都不会改变我们之间的关系了。 晨风为什么会这样! 晨风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尝试爱我呢? 青琰说晨风一直喜欢有一定距离感的人,因为距离产生神秘感,神秘感是两性互相吸引的基本前提。他对拥有这种气质的女人才没有抵抗力。 张愿景对吴晨风完全没有这种神秘感。 他们认识得太早了,已经熟到没有办法做爱人了。 第012章 愿景晨风的小时光 愿景九岁就认识晨风了。 1996年小学二年级的夏天,燕春家的桃子熟了,有一个中午,她偷偷摘了一袋回学校。因为袋子不是很大,没装得下几个桃子,担心不够分,所以下午上课前,燕春是悄悄手抓了几只比较大的从后排座位迅速跑到第一排座位给愿景的。缘因上个星期愿景帮她值日辛苦了,她当时许诺等她家桃子熟了摘几个回校答谢愿景,这便兑现承诺,见熟马上摘来了。只是今年这茬桃不咋地,没结几个果,二则又是瞒着家里人偷偷干的,不敢多摘,所以担心不够分,是故动作异常迅速的把桃子丢进愿景桌屉就跑回后面桌位了。愿景目光紧随其回头,瞅瞅有没有同学看见。一扭转头马上看见坐在第三组第二桌右边过道,也就是她的左下角位置的吴晨风,正大眼圆圆地盯着她。他正在写作业,左手盖在作业本上,右手灵活地转着铅笔,嘴角一勾似笑非笑,仿佛刚才的画面他尽收眼底了。明明是一件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愿景立刻像做贼似的心虚起来,踟蹰了几秒,然后不太情愿地掏出了一只桃子递给晨风。 吴晨风竟然不接。 愿景局促起来,脸紧张红了。当时中午1点半过一些了,还有半个小时才上下午课,同学们断断续续的还没有回来得一半。愿景同桌、晨风同桌也都没回来,教室前面三排的位置寥寥几个人,就张愿景、吴晨风,和第四组第三桌靠墙壁的两个男同学。本来愿景口水直咽,难抵桃子的诱惑十分想吃了,她还分明地听见燕春跟她同桌在倒数第二排的座位嘎嘣脆地吃桃子的声音。她想再不趁同桌和坐在她同桌后面的陆雪山这些人回来之前把桃子消灭,等她们回来,这几个桃子就要被瓜分出去了,最后自己只得吃一个塞塞牙缝。 她踟蹰了几秒又转回身看晨风一眼,见他不写作业还盯着自己,弱弱地再问一遍:“你真的不要吗?” 晨风眼底露出一丝顽皮的笑意:“这桃子又小又青,酸涩得很,有什么好吃的。” 愿景暗吁一口气,终于闹明白了他一直盯着自己的原因。却对他的话不以为然,她平常除了饭菜,几乎没有什么零食水果享用,就算酸涩也是解馋的美味,况且她期盼这几个桃子很久了。 晨风接着说:“我外婆家也种有桃树,今年长了好多桃子,不过还没有熟好。我外婆说还要再等两个星期,到时候我摘一筐来给你,肯定比你现在这些脆甜。” 就是从那天开始,愿景记下了晨风,并跟他发展成为了好朋友。两个星期后,晨风直接带她去他外婆家的岭子摘桃子了。愿景也因此得知原来她家跟晨风家有些渊源,晨风爷爷跟愿景爸爸是旧时比邻而居的结拜兄弟,晨风外婆跟愿景外婆又曾是亲密无间的姨表侄姐妹。姨表侄的关系跨了两辈,论下来太拗口了,大家就简单记得晨风爸爸跟愿景是继承上一辈关系称兄道妹的,是故愿景虽比晨风小两个月,但抡起辈分来,晨风却得管她叫姑姑。 姑姑这个称呼,晨风一直没当回事,也从来没有叫过愿景一声姑姑,每次都是没大没小地直呼其名。直至上高中,两人走得越来越近,引起了大家的误会,以为他俩早恋,后来晨风懒得再跟同学解释了就试图改口叫愿景做姑姑。只是叫姑姑对他那种没心没肺看似“目无尊长”的人来说有点别扭,万一人家又误会是杨过喊小龙女那样的姑姑呢,头疼死了。赶巧不久,王西林戏嘲愿景做师太,晨风觉得有趣,便跟风给愿景提了一个辈分,给“姑”强势加了一个与“师太”同殿堂级别的“婆”字,愿景因此成为了晨风口中的“姑婆”。 往事见缝插针地席卷回来,愿景一路走一路想,她坐大奔娘家面包车顺道回南宁,担心老人家舟车劳顿不到南宁的高速公路收费站就下车了。推辞下车就有出租,招手即停,司机便急刹油门把她放了下来,然后调转车头马不停蹄地往初平方向奔回去。 愿景目送大奔娘家面包车消失于路的尽头后,才慢悠悠进站寻车。她穿过了一个十字路口又一个十字路口,走了好长一段路都不见有可乘车辆,最后累了,无精打采的变得毫无目的性起来。天将黑不黑,她走走又停停。南宁气候多变,温热晴朗了一个年节,收假返工第一天就阴冷起来,寒潮突袭,气温骤降了十几度。此时城区雨雾蒙蒙,寒风瑟瑟地刮在脸上,湿冷入骨,她都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双脚更累得像没有了知觉一样,看着空荡寂静的向前望不到头向后望不到尾的马路,一种势不可当的孤独凄凉的浪潮又汹涌地向她席卷而来,产生遗世独立的感觉。为了驱逐这份无力感,她不得不停下来缓一缓,深呼吸告诉自己,这样的日子不是早习惯了吗? 从高中毕业开始,她就觉得自己总是一个人了。 总是一个人坐车去学校,一个人去上课,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回家,一个人过节,一个人面对困难,一个人成长…… 曾经有一段日子,她埋怨时间走得好慢,像蜗牛一样慢吞吞的。自己一直等啊一直等啊,都等不到云开月明喜信花开。可眼下又惊觉时光飞逝如电,青春弹指没了。反应过来,自己已从花样年华眨眼即将而立的岁数。一个人寂寞寂寞着,十年弥足珍贵的青春刹那喂狗了般。这些年,除了忙和忙累了吃饭睡觉,对日子什么印象和概念也没有。甚至有时浑浑噩噩的,不知今夕是何夕。 前几年还自我安慰,觉得自己年纪赏小没有关系的,还耗得起,还可以继续等,既然追不到风筝了,便耐心等风来。宽慰自己,一切自有天意。 时间却狠狠地打了天意的脸,她这艘不系之舟,愈发远离了爱人的码头。 她现在变得一天一天地焦虑起光阴来,害怕时间到了,一直不敢面对的终究还是逃避不了了,自己也不能再任性地一意孤行。人生在世,终究没有几个人能随心所欲地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况且自己一个各种修行和道行都不达标的凡俗之人。 她只怕苦已注定成为自己人生的主旋律,心里的那份恨是绵绵无绝期的。 这种悲观消极的情绪让她觉得脑袋很昏沉,身体很冷很累很无力,什么都不想做了,就想躺回床上蒙头大睡一觉。似乎睡着了就什么都治愈了,也只有在梦里,她才能遇见她的爱情。 第013章 愿景络绎再相逢 青琰坐车缓缓进城,等前面红绿灯的间隙闲极无聊望出窗外,忽见路边一人,咖啡色的大衣,白色毛绒的帽子十分眼熟,像极了愿景过年时的穿衣打扮。她呼唤开车的江络绎摇下副驾车窗,注目看过去,果真是愿景。正歪着头坐在路边一张公交车等候椅上,像是睡着了,喊了她几声都没有反应,头越来越歪,不是她下车跑得快及时接住,差点就从椅子摔下地。 “阿景,你怎么在这里?”青琰问。 愿景迷糊睁开眼,看到青琰站立跟前,满脸忧色,也颇为吃惊。恰巧刚才合眼小憩的功夫做了一个梦,梦到青琰又给她上思想指导课,正规劝得唾沫横飞她就出现了,不觉浅浅笑了笑,这个梦竟然做得那么真实,于是喃喃自语道:“我知道了,你不要再絮叨了。” 青琰一头雾水:“你说什么?” 络绎也快当下了车,小跑过去,看见愿景脸蛋被寒风吹得通红,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很烫,像是发烧了,二话不说打横抱起送进了车后座。 愿景烧得有些高,一直在梦魇。 络绎不放心,推掉了预约的饭局,暖心陪护在侧。春寒料峭,年节后生病感冒的人很多,他想跟护士要张病床也没有。输液室的木椅又冷又硬,愿景坐得十分不自在,身体动来动去几次差点拔了针头,络绎计无所出只得把大衣脱了包裹住愿景,然后揽住她。愿景意识迷糊,以为身边的人是晨风,拼命扯紧了他的衣服,蜷缩得像个婴儿一样很有安全感地将自己塞进他温暖宽厚的胸膛里,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踏实地睡着。 络绎瞧着怀中这个身材单薄的小女孩,十年不见了仍是那么清瘦,跟当初认识她的时候并无多大变化,尤其是个子,从她进四中那年开始,目测最多就长了三四公分吧。 2003年8月18日,初平市第四中学高一入学军训报到那天,江络绎一如既往早起回学校协助老师迎接新生。忙碌了一个上午,10点半过,他消化得快,有些饿了,就把椅子往后挪了挪,腾出位置给别的同学上前帮忙,自己补给点早餐。这个时候从校园走上来一对父女,父亲头发斑白许多了,女儿仍稚气未脱,还像个初一二的中学生。但是眉目极是清秀,眼睛不大,看起来却十分机灵有神。她穿着立领的短袖白T恤,搭配及膝的黑白格子休闲裤。这种衣服,看上去很像校服,只是他不知道是哪个学校的,也未曾见初平哪个中学的学生穿过,心里猜想大约不是市里面的吧。父女俩登记了基本信息后,转身欲往宿舍楼走,随同他一早回学校协助老师迎接新生的他的初中三年同班同学高一仍旧被分配在一个班的付心灵喊住了她:“张愿景同学,你的身高体重漏填了。” 愿景回头重新执笔,准备填上。 付心灵温言打断:“量一下再写。” 愿景没脱鞋子,预备直接踩上测量仪。 付心灵又温言打住了:“要把鞋子脱了才行。” 愿景腼腆地问:“不脱可以吗?”声若蚊蝇,低不可闻。 付心灵仍是听清楚了,朝她露出一个特别温和的笑容却语意拒绝:“不可以哦。不脱鞋子,量出来的身高不标准啊,万一给你发长校服了怎么办。” 愿景羞赧地说:“长点没事。”心想穿三年呢,万一不久长高了校服短了才要问怎么办。实则深知根本不必担忧这个问题的,初一入学那时她就是想太多,拿长了校服,而三年都没有长高几厘米,以致那校服拖了三年地。 付心灵还是噙着微笑,一双好看的杏眼温柔婉美地看着她并且继续耐心地解释:“还是要脱鞋子量的,学校也要统计学生真实的生长发育情况啊。” 愿景不好众目睽睽就这个问题过分计较,只得乖乖脱了鞋,踩上测量仪背靠量尺。付心灵起身帮忙查看并大声念出来:“身高149cm,体重38公斤。” 体重不紧要,但149实在太打击人了,长了16年,竟然150都没有。明明中考体检的时候有152的,怎么上高中倒缩水了。愿景觉得十分沮丧丢人,低眸避开周围人的目光,害怕看到嘲笑的神情。填报的时候,见付心灵转身不注意又动歪心思多报了3厘米,最后写成中考体检时测量得的152cm。心里暗想四中的测量仪肯定不标准,也不能让这不标准的测量仪影响了自己校服的尺寸!不想后面最小码的校服本来就定制得很少,155码的校服也很紧俏,就剩下160的了。愿景的高一班主任OK哥觉得入学152cm的女同学穿160码的校服应该也能撑得起,16岁的学生还在长身体,说不定半年后就长高了,便问愿景160的校服可以吗。愿景毫不犹豫回答了没有问题,她初中的校服就是160的,裤子永远比衣服短一些,这样160的裤子应该是合适的,而衣服长点没有关系,可以收起衣角。不想四中的校服裁剪得很标准,第二天早上军训誓师大会,当她又拖着一身松松垮垮的校服报到的时候,难受得都抬不起头看人,仿佛一个小孩硬塞了大人的衣物一般别扭。后面还是真实身高有155cm,按标准领了155码校服的同学觉得可以穿160码才跟她换了,她高中的校服穿起来才没有那么难堪。 络绎想起旧事,不由失笑。 2瓶点滴输完已经夜深,输液室终于腾出床位了,络绎不知道愿景住在哪里,也不方便带她离开医院,就要了张床位,将她抱上了病床,自己出医院外面的商铺买了张折叠床回来,在病床边陪了一夜。 也许是生病的缘故,也许是今早早起的缘故,也许是奔波了一天还走了不少路的缘故,也许也是悲伤耗神累的缘故,愿景睡得很昏沉。天亮8点钟了,还没有醒的意思。 络绎看看手表,又摸了摸她的额头,烧完全退了,担心她等下醒来肚子饿,昏睡了一夜,也应该肚子饿了,就出医院买早餐去了。 第014章 愿景络绎真正见面 络绎刚走,愿景的电话就聒噪地响起来。 南宁景楼贸易有限公司的商务秦彩色大声叮嘱她:“张总,今天早上9点半在区政采投标,公司的投标文件做法人出席的,你可别忘了这件事哦。” 愿景猛然一个激灵,噌地从床头坐起来,看了看四周,大约想起是怎么回事,马上去两个电话给青琰,关机,便从包里拿出纸笔,留了一张纸条在床头,先打车回家洗漱,然后直奔开标点去了。 景楼贸易,愿景的公司,这几个月不知道撞什么邪了,竟没竞投中一个标。公司是2013年10月设立的,是她的第一次创业,自己的事业付出的心血肯定要比给人打工多。天道酬勤,头年的工作也进展得十分顺利,获得了相应的回报。本以为形势喜人,信心饱满地打算再接再厉,在稳扎稳打的基础上放开手脚再大干一把,让财富值上一个台阶。不想从去年下半年开始,生意就遇到了严重的瓶颈,先是以前的项目不是因为这种差错就是那种原因,无法验收从而拖很长时间不得回款,继而竞投的标也没中一个。就是早跟客户协商沟通好的项目,为了体现“三公”例行公事招标的,也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钱在采购环节全部投进去了,货款却没能及时收回,贷款做项目的银行利息又一天天累计,让企业资金压力山大,出现了连续半年的经营亏损。公司没有履约涨薪不说,还时常不得已延迟发放员工工资。如此下去,愿景担心自己的第一次创业,不出三年就宣布破产,员工原地解散了。 现下手上的项目都做完了,不抓紧机会投标基本没事做了。之前都是委托员工出席参加的投标,倒了半年霉,她决定自己亲自出马瞧一瞧。 秦彩色把投标文件交给她就去忙别的事情去了,愿景抓紧时间交了投标文件,然后确认手机是否静音了,安静坐在开标会议室等唱标。 事实表明,法定代表人亲自出马也没有什么好运气。 新年伊始啊,就诸事不顺! 情路坎坷,职场也一波多折。年年过年都祈祷新年新气象,但是年年的气象都是一个鬼样! 她呆呆地坐在招标公司写字大楼一楼门侧的木长椅上,神色颓然,心情又沮丧挫败到了极点,连旁边什么时候来了个人都没有注意。 络绎坐在旁边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见她一直没反应,以为又烧回去了,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就是那么一瞬间,愿景神经敏感地清醒了,转过脸凶狠地瞪着络绎,一副非常警觉生气并且不好惹的样子。但没有一秒钟,她凶狠的眼神就放了下来。碰她的这个男的竟然长得很帅,还十分眼熟,微笑地看着自己的眼神更是无尽的温柔和善意,好像哪里见过了。是谁来了,前几天还碰见过,在初平遇到王西林的时候,好像是他开车送自己到高铁站的。坐在车上的时候她没有多注意,是下车了王西林喊她,她回头的时候,隐约看到了司机的模样。但他当时没有跟上站前大厅,只是默默站在车门边远远地关注大家。愿景因当时心情不好,没有心思琢磨,就没有放心上。现在又遇到,霍然忆起是四中那个很出名的谁来了。怔怔地看了足有半分钟,才终于忆起是高中时候他们届的风云人物,学校的学生会主席,校升旗手,理科班三年连任的班长。最重要的还是每次考试都无人能出其右,成绩永远是大红榜单上第一个留名的人。高考他更是以687分,超出理工本科一批分数线一百多分的好成绩成功录取了上海交通大学,不负众望为四中写下了历史性的光彩篇章的江络绎。 愿景惊诧喊出声:“Monitor。”在四中的时候,同学们都叫他monitor,愿景以前也是这么跟着喊的。 络绎心情甚慰,她还记得自己,温柔询问:“身体感觉好点没有?” 愿景还是怔怔地看着他,答非所问:“你怎么在这里?” 络绎说:“你昨晚发烧睡迷糊了,打了半宿的点滴,早上我才出去买点早餐,回来就不见你了。” 愿景心中一凛,不可思议地睁大瞳孔:“昨晚是你陪我的,不是青琰吗?” 络绎说:“她跟我一起送你到医院办完手续就走了。” 愿景恨恨不已地暗骂,青琰这个家伙竟然那么放心地把自己丢给一个陌生男人就走了。庆幸是江络绎,读书的时候品学兼优信得过,换了个人面兽心的,自己现在指不定咋样了。看着江络绎一脸正直,还有眉骨自然流露出的一股坦荡荡的君子气概暗暗吁了一口气。可吁完不到三秒,脑子里的一根弦忽地又莫名其妙地绑了起来,心脏突兀地急跳,好像自己昨晚梦魇把他当成晨风做了什么丢人的事情。她隐隐觉得似乎发生了些什么,可是头很大,完全想不起来了。她眼神不安地紧盯着络绎问:“我……昨晚没有做什么失礼的事吧?” 络绎牵起唇角,温柔地笑:“没有。” 愿景不放心,二次确认:“真的吗?” 络绎还是一脸柔情:“真的。” 愿景见他言辞肯定,想他也不是一个说谎的人,骗自己也没有必要,悬着的一颗心放宽了。 络绎见她终于笑了,一双眼睛弯弯似月牙,煞是可爱,动情地也跟着笑了。把买来的早餐拿出来,打开袋子,探探里面食物的温度不是很烫了送到她面前:“吃点早餐吧。” 愿景撩开袋子瞧瞧,有温热的豆浆、茶叶蛋、大骨头花生粥,还有各式精致小巧的包子。她看出来了,是“祥瑞楼”的早餐。她吃过两回,对灌汤包的汤汁在齿缝间流淌的口感的印象非常深刻,堪称南宁包子届的一绝。只因每次都排十分长的队,没有时间等。络绎一定排了很长时间,她心里暗暗感叹。 “怎么买那么多?”她没话找话问。 络绎说:“你生病了,我不知道你想吃什么,所以多买几个样式,趁热吃吧,等下你还要吃药呢。” 愿景被小彩电话吵醒的时候是感觉有些饿的,肚子还分明地咕咕叫了几声,可因病了一夜,口干舌燥得很,回家洗漱的时候咕噜噜地喝了两杯水,肚子全给水填饱了。加之投标不顺心情不佳,胃也跟着难过,再美的食物摆在她面前,也引不起食欲。 络绎却表情严肃地看着她说:“多多少少都要吃一点。” 她不好意思拒绝,就接过一碗粥,搅拌着塑料勺子,一勺一勺少少地送进嘴里。她实在懒得动嘴巴咀嚼东西就拣点流食吃,一般她早餐也没有什么胃口,平常都是一杯豆浆加一个老面馒头而已。 络绎又把其他东西掏出来:“吃个包子、鸡蛋嘛。”见她吃东西心不在焉的,怕灌汤包的汤汁会不小心弄脏她的衣衫,就剥了一个鸡蛋。愿景左手托着纸碗,右手拿着勺子,向络绎示意腾不出手接,是不是可以不吃了。不想络绎直接送近她嘴边,她竟不由自主地张开嘴小咬了一口。细嚼慢咽地吞下去后,络绎又接着伸过来,依旧不容拒绝地看着她,直待她把一只茶叶蛋都吃完才满意地笑了,眼角眉梢尽是温柔。愿景认识他那么久,还是第一次距离那么近且正面地打量他的脸,但觉他笑起来非常好看,眼珠黑白分明,为自己熬了一夜仍炯炯有神。一个男的皮肤竟然比很多女生还细腻,还有自然的唇红,牙齿整齐洁白,眉如墨画,鬓如刀裁,英俊帅气得如同电视上的青春偶像一般无二。她想起高中的时候就有好多女同学被这张帅气撩人的脸迷得五迷三道的,连一直高冷傲娇的周荏苒也情难自抑,因为他拒绝了晨风十年。想想若不是他,晨风跟周荏苒早……太可怕了,她拒绝想象晨风跟别的女人可能发生的一切。总而言之简言之幸好有他这样优秀的灵魂人物存在,四中绝大部分花痴少女都被他迷惑去了,晨风才不至于招引那么多花花蝶蝶,她打翻醋坛树敌遍野。心里不禁对他滋生一股莫名的感激。 络绎被她眼眸一上一下,眼神古怪地打量着,最后还露出傻傻痴痴的笑意弄得有些不好意思。 愿景觉得自己丢人了,赶紧敛了笑色,正经问道:“是了,monitor,你跟青琰来南宁做什么?” 络绎说:“见一个朋友,青琰开会,就顺道一起来。” 愿景又继续脑补,青琰这货刚买了车,春风得意得很,恨不得一天到晚出门威风,怎么愿意坐他的顺风车来南宁开会?公务人员开会不开车,多不显身份。一定是青琰也打他的主意,这家伙桃花真的太旺了! 络绎不知她开这般小差,见她一直失神发愣,以为她想事情不得解,关切问道:“投标不顺利吗?” 愿景郁郁点头:“嗯。” 络绎温柔再问:“没中?” 愿景把提包打开,从里面掏出一个小笔记本,翻开自己刚才手抄的唱标结果那一页。“景楼贸易是我的公司,投B2分标。” 络绎接过小笔记本,看见她的字仍写得那么清秀端正,如人一般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络绎问:“同分标竞争的其他4家企业你认识吗?”区政采公开招标,专用设备采购, B2分标,共5家企业竞投,最后被一家叫常喜科技的公司以1600元的差价毫无悬念地获得中标优先权了。 愿景说:“腾云公司是第一次碰到,常喜科技和显扬信息倒是碰到过五回了,只要与这两个公司竞标,基本都输给他们。主要是常喜公司,老是刚好就占我们一点优势中标了。” 络绎问:“你有去调查了解过这两个企业吗?” 愿景说:“企业信用信息系统上查过一点,但是看不出什么东西。” 络绎问:“你有记得他们投标代表长什么样吗?” 愿景努力回想开标现场的情景,明明刚才都装进脑子了,现下出来有人问起又想不起来了。这两年真真健忘得越发厉害了:“忘了,不过下午3点跟明天下午2点半还有两场,如果他们还来的话,应该还能遇到。” 第015章 络绎陪愿景投标 果真下午3点飞龙招标公司的竞争性投标,“常喜”、“显扬”也来了,出席的投标代表仍是早上的两个,很普通的中年男人,没有什么辨识点,都穿灰色系的衣服,戴着眼镜,除了开标,剩余时间一直在低头看手机。 这是一个竞争性投标,就一个分标号,4家竞标人,在开标会议室前台递交投标文件,简单唱了一下标就宣布散会了。主持人告知竞标人不要走远,随时保持电话通畅,预计两个小时后竞谈,就是做最终报价。 南宁的气候十分任性,经常说冷就冷,说热气温半天就蹿回来了。 午后阳光微露暖意融融,春光忽然好得不得了。络绎与愿景离开开标会议室远一点,在上一层楼向阳的一面花园走廊上,一边晒太阳一边商量最终报价对策。 络绎与晨风一样的身高,他往愿景身边一站,视线就完全没过了她头顶:“之前投标的唱标结果你有备份吗?” 愿景打开手机,点开小彩的QQ对话框,把小彩发过来的去年下半年投标的唱标结果记录表格递给他看。 络绎接过手机,顾左右而言他:“你之前那个Q不用了?” 思维太跳跃了,愿景一时没跟上:“啊?” 络绎一边自动添加自己的Q一边说:“高中时候4字开头,网名一直叫‘赵家乐’那个。” 愿景说:“大一开学不久就挨木马盗了。” 络绎说:“怪不得从来没见你在线过。” 愿景说:“那时候没有手机,也不常上网,久不登陆就登不上了。不过我记得那个Q好像也没有加过你好友啊。” 络绎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有10年了,没有你的消息,也不见你联系大家。” 愿景想,我离开四中就到南宁了,在南宁呆了10年从未迁挪过,也不曾见有人来找我,应该是我失去大家的消息10年吧。如果真的有人想念我,想要找我,怎会不知道我在哪里。说失去我消息的人,本身心里对我这个人可能就觉得无足轻重吧,只是偶然想起,随口一提罢了。真心想找一个人,那个人一直就在一个地方,怎么会找不到。 络绎又问:“现在这个是常用的号吗?” 愿景说:“常用的,现在工作联络都是用这个号。” 络绎笑问:“私事联络的呢?” 愿景说:“公私都是这个。”现在于她而言,已没有几个私事联络人。她也越来越不爱聊天,生人不爱聊,熟人不爱聊,电话不爱聊,文字不爱聊,语音更不爱聊,已经达到“有事说事,无事绝不浪费时间瞎哔哔”的地步。 络绎接着问:“微信号是手机号吗?” 愿景说:“我没开微信。” 络绎抬眸看她,神色不解。 愿景不等他问就主动解释:“没什么想联系的人就懒得开了,业务上以前添加的客户,也都还在用QQ。” 络绎难以置信:“一个都没有吗?” 愿景说:“Q聊不一样可以聊,干嘛非得开微信,浪费时间玩那么多社交软件。” 络绎说:“前几年大家都以为你结婚了。” 愿景清浅一笑:“觉得头像那些小孩是我的是吗。”曾经有人这么问过她,“我哪里那么快有小孩,这些都是电视综艺节目上的小朋友,我觉得很可爱,就拿她们的照片做头像。” 两个人天南地北地聊以前的事情,完全没有讨论二次报价,还是愿景感觉络绎跑题严重怕他忘正事了,紧急刹车才把他拉回来,“Monitor,这二次报价该怎么报比较好啊?” 络绎切回正题问:“你是公司法人,有实在的股权吗?” 愿景点头:“有。” 络绎又问:“几个实际合伙人?” 愿景说:“两个。” 中午时候络绎已经查过一些景楼的工商信息:“李凡楼?” 愿景:“嗯。” 络绎又问:“平时报价都是谁决定的?” 愿景说:“李凡楼,他主要负责对接厂家,厂家给出报价,他才给出我们竞标价。” 络绎又问:“李凡楼现在人在哪里?” 愿景说:“去年6月他老婆怀孕了,状态不是很好,他不放心就常在家帮忙照顾。所以这几个月都没怎么回办公室,多在家远程办公。” 络绎说:“你手机里这份预备的二次报价也是他给你出的?” 愿景:“嗯。” 络绎拿过愿景的手机,向李凡楼的QQ即时回复了一个“OK”。 愿景神色看起来并不是很赞成。 络绎看出了她的迷茫,温柔问道:“不想这么报?” 愿景彷徨道:“我总想要不降个狠的才能杀对方个措手不及,270万预算的标要是能竞投到手,再少七八万利润也是可以接受的,有项目做总比没事干强。”李凡楼给出的二次报价只比一次报价减了6000块。 络绎说:“无需降七八万,再减两万就可以了。”说完直接提笔在二次报价表上噌噌噌地填下了最后的金额。 愿景明晃晃地看着他一顿操作,有些惊慌失色,又有些后悔不迭不该那么放心地把纸笔交给了络绎。 络绎宽慰道:“相信我。” 愿景尴尬,一时不知怎么接话,她向日葵一般仰望着络绎,暗自思忖,不是不相信,是不敢信啊。丢的标多了她都有阴影了,想着姿态再不放低点怎得。想归这样想,她心里也没底,最后斟酌了一下,见络绎进退有据成竹在胸的样子,又想他一直是有想法有深度有建树的领军般的人物,相信他这么决断自有一番道理,最后便坦然遵从了他的决定。 上交清楚最终报价,离开招标公司不久,熟识的甲方项目负责人就发来私信预先告知愿景景楼公司的二次报价是本场标的的最低价了。 愿景喜不自胜,对络绎的感激犹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拉着拽着要请他吃饭。 第016章 愿景络绎第一次一起吃饭 愿景心情大好,一扫几天的挫败无力感想吃香喝辣。络绎却以她“生病还没有完全康复,不能吃辛辣食物”为由将她带至一家私房菜餐厅。 餐厅在一条绿植环绕、花草交错的巷子里,一层的门面看起来十分不起眼,里面却装修得极文艺雅致。 愿景瞧络绎直奔目的地的样子,猜想他应该光顾过了。 果不其然,她的猜想马上得到了证实。 一个面容姣好气质干练的老板娘热情洋溢地迎了出来:“江总,好久不见。” 络绎也随之露出礼貌的笑容:“筝姐,好久不见。老高在吗?” 老板娘说:“叫他帮忙采购些东西去了。”语音着地,眼神马上好奇地落到了愿景身上,调侃道:“江总带出门的小姐姐总是不一般!” 愿景在老板娘指引的靠窗的位置坐下,歪着脑袋俏皮一笑:“看来江总带过不少小姐姐来光顾啊。” 络绎在愿景对面坐下,但笑不语。 老板娘瞧了一眼络绎,甚有寓味地笑了笑。她一边闲聊一边把菜单拿出来招呼二人点菜,转身亲自去换新的茶水。 愿景见老板娘一走,马上把手里的菜单捧起来挡住下半张脸悄悄问:“你们是朋友?” 络绎说:“她老公是我同事。” 愿景:“就是你刚才问的老高?” 络绎:“嗯。” 愿景:“早上你说来南宁见的人就是他?” 络绎:“嗯。” 络绎示意愿景点菜,但愿景翻了几页都不知道吃什么。过年吃了半个月鸡鸭鱼肉,昨天去喝大奔喜酒又是油炸爆炒的鸡鸭鱼肉,她现在对鸡鸭鱼肉没有一点食欲,一心牵挂那汪撩拨她味蕾的麻辣香爽的火锅。 络绎瞧出来了,像哄小孩一般哄她说:“等你感冒完全好了再吃火锅,不然吃辣上火,容易引发咽喉肿痛,你的病就一直反复不愈。我知道一个很棒的火锅店,到时候带你去,今天你先老老实实吃饭。” 愿景努努嘴,把菜单递给他:“你点菜吧,我没来这里吃过不晓得什么好吃。” 络绎把菜单接过手,温柔解释:“这里是主打有机健康、滋补营养的私房菜,老板娘跟主厨是发小,家里长辈传承下来的厨艺,很棒的。”一边翻菜单一边又说,“你好像一直都不见长肉的呢。” 愿景收到合伙人李凡楼发来的咨询下午投标情况的信息,一时走神,没注意听络绎的话。回复完放下手机,发现络绎蹭蹭蹭地点了好几道菜了。 她忍不住问:“你还有客人?” 络绎说:“就我们俩。” 愿景仓促打住:“我们俩吃不了那么多,不要再点了,浪费。” 络绎合上菜单,递还给老板娘:“好了,最后一道我觉得十分清爽可口适合餐后解腻的黄桃酸奶就不要了?” 愿景当下收回想拦住他再点菜的手,傻兮兮地笑了起来。 络绎看见她笑,自己也笑了,跟老板娘说:“再添一份黄桃酸奶吧。” 菜上得很快,老板娘厨艺果然卓绝,东西都未端近便已香味扑鼻。 络绎先盛一碗炖汤给愿景,示意她先喝点汤暖暖胃。 愿景不知道是什么食材,但见汤是奶白色的,接过络绎再递过来的瓷勺,舀了一口,吹吹,送进嘴里,鲜香浓郁直蹿舌尖,果然其味无穷。她重重地向老板娘竖起大拇指,老板娘笑得美滋滋的,很受用。 “Monitor。”她想请教络绎是怎么拿捏出那个价格促成中标的,脱口而出后听见络绎不约而同喊了自己名字。 “你说。”愿景谦让。 络绎说:“阿景,叫我名字就好。” 愿景喝完一碗热汤暖气蔓延身体,脸色已渐渐自然红润起来,闻他一言愈发不好意思的绯红了。 她差不多高一第一个学期快结束了才真正认识江络绎,虽然入学第一个星期就碰过面了,因她刚到一个新环境,见到的面孔都是新鲜的,所以没有特别注意。初平四中也是个人杰地灵的神奇学校,成绩不起眼,到校求学的学生竟大多长相不俗。拿她们03届来说,放眼望去,她觉得随处可见的一拨拨的俊男靓女。 俊男,晨风挡住了人山人海,没有男的再入她的眼,所以起初听到大家不断惊呼叫艳谁谁谁如何如何的时候,她一点也不以为意。她只关注周边的靓女,担忧乱花渐欲迷人眼晨风不免俗套地起了好色之心,也生怕那些人趁其不备打晨风的主意,想着及时发现及时采取措施防护,防范于未然。 大约便是段考后吧,江络绎在新的求学阶段接连斩杀出了更出色的成绩,连冠魁首,班上越来越多同学不厌其烦地聊起他来,还总是露出一副趋之若鹜仰之弥高的表情: 江络绎长得好高! 江络绎好帅! 江络绎仪表堂堂,气质非凡! 江络绎入学总成绩年级第一! 江络绎月考总成绩年级第一! 江络绎期中考试总成绩还是年级第一! 江络绎数学每次都能考满分! 江络绎英语也拿了满分! …… 后来便是如此频繁地听多江络绎的名字了,终于心生好奇,在2004年元旦收假返校的第一个星期一早上,升旗仪式结束后,仪式主持人周荏苒宣布学生会主席、高一年级学生代表江络绎同学到舞台发表新年演讲,愿景闻言,踮起脚尖擦亮眼睛终于一探清楚了穿着一身干净整齐的校服,从新办公楼两层楼宇高的台阶中央的升旗台信步走下来的江络绎。 原来这个男的就是大名鼎鼎众生景仰的江络绎,他们之前就碰过面了。当时看着他挺稳修长的身躯,自信从容地站在舞台前端中央的话筒前,拿着演讲稿,口齿清晰掷地有声地演讲,愿景的注意力一时之间也被他完全吸引了。内心惊叹举手投足真的是一个气质不凡的翩翩少年,连同想到他勤奋好学成绩优异的三好学生、优秀班团干部形象,心中怎能没有一点波澜。可也就是因为他太优秀了,优秀到一直像个神话一样屹立不倒,以致愿景不太敢靠近他。加之络绎性格虽是阳光开朗的,却少了几分同龄人的天真活泼,也甚少言语,故即使他高中三年一直与晨风一个班,是晨风最好的朋友,她经常去找晨风嬉戏玩闹,却不敢与络绎开半分玩笑。以致那三年,她对他都是敬而远之的。 第017章 愿景打探络绎的高中女生 络绎见她又神游,轻轻伸手在她眼前扫扫把魂招回来:“又想什么呢?” 愿景掐断回忆,邪魅一笑:“想起你之前的丰功伟绩了。” 络绎兴致大好的“哦”了一笑:“说来听听,我之前有哪些丰功伟绩。” 愿景嘿嘿笑:“你高中时候的女生缘是真好啊,一定发生过很多有趣的事情吧。” 络绎冷汗涔涔:“你想说什么!” 愿景一手拿筷一手拿勺置于胸前贴近桌子,八卦浓郁地看着他:“你收到过的情书一定特别多吧?一个学期塞满一个桌屉都不止那种。” 络绎埋头吃饭,并不想理会这种无聊的问题。 愿景举起勺子,笑眯眯地盯着他斗胆问:“付心灵有没有给你写过情书啊?” 对方依旧不想和她说话,甚至有点鄙视她。 愿景不依不饶:“有没有,说说嘛,我又不告诉别人。” 络绎一边咀嚼鲜嫩美味的美食一边面无表情否认:“没有。” 愿景惆怅叹惜,颇觉失望,转念想想,又觉得合乎情理。付心灵是一个多么温顺内敛的乖学生,高中那会儿就算很喜欢江络绎,可能胆子小还是有点放不开呢。心下又想,该不会是络绎主动写了而付心灵不需要写了呢,故而又接着问,“那你有没有写过情书给付心灵?” 络绎盯她一眼,言辞依旧肯定:“没有。” 竟然双重否定,太叫人失望了。遥想当年,付心灵也是才貌双全品学兼优叱咤校园的一号人物啊,这两个叱咤风云的俊男靓女几乎平分了他们届秋色,是大家公认的金童玉女。 江络绎与付心灵也是打小便认识了,他们从初一入学四中开始成为同学,一起并肩作战了六年。 初中升学考试,络绎以670的高分成绩名列初平市中考成绩第三名,毋庸置疑可以报读重点高中的,但他心系四中,想为四中树立一方光辉,决定再过三年,等拿到更出色的成绩再离开四中。因为他外公是四中上一任退休的校长,他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便去世了,他从小跟外公相依为命,是在四中长大。打他学会走路就已经蹦跳在四中校园了,四中的一花一草一树一叶都见证了他的成长。在他心里四中是他的第二个家,他以四中为傲,也想成为四中的骄傲。中考的胜利只是一个小小的捷报,他还要在这片热土上征战驰骋再创辉煌。 付心灵当时也取得了不俗的成绩,同样毋庸置疑可以报读重点高中的,可因为爱慕江络绎,也不管不顾留了下来。 高一开学,络绎就接手上一届高中毕业离开的学生会主席的席位,而付心灵是副主席。络绎是升旗手,付心灵是护旗手。高一他俩还同一个班的时候,络绎当选班长,付心灵仍旧如初中三年当选副班长。江络绎考第一名,付心灵紧追其后。高二文理分科,两人才结束4年同班竞争的局面。江络绎依旧是所在班级的班长,理科班的第一名。而付心灵因为跟江络绎分开,不形成直接竞争关系了,就强势霸占了文科的第一名,也由四年的副班长,荣升所在文科班班长。两个人那些年一直互相欣赏互相鼓励,在不断的切磋与暗自较劲里进步成长,是多少同学眼里才貌品德都最为般配的一对。 如今竟跟她说没有发生过爱情,还有没有天理! 难道,愿景猛然一个激灵,“你喜欢周荏苒?” 络绎仍旧否认:“没有。” 没有最好,一提起周荏苒,愿景就牙痒痒,恨之入骨。不想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打探机会,趁热打铁继续探究地看着络绎:“那周荏苒有没有给你写过情书,她可是跟人承认过喜欢你的呢?” 络绎:“没有。” 愿景:“秦晓梅呢?秦晓梅一定写过是不是!” 络绎专心对付盘子里的美食真心不想理会她。 愿景不死心,接着问:“妙妙一定有是不是,你们也是一起同窗那么多年,她又一直那么崇拜你!” 络绎被她逗得不行了,停箸喝了一口茶,然后放下杯子,无奈地看着她:“你要把年级女生的名字都过一遍吗?” 愿景瞳孔忽地大放异彩,一脸不可思议又崇拜佩服地惊呼:“竟然涉及到一个年级女生,你也太牛叉了吧。” 络绎额间隐现三条黑线,再次无语过去。 愿景又说:“我也不是特别八卦的人,你就告诉我我问的那几个就得了嘛,小气包。” 络绎不由乐道:“你今天一定要知道些什么吗?” 愿景灿笑,无比坚定地重重点头。 络绎再次停下筷子,神情玩味甚是愉悦地看着她说:“我高一的时候倒是有收到过一封很特别的情书。” 愿景一颗八卦的心再度熊熊燃烧起来,两眼放光地看着他问:“谁,谁写给你的,怎么特别法?” 络绎说:“是一首诗。” 愿景迫不及待地追问:“什么诗?” 络绎说:“英文的,我怕你听不懂了现在。” 愿景靠回椅背,眼皮子一翻,撅嘴哼道:“别仗着自己以前成绩好就瞧不起人啊,我英语听读水平还是蛮不错的。你要有本事就说,说出来听不懂算我的。” 络绎拿她没办法,呵呵笑。 愿景忍受不了他这种笑,觉得分明就是一种嘲笑,赤裸裸的嘲笑,掀起眼皮子又怼了他一眼,然后满怀仇恨似的拿筷子使劲插碗里的一块鲜嫩牛肉。 络绎诡异地勾了一下唇角,窃笑说:“你吃完这块牛肉我就告诉你。” 愿景立即夹起食物送进嘴里使劲咀嚼,咽得太快,呛了两声,络绎赶紧倒了一杯淮山汁给她喝下。 愿景顺了顺胸口,急切道:“可以说了吧。” 络绎邪魅一笑,清了清嗓子,郎朗诵来:“If I love you,I won't wind upon you like a trumpet creeper,upvalue myself by your height;If I love you,I will never follow a spoony bird,repeating the monotune song for the green shade……” 很纯正流畅的英文完全不需要思索地从他口中吐出,声音干净沉稳又富有磁性,叫人听得耳朵特别舒服,以致愿景光顾着享受忘记琢磨单词了,一时竟无从理解。不过前面的两句她很有感觉,隐约很熟悉,似乎曾经什么时候朗读背诵过。 “你再读一下前面两句。” 络绎明摆着听清了,却坏心眼地问:“前面哪两句?” “开头的两句,If I love you,如果我爱你。”她按单词意思直译。 络绎狡黠一笑:“如果你爱我,怎样?” 愿景并未察觉出坐她对面的男人此刻脸色和语气的微妙不同,但觉他是在嘲笑自己知识的巅峰已在高考结束走出考场的那一刹立马还给老师了现在一问三不懂的模样,不服气地哼唧道:“你要读下去,我才知道如果我爱你后面怎么样啊。” 络绎得意的一挑眉,又念一遍:“If I love you……” 愿景伸出手紧急打住:“节奏慢一点,声音再敞亮一点,语境请尽量做到教科书水平。” 络绎哈哈笑,都满足她:“If I love you ,I won't wind upon you like a trumpet creeper……” 愿景托腮跟着低喃:“If I love you ,I won't wind upon you like a trumpet creeper,如果我爱你,我绝对不会像……trumpet creeper是什么意思来了?” “凌霄花。”络绎说。 愿景“哎呀”一声,灵感骤然像火山爆发一般蹦出来,她想起来了,络绎一提凌霄花,她立马想起来了,是高中语文课本一首她以前也很喜欢的现代抒情诗“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我如果爱你,绝不学痴情的鸟儿,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嗯,是了是了……她凝聚神思,努力回想,“是……舒婷的《致橡树》对不对?” 络绎一样很欢喜:“你还记得?” 愿景说:“记得前面几句,但是背不完全了。我以前也挺喜欢这首诗的,看来那个女孩子也很有眼光啊,是谁啊,谁写给你的,这就是一首赤裸裸的表白抒情诗啊。” 络绎竟有几分蜜糖似的笑了,眼睛一直没从愿景的神情移开:“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 “哟呵!”愿景挑眉打趣他。瞧他提到那个很可爱的女孩子的时候眼睛里流露出的一抹甜甜的笑容,就像心里偷偷藏了一块宝一样珍贵,情不自禁地也跟着笑起来。她不清楚自己乐什么,只是觉得眼前这个男子高中的时候肯定也有过一段美好的回忆,心有戚戚地为他有过一段共同时光的美好回忆而高兴。只是她完全抓不到眼前这个男人的表情,笑的同时脑子又开始暴风搜索,他们那一届,哪个女孩子是特别可爱能招引这么优秀的人喜欢的。 愿景:“是黄秋聿吗?” 络绎:…… 愿景:“还是庄庄?” 络绎:…… 愿景:“孔悬凌?” 愿景:“陈兴宁?” 愿景:“姚鲸鱼?” 络绎:…… 愿景:“该不是许银铃那个家伙吧!” 络绎眼中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失望,温言打断了她:“哪个都不是,别猜了。” 愿景意犹未尽:“说一下嘛,都说到这份上了。” 络绎说:“以后时机到了你会知道的。” 愿景撇嘴:“以后再知道都没趣了。” 络绎说:“现在知道就有许多趣?” 愿景说:“你都把人家胃口吊起来了也不说。” 络绎说:“你的胃口我根本吊不起来好吗,你看看你盘子里还有多少东西没吃的,就光顾着八卦了。” 愿景瞧瞧络绎面前已经清空的盘子,再对比自己的盘子,果然鲜明得很。如此玉盘珍馐摆在面前竟然都没有消灭三分之一,简直暴殄天物了。 络绎接着说:“亏我还期待你说我的丰功伟绩是什么,结果就这个。” 愿景不服气道:“这是多少男人的追求啊!” 络绎反问:“那你的追求是什么?” 愿景说:“我就追求几个铜板,明天不丢标就好了。” 络绎说:“放心,我向你保证,不会丢的。可你要是吃不完这盘东西就丢人了啊。” 第018章 李凡楼要跟愿景散伙 愿景一手拎着一瓶瓶打包得整整齐齐的热气腾腾的珍珠奶茶一手提着一个十寸的抹茶千层蛋糕兴高采烈地走进公司门口,心情愉快地想先跟同事们小小地庆贺一下中标的喜悦,却敏感地意识到今天办公室气氛不对,人员整整齐齐地端坐在各自的办公座位却异常安静。大家也丝毫没有被十寸的抹茶千层打动,甚至以回避的态度对她。 她抬手指点点靠门口最近的秦彩色,窃笑铁定是李凡楼回来了,逮着他们不务正业,挨批评了。 她放下东西走进总经理办公室。 果不其然李凡楼坐在他奢华的头层牛皮双层加厚的办公椅上,正在收拾几个文件盒,眉宇间是不大高兴的样子。愿景觉得他回来应该有些时辰了,并且大动干戈地收拾了一番,他背后的铁皮文件柜打开着,办公桌也有些凌乱。桌角底下的垃圾篓,昨天还是空的,此时装满了垃圾,全是揉成了一团或撕成碎片的纸屑。 愿景不知道他何事不开颜,热情洋溢地把一杯奶茶放置他面前希望他心情能敞亮起来,一边放一边问:“今天怎么有空回来,黎戴最近怎么样了?”挪开他办公桌前面的椅子坐下,正想跟他商谈一些今年的工作计划。 李凡楼根本没抬眼看她:“前几天的标都中了?” 愿景坐在椅子上微微左右转动,眉开眼笑:“中了预算200多万的两个,预算50万那个专用设备又是差一千多块钱让人抢了,可惜了。” 李凡楼问:“最终报的是什么价格?” 愿景说:“G大教学设备221.5万,H大考场设备278.7万。” 李凡楼声音很冷清:“考场设备报那么低的价格,还赚什么?” 愿景一边玩弄中午新剪却修理得不是很整齐的手指甲一边思考,说:“利润比原来预算是少了些许,但能中下来也比没有事情做等着饿死强。” 李凡楼忽然停下收拾文件的动作,从文件盒里抬起头,眸色冷峻地看着愿景。愿景目光也刚好从视线低处抬起来正对上他的眼睛,冷不防地发现他用一种从未有过的阴沉得有些渗人的眸色看着自己,心里不禁打了个寒颤,讷讷地问道:“怎么了?” 李凡楼面目紧绷,语气冰冷:“我想了一下,这个公司我不想经营了,我要撤资。” 愿景被突如其来的话吓得有点傻眼:“为什么?” 李凡楼说:“这行没有什么利润空间,一直赚不了几个钱,我没有心思经营了,想改做别的。” 愿景急切解释:“我正想跟你细说呢,H大考场设备项目,我修改了方案,参照招标文件的技术参数要求,换了性能配置等优,价格却比我们一直合作的品牌优惠许多的产品,利润不会太差的。”那晚吃完饭后,络绎陪她回办公室加班,看了招标文件亲自帮她修改的方案,竞投标的的主要货物——数字视频监控系统,换了一个景楼之前从未合作过的新品牌,络绎言辞凿凿跟愿景保证,景楼公司可以拿到该品牌产品的出厂价。相关的生产厂授权书和产品合格证等资料,翌日清晨就从上海寄到了南宁。 李凡楼仍面有愠色:“所以这件事你没有跟我商量就擅自决定了。” 愿景一脸懵:“事急从权,能换个品牌,拿到出厂价这是好事啊!” 李凡楼漠然点头:“这样说来你那个朋友本事很大啊,也好,你跟他合作以后不会差的,我也放心了。我已经决定撤资,过两天就找人来清算公司资产。”收拾好桌面最后一些东西起身欲走。 愿景仓皇失措地跟着站起来:“你是在生气我没有跟你商量?” 李凡楼语气冷淡类似无所谓却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地说:“没有,半年前我便跟你说过我想要撤资了,只不过现在正式通知你而已。” 第019章 络绎感情状况 络绎签完桌面最后一份文件,合上笔盖,拿起座机话筒拨通了秘书苏昭的手机快捷键请她进来一趟。他把批过的文件交给秘书分发,又翻看了最近的工作安排,询问有无遗漏事件,明确没有特别重要的事后,拿起衣服准备赶飞机。 身材已经够高挑了还酷爱踩恨天高的女秘书抱着一堆厚厚的文件,心情如文件般沉甸地站在原地不动,“江总,才回来两天又要走?” 络绎边穿上西服外套,边“嗯”了一声:“这阵子我可能不经常回公司,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你让杨总、覃总处理即可,或打电话发微信给我。” 说曹操,操场就到。 与他一起创办海鹰科技集团的大学同学兼股东杨之帆推开他办公室的玻璃门,一脸欢乐的表情在听到他的话后随即沉了下来,揪着眉头问道:“刚回来又要走?” 络绎仍是简单“嗯”一声。 杨之帆说:“大家都在等你时间安排开年动员会呢。” 络绎看了看腕间的手表,“今年的开年动员会我就不参加了。” 秘书苏昭郁郁小声道:“可是公司年夜饭你不出席,开年动员会你也不参加,底下的同事都……很担心你呢……” 络绎看着杨之帆说:“我有点别的事偷个懒不参加了,你们组织安排好就好。” 杨之帆迟疑了一下,还是斗胆问:“还没有东方雨的消息?” 苏昭心尖一颤,眼神呆呆地凝望着络绎,作为一个聪明人,她深知这个时候她应该出去了,老板一直所向披靡往来不败,却在感情的关键节骨眼遭遇滑铁卢搞得颜面尽失。她脑海不由自主回想起去岁的腊月十二日,那本是一个平凡的日子,但是络绎赋予了它特殊的意义。一大早,络绎组织了浩浩荡荡的一支车队,载着包装得喜气洋洋代表了十全十美的豪华聘礼和百万礼金,前往相爱九年的女友东方雨家订亲。那天东方雨打扮得格外明艳动人的,她穿着络绎为她私人订制的中式礼服,温婉如玉的同父母站在家院子门口迎接准新郎的到来。络绎捧着两束精心挑选的鲜花,怀揣着对幸福的追求,从容自信地走向心爱的女孩。他先把一束花献给了丈母娘,承蒙厚爱,另外一束代表爱情的玫瑰献给未来妻子。男女两情相悦,双方家长欢欣认可,礼炮轰鸣,欢声笑语,气氛浓厚。可是当兼职主持人杨之帆宣布订婚仪式正式开启,双方准备签订喜结良缘的订婚书的时候,东方雨在万众期待的时刻执笔不动了,时间仿佛静止,东方雨的眼神好像充满了哀伤纠结,并没有作一句解释,只是垂着眸子伤心无措,最后在络绎也惊诧不知所措的时候,人群里一个不知道姓甚名谁的跟拍摄影师跑过去牵起了东方雨的手戏剧般的离开了布置得喜庆浪漫又温馨的订婚现场。 悠扬的音乐戛然而止,弥漫着喜庆的浓烈气氛也瞬间结冰。 幸亏当时在场的都是亲朋好友,没有为了博流量踩着络绎的伤口把视频发网络上。而自己也不知道络绎是否会在无人的地方自我舔舐伤口,那样的失败和狼狈,也许是他人生头一茬吧。她也万万没想到自己心之所愿的男人,竟然在自己精心策划的订婚盛宴上被抛了弃了。她有多想不通学姐东方雨为什么会这样,她更想知道络绎又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他还在找寻东方雨吗?还是已经接受东方雨的离开,他们不会再在一起了? 络绎眸色不出所料暗了下来,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办公桌面的照片,照片里女孩双手抱着他的臂弯,头靠在他肩头,笑得像蜜糖一样甜美。他眉心几不可见地拢了拢,半晌才缓缓回一句:“没有。” 苏昭心尖又是一颤,络绎说完“没有”之后,拿起照片擦了擦镜框的灰尘,然后把它收进抽屉了。这张照片可摆放在他办公桌有四年了,从她进上交大仰慕学长江络绎的才华,毕业追来这个公司就看到这张照片在老板办公桌雷打不动地摆着了。她一直以为他们双向奔赴情比金坚,会百年琴瑟岁岁相爱,自己此生都没有机会了,如今他竟然把照片收起来了。 她呆呆地咀嚼老板动作里的意思。 杨之帆心里也掀起了滔滔巨浪,他也觉得络绎此举大有内涵,前几秒他还懊恼自己失言了,问了一个叫人不开心的问题,勾起络绎的情伤来,正走过去一只手准备搭上络绎的肩膀试图开口安慰他两句,始料不及他把摆放了四年的照片收起来了。 他内心又惊又喜又钦佩,江络绎不愧是江络绎,职场杀伐决断,情场也是拿得起放得下。另一方面又想到他最近行踪诡异,是不是已另觅新欢,所以才如此快刀斩乱麻。高雁声微信里透露他过完年迟迟不回上海是在南宁忙事情,南宁有什么好事可忙的?第一、东方雨绝对不在南宁;第二、公司暂时没有业务在南宁;第三、也从未看出络绎从前对南宁有感兴趣的痕迹。就算一时兴起想要开疆拓土,也不过一些芝麻小事,不必他一个总裁躬亲。如此频繁地跑南宁,不会是在南宁有艳遇吧?他想寻机探听一二,又见苏昭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络绎,琢磨着这小师妹大学就对络绎情深一往,却也一直无用情之地,着实可怜。反正络绎被人无情抛弃已是事实,如今终于有看开的痕迹,不如留机会给她争取一次。 他想先撤退了,留时间给苏昭发挥,不想络绎也跟他走出去了。他回首看见苏昭的眼睛,里面起了一片云海。 第020章 络绎揭开李凡楼面目 络绎正准备抬手摁门铃,门从里拉开了,一个年纪相仿且同样西装革履的男人站立于面前。 陈七年打开门猝不及防看到有人站于门前,也愣了一下:“这么晚了,您找哪位?” 络绎说:“张愿景张总。” 陈七年把门敞开:“请进。” 愿景觉得眼皮很重,脑袋晕乎乎的,太阳穴尤其酸胀,关了灯蜷缩在沙发里想小憩一会儿。几缕淡淡的月色从窗外探进来,正好打在她身上。夜来风凉,她把午睡的毛毯打开了披身上。 她听到门重新被打开的声音,以为陈七年折回头,并不睁开眼睛地闭着说:“你先回去吧,我咪会儿再走。” 络绎已走近她跟前,顺手挪了张椅子就旁坐下,然后轻声唤她:“阿景。” 愿景闻声睁眼,本能地用手挡了挡天花板刺眼的光线,从指缝间瞧见是络绎,略显诧异,待眼睛慢慢适应光线后,才哑着嗓子问:“你不是回上海了?” 络绎说:“又回来了。” 愿景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好快的飞机啊!” 络绎心里觉得好笑,也不知道她发现什么了,下午发了一条“你是不是发觉景楼之前一直投标不中的原因了”的信息给自己就没声音了,此刻也明显心情不佳,还用这种调侃的语气跟人说话。但仍旧态度认真地问她:“怎么了?” 愿景慢慢坐起来,语气十分平静地道:“其实是李凡楼背刺了公司,对不对?”她认真反复琢磨了很久,才骇然发现李凡楼以前是一个对工作多么狂热的人,忙起来像上了发条似的拉都拉不停。而且永远比自己早上班晚下班,赶标书的时候更是可以加班到第二天开完标,怎么可能说不管就不管了。曾经他老婆黎戴还不少跟自己倒苦水,他眼里只有工作不沾家。愿景婉言劝过他好几次要合理分配协调好自己的时间,事业家庭兼顾。劝了好几次,刚开始总不当一回事的,后面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开窍,就两手一摊回家当二十四孝贤夫了。愿景起始也相当无语,但想着又是自己把他劝回去的,不巧黎戴其时非常时期,结婚前怀的第一胎没有小心注意,办完婚礼不久就流了。调养了两年好不容易再怀上,身体却屡出状况,也不想她再有何闪失,便默默把工作包揽了下来。屡次丢标心里虽生出过无数个问号,却也从未联想到他身上。总还以为是他不在公司,自己有时候不是很仔细的毛病漏了哪个重要节骨眼导致。抑或是对家有能耐关系,黎戴请假回家休养了,不在职位,人脉关系马上不够硬了,可怜的小景楼只能默默吃哑巴亏。竟不知他吃里扒外捣的鬼。 络绎一脸心疼地看着她,并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 愿景有些怠倦地揉了揉太阳穴,继续道:“我认真地想了想,每次投标报价一向只有我俩知道,可是每次‘常喜’就是比我们少一点点中了标。我就是想不明白他跟那些人是什么关系,这个公司也是他的啊,他还占了绝大部分的股权呢。” 络绎慢慢解开她的疑惑:“你去区政采投完标那天上午我就托人查了,确实‘常喜’和‘显扬’表面上跟他没有直接关系,但实际老板也不是营业执照上面的人,法定代表人都是虚聘,是企业负责人拿了家人的名字担任的,在公司没有实权,实际上管理他们的是一个叫做常久的男人。” 愿景并不认识。 络绎接着说:“他同李凡楼和你是一个大学的,他老婆祁锋云也是。” 愿景惊诧地坐直了:“祁锋云!” 络绎问:“想起来了,是你的同学?” 愿景说:“是的,关系不好的那种。”忽而想起来,“常久的外号是不是叫狗哥?” 络绎说:“是的。”随之简单描述了常久的外貌特征。 愿景豁然清醒:“那就是了,那俩人大学的时候就在一起了。” 络绎说:“常久原来有几个合伙人,开头两年是赚了点钱,但是利润分配不均,几个股东吵架不久就散了,只剩下他一个实际控股人。他的能力配不上野心,心浮气躁,总想赚快钱,去年年初经人介绍进入股市,赶上行情好赚了好一笔,异想天开财富海量翻倍,疯狂融资融券加杠杆,还拉上李凡楼,一起被套在了高点。后面到处筹钱补窟窿,估计李凡楼不想被你发现,才偷偷挪了你们的项目跟常久做,一有回款补窟窿补股市里去了。” 愿景问:“这些都是怎么查出来的?” 络绎说:“现在世界经济共同体,很多信息资源是可以互相贯通利用的,先上网查他们的中标公告,托人问几个主要设备的生产厂家,一问就问出是李凡楼跟他们联系了。他们被股市深套,加上经营不善,现在拖欠好几个月工资没发呢,员工对他们意见大得很。老板不得人心,那点破事一问就出来了。” 愿景良久不出声。 络绎安慰说:“既然他背信弃义,咱们也终于发现他的真面目了,就可以马上采取措施跟他清算这笔账了。” 愿景说:“他下午回来偷偷打开公司保险柜把证件、印鉴、网银盾都拿走了。”声音忍不住了有些哽咽。 络绎移开椅子,坐到她身旁伸出手环抱住了她,柔声安慰:“没事的,有我在呢,不用怕。” 陈七年默默退出办公室,离开了景楼。 第021章 李凡楼出轨入迷途 李凡楼拿起酒瓶,倒满酒杯,端起一饮而尽了。 陈七年怕他借酒假醉不肯说事,强势夺过酒瓶,严辞逼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陈七年没把酒瓶全部拿走,遗漏了一瓶在桌脚,李凡楼伸长手臂摸到捡起来,用牙齿又咬开了盖子。酒落盃中,咕噜噜噜,李凡楼端起再度一口饮尽。几杯下肚,他的脸渐渐有些上色了,从胸膛吐出一口长长的气息,才淡淡道:“我老婆要跟我离婚。” 听者大惊:“为什么?” 李凡楼语气仍旧无波无澜:“性格不合吧,老是吵架。” 陈七年不信,再次夺过酒瓶防止他买醉,并摆出事实戳破他的谎话:“你们夫妻感情一路挺好的,你也一直夸赞你老婆大度雅量,从不约束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老吵架了。而且她准备要生了吧,这个节骨眼怎么可能跟你离婚,是不是你做了什么亏心事,让她心寒了?你合着那些人一起伤你老婆心还有伤害愿景。” 李凡楼瘫上椅背,深深吸了口被夜晚的凉风吹得有些流感的鼻子,目光空洞地往夜幕远处失神了稍许,然后慢慢摸出一支烟点燃了,放在唇边一口一口地吸着,看着陈七年发出一声冷哼:“你还真的喜欢张愿景啊?” 陈七年不给机会他转移话题,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追问:“为什么背刺愿景,当初不是你死乞白赖地求人家跟你合伙做生意的吗?” 李凡楼缓缓吐出一口烟雾,颓然道:“天下熙熙,皆为利往。没有利益驱使,你以为凭张愿景那样傲倨自负的人当初会爽亮答应合伙开公司。现在公司不挣钱了,当然就得及时止损了。” 陈七年忿忿道:“要分家你也得好好分吧,背地里整这种事算什么男人。” 李凡楼弹了弹烟灰,扯开领口第一颗扣子透透气。酒精在这一刻上涌,良心遭到攻击,也觉得自己挺混账的:“其实我也不想这样的,我没办法,我走投无路了。筱宇不喜欢她,祁锋云也不喜欢她……” 一年半前,他招待厂家技术人员吃饭,偶遇常久,闲聊中得知周筱宇离婚了。嫁过去没两年时间,她老公的生意就出了问题,大问题,资产腰斩,负债高筑,扛不住事的男人性情大变,开始动辄无端打骂她。周筱宇伤痕累累,最后忍无可忍起诉离了婚。 过后某天晚上他睡不着,上QQ空间,刷到常久的最新动态,看到周筱宇对动态发表的评论。他手欠也跟着评论了一句,没想到两分钟后,周筱宇向他发出添加好友的请求,两人恢复了邦交。 他们像刚开始认识那样网聊了一个多月,像是找回了大学校园的感觉,继而也找到了重温旧梦的路,最后情难自抑的旧情复燃了。 周筱宇第一段婚姻后来受了很大委屈,父母家人的不够关心理解和朋友的疏忽远离使得她情绪低迷变得很没有安全感,与李凡楼旧情复燃后一直逼宫要李凡楼离婚,不然就是哭闹想要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给她信心和保障。李凡楼与黎戴其时感情还算和谐,他一时半会找不到事由离婚,对同甘共苦过的妻子也有些难以割舍,最后权衡利弊之下只能想办法给周筱宇买房。 周筱宇哭诉离婚后没有家了,哥哥娶亲后,嫂子不好相处,娘家也回不去了,一直苦闹李凡楼给她一个温暖的家。周筱宇渴望的家,租的房子不是家,要买的房子才称得上家,买的按揭的房子还不算家,全款房本写着她周筱宇的名字的房子才是有爱的家。 其时李凡楼的生意虽略有起色,却也只是一个小老板而已,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那种,然而他的每一笔钱都被黎戴紧紧攥着,能挪动给周筱宇买房子的资金并不多。可他思来想去还是不想再因为物质满足不了周筱宇被小觑,失去这份失而复得的感情,当初大学毕业的分手,周筱宇就是因为他没钱转身投入了别人的怀抱。那时他们旧情刚复燃,如胶似漆浑然一体,他一时头脑发热就答应了周筱宇。 答应了,就得想办法干。 就是在那个他挖空心思绞尽脑汁还是一筹莫展的时候,常久打开他的证券账户告诉他,A股市场又即将迎来新的一轮牛市,一个投资价值翻倍的千载难逢的机会摆在眼前。李凡楼起初并没有心动,是常久成功地在股市里套了很大一笔钱,每次见面都是眉飞色舞高谈阔论财富暴涨多少了,风光无限,加上A股大涨的新闻频频登上头条热搜,各大财经媒体每天摇旗呐喊牛来了,炒房人都卖房涌入股市大展拳脚了。他看着指数一路震荡上行,气势如虹,期盼财富跃升的迫切心情终于驱使他眼红别人赚得盆满钵满,想方设法搞了20万资金跑步入场了。 他像90%的A股韭菜一样,入市刚好碰到行情不错,随便跟常久选了一只股票,一两天便尝到了盈利的甜头,三四天账户还继续红盘,5个交易日赚到的钱比起早贪黑做一个项目还多,钱像大风刮来似的,他赚得异常轻松又开心,渐渐也掉坑里不能自拔了,本金两个月内从20万,通过信用卡套现,追加到了40万。 第022章 李凡楼炒股亏损 起初李凡楼依然很谨慎小心的,不像常久那样膨胀,押上全部身家还融资融券加几倍杠杆。他40万本金持股几个小波段盈利50%见好就收了,原想空仓冷静一下再入场,可人在股市很难抵御贪婪的本性,他看着上证指数剑指5000点,很多个股一路坚挺,市场进入癫狂状态,别人都是几百万上千万的赚,摩托变劳斯莱斯,别墅靠近海,自己那点红利在别人眼里九牛一毛,这么火热的行情还全仓踏空,心情相当难受,再不上车就怕没有机会了,休息几天又管控不住手满仓梭哈了。 熟料股市就是这样波诡云谲,行情开启的时候,猪都能飞上天,每天都是躺赢的节奏,每天都让股民感觉行走在人生巅峰。然而福兮祸之所倚,2015年6月,当上涨指数再次重返5000大点,当股民再次激动狂欢,大家都相当乐观地觉得大盘这次能冲上10000点,结果2007年10月6124的大顶远远没有摸到,6月中旬市场情绪就急转直下,开始排山倒海的暴跌,跌得暗无天日,惨不忍睹。 李凡楼当时胆颤心惊,每天加班熬夜学习研究K线,看新闻看报,看到市场风声鹤唳,各种利空消息满天飞,很多恐慌盘已经割肉逃命,而常久持有的个股天天一字跌停,融资杠杆爆仓,所有资金已经赔光还倒欠银行、网贷、各路借款合计580万。他惊慌失措也不计代价斩仓止损了。但过了一个月后,官方频频发布消息表示维护市场稳定的决心,神秘力量也进场拯救蓝筹股了,市场出现企稳走势,网络上很多股民和投资大佬热烈讨论黎明近在眼前,可以进场抄底了,他不甘心前面白忙活了一场,听信了网络的乐观言论打算富贵险中求搏一把。 就是对股市的认知始终不够深刻,不知股市抄底也分波段,李凡楼火中取栗抄在了半山腰,不想半山腰下面还有地平线,地平线下面还有地狱,而地狱有十八层。 他不舍昼夜研究分析许久最终大胆买入的个股,41元/股逐步建的仓,建完仓没有预想的反弹又继续阴跌,2个交易日就跌到33.21元,第三个交易日继续大幅低开,他把子弹打满了想低吸高抛做T降低成本,结果又出不来变成了重仓。后面亏损严重,已经下不去手割肉了。又天真的相信网络的乐观言论:国家不会让股市一直无底线下跌的,预计很快迎来暴力反弹。弹簧压得越大,反弹力度越强!他煎熬纠结许久,终于也失去理智变成了一个赌徒,陆续搞钱借网贷,幻想下跌加仓降低持股成本,一旦开启暴力反弹就能获利出局。哪怕平本,再哪怕减少亏损,他都销户不玩了。 但是股市始终没有心慈手软给他销户不玩的机会,他持有的个股K线每次给人一种下跌企稳的假象,他刚加完仓期盼反弹,接下来行情又把他按在地上摩擦,截至今时今日,他持有的个股已经从建仓时候的41元,腰斩到13块钱。他陆续东借西贷投入股市的100万,只剩下了30万。 常久也从千万富翁变成千万负翁,上了几次楼顶不敢跳被拉回来了。 李凡楼也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睡过安稳觉,彻夜失眠、彻夜懊悔、彻夜狂扇自己耳光。啥也不想干,看啥都不顺眼,心口每天像被千斤重石压着一样郁结难受,有时候呼吸急促得都需要吃救心丸了,看着绿油油的账户,是捏紧拳头很努力地克制住情绪才没有像常久一样发疯;可偶尔还是控制不住把情绪发到了周筱宇身上,若不是她贪婪,自己不会被害得那么惨。原本豪言壮语跟周筱宇吹牛一套房要来了,后来倒亏了一套房。他为了还债开始拆东墙补西墙,以贷养贷导致不断陷入恶性循环,债务的雪球越滚越大,苦不堪言。他迟迟无法兑现承诺,跟周筱宇的感情也是时好时坏。加上周筱宇的粗心大意丢三落四,不是把耳环落他公文包里,就是口红掉他车上,黎戴很快发现了他的异常,他被左右夹击,心力交瘁。 他不想愿景知道这些事,多一张嘴教育数落他,又为了能搞到钱还各路到期借款和信用卡,听从了常久、祁锋云的建议,将景楼的项目偷偷挪到常喜做。 他也深知此般不厚道对不起愿景,有一阵子情绪阴郁良心遭谴责,想着干脆向愿景坦白从景楼撤资算了,不连累愿景了。但他当时语焉不详,电话里头还夹杂着巨大的噪声,愿景根本没听见。 他说出口后转念又打消了念头,想给自己留一条退路。他虽跟常久认识得早,共事过后,却打心眼里瞧不起常久的心浮气躁,愿景比他不知道靠谱多少倍,他想着这波股灾若能成功全身而退,他日后会找机会弥补愿景的经济损失的;若无力回天,至少可以退回景楼从头再来。祁锋云好像瞧破了他的小心思,尤其昨天下午,常久看到招标网的中标公告,发现前几天投的最重要的两个标的都没有中,艴然不悦,迁怒于他,他也不会一时气急败坏把事做绝了。他害怕愿景已经察觉真相,对他有所防备,想着先下手为强,掌控住对自己有利的局面。 陈七年心里震撼很大:“所以你不仅伤害了愿景的利益,还婚内出轨了?” 李凡楼无话可辩:“我说了我也不想这样的,我现在也很烦,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陈七年用力地想摇醒他:“大哥,你清醒清醒好吗,股市不是提款机,要是炒股那么简单,人人遂心发财,大家都不用干实业了。在股市能真正赚钱的一直都是凤毛麟角,亏了就该悬崖勒马!你快要当爹了,不要再伤害你的妻儿还有践踏合作伙伴对你信任了!” 第023章 愿景跟陈七年的交情 愿景跟李凡楼、陈七年起初并没有什么交情,硬扯上点什么关系的话,只算得是校友,还是不同系不同专业的校友。当年在学校,也只是有过几面之缘。 愿景认识陈七年早一点。 她是上大学那天在榆城火车站认识的陈七年。 那年她上大学已经过完十一小长假了,但榆城火车站候车大厅依旧客流汹涌,多少南来北往的旅客摩肩接踵地簇拥在一起,偌大的候车大厅找不到一张虚席。愿景拖着一个有她两个体积大的行李箱挤挨在最角落的墙根上,在还有25分钟,所乘列车准备进站的时候,坐在她旁边一直低着头玩手机的男生忽然抬了起来,似乎踟蹰了数秒,然后问她:“你可以帮我看一下行李吗?我想上个洗手间。” 愿景爽脆答应:“可以。” 五分钟后,陈七年很快回来了。火车还没有进站,这是愿景第一次出远门,也是第一次坐火车,虽说在电视上见过火车长什么样子了,到底没坐过不清楚车厢里面究竟什么模样,会不会晕车,有没有厕所,厕所干不干净。硬座没有了,她只买得了站票,到时候拖着一个大行李箱上厕所方不方便?她也紧张而有点小急起来,也是犹豫了数秒,然后问陈七年:“你也能帮我看一下行李吗?” 陈七年含笑应好。 恰好愿景上厕所回来,大厅广播响起来了,车站工作人员也扛着个小喇叭在检票口喊检票了,愿景赶紧拖回自己行李箱去排队。她不虞陈七年也从座位起身跟了过来,愿景回头看他一眼,拿出火车票与他一对,竟然都是11点42分K几几几几的一趟火车。只不过愿景的是11号车厢,无座票;陈七年是1号车厢,一等硬座票。两人笑笑,感叹缘分,然检票进站台后各自说了一声再见就左右分开了。心里其实都明白是刚拿到录取通知书上大学的,但是都没有问一问是到往哪个学校。 一个星期后,G职院补录新生简单军训一个星期结束开始上课的第一个星期一早上,早读下课后,愿景从后门离开教室,人影攒动中忽然看见一个容貌十分神似陈七年的男生。因刚下早读,同学们鱼贯离开教学楼,回宿舍补觉的补觉,去食堂吃早餐的吃早餐,作为通道口的1教大厅略拥堵,愿景个子又矮,走在几个大块头后面,是视线突然撞上那个男生走在前面回头找同伴的,就撞一眼,心里都来不及惊叹,那人就找到同伴健步如飞走了。 直到一个月后,11月中下旬了,秋意渐浓已微有凉意。一天傍晚,愿景吃了晚饭一个人无所事事地在校园闲荡。她漫无目的地走到了学校健身器材的场地停下来,选了一台太空漫步机锻炼。她当时一边悠闲地踢腿锻炼,一边目光随意地看着对面十米远的方向。其时对面十米远的方向恰巧有人,是两个男生坐在一米多高的双杠上聊天。在愿景看向他们的时候,也朝愿景方向看了过来。他们双方断续观望了有十来分钟,直到愿景锻炼完,越看越觉得其中一人又神似在榆城火车站遇到的男子,便假装路过确认一下。意外地,陈七年从双杠跳了下来:“嗨。” 愿景失笑:“真的是你!” 陈七年说:“是啊,我也看了你许久,觉得像,又不十分确定。” 愿景说:“我也是,眼睛有些近视了,天又黑了,看不太清楚。” 陈七年问:“你是哪个系的?” 愿景说:“传媒系。你呢?” 陈七年说:“机电系。你什么专业?” 愿景说:“文秘。” 陈七年说:“我机械制造与自动化。” 愿景说:“听说这种专业就一个班,一个女孩子也没有。” 陈七年假做伤心状:“是啊,可怜死了,早知道就去读你们专业了。” 愿景可乐:“我们班都是女生。” 两人哈哈笑,简单聊几句愿景就离开了。中间谁也没有问到一个重要并且关键的问题,你叫什么名字,你又叫什么名字。愿景是不想知道,也觉得没有必要知道,因为并不想深交。陈七年则是腼腆,见愿景不问,后面也不好意思问了。 这一不问,三年都没有问起。 不过他们也不经常见面,每个学期就碰见一两回,基本都是在球场或者学校的主干道榕树路碰到。三年可数的几次见面,加起来也不过寥寥几语。 愿景吃完晚饭从乒乓球场绕道回教学楼自习,陈七年在乒乓球场旁边地势低下去一米的篮球场打球,见到她,大声招呼:“嗨。” 愿景站在球场边缘上浅浅笑笑。 陈七年仰头问:“吃饭没有?” 愿景说:“刚吃完。” 陈七年说:“那么早回教室啊。” 愿景说:“是啊。” 不然在榕树路,愿景刚下课,一个人去食堂,他从小校门口匆匆回来。隔了一个花圃远,依旧是陈七年先认出愿景,一声“嗨”式的简单招呼。 愿景又是浅浅的一笑:“刚从外面回来啊?” 陈七年说:“是啊,请了两天假回家。” 愿景“哦”。 陈七年问:“五一回家了吗?” 愿景说:“回了。” 陈七年说:“我也回了,这个学期都跑回去三次了。” 愿景:“呵呵。” 大二放寒假了,愿景又在篮球场遇到陈七年。 陈七年:“嗨!” 愿景:“嗨!” 陈七年:“什么时候回家?” 愿景:“后天早上,明天下午还有一科《应用文》考试。” 陈七年:“坐火车?” 愿景:“汽车。” 陈七年:“我明天早上回。” 愿景:“哦。” 快毕业离校实习了,愿景最后一次在学校遇到陈七年是在足球场。 她晚间锻炼,一个人小跑在前面,陈七年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习惯性地“嗨”一声先打招呼:“你也来跑步啊。” 愿景说:“是啊。” 陈七年说:“我们系快去实习了哦。” 愿景说:“我们系也是。” 陈七年问:“大概什么时候?” 愿景说:“听说最晚这个12月底。” 后来他们就没有再见面。 临近回校领毕业证前的某个晚上,愿景偶然想起来还想回去领毕业证那天要是有时间的话要不要到机电系的实训大楼前走走,看看能不能遇到陈七年,问问他是不是回初平发展了。他经常回家,应该也是个恋家的孩子。但到领毕业证那天却忘了这件事,后面也渐渐忘了这个人。直待过去五年,跟李凡楼合伙做生意,有一次公司聚餐,李凡楼开玩笑说要不介绍一个友仔给你,G职院06届的,也是初平人。他们打篮球认识,李凡楼觉得人还不错。于是就打电话喊人出来吃饭,走到跟前一看,才发现是彼此。 两人互相礼貌地交换了名片,陈七年才通过名片知道愿景叫张愿景,愿景也是看到名片才知道陈七年叫陈七年。虽说李凡楼热心撮合,当时就是打着介绍对象的名义把他喊出来的,愿景不好阻拦两个兄弟联络感情,起初觉得认识多一个对生意有益的朋友也并非坏事,敷衍答应了。然等发现是陈七年,当即摆手婉拒了。 陈七年也是一个识趣的人,见愿景言辞推辞,不给人任何遐想的空间,对他的态度也一直平平淡淡,就没有多说,过后两个人只是保持简单的联络。 他想大概愿景的心里住着一个不可替代的人吧,不然那么优秀的一个女孩子不可能一直愿意单着的,还拒绝任何人进入她的内心,像牢牢地筑起一座城,把自己包裹得紧紧的。大概心里有人,已经装满了,不想给任何人腾地了。 第024章 愿景跟李凡楼的交情 而愿景开始并不喜欢李凡楼,还是特别讨厌的那种不喜欢,缘因李凡楼是她大学十分憎恶的一个人的男朋友。 那个人就是周筱宇。 周筱宇也是初平人,刚上大学那会儿,愿景还因为跟她是老乡,和睦相处过一年时间,直到大二成为舍友,没几天愿景就憎恶烦透了这个人。人前人后,待人待事,两副面孔。周筱宇作为一班之长,在外客气友善十分不假,回到宿舍关了门,异常自私跋扈,还极其不讲个人卫生,且严重浪费公共资源,刷牙洗脸洗衣服不把步骤搞完,绝对不关水龙头,任由水龙头的水一直哗啦啦的流,大家还不能说她,谁挑她毛病她就恼火怼谁。洗热水澡,她却总能很好地把消费金额控制在1元以下,因为洗热水澡是即时刷的个人热水卡。引起愿景生恶的还是她严重影响了愿景的睡眠,大二那年跟周筱宇一个宿舍,愿景几乎没得睡过一个好觉。每天早上6点钟,不管第一节有课没课,周筱宇就大张旗鼓地起床敲键盘玩游戏了。中午从不午休,肆无忌惮地把笔记本电脑的扬声器调到最大音量看电视节目。晚上持续恶心人,寝室11点半熄灯,明明11点前才跟男朋友在校园某处昏暗的角落腻歪结束回宿舍,熄灯后又接着煲电饭粥。每晚煲电话粥时长都不少于半个小时,过分的时候凌晨1点还在聊。而聊天的内容永远都是在矫情撒娇,不然大概从聊电话几分钟后就阴阳怪气地撒气:“哎呀,挂电话了啦,有人有意见了啦。”然后接下来的时间不断重复这句话,李凡楼就不断地就这句进行安慰劝解…… 愿景后来渐渐恶心周筱宇的同时觉得李凡楼也不是什么好人。 实际大学期间她并不认识李凡楼,偶尔在食堂碰见过两三回二人喂饭,也是没眼看。潜意识里就不想认识这个人,后来离开学校也的确立眼忘了。 直到领了毕业证后没几天,一个星期六的早晨,对愿景来说在周末的概念里很早的早晨,难得可以不设闹钟预备睡到日头正中的,竟被3个聒噪的并且连续的电话震动声吵醒。 对方开口直接问:“你是张愿景吗?” 愿景努力眯开惺忪的睡眼,瞧见是陌生号码,声音又不认识,便没好声气反问:“哪位?” 对方说:“李凡楼。” 愿景心里犯蒙:“哪个李凡楼?” 李凡楼说:“周筱宇男朋友。” 愿景心里暗骂:二百五,大清早打电话给我做什么鬼! 李凡楼急切地说:“我找不到筱宇人了,她在你那里吗?” 愿景心里又骂,那个贱人怎么可能在我这里,遂冷冷回复道:“不在,我跟她不熟。”就想挂电话了。 李凡楼紧接又问:“那你有见过她或者知道她在哪里吗?拜托你了,如果知道的话,告诉我一声好吗,我已经一天一夜联系不上她了,求求你了。”语气真的非常紧张。 愿景仍是漠不关心的语气:“不知道,没见过。”被他闹得睡意全没了,一念之间有些心软想问问他发生什么事了。但马上又回想到前不久,没有领毕业证前一个月这样子,周筱宇不知道吃错什么药,半夜跑到班里另一个同学刘佳倪宿舍,愿景租的房子隔过去两个宿舍借宿,神经质地哭了一个晚上,又神经质地唱了一个晚上歌,心情恢复后又神经质地嗨了一个晚上,一连祸害了她三个晚上不得睡觉,不由得觉得这些人真的很恶劣,整天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祸害人,便不想多问了。 她也庆幸自己没有咸吃萝卜淡操心多管闲事,等她起床打开宿舍门就意外地听到周筱宇又在隔壁宿舍跟人哈哈大笑的高亢的声音了,并且在愿景从走廊的小窗户看见她的时候也分明地瞧见了愿景。在宿舍最里边,刘佳倪的床头,一边吸食一碗特别大份量并且看上去特别麻辣的螺蛳粉一边肆无忌惮地跟刘佳倪惊叹:“这个贱人怎么还住在这里!” 愿景听闻声音,掏出手机把李凡楼的电话设置成黑名单并删除了他的来电显示。过后他们怎么样,也无从得知并且不想知道了。 直待过去四年,愿景在从业的第三家公司辞职,失业一个月了一直找不到理想的工作。有一天从市人才市场应聘出来坐在公交车站檐下边等车边看最新的招聘报纸,忽而听到旁边有人喊自己:“张愿景?” 愿景一脸诧异:“你是?” “李凡楼。” 愿景一时没想起来:“哪个李凡楼?” 李凡楼尴尬解释:“周筱宇以前男朋友。” 愿景“哦”一声,好感无趣失望。 她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在政务中心办事大厅等待叫号的间隙偶遇同来办事等号的刘佳倪,闲聊中刘佳倪提起的周筱宇一二事。周筱宇毕业不久就结婚了,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了个富二代,出嫁那天珠围翠绕,羡煞一众女同学。李凡楼这穷小子最后还是被无情抛弃了。 她当时听闻唯一的感想是:周筱宇竟然也有说到做到了的一回。 因为大三快离校的时候,每晚挂完李凡楼电话周筱宇就开始唉声叹气了,李凡楼家庭经济条件很一般,父亲是普通工薪阶层,母亲无正式工作,靠挑扁担上街卖点乡土干货多赚取一点生活费。她爸一个乡镇土豪,养鳖大鳄,铁定看不上这穷小子的。所以估计毕业就得分手了,她当时也因此更加抓紧了每分每秒光阴跟李凡楼腻歪。 愿景打量晒得一脸黝黑,胡子拉碴,嘴角下巴还有青春痘爆发很是憔悴沧桑的样子的李凡楼,不免产生几分同情,不知道他当初怎么渡过了一段艰难的时光。听以前周筱宇的语气以及他打电话给自己找周筱宇的语气,应该很爱过周筱宇吧。所有失去心爱之人的心情,她都感同身受的。 李凡楼倒坦然笑笑,他已经交新女朋友了,并且准备结婚了。 愿景的共情心瞬间一扫而光,随口“哦”了一声,不想与之攀谈,收拾东西盼公交车快点到来。 李凡楼却眼尖地瞄见了她手拿的报纸和白色透明文件夹里的简历,打探问:“找工作啊?” 愿景把报纸折起来,跟文件夹一并卷塞进包里:“嗯。” 李凡楼继续问:“想找什么样的?” 愿景随口答他:“行政之类。” 李凡楼说:“我友仔公司最近好像说要招聘一个行政,薪资开得好像还挺可以的,要不要我打电话给你问问。” 愿景说:“不用了,我刚才面试的公司彼此都很满意,我正在考虑是不是就定在这家了。” 然而一个星期后,李凡楼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又找到了她新的电话号码打电话给她。 “张愿景,你上班了吗?” “还没……” “那你最近有空吗,我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我们可以见一面吗?” 愿景直截了当问:“什么事?” 李凡楼说:“我女朋友在H大学国资处上班,现在有个学院有一个项目,计划采购一批仪器设备,主要用于实验研究。这其中有一部分产品要求欧美知名品牌,你应该懂的,用于实验研究的进口设备可以办理免税,整个项目利润非常可观。但我平时都是跑业务的,对于商务海关财务那些一窍不通。这两年我公司业绩不好,老板投资失败一直拆东墙补西墙,还挪了我们业务员的项目回款填补外面的投资,好多同事不满都跑了,我也计划辞职了,所以不太想丢给公司做。” 愿景说:“那你也得有一个公司挂靠来做啊。” 李凡楼说:“有的,可以先挂靠我兄弟的科技公司。” 愿景问:“找我做什么?” 李凡楼说:“前两日我跟刘佳倪聊Q,听她说起你以前的公司也是做这一块的,你非常熟悉业务,轻车熟路一条龙下来什么都会。你帮我,我付工资给你。” 愿景心里又骂,刘佳倪这货真是善与人交,什么人什么话都能聊! 李凡楼接着说:“这事挺急的,要尽快做决定。” 你急跟我有毛线关系,以为付给我工资就了不起了,姑奶奶不稀罕你这几个钢镚,省得哪个节骨眼做事理念不合落人诟病。愿景马上急他之所急给出了决定,敬谢不敏:“抱歉,我做不来,我上一份工作就是跑海关跑吐了辞职的。” 李凡楼不死心,两天后又打电话给愿景,推心置腹大诉衷肠:“我女朋友怀孕了,我们很想结婚,但她爸妈要有房子才同意给户口本我们领证。我刚买了车,现在手头资金十分紧张。要是做完这个项目的话,房子首付就有着落了。你帮我弄,贷款的事我自己想办法,回款了,利润我们七三分。”李凡楼放大招。 利润七三分,跟2800的工资就不一样了,太诱人,愿景想想,干嘛要跟钱过不去,特别又是在这穷困潦倒的时候。 她答应了。 她悍然重返战场,以最快的速度办结了项目,两个月不到收到了项目款。李凡楼兑现承诺提了三分利润给她,并且跟愿景说很欣赏她的工作态度,想跟她合伙创业。他从离校实习就开始跑业务,跑了五年了,已经积累不少资源人脉,所以他负责对外搞业务,联系厂家代理商采购等,让自己完全不熟悉的内部管理控制归愿景,两个人取长补短相辅相成,利润对半分,一年各赚个三五十万不是梦。给人打工要整天看老板脸色,而且再怎么折腾,收入都是有限的;只有勇于冒险,挑战内在潜能,成为工作的主导,才能开创无限的可能,李凡楼言辞凿凿。 于是两人以货币的形式各出资5万元,创立了一个注册资金10万元的小公司,愿景担任法定代表人、执行董事,李凡楼担任监事。2个自然人股东,本应各占50%的股权,但公司设立第一个月,马上顺风顺水地中了第一个标后,李凡楼说公司目前的主要客户是H大学,以后学校采购计划的获悉及各方面不方便的事情都需他老婆帮忙打点,所以他说他老婆提出,想要占有20%的股权。愿景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孩了,了解职场的人情作风,也烦透了低眉折腰去求人办事的谄媚之态,想着直接把股权送给李凡楼老婆黎戴,让她成为公司的一份子,努力为公司贡献她应该出的力量也极好,便爽快同意了私下协议从她和李凡楼的股权里,各提出10%的股权,无偿赠送给他老婆黎戴。 两个人那两年几乎是起早贪黑冲劲十足地经营,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所有的努力都得到了回报。两个人的感情也因为合作的顺畅与日俱增,还信心满怀地计划日后的蓬勃发展,完全不晓得周筱宇什么时候冒出来作怪的。 第025章 同学仔替愿景打抱不平 黎戴生了,生了个女儿,比预产期提前了将近一个月。 两个月前,当她看到李凡楼的公文包里有一只不属于她的耳环,接着不久副驾的地毯又捡到一支也不属于她还使用过的口红,她还受得住,但当三天前催债电话打到她手机,说李凡楼的账单逾期半个多月了,她寻根刨底,才发现李凡楼不仅瞒着她诓了公婆的一点可怜的养老金,还借了50万网贷进股市,亏得裤衩不剩,她急火攻心,胎象发动,孩子提前一个月出来了。 景楼的账上还挂着200万应收账款,这是李凡楼背刺公司前的项目了,本来去年9月就供完货可以验收结款了,因H大发生了一些人事变动,领导之间一直反复推诿不肯在验收证明签字,最后拖到年前才办完手续。眼下H大快开学了,货款大概这几天可以到账了。愿景很担心李凡楼就是得知这笔款即将到账才心急火燎回办公室拿走的网银盾,届时他把款全部转走了,自己不知道去哪里搞得200万现金来偿还即将到期的银行贷款。 她不想把事情拖恶劣,演变成拉锯战,结成半世冤家,也不想影响黎戴坐月子,拜托陈七年把李凡楼约出来,二人坐下来面对面沟通解决问题。 常喜公司办公室冷冷清清的,大厅10个办公卡座的工位,周一还有3个员工,现在就剩1个女助理了,不是常久私下悄悄给她发一部分工资不时稳住她,她也不想来了。公司原先每月10号发上个月的工资薪金,后来变成了20号,再后来月底,再后来他都记不得也不想记得到底拖欠员工多少工资没发了。曹国伟、莫建军过完年还回公司上班投了三个标,但是星期一下午中标公告出来,三标两落选,第二天这两货也不来了。今天一早回到办公室就收到法院传票,是一帮离职的员工联合署名将公司告上了法庭,曹国伟、莫建军的名字也在里面。 常久无所谓了,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反正信用卡、网贷也逾期了。今日股市行情依旧垃圾得他心塞,上百条制度措施都出台了,还是一潭死水一样发绿。他的情绪被磨得已经逐渐从愤怒走向麻木。 陈七年也是第一次到常喜公司,常久、祁锋云他都认识,想着中间搭个桥,让愿景跟李凡楼心平气和坐下来沟通协商,不至于两败俱伤。他原先按愿景的建议约李凡楼在一个餐厅见面,李凡楼一眼看破了他当和事佬的心思不买账。他只能约到常久办公室,说想办法帮他们解决一些信用卡网贷逾期问题,李凡楼才应允见面。 陈七年找到办公室坐下没多久,办公室的门“砰”地一声就被人踹开了,一伙看上去有钱任性又气焰嚣张的公子哥做派的人气势汹汹闯了进来。陈七年瞧见大白兔剑拔弩张,想快脚几步稳住局面,大白兔已经一个箭步冲上去,不待李凡楼反应,拳头脆生地对准了他的脸。李凡楼连人带椅失控地朝墙一跌,当场人仰马翻趴下。常久在另一旁惊得狠呛了一口水,依旧未及反应,大白兔又利索有力地踹了一脚他的椅子,把常久连人带椅也踢翻了。常久捂着被墙磕碰到的脑壳脱口骂娘,怒发冲冠起身要还回去,忽见愿景在络绎陪同下最后抬脚进门,满腔贲张的怒气看着一屋子来人瞬息明白缘由并且湮灭了一半,且与李凡楼表情各异地僵住了,心里不约而同意识到张愿景找人兴师问罪来了。 愿景扫了一眼办公室,看见只有两个赌徒和一个女员工,隐隐忐忑的心暗吁了一口气。她还是第一次干这种事,还是挺担心对方人比他们多的。 王西林不改风流本性第一时间去安抚受惊的女助理。 陈七年内疚地扶起李凡楼,谆谆恳求愿景:“可以坐下来心平气和沟通吗?” 气压原本就低沉的办公室气氛凝结成冰,空气格外安静。 大白兔挪了2张椅子过来给愿景、络绎,自己趾高气扬地站着,他看到常久办公桌2台超大显示屏电脑,电脑上闪动的今天股市行情,满屏绿色的股市行情,开心笑道:“今天行情不错哦,又吃了几个地板。” 王西林一团和气,闻言也好奇地跑过去观望,然后贼兮兮的摇头叹气:“哎呀,你为什么不买红的,非盯着冒绿光的,是不喜欢红更爱好绿,知道绿色环保是吗!” 常久听得很羞辱,但是敢怒不敢言。 大白兔很快又注意到了他桌面的一张立牌,上面用红色字体大写加粗地写着“常涨停”三个字。他鄙夷道:“呸,应该叫常地板。” 股民听不得这种晦气话,常久忍不了了,不想一直窝囊给人看扁,斗胆盯着大白兔还嘴:“常地天!” 敢还嘴,老鹰又惊又喜,也锵锵锵地跑过去围观,然后义正辞严戳人肺管子:“常地天地!” 王西林被逗得哈哈大笑:“常退市!” 老鹰跟他铁杆兄弟唱上双簧:“常销户!哈哈哈哈哈” 原本就长得跟兵马俑似的常久,脸色简直难看到了极点,他咬牙切齿捏紧了拳头必须要还点颜色给嘲笑他的人,刚起势就被虎躯185的大白兔雄浑有力的手一把摁住,173整天躺平不运动的他一动也动弹不了。 陈七年挡在李凡楼身边,努力发挥中间人的调解作用:“凡楼,你跟愿景之间若有什么误会,不妨现在当面解释清楚。” 大白兔嫉恶如仇,对这种恨不得杀之后快的东西没有耐心,“解不解释不重要了,今天我们来就想告诉你,要么把东西交出来,要么‘狗带’!” 李凡楼梗着脖子抵死不认:“交什么,我不清楚你要交什么。请你文明客气点,不然我报警了。” 大白兔原本就血气方刚忍无可忍了,见他吃过拳头了还嘴硬不知悔改,推开了常久走到李凡楼面前,俯下身,用力拧过他的脸,捏着他的下巴,很不可思议地盯着李凡楼,啧啧称叹:“报警,你赶紧报!”他真的一直都不是一个遇事喜欢用武力解决问题的人,但有时候又深信以德服人是多余且浪费表情的。咬紧后槽牙揪扯着李凡楼衣领直接把人从椅子拎了起来,挥舞爪子又赏给他一个力道十足的巴掌。李凡楼两边脸的红肿当下均匀了,也彻底激恼了,怒气填胸想还击回去,却在成绩九流打架一流的大白兔前面羸弱如蝼蚁,还又再吃了大白兔灵动果决的一拳。鼻孔立时流出两柱腥红的血来,火气如山洪爆发,想骂人说话的声音却被打得含糊了,听起来瓮声瓮气:“报警,我要报警,马上报警!” 第026章 李凡楼签字撤资 大白兔再度揪起李凡楼与他四目相对:“赶紧报!快点报,警察来了好捉贼!”说完用力一掷,诚如玩偶一般将人扔回椅子上,还奋起一脚踢飞了从他手里滑落地的手机。 李凡楼气馁得像个折翼的困兽,抹了一把鼻血,抽搐嘴角想叫嚣些什么但是什么也没有做。 陈七年有些后悔了,也后怕,他不知道愿景这边有那么多有实力的人,他也怕大白兔一言不合再动粗,起身架开二人,站在李凡楼面前防护着且继续努力打圆场。 络绎觉得收拾得差不多了,不想与这种人浪费时间,脸色冷峻地看着李凡楼,终于开口:“今天我们来是办两件事。第一,请你马上交出景楼一切资料,少一件我方律师马上报警。二、对你要求撤资一事,给你答复。” 大白兔捏响十指又想掀桌:“马上把东西给我交出来,不然我掀了你的办公室!” 老鹰笑嘻嘻:“不交也没有关系,走走法律程序也很好。” 王西林一脸人畜无害地危言耸听:“这样德行岂不败露了,这张老脸怎么搁,以后谁还敢跟品德这么败坏的人做生意。”说完与老鹰相视大笑。 陈七年在李凡楼背后悄悄扯了扯他的衣服,潜台词规劝他不要再执拗了。 常久觉得周身被高压笼罩,心怦怦直跳,想明白了来人主要针对的是李凡楼,自己刚才已经吃过教训了,此刻还是静观其变少说话的好。 李凡楼无人帮腔,心里想要坚守的不卑不亢渐渐蒸发,如履薄冰。用片刻跟诚惶诚恐躲在办公室角落的女助理交换了眼神,女助理起身出去了。不多时拿进来一个蓝色文件盒,大白兔不等她交给李凡楼,气愤填膺抢了过来。 他逐一检查了一遍资料,然后把网银盾递给愿景。 愿景拿出笔记本电脑,打开,登录企业网银,查看公司账户。近三天无交易,余额无变动。她向络绎示意没有问题,络绎遂看向陆佚名,陆佚名从公文包掏出一份资料,力度恰当的一扔,不偏不倚的扔到了李凡楼面前。 络绎说:“这是你撤资的股权转让协议和股东会决议,在你的名字下面签字按手印。” 李凡楼捡起资料大致看了一眼,他持有的股权全部平价转让给张愿景,他没有问题,然而:“钱呢”他问。 陆佚名说:“协议下面有2份财报,你炒股亏瞎狗眼了看不见?” 李凡楼翻到财务报表,截止昨天,未分配利润是亏损的,将近负十万,他不服道:“你说亏损就亏损?” 大白兔气焰熏天:“亏不亏你心里没点逼数?” 老鹰说:“你觉得不亏,要不我们把公司卖给你?” 杀人诛心,李凡楼不敢吱声。 络绎目光如炬地看着他,声音冷静道:“就你违反公司章程规定,擅自泄露公司秘密,侵犯公司合法权益,给公司造成的巨大损失,我方就可以告到你身败名裂!” 李凡楼背脊不由自主地渗出了一层冷汗,持续沉默不敢作声。 老鹰又咪咪笑,显得特别像个心慈仁善的好人,完全不像个精明能干的律师。他温情脉脉地给李凡楼解释:“李总,我还是保持刚才那个不成熟的小建议,不爽就走法律程序,那样你就知道什么叫做输得心服口服了。”邪魅飞眼一个给陆佚名,“老陆,你说咱俩双剑合璧,能把他打得哭爹喊娘不?” 陆佚名徐徐浅笑:“对付这种小人还需咱俩双剑合璧,你也太给面子他了,半个你就够他哭瞎狗眼了!” 老鹰熨帖大笑:“人家不是没机会跟你合作过吗。” 陆佚名又浅疏一笑:“随你喜欢,我奉陪就是。” 李凡楼脸色更僵了,泛红又泛白地丰富变换着。他料想不到一直势单力薄的张愿景竟有如此强大的后盾,他此刻被她反击得像个智商崩盘的愚人,丢尽了脸面。 他稍稍偏头看了常久一眼,希望得到支援,常久没有迎接他的目光,整个人态度都写着明哲保身四个字。 愿景坐在对面,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目光不愠不火不轻不重,看得李凡楼心底愈发窘迫无地自容。与他共事两年,对他谨小慎微的工作作风是了解的,觉得他一直不算得一个胆大妄为不念情分的人,若不是误入歧途深陷经济泥潭,估计也不会如此,然归根结底终是他的选择。 这两年他带着自己挣了不少钱,收获远比上班多。自己从来不喜欢欠人人情,尽管没欠,她也不想给人感觉自己占了天大便宜,是故从包里掏出五万现金,推至李凡楼面前,心静气和地说:“我原是一个朝九晚五的上班族,是你鼓动才与你合伙创业,我从不曾忘记你对我的引导和帮助,但你也不要否认,我们两个这两年的成绩是相辅相成的。当初若没有我,你未必能顺利地挣到那么多钱。所以在合伙这件事上,我们是互惠互利,没有谁占谁的便宜。公司现在的亏损,我自认倒霉,怪我认识不足,对你一直绝对信任,从未产生怀疑,自己瞎的眼自己承担。这是当初设立时候,你我在章程里签订的投资协议资金,我全部还给你,以后你我两不相欠。” 大白兔又暴戾地狠砸一拳桌子:“签字,再不签字一毛钱也没有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李凡楼首鼠两端地坐着,心里快速地对这件事权衡了得失,想到是自己不近人情把事情做绝在先,愿景又不计较了,景楼去年上半年的分红已结,下半年确实没什么项目,自己更没掏过一分钱。年底资金周转紧张难以为继,愿景忧心如焚,多次跟他商量,自己的钱被股市深套,他一直找各种理由推脱责任,最后是愿景不忍拖欠员工工资,东拼西凑还借了网贷才缓解的资金压力。也不多看了,识趣地拿起笔在关于股权转让的相关协议上签了字并画押。 第027章 愿景伤感晨风不在身边 小战告捷,宵夜走起。 青琰咋呼:“这么有趣的事情,竟然没人通知我一起去热闹。” 大白兔给她面前的杯子倒满了酒:“你现在多喝两杯热闹也不晚。” 青琰抬脚踹了一脚他凳子腿:“去你丫的,喝酒的事就留给我。” 两人玩闹着呢,忽然话题急转直下,大白兔毫无征兆地指责起愿景来:“豹子,话说当年在四中,你可从来不是一个任人随意宰割的人物来的啊。想想当年我就犯了那么一点点作风上的错误,你就一路死揪着我耳朵送去给校长,不留半分情面,如今竟对这种人心慈手软。” 王西林也捶胸顿足扼腕叹息:“可不是,当年那个目光锋锐敢打敢杀的张愿景都死哪去了!” 这个一言那个一语,又不免俗地数说起陈年旧事来,轮番谴责那些年受过愿景的荼毒。只有青琰关注大白兔当年究竟犯了什么作风上的错误,惹得愿景痛下毒手。 当时高二了,大白兔刚跟愿景分到一个班。 开学第一个周六下午,第七节课间,一个牛高马大的男生不声不响地走到愿景座位旁,把一个精巧的粉红色的牛皮纸提袋放置她桌面,理直气壮地差遣她帮送到高一3班,给一个叫季夏的学妹。 愿景撩开袋子瞧瞧,见是一封信和一包大白兔奶糖,一眼便懂是情书。再抬眸上下打量来人,一米八几的大高个,脸又瘦又长,留飘逸的斜刘海,没见过,也不知道名字。于是不爽回绝:“你不会自己送啊。” 大白兔说:“怕惊着人。” 愿景脱口而出:“那你就别送。” 大白兔不悦道:“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愿景竟一时口结:“你叫别人去,反正我不去。” 大白兔说:“我跟别人不熟。” 愿景哼唧:“我跟你就很熟啊!” 大白兔说:“我们是老乡,老乡都不帮老乡你还是我老乡吗!”完全不给余地愿景拒绝就理所当然地把人拽起来推出教室去了。 愿景不得已,只能帮他把东西送到高一3班。女孩长得不赖,柳叶弯眉樱桃口,欧式双眼皮,眼睫毛又密又长,难怪大白兔一见倾心。只是个腼腆的姑娘,当着众同学的面,只把信收下了,奶糖推辞愿景奉还。 愿景那天是第一次见到大白兔,当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回到教室后在座位“哎”了他两声都没有反应,就大呼起“那个大白兔”来。大白兔居然马上接收到信号了,欢快地应答一声,然后乐颠颠地跑到愿景座位询问战况,严泽新因此落下“大白兔”的外号。 至于愿景外号“豹子”的得来,礼尚往来,便是大白兔所赐。 这货打着老乡的名义,迅速地厚颜无耻地跟愿景建立起了交情,整天威逼利诱,主要是威逼,愿景给他送情书。 愿景莫可奈何帮他送了一个学期,眼看季夏学妹一池春水被搅得纷乱愿意交个朋友了,大白兔竟是个朝三暮四的浪荡公子,另觅佳人了。 愿景也是后知后觉。 其时高二第二个学期的夏天了,一天傍晚,吃了晚饭,她拿乒乓球拍下楼去打球,噌噌噌地跑下宿舍楼最后几步楼梯的时候,迎面撞上季夏打饭回来。两个人来来回回接头数次也算得熟络了,且季夏谦逊礼貌,每回见到愿景都甜甜打招呼喊学姐的,那天却低下头径自跑上楼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似乎蓄积着一场大雨。愿景正觉得蹊跷,立马听到了原因,尾随她下宿舍楼的两个高一女生在后面交头接耳奚落季夏被高二4班的学长玩弄了,是故心情不好。 愿景惊愕不已,即刻跑到宿舍楼男生区,想找人把大白兔喊出来问个究竟。其时晨风正在2号篮球场宿舍楼方向的蓝框底下打球,见到了随口告诉她,大白兔不正在乒乓球台撩妹呢。 愿景当即转身,注目乒乓球台,果然4号乒乓球台上,大白兔正放诞不拘地跟三个忸怩作态的女生嬉笑打闹撒痴撒娇,那笑声欢乐得愿景都想不出语言形容。 她一把怒火油然而起,小步而快速地跑过去,悄悄地从背后不由分说地拎起大白兔的耳朵,众目睽睽对其拳打脚踢。 她原想拉大白兔去给季夏解释清楚便饶恕他,不想大白兔抵死不从,愿景彻底瞧破了他的风流属性,忽见校长从办公楼下来,恶向胆边生,故意拎紧了大白兔耳朵,让他吃痛惨叫,吸引校长的注意。 如她所愿,校长听到了声音,快步走下台阶查看。 愿景一点不含糊也一点不留情面地戳穿大白兔到处写情书招惹小学妹的“英勇”事迹。 高中时候的大白兔桀骜难驯得很,天不怕地不怕的,每次兴风作浪班主任都拿他没辙,唯独不懂特别惧怕温和宽厚的校长。愿景心想既然他那么怕校长,校长肯定能治他,便果断将难题丢给校长处理,也算是替季夏出口恶气了。 好心人天不负,待人一向温和宽厚的校长当场铁青了脸色,呵斥大白兔上他办公室,关起门暴揍了一顿。 大白兔屁股开花,疼了一个星期。 愿景也是因为这件事才知晓,原来校长是大白兔的嫡亲大伯,难怪他成绩烂得一塌糊涂,却总能分进快班。 大白兔也因为这件事见识了愿景的“残暴”,故给她起外号“豹子”。 往日惨痛的经历,事过境迁追忆起来,人人笑翻。 愿景大笑之后内心有些感伤,这么美好的一次聚会,如果晨风也能在多好。如果他在,他应该有更多要抨击自己的地方吧。 如果他能再陪自己一次,敞开心扉聊一次,就算这一生再无交集,心里或许也没有那么大遗憾了。 她记得有一年,应该是第二份工作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了,才入职几天就天天加班感觉很累很累撑不下去了,又产生了退缩的念头。她很抑郁,却无处倾诉,憋了许久,最后还是忍不住发了信息给晨风倒苦水:不想上班了,怎么办? 晨风两个多小时以后了才回复:早点睡吧,明天会更好。 她看到信息,已经第二天醒来。 还有一次,也是第二天早上了,被闹钟叫醒开机,才看到晨风的信息:睡了吗,没睡的话想跟你聊会天,睡了就算了。 她那时候经常看到新闻说手机有辐射,所以习惯性关机睡觉,不想错过了那么重要的信息。那可是分开四年后晨风第一条主动说想要找她聊天的短信,在那段他毕业回国找工作的焦头烂额的日子里,一定有许多心里话想找一个人倾诉。他有那么多兄弟朋友可以聊,买两打啤酒找一块空旷的地可以扯一个晚上了,偏偏半夜发信息给自己,然而自己竟然关机睡着了。 她懊恼得不行。 然等她回复过去,晨风又关上心窗了:没事了,你上班吧。 从此以后,她的手机晚上睡觉就再也没有关过机了,总是担心再错过重要的信息。后来睡觉好多次朦朦胧胧的意识里,梦到晨风发信息给自己,然后意识带着她从梦境挣扎出来起身去翻手机,却是一场梦魇了。 晨风再也没有发过这样的信息来。 她有好多好多的如果,结果都是机不再来。 他们像是住在缘分两端的两个人,再也交集不起来了。 她不知道络绎把自己挨李凡楼背刺的事告诉王西林、大白兔的同时,有没有顺带告诉晨风,王西林、大白兔尚能这样为她慷慨激昂义愤填膺,晨风怎能完全无视自己的喜怒哀乐了。 光宵夜喝酒怪没意思的,大白兔叫大排档老板把大屏幕打开,接上麦克风,开始鬼哭狼嚎唱歌。一首经典的《大海》结束,他又拉上青琰合唱了一曲,歌声嘹亮,虽不悦耳,却感情深浓,特别是脍炙人口的副歌起,很映照愿景此刻的心情。 如果这生命如同一段旅程 总要走过后才完整 谁不曾怀疑过 相信过 等待过 离开过 有过都值得 多幸运有你为伴每个挫折 纵流过眼泪又如何 我想象的未来 和永远 是有你 一起的 怎么都不换 曾有的经过 第028章 愿景请陈七年吃饭 李凡楼离开景楼,景楼就剩愿景一个企业负责人了,这意味着以后她得一个人挑起公司的大梁。虽说公司就四个员工,养活起来,愿景还是觉得压力山大。光一个月的工资社保就两万多,而房租物业水电费等七七八八的费用加起来也有六七千,就是说即使一个月不做什么事情,也产生三万的必支费用了,可公司一个月三万的利润都不敢保证有。 景楼刚设立的时候,办公室原本就愿景跟李凡楼两个人,后来是业务发展起来忙不过来了,才陆续招了两个技术,一个商务,一个财务。共事两年了,在公司艰难的时候大家都没有为难过自己,愿景也不想谁失业。 公司租赁的经营场所也是一个问题,巴掌大的地方一个月租金5000块。愿景上网搜索过附近同等地段的房源信息,很多都是3500左右的价位而已。当初找办公室的时候,她原不赞成签这间办公室的,但李凡楼那时好面子,觉得是自己第一次创业,非要把场面弄漂亮点证明给大家看。二者这间办公室原来是他兄弟的,因经营不善另谋生计了,留下办公室里一堆办公设备,正愁处理,李凡楼就以相对低廉的价钱整个盘了下来,并续租下去。 现下李凡楼撤资了,愿景便想把办公室换了,至少把费用降一降。陈七年带她转了好几个地方都不是特别满意,公司大部分货物虽即进即出,没多少库存,偶尔还是有些小物件要存放,因为有些产品要买够一定数量厂家才给优惠。于是为了达到优惠标准,有时候不得不多买一些放着,等下次有项目再用。其次,设备到货后经常得先堆放在公司,等货齐才一起拉去给用户签收,所以租的地方除了得保留一点空间外,还必须要有电梯,方便接收运货。 临下班前难得看中一套,各方面条件都勉强满意,想要决定了,房东突然接到一个电话,临时起意不租了,抱歉建议他们再到别处看看。 愿景也乏了,这几天都在加班,肩椎不是很舒服,脑袋也晕乎乎的,心慵意懒的不想再看。她跟陈七年说:“要不先去吃饭吧。” 他们刚找到餐厅,络绎的电话就来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欢快:“阿景,你在哪里?” 愿景说:“在我公司附近一个叫小麻雀的餐厅。” 络绎问:“有别的人?” 愿景:“嗯,你见过的,过来一起吃饭吗?我发定位给你。” 陈七年问:“谁啊?” 愿景说:“江总,我叫他过来一起吃饭,你不介意吧?” 陈七年说:“不介意。”饮了口茶,“你们是高中同学?” 愿景说:“没同过一个班。” 陈七年问:“同届不同班?” 愿景:“嗯。” 陈七年:“他在哪里上班?” 愿景:“上海。” 陈七年:“结婚了吗?” 愿景揪眉想想,感觉不结应该也快了,但又不确定,这个问题她忘记问络绎了。他们一起读的书,想必年纪大约也是一岁左右之差,应该也是二十八九的样子。一个即将而立事业有成又绅士风度的青年才俊,不可能单身的。要是单着,背后得有多少女同胞前赴后继啊。光高中时候的迷妹就一片一片的数不过来,不过他当时保持了革命党人般清醒的头脑,专注于学业,没有受到诱惑。但上大学后,不多久,大概也就是大一学年快结束的时候,愿景就听到许银铃说他上大学第二个学期开学不久就交女朋友了。是一个上海姑娘,才貌过人,气质出众,两个人特别般配。如今那么多年相亲相爱情深不改,也应该顺理成章结婚了。只是前阵子又隐约听到青琰跟大白兔无意聊起络绎的事,似乎与女友的感情出了点问题,她也没听清楚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两人和好没有,有没有受影响。揭人伤疤的事情,她不太好意思问。 在她不知道如何回答陈七年的时候,陈七年已经放开这个问题了,他见愿景走神,喊醒她:“想什么呢?” 愿景莞尔:“没什么。江总的情况我不太清楚。你的呢,你情况咋样?” 陈七年叹气:“说起这个真烦,这几年每年过年,家里都絮叨个不停,介绍了N个女孩子,人家都看不上。” 愿景浅笑:“不会吧,你这条件也很不差的啊,怎么会一个女孩子都看不上呢,是不是你挑花眼啦。” 陈七年脸色有些腼腆的红了:“真是人家看不上。”为了掩饰内心的慌乱,仓促拿起杯子又喝了口茶。浅呷了两口后,在茶杯里抬起头偷偷瞄了愿景一眼,见她的手机信息很不合时宜地响起来,又低头刷屏了,并不在意听,似乎也没有什么兴趣听的样子,欲言又止。最后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话题:“是了,那天其他几个也是高中的同学?” 愿景呵呵笑:“那几个倒是高中嫡亲的同学,那帮小子读书的时候就冲动莽撞,真不好意思把你吓着了。” 陈七年说:“没有。看得出来他们很关心你,你们关系很好。” 愿景含笑点头:“嗯。” 陈七年还想循序渐进问下去,难得逮到机会与愿景独处,想多了解一些她的事情,络绎到了,愿景惊讶地看着他笑:“神速啊!” 络绎拿手机轻轻地点了点她的额头,拉开她旁边的椅子自然落座,笑得像朵花儿一般灿烂地揶揄回去:“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活脱一只小蜗牛似的。” 愿景想起前阵子络绎来她家或公司接她出门办事,自己手上总是有些弄不完的小事情以致常让络绎久等,不禁有些赧然。为防止他继续调侃丢人现眼,赶紧移开话题:“今天忙什么去了这么开心,红光满面春风得瑟的。” 络绎回逗她:“你猜!” 愿景不猜,“哟呵”地挑眉打趣他。 两个人也不懂为何心照不宣地笑起来了,很是开心的模样。陈七年无法领会他们的笑意,颇感尴尬,存在感甚至降为零了一般。特别是络绎又跟愿景说起谁谁谁什么事什么事的时候,愿景一直哈哈直乐,那种笑容从未对自己展露过的。他原先难得鼓足勇气产生的念头又胆怯了,他还想自己即将而立,愿景也不小了,两个人都到了适婚年纪,身边仍没有个人,便想趁机问问愿景,是否可以考虑尝试在一起看看。他觉得自己老实稳重积极进取,也是个不错的人选,说不定愿景会考虑。然而瞧着她与别人这番模样,心里大概得到答案了。 吃完饭,愿景也不客气地给他下了逐客令:“今天谢谢你了,你先回去吧,真不好意思又耽误了你一个下午。” 陈七年还想问要不要送她回家,络绎一眼洞穿,直接把话说了出来:“我送她回去就好。” 陈七年又问愿景:“明天还看房吗?” 络绎又不等愿景回答,再次替她把话回了过去:“不用了。” 第029章 单车旧事 愿景直眉瞪络绎一眼:“干嘛总是都替人家做主!” 络绎并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另外问:“你们关系很好吗,经常见面吗?” 愿景淡淡说:“一般般吧,最近才比较常见。” 络绎问:“为什么?” 愿景说:“李凡楼撤资的事他在中间帮了不少忙,当时我还没反应过来李凡楼什么情况,就发信息问他,他马上跑来找我了。我就想请他吃个饭,聊表一下谢意。赶巧他换工作了,在房产交易公司上班,懂得好些租房渠道,就陪我去看房子。” 络绎继续状似不经意般的问:“之前呢?之前公司没事的时候,你们也经常约饭?” 愿景说:“以前都不得空,要不就是我懒。” 络绎终于放心似的笑了:“所以他以前还是经常约你的,只是你不给面子。” 愿景没闹明白络绎的意思,懒懒地说:“我不爱应酬。” 络绎又笑了:“他知道你把跟他吃饭当应酬吗?” 愿景方觉失言了,不应该用“应酬”两个字形容与陈七年之间难得的友谊,怕陈七年听到难过,赶紧回头望一眼他走远没有,感觉自己真是罪过。 暮色四合,霓虹开始交相辉映。 络绎弃了宝马,牵起愿景的自行车,想陪她兜一圈。 愿景斜睨他一眼:“两个成年人,会不会把我这辆‘小凤凰’压爆胎了?” 络绎笑说:“爆了明天赔你辆新的。” 愿景说:“这个可以。”侧身坐上了车,络绎又笑:“你变猪了吗,忘性那么大了,我以前没载过你?” 愿景一脸懵:“你什么时候载过猪?” 路上车辆熙来攘往,喇叭按得有些闹,络绎怕她在后面听不清楚,稍稍后侧脸说:“高二的时候,你想想。” 愿景低喃:“高二的时候……那么久远的事情了,谁还想得起来,再给点提示。” 络绎说:“高二那年冬天。” 愿景问:“是冬天里的哪一把火?” 络绎郎朗大笑:“冬天的一个午休。” 后面的人脑子仍一团浆糊。 络绎继续说:“在宿舍楼下,你和秦晓梅。” 高二那年冬天,一个午休,在宿舍楼下,我和秦晓梅。愿景慢慢想,竟真琢磨起点印象来。是了,那时候的天气,四季还是十分分明的,11月中旬就开始冷得不行了。每年不用等到冬至,愿景就得把四斤的毛毯拿回家换成十斤的棉胎了。有一个午休,她饭后多喝了两杯水,躺下没几分钟又爬起来了。小解完迅速钻回被窝,就在她准备蒙头盖上被子的一刻,宿舍进门第一张床下铺的秦晓梅掀开被子昂起脖子向她招了招手。愿景弓起身子用嘴型小声问她做什么,秦晓梅也是动动嘴唇不发出声音。愿景实在看不出来是什么意思,又瞧她有点不对劲,便再掀开被子蹑手蹑脚下了床。她小心蹲到秦晓梅床头边,靠近一看,惊见她脸色煞白,十分难受的表情。 愿景问:“怎么了?” 秦晓梅捂着肚子,声音虚弱:“肚子好痛。” 愿景问:“要去看医生吗?” 秦晓梅立体好看的五官全纠缠在了一起,疼痛难忍地点头。 于是愿景帮她穿上鞋子外套,扶她下了床,计划到市人民医院去看一下。可是愿景扶着她走下宿舍5楼就颇有些顶不住了,当时秦晓梅长得挺壮的,168的个头,63公斤,还穿得十分厚实,看上去几乎是愿景的两个重量,愿景使出吃奶的劲才勉强搀扶稳她。才走下宿舍5楼就感觉自己气喘得也不行了,她窘迫无助地看着前方校门,不知要走到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医院,能走出校门口打车都是一件难事。其时已经1点零几分这样子了,同学们都午休了,校园鸦雀无声,茫然四顾,无助极了。 好巧不巧,络绎午饭后回教室看书,到点回宿舍午睡,刚好走上2楼拐过墙角准备走进宿舍。就在这时听到楼下细小的说话声,他靠近走廊随意往楼下暼了一眼,见到愿景扶着一个女同学歇坐在花坛边。女同学弓着身体,看起来状态不对,愿景也一脸茫然无助的样子。他想了想,调头小跑了下去,及时帮忙扶稳了在花坛歇够了捂着肚子艰难地站起身的秦晓梅,关切询问:“怎么了?” 秦晓梅疼得浑身不得劲,说不出话。 愿景替她回答:“肚子疼,想去医院。” 络绎问:“怎么去?” 愿景揪着眉毛,她对这个问题也迷茫极了。 络绎说:“我送她去吧。” 愿景心中欢喜,立马应好,扶秦晓梅趴上了络绎的后背让络绎背着,自己紧随其后。 不想络绎走了几步,回头看她:“我送去就行,你不用去了,回去休息吧。” 愿景紧张道:“不行,我得跟你们一起去。” 络绎说:“我一辆车载不了两个人。” 愿景说:“可她现在肚子疼成这样,一个人坐不了车啊。” 络绎说:“我借门卫的摩托车送她去。” 愿景说:“摩托车坐得下三个人的。”在乡下,一辆摩托车四个人都挤得下。 络绎还是拒绝:“这样太危险了,交警看到会拦下来的。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 愿景不是不放心络绎,他的品学兼优是全校师生毋庸置疑的,她也不是第一次见到络绎学雷锋做好事。而是她知道秦晓梅肚子疼是来“大姨妈”闹的,她觉得江络绎一个男生照顾她多有不便,秦晓梅也难以启齿的样子。最后络绎实在拗不过她,就让她上了车,三个人一起到了医院。午休起床铃响,住在市人民医院附近的OK哥接到门卫电话,迅速赶到了医院。OK哥看见秦晓梅躺在输液室里打点滴,身体已经平静下来了,就跟络绎和愿景说你们回去上课吧,我在这里照顾就行。络绎看OK哥、秦晓梅二人的份量比较重,就跟OK哥换了车,把门卫的摩托留给他们,骑了OK哥的单车载愿景回学校。 愿景说:“你不提,我真想不起来了。” 络绎说:“这些年是不是从来没有想起过我。” 愿景说:“我们之前好像也没有说过几句话吧,高中三年也没同过一个班。”即使同班的同学现在也没有几个常联系的了,更何况从未同过一个班的人。虽然以前关系很好,一直坚定不移地以为友谊天长地久牢不可摧,想到以后要分开还曾伤感流泪。但是后来真的分开了,身边换了新的同路而行的人,还是说散就散了。曾经推心置腹亲密无间的人,后来还悄无声息地沦为了路上那些陌生的甲乙丙丁一般。 络绎说:“可我一直记得你。” 自行车后座的人陷入了沉默。 第030章 络绎邀请愿景合作 络绎把愿景带到一栋灯火通明的新写字大楼,乘电梯直上21楼,出电梯后右拐几步,走进了一间电动玻璃门的超大间办公室。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及时迎了出来,彬彬有礼地跟愿景打招呼:“张小姐,您好。” 愿景一眼认出了那个人来,是前阵子络绎带她去的私房菜餐厅吃饭的老板娘的老公高雁声。起初老高不在店里,愿景快吃完饭抢着要买单的时候才回来,络绎简单地介绍了他们认识,他很和气的跟愿景说,络绎是餐厅的VIP客户,办有年卡,吃饭的账单已经直接从卡里划走了。愿景也不懂他说的话是真是假,但觉这个人情商很高,三言两句就让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又没有让她觉得窘迫。而且他拔尖的个头,利落的板寸,有点黝黑的皮肤,却操着一口招牌闪亮的大白牙看起来憨憨的形象让她印象很深刻。 办公室是一间看起来至少有300平米的高堂明亮的简装房,具体多少平,愿景不确定,只是明显的宽敞,光大厅空间就抵一个景楼开阔。只是还没有具体布置,络绎带她参观了一圈,发现除了一个接待台和一张漆光油亮如墨玉的实木长桌,桌上摆着一台饮水机和一台咖啡机,别的没有了。 愿景环顾的须臾,一杯香气浓郁还浮着漂亮的叶子拉花的现磨咖啡就呈过来了。 愿景一边礼貌道谢,一边啧啧称赞:“大老板的办公室就是开阔!” 络绎笑吟吟的问:“喜欢吗?” 愿景低头略品了一口咖啡,还是有点烫,“喜欢又不是我的。” 络绎问:“要是你的,你喜欢吗?” 愿景灿灿一笑:“喜欢!”说完假意睨他一眼,“显摆!” 络绎一脸无辜:“我如何显摆了。” 愿景撅嘴道:“自己的东西一直问别人喜欢吗,非逼着别人说喜欢才开心吗。” 络绎呵呵笑:“我只是怕你不喜欢。” 愿景说:“说了喜欢又不是我的,干嘛非要我喜欢。” 络绎说:“万一是你的呢!” 愿景从咖啡杯里抬起头哼哼:“别来逗小孩了。” 络绎表情又掩饰不住一抹得意的笑:“我可不是开玩笑的哦。” 愿景把咖啡杯举起来全喝光了,真的太香了,好想再续一杯又怕过于贪嘴晚上睡不着,抿了一下嘴唇便把杯子放下了。转过身迎面碰上络绎,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份资料,一脸真诚地看着自己。 愿景不明其意:“什么?” 络绎说:“你自己看。” 愿景接过手,见是一份房屋购买合同。 络绎款款一笑:“阿景,我没开玩笑。你不是要找新的办公室吗,就搬到这里来办公吧?” 愿景又促狭且仇富地怼他一眼:“江总裁,我换办公室是因为那边租金太贵,负担不起了。你让我搬到这儿来,不是想我死快点。你们这些富贵闲人真是不体谅穷人疾苦难当家。” 络绎说:“不用你出租金。” 愿景还是不明白:“啊?” 络绎看了一眼在大厅前台忙碌的老高,老高旋即送过来一本彩页。 愿景挪开一点椅子方便坐得更舒服点,翻开彩页,看到是海鹰科技集团公司的简章,也就是景楼刚刚中的考场设备标的主要设备——数字视频监控系统的生产厂家。她心里暗暗吃惊,这个后起之秀公司竟然是络绎的。 络绎问:“阿景,你还有印象这个企业吗? 愿景重重点头。 络绎娓娓解释说:“这是我的公司,是我跟几个大学同学在上海联合创办的,主营无人机、电子机器人和安防视频监控。我们摸索了六年,产品设备终于获得行业内外普遍认可和赞许了,现在品牌标志也日臻强大,市场占有率逐年扩增,你不是觉得景楼现在压力很大吗,李凡楼走了你一个人觉得很迷茫。只要你愿意,公司就把景楼买下来,先增加1000万注册资金把以前的项目清算完了,然后把景楼发展成为海鹰集团广西地区的产品销售总代理。” 愿景没有丝毫心理准备的像被重金砸晕了一般不可思议。 络绎怕她不放心,接着说:“增资以后你仍占有你应有的股份,并且像原来一样不需你去拉揽业务,只要把握好公司的发展方向,管理好内部控制即可。其他闲杂琐事统统不必你躬亲,差什么就招人,而且老高还会帮你的。” 愿景持续懵怔着,脑子没反应得那么快,思维还停留在络绎前面说的那句“先增加1000万注册资金”的话里。 1000万注册资金! 是什么概念啊? 有1000万资金还那么拼命工作干嘛? 络绎有些急了,拿手指轻轻点点她的额头:“给点反应好吗。” 愿景不可置信地问:“1000万注册资金,真实出资吗?” 络绎笃定地说:“真实出资。” 愿景接着问:“谁出?” 络绎笑说:“我出!但你仍占有你应有的股份。” 愿景心里犯嘀咕,这么好的事情怎么会轮到我呢。 络绎看出她的细微情愫来了,含笑道:“担心这是个陷阱,我骗你?” 愿景合上彩页,不好意思的笑:“1000万注册资金的公司,我怕我胜任不来。我打从业以来呆过的公司,人数就没有超过10个,真实资产规模不超50万的。” 络绎说:“景楼规模虽小,但你也很好的把公司经营起来了,你的能力无须怀疑。公司扩大规模后也无须你一个个管理,你是执行董事,负责把工作调配好,让底下的人去做就行。老高也会帮你的。” 愿景悄悄转回头,见老高一直在接待台后面捣鼓东西并没有在意他们,是故转移一下话题缓解一下当下的无措:“老高不在餐厅帮他媳妇吗?” 络绎诡笑:“他媳妇不让他帮。” 愿景小小的脸蛋写着大大的不解:“为什么?” 络绎说:“嫌他笨手笨脚。” 愿景抿嘴偷笑,又悄悄回头看了一眼老高,分明地看见这次老高听到他们的对话了并且也不自觉地上扬嘴角了。再压低声音,八卦打听:“老高也是你集团公司的合伙人?” 络绎开诚布公:“嗯。” 愿景:“你们是大学同学?” 络绎:“他是学长,高我们三届。” 愿景:“在上海发展得好好的,怎么想回南宁的?” 络绎:“他媳妇回来,他就跟着回来了。” 愿景:“他媳妇为什么回来啊,一起在一线大城市发展不是更有前途?” 络绎:“他媳妇有个像你一般的小毛病。” 愿景问:“什么?” 络绎明亮的眸子含着一抹笑意,似乎在嘲她:“恋家,想离家近一点,照顾年迈的双亲。” 愿景耸耸肩,羞愧道:“她比我孝顺。我离开初平那年也想过大学毕业就回去建设家乡的,但等真正毕业了,在初平却没有遇到好的工作机会。后来混得不上不下,一连换了几份工作,做得不好也不坏,既没有展现出惊人的才干,也没有创造更多的社会价值,就没脸回去了。” 络绎暖心宽慰说:“这个世上其实并没有那么多佼佼者,国家的建设和发展也并不全是靠引领者撑起来的,真正推动历史发展进步的,是底层每一位辛勤的耕耘者。每一位积极进取的耕耘者,都是了不起的。阿景,若我们不忘初心,鞭笞自己继续前进,我们一定能收获硕果的。” 话虽如此,愿景心里仍旧踟躇不定,她打从业以来从未凭空发生过这样便宜的好事,也不习惯不劳而获。这份买卖诚然不是不需要劳动,只是得到的与付出的好像差距悬殊。以前总是付出远大于收获,即使与李凡楼合伙自己当家作主了,也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现在天上掉下那么大一块馅饼,她真觉得有些重,一时不敢接手。她的野心也不大,知足常乐,小富即安。络绎现在说得轻巧,等真正上了贼船你就会恍悟,没有一分钱是可以轻而易举地收入囊中的。 络绎继续发射糖衣炸弹:“海鹰的产品都是我们自主研发生产的,各项性能指标都经得起考验,有些先进技术已经遥遥领先国际行业水平。这两年集团不断壮大产业规模,销售市场肯定也要跟着开拓,广西市场前景就很光明。我看你把景楼管理得很好,做事有条不紊,对员工也很关照,办公室气氛清明,大家都很信服你,我相信你能做得越来越好的。” 愿景说:“我想想。” 络绎说:“好,你考虑一下,我希望你认真考虑。对了,之前中的两个标拿到合同了吗?” 愿景说:“甲方已经通知可以去领合同盖章了,我正想明天亲自去学校跑一趟,好久没见到负责项目的老师了。” 络绎问:“明天几点?” 愿景说:“下午2点半。” 络绎说:“那明天中午12点我去办公室接你。” 愿景以为他没听清楚,重复一遍:“约的是下午2点半。” 络绎说:“我知道,但不要吃午饭啊。” 第031章 愿景晦暗的大学时光 G职院在H大旁边,签完合同坐观光电梯下楼的时候,络绎看愿景往对面的校园看,心领神悟,问她说:“阿景,可以带我去你大学看看吗?” 愿景说:“我也好久没回去了。”当年毕业走出校门,坐上中巴车,看着车子缓缓驶离学校,心里想以后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应该也许大概一辈子不会回来了。因为这个校园几乎没有什么她留恋的地方,她人生总共经历了4间学校,大学曾经最向往,最后最无情。 络绎问:“当初是怎么选上这个学校的,我记得当年你考过二本线了啊?” “当初……” 当年高考成绩出来的时候,愿景的确考过本科二批线了,可她的二本线也只是刚好踩线,对于填报较好的本科院校非常危险。二则她其时对填什么志愿也没有概念,从小一路走来,都是别人选什么她跟着选什么的,这个别人就是晨风。小学毕业那年,小升初的方式还是由镇政府分配学校,愿景得知晨风要到灵水中学读初中后,便拜托在镇政府上班的亲戚把自己也分配到了灵水中学。初升高也是跟晨风来的四中。到大学填志愿,她心里毋庸置疑也是想继续跟着晨风走的。他俩分数碰巧差不多,不约而同踩线,她便天真地以为一切应该如从前跟着晨风走一般顺利。不想晨风追周荏苒出国了,愿景第一次填报志愿没有投档,补录也没有消息,就连跟高职专科批填的大专也没有音讯,直到9月下旬最后一次补录了,她害怕没有大学读,又不想一个人回四中补习,才不得不选了一个不是很热门的高职院校。 络绎问:“阿景,大学三年过得开心吗?” 愿景沿着小校门口笔直的榕树路一直走,慢慢走回到她经常上课自习的第二教学楼。十年了,二教的一楼大厅还是一如既往地循环播放着《夏日里的春天》电视剧的片尾曲《赤道与北极》,几个社团的青年男女在这黑色悲伤的曲音下款款探戈。愿景嗅着这股熟悉的伤感的味道,那三年孤寂晦暗的日子恍惚又涌现心头,神色有些黯然:“从来没有人问过我大学三年过得好不好,开不开心。” 络绎说:“跟我说说好吗,我很想听。” 两人穿过大厅,走到教学楼前面的一块阴凉的草地,席地坐下。愿景看着地势低下去一米高的宽敞的大操场,操场直对过去的文体馆,不知从何说起。“那么多年过去的事情了,要是说出来都是负能量,你还想听吗。” 络绎说:“我真的很想知道阿景的大学生活是什么样子的,我也很想知道我们高中时候活泼明朗的小景,分开这十年经历了什么,为什么变得这样伤怀也不愿意交朋友了。” 好多人问过她这个问题了,可问完却没有兴趣听。 愿景说:“你上学的时候感受过最深的孤独是什么。” 络绎不作声,神情专注且温情地看着她等她说下去。 愿景拔起脚边的一棵小草,目光放得老远,“一个班,54个同学,竟三年都没有交到一个知心朋友。上大学两年了,5月南方雨季回来,总是阴晴不定地下雨。早上上课忘记带伞了,最后一节课还有10分钟准备下课的时候,忽然又浓云密布闪电交加下起了倾盆大雨。雨势前所未有的凶猛,没几分钟教学楼下的低地就积了膝盖高的一潭水。好多人出门送伞来了,男朋友送给女朋友,女朋友送给男朋友,认识的男女同学之间互送或舍友之间相携回去,可是没有一个人想起你,问你有没有伞,要不要一块挤一挤。那场雨下了多少个小时,你就一个人在楼梯间呆了多少个小时。” 她那时候蹲在实训楼一楼的楼梯间看着楼外的狂风骤雨,特别特别想晨风,想得比那场狂风暴雨还要狂暴的那种想。她想如果晨风还跟她在一起,一定不会不给她送伞来的。她蜷缩在冰冷的楼梯口,看着下得茫茫一片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趋势的大雨,多希望听到一个声音:姑婆,你在哪里?声音越传越近,越传越近,下一秒晨风的影子就从滂沱的大雨里冲突而来。因为风雨太急,他衣服鞋子都有点淋湿了,一边撑着伞一边卷拉起裤腿四处张望,满脸焦急紧张地大喊:“姑婆,你在哪里?干嘛不给我打电话,我是那种跟你吵几句嘴就不给你送伞的小气包吗!” 络绎心疼的看着她:“难道都没有人想起你吗?” 愿景当年上大学那天已经10月8号,是高等学校新生入学报到的最后一批了。9月23、24号才补录,月底查档,10月2号她悄悄回四中领的录取通知书,拆开信封看到10月8号开学。 前面正常报到的同学都说,像她们这种补录生,情况非常两极化。因为都到这个时候了才录取,不是高不成就是低不就。高不成的同学成绩相对较好,可能因为前面填了很好的学校不得志,才委曲求全拿了G职院垫底;低不就的有些可能专科线都不达,是家里有几个铜板,疏通了关系进来的。分析得一点没错,愿景的班,06文秘4班,就是这种差别非常明显的情况。愿景但觉自己上了二本线来读高职高专心里已经十分难受,班里竟然还有人高考成绩比她还多出20分,而渣的个别真的专科线都不达。 这种悬殊诚然是有影响的,明显的表现就是,班里有一小部分人仍然很热爱学习,但大部分人都无心学业,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并且鄙视大学了还那么卖力做功课的“知识分子”,嘲讽成绩再怎么好,还不是念了一所学校同一个班。毕业出去谁混得好坏也不一定呢,及时享乐才不枉最后三年校园时光。 愿景没有办法像她们一样纵情恣意挥霍光阴,显得相当不合群。大一没结束就不想再跟入学学校分配在一个宿舍的一帮人住了。也赶巧她们入学的时候来晚了,宿舍安排得七零八落,大二后需重新调整,重组宿舍。愿景便跟杨丹几个性格相对投契且强烈渴望能正常作息的同学合计凑一块住,但她们都不是班团干部,没有第一时间获得宿舍分配的主动权就给原来宿舍的霸王霸占了山头。 愿景为了躲开大一的几个舍友,好说歹说才跟人换了宿舍,同杨丹一起插进了以周筱宇为主导的6栋406宿舍。她想周筱宇是班长,性格看起来爽快利落,应该好相处。还有另外一个也来自初平的邹玉凤,跟两个初平的老乡在一起再怎么样也比跟几个整天就知道胡天胡地的有话题吧。 她竟不料自己是从一个深渊跳进了另一个更深的深渊。 她也当真想不到在外一直客气和善的周筱宇,在宿舍为什么那么狭隘自私不可理喻。而这个宿舍不止周筱宇一人蛮横霸道,还有两个比周筱宇还要彪悍的完全只顾自己快活不管她人感受的毒蛇猛兽——祁锋云、马汀婕。那一年她们不睡,谁也别想睡;她们醒了,大家都得醒。 仨霸王每晚轮流煲电话粥,一般周筱宇先煲,因为她熄灯就上床了。祁锋云还要磨磨蹭蹭地洗漱,大约从12点开始聊。第三个马汀婕,她校外男友工作了,上夜班,要凌晨1点才收工,所以她经常1点半这样子蒙着被子悄悄聊。愿景大一那年生物钟已经被扰乱得很晚才能入睡,不想大二被扰乱得更晚,每晚不到凌晨2点以后基本没法睡。那仨霸王也十分奇葩,睡得晚,却起得比鸡早,三人之中总有那么一个能6点起床玩电脑,等到大家都必须起床去上课了再接着睡。中午大家下课回宿舍,她们再起床吃饭,并看校园网中午12点更新的电视节目。给身边人造成那么大的困扰从不反省,还反讽你矫情屁事多。不管做什么都误解你,言辞经常夹枪带棒,字字笑里藏刀,句句绵里藏针。 搬进新宿舍第二晚,沉寂了一个暑期的宿舍滋生了很多细菌生物,开学卫生又打扫得不彻底,愿景挨小老鼠咬了。她并不十分确定的,只是半夜睡得迷迷糊糊中,忽觉有东西从床边突突爬过,然后晾在蚊帐外的左手食指头莫名刺痛了一下,第二天起床看见有一道隐隐的伤口。加上暑假家里的猫崽也咬了一口,没有处理,就想出校外的卫生院一并打疫苗。 她到卫生院缴费后想起开学缴费时学校赠送的人身意外险,就打电话给铺导员,问这类情况在不在意外险的报销范畴里。辅导员也不懂,建议愿景回校后到综合楼财务处咨询,然后就挂了愿景电话,立马电联406宿舍舍长祁锋云,询问宿舍卫生情况。愿景不知道有后面这一出,去打疫苗的事没有告诉宿舍任何一个人,觉得是小事无需说。不想晚上熄灯后又有老鼠在床底下活动,有一只更猖獗地钻出来爬过马汀婕鞋面,把马汀婕吓得大声尖叫。 愿景其时都要被马汀婕惊乍浮夸的肢体动作逗乐了,不想祁锋云阴阳怪气地脱口而出:“哗,有老鼠哎,快,快打电话报告辅导员宿舍又有老鼠了!”紧接着周筱宇也发出一声冷哼,一边爬上床一边语气鄙夷地叽咕:“还有蟑螂呢,一点小事也至于打电话报告给辅导员!” 不久到来的教师节,06文秘4班在教职工餐厅宴请辅导员和主要专业课的老师吃饭。晚宴约定在傍晚7点钟,6点半过了,其她宿舍的同学纷纷出门了,406宿舍还没有人起动,号令群雄的几货还恋恋不舍埋首在电脑面前。愿景有些急了,就好声催了两遍,心想这是老师的节日,不应该让老师到了反等学生的。一片好心又起反效果,周筱宇一边不情不愿地退出游戏一边又阴阳怪气:“好像没得吃过饭似的!” …… “张愿景,你干嘛浪费水洗鞋子!我的鞋子从来不洗的,我都是穿脏了就换一双新的。” “张愿景,你好有钱哦,天天吃饭!一天三餐,顿顿不落!” “对哦,不知道这些农村人怎么那么有钱的,竟然可以顿顿不落,我妈一个月才打800块钱生活费给我,我一天都只是吃两顿而已哎!” “吃得多,还不长个!” “浓缩就是精华,人家虽不长个,人家长脑子!高考500分的!” “难以置信高考500分来这种学校!” “杨丹那种看起来脑子有坑的比张愿景还多20分呢。” “要是我高考500,来到这种学校读书,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幸亏我才280。” “哈哈哈哈哈……” …… 不出半个月,她多次试图缓和关系却始终没能真正处到一块,便又脱群且跟这伙人交恶了。 她持续暴瘦,最瘦的时候35公斤都没有。睡不好吃不好却有好多好多的郁气憋在心里,抑闷得想发疯,如果不是邹玉凤先疯了的话。 第032章 校园霸凌 G职院传媒系06文秘4班共三个初平人,张愿景、周筱宇、邹玉凤,按理说同一个地方出来读书的应该互相关照的,但这3个人漠不关心还互相伤害。 邹玉凤性格古僻不爱说话,是班里真正孤独而封闭的人。但大一那年愿景对她的印象还只是觉得她内向,精神方面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因为她见到愿景还经常主动打招呼,问愿景吃饭没有,去哪里吃饭,偶尔上课还坐在愿景旁边,不会写的习题偷瞄一眼愿景的。 直到大二十一长假收假回校,她骤然变了一个人。 大一一直穿得十分朴拙的她在放假期间出市中心买了两套略显潮流气质的衣服回来,还穿起了高跟的鞋子。打扮得好看起来了,她却不再去上课了。不是后来老师频繁点名都没有收到应答,愿景都没有留意她已经不上课一段时间。企业管理课的老师对这件事产生了高度的关注,一直问大家原因。周筱宇、祁锋云猫哭老鼠虚情假意:“谁知道她,可能精神出问题了吧,我们问过她好多次了,她都不搭理我们。”企业管理课老师建议她俩把情况反映给辅导员,由辅导员安排心理老师干预。然辅导员一人管理院系不同年级的6个班级,还兼顾团委学工处的重要工作,每天忙得不可开交,打了几次电话叫邹玉凤到她办公室,邹玉凤屡次爽约,她便抛之脑后了。直到12月中旬,邹玉凤开学申请缓交学费三个月的期限到了,辅导员电话敦促了好几次她依旧不给回应,于是在一个天色阴霾的下午亲自到了6栋406宿舍。当时下午没有课,一宿舍人都在,或坐在电脑桌上网,或坐在床头绣十字绣。愿景去教室看书,已经走出女生公寓门口,摸索书包发现忘拿手机了折回头,看见辅导员坐在邹玉凤的床边,语气十分温柔的尝试与她沟通。 辅导员跟她说,“你大二的学费,缓交三个月的申请到期两个星期了哦。” 邹玉凤一脸懵怔地笑:“什么意思?” 辅导员说:“就是你大二的学费还没有交,现在要交了,不能再拖了。” 邹玉凤笑说:“我来的时候就交了八千块,把三年学费都交完了的。” 辅导员说:“那是第一年的学费,不是三年的,学校不会一下子收完三年学费的。大学的学费都是一年一收,现在是第二年了,要交第二年的学费了。” 邹玉凤还是一脸听不懂的样子,且嘴角始终挂着微笑。 辅导员耐心重复地解释:“大学的学费是按年,一年一交的。你大一的学费是交清楚了,但是大二的还没有交。在9月1号开学回校那天你申请了缓交三个月,现在三个月期限到了,不能再拖了。” 邹玉凤还是笑不答腔。她盘膝坐在床里边,后背贴着墙壁,双手抱着枕头,低垂着眸子,蚊帐顶又垂坠着,愿景看不出她什么表情,就见她笑。她总是习惯性地微笑,嘴角轻轻上扬,笑意若有似无,看上去有些诡异且神秘。通常她不想回答别人问题的时候就露出这种笑,偶尔一个人走在校园的时候,也常常这样莫名其妙地笑。 辅导员又耐心地解释了几分钟,仍不得其所,改问她为什么不去上课。 她仍是笑。 辅导员说:“从明天开始,能重新回到教室上课吗?” “可以吗?” “来学校不上课怎么行。”辅导员一连三问,并且眼神真挚恳切地看着她。 邹玉凤沉吟数秒,最后抵抗不住辅导员温柔期待的直视点头答应了。 辅导员感觉跟她也聊不出什么来,至少把任务传达了,她不上课的问题也得到回应了,稍后回到办公室再联系家长,跟家长反映情况,略坐片刻便撤了。 但是邹玉凤依旧不去上课,她每天除了睡觉就是玩手机不然吃。她吃得越来越多,以前愿景经常在女生食堂遇到她,见她一向吃得很简单的,每餐都是最低的消费,偶尔还喝白粥。白稀稀的一碗粥,一个配菜也没有,七毛钱一张的千层饼都不舍得买。后来不知道从哪天开始每天大鱼大肉起来,饭后还买甜点水果,嘴巴没个停的。 周筱宇、祁锋云看不惯又骂骂咧咧,言辞常常尖刻激烈,对她的反感和羞辱从来不加掩饰和克制,还因为她吃香喝辣变本加厉。但邹玉凤从来不反驳不回击也不生气不哭泣,她一直无动于衷地忍受着,在愿景眼里抗打击能力很强。 愿景唯一见她发了一次脾气,是对家里人。愿景从教室回宿舍,赶巧看见她从她的电脑桌甩鞋回床铺。一只鞋子狠狠地甩到了阳台,另外一只没有甩远,就在她床铺底下。她似乎为两只鞋子没能同时甩远愈发生气,走回床铺后,狠咬着腮帮子用力地把手捏的手机砸向了床板,砸得电池都摔出来了。 愿景悄悄问杨丹,说是家里没有及时给她打钱的缘故。 家里真的没有及时给她打钱,第二天她开始了没钱吃饭以水充饥的日子。 她喝水的杯子很小,她接水的方式也很奇怪,大家都是往下摁开关的,她总是往上拧。她水接得不满,喝完一杯再接一杯。一连喝了两天,第二天傍晚宿舍人都出去了,愿景见她仍喝水,自己看着都有些想吐了,便主动问她还没有钱吗,我可以借50给你,弄得从此之后她没钱就问愿景借。 她跟愿景借钱的时间都是选在宿舍没人就剩她俩的时候,愿景坐在电脑桌写作业,她的床铺面对愿景,电脑桌按床铺位置也面对愿景。宿舍很安静,她总是不声不响的走到愿景身后,然后语气冲冲地问,张愿景,你有钱吗?愿景每次被她阴恻恻的语气吓一跳。 有了钱她马上恢复大吃大喝,中午点3两米饭,两个肉菜一个素菜,还经常加鸡腿,并且拎一袋零食回宿舍,饭后十分钟再来一个苹果,吃完水果接着冲优乐美奶茶,不出两三天功夫又把钱花光了。然后接着喝两天白开水,等到喝得实在撑不住了才再问愿景借。后来愿景渐渐也看不惯她这种行为,不想助长她的坏习惯,后面只愿意每次借20块钱给她而已了。心想50块钱她能撑到家里人寄钱,20块一定也能撑到家里人寄钱的,干嘛要借50给她挥霍。她断不会一天花完20马上又借。她其实也是一个脸皮薄的人,每次开口都像挣扎了很久似的。若她坚持这么个吃法,自己也不想管了。那时她爸爸十年前腮腺长的肿瘤恶化,入院治疗了,她自己花的每一分钱都是抠出来的。等到学期结束就只剩下了回家的车费,邹玉凤再问,她第一次狠心拒绝了。 愿景想放假了她家里人应该也会尽快打钱给她回家的,再不济周筱宇还在,整日豪吹家财万贯,上学吃穿用度不差钱;二则还是大家票选出来的三好学生、优秀班团干部,不会见死不救。就算她铁石心肠,还有众口交赞温婉贤淑的刘佳倪副班长,不会置之不理。考完最后一个科目,收拾行李匆匆回家了。 下学期开学回来,听到的消息是,大家都见死不救。 第033章 晦暗时光,邹玉凤退学 放假那天晚上,周筱宇、祁锋云还在等她们男朋友考完最后一个科目试才一起回家,宿舍就剩她们三个人。傍晚的时候,邹玉凤又一杯接一杯地喝水,把饮水机最后一点水全喝光了,周筱宇跟祁锋云约会回来口渴难耐却无水解渴,又肆无忌惮口无遮拦地骂她。骂了许久,后面越骂越渴,实在顶不住了,二人下楼到公寓小卖部买了两瓶可乐。付钱即刻拧开盖子喝了一半,还剩一半,回到宿舍后把瓶子立在电脑桌就去洗澡了。邹玉凤打开自己用锁头紧锁的抽屉,把抽屉里过期的胶囊拧开,各倒了2粒胶囊的粉末进周筱宇跟祁锋云喝剩的两瓶可乐里。周筱宇跟祁锋云洗完澡出来,临睡前喝光了最后半瓶可乐。然后那个晚上,她们肚子叫了一个晚上,不是周筱宇睡前又打电话给李凡楼聊骚,聊着聊着突然肚子发痛,并呕吐起来,李凡楼不放心,半夜溜进女生公寓探望,周筱宇跟祁锋云那晚指不定半身不遂或共赴黄泉了。 第二天周筱宇跟祁锋云抢救回来,邹玉凤却不见人了。辅导员一直打她电话不通,语音提示停机,便以为她做贼心虚回家了。不知道她一个人偷偷钻进其她宿舍,饿了两天。李凡楼、常久回校帮周筱宇、祁锋云拿行李回家后她才跑回406。06文秘4班放假的第三天下午,宿管阿姨例行检查,看见女生公寓6栋406宿舍没有关锁好窗户,伸手欲关,不想走近窗子骇然看见一个人影闪过。宿管阿姨重重吓了一跳,踟蹰了几秒,深呼吸一口气才敢把头探近窗户往里查看,发现她贴着墙壁躲在窗边。阿姨叫她开门,问她怎么还不回家,她依旧露出那种内敛诡异而又有些神秘似的微笑。 阿姨见她脸色青白,嘴唇干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手中的饼干,就客气地问她要不要吃。阿姨本来是客气话,不想她一点不客气地将阿姨的饼干抢了过去,迫切地塞进嘴里,像饿疯的野狼一样拼命吞咽。宿管阿姨吓坏了,立马将情况汇报给学工处。辅导员接到电话匆匆赶来宿舍查问,依旧问不出结果,想着好不容易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安抚下周筱宇和祁锋云,让她们先回家了,又见她这副光景,实在恻隐,不好处理,就电话跟家长沟通,先把她送回家,责任问题下学期再追究。然而第二天,宿管阿姨再复查宿舍的时候又看见了她。辅导员送她到客运站,帮她买了车票,送她上车,她看见辅导员走,退票又跑回来了。其时辅导员都在回家的路上了,接到电话,不得不调头回学校,亲自开车把她送回家去。新学期开学,她就没有回校。辅导员说她也不会回校了,给出的说法是家里没钱交学费就退学了,其他东西不多透露。但她大部分衣物还在,还有一个用密码锁锁着的很大的行李箱。辅导员亲自到宿舍连同床铺一并收拾好了堆放在她床上,说等有空了再帮她寄回家。然后她又忙得不可开交,置之脑后了。后来4月底,学校整顿宿舍,宿管阿姨说不能再留她的床位了,周筱宇、祁锋云、马汀婕仨一起把她的抽屉跟行李箱撬开,翻了一遍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然后全部扔进了垃圾桶。 愿景从教室回来,看见楼道的垃圾桶满地狼藉,听隔壁宿舍的同学说是邹玉凤的,在没人的时候出来偷偷看了一眼。一堆书,一堆旧衣服,和几本厚厚的病历,还有一瓶瓶没有吃完的药。 病历上面医生特有的龙飞凤舞的字迹愿景看不懂,她想捡几个药瓶看看,但见药瓶都被剩饭剩菜沾脏了,伸出的手又收了回来。好像又不想知道了,知道什么也无济于事了,徒添不快。晚上熄灯躺下后,她还是听到了不少闲言碎语。周筱宇、祁锋云、马汀婕仨热烈地讨论,大概是些胃药、肾药、头疼药之类,还有一些避孕、助眠的药,各种猜测她有什么病云云。 愿景蒙上被子塞上耳机,心里十分难过,她不知道邹玉凤究竟经历了什么,但肯定是因为经历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才变成了这个样子。而宿舍人的苛刻、冷漠、无情又像一个刽子手,把她往更糟糕的道上送了一程。这个过程,自己冷眼旁观,亦未有安慰过她只言片语。她无法想象邹玉凤一个那么不懂表达不会发泄又无处发泄的人,心里曾经多么痛苦绝望。她们都是痛苦孤独受到伤害的人,可是她们却不能彼此靠近互相取暖。 邹玉凤不回学校,杨丹日渐扛不住仨恶霸的淫威,不久也搬走了。隔壁过去2个宿舍,大二跟大三的一个混合宿舍,几个大三的女生出去实习后,空了几张床位出来,杨丹恬不知耻地钻了进去。愿景当时也十分想搬过去的,又害怕再次钻进人家宿舍,仍是不合群,一个人坚挺地在406活了下来。 她在宿舍呆的时间越来越少,不到晚上睡觉的点几乎不回宿舍。大多时间都是在教室度过,即便不看书也在教室呆呆坐着,坐到教室熄灯,管理员来强制锁门。不然在操场上一圈一圈地逛,逛到宿舍也快熄灯才回去,然后迅速洗漱,上床蒙上被子塞上耳机把手机下载的音乐的音量调到最大声。她试图这样子麻痹自己的听觉神经,耳根就不会那么聒噪了。可耳朵很快发出了反抗的信号,她不得不重新调整策略,熄灯后拿手机跑下女生公寓的乒乓球台枯坐。每天晚上都在外面枯坐到至少凌晨1点,那三个变态大概都煲完电话粥愿意睡了才回去。宿舍没人的时候,刘佳倪调侃过愿景,是不是交男朋友了,晚上熄灯后偷偷约会去了。愿景每次都淡淡一笑,不搭腔。她每晚躺在乒乓球台上都是看着漫天星辉想念晨风度过的每一分一秒,在教室看不下书的时候,也是趴在课桌上想晨风,在校园一圈一圈地消磨时间的时候也是在想晨风。她想如果她在那些人眼里,所有她不出现的时间都是在谈恋爱的话,她不反驳。她真的觉得晨风没有离开过她,晨风在她心里最深的位置,仍离她很近很近,成了她的精神支柱一般,默默地陪她熬过每一个艰难漫长的日子。 她一直安慰自己艰难的时光不会太久的,她一定能坚强地挺到毕业。毕业,晨风就回来了。三年,晨风的气也该消了,他们定能和好如初,一切都会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的。 但她料想不到,就是在那个乌烟瘴气的环境里,任由自己的情绪肆意狂躁,把控不住自己变成了一个晨风更加不喜欢的心浮气躁的张愿景。 第034章 开启新征程 大一一年的孤寂,找不到人倾诉,就已经慢慢侵蚀了愿景的活泼,让她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大二继续忍气吞声仍换不来尊重,还彻底地摧毁了她最后一丝骄傲和自尊。 也都熬到快放暑假了。 一天中午,她领饭回宿舍,路过杨丹宿舍门口,被杨丹仓促拦了下来。她探头探脑确定无人看见后诡秘地问愿景,“你刚才有听到祁锋云骂人吗?”愿景摇头,杨丹便将祁锋云在宿舍门口如何口吐芬芳之事和盘托出:“张愿景那个死贱人回来没有,看见她就晦气。不爽就搬走好了啊,赖在宿舍也不晓得自己恶心人,贱黑烂货!” 那天连上了一个上午的课,愿景早饿得不行了,可听闻了杨丹转述的话,她的胃口忽然像遭到了千斤重锤重创似的,钝钝地压着一点食欲也没有了,只觉得如鲠在喉,前所未有的羞辱。她甚至怨怪杨丹,她一个人面对仨恶霸已如蹈汤火,她还幸灾乐祸地把难听的话传给她,诚然她也跟着那些人羞辱自己一般。她心里何尝不知那些人背地里早已把自己骂臭,是自我麻痹才没有去理会那些冷嘲热讽污言秽语。然当这些伤人的话确切地传入自己耳朵,并且马上又真实地尖刻地感受了一遍,她最后一点自尊心摧毁了。 她心如刀绞,羞恨得无地自容,尊严从小到大都没有被人这么践踏过。 她心里想,我是贱人,我如何贱,哪里贱了,我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被你们敞开门来骂得这样难听。 我是一名学生,我来学校是求学的,你们破坏了我平静的求学环境,我努力地维持了最大的礼貌与素质没有发飙,你们倒变本加厉地羞辱我,反怪我妨碍到你们寻欢作乐了。我若真是这样一钱不值的贱人,你们算什么,狗彘不如的畜生吗。 那晚她到3栋宿舍楼的公共电话亭打电话给秦晓梅诉苦,我的大学生活过得很糟糕,没有交到一个知心朋友,还一直跟舍友的人有矛盾。秦晓梅没给一句安慰,还反说她为什么人家能一起玩你不能跟着一起玩,是不是你本身的原因。你不要因为一个男人的离开一直闷闷不乐而变得越来越孤僻了,这样子谁都不喜欢靠近你的。 愿景视线瞬间模糊,泪水像拧开的龙头直直滚落,沿着脸颊流进了耳边的听筒里。很快,听筒沙哑了,秦晓梅的声音也滋滋滋地听不到了。 张愿景在G职院干过的唯一一件抱歉的事情就是,她无意损坏了女生公寓3栋宿舍楼围墙边的一个公共电话。 那个电话后来再也响不起来,也打不出去了。 此后她也不再打电话给任何人倒苦水。 她一心一意想毕业,她从来没有在任何一间学校一入学就天天想毕业的。 后来一有实习机会,她第一个就跑去报名了。可惜中间被祁锋云耍阴招抢了岗位,直熬到最后一批才得离校。 她们班也散得像盘黄沙,没有照毕业照,也没有吃散伙饭,入学第三年6月最后一天,各领完各的毕业证就走了。 愿景仍清楚的记得毕业那天的心情。 这是她返回G职院最开心的一天,毕业前几天杨丹还发QQ信息邀请她,要不要拿席子回学校再最后体验一晚大学生活。 愿景冷冷地编辑两个字回复过去:滚蛋! 但是回校领毕业证那天,她积极地起得很早,比上班还要早。她离开四中那年,2006年6月9号那天晚上,听着宿舍楼外夜深渐弱的蝉鸣蛙叫,想到最晚第二天就要离校,以后不会再有机会回到这个校园,躺在任何一张床上舒适惬意的享受那样安宁的夜晚了,一个晚上睡睡醒醒了很多次。每次醒来都看看外面的天色,拼命地想记住此时此刻四中外面的样子,担心害怕多年以后记忆逐渐消退全无印象了。 但她大学毕业那一夜的失眠却是因为兴奋,异常的兴奋以致睡不着。她也完全不担心睡不好,影响第二天的精神状态。脑子里只想着我终于毕业了,我终于要彻底地离开那个鸟学校了,我终于彻底地跟那些贱人断绝关系了,心情沸腾得不能入眠。 因为那几个人,她曾恨透了生养了那几个人的某些地方。 更因为那几个人,她恨透了那个无辜的学校。 窗外的星星似乎都替她开心,一闪一闪雀跃地想要还给她一个粉红色的愿望,祝愿她期许的终有回音,厌恶的如愿远离。 因为学校在郊区,在南宁的高校里算得最偏远的一个了,没有一辆直达的公共汽车。要先坐公交车到客运站,然后进客运站坐中巴车回去。所以她一夜都在想第二天必须起早点,我一定要争做06文秘4班第一个拿到毕业证书毕业的人。 她做到了。 她捧着大学的毕业证书激动地亲吻。 吻的不是十七八岁那段青葱岁月无时无刻不在望着遥远的天际憧憬向往的美好时光,吻的是枷锁三年之后终于释放的自由。 她从来没有想过一直那么热爱学习的自己,离开最后一个学校的心情如此决绝欢快。 因为大学,张愿景不再留恋校园。 络绎伸出手,暖心痛惜地抱住了她:“好了,总算都过去了,以后我会一直都在。” 愿景眼眶刹间泛起一阵热意,泪水又模糊了视线。这个拥抱来得太迟了,多年以前她心里就一直渴望能有一个人这样抱抱自己,告诉自己别难过,你还有我,我永远理解你并且在你身边不会厌弃不会离开。这样也许这些年心境就不会越活越苍凉,成为了别人眼中越来越孤僻的怪人了。 景楼手上所有项目都完结并收回货款了,清偿完到期的银行贷款后,对公账户已无多少余额。景楼并无自主产品,也没有代理销售的设备,纯粹靠商业模式赚钱。这种商业模式最重要的要素是客户,客户有需求,景楼才想方设法提供,从中间赚取差价。景楼原先的项目,大多数都是李凡楼搭建,李凡楼撤资了,他自然也会带走资源,愿景并没有信心能维持住多少客户,并且开拓新的业务,带领公司往上走。 她召集同事开了个会,开诚布公的把公司的经营现状、财务状况,还有络绎计划投资入股的想法告知大家,希望听听同事的声音。同事们了解情况后,态度空前一致,不想失业。愿景慎重思量之后,觉得识时务者为俊杰,选择大于努力,凭自己单薄的力量实在无法撑起公司的运营,她自己也不想失业,再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碰壁找工作,于是从善如流接受络绎投资入股,整合资源,重组了公司。 景楼当初设立核名的时候,原拟了很多个好念好记又寓意美好的名称都没有通过审核,最后实在想不出来了,愿景就随意取了她与李凡楼名字的最后一个字组合,不想因此核上。与李凡楼散伙后,她对这个公司名称产生了一些疙瘩,渐渐有不想再使用“景楼”的想法,最后连公司也不想要了,又经过一轮开会讨论,最后决定注销景楼,重新设立一个公司。海鹰科技集团上海总公司开股东大会,一致表决通过了在南宁设立广西分公司的决议,由总公司以货币的形式投入1000万注册资金,购置办公场所,设立一个新的海鹰科技集团广西分公司,聘任张愿景为法定代表人、执行董事,高雁声监事。络绎给愿景跟景楼全体起始员工调整了薪资结构,每个人都大大提高了薪酬待遇,还确定了奖金制度。 络绎给愿景的薪酬待遇已经比在景楼效益最好的时候还要高出许多了,络绎还想给愿景配置象征执行董事身份的百万宝马香车,公司每个月给报销燃油费,愿景如何也不肯接受了。对于迷茫中络绎不遗余力地拉她一把,为她搭建桥梁指引方向,她心中已十分感恩戴德,不敢贪得无厌,惹集团高层对络绎非议。超出太多应得部分,她心里也不踏实。人情债本来就难还,更何况她的信仰一直都是欠什么也别欠人情。 第035章 周筱宇调风水 周筱宇感觉自己这几年运气背极了,原以为踩到狗屎运嫁了一个高富帅,没想到没过几天好日子就被打入了地狱。好在那时候一直没成功怀上孩子,感情没了,她痛下决心就一刀两断了。谁知离了虎穴,又入狼窝。离婚重回到南宁那段日子,她陷入严重的精神内耗,是祁锋云一直在身边陪伴鼓励开导,她才顺利走出不良情绪。她跟祁锋云的友谊又从毕业分道扬镳的疏离回到了大学校园的亲密无间。谁知交心出去,得到的是祁锋云探听到她在前夫经济好的时候偷偷存了30万私房钱后,也抹泪卖惨并跟她借钱。数额不算大,常久拿出公司中标合同跟她解释,借钱用途是周转做项目,碍于情面她痛快就转10万出去了。常久信誓旦旦最迟两个月归还,届时还会按银行同期贷款利息给她支付资金周转费。可三个月后,当她比约定的还款日还晚了一个月去问常久要钱,常久说经营不理想还要迟点。后来她实在寝食难安,担忧常久把钱投入股市有去无回,又连续追问了几次,竟不想噩梦成真了。她气得肺炸,又不敢跟李凡楼说。她一直闹李凡楼给她买房子,自己却瞒着他捂紧口袋一分钱不掏,她怕李凡楼知道也跟她闹。谁料李凡楼原本无伤大雅的浮亏,也因为反复乱操作,万劫不复了。难怪后来追问房子的进展,李凡楼不是东拉西扯不然不耐烦一走了之,还怒吼我贪婪。他忘了当初是谁晚上睡不着一直不停的发信息说想我了,他也忘了当初是谁喝得酩酊大醉抱着我痛哭,他更忘了当初是谁半夜来敲我家的门想要一个重新再来的机会。我给机会他了,我要求他离婚,我们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他说黎戴并无错处,贸然离婚,财产分割对他没有优势。后来他竟然还让黎戴怀孕了,还借口父亲年迈,身体每愈况下,想抱孙子的心情日益强烈,他不忍父亲含恨而终,说等孩子生下来再离。黎戴顺利生下女儿后,他又借口等产妇坐完月子。现在出月子好几天了,她不跟李凡楼提这件事,李凡楼竟也不跟她提了。 刘佳倪安慰周筱宇,一命二运三风水,如果命不顺,运也不帮,要不尝试一下风水技法。 刘佳倪带周筱宇、祁锋云到了一个叫禧安阁的地方。 禧安阁是一家现代易学文化企业,经营范围主要是利用天然水晶、玉器等吉祥物,再结合真正的中国风水技法帮助客户进行命理分析、风水勘测,以达到趋吉避凶、开运助运的目的。店里的首席风水师父——添叶师父,传说出生在易学世家,自幼便得家学传承,17岁已熟悉五行八卦,迄今对中华易学文化钻研已有二十余载。后又拜得五湖四海名师,在名师指点及自身孜孜不倦刻苦钻研的脚步下,技艺日臻精良,命理分析、住宅、办公室风水、祖坟风水,择吉选时等等都有独到的见解。已经为许多顾客实现了财、官、婚、丁等方面夙愿,多年来拥有大批忠实顾客跟随,在业界有很好的口碑。 但接待周筱宇的风水顾问是一个戴着近视眼镜扎着短马尾穿着一套黑色职业西服,年纪看上去并不比她们年长多少岁的女生。这个店的首席风水大师添叶师父甚少抛头露面,一、营造神秘感,更有利于吸引说服客户;二、一般人不够资格让其亲自接待。而这个女师父虽然年轻,却也是店里专业技法数一数二的顾问了。刘佳倪对她极为推崇,特地约了她给周、祁二人做咨询。 她热情洋溢地给三人倒了一杯美其名曰“发财水”的矿泉饮用水后,笑容满面地看着周、祁二人自我介绍:“我叫砚秋,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你们的吗?” 周筱宇不懂怎么说,刘佳倪替她先开口:“她最近情绪不是很好,心情很容易抑郁。” 砚秋说:“从风水角度看,抑郁就是自身受外界不利的、有害的气场或人为因素的影响,从而导致阴性磁场越积越多,以致无处宣泄的一种状态。” 周筱宇问:“有解吗?” 砚秋说:“风水其实也是一门环境心理学,在预防和调节抑郁症方面是有一定作用的。” 周筱宇怆凉叹气:“老感觉自己这几年运气差,一直没有往好的方向发展……” 砚秋当即娓娓向她们解释何为运气,何为命运,何为生辰八字。她说命指的是出身,为定数;运为人生际遇,为人生路上无数次选择的结果,为变数。人的出生时间是父母决定的,是基因,无法逆改了;而运是环境,由后天时机决定,方法用对是可以提升的。” 周筱宇两眼发光,迫不及待的追问:“什么方法?” 砚秋说:“比如人们常说的知识改变命运。读书可以使人树立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可以使人脱离愚昧懂礼节,并且壮阔他的格局,由贱变贵。再比如行善积德,通过德善之举改变命运。而地理方位环境也能改变一个人,合适的地理方位能弥补一个人四柱八字的不足,从而调理人的五行之气。所谓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便是这个道理。”最后说到风水环境可以改变一个人。“风水是我们祖先经过几千年的千锤百炼总结下来的宝贵经验,它是科学的借助天、地、人三种自然力量,有规律地去改善人与周围的磁场,使人生命里某些方面的能量达到至高境界,从而获得好运气的方法。比如一个人想要催旺桃花,戴上自己的催桃花吉祥物,就会让这个人身上散发出一种吸引力,使得异性靠近或别人主动为其介绍对象。” 周筱宇嗤之以鼻:“就这么简单?” 砚秋说:“当然单纯依靠风水不可能彻底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它起到的作用就是在个人运气的基础上进一步加强或削弱,使灾祸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为成功推波助澜,事半功倍。” 周筱宇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没有接话。 砚秋继续说:“我们一直鼓励顾客,不管是否家庭出身不好、爱情不顺、事业遇到瓶颈,都不要轻易认命。勇敢大胆地告诉我你的困惑,让我们帮助你做出更好的人生抉择。毕竟很多时候选择比努力更重要也更难。” 周筱宇慢慢敞开心扉:“我离了一次婚,现在跟前男友复合了,但也不是很顺……”她没有实话实说。 砚秋从透明玻璃格屉拿出一个本子,翻至新的空白页,将笔和本子一起移至周筱宇面前,叫她写下生辰八字。 周筱宇写完后,砚秋再翻至新的空白页给祁锋云,祁锋云进门前听刘佳倪说个人命理运势分析免费不要钱,也下笔了。写完后,她将本子挪回给砚秋。 砚秋执笔批下她们各自的八字,然后抬头笑盈盈的说:“你俩都是夏天出生的。” 周筱宇“嗯”。 砚秋说:“夏天是天气最热阳光最强烈的时候,我们总是说,太阳真大呀,火球当头,所以夏天出生的人命格火旺,个性相对比较叛逆,脾气也比较急躁,对细节琐事缺乏耐心,经常三分钟热度两分半新鲜,是五行当中最容易情绪化的一类人。” 没有一句好话,对面的两个人都不想承认,是故不作出任何反应。 砚秋多老的姜,这种讲半天没反应的客户见多了,立马调整方向,说:“夏天出生的人性格其实一开始挺热忱开朗的,有时候为人还很仗义、乐于助人。就像太阳的光,无私分享给万物,但也容易好心办错事。” 周、祁二人听到砚秋说她俩“为人仗义,乐于助人”,心中逐渐有些受用。 砚秋接着说:“夏天是火,火是人类文明的起源,所以夏天出生的人还具有一定的艺术天分,比较爱美,比如美发美甲,还有喜欢艺术类的东西。” 顶着一头酒红色大波浪长卷发的周筱宇鸡啄米点头,她当年就是艺考上的大学。 砚秋接着说:“人的出生时间如同宇宙时空的信息密码,里面储存了这个人与大自然互相感应的契机,所以不同时间出生的人感应天地阴阳五行之气是不同的。”看着周筱宇,“你是丙寅年虎女,大家都懂虎是万兽之王,因此属虎的人性格会比一般人强势一点,尤其是女生,在生活中遇到事情不像别的生肖一样呈现出娇滴滴的状态。虎女比较强悍,也非常独立,因而在爱情方面多多少少是会受到点挫折的,是那种不服就干的人。虎女很有主见,不管在哪里都能散发魅力,而且思想开放。加之追求时尚,喜欢尝试新的发型、化妆品和衣服。所以你这样的性格,应该不缺乏追求者。” 周筱宇对砚秋的彩虹屁表示认同:“追求者是不缺,可是质量不行,尤其这两年,都是一开始感觉挺好的,相处一段时间就变得很累……” 砚秋说:“今年是丙申猴年,属虎人犯冲太岁啊。一般犯太岁的年份运气都是比较容易起伏不定的。不巧这个2016丙申年是属金的,纳音为火,在五行里金木水火土都是相生相克的,而火克金尤为严重。因为在现实生活中金都是用火来提炼的,阴火可以把金子提炼好后还可以把它打造成首饰,阳金却太过猛烈。同时金又代表白虎,主守。金克木,木主生发,进财进气的东西。金加白虎,把木克的太严重了,没有进,只有守,怎有不破的道理。所以当你火旺,又犯太岁,今年肯定会感觉身心疲惫许多。” 周筱宇又问:“家里曾经找人帮我看过,说我正官不显,命带七杀,有这回事吗?” 砚秋又细细翻看了她们店添叶师父特制的风水运程手册:“你的命格确实带有七杀,除了七杀外,还有食神等凶星和吉星混杂在一起。本来可以组成食前杀后格局,一个非常吉利的格局,可惜两星位置颠倒了,变成了杀前食后。” 周筱宇问:“颠倒了会如何?” 砚秋说:“颠倒了吉利效果就大打折扣了,就像轮船到了陆地,汽车跑到河里,凶星挡道,吉星又发挥不出力量,所以你很多时候努力了,却感觉运气不理想,败多成少就是这样。” 周筱宇紧张问:“还有解吗?” 砚秋说:“当然!易经讲‘八卦定吉凶,吉凶定大业’。如不能趋吉避凶,圣人作易何用!命理学就是帮助人了解自己的生命规律和天道规律,避免将时间精力浪费在弯路上。”滔滔不绝地挥洒她的专业知识,口若悬河地跟周、祁讲了很多中国传统哲学,又细细地阐述了何为金木水火土五行,何为用神,如何通过用神补充五行,从而调整运气。她说五行的每一元素不是独立存在的,他们之间存在着既互相依赖也互相制约,在不断的相生相克运动中维持着动态平衡的关系。例如: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而火遇水则灭,金遇火则融,金可据木,木吸收土中营养,土能防水,任何一项太过或不及,都会破坏正常的生克关系,给人的生活带来影响。所以当周、祁二人火旺了,得补水! 第036章 秦同学为周筱宇一掷万金 砚秋热忱好心的先说了一些不费钱的补水方法,比如直接的多喝水常泡澡,住在靠近江河、湖泊等有水的地方,常到有水的地方旅游散步。穿黑色、蓝色等五行属水的颜色的衣服,吃黑色、蓝色等五行属水的食物。最后抛砖引玉指出人体自身是很难达到五行平衡的,这就要借助到风水的力量了。 周筱宇渐渐听上道了,顺势问:“具体怎么借助呢?” 砚秋说:“我建议你们先请一串黑曜石手链,黑曜石五行属水,具有强大又精纯的能量,是吸纳性最强的一种宝石,五行缺水的人特别适合佩戴它。黑曜石不仅能补水,还可以排除负面能量,去霉运晦气,对事业运有一定的帮扶作用。然后再在补水的基础上增加一个三合贵人局和观音吊坠。什么叫做三合贵人,就是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肖贵人,主要分为三合和六合。俗话说得好,一个好汉三个帮,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意思就是一个人做事情如有左右帮手就容易成功。你俩都属虎,虎的三合贵人是马、狗,所以可以用马、狗合成一个三合贵人局调和你们命里的火,让水火相济互相平衡,最好再在五行平衡的基础上增加太岁币与龙头龟。太岁币,顾名思义是化解太岁的,你们两个今年都是犯冲太岁的,是必须化解的。而龙头龟能化解是非,催正桃花,加上观音吊坠,观音是祥和、智慧的代表,能让你们心境安定下来,在人生选择的道理上不急躁冲动。” 她一边说一边将透明玻璃桌下面整齐陈列的各式小物件拿出来摆放在软毛垫子上,周、祁二人随手各捡起一块光泽白亮的玉石,摸起来有些冰凉的感觉,并且虽然挺精致好看的,但是肉眼可见并不十分剔透。 砚秋开了天眼似的一秒洞穿了她们的心思,解释说:“天然形成的宝石,晶体再通透,多多少少都会含有一些杂质的。你们可以对着灯光看,会有些细小横纹或柳絮状物质,并且它的能量是随着您手的温度而变化的。” 周筱宇是见过世面享受过好日子的人,懂行情,点头认同:“是,太过完美的东西反而不真实。” 砚秋继续津津乐道:“这是由蛇龟共同组成的神兽,是中国古神话的四神兽之一。左青龙、右白虎、南朱雀、北玄武,这就是玄武。五行属水,用神为水的人可以用龙头龟很好的补水运补阳气,有百利无一弊。”又具体指着小物件细说,“你们看,这龟壳的突起有一定的弧度,有如镜一样反射,所以龟还可以挡煞迎福,给人带来财运。” 说得太美好了,周筱宇不需多思考,当下就爽快的应答下来:“我要了。” 砚秋的脸立时如花绽放:“好的。”然后看着祁锋云问,“你呢?” 祁锋云支吾:“……你都没有分析我的命格呢。” 砚秋马上翻开运程手册,同样滔滔不绝地危言耸听了一通祁锋云的五行之火如何旺盛而影响了事业运程之话,总而言之她的八字今年也是凶星云集、吉星无力、财运大破、诸事不利。祁锋云听完显示器感觉都要烧糊了,心里慌得一批,只想快点抢救这多舛的命运。蠢蠢欲动归蠢蠢欲动,目前的经济状况使她无论做什么事情之前都先搞清楚价钱,于是乎开口问了一个重要的问题:“这些一共多少钱?” 砚秋拿出计算器,一边熟络地敲打数字计算一边说:“黑曜石手链3899,三合贵人局2088、太岁币2388,龙头龟1366,玉观音吊坠3699,一共13440。” 周、祁二人的瞳孔当下睁大了一圈,瞠目结舌那么点东西漫天要价,她们原还以为七八百封顶不过三千块而已。 砚秋慧眼如炬,赶忙解释:“我们店宗旨,客户是来求好运的,进门就应该先获得到好运,所以对任何消费的客户都给会予折扣优惠并累计积分,消费满1元累积1分,从八八折开始,积分累计满2万以后,优惠折扣提升至八折。这样折下来11827,少了1600呢!” 刘佳倪适时插嘴:“你们可以用我的折扣卡。” 砚秋马上重新打一遍计算器:“八折的话,10752,又少了一千多。” 一千在单位万元面前诚如杯水车薪,周筱宇毫无优惠感觉,她在片刻的时间里快速的对自己的银行卡余额做了考量,原先的豪迈之气渐渐消散,脸上写着踌蹰二字。 砚秋说得口水都干了,见她们还迟豫不决,加大推销力度:“现在社会竞争那么激烈,要想脱颖而出有所作为,除了自己不懈的努力外,本身的运气和行运方位也是相当重要的。选择不同的方位,才有希望改变不同的人生。” 周筱宇一边假意点头认同一边拿出手机给玻璃桌面的吉祥物拍了张合照,然后发微信给李凡楼。 周筱宇:好看吗? 李凡楼:啥东西? 周筱宇:提升运气的。 李凡楼:信这种。 周筱宇:刘佳倪就是戴上这些,现在顺风顺水顺财神的! 李凡楼:多少钱? 周筱宇:10752。 股市里挥金如土,生活早已经缝缝补补的李凡楼惊恐:宰猪啊!这种成色淘宝上大把,最多一两百!我上网给你淘! 祁锋云也发给了她的狗男人,狗哥可不像李凡楼温情有耐心,不等祁锋云解释一句,就甩了“没钱”两个字过来。祁锋云心里恨透了这个没本事脾气大的狗男人,打从结婚后就没享受过几天好日子,生了孩子没人帮带,自己迫不得已辞了工作当家庭主妇,每回问他要钱不是一口回绝就是大动干戈的吵架。 砚秋见她们一直低头刷手机,心眼贼亮的想到她们可能网上比对价格,继续温言解释:“好的风水调运,最重要的其实不是吉祥物,水晶玉器哪里都有卖,为什么别处买的戴身上并无显见效果,因为我们家的吉祥物不是刷完卡就可以请回家的,还要给德高望重的师父开光,在关二爷圣像前供奉够一定的香火,然后根据你们的生辰八字,择吉日吉时才能让你们请回去。” 几分钟过去了,李凡楼逛淘宝逛晕菜,微信没有下文了,周筱宇再捡起来一块玉器,爱不释手的摩挲,纠结要不要自掏腰包。她弱弱的试探性的问:“可以单单只买一件吗?” 砚秋义正词严:“在风水学里是不能说买的,要说请。” 周筱宇已经学会知错就改:“可以单单只请一件吗?” 砚秋说:“不建议,推荐给你这些吉祥物都是相互关联相辅相成的,它们组成一个局,会形成一个强大的磁场,给你带来爆发式的运气!” “好吧。”周筱宇被怼得哑口无言。 这时微信又弹出新消息,是一个头像男性照片备注秦同学的人发来。 秦同学:在干嘛呢? 周筱宇思索一二,顺手把刚拍的靓照发给了他:在外面随便逛逛。 秦同学快人快语:看上这些啦? 周筱宇:好贵的! 秦同学:有多贵? 周筱宇:一万多呢。 秦同学:一万多少? 周筱宇:13440。 秦同学二话不说向她发起一笔15000的转账。 周筱宇又惊又喜,但没有马上领取。 砚秋添柴焚火:“光是算命是不能改命的,改命最有效的方法还是需要利用风水来更多的攥取大自然的能量弥补自己阴阳五行的不足。相当于一个天生体质弱的人在后天加强营养和锻炼,虽不能像先天遗传那样高大魁梧,也可以一定程度地弥补先天的不足,不至于很差劲,落人一大截。” 李凡楼还是没有回信。 砚秋喋喋不休:“这周六农历三月三是真武大帝的圣诞,真武大帝是北方之神,又为水神,最适合五行补水的人祭拜。我们禧安阁为了回赠新老客户,让更多的家人朋友增旺自己的运气,生活过得更加顺心如意,周六上午在北帝庙为真武大帝庆贺宝诞并举行一个祈福助运活动,到时候你们若是有时间的话一起来参加,定会加爆你们的运气,所求皆如愿。就算不实现,我们禧安阁都可以保证,凡在我们这里消费出去的每一分钱,将来都能给你们在别的地方赚回来。我们开店六年了,至今还从未有客户说来许心愿没有得到回应的情况的。” 口才太好推销得太拼命了,周、祁二人体内两道“请”与“不请”的真气在反复激烈地斗争。很反复!很激烈! 周筱宇马上追问:“怎么参加北帝庙祈福助运活动?” 砚秋说:“北帝诞之前,在店里消费满1万元的所有客户,或者积分累计满3万的老客户用积分兑换名额参加。” 周筱宇一下子明白刘佳倪为什么那么热情洋溢的推荐她来调运了,要是这单用她的折扣卡消费挂在她的名下,她应该能获得名额了。 砚秋的嘴像上了发条一样一刻不停:“1986年出生的人今年正好30岁,正值人生的黄金阶段,然而这样的阶段也是你们生命中瓶颈期的阶段,好像前面有路,但又摸索不到,常常感觉碰壁,人生灰暗,不知道自己的命运该何去何从。这个时候如果有人给你们指一条明路,那简直是人生之大幸啊。” 秦同学:快点接收! 秦同学:喜欢就买! 秦同学:我在去南宁的路上哦!初平服贸商会傍晚5点在江南体育馆举行一场篮球友谊赛,你来给我加油吗? 秦同学:要不晚点发定位给我,我过去接你。 砚秋:“有时候耽误你的不是运气和时机,是你数不清的犹豫。” 周筱宇终于管制不住自己的手,点了收款。她向秦同学回复一个甜甜的微笑,同时也抬起眸,美美地告诉砚秋:“我都请了。” 成功销售,砚秋的脸笑得比周筱宇还像一朵开在春日的鲜花。 第037章 曾同学少年 五一将至,王西林的婚期越来越近了,愿景想除了封红包外,要不要再买份礼物送给王西林。毕竟,她对王西林是有愧疚的。 应该没有人知道,王西林喜欢过愿景。 事情有些久远了,这事还得从愿景刚上高中开始认识的那帮小伙子逐个说起。 林青山是愿景入学四中认识的第一个男生。 刚到四中第一晚,7点钟找到教室并找到位置坐下,抬眸就看见前门进门第一排5号座位,一个戴着一副金边近视眼镜,额头本来就长得很高很亮,刘海还一根根毫不浪费地全揪起来高高地扎着一条粗马尾甩回脑后的看起来相当傻气的女生转回头跟她后面一桌,14号座位的男生指手划脚慷慨激昂地吵嚷起来了。他们初次见面就交谈如故,滔滔不绝地讨论起中考试卷来。声音中气十足,只是观点都十分疏浅,两个人又傲娇,坚持己见,谁也不服谁,吵得面红耳赤的,愿景觉得十分幼稚。 军训结束后,四中又放了几天假给新生回家休息,等开学第三天晚上调整座位,愿景就被调到了3号,跟原来5号座位的女生成了同桌。从而得知女生叫许银铃,大大咧咧傻不愣登的县城姑娘一个。原来14号座位的人也没变,仍是入学就跟许银铃吵架的男同学,名叫林青山。虽长得浓眉大眼神采奕奕,却也经常一副智商情商不在线的样子。两个人特别聊得来,准确的说是两个人特别吵得来,从入学第一晚就开始斗嘴,斗了几乎一个学年,平时一些毫无意义的问题都会脸红脖子粗地争论上半天。 不过林青山声音粗又会挤兑人,常占得上风,所以愿景一开始不怎么喜欢他,听不下去的时候还会替许银铃打抱不平,同戈相对。那个时候的愿景伶牙俐齿得很,只要她真心想怼一个人,没几个说得过她的。林青山就给她怼得相当挫败,哑口无言了好几回,因而有些怕愿景。加之愿景入学成绩比他好,开学第一个星期就因成绩优秀被班主任OK哥委任了重要的班团干部职务,两天后又直接宣布由她兼任英语课代表,所以他对愿景是又畏又敬。 愿景开始并不知道,因为当时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她是绝对不会像许银铃一样自讨没趣回头跟他说话的。直到两个月后,准备段考了,一天晚自修回到教室,刚坐下许银铃马上递小纸条告诉她,林青山暗下决心,段考总成绩一定要超越张愿景。愿景入学第一个月的第一次月考勇夺了班级第一,他不是很服气。一直恨恨不已不是自己脑子当时进浆糊了,都准备要交卷了还想不开修改了几份试卷的几道原本第一时间已经选择正确,作答完全卷回头检查又对所选的答案产生了模棱两可的怀疑从而控制不住自己修改了选择方向的选择题,最后白白丢了十多分,他必定是入学第一次摸底考试成绩脱颖而出的那个人。 所以第二次考试,他坚决不给自己再犯这么愚蠢的错误,让张愿景继续在第一名的宝座春风得瑟耀武扬威。他觉得张愿景就文科成绩出色点,数理化根本没实力,稍加平衡追赶便可将其击溃。林青山这么直白地跟他左右两个同桌说,并握紧右手捏出一个坚硬的小拳头跟他左右两个同桌一起喊加油,打败张愿景!大义凛然地宣誓完愿景就走回到教室前门口了。 愿景看了许银铃的纸条当即调转头,第一次扬起嘴角非常灿烂地给了坐在她后排座位中间的男生一个微笑,一个看上去意义非常深长的微笑。林青山觉得那是蔑笑,一定是蔑笑,无情的蔑笑,在桌子底下更加用力地捏紧了拳头,并又默默地喊了两声加油且露出很努力很有信心的表情。不想段考,愿景是终于被人甩出脑后了,那人却是老鹰不是林青山,她非常凑巧地挡在了林青山前面。 林青山为此又抑闷了好长一段时间:“就差那么几分了,就差那么几分而已了啊!” 之后便再次调整座位分开了,愿景跟许银铃一起调到了第四组第三桌,而林青山的位置没有多大变动,只是右移了两位。一个在第一组,一个在第四组,可能距离产生美,愿景对他入学之初的小小反感因为距离拉开,竟莫名消失了。林青山也是,也不背地里跟人吐槽愿景凶蛮了,课间还时常来找愿景聊天。其实他主要是找许银铃聊天,愿景见他对许银铃说话的语气态度温和客气了许多,不再是声高八度得理不饶人的气势,喊人帮忙也知道用“麻烦、拜托、谢谢”等敬辞了,觉得这小子进步很大,便慢慢放下了对他的偏见,友好地交流起来。 林青山因此成为她入学四中第一个建立起友谊的男同学。 第二个是林芮安。 认识林芮安那会儿,高一第一个学期快过去一半了。 四中的课桌是按2332的序列分四组摆设的,所以当时在愿景和许银铃之间还隔了一个4号的同桌黄秋聿。没段考前有一阵子,愿景经常听见黄秋聿喊林芮安的名字,林芮安、林芮安,每次都托着鹅蛋的小脸,咪咪地看着他笑,好像很喜欢他的样子。有一次愿景终于忍不住从作业本抬起头看了一眼,见到林芮安刚好从教室前门走回来,长方脸,大约根号三的身高,穿着一套浅灰色的运动服。入秋了,天气十分干燥,他没有擦润肤油,面部皮肤看起来紧绑绑的,进门听到黄秋聿又叫他名字也咪咪笑了起来,面部皮肤的紧绑感更加明显了。愿景霎间想起之前好像有听到OK哥叫过他起来回答问题了,只是当时只记得名字没看清楚面貌,这回才人名结合起来。 但他们当时仍没有直接对过话,校园见到也不曾打过招呼。 而其时林芮安跟林青山一个宿舍,上下床铺,革命友谊已经相当不一般了。课间跟晚自修前的一段时间,林青山很多时候不是跟许银铃抬杠就是跟林芮安耍玩,有一次耍得都把东西砸到愿景头上来了。 其时愿景正在座位做物理练习题,专注认真十分,答案眼看就要呼之欲出了,不想后脑勺突然遭到一暗器袭击,头皮一紧,重重吓了一跳。她二话不说扭头往后睁大眼珠子瞪着林青山,吓得林青山心惊胆颤,立即收敛起笑容,连连摆出双手解释不是他干的。 砸中正后脑勺,后面二三四排的位置又空落落的还没有几个同学回教室,不是你干的谁干的,愿景不信,像个不可饶恕的罪人一样直眉瞪着林青山不放。 林青山实在招架不住她锋锐的目光,迫不得已供出了林芮安。 愿景立马往他指的方向瞧下去,林芮安在51号墙根的位置不好意思地站起来了。那天气温又下降了好几度,他已经穿上了厚重的风衣,鼓鼓的,显得身材相对臃肿,位置极窄。他半弯着腰,一边赔笑,一边道歉。愿景见他满脸真诚的样子,想是手滑,主要是不熟不方便发作,便不予计较了。殊不知他道完歉后,竟不知好歹地叫愿景顺便帮他把果皮捡起来扔到垃圾箩去。愿景眼神顺势往椅子下一瞥,瞧见是一整块橘子皮,她傍晚才打热水洗的头啊!立地又把眼珠子瞪大回来,两眼如炬冷峻犀利地盯着他,一句话也不说,直盯得林芮安鸡皮疙瘩四起,迅速移开椅子半鞠着身子战战兢兢走上来从她眼皮子底下把果皮捡回去了。 之后就到11月中旬了,段考已经结束一段时间,OK哥重新调整了位置,林芮安从第一组第五排调到了第四组倒数第二排。愿景跟他一组,在他前面几位。本来与孔悬凌同桌,因许银铃特别喜欢她,还想粘着她坐,就跟OK哥申请与孔悬凌调换,又回到了愿景身边。并且为了方便看小说,潜伏在墙壁里边,愿景在外面给她挡风。 第038章 曾少年,林芮安认愿景做小妹 当时调了位置后不久,有一阵子傍晚,愿景每天回教室都回得很早。因为那时候OK哥为了让高一6班的学习氛围高涨起来,打破学校班风竞赛一二三等奖只有快班夺取的局面,出台政策,对每天傍晚能在6点40分高三的第一节晚自修就能回到教室安静自习的同学给予加分。每晚一分,周五第八节班会课值周班干总结得分,而评分结果直接作为期末评比三好学生的重要参考依据。愿景做为班团干部,OK哥谆谆教导要起到一定的带头作用。所以那阵子她每天傍晚都回教室回得很早,而林芮安比她还早。愿景每次回到座位都看见他人了,经常跑到许银铃后面,老鹰的位置上来坐,低着头看书,很勤奋的样子。 偶尔见到愿景回来还抬起头对愿景微微一笑,客气问好:“这么早啊。” 愿景每次都浅浅地勾勾唇角礼貌应答他一声就坐下椅子看书了,大家都安静地不多说一句话。 直到有一天黑得比较早愿景又比较早地回到了教室的傍晚,他又抬起头笑脸盈盈的跟愿景打了声招呼,然后说要认愿景做小妹。 当时愿景一如既往应他一声招呼就准备拖出椅子坐下了,始料不及他促然脱口而出:“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愿景拖椅子的动作停了下来,错愕地看着他问:“什么事?” 他腼腆又很严肃地迟疑:“你答应我先。” 愿景不知道他要搞什么名堂,惴惴不安:“你先说说看。”心想鬼知道你要我做什么就答应你先。 林芮安不自信,难为情的还是说:“你答应先。” 愿景看他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更加坚持要他先讲。 最后林芮安一鼓作气道:“我想认你做小妹,可以吗?” 愿景愕然呆住。 林芮安说完倒不紧张了,脸色旋即正常回来,一本正经地解释:“其实开学第一天晚上,我就注意到你了。你回教室回得很晚,前面的位置都坐满人了,你不得不选了倒数第二排的位置。我开始还以为你是一个很文静内向的女孩子,因为见你一直不怎么跟人说话,第三天晚上,大家做自我介绍的时候,你上台也没说几句就下来了。后面观察久了,我觉得你很有个性。我挺喜欢你的,也一直想找机会跟你交个朋友。只是因为有些事,之前认了个老妹,所以拖到现在。” 愿景听说他还认了个老妹,赶紧移开话题:“是谁啊?” 林芮安语气浅淡似乎颇不情愿提起那个人一般:“蒙小清。” 蒙小清?愿景暴风搜索记忆,初平街上的人,调位后就坐在她后面,林芮安的正前面,眉宇间有一颗明显的贵人痣,高高瘦瘦的,长得还算可以啊。 她想问林芮安他们怎么结拜的,林芮安诚然不十分在意那个老妹,马上回归正题,继续一脸诚挚地看着愿景问:“可以吗?” 愿景抓头挠脑,为难又尴尬。她不想搞这种东西的,也想不通上高中后遇到的这些城里人怎么那么爱认兄认妹还拜师结徒。班里她知道的,就有十来个。另一方面她也觉得太唐突,实在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这突如其来的兄长真是让她措手不及。对他的为人也不了解,就知道他叫林芮安,别的一无所知。可是不答应,眼下又想不出很好的说辞拒绝。她闪烁吱唔两声,林芮安竟就以为她答应了,高兴得当即小妹长小妹短的叫唤起愿景来,继而扒心扒肝地跟愿景说了一堆心里话,都是学习跟理想云云。滔滔不绝地说到高三第一节晚自修下课才想起来他每晚都是吃了饭就回教室看书了,还没有洗澡,赶紧抓紧时间跑回宿舍洗澡去了。自修预备铃响跟他同桌一起回来,经过愿景桌边,特意拉他同桌停下脚步得意一般地介绍:“这就是我小妹了,以后可不许欺负她哦。”并从口袋掏出一个红富士,当做认妹的见面礼送给愿景。蒙小清在座位听闻,也跑上来承接义兄认了愿景做小妹。 愿景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多了一个哥哥跟姐姐。 愿景也是跟他们认了兄妹之后才认识周荏苒。 林芮安认蒙小清做义妹也是因为周荏苒。 林芮安喜欢周荏苒,具体细节愿景不得知,传闻周荏苒长得很漂亮,非常漂亮,是个男的见过她都忍不住被惊艳到。而蒙小清喜欢林芮安,军训第一天早上面对面站军姿就初见乍欢,军训结束就对人念念不忘了,碰巧开学后调位又坐在他前面,她经常有事没事转回头撩林芮安聊天,跟林芮安递小纸条,还殷勤地给林芮安买早餐,坐在教室后面两排的男同学看出端倪了,经常笑兑林芮安,林芮安为了打消蒙小清“别有用心”的念头又不好跟她明说就认了她做义妹。蒙小清当时脑子并不十分醒目吧,想都没想就同意了。以为他们是宝哥哥林妹妹的兄妹,林芮安对爱情羞于启齿,于是打着兄妹的幌子接近她,她开心了很长一段时间。 直到高一那年的圣诞节,林芮安喜欢周荏苒这件事捅破窗户纸了。 在提这件事之前还要从另外一件事说起。 高一开学后,高一6班班主任OK哥不知道拙了哪只眼,选了一个成绩马马虎虎,说话结结巴巴,做事更磨磨唧唧的男生当班长,入学不到一个月就引起同学反感,常常群起攻之。凡是自习课他维持纪律的就没有一次服帖过,有些顽劣的男同学索性跟他对着干。 后来不知道是有同学到OK哥那里提意见,还是OK哥自己看出来了,就在还有半个多月高一第一个学期就快要结束了的时候,他在一个晚自习风风火火地回到教室心潮澎湃地宣布:为了整顿我们班的学风班风班纪,重选班干。理由很岸然,结果原有班团干部基本继续胜任,还增添了几个副手,却明显不见了一个人,罗弘徽被革职了,林芮安破茧而出,从一个寂寂无名的普通学生一跃当上了班长。可能就是因为当上了班长,林芮安自觉有了身份,腰杆子挺直起来了,在不久到来的高中的第一个圣诞节,亲自到周荏苒教室走廊拦截告白并献上精美的节日礼物。围观看热闹的小伙伴沸腾哗然,消息传播像新闻联播一样快速,蒙小清晚自修回到教室,屁股都没有沾到椅子就听闻了。 她哭了一个晚自修。 她递纸条给愿景,叫愿景去问林芮安心里怎么想的。 愿景没去问林芮安。其一,林芮安满腔热血兴师动众地去跟周荏苒表白却给周荏苒当场甩脸拒绝了,心情也抑闷寡欢不想理人。其二,林芮安认她做小妹那天晚上,她就从林芮安的语气中听出来了,他并不喜欢蒙小清这个老妹,认她做妹妹的初衷就是为了打断她的念想。 许银铃也叫她别多管闲事,周荏苒长得那么漂亮,是个男的都忍不住被吸引的。 愿景起始特别不爽这句夸大其辞的话,为此晚自修最后一节课间,特意拉许银铃去高一2班教室一睹周荏苒真容。雪肤花貌,明眸皓齿,顾盼生辉,身材又高挑,确实难得一见的美貌。但周荏苒再漂亮,愿景也仅是觉得她生了一副好皮囊,不至于到达每个见过她的男生都轻易地拜倒在这副皮囊下的地步。 晨风就一定不喜欢。 他一直都不是那种肤浅的人。 第二天傍晚,高三第一节晚自修前,操场已经没什么人了,她回教室路上看见晨风一个人仍在球场自娱自乐,便驻足问:“你认识周荏苒吗?” 晨风正站在三分线上准备投篮:“高一2班那个?” 愿景点头:“嗯。” 晨风举起球,煞有介事地定了定位置,口气闲淡:“问她做什么?” 愿景说:“你觉得她漂亮吗?” 晨风确定位置后,单手将球送进篮筐,但角度有点偏,球绕着框架滚了一圈,在框外掉了下来。他郁郁道:“还可以吧。” 愿景神色担忧:“那你喜欢周荏苒吗?” 晨风慢步小跑过去接住掉下地的篮球,在脚下花样拍打了两圈,然后再一个鱼跃,稳当当地把球投进了篮筐里,英俊帅气的脸蛋终于露出了一抹满意的笑容。他把球收回来,抱在腰间,撩起衣角擦了把额头的汗珠,气息稍重的走到愿景旁边坐下。随手拿过愿景手中的水瓶,拧开盖子,仰头咕噜噜喝了一半,然后说:“我喜欢她干嘛,你脑子进水了。” 愿景心中悬空的石头安全着了地,只要晨风不喜欢周荏苒,全校男生都拜倒在周荏苒的石榴裙下她都无所谓。蒙小清未尝把自己当小妹,一向她只管林芮安叫大哥,而直呼愿景名字,对愿景的事也不上心。她经常给林芮安送吃送喝的,但是她从来没给过愿景一颗糖。她也不关心愿景,有一阵子愿景受肠胃疾病反复纠缠,换了好几个医生看都没有显见效果,许银铃知道了就告诉她,蒙小清家附近有一个很好的老医师,建议愿景找蒙小清带去看看。愿景就跑去蒙小清座位跟她提,蒙小清爽亮答应了,但是预约出门的那个星期天,愿景肠胃炎吃别的药缓解了,又懒得出去了。而蒙小清竟也没想起来,放了午学就径自骑车回家了,直到星期一晚上才想起这件事,问愿景还要不要去看老医师。 这俩姐妹向来少话,更别谈亲密。若不是林芮安,可能就是关系非常浅薄的那一类同学,仅限于见面打声招呼而已。 然有林芮安,她们的关系好像也仅限于见面打声招呼。 甚至高二后,蒙小清似乎有些埋怨愿景,招呼都很少打了,常常无视而过。愿景觉得没有帮过她,十分过意不去,也避而远之。因为林芮安的事情,她抑郁了很长一段时间,林芮安自始至终没有追到周荏苒,也不曾考虑她。她难过了有一年,高二的冬天就死心了,因为新的人物出现了。 这个人就是王西林。 第039章 曾少年,愿景与王西林 说起王西林,应该是愿景当年初到四中,第一个记得名字的男同学。 入学军训第一晚回教室,OK哥为了让同学们早点认识成为朋友,给了两天时间准备,然后在第三天晚上,让大家依座位顺序上讲台作自我介绍。很多人上台半分钟,三言两语就下来了,声音还特别小,坐在教室后面两三排的同学基本听不到。而王西林上台的时候与众不同的拖了一下,他首先不慌不忙的拿起粉笔茁壮有力地把自己的名字写在黑板上,然后转过身不紧不慢的叫大家看黑板并声音洪亮落落大方的自我介绍。愿景坐在第一组倒数第二排墙边的位置听到声音,抬眸看了一眼黑板,清清楚楚的瞧见了“王西林”三个大字。但她当时也只是略看了一眼黑板,过后就不太留意这个人了。直到高一第一个学期过去一半了。 仍是段考调位后,有一个星期了,一个天色阴霾飘散着毛毛细雨的早上,OK哥嘱托英语课代表张愿景下了早读如若广播不响不需要出操的话就到英语1组办公室领段考前订购的英语学习资料。愿景按约去了,第一节上课前捧了一堆新书回教室。当时还没有整理好,订购的同学已经迫不及待来领。愿景手忙脚乱地登记,分发完后发现还有一个同学没得,然而书已经一本不剩。她急出一头热汗,上讲台发话又在黑板留言,解释这是交了钱订购的同学才有的,希望拿多亦或是拿错的同学尽快把书归还。两节课过去了,仍没有消息。第三节下课愿景发火了,要求统一收回资料核实再发,结果还是少一本,不知道到底是谁误拿了。不得已,放午学后,她一个一个位置去找,最后在13号座位的桌屉里看到了尚未归还的英语资料,她马上拿出来并上讲台拿起座位表对号入座——王西林。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因为这件事,她对王西林的印象也不是很好。 并且一再不好! 高一下学期开学回来,王西林竟跟她成了上下桌。而她跟许银铃又回到了第一排的位置,坐7、8号。 一个上午,许银铃“大姨妈”来了,不小心弄脏了裤子,不巧OK哥叫她起来回答课堂问题。她为难地嘟哝不懂,但就坐在讲台下,离OK哥很近,OK哥坚持叫她站起来先,说问题挺简单的,书里就有答案。许银铃违拗不了,捧着课本艰难地站了起来。因为底气不足,她没有站直,佝偻着腰,磕磕巴巴地照书读句子。愿景很替她担心,靠向椅背侧脸瞧过去想看看她裤子脏得明不明显,下课后要不要掩护她回宿舍换干净的。不想没看出许银铃裤子哪里脏了,却发现坐在许银铃后面的王西林正双手垫着下巴伏在桌子上,两只眼睛贼溜溜地盯着许银铃的裤裆,抿着嘴唇乐不思课的偷笑。看见愿景发现,愈发把嘴捂起来笑得很是下流的样子。愿景顿觉这人龌龊极了,当下睁大了眼睛直勾勾地正义感爆棚地犀利地瞪着他,直瞪到他不好意思低回头看书为止。 然而不久的月考、段考,愿景发现他数理化三份试卷持续飘红,那些分数是她遥不可及的。对他的偏见因为成绩,抑制不住减了几分。 段考后又调整位置分开了,不过老鹰又坐回到了愿景后面。晚自修前的一段时间,王西林经常来找老鹰聊天,两个人总是勾肩搭背天方夜谭,经常一点小事就笑得花枝乱颤。当时愿景的成绩诚如林青山所言,文科在班里很拔尖,理科烂得一塌糊涂。而王西林跟老鹰的成绩正与她相反,理科一路飘红,文科如烂泥扶不上墙。OK哥便常常把愿景跟他们两个其中一个调在上下桌,希望他们能相互切磋取长补短共同进步,可惜都没有什么良好的作用。 愿景对理化生的东西完全不入脑,王西林、老鹰对文史政提不起兴趣。王西林尤其顽劣,不好好学,还不用心考试,每次都是胡乱猜写完文史政考试的选择题就交卷了。有几次为了气OK哥他还用中文写英语作文,气得OK哥一直拿黑板擦拍桌子。政治、历史老师更想一巴掌拍死他,因为这小子政治、历史的主观题向来少答,凡遇到问“有什么意义”、“什么作用”、 “什么影响”的题目,他总是一句话搪塞——伟大意义,重要作用,积极影响。政治、历史老师找他谈过好几次话,又反映给OK哥,他每次都勇于认错,然后死不悔改,还能说会道地顶撞老师,特别牛逼。愿景觉得他与年幼时候动辄与老师对着干的不羁少年吴晨风有点像,渐渐地也不觉得他那么讨厌了。 愿景也听他们发小孔悬凌说,这两人已经收敛许多了,小学初中的时候气老师、半夜翻墙出去偷学校附近的玉米番薯可是干出名堂来的。两个人是穿一条裤裆长大的,一直在一个学校一个班读书,狼狈为奸十年了,家长看着他们整日沆瀣一气都想拆散他们很久了。缘分奇妙,这对难兄难弟总是在关键的时刻紧密团结在一起,不仅继续同一个学校,还继续分在同一个班,猫鼠同眠一个宿舍。虽然顽劣,偶尔加把劲,还是能拿到好名次,相携在班上脱颖出来。有空再堆一起讨论几道数学题,就算笑得再猥琐,愿景也觉得没有刚开始认识的时候神色浪荡得厉害了。 到她彻底放下偏见却是因为拿人手短。 高一那年五一,四中放了7天长假,OK哥感叹他们运气真好,初到四中第一年五一就得放那么长的假,四中已经好几年没有享受过这种福利了。为此以吓唬开除学生得厉名的政教处主任除哥特别颁布了一道政教处大令:全校师生如无特殊原因,4月30号一律不得请假,擅自离校者当旷课严肃处理。其时王西林竟不畏强权,30号上午上完第五节课,兀自留下一张霸王请假条就卷包去广东他大哥处序天伦了。5月7号晚回来,悄悄递上两盒音乐磁带给愿景。 愿景拆开包装,见到是她那个时候特别喜欢的红极一时的香港女子歌唱团体Twins组合的最新专辑,王西林不知道怎么看出来的,竟给她从广州的音像店买了正版的磁带回来。她一个激动,就收了王西林做徒弟。 王西林想拜她为师很久了。 第040章 蕙心师太的由来 身高是体育运动的局限,像吴晨风上高中后一下子又蹿了几公分已经逼近180cm的玩篮球,林芮安根号三的玩羽毛球,愿景终于也长高了,虽喜极而泣长到155cm了,但也只有耍乒乓球的份了。她从小学三年级迷上乒乓球,到高一,球技已炉火纯青,堪比奥运种子选手的水平。身高163cm的林青山起始就是太不当一回事,又放豪言体育运动也要跟愿景一较高低,结果又因为溃败给愿景而更加沮丧想不开捶胸顿足。就有一个下午,高一6班第八节体育课,王西林替林青山抱不平挑衅愿景,口出狂言要让愿景见识一下他出神入化的乒乓功力。不想愿景站上乒乓球台,高下立现。她势如破竹,一路厮杀,霸占球台一直打到放晚学很久,女同学都服输回宿舍吃饭洗澡了还没得撤退。缘因王西林、林青山、老鹰输疯了蛮横不讲理起来,阻拦着不肯放人走,他们饿着肚子立下重誓定要将张愿景拉下球台才善罢甘休。几个男的强强联合也敌不过一个弱小女子,太丢人了,这样传出去很没有江湖面子。愿景为了让他们输得心服口服,愈发残暴,拿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纵横驰骋,把他们削得屁滚尿流。后面几个人被打得真真泄气了,派一个代表赶在食堂关门之前把饭打回来,然后在乒乓球台边吃晚饭边继续自暴自弃战斗,且戏谑愿景。 老鹰挑言:“张愿景这杀人不留情面的神色像极了灭绝师太啊。” 王西林一手抓着不锈钢饭盒的提手一手攀搭在老鹰肩头,咀嚼着满嘴饭菜,含糊却大声地说:“你怎么能拿张愿景跟灭绝师太做比较,你瞧她这犀利的小眼神,紧抿的小嘴唇,灭绝再世都要甘拜下风。” 林青山态度稍好,语气也整得十分痛惜道:“张愿景啊张愿景,高处不胜寒,虽然你强似灭绝,但不能赶尽杀绝啊。做人要留一线,他日才好相见。马克思主义哲学也说了,和谐,才能发展,你要与人和谐,以后才有人陪你打球,懂不。” 王西林把搭在老鹰肩头的手抽回来又扒了一口米饭,点头不能同意更多地继续说:“这话有理,你要转变一下观念激励自己做一个蕙质兰心的师太才得。要不你就取法号‘蕙心师太’吧。” 老鹰差点没把嘴里的饭菜喷出来:“蕙心师太,哈哈哈哈哈。” 林青山也“哈哈哈哈哈”地笑得像个哮喘病患者。 整片乒乓球台都是他们仨狂野豪放的笑声,当天值日领导韦副校长从办公楼走下来听闻,劝他们低调点,他们仍肆无忌惮。 王西林见愿景专注杀球丝毫不受影响,扶着球台继续挑逗:“张蕙心师太,张愿景张蕙心师太,你有没有接收到大家对你的期许?” 其时正与愿景认真酣战的高一1班吴晨风的同班男同学“李文成公主”也扛不住他们的玩笑,松懈弃功,愿景卯足劲把球扣过去,他失手又输了。愿景收回扣球的动作,却扬手忽地一挥,把乒乓球拍掷向王西林。原想击掉他手中的饭盒惩治一下他的嘴欠,不想失手命中王西林鼻梁,王西林猝不及防“啊”的一声惨叫,本能地抬手赶紧捂着,然后慢慢松开,满嘴都是血了。 愿景当场吓懵了,前两秒还一肚子汹汹的火气瞬间瘪了下来,愣站着不知所措。幸好韦副校长走下操场规劝另一片还在进行体育活动的同学去了,但他听到角落突然响起的惨痛叫声,马上掉头看了过来。不是晨风跟络绎在最挨近乒乓球台的1号篮球场打篮球,刚好从教学楼方向的篮筐运球到宿舍楼乒乓球台这边的篮筐,眼尖看见,一人跑去把韦副引开,一人跑过来帮扶王西林去校医室,等到韦副发现状况,愿景不免挨一顿通报批评。 也正因为这件事,晨风结识了王西林,后来发展成了兄弟。 王西林流了很多血,脸色苍白了两天,愿景心中内疚,周末出学校外面的超市买了两箱纯牛奶回来给他补营养。可能有来有往,王西林才回赠磁带给她。但愿景觉得还是自己不对在先,既然王西林那么大度雅量,自己也不能输,显得小家子气,就认了他做徒弟,关系比普通同学听上去亲近一点。前面说了那个时候的四中也不知道搞什么名堂,特别多同学喜欢认亲拜师,高一6班就有十多个。王西林自己也招纳了两个小徒弟,都是女的,他只对女徒弟感兴趣,男的来撩他,他总是一脸嫌弃地轰人家要多远滚多远。故他也只对女师父感兴趣,曾随口提过两次想拜愿景为师,文武兼修。愿景之前都一笑置之,后来想起来了,便遂了他的意。他也当真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合着他的两个女徒弟——庄庄和大奔, 愿景成了名副其实的“师太”。 第041章 曾少年,愿景王西林断交 玩着闹着高一就快结束了,大概还有半个月才放暑假的时候,王西林就对愿景表现出了一副极其留恋不舍的态度。他开始整日念叨暑假两个月时间没能见到师父,万一想师父老人家了怎么办,天天不厌其烦地追问愿景家里的电话号码,用开玩笑的语气说想师父了就打电话问候师父。当时愿景家还没有安装通讯设备,就没法给。王西林又追问邻居家的。愿景心想从小到大,还从未有过男同学打电话找自己,并且通过邻居家大张旗鼓地找的,哪里要得,也没有给。王西林不死心,撺掇庄庄、大奔教愿景上网并给愿景申请一个QQ。愿景那时候并不十分有兴趣玩的,但见大家一直热情洋溢地拉她往网吧走,不想搅了大家的兴,便应付着学会了。放暑假前王西林叫愿景交出QQ账号密码,自己亲自登陆,继庄庄、大奔之后添加了自己为第三个好友,并嘱咐愿景,暑假回家记得上网联系,他会经常发信息给她的。 果真回家没几天愿景就看到他的QQ留言了。 王西林说,他哥今年去广东打工挣钱了,寄了钱回来给他,让他暑假留在初平好好补习一下英语。现在掌握一门外语真的很重要。 王西林说,他出了一半的钱拉着老鹰陪他一起补课的。 王西林说,他已经在英语培训班上两个星期课了,一天到晚都是学英语,无聊透顶了。 王西林还透露一个八卦:周荏苒也在我报名的培训班,你安安哥知道后,屁颠屁颠地也跑来报名了,现在培训班有三分之一的同学是四中的。 …… 王西林最后抱怨:师父,你怎么都不上网的,徒弟好想你啊。要是当初直接把电话写给我,我早打电话给您老人家拜年了,省得您整天在家里对着群老母鸡骂我不孝顺。 愿景又气又笑,简单回复他两三句话就匆匆下线了。 愿景说:我们镇就一个网吧,还没有几个女孩子去玩,我一个人不好意思混进去。要是你想跟我聊天下个星期今天再约吧,那天下午大概2点钟这样子我可能再来一趟。那天是她生日,她想应该有时间出门玩会儿。 但愿景爽约了,时值农忙,家里农务繁多,加上三伏天太阳毒辣,又赶上圩日。当时网吧在农村兴起不久,网瘾少年特别多,每天都被挤得乌烟瘴气的,愿景想了想就没有去。后来那个暑假也没有再去上过网了。等到高二开学回校,王西林也一直不跟她提这件事,也不见生气,仍没心没肺地与她玩笑:“师父,你是到非洲插了10亩田吗,晒得那么黑回来。” 还是等到第二周星期六晚上愿景跟孔悬凌、大奔、庄庄又出去上网看电视了,看见他QQ在线,问起:7月22号那天你去上网没有?他才姗姗回复:去了,我在网吧等了你一天,也没见你来。 也许就是从这句话开始吧,接下来又陆陆续续的说了一些直白的话,愿景终于察觉出了王西林对她的异常。特别是后来屡屡听到他用玩笑的语气说起,高一学年结束文理分科,是因为愿景才选的文科,愿景没法淡定了。 她一直以为他胡闹的,因为文理分科的时候,OK哥是叫她做的统计,让大家在座位表自己名字的旁边写下选择的方向。每个人都认真谨慎地写上去了,独独他死不正经写“妇科”。愿景好心帮他改正理科,他看到座位表后,又把理科涂黑写回“妇科”,还假装生气警告愿景不要擅自篡改他的人生志向。愿景鄙视他一眼便懒得理他了,心想OK哥了解他,知道他是学什么的料,看到会修正的。殊不知高二开学走进校园,在分班名单里,王西林还跟她一个班,都在文科高二4班。 愿景见他从校园入口不远的公告牌后面猛地蹿出来企图吓自己一跳,抬手揍他,“你没搞错吧。” 王西林虽然整蛊不成功,仍十分开心地大笑:“师父选哪我选,徒儿永远追随师父的步伐。” 愿景都还没有放在心上。 也许也是因为愿景一直没有察觉,后来他讲话越来越直白,看愿景的神色也越来越大胆。直到有一次校团委书记“ok now”召开团支书会议,她去开会回来站在讲台上宣扬会议精神,号召同学们积极响应会议提倡的捐款事宜,看见王西林坐在第三组第三排过道正对着讲台的位置,双手习惯性的交叠在桌面,下巴搁在手背上,扑闪着一双呼扇呼扇的大眼睛专注且深情地看着自己,骤然一瞬间很多东西像电影一样一桢一帧地在她脑海里回放,她没有办法面对王西林了。 她又得了一种除了吴晨风外任何男生喜欢她都令她反感的情绪,霎间变得对这个人失去所有友谊的好感,不想再与他多说话。 王西林是个聪明人,很快察觉出来了,努力尝试了几次沟通,愿景态度没有回转,反而越来越冷淡,越靠近越排斥,他便识趣地也很少再到愿景座位找愿景聊天。 后来有一天,徒孙庄庄拿一道对她们来说七弯八拐的物理题从隔壁理科班跑过来拉扯上师太愿景一起请教她师父,愿景挪开王西林座位前面的椅子反坐回头看他作答,见他一边给庄庄讲解,一边却眸光肆意地流转在愿景身体前胸的位置,又流露出一副久违的愿景一直觉得十分猥琐轻佻的笑容,尤其捂着嘴唇喉结上下滚动明显在咽唾液的动作来解答有关“波动”、“振幅”的物理题。愿景觉得羞愤无比,物理题讲解完不管谁来拉拢都坚决不再去找他了。甚至后来试过整个楼梯就他们二人,王西林下楼,她回教室自习,一上一下碰见,王西林依旧甜甜地尝试着再喊一声师父,愿景都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此后师徒二人的情谊算是彻底断绝了,愿景不再去找王西林,王西林也没有再叫愿景师父。很快他也离开高二4,回到了理科班。 王西林回到理科班,有OK哥苦口婆心的规劝,也有他自己的幡然醒悟,更有蒙小清的殷殷鼓舞。他和蒙小清因为情伤,迅速建立了交情。 愿景也是偶然撞见。 有一天晚自修,她上黑板抄月考试卷的英语答案,回头换写完的粉笔头,往后排座位望下去,视线无意扫过王西林的座位,看见蒙小清在给他递笔记本。试卷答案抄完,愿景从讲台走回座位,又扫到王西林跟蒙小清还在传递那个笔记本。尽管那是一个薄薄的外观非常不起眼的笔记本,愿景的第六感却觉得那应该不是一般的记笔记的本子。初中的时候她就见过周元元与男同学巧妙地用这样一种打着借笔记抄写的方式,瞒天过海传纸条的旧事。果不其然,那个笔记本每天上下传来传去,下一次再看见,是挨老师课堂点名了。老师虽没有明说,就只是略点了一下哪一组的两个同学,小动作不要太多云云,愿景大概就猜到了是谁。 不久他们的关系也得到了许银铃的证实,算是公开了。 大致的说法是蒙小清心里有许多事,很烦闷不得解,但都不方便跟女同学说,一直抑郁寡欢想找一个异性知己倾诉。入学看中林芮安,不料一片心意被误解。她惆怅了一年,继而看上王西林,再次尝试纸条沟通,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精诚所至求仁得仁。男女都觉相知恨晚,黄河泛滥一般一发不可收拾起来。王西林也神奇地发生了很大变化,他那时候对身边每个人都是没皮没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唯独对蒙小清一本正经关怀备至,把蒙小清开导得如同劫后余生一般,不仅让蒙小清迅速走出情绪的阴霾重新快乐了起来,成绩还得到了飞跃的进步。高二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试,蒙小清就从非常不起眼的位置挤上了班级前五名,王西林紧追其后。虽然王西林落后蒙小清,但也相当不错了,因为考的都不是他特长的。可能就是蒙小清的进步使他幡然醒悟,下个学期开学回来,愿景就发现他的书桌不见了,他毅然决然搬回了理科班。文科快班高二4的隔壁,理科慢班高二3班。 他们没有因为分开疏远,反而越来越亲密。 高二那年的夏天,每天傍晚6点半前,王西林就回到教室了,一个人站在走廊边等蒙小清,然后跟她一起站在走廊外低声软语,看长长的落日。有时候还会一路狂跑下教室5楼到小卖部买两支冰淇淋回来,把一块五一支的给蒙小清,自己吃五毛的。不像之前整日没羞没躁地撸起袖子跟愿景卖惨:师父,徒弟营养不良又瘦了啊。不然就是骗庄庄的钱包出来,明目张胆地拿走一张颜色最鲜红的,等经济危机过了再若无其事地还回去。 有时候愿景出一校门外买东西,还会撞见他二人并肩从去三中的那条乡村小茎散步回来。每次蒙小清的神情都如吃了蜜糖般,甜甜的,腻腻的,很开心很满足的样子。远远看见愿景,还会清脆地跟愿景打声招呼,仿佛那个时候的愿景才是她的小妹。王西林虽不说话,表情也是掩饰不住的愉悦。 愿景也暗自欢喜,这两人惺惺相惜互相取暖极好。虽王西林已情有所托,她对王西林的排斥随之消失了,但也没有想过重修旧好恢复邦交。 第042章 王西林蒙小清的羁绊 高三再分快慢班,愿景跟蒙小清不在一个班了。那时候很多同学吐槽高二年末的考试题目出得太奇葩刁钻,以致很多平时成绩不俗的同学都没有发挥好,影响了高三的分班质量。蒙小清就是其中一个,她高二一年发奋图强,以为已有所突破,高三竟没有得分进高三6、7班,两个文科快班。 王西林也没有追上老鹰的步伐,考进高三1班,理科唯一的一个快班。 他们继续互相鼓励,要在第一次月考冲刺出线,申请进快班。 然成绩出来,两人都是比前三名差几分。 两次月考下来,机会一过再过,最后他们只得老老实实在慢班呆下来了。 因为跟两人都不同班了,教室又离得远,愿景便很少再看见他们,只是时常听到他们屡屡考得班级第一名的捷报。 然2006年四中高考的录取榜单上,并不见王西林的名字。 9月中旬了,愿景肠胃不舒服回初平看中医。从医院出来走路回客运中心坐车回家,经过四中路口,脚步情不自禁又走回了学校。她默默走回到校园,见到王西林也悄悄回来了,一个人站在榜单前,同样十分落寞的身影。愿景甚觉讽刺,纵使考上二本又如何,她与刚过专科线的徒弟一般凄凉,同病相怜地都没有录取学校。 蒙小清却榜上题名了。 他们依旧没有说话,愿景因为晨风悄然出国哭肿了双眼不想被人看见,一直压低帽檐,而王西林为了遮挡耀眼刺目的阳光也戴了顶鸭舌帽。他们分明看见对方了,知道那个帽子下是曾经那张熟悉的面孔,却都没有走近打一声招呼。 愿景是因为王西林不动而不动,王西林是因为愿景不动而不敢动。 但是月底,补录前一天,王西林还是发了QQ留言给愿景: 竹密岂防流水过,山高怎碍野云飞。 人总是要长大的,懂事后我只哭过两次:一次是高二那年冬天我大哥车祸猝然离开我们,一次是2006年落榜。人生两次打击,我觉得自己长大了,生活还得继续,相信自己,坚强振作,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真心话,希望一切顺利。 那基本是那次“我在网吧等了你一天也没见你来”后两年了,愿景的QQ再次弹出王西林的消息。愿景想回复点什么,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她心中愧疚,无比的愧疚,觉得多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没有办法弥补曾经对王西林的伤害了。 王西林的QQ头像也已经暗去。 一年后,她想找晨风,问了几个人都没有联系方式,可能有联系方式的也赌气任性不联系并且联系不上了,最后迫不得已找到王西林,用新申请的QQ添加他为好友,彼时再问候,已是冷冷的语气。 愿景:还好吗? 愿景:现在哪里? 一直没收到回复。 下次终于看见在线了,再问:都不见你上网的呢。 王西林说出的已是冷冷的话:没有那个闲工夫。 愿景撤销了想要发送的信息。 再后来,他们就真的没有再联系了。 高一那年庄庄帮她申请的4字开头9位数因为那时候很喜欢一部叫做《狂爱龙卷风》的电视剧里面的女主角赵家乐而取网名为“赵家乐”的QQ,上大学不久就挨木马盗了。愿景难得排得号上网,一再登陆,已经显示密码不对。她那时也不懂得是木马盗或谁盗,也不懂得怎么找回来,登陆几次都没有成功就放弃了。2007年元旦过后,重新申请了一个8字开头的依然是9位数的QQ,可是高中以前加的好友,都找不齐全回来了。大学毕业两年后,也就是2011年那年冬天吧,公司的电脑中病毒太深又挨盗了。愿景因为晨风的事一再心灰意冷,再次放弃了查找。还想着正好盗了,解救了天天看着那个人的头像闪亮在好友列表里却再也收不到他找你聊天的信息而漫无边际的期盼和想删除安心工作又下不了手的痛楚。过后再重新申请的QQ已经是17开头,10位数的了,除了工作,基本上没有什么同学朋友。 也许就是没什么人知道这个号码是她的缘故,她申请下这个QQ的时候心血来潮,访问了很多人的空间,其中看见了王西林跟蒙小清QQ空间的很多留言。 2006年高中没毕业以前,都是王西林给蒙小清留言多,他有事没事就到蒙小清QQ空间里踩踩踩,各种踩。 蒙小清偶尔回复:你好烦哦,干嘛整天踩人家。(大笑) 2006年6月9日,蒙小清给王西林留言:刚刚送你上车,离开客运中心又下起了小雨,想回宿舍收拾行李今晚也回家了,路过网吧又走了进来,想跟你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就是才分开那么一小会儿,就很想你了…… 2006年6月19日,蒙小清给王西林留言:成绩快出来了,怎么办?(大哭) 2006年7月14日,王西林给蒙小清留言:来我家帮拔花生吗,拔出来多少算你的,哈哈哈哈哈。 2006年7月15王西林给蒙小清留言:他大爷的,我家猪圈旁边的那棵龙眼都还没长好就被偷了一半了,你再不来,渣都不剩了。他大爷的千万别让我瞧见那帮野崽,瞧见一个我打残一个! 蒙小清回复:喂喂喂,什么意思,你要看着点呐,别让贼那么猖獗了。拿出你当年半夜翻墙出去偷番薯的气魄来,见一个灭一个~见两个灭一双~ 2006年9月22日,蒙小清给王西林留言:又想你了,很想~很想~现在才发现原来华东离华南这么远。 2007年春节,蒙小清给王西林留言:新年还好吗?昨天去灵秀镇乡下小舅家拜年,汽车路过你家村口好像看见你了,其实很想喊停车不走了……你有没有看见我? 2007年7月10日,蒙小清给王西林留言:姐又来了,姐放暑假回到家了,你回初平的话记得来找我哈。你啥时候才买新手机啊,话说你一个月掉两部手机也忒倒霉了吧。 2007年9月22日,蒙小清给王西林留言:嘿嘿,培训很辛苦吧,加油哦! 2007年10月7日,蒙小清给王西林留言:我又来了,听说你找到工作了,真是我的小骄傲。 2007年12月11日,王西林给蒙小清留言:办公室拉网线了,哈哈哈,第一时间就来看你了。 2008年1月14日,蒙小清给王西林留言:我看见你了,我知道我又在做梦了。 2008年4月23日,蒙小清给王西林留言:爱上你从来就不曾后悔,离开你是否是宿命的罪……现在才听懂了这两句歌词。 王西林给蒙小清回复:好好吃饭,早点睡,不要再熬夜了。 2009年元旦,蒙小清给王西林留言:新年快乐,希望你比我快乐,但宠她别胜过宠我。 2009年6月30日,王西林给蒙小清留言:损色! 蒙小清回复:我文盲~看不懂,哈哈~ 王西林紧接回复:文盲不要紧,眼瞎可不行。 蒙小清再回复:眼……不瞎,也好不到哪里去了。(坏笑) 2009年7月15日,蒙小清给王西林留言:哥,啥时候回家啊,你家里晒的玉米还等着你回来剥呢!你妹可不高兴了,说你不给她买一双靓鞋回来不给进家门,哈哈哈哈哈! 2009年12月19日,蒙小清给王西林留言:好想回家,好想好想……可是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好累,累到想哭。怎么办? 王西林隔了一天回复:想哭就哭吧,累了就大睡一觉,为我为你要照顾好自己,等我。 2010年元旦,王西林给蒙小清留言:手机怎么了?最近打你电话都不通,给你留言的信息也没收到回复。 2010年2月14日,王西林给蒙小清留言:刚刚给老鹰打电话,想遥祝他节日快乐,并商量是否小酌两杯过节,这货却一再挂了我电话,而后冷冷地发了两张泰国人妖的照片过来给我。擦! 蒙小清回复:哈哈哈哈哈,鹰哥好重口味。 …… 后面两个人的留言就渐渐少了。 2010年9月27日,蒙小清给王西林留言:还在生气?电话也不接。(左哼哼,右哼哼) 王西林10月11日才回复:国庆后才看到,气早过了,最近在石场没有网络。 …… 那几年他们感情很好,却也一直吵吵闹闹分分合合。加上异地,两个人的生活节奏始终不一样,感情折磨久了难免元气大伤,最后只剩下薄薄的一片,逃不了千篇一律的累了乏了。再过两三年,王西林空间蒙小清的留言基本都不见了。只留下2013年8月22日最近日期的最后一条:擅自登了你的Q,把以前写给你的留言都删了。一直刷下来,还不是一般多。看看,有八年了吧。从06年备战高考开始,不知道迷茫难过的时候怎么坚持下来的……多想再继续坚持下去,也许再忍忍一会会,一会会,也许一切就好起来了…… 后面他们的QQ空间就都设置访问权限了。 不久愿景听回这样的故事:蒙小清大学毕业后跟与校方合作的企业到北京实习,实习结束后凭借优秀的工作表现留在了北京。在校期间有过几个男生追求,大部分她都抵抗住了,但毕业以后一个女孩子在北京闯荡诚然十分不容易,她原就是一个内心空虚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不久就被糖衣炮弹攻陷了。几年谈了几次恋爱,分手过也被分手过,最后嫁给了一个条件不错的上司,稳定了在北京的生活。而王西林没有上大学,高中毕业后到广州读了一年制的技校,随后北上打工。为了在地域上努力接近蒙小清换了很多份工作,只可惜远水救不了近火。中间也谈了几次恋爱,也都是草草开始,匆匆结束。后来攒了些钱,便回初平从事沙石生意,认识了现在的老婆,接着便是今日这番光景了。 昔日与他山盟海誓不离不弃的女孩坐在台下,目光迷离地看着台上今天西装笔挺拾掇得格外整齐英俊的他站立于另一个女孩面前,铿锵有力地向众人宣誓:我愿意成为你的丈夫,从今天开始相互拥有、相互扶持,无论是好是坏、富裕或贫穷、疾病还是健康,都彼此相爱、珍惜,直至死亡。 愿景心里无限感慨,蒙小清是积攒了多大的勇气才敢来参加这个人的婚礼,亲眼看着他最后彻底不属于自己的样子。 她眼瞟到坐在不远桌面对着自己的吴晨风,看着仍挨在他身边的周元元,她无法想象有一天,她的晨风也像王西林今日这样深情款款地对着别的女人说出这么情深意笃的话。届时,她一定做不到蒙小清今日这般勇敢。 中间的十年,她曾有想,会不会是昔年我对别人太过绝情了才导致因果报应,我情根深种的人也无视我的存在。今日被她伤害过的人终于收获幸福了,她们也算得冰释前嫌了,可是自己的幸福呢,何时才至? 十年,如果是她一个情劫,也该到头了。获得或放下,都该给出一条活路了。可仰望着别人的幸福,远观自己深爱的人旁边坐着她人,她的心仍像漂浮在一片迷茫的大海,四处看不到归途。 第043章 游戏真心话大冒险 晚宴结束,宾客一拨拨都散了,就剩四中的一帮老同学,时间尚早,大白兔跟老鹰把人拦了下来,提议玩游戏。仍是屡玩不厌的真心话大冒险,只是换一个花样,前缀加一个数字炸弹。大白兔从电视节目上学来,大概的玩法是:每个人随心抽取一个牌子,上面写着一个数字,那个数字就是炸弹数字。而有的人是不知道这个数字的,因为他们的牌底没字。玩家之间禁止互通有无,以防炸弹数字被牌底无字之人窃取了去。为了游戏更有趣,每局游戏设置三个无字牌,看哪几个倒霉蛋抽中。抽中无字牌的玩家若不想游戏失败受到惩罚,只能察言观色,根据别人的表情来猜测,不要让这个数字炸到自己身上。每个人有一次说“过”或者说“反”的机会,但也只有一次,选择了“过”就不能再“反”了。在喊数字的过程中,每个人最多只能喊两个数字,从1开始,依次喊下去,直到有人炸了,然后炸的那个人就是被要求真心话或者大冒险的人。 大白兔说:“难得今天那么多同学欢聚一堂,要不挖一挖坟吧。” 愿景觉得无所谓,她除了喜欢吴晨风,一直喜欢吴晨风,现在还喜欢吴晨风,没什么坟可挖。唯一担心的就是大家为难她,让她当着这么多同学的面承认还没有真正停止喜欢吴晨风,让晨风难堪有压力。她不想自己的执迷不悟再给晨风造成任何心理负担。 好在现场人才辈出,她不是焦点人物,今晚运气也不错,没抽到无字牌炸伤自己。 第一轮的炸弹数字是95,老鹰头彩其中一个拿到无字牌,没有察觉出来,第一个挨炸了。 游戏从新郎王西林开始,他首喊“1、2”,然后坐在他左手边顺时针方向的新娘喊“3、4”,新娘的左手边,伴娘孔悬凌单喊一个“5”……因为第一轮的数字设置得比较大,所以喊了一圈下来都没有人被炸,却是差两个人就要轮回到王西林的时候已经喊到92了。大白兔想率先搞一下老鹰,准备喊到88的时候,跟前面两个人偷偷使了个眼色,暗示他们带节奏快点连喊两个数字,然后到自己的时候再跟着前面的节奏快速而不露痕迹地连喊两个数字“93、94”,果不其然他下一位老鹰不知道底牌,也没有预感到危险靠近,不假思索地将“95”脱口而出炸了。 现场立时一片欢腾。 四中03届的霸气一姐鲸鱼抢先问老鹰:“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老鹰口气十足:“真心话,你同学有一堆动情的话这些年压抑在心里没地方跟人倾诉呢!要问什么快来快来!”一脸热情与迫切。 鲸鱼敬他是条汉子,用手指着他坏笑:“你完了!” 老鹰挺直脊梁骨摆出一副有本事你就放马过来的表情。 鲸鱼就不客气了,也不管顾谁的面子,也不说什么事,直接问:“秦晓梅还是罗兮曼?” 语落再次引起知晓那一段情的一众人哗然,齐刷刷地用八卦的小眼神看着老鹰,期待他精彩的回复。 遥想当年老鹰也是风流一哥啊,高一开学不久就对罗兮曼一见倾心,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认她做小妹,学年结束的时候写信告白,不想罗兮曼无情回绝了。他为了疗伤,迅速把感情投到了秦晓梅身上。罗兮曼却在得知老鹰移情秦晓梅后心生醋意喜欢上老鹰,三个人也算是恩怨纠缠了三年。 今日三人都在现场,尴尬立写脸上。 鲸鱼胆子肥,不害怕得罪谁,竟直接问。 一众看戏的男同学猛拍桌子期待答案。 老鹰不想自己挖的坑把自己埋了,干脆利落地喊出鲸鱼的名字:“姚鲸瑜!” 鲸鱼哪能轻易上当放过他:“你确定?” 老鹰脸不变色心不跳:“of course!” 鲸鱼也是面不改色:“过来吻我,证明你没撒谎!” 众人持续起哄,节奏一致地拍桌子鼓励老鹰。 老鹰果断起身,踢开椅子,双手抄在为了给铁杆兄弟王西林当伴郎花重金购买的一身黑色豪款西装的裤兜里,整得又酷又拽地绕了半圈来到他斜对面的鲸鱼面前,先扭摆四肢与鲸鱼热情贴面尬舞一翻,然后趁鲸鱼不防,壮士断腕地捧起她的脸,重重地在她妖艳的红唇上吃了一口。 鲸鱼狠踹他一脚,叫他滚蛋,便放过他了。 下一轮游戏从老鹰开始,而第二轮的炸弹数字是51,许银铃、庄庄、孙妙妙三个连坐一条线的女生一起倒霉抽到无字牌,却三个都躲过去了。皆因许银铃这个家伙变聪明了,愿景坐在她右边,喊完50的时候忽然神情诡异地看着她。坐在愿景右边刚喊完49的林青山也露出蜜汁笑容,她立马就洞悉出了这两人笑容里隐藏的深意,迅速反应,机灵地喊“过”。下一个庄庄怕炸也快速“过”,庄庄下一个孙妙妙也茅塞顿开其中奥妙,紧跟庄庄“过”,孙妙妙的下一位黄淮勇光顾着看前面的好戏,脑子迟钝了毫不犹疑也跟着凑热闹“过”。不想他的下一位林芮安故意搞他,急杀一个“反”,把危险丢还给黄淮勇,黄淮勇已经使用了“过”的权利,没有办法再“反”,炸弹便炸到了他身上。 老鹰趁机报复黄淮勇刚才跟着众人卖力起哄,揭穿他高二的时候是不是经常光着脚丫踹坐在他前面的孔悬凌的屁股,欺负人家女孩子不好意思说出来偷偷占人便宜,威逼他脱掉裤子让孔悬凌踹回两脚,不然来一段钢管舞赔礼道歉。 黄淮勇羞得差点跟老鹰打起来,最后领唱了一首歌作为游戏失败的惩罚。 第044章 挖络绎的高中女生 几轮下来,大家的热情都十分高涨,多以真心话为主,想选大冒险不是真的冒险都不给干。只是中弹的人要么一堆陈谷子烂芝麻的旧事都被挖透了,要么无趣可挖,一直玩不到气氛的一个制高点。鲸鱼急眼了,从中做蛊捣弄了两局,还是炸不到她想炸的那个人,最后她不得不公开号召大家集中火力对准江络绎。 “身为四中毋庸置疑的校草,当年那么多女同学爱慕你,不可能一直无动于衷。你高中没有喜欢过某个女生,我不相信!”鲸鱼忿激。 此言一出,马上引来一片热烈的附和。特别前面几个被炸又趁机表白了一番的女同学,纷纷按捺不住地激动地猛拍桌子要求络绎表示。大家实在热切地想剥开他的内心,看看他曾经是否对谁心动过,那个幸运的人到底是谁。 络绎灿灿一笑,却并不搭腔。 鲸鱼不依不饶:“一定有,没有,我献上我的项上人头。” 陆佚名哈哈大笑:“络绎要你人头做什么。” 鲸鱼快速地变换了一副罕见的温柔娇羞的语气:“收回头,要我的人也可以。”看向络绎的眼神还是满满的倾慕。 孙妙妙横眉冷目:“你还是献上你的人头吧。” 殷漾漾娇媚附和:“可不是,络绎就算要人,也是要我啊。是不是啊,络绎。” 大白兔受不了她矫揉造作的声音,作呕吐状:“谁稀罕你,我敬他三杯!” 殷漾漾不服气地嗲指:“老鹰!” 老鹰惊得一口茶水喷出来:“你别乱说,我可没有那么重口味。” 鲸鱼冲老鹰抛出一个调侃的眼神:“原来你还喜欢这款的。” 老鹰赶紧凶殷漾漾:“我什么时候稀罕你了?” 殷漾漾忸怩娇嗔:“你不喜欢我,高二的时候整天撩人家马尾做什么。” 老鹰毒舌攻击:“我嫌它像扫把!扫着我桌子,硌得慌!” 众人又爆笑。 鲸鱼强势回归正题,盯着络绎:“那么多年了,真不打算给大家一个交代?” 大白兔戏笑她:“若交代出来了,你受得住吗。” 鲸鱼说:“受不住,我也不会让那小妖孽好受!” 王西林说:“你要把她掰成‘受’吗?” 鲸鱼咬牙切齿:“我削她!” 突然有人出声:“我要是告诉你那人就在现场,你敢动手不?” 现场立刻又哗然起来,虽开玩笑要挖江络绎的坟,没想到他真的有料可挖。这下真真有好戏看了,连青琰都按捺不住了,腾地站起身,自称是个局外人可以公平公正公开地主持大局。 她走到说话人身后,双手搭上他瘦削的肩膀,兴致淋漓地问:“你知道内幕?” 愿景跳过几个挡住她视线的同学看过去,见到是高三3班的李文成,跟他打过几回乒乓球认识。因与大唐文成公主同名,又骨骼清俊,像个女孩子般娇小玲珑,大家便戏呼其“文成公主”。 李文成说:“被我撞见过几次而已。” 青琰兴奋地拍一拍他肩膀:“太好了,撞见必定有料。” 公主拿眼瞟一眼坐在他斜对面的络绎,见他拿起手边的杯子轻啜了一口红酒,不给任何反应,略有迟疑。暗想万一这帮女的吃醋真动手打起人来场面可不好收拾,城门失火,殃及鱼池,再万一牵连到自己更糟糕。 王西林瞧出了他的顾虑,也起身暂时离开老婆,走过去,看似保护实则施压般地拍着公主肩膀说:“不怕,有保安,我保证你今晚可以活着回家。但你要是知情不报捏,日后被谁奸掳烧杀了,哥就爱莫能助了。” 鲸鱼脆生砸出一个拳头连接恐吓公主:“快说,你是怎么撞破他们的,那小妖孽是不是勾引络绎做了什么苟且之事。” 公主笑说:“你以为谁都像你啊,见到个男的就想上。” 鲸鱼声粗气横地驳斥李文成:“我见到你,就从来不想上你。” 李文成全身的器官都在用力拒绝说:“您可千万别想不开。” 鲸鱼说:“你再不说,我可马上想不开了。” 王西林、大白兔、老鹰又带头起哄:“来来来!” 鲸鱼抓起面前一颗大块的糖果冲老鹰直扔过去,却对着公主暴吼:“快说,他们到底做了什么苟且之事。” 公主说:“他们很清纯的啦,只是络绎暗恋人家,那女的可能都不知道呢。” 江络绎竟然暗恋一个不知道他暗恋她的女的,竟然有这种事! 女同学躁动了,神色愤愤。 孙妙妙不愿相信:“不可能!” 公主言辞凿凿:“绝对是真的,我见过络绎偷偷关注她的样子。” 青琰问:“比如说?” 公主说:“高一年末的时候,我在语文1组办公室亲眼见到络绎去翻她的试卷。” 秦晓梅唏嘘:“翻张试卷而已,我也去翻过你的试卷,我还特意去你们班教室翻过你写的请假条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请假,兴许是很久没请过了,想回味一下请假是什么感觉吧。’你难道也觉得我喜欢你。”说完掩嘴大笑。 众人又抚掌大笑,特别是与公主同过班懂内情的,想起当年公主有一段时间打游戏上瘾了,经常请假出去泡网吧写的霸王请假条,被班主任气急败坏的在讲台念出来并严肃批评的情景,更是捧腹。 愿景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也乐了,全程陪衬着欢笑,不主动说话。 公主羞红了脸,说:“如果谁的试卷都不翻,偏偏只找她的试卷翻,还认真看了她的作文呢。” 现场逐渐安静下来,众人细想,也觉得颇有几分道理,你不对一个人感兴趣不会这么刻意关注的。 秦晓梅说:“万一是她作文写得好,校草膜拜已久,特意找机会拜读的呢。”心想自己作文那么牛逼,构思经常巧妙,文脉贯通,行文举例更常常不拘泥于所给材料事例,经常得语文老师夸奖朗诵,不由得产生几分幻想,有希望! 公主却说:“她那次作文写得跟我半桶水,还没有我的水准高呢,才拿了43分。” 秦晓梅才涌起的一丝希望顷刻被扑灭了。 鲸鱼又拍桌子:“谁,给我站起来,高一学年期末语文作文考了43分。” 谁都想站起来,说是我是我啊,可谁还记得十多年前的某一次考试,作文是拿了33、43,还是53分了。60分的作文,一向只要不写脱题,文脉清晰、语句通顺、字迹工整、字数达标,阅卷老师基本都是在四十多里打分。然而那些作文经常东拉西扯写得前村不着后店的,已不得不在心里默默排除了自己。纵使学习成绩很好的,地位稳如络绎一般的文科一把手付心灵,心里也默默萧瑟。后悔当年怎么就不故意考差一次呢,这样也许就能引起那个人的注意了,一直紧追在他后面的她为什么退步了,让他从来不懂得自己为了追上他与他比肩而立的心酸。 青琰欣然恢复主持大局:“还有呢?” 公主说:“络绎还一直收藏着那个人誊抄的一首诗。” 第045章 络绎的高中女生是愿景 愿景起始觉得公主有点故弄玄虚,半信半疑的,一步一步听到这里,忽觉公主说的人应该没错了。络绎跟她提过这首诗,是舒婷的《致橡树》。络绎说那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能欣赏并喜欢《致橡树》的应该是个不一般的女孩子吧。至少是个有内涵的女孩子,她觉得。 她目光飞速地不动声色地在场内溜了一圈,期待答案昭揭之前先挖掘到一些蛛丝马迹。见到络绎始终淡定地坐着,一双修长如玉的手优雅地摇晃着透明的玻璃高脚杯,熨烫得笔挺的衣衫在背光的光线下显得整个人异常稳重有格调,浓浓地散发出一股矜贵的成熟男人的性感味道。嘴角微翘,眼睛里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看起来似乎十分享受般。好像也在细品公主的话,缅怀过去的甜蜜时光。因晨风坐在他旁边,晨风的旁边又挨着周元元,周元元右边过去两个便是周荏苒了,而周新韶又在不远的位置,那一片全是她的敏感人物,所以她眼神不敢停留太长时间。 青琰接着问:“还有呢?” 公主说:“高三重新分快慢班的时候,那女的成绩原先进不了快班的,是络绎回校帮老师统计分数的时候,从头到尾帮她复查了一遍试卷,发现她数学的一道解答题改错了,少算了她10分,重新给她改正上报计总分才调整了分班。” 青琰总结:“所以,她高三是快班的咯。” 公主又扫络绎一眼,见他依旧不给反应,但也不出言制止,似乎是默许了他的做法,于是放开了心点头。 慢班的一帮女同学悲伤地互干了一杯。 青琰环视了一圈在座的女同学,意兴愈发盎然地接着问:“文科快班,还是理科快班?” 公主徐徐说:“文科。” 理科快班的几个女同学郁郁哀嚎,有一个开得起玩笑的,索性装作悲愤离席走人了,坐她旁边的另一个女同学很配合的拉扯住她求她别走不要想不开。 鲸鱼急不可耐:“6班还是7班?” 公主慢吞吞地,左手伸出三根手指,右手伸出四根。 鲸鱼大斥:“高三7班的女的,统统给我站起来!看看在场的有几个。”孔悬凌心襟荡漾地第一时间站了起来,鲸鱼横她一眼,“你可以率先狗带了。” 孔悬凌不爽地撇撇嘴,作出一个鄙视鲸鱼的手势后似嗔非嗔地坐回去了。 众人又捧腹大笑。 鲸鱼又斥:“高三7班的女的,给我数数,在场的有几个。”回望公主,再次确认,“你确定她在场?” 公主肯定点头:“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鲸鱼的急脾气持续发作:“那你把她揪出来啊!” 公主又胆怯地看了络绎一眼:“我不敢,等下你们打起来,我怕络绎先弄死我,高三快毕业的时候我就因为不小心从窗户弄飞了一张那人的照片出去被他狠揍了一顿。” 孙妙妙又不爽唏嘘:“有那么严重吗!” 秦晓梅哼哼:“长得很漂亮吗,有我漂亮吗!”口气充满了深深的妒意。 公主故意气她:“我觉得比你漂亮多了。” 鲸鱼等不及了,站起身亲自动手指点出她们高三时候文科7班在场的女同学,发现来了9个人,呵斥公主,“到底是哪个!” 青琰隔空安抚她两声,继续稳住场面:“别急嘛,慢慢来。逐一排除,慢慢来。”好声问公主,“高些抑或是矮些。” 公主说:“矮一些。” 当即排除了1米71的周荏苒和1米68的秦晓梅。 鲸鱼问:“胖瘦呢?” 公主说:“瘦。” 又排除了孔悬凌、罗兮曼2个长相“茁壮”一点的女同学。 周新韶撇嘴嗤笑:“不会吧,又矮又瘦,你确定络绎看上的是这样的人才!” 现场又是一阵乱哄哄的欢笑,罗兮曼还跟周新韶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露出嘲讪的坏笑。 青琰不管她,继续问:“长发短发?” 公主说:“你是问她那时候长发短发还是现在长发短发?” 鲸鱼的火气从胸腔直喷鼻孔:“现在!鬼记得她那时候头发长得个屌样。” 一席同学再次被她粗暴的语气逗笑。 公主也笑了:“长发吧,但也不是很长。”偷偷飞快地扫了那人一眼,见她甩着一条及肩的清爽马尾,全程津津有味地笑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这样就剩3个人了,已经一目了然。 王西林按捺不住了,一瞬之间想起今天络绎那么殷勤地去接某个人来婚宴的场景,觉得他们最近走得很近,往来十分频繁密切,实在耐人寻味,于是乎脱口而出:“不会是我家师太吧?” 公主笑问:“师太这个称呼很熟悉,请问是道上的哪位师太了?” 王西林哈哈大乐:“我们家张愿景张蕙心师太啊。” 公主想起“蕙心师太”的由来,一拍桌子也哈哈大笑:“就是你们家张蕙心师太!” 熟知这个称呼得来的同学跟着抚掌大笑。 愿景前两秒还认真地四处张望剩余的2位同班同学的表情,其实主要想抓紧机会瞧瞧周荏苒什么表情,忽然听到声音,蓦地转眸,傻眼了,现场所有目光都向她聚集了过来。 她看见斜对面的鲸鱼一脸吃惊。 秦晓梅哑然失笑。 罗兮曼瞠目结舌。 孙妙妙怔住。 周新韶怔住。 周荏苒的表情也在那一瞬间凝固了。 接着吴晨风因为周荏苒僵住而僵住了。 付心灵也很廖落的垂下了明亮的眸子。 …… 只有青琰喜不自胜,她似乎比公主宣布江络绎喜欢的人是她自己还高兴,满意地一个劲点头称赞。 愿景却在这出乎意料的空气里,心跳乱套了,脸也羞成了一片,不待她反应过来,络绎的声音透过话筒清亮地响了起来。 “张愿景同学,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第046章 络绎向愿景表白 喧闹的会场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循声望去,愿景也循声望去,但见不远处婚礼的舞台上,络绎不知什么时候站上去了,笔直地挺立在打得恰到好处的温柔静谧的镁光灯下,手握着话筒,温柔而深情地看着她的方向。 “阿景,你还记得吗,两个多月前,你问我高中收到过的印象最深刻的一封情书是谁写的。我当时告诉你,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用钢笔誊抄的一首英文版的舒婷的《致橡树》。 我当时说过时机成熟了会告诉你的。 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那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就是你,张愿景。 你还记不记得,那首你也很喜欢的舒婷的《致橡树》。 我如果爱你—— 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爱你—— 绝不学痴情的鸟儿, 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也不止像泉源, 常年送来清凉的慰藉; 也不止像险峰, 增加你的高度,衬托你的威仪。 甚至日光。 甚至春雨。 不,这些都还不够!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紧握在地下; 叶,相触在云里。 每一阵风过, 我们都互相致意, 但没有人, 听懂我们的言语。 你有你的铜枝铁干, 像刀、像剑,也像戟; 我有我红硕的花朵, 像沉重的叹息, 又像英勇的火炬。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 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仿佛永远分离, 却又终身相依。 这才是伟大的爱情, 坚贞就在这里: 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 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足下的土地。 我知道,这首英文诗当年是误打误撞进了我的桌屉。 可你不知道,我也很喜欢这首诗,便悄悄留了下来。 你也不知道,连我自己都不清楚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你产生了比这首诗还要喜欢的情愫。 我喜欢你,从最初认识你的时候便对你印象很深刻。 我还清楚的记得当年你初到四中之时没有那么快适应学校新环境,天天想家,经常偷偷哭鼻子,哈哈,那样子其实并不可爱。但也许便是当初那一眼眼的深刻吧,后来渐渐发现你并不是想象中的柔弱,反而天真活泼、勇敢善良、甚至率真正直得不行,给我展现了许多惊喜,我关注你上了瘾。 是的,我经常悄悄关注你。不知不觉中只要有关你的事情,我都情不自禁多加留意。只要你出现在我的视野,我的注意力便忍不住为你转移。我喜欢看你笑,喜欢看你闹,每次看见你开心我也很开心。 这些话十年前便想告诉你了,十年前一直想找机会告诉你,我喜欢你,想陪在你身边,为你撑一片晴天,让你做一个永远活在阳光里的没有烦恼忧愁的快乐小孩。 可惜那时候总遇不上你我之间的缘分。 如今时光让我们重聚,我再次无法自拔地爱上你。 从重逢之日开始,心再次回到你身上。 白天黑夜,日月星辰。 想紧攥光阴,给你一切可能的幸福。 想余生携你之手,为你分担寒潮、风雷、霹雳; 你愿意与我分享雾霭、流岚、虹霓吗? 阿景,你愿意吗?” 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嗓音清晰温润又富有磁性,眼神深情专注,声情并茂地告白完,络绎离开舞台,向愿景徐徐走了下来。 青琰率先带头鼓掌欢呼。 众人反应过来旋即跟着鼓掌欢呼:“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男才女貌,男未婚,女未嫁,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分别坐在愿景左右手两边的许银铃、林青山已如同送嫁的姊妹一般把愿景拉扯出座位,青琰尤像个忧心闺女孤身多年今天终于有人开口认领了的老妈子,欢天喜地的跑过来帮忙。加上义兄林芮安,老乡大白兔,几个人前后左右推拉愿景往络绎的方向走。愿景大脑死机了,心跳又乱又快,完全不知所措地由大家推着拉着。她看不太真切络绎的眼睛,但觉这个人英英玉立,一身简单的衬衣西装被这个高大的身躯撑得气场深沉内敛气质卓绝,仿佛有万丈光芒在他身上闪耀。 因为紧张,她额间沁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继续手足无措地由大家向络绎推去,在接近络绎半步的地方停了下来,络绎从口袋掏出一个丝绒首饰盒,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条璀璨如星光流动般的精致项链,小心翼翼地给愿景系上。然后牵上她双手,满腔柔情地热切地看着她,期待她的回复。 愿景大脑持续死机着,讲不出一句话来。她唯一能感应到的就是自己如擂鼓一般剧烈的心跳声,剧烈得周围的喧闹都快要被自己扑通的心跳声覆盖了。 络绎本想给时间愿景说一两句话,听听她此时此刻的声音。但见她不知是惊喜还是惊吓着了,抑或害羞,肢体僵涩一直不动,眼眸更垂着不敢直视自己,立马想到她慢热的性子,没能那么快反应过来,也不想给她任何拒绝的机会,当下张开修长的双臂将人揽进了怀里。他其实还想俯首亲吻愿景的额头,又怕愿景不喜欢,反而挣扎抗拒,是故只是温柔地抱住了喜爱的女孩。 现场一片高潮。 掌声如雷。 还有人高举摄像机拍照。 喧宾夺主了,王西林却感动得一塌糊涂,老泪纵横地也将老婆搂紧了。 多年没着落的大姑娘终于有主了,青琰、林青山、许银铃喜极而泣。林芮安、大白兔、老鹰同样欢天喜地,找出婚礼没放完的亮片,全洒上这对初恋的情人。 鲸鱼、秦晓梅、孙妙妙一干人等心情郁郁难平,是挺受刺激的,却又觉得好像也能接受。主要不是男同学趋之若鹜前赴后继的周荏苒,心里率先解了口恶气。二来愿景虽不十分美貌出众,却也生得清秀标致,并且是个让人相处舒服的姑娘,络绎喜欢她,自也无话可说。反正思来想去,已是最能接受的结果。 就是愿景喜欢吴晨风人尽皆知的,而吴晨风移情周荏苒后来也闹得人尽皆知,周荏苒喜欢江络绎也展露无遗,不想江络绎情之所钟之人竟是张愿景,江络绎又跟吴晨风情同手足。这一切实在太奇妙太狗血太叫人唏嘘了。 但大多数女同学心里更多的是艳羡,觉得愿景赚大了。络绎从前读书的时候便出类拔萃,有责任担当,如今更是把自己修炼得超群绝伦温柔体贴,命运到底厚爱愿景,把最好的留给了她。 埋藏多年的秘密从未与人道破,今日随口一提,不想成全了一对璧人,李文成也感慨万千。其实当年他也是有些欣赏愿景的,如若不是他在关注愿景的同时发现络绎也在关注愿景,怎么会发现这个小秘密。 愿景却仍像根木头似的僵涩地杵在络绎怀里,络绎与晨风同样181的身高,此刻她穿了六七公分的高跟,勉强也只到络绎下颌,她体型又偏瘦小,像个孩子般被络绎拥抱着。头埋在络绎的胸膛,背对席边的同学,却在旁边的台镜里看见,周荏苒从席位走出去了,晨风紧跟着追了出去。 第047章 愿景逃避络绎 这是愿景今年的第三个不眠之夜。 她躺在床上,一宿未入眠。 即使不胜酒力的她睡前被同学仔灌了几杯小酒也未能令她有丝丝入睡的意思。 喝完酒,大白兔、老鹰起哄把她和络绎送上客房关上门在外面用张桌子堵住就走了。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大家闹腾够散去了,络绎才打电话给酒店前台,叫人来把桌子搬走开门出去。 而她继续闭着眼睛在床上躺着醒着。 她一夜在想,周荏苒出去以后,晨风追到了么。雨季早早回来了,他们出去的时候,外面正好电闪雷鸣下起了大雨,他们挨雨淋没有? 周荏苒会像她当年知道自己喜欢多年的人喜欢别人一样崩溃大哭吗? 要是她会的话,愿景心中竟渗出丝丝快意。 可想到晨风看见周荏苒哭铁定又心疼的模样,心里难得的快意又变得酸涩了。 晨风一定会心疼她的,不然也不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甚至丢了周元元追出去了。 在晨风心里,不管身边换了多少个女人,周荏苒始终一动不动地屹立在他最心尖的地方。 晨风追周荏苒出去,周元元半颗心大约也碎了吧。她始终装聋作哑不闻不问自己与晨风之间的事,这下终于不能无视晨风真正的感情了。 还有晨风,对他最好的朋友背着他偷偷喜欢一个喜欢了自己那么多年的人,他又是何感想呢? 愿景想晨风应该不会有什么感想的,毕竟他盼自己找个人谈恋爱很久了。 可万一他心里也会不舒服怎么办? 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做任何对不起晨风的事情啊,愿景忧虑。 这一夜愿景的心情一直无法平静下来,像厨房的调味瓶被打翻在地,各种味道混合在一起,叫她五味杂陈一言难尽。反复辗转了一个晚上,不知道第几次拿起手机,看到屏幕终于显示6点了,便起身简单收拾了一下,离开了酒店。 她从初平北路一路走回初平南路,在客运中心附近的菜市场——大梨市场看见卖小馄饨的三轮车出早市了,就坐下吃了一碗,然后到客运中心等中巴车回灵水镇。一夜狂风骤雨过后早晨空气甚是清新,柔和的阳光很快穿破了云层,她沐浴着新一天的阳光,在出站口等了半个多小时仍不见车出来。在等待的时间里,看见不远处一家商铺开门了,里面有两辆女式自行车摆售,心血来潮,就进去买了一辆,迎着太阳升起的地方骑回家去。 灵水镇距离县城初平37公里,平常中巴车运行,不上落车次数太多的话,约需一个小时。 高一的时候,车费还是3块钱,高二就涨到4块了,高三毕业后5块,那三年几乎是一年涨一块。直到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才在8块的价格里稳定下来。然而读书那几年给多一块都感觉肉疼无比,尤其春运期间,车费还是平时的两倍多。 大约高二那年春季期吧,开学还没几天,好像是第二个星期天的早上,四中在学校组织体检,愿景空腹检查完差不多10点了,便想出大梨市场吃小馄饨。那时候大梨市场的小馄饨还是三轮车拉出来卖的,1块5一碗,大约有20个。愿景就去找晨风,问他体检完没有,肚子饿不饿,请他出去吃小馄饨。晨风说体检完了,便到单车棚把车取出来,愿景则借了许银铃的单车,一人一辆骑到市场。他们原想吃完就打道回校,经过客运中心,看见一辆灵水中巴车停靠在客运中心出站口不远的一个相对隐蔽的角落里,愿景想回家的念头,又跃上心头。 晨风看着中巴车,亦缓缓叹出一口气:“我也想回。”双脚踩上车踏骑近过去几步,在车门边停下伸头往里问司机:“现在回灵水多少钱?” 司机正困乏地躺在驾驶座上打盹,被吵醒打了一个大哈欠,不咸不淡道:“10块。” 晨风唾骂:“你大爷的,都什么时候了,还10块。”声音挺小的,司机耳朵贼尖听到了,回呛说:“今天春运最后一天,明天就调回平时价格。” 晨风说:“我们两个学生哥……” 可能忿于刚才的诟谇,司机内心不爽,没待晨风把话说完就硬声打断了:“学生哥没钱就不要整天回家,回学校好好读书去。我这车等下挤满人没位置的。” 愿景小声嘀咕:“你这车现在就两个人。”司机跟躺在后座同样打盹的一个跟车售票阿姨。 司机揉揉眼睛,张大嘴巴又打了一个哈欠:“现在没人不等于等下没人。” 在初平,这种往来行驶于乡镇县城之间的中巴车一直有一个讨人嫌的毛病,特别是灵水车,虽说车身上喷绘的小广告每隔15分钟发一班车,实际经常要等到塞满人才上路。为了避开交通管制,司机还经常不进站。逢年过节更是超载行驶。位置坐满人走道再站三四个还不满足,还要在客运站附近来来回回兜上几圈一边避开交警一边硬是揽多几个乘客把车塞满才加速回家。而今天是最后一天捞钱的机会了,怎么可能浪费2个座位,怜悯两个想家但是没有钱回去的学生哥。 许是被气到了,那个血气少年年轻气盛的劲又冲上了脑子,当下意气用事决定骑车回家去:“想回家就走,咱又不是没车!” 愿景对晨风意向性的东西一向视如神谕一般信奉,毫不犹豫就跟上了。 他们从11点半出发,骑骑停停,耗费了将近3个小时,眼看着原先询价回家的中巴车半个小时后终于出发赶上他们了,又一个半小时后又从灵水调头飞驰飚过他们身边回初平,他们还没有到家。 但愿景跟晨风一路上都相当精神,斗志昂扬地要跟那辆车比赛,发誓一定要在第三次看见它之前回到灵水。因为中巴第一次驶过他俩身边的时候,司机故意摁尖喇叭把油门踩得死大死大的,扬了他俩一身灰尘。第二次碰见他俩,司机又戴着墨镜从车窗探出半颗脑袋冲他们讥笑。两个都是心气高傲的货,如何忍受得了这种嘲笑,故锲而不舍地顶着虽然是春天但是那日几乎有30度高温的太阳在路上骑行,2点18分终于回到灵水了。他们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在入镇的路口,愿景拿出身上剩的5块钱,在加油站附近的小卖部买了两瓶矿泉水和一包“七个小矮人”的小冰棍,坐在马路边的田埂上等那辆中巴回来,然后冲司机挑衅无比地倒竖起大拇指。 第048章 愿景独自骑车回家 愿景保持跟当年一样的速度稳步上路,路上的风景还是十年前的,道路两旁的白杨整齐而伟岸,排成排望不到头,可行走在路上的人只剩下自己了。她记得读高中最开始的第一年天天想家,因为从小到大她几乎没有离开过灵水镇。上高中后,灵水距初平虽才37公里,但这37公里就已经让她产生一种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灵水到初平之间的距离的感觉了。她每次回家都兴高采烈的,经常不等晨风就迫不及待地冲出学校跑去客运中心挤车了。等过完周末在家路边等中巴车回学校,便是情绪异常低落的时候。每次回学校,母亲都会站在路旁目送她上了车才回屋。而她每次上了车,第一件事就是回头看看母亲还在不在路旁,经常一不小心,眼泪就控制不住扑簌掉下来了。 有一年冬天,应该是刚上高中的第一年冬天了,学期都快要结束了,她还没有调节好学校与家之间的往返情绪。最后一个星期天晚上吃了晚饭收拾书包回学校,刚上车鼻子又酸了,眼睛也很快氤氲起雾气来。适逢雨天,雨珠潇潇敲打着车窗,她看着车窗外滂沱淋漓的大雨,眼睛里积聚的水气差点又夺眶而出。 晨风坐在她身旁,跟她一起挤在最后排座位的角落里,霍然伸出手臂搂住了她,嘴巴跟着司机放的音乐忘情自我地哼起歌来。愿景还是第一次听到那首歌,晨风已经听过两次了,就是在那个周末回家的车上听到的,其时是第三次听到,前奏一响他就会哼了。因为旋律并不复杂,歌词也十分直白简单,愿景还记得是刀郎的《2002年的第一场雪》。 2002年的第一场雪, 比以往时候来的更晚一些。 停靠在八楼的二路汽车, 带走了最后一片飘落的黄叶。 2002年的第一场雪, 是留在乌鲁木齐难舍的情结。 你像一只飞来飞去的蝴蝶, 在白雪飘飞的季节里摇曳。 …… 晨风敦实地抱着她的肩膀,闭着眼睛摇晃脑袋,学着刀郎嘶哑豪放的嗓音不管不顾旁人嬉笑的目光忘情自我地跟着音乐的节奏哼唱。愿景觉得这首歌的歌词写得好肤浅,太通俗了,主要是俗,曲风与当时校园风靡的Twins周杰伦蔡依林那类的流行金曲完全不同,立时被逗乐了。 还有一次,是高二那年夏天了,也是期末接近尾声了。但每年6月24、25、26号是广西地区中考的日子,而四中每年都要出让教室做考场,所以又给学生放了假。愿景却不得回家,缘因6月中旬连日下大雨发洪水,把回家的一段路淹了。洪水异常凶猛,为安全起见,客运中心恰巧在放假前两天出了公告,强令灵水方向的车辆近期暂停运行,愿景莫可奈何的留在了学校跟晨风坐在篮球场望洋兴叹,想家无法回。 百无聊赖地过了一天,晚上天黑的时候,她偶然从去逛街回来的隔壁班老乡处获悉,有个别艺高人胆大的司机偷偷地在客运中心对面的一家酒店的巷子里拉揽乘客绕一条没有被洪水淹滞得那么严重的崎岖山路回家,每天就三四趟车而已,要早到才能碰见。 愿景想了一晚,第二天早上还是决定出去找找那辆车。 她悄悄走下宿舍楼,不想给人知道,不虞才走出操场几步就被晨风在宿舍走廊看见了。晨风见她背上挂着每次回家都背的包,不管对面教室正在考试,大声问她:“姑婆,干嘛去?” 愿景害怕晨风阻拦自己,当做没听见并加快了步伐。 晨风见她不应答,立马明白了情况,想也没多想,转身回宿舍拎包也跑下去了。他快速地追上了愿景,手搭着愿景肩膀跟她一起出去找车回家。 愿景那时候心里不知多甜腻,一路上都笑呵呵的,她知道晨风担心她,不放心她一个人冒险回家。 还有一次,好像是高三那年的秋天了,也是星期天傍晚回学校,愿景在家门外等中巴车。等了三辆都是塞满人的状况,第四辆来的时候,她不得不挤上去了。司机也是瞧见她小个,可以挤一挤才停车。揽完最后一个乘客,打算一脚油门踩到底直奔目的地。不虞快到晨风外婆家小路口的时候,愿景透过车头玻璃窗远远看见了晨风,他也没回校。她原也只是随便看看,心想晨风不会拖得那么晚的,一向他三四点就出门了,不像自己常常赖在家吃了晚饭才出门。不想脑袋随便往前那么一探,竟真看见了晨风,还有大白兔。俩人也是才出门几分钟,还有十多米才到小路口,司机却用2秒钟的功夫就从路口扬长而过了。慌得二人勒紧书包挥起手拼了命地一路喊一路跑,愿景紧张焦灼地挤开站在她旁边的两个人,探出车窗叫他们快点。 晨风气喘吁吁大声疾呼:“司机大哥,停停车!” 大白兔也跟着大声疾呼。 愿景急得直跺脚,从车窗收回头恳求司机快停车。 司机不为所动:“你叫他们等下一辆吧。” 愿景说:“等下一辆也是这么多人的,而且回到学校就迟到了。” 司机没有回答,握着方向盘眼神坚定不移地直视着前方。 愿景再探出窗外,看见晨风书包勒着脖子在车后面一路狂追,追得似乎都快要断气了的样子,一时忧心如焚,“哗”地一声哭了出来。哭声吓坏了司机,他终于不得不刹停了油门。 晨风跟大白兔追上来的时候,当真累得快要了半条命。 司机厉声呵叱他们:“下次要回学校就早点出门!” 愿景跟着司机一起喝斥:“听到没有!”手却体贴地替晨风解下了他的书包。 第049章 愿景不知所措 往事又一幕幕席卷回来,愿景一路骑车一路想,当年跟晨风往来在这条路上的时候,因儿时不常出门乘坐过什么交通工具,所以经常晕车,每回坐车都觉得是一个恶梦,路途遥远且漫长。她经常隔十几分钟就要问一问晨风,大概到哪里了,还有多久才回到家,还有多久才回到学校,感觉旅途煎熬得不行,从来不因有个人关心陪伴在侧而减轻一丝丝身体的不适,与他开开心心的享受每一次旅途。可如今她千锤百炼终于适应这种味道了,那个人却不再陪在身边了。 高中毕业以后,愿景就没有再跟晨风一起坐过一辆车回家或回学校,甚至在这条灵水通往初平方向的二级公路上都没有遇到过一次了。也许有那么几次可能,两辆中巴车来回碰头的时候,他们各自坐在车里,有擦肩而过吧,可视线从未能及时地穿越阻挡在他们之间的障碍物,看见对方一眼。 她也做了好多好多的梦,梦到的都不是晨风来追她的车了,而换成了她拼命地追晨风的车。她大声喊,使劲跑,嚎啕哭,晨风都没有听到,最后她一个人落了下来。 她梦醒了便已清楚,这个人连梦里也不想回来看看自己了。 江络绎喜欢她这件事,她真的很意外,即便心知肚明他对自己关照有加,也从未产生过这个意识。 前几天她叫络绎陪她去商场给林芮安、王西林买结婚礼物,选好礼物后,她和络绎坐在商店玻璃柜台前看着售货小姐姐打包礼物,她想了又想,才鼓起勇气问了络绎的情况。 愿景:“络绎,你应该也快结婚了吧。” 络绎看着她的眼睛说:“还在努力,希望不会太晚。” 愿景听闻,想来传说的他与女朋友之间的问题应该缓和了,也不好意思逮着人家伤口多打探了,款款说:“络绎,等你结婚的时候我也会给你准备一份礼物的。”她真的很感谢他这一段时间对自己的关心和帮助。 络绎的眼睛始终看着她,“我结婚的时候,你人来就好了。” 愿景说:“听说你女朋友是上海人,是吗?” 络绎没有作答。 愿景以为他是默认的意思,说:“那你们结婚的时候应该是在上海办酒席了。”她想着路途那么遥远,到时候她不一定赶得去呢。 络绎却说:“不一定在上海,要看未来妻子喜欢在哪里就在哪里。” 他总是那么体贴,愿景由衷感叹:“嫁给你的那个女孩真幸运,将来你们一定过得很幸福的。”想到身边的人都有归属了,自己还是没有着落,她又有些怅然若失了。 络绎暖心宽慰她说:“阿景,别灰心,你也会有一个很爱你的丈夫的,你不会一直都是一个人。” 她的眼眶差点又热了,她总觉得络绎比林芮安更像一个兄长,她始终不明白后来也没有探究过林芮安当初为什么认她做小妹,她也没有从林芮安那里感受过多少来自兄长的关心和温暖,但是重逢后,络绎给了她林芮安的爱。有时候她都闪过一个念头,为什么当初认她做小妹的是林芮安而不是江络绎,能得江络绎这样一个哥哥,应该是她人生的宝贵财富吧。那么多年孤军奋战踽踽独行,突然身后有一个人真心实意又义无反顾的支持自己,这种感觉真的很温暖又踏实。可惜这些年自己一事无成,而络绎已经功成名就了,她不敢痴心妄想,害怕被误解攀附。 她抄的那首英文《致橡树》,她终于回想起来了,当时分明是写给晨风的。 高一那年圣诞节,城里的同学带头,流行起送贺卡来。许银铃送给她了,林青山也送给她了,还有林芮安,连从未说过话的同学也悄悄地往她桌屉塞了一张,上面暖暖地写道:张愿景小朋友,Merry Christmas,祝你学业进步心想事成越长越高,每天都过得开开心心的!还有要永远保持你的可爱哦。 愿景便想自己从未送过这种东西给晨风,要不要也紧跟潮流聊表心意。于是她去文具市场买了一张特别炫酷的卡片回来,封面是晨风儿时喜欢的灌篮高手的卡通图案。每个灌篮高手都戴上了喜气洋洋的圣诞帽,手里玩转的篮球还制作成了立体的样子,应节又新颖。而卡片里面留了一片空白,是用来写祝福语的。她不知道要写些什么,也不知道写些什么才显得与众不同但又不至于让晨风觉得肉麻兮兮鸡皮疙瘩掉一地。那个臭小子总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地说消受不了肉麻的东西,所以可不能让效果适得其反了。想到几天前在阅览室看到的一本英语杂志,杂志上面一首翻译成英文的现代抒情诗——舒婷的《致橡树》,她很喜欢,便想借诗抒情,用钢笔把诗誊抄了下来。卡片抬头她没有写晨风的名字,因为第一次送礼物给晨风,她有点不好意思怕晨风嘲笑,但落款签了yours愿景,然后在圣诞节那天晚自修前,趁晨风还活跃在球场,悄悄拿去了高一1班教室,匆匆塞进了他的桌屉里。 她不懂怎么落到了络绎的手上,造成这种误会。 她想如果当初没有这种误会,江络绎是不是有可能接受周荏苒。周荏苒如愿以偿,晨风后来就不会被媚惑勾引,自己也就得偿所愿了。这些年彼此都在爱的空气里,过着春暖花开阳光灿烂的日子,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多好。 命运这样阴差阳错地捉弄了他们。 第050章 愿景络绎重回四中 愿景从背包拿出帽子戴上,慢慢往巷子里走。她不想碰见熟人,还是远远地看见了一个隐约熟悉的身影。刚开始瞧得不是很真切,看起来像又不十分确定。那个人英姿爽气,直挺挺地站立在校门口,目光好像明确地看着她。他今天也是一身休闲的衣装,背着一个男士的斜肩包,两手抄在裤兜里,模样远观像极了她记忆里,书包勒着肩膀,一只手提着饭盒,一只手抱着篮球,兴冲冲地奔跑在上学路上的风吹衣衫动的翩翩少年吴晨风。 她知道不会真的是她朝思暮想的明亮少年了,他的心早已从这个地方飘然远去,离自己天涯海角,不可能再在学校门口等她了,心跳却还是禁不住漏了半拍,突突地慌乱起来,不由自主地缓下脚步,琢磨还要不要前进。心里嘀咕早知道就直接去高铁站了,她买的是4点半的动车票,平时都是在家吃了午饭再睡一个午觉才出门的,今天中午青琰到她家吃饭,吃完直接把她拉上车了。 她隐约觉得青琰搞事情,不到客运中心就囔下车:“我想回四中看看。” 青琰竟爽亮同意了。 她心里还汗颜自己多虑了,竟然忘了那人家就在四中附近。真是该死! 她不敢看那个人,眼神无措地盯着地上,踟蹰他要是没发现自己的话干脆走为上计。前天晚上他被灌了不少酒,把别人敬给他的喝了,把魔爪伸向自己的能挡也挡了,她是被鲸鱼堵到墙角推辞不掉才不得不喝了三小杯,但他依旧强撑着回到自己房间,也不知道几点醒来的,愿景回到家后掏出手机,看见很多个他的未接来电和未读信息,语气毫不掩饰的紧张和担心。愿景犹豫良久,最后是怕他着急找到家里来,不懂应对,才简单回了信息:我回家了。 络绎:你还好吗? 愿景:没事。 络绎:醒来联系不上你了,很担心。 愿景:我想安静一会儿。 络绎:好的,那你在家好好休息两天。 他很礼貌地没有再打扰。 愿景觉得这个人学识见识都很高,领悟力必然跟他的学识成正比,能明白自己心意,不会涎皮赖脸紧追不放的。不想踟蹰的功夫再抬起头,那人已经举步跟前,“阿景。”声音还是一贯的温柔。 愿景转身想跑,让对方以为认错人了。她觉得自己今日这身陈旧朴拙的衣衫,又包裹得那么严实,应该能瞒天过海,络绎却已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他的力道很紧却不疼,实在怕她抬腿跑了。瞧见愿景的精神不是很好,想是在家思愁过多没睡好,也没说什么,帮忙取下了她的背包。愿景看逃不了,也懒得推脱了,就由他卸了下来。那个包确实有些沉,昨天她老妈子去吃添丁酒,拿了两条粽子回来,中午出门的时候,全给她塞进包里了。 络绎还想牵她的手,刚伸出来就被她发现了,愿景慌乱地缩回了手还不着痕迹地躲开了他两步,与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且仍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络绎知她还没有缓冲好,便没有强求。 沉默横亘在二人之间,他们慢慢地往校园走回去。 初平四中坐落在初平市城区西南方向一座名叫凤凰岭的山脚下,是一个由下往上逐步陡峭且狭长的坡型学校,为此被戏谑为初平的“最高学府”。学校有两个校门,一校门看管相当松懈,几乎无门卫值班,只有二校门才严格管理学生进出,因为教学楼、办公楼、住宿楼都在二校门内。 此时第一校门口一如既往静悄悄的,今天虽是五一小长假的最后一天,但才中午,还没有几个学生返校。 初夏的风从山上徐徐吹下来,进门口的第一棵果树簌簌掉了一地叶子。 四中的绿化做得还是蛮不错的,只是栽种的果树从来只开花不结果。风大的日子,叶子也不分春夏秋冬,来风就掉落一地。为此,因课堂口头禅常说“ok now”而被学生赠送外号 “ok now”的校团委书记ok now在03届入学那年成立了一个绿色环保小组,专门到落叶多的季节扫叶子。本来这个名字优雅的小组说是志愿组织的,除了高三学业为重不用参加,高一高二每个班招三到四十个人,分成两个小组。一个小组一天,一天扫两次;午休醒来一次,放晚学一次,轮值起来也不过一个小组一个学期三四次。刚入学的时候大家态度都十分热情高涨,一个班七十大几八十人,几乎都踊跃报名参加。但扫了一个学期后,很快演变成了强制性要求班干带头参加,再等过了一年,大家余热都散尽就只剩下班团干部不得不参加了。二则四中占地面积很小,才22亩,四中的学生素质也普遍高,一直都比较自觉地保持环境清洁,所以四中校园的干净整洁是初平中学里出了名的。四中校长除了教学纪律,最重视的就轮到环境卫生了,每学期开学、放假或遇上重要的节假日前都要进行一次全方面的清洁大扫除,然后评比表扬。 今日从一校门走回去,一路上一如既往的干干净净。树还是那几棵苍劲挺拔的油绿大树,食堂还是那个被擦洗得纤尘不染东西摆放得井然有序的食堂,二校门口下的3号篮球场也还是记忆里的那个干净的旧模样。直到走上二校门的大台阶,一些陌生的高大建筑忽然撞进视线,愿景心里咯噔一下,噔噔加快步伐走上校园,她傻眼了。 学校尽头——校园的正上方,原来只有一层但台阶就有两层楼高的办公楼变了,不知何时被改造成了六层的高楼。原来左边挨着男生宿舍楼,右边挨着旧教学楼的两层因地势原因建造得有些矮小的旧办公楼,也刷新了模样,同与正前方的办公楼平地起了六层。为了对它们进行更好的改造,校园所有因地处山脚陡峭不平的地方全夷为了平地。特色台阶一个都没有了,乒乓球台也没有了,舞台也消失了踪影。甚至为了更好施工作业,操场四面的花花树树全拔除了,此时校园光秃秃的,被挖得满地黄泥,看上去一地狼藉。几辆“罪魁祸首”的挖掘机就在那雨后泥泞的黄泥坑里随意摆放着。 面目,几乎,全非。 第051章 四中大变,愿景伤感 我那个充满生机绿叶婆娑小却很有特色的高中校园啊,愿景感觉心被人用刀片一片一片地剜一般难受,杵在操场中央一动也不动,憋了几秒,眼泪倏地掉了下来。 络绎惊忙掏出手帕递上:“阿景,怎么了?” 她没在人前那么失礼过,她很想控制自己的情绪,泪水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怎么也抑制不住:“四中……四中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三年前……还好好的,怎么……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三年前,南广高铁还没有全线开通的时候,她还时不时地回来坐坐。因为那时返程的车票,她都是当天才买。每次买票,都买不到最近时间点的了,尤其在比较重大的节假日,常常要等上好几个小时。客运中心地小人多又聒噪,她不喜欢挤在闹哄哄的人堆里干等,又无处可去,于是每次都是回四中消磨时间。她觉得回四中在教室呆坐一天或扑在桌子上睡觉,都比夹在黑压压的人堆里舒坦。 但是后来高铁开通后,并随着信息网络的飞梭发展,她手机下载了购票的客户端,回家返邕都提前订好票,出门便掐着点来了。每次时间都刚刚好,有时还有些赶,就没空再回四中了。她不想这一不回,就过去了三年,再回来四中竟发生了这般变化。她与晨风昔日仅剩的一点还可以仰望的真切景物,都猝不及防被连根拔起了。 她哭得不能自已。 络绎放下包,扶她到一个还没有被铲平的干净的花坛坐下,直待她哭好了,心情慢慢平复下来了,才说话:“这几年城区学位紧张,不重建校园,是没有办法满足现在的教学住宿需求的。你想想四中新旧两栋教学楼,除去一些实验室和计算机教室,可以安排出25个教室,一个教室如果按习惯的80个人来算的话,容得下2000人呢。可是宿舍床位有多少?我们还在的时候,就一栋宿舍楼,中间拿墙隔开,男生住一半,女生住一半。就是宿舍床位不够,才限制了四中那些年的招生。直到后来我们快毕业了,才推了二校门进来右侧的一片围墙和羽毛球场,筑了一栋小型的宿舍楼给男生。你们女生就无奈被安排到旧办公楼的二楼上去了,房间小,还没有自来水和卫生间。当时原分配给高三4、5班女生,你还记得不,鲸鱼意见有多大。” 愿景怎么不记得,那场矛盾当时闹得自己一天坐立不安。消息刚宣布,她隔了好几个教室都能清楚的听到高三4班女生鼎沸的喧哗,鲸鱼不管不顾班主任苦口婆心的劝慰,气势汹汹地号召了两班女生上办公楼找政教处主任除哥理论,点着肚子叉着腰骂除哥偏心,交一样的住宿费,为什么高三6、7班女生住宿舍楼,她们4、5班女生挤平房。激愤之间连同高三主管领导都怼了一遍,义愤填膺地批评黎副、韦副不作为,人家年级的主管领导就或多或少的有点本年级庇护,他俩是放任自流,完全不关心毕业生的切身利益,头头是道地说得几个领导无言以对。 愿景特别担心一向杀伐决断临危不惧的除哥也有扛不住的时候,一不小心给鲸鱼说服了,让6、7班女生跟4、5班女生调换宿舍,那她们6、7两班也是一千一万个不同意的。她们也明白学校扩招后住宿紧张,也体谅领导犯难,但就是不愿意住在没有自来水和卫生间的平房,就算退还一半住宿费也不愿意!最后在鲸鱼理直气壮锋锐强硬的态度下,除哥把宿舍楼6楼高一的两个班的女生调了下来,重新小调整了高三女生的宿舍。鲸鱼的勇猛果敢也因此传为佳话,而除哥过后还在早操集会上调侃了她:高三的老油条当真惹不起啊。 可愿景还是不爽道:“可原来的办公楼才几年啊,就又拆了。”抬手拭了拭眼眶的泪,“重建就不能在原有基础上重建吗,一定要折腾成这个样子。” 络绎说:“你忘啦,办公楼后面背着一座半陡不陡的山呢,不是这座山,至于办公楼的台阶比办公楼还高。要是再在原来的基础上把楼叠起来,是一件安全理想的事情吗。四中就这么一点地,往后的山不能再开发了,左右两旁又都是民宅,事关老百姓的切身利益,如何征用得了。既然得到财政拨款了,就要设计出最佳方案,物尽其用,地平天成。 至于你身后这一栋原来两层的矮旧办公楼,三十多年的老房子了,以前我们还没有毕业的时候就担忧有裂痕了,推了重建不是大家以前一直期盼的吗。” 愿景低声呢喃:“可是……可是现在这个校园……一点特色都没有了。一栋栋的高楼,都平地起得跟外面大街的一样。” 络绎说:“我们那一代足迹是给覆盖了,可这样的校园也会成为这一代同学的美好记忆的。” 愿景又忍不住哽咽:“可是……可是以后我再回来,都感觉不像我的四中了怎么办?” 络绎怎会不知她的小心思:“你心里有四中,就不会因为它模样的改变不爱它了的。等这些收尾工作都弄好,操场铺平回来,树也种回来,你喜欢的那个生机勃勃的四中就回来了。” 愿景吸了一下哭啼的鼻子,带着一点鼻音,小声嘟哝:“屁。”心里任性地想,我要四中永远都是我当初来读书的样子才好,这样心里就永远还有一个真切的地方可以去触摸去惦念去追忆。 络绎抬手轻轻地擦了擦她眼角的泪水,帮她把垂滑脸颊的几缕发丝拨回耳后:“我陪你走走吧,未来旧教学楼再拆了,以后回来可能就剩宿舍楼跟新教学楼是十年前,你读高中时候的模样了。” 第052章 四中往事 络绎看愿景情绪恹恹,仍是提不起精神,主动挑起话题:“你知道当年我是怎么认识你的吗?” 愿景心不在焉道:“我怎么知道。” 络绎说:“你刚到四中那天我就注意到你了。” 愿景仍是一点心不在焉地随口“哦”一声。 络绎问:“你还记得你当年初到四中的情景吗?” 愿景想,怎么不记得。 也许就是那三年的记性太深刻了,铭肌镂骨,所有脑力都集中在了那三年光阴里,以致她常常怀疑是不是因此消耗了她整个大脑,后面便健忘得厉害了。 她由络绎牵引着,一个一个老地方去重温,思绪跟着脚下的足迹慢慢飘回到那一年。 那是她第一次离家出远门读书,尽管只有37公里,对16岁的她来说,真的已经是人生的另一个局面了。 她原跟父母说,可以一个人去学校的。 但母亲不放心:“你知道四中在哪个方向吗?” 愿景当场哑口。在她记忆里,就去过初平两次,而最近的一次还是两年前,外公被摩托车撞伤留医了,她们几个老表坐车去探望。从客运中心下车后打三轮车直奔市人民医院,回家的时候也是打三轮车直接回客运中心坐车,都没有逛过初平的街头巷尾。 母亲就说陪她去学校,并且到学校了再买生活用品。 但是上学那天早上,赶巧有一个亲戚来张家拜托张爸到初平帮忙办一件事情,愿景就换跟爸爸出门了。 父女俩下了中巴车,张爸说先送愿景到学校。 愿景其时真不知道四中在哪个方向,出了客运中心以为学校偏远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也需喊三轮车的。因为初二的时候,她从同学潘潘口里初次听说到初平四中校名时,声名不是很好。 也是那时,躲在天井下的她才听闻,在初平,继重点高中初级高中、示范性初高中一中、二中、三中、实验中学等等之后,还有一个名不经传的四中。 初二那年夏天,一个傍晚,外膳回校的路上,潘潘突然满腔怨愤地跟愿景倒苦水,她老妈想给她转学,转到县城的初平四中去。她不乐意,恶语顶撞了她妈,打死也不要。一个打死都不愿意去的学校,愿景心想它失败成什么样子。从此初平四中就在她心里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后来潘潘也没有转学,再后来就没有人再跟她提起四中了。中考即使成绩再差的同学,最低的志愿也是看向三中,不然与三中齐名的实验中学。初平四中的名字在14岁的愿景的生命里转瞬即逝,直到初中毕业,猝然苏醒。 中考她原考了一个不错的分数,如果脚步快一点的话,是可以录取三中的。但她那时已明显地想跟随晨风的步伐,一直迟迟不去报名,直到晨风落实四中后,她才拜托父亲帮她报读四中。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还有三天就要入学军训了。 当时也直到要入学了,愿景才恍然想起四中的形象来,一个比乡镇中学声誉还要差的学校究竟简陋到什么地步?她坐在上学的中巴车上的时候,就有些担忧了。她其实主要担心厕所浴室的问题,教室宿舍环境再差也不过再住三年瓦房,她又不是没住过瓦房。她初一、初三两年的教室都是在瓦房度过的。宿舍更甚,灵水中学的女生宿舍就没有楼房,全部都是瓦房。她初一初二的宿舍还是集体大宿舍的瓦房,把废弃的旧教室改造成宿舍,可以容纳两个班的女生。一旦有人吵起来,就跟下了热油锅的土豆似的,叽叽喳喳,怎一个嘈杂。只是她爱干净,有些洁癖,忍受不了脏臭的厕所。 灵水中学的厕所也奇葩,且形式多样,有基本的瓦房式的、木楼式的、露天的,还有建造在鱼塘上面排出来直接喂鱼的……多年以后愿景睡觉找厕所,梦回灵水中学,仍觉得是一场恶梦。环境糟糕得简直不可描绘,想起来都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还需扶墙一阵狂吐! 她心里默念,只要四中不是这样的厕所和浴室,别的什么都能忍! 意料之外,四中并不偏远,反而是交通最便利——离客运中心最近的一间学校,从客运中心出来往市区方向走十来分钟便到了。四中的校门也出乎意料的干净,贴着油亮的朱红色瓷砖的校门看起来比灵水中学单调的两面水泥墙校门有人文气息多了,左侧门墙上镶嵌的两句陶行知先生“千教万教,教人求真;千学万学,学做真人”的教学箴言她看着也甚是喜欢。踏进校门,还叫她喜出望外的是脚下的土地全部覆盖了水泥,完全不是想象中的跟灵水中学一样坑坑洼洼,晴天灰尘漫天,雨天泥水滩滩,放了一个假期回校就满园杂草丛生,开学第一个星期经常要上一周劳动课,每天下午第八节还要去工具房拿镰刀割完草才能回家吃饭的荒芜样子。更叫她欢喜的是,她一路默默地跟在爸爸身边走上校园后,放眼望去,绿树成荫,鸟语花香,住的还是高大敞亮的宿舍楼,再也不是灵水中学“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毛”的瓦房宿舍了,心里马上敞亮起来,转阴为晴了。 可是她的心情没有晴朗多久,脸色很快又阴郁了下来。 父亲陪同她报到完,帮她找到宿舍,放下包,从口袋掏出500块钱留给她做预备费用就走了,她才欢喜片刻的心情马上又难受了回去。 她到四中的第一个宿舍是512宿舍,在6F的楼梯间,6人间,她当时是第一个到的,其时也只有她到了。父亲走后,宿舍就剩下了她一个人。她突然觉得一个小小的楼梯间宿舍变得特别空荡起来,空荡到她的不适感马上又升腾起来了。她在床边愣了好几秒,然后才拔腿跑出去。不是送父亲,而是趴在5楼走廊边上,看着两分钟后,父亲终于走下一楼了,独自离开的身影。 泪水瞬间又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那时候视力还很好,隔了很远的距离仍能清楚地看见老父亲已经斑白的头发,半驼的背,和一件听妈妈说年岁比自己还要久远却已经是父亲最好的衣物了的“的确良”长袖白衬衫。平时在家干活从来不舍得穿的,只有出远门才拿出来穿上。他对自己如此之抠,可是在读书这件事上,父亲从来没有吝啬过一分钱。 她就泪眼模糊地看着老父亲的白衬衫逐步远去,直至消失在第二校门口看不见了。 她在走廊默默地哭得不能自已,一张干净俏白的小脸全是鼻泪。 晨风比她早到,已经在宿舍安顿好捧篮球到球场耍玩了。在1号篮球场宿舍楼对面的旧教学楼方向的蓝框投篮,回头眼尖看见了她,扯着嗓子大喊一声,张愿景。愿景没听到,拔高嗓门又喊一声,愿景还是没有反应,他抱起篮球跑上了宿舍。 愿景也直看到晨风跑上楼,才把眼泪止住了。 然而她不知道,那天络绎在操场也看见她哭了。不巧她登记报到完后,忘领当天的餐票了,因留意到她,帮同学扛行李箱上宿舍的时候就顺便送给她。可到宿舍后愿景在洗溯台洗脸,是晨风在门口帮她收下的餐票。 晚上回到宿舍,络绎发现晨风跟他一个班的,还同一个宿舍,对头床铺。 军训那几天,愿景经常来找晨风,络绎也因而熟识了愿景。 但是愿景一直都没有留意到络绎。 络绎那时候对愿景的印象也一直是,这是一个非常想家爱哭的小孩。 开学才回校没几天,又想溜回家了。 第053章 高中时候的愿景 愿景没念高中以前,离开家的时间从未超过1天,但开学上了两天课后却从小道消息获悉,四中一个月才给放一个周末回家。 一个月才给放一个周末回家,当时对她如同晴天霹雳。 她完全接受不了。 她起始也不相信,以为是谣言。 但开学第一个星期五上午,都准备上完早上五节课了还不见班主任OK哥回教室宣布放假,最要命的还有生活委员第四节下课的时候已经到文印室把下一周的早餐票领回来发放了,里面包含星期六跟星期天的早餐。她拿着周末的早餐票,中午饭也吃不香了,下午第六节无心听课,第七节无心听课,第七节课间,抱着脑袋想了两分钟,坐不下去了,竟打起了请病假回家的歪主意。她匆匆写好请假条,想赶在第八节上课之前跑到英语1组办公室找OK哥把字签了。不料OK哥上完课回家了,她四处找不到人,当即急红了眼。第一念头想到要挨到国庆节才能回家,垂头丧气的耷拉着脑袋走下办公大楼正中央的台阶,书也不想读了。这个时候,络绎正好收了作业本送上办公楼给老师,碰到她,见她神情不大好,好心询问:“怎么了?” 愿景抬眼看看,见不认识,便没有心情理睬。 络绎很聪明,看出她的小心思来了,又问:“找老师,老师不在?” 愿景见他一语道穿,且语气诚挚,眼神里也尽是关切的意思,正眼看他也不像随口问问然后挤兑人的同学,还有一副少年老成的稳重的可靠感,便轻轻“嗯”了一声,继而主动解释:“我生病了,想回家。”心想他万一有办法帮自己成功请到假呢。 果不其然,络绎伸手向她讨要请假条看了一眼,然后走进英语1组办公室,果真一个老师都不在。又见愿景一副蔫不拉几的样子,想是真的病得十分严重,要回家休息,便拿着她的请假条调转方向进了校长办公室。 校长办公室! 愿景倒吸一口凉气,心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暗自懊悔这个人怎么那么莽撞,都不跟自己吱一声,就擅自做主拿着自己请假条进校长办公室了!校长是什么人物啊,一校之长啊,肯定一眼就看出破绽了,等下问她两句,她都不用吭声就原形毕露了。 校长会对撒谎请假的学生作何处罚? 她站在校长办公室门口战战兢兢,脸色因为紧张全涨红了,嘴唇也因为下午没有心情打水喝而有些干,整个人状态看上去更加不好。 她默默垂着眸子,听到络绎礼貌地问了声校长下午好后,直接叙事:“这个同学生病了,想请假回家,找不到班主任。高一6班的。” 愿景心跳突突加快,脑瓜飞速运转,等待校长开口盘问并琢磨如何作答。 意料之外,校长站起身接过络绎递上前的请假条看了一眼,然后走到愿景身边,认真地打量了她一眼,见她面红耳赤的样子,声音特别慈蔼地问:“是发烧了吗?脸色看起来这么红。” 愿景声音略微颤抖的回答:“嗯。” 校长又担心道:“家在哪里的?” 愿景说:“灵水。” 校长说:“灵水啊,现在还有车回去吗?” 愿景说:“有的。” 校长又说:“那回去可要注意安全,到家了记得叫家人陪去医院看看,好好在家休息两天。”言毕,回办公桌拿起钢笔在请假条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络绎见愿景双颊全程红得跟被炭火架着烤的一样,还担心她会不会烧高了,半路出事怎么办,交了作业本想追上去问问要不要骑车送她到客运中心。不想才走下办公楼台阶几步,就看见她背着个小书包从办公楼挨着宿舍楼的侧面,绿植遮掩的小石阶,像只欢脱的兔子似的三步并作两步蹦跶了起来,还一边蹦一边挥舞亲吻校长亲笔签名的请假条。 络绎顿觉自己被骗了,可瞧着她那得意的小模样,又气不出来,最后无奈地笑了笑。 下一个周末,她又搞搞阵。 不过不是请假了。 愿景也不敢再请假。 但她觉得四中每个月才放一个周末给学生回家这种规章制度太不人道了,得跟校长提提意见才得。上周批假条的时候见校长笑容温厚,对学生的态度又十分亲和,便想应该是一个平易近人讲道理的好校长,能听得下学生好的意见和建议。于是就在入学的第二个星期六晚上,例行自由活动的时间,大家都出去狂街了,一个人跑回教室,端端正正严严谨谨地写了两页纸的意见书,掏心掏肺地跟校长阐述一个月才给学生放一次假回家的弊端,然后匿名装进信封,用胶水密封好,瞧着办公楼没人,校园四下没人,校园正对两面的旧教学楼、宿舍楼也没人注意,校园另一面的旧办公楼也没人注意,悄悄投进了校长办公室门墙的校长信箱里。 星期一早上,络绎到校长办公室送阅览室的报纸杂志,在校长的办公桌看见了那封信。他一眼认出了愿景清隽秀挺的字迹。想着怪不得星期六晚上,在宿舍走廊瞧见她鬼鬼祟祟地上了办公楼,一眨眼功夫又仓皇地跑下来,竟是投意见来了。 愿景内心一阵惊悸:“你确定是我写的?” 络绎忍俊不禁:“敢情我故意编造逗你开心!” 愿景讪讪地说:“我怎么没有印象了。” 络绎颇有些无言以对:“……” 愿景闷头想想,这么幼稚荒唐的事情,好像自己年幼的时候真干得出来。故而不好意思地笑了:“校长当时看了什么态度啊?” 络绎假装叹息:“校长对这种质疑他权威的学生能有什么态度,一笑置之了呗。” 愿景暗地里吁了一口气,幸好校长没把这当回事。侥幸半晌:“你没有揭穿我吧?” 络绎趁她不防,拿手指轻轻地点了点她的额头:“我揭穿你了,你能忘得一干二净,现在才想起来?” 愿景脸上一热,置气地赏回他一个拳头,力道却是轻的,像小情侣之间打情骂俏一般,抡完马上发觉不对,脸愈发红了。络绎挠了挠脑袋竟也稀罕的脸红起来,空气一时间十分暧昧。她忽而觉得更尴尬了,心率咚咚咚地跳得厉害,白净的脸蛋羞涩得像成熟的水蜜桃一般,站在毕业前的教室走廊边俯瞰校园,不敢再直视络绎。 络绎的眼睛倒是一直直勾勾地看着她,很享受地瞧着。愿景被他看得十分不自在,想要说他点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最后瞪起了眼珠子,露出一副再看就挖了他眼睛的凶狠表情。 果然络绎怕了,脸色即刻暗了下来,盯着她空落落的脖子:“项链不喜欢吗?”他前天晚上送给愿景的项链消失了踪影。 愿景下意识地抬手捂捂胸口,顾左右而言他:“你怎么那么凑巧身上有一条项链的?” 络绎说:“婚宴下午,王西林找不着给新娘的项链了,我开车陪他去金店紧急补了一条。当时看见旁边柜台有一条项链的吊坠设计得很像你的‘景’字,想来你会喜欢就买了。” 愿景问:“很贵吧?” 络绎说:“不贵,只要你喜欢。” 愿景心虚支吾:“我……可以把项链还给你吗?” “不可以!”络绎正色道,“送出去的东西被退回来,我不要面子的!” 愿景顿时无词应答。 络绎怕自己的语气重了,声线又放软回来,重复前面的问话:“是不喜欢那款式吗?” 愿景说:“不是,我不喜戴饰品,觉得有点不习惯。” 络绎温言道:“那你就好好保管着。” 愿景想不出应答之词,一时间又缄默不语了。半晌,琢磨要不从另外一件事情着手解释一下:“那个《致橡树》,我不是写给你的。” 络绎怎会不知:“我知道,他当时坐在我后面,你投错位置了。” 他,两个人都知道是谁,可都没有点破名字。 愿景又沉默了半响,想起文成公主的话:“你怎么会有我的照片?” 络绎得意道:“偷拍的。” 愿景又掀起眼皮子瞪他,好像讥笑“亏你长得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也干得出偷拍这种事”一般。 络绎再次瞧破了她的小心思,窃笑:“想看看是什么照片吗?” 愿景倒是十分好奇,偷拍成什么样子,不会很丑吧,这些年留着辟邪用的。 络绎说:“刚好昨天晚上翻书找回来的。”他从背的斜肩包里,拿出一个硬皮笔记本,打开中间的某一页,把一张被精心保存的卡片小心拿出来,很开心地递给愿景。 愿景接过卡片,打开看见正是当年自己手抄英文版的《致橡树》作为圣诞礼物送给晨风的那张灌篮高手的圣诞卡片,内文用蓝色钢笔写的字,端端正正规规矩矩,非常清秀工整。工作以后不怎么执笔写字了,她现在都写不出那么工整的字了。而照片夹在卡片里,里面的她,一束明媚的阳光穿过绿油油的叶子缝隙直线倾泻在她身上,她梳着两条高高的马尾,一双眼睛笑弯成月牙。虽是十年的老照片了,但丝毫没有遮挡住那张青春洋溢的脸庞,清晰可见的粉里透红一掐一汪水的娇嫩。 她大概想起来络绎拍这张照片的日子了:“是我们拍毕业照的那天?” 果然络绎点头:“嗯。” 也是巧,她也是昨晚在家没事做翻出了以前的东西,看到了尘封许久的毕业照和拍毕业照那天同时拍的一些生活照。其时穿的衣服与络绎拍的照片里面的衣服一样,于是随口一问。 第054章 络绎认定愿景 那年他们照毕业照已经5月下旬,连续一个月的模拟考试考得大家蔫不拉几的。为了调整一下同学们的精神状态,5月22日早上,年级主管领导宣布休息一个上午把毕业照拍了。那天天气也很好,连下了几日大雨,天空终于放晴了,校园廓达清朗,花红叶绿,办公楼背后的凤凰岭,更是青山如黛。下了早读,高三7班班主任风风火火地回教室宣布消息,愿景听到早上不用考试了兴奋异常,立时像匹脱了缰的野马似的跑出了教室。她跑下楼梯的时候,脚步太快没及时刹住车,撞倒了许银铃。许银铃虽八卦二货了点,但一直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愿景还没有道歉,她就先说了没关系,还热情洋溢地拉住愿景:“阿景,你头发乱了,我帮你理理吧。” 愿景随手把头发绑回去:“不要紧,我自己弄一下就好了。” 许银铃说:“怎么得,等下照相不好看。我帮你梳理一下,顺便给你设计一个新发型,包你满意的。”边说边从裤兜掏出一把小木梳和一面圆薄的小镜子。 愿景“哟呵”地打趣了她一声,貌似又笑她臭美一般。 许银铃高一一年都是跟愿景同桌的,以前就因为经常上课照镜子被愿景调侃,怎会不懂愿景的意思。她也不狡辩,二话不说把愿景摁到一个贴着白色瓷片的干净的树坛坐下,玩弄着给愿景编了两条高高的麻花辫。 完工,愿景未得细看,晨风也下楼了。他跟老鹰从教室一路打闹下来,在旧教学楼前的两个黑板墙之间倏然蹿出,视线先是不约而同忽视而过,继而心有灵犀地蓦然回首,看见在第二个黑板墙边的树坛上,愿景鬼马的发型,两个臭小子竟又不约而同且特别浮夸地跳起来装作吓了一大跳的样子。 晨风没心没肺地戏嘲:“姑婆,你这样子很像阿华哎!”——灵水镇上一个出名的傻村姑。又连同挤兑许银铃,“许仙,你可以再给自己编两条,这样子我姑婆在村里就不孤单了。” 愿景、许银铃互相对看一眼,然后也心有灵犀地跳起来冲晨风揍去。 她不知道络绎正在不远处举摄像机帮同学拍照留念,转身的间隙看见了,按快门偷拍下了她揍完晨风欢快逃跑的画面。 照片里她笑得很开心,嘴巴咧得很大,口水都似要流出来一般。这么多年她一直迈不过回忆那道坎,就是因为那时候快乐,发自肺腑的快乐。父亲健在,知己朋友一堆,最重要的是她与心爱的人还没有走散。她努力学习,怀揣着最单纯美好的梦想,空气生动而活泼,岁月干净而纯粹,不知凄风苦雨,未尝生离死别,只道前途似锦,一切都将如心之所愿。然而在这个校园走出去以后,愿景成汤,所有的人物关系都发生了变化,那份天真无邪的快乐也骤然消失,并随着时光消逝,渐行渐远,再也找不回来了。 小学、中学的事情太久远了,也许也是因为那个时候她对晨风的喜欢还没有那么强烈,对那些时光的记忆没有那么深刻,对这个人带给自己的快乐也没有被放逐得很大,所以四中承载了她整个青春。昔年所有的青春喜乐与成长哀愁都是吴晨风给予的,不管是欢乐的还是艰涩的,经年想起,皆因这个名字。 她的青春处处是吴晨风,无论是在时光里还是在梦乡里,他都是愿景最想留住的幸运。而对江络绎的记忆,除了每次考试众人俯首称臣顶礼膜拜的年级第一名,她反复使劲地试图回忆一二,脑海都是一片混沌。 能稍微想起来的几幅画面也是因为他跟晨风在一起才记住的。 高三寒假回校补课,第二天傍晚吃过午饭,愿景跟孔悬凌、大奔去食堂打开水,回来走到3号篮球场,漫不经心地看到前面两个个头都特别高大的男生正肩并肩走回二校门。他们步子也很闲很慢,其中一个拎着一袋零食水果,另一个拎着一袋洗发水、牙膏、牙刷之类的生活用品。夜幕降临天色晦暗了,愿景看不太清楚是谁。等走上二校门台阶距离近一点了,稍稍一凝眸,才发现是晨风跟络绎。这两个高三又拔尖了2厘米已经长到181的男生竟刚刚逛超市回来! 高考体检的时候,俩人又是全程黏在一起的。 给络绎抽血的小护士扎针技术不过关,络绎针口出血了,血流不止,是晨风一直拿棉签帮他摁着针口。 测身高体重的时候,晨风那天衣服穿厚了,得脱下来量体重。他三下五除二把外套脱了下来,然后理所应当地扔络绎身上。量完体重,他不想把衣服穿回去了,后来那件外套,络绎一直帮他提着。 测视力的时候,愿景在不远处排队等待检查口腔,回眸看见晨风正站立测视力,他一只手拿着遮掩勺捂着一只眼睛,另一只手指挥字母朝向;而络绎横坐在他旁边的木长椅上,一边若无其事地瞧着视力字母表,一边不动声色地给晨风眼神暗示。 高考了,那年四中是理科考场,文科走小路去三中考。愿景一直找不到晨风考前给他打一声气,直到去三中的大部队高歌出发了,人群慌乱中匆忙回头,才发现新建的男生宿舍楼2楼走廊上,那两个追梦少年还在争分夺秒地看书。络绎眼睛干涩了,正后仰脖子,一动不动;而晨风举起右手,正小心翼翼地给他滴眼药水。 还有高二的时候,晨风经常站在宿舍走廊冲对面教室喊:“江络绎,你的饭凉了,快回来吃饭!” 络绎也大声喊过晨风:“吴晨风,你妈电话!” 络绎骑自行车载晨风出去吃螺蛳粉。 晨风帮络绎晒棉被。 愿景逛街回来,特意留2个小蛋糕给晨风,大白兔快手抢走了一个,晨风只有一个了。当时络绎也在球场,晨风咬了一口,余下的递给了络绎。 女生上厕所都是手牵手,他俩一直肩并肩。 如果那些年就流行“基友”这个说法了,吴晨风跟江络绎,一定被盛传是一对好基友。 愿景问络绎:“照片可以还给我吗?” 络绎说:“不可以。” 愿景说:“我那时候不怎么照相,都没留有几张单人照。” 络绎说:“我也只有这一张啊,原本拍有两张的,可惜给李文成过来串教室弄飞了一张。” 愿景说:“这肖像权是我的,我有权利要回来吧。” 络绎说:“话是这么说,可创作权还是我的呢。” 愿景打好人牌:“我觉得你不是这样小气的人的。” 络绎并不受用:“你一定要回去也可以,我给你两个选择。” 愿景好像看到了希望,喜上眉梢,立马顺着杆子往上爬:“你说。” 络绎说:“你可以把照片拿回去,但照片里的这个人,得是我的!” 愿景脸蛋唰地又红了:“你这样就不讲理了。” 络绎说:“我并不打算跟你在这件事上讲理。”他深知这个女孩对某些事太固执太执着了,固执得以致钻到了牛角尖,困惑多年都出不来。若与她讲理,永远都到不了她心里。 愿景抿嘴想想,一时又找不出很好的说辞,便默默地把照片还给络绎了。 络绎心里有些失落,但没有表现出来,仍温柔地注视着她:“就算你把照片还回来,照片里这个女孩也早晚会是我的。” 他的眼睛很亮,亮到愿景甚至能从那两颗闪亮漆黑的瞳仁里看到自己的影子,惊慌得她又仓促移开视线看向别处。 络绎趁机加重语气笃定地再添一句:“我有信心!”把照片举在手上,痴迷地看着说,“这小姑娘那时候笑得真甜真好看啊。” 愿景回望他笑笑,也感叹道:“是啊,天真又不做作。” 络绎不能同意更多地点头。 愿景说:“要是你能把照片还给这个小姑娘,她可以即刻赠送一个比照片还甜美的笑容给你。” 络绎说:“一个笑容能解多久渴,我已经做好打算,耐心地花上点时间,让这个小姑娘余生都是属于我的。”又目光灼灼地看着愿景。 愿景再次别过脸躲避他炙热的情意。 络绎仍旧双目切切地看着她,忽而语重心长:“阿景,当你努力去追逐过却始终没有办法获得一样东西之后,便应该学会放下了。你要尝试去遇见你遇见的,接受你所不能改变的,放爱一条生路,才能放自己一条生路。慢慢的你就会发现,自己更值得谁去爱。四中尚且知道一步一步往前走,你还要一直停留在原来的地方吗。” 第055章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愿景深深感叹,今年真的是个不一样的年份。 她做梦也料想不到有这样一天,周荏苒竟然拨通了她的电话要求见一面。 她远远地跟愿景比了比椅子:“请坐。” 十年不见,周荏苒出落得愈发光鲜靓丽了。高中时候就一直令女同学羡艳的如瓷娃娃一般娇嫩细腻的皮肤没有一点岁月的痕迹,依旧通透盈润,亮白得堪称冰雪神颜。红唇诱媚,鼻子英挺秀美,长眼睛顾盼神飞,辅之一头浅棕色的小波浪长卷发,随便搭配简单的白色衬衫和露出无可挑剔的大长腿的短热裤,就引来路人频频回头。 这样的品貌进军娱乐圈做明星再好不过,可惜她在事业上也缺了点运气,每次距离成名都差一步之遥。娱乐圈也最不缺美女,亦不是一个耐心等待就能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圈子,她当年年轻气盛,跟经纪公司副总谈恋爱谈崩了,气不过自己被玩弄,莽撞揭露不少丑事得罪了不少人。那些人后来一直有意无意给她使绊子搅浑水,好的资源不想惹事用她,不上台面的东西,她也不屑自掉身价屈膝迁就委身周旋,这些年就一直默默无闻地混了下来。 以前许银铃常说是个男的见过周荏苒都忍不住被吸引的,愿景总是不服气,今天第一次正面认真打量她,心里不由得否定了曾经的不以为然。至少自己最终还是败给了这张精雕细琢的脸。 周荏苒约愿景在一个咖啡厅见面,店不大,就一个服务员值班,音量适宜地放着欧美的轻音乐,是个适合见面谈话的场所。 愿景接起她电话的时候愣了少许,高三那年她俩虽是同班同学,但不同宿舍,也从未有过正面言语,所以实在想不通与她之间有什么好谈的。难不成想起了十年前高考那一夜烫伤她手指头的仇,秋后算账? 敌不动,我不动。愿景背靠着椅子,腿上绞着十指,努力地维持最大的优雅和淡定。 周荏苒也不咸不淡地打量了她两眼,然后慢条斯理地呷了口咖啡后,才开口说话,她开门见山直奔主题:“你离开络绎,我可以让晨风回到你身边。” 愿景惊讶地抬起眼皮子看她,心底深处的某个地方产生一丝抽痛,因这些年已经被这个人折磨得麻木了,所以浅浅的,不再轻易表露出来。她心里十分难过,事到如今了她还仗着晨风对她的喜欢,肆无忌惮地拿晨风的感情做交易。于是不屑地嗤笑道:“你是他什么人啊,他会听你的。他现在可是有女朋友的人,是你想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的吗。” 周荏苒面不改色:“他现在那个女朋友,你应该了解。” 愿景不想上她的套,泰然自若冷冷道:“不了解。” 真不了解,正月过后,她就听到青琰说吴晨风对周元元的一腔热血不出意外地又像一阵风一样快来快走了。可是王西林的婚礼,周元元又猝不及防地出现。那天愿景跟络绎刚下车走进酒店大堂,迎面就撞上周元元跟晨风从另一面向他们走过来。周元元神色自若,特别有风度地迎过来打招呼:“阿景,你也回来啦。” 愿景心里冷不防又涌起阵阵酸意,虽十分不是滋味,但也礼貌地“嗯”了声。然后言不由衷地回应周元元两句不痒不痛的问话就被许银铃跟林青山兴冲冲地跑过来一人一只手臂及时勾拉走了,后面两人就没有再碰头说一句闲话。有一群老同学好些年没有见到愿景了,都热切地拉着她寒暄,她正好躲开周元元。而周元元好像也有意躲着她,婚礼从头到尾没有离开过晨风片刻。 愿景甚觉尴尬,明明正月过后,她抑制不住内心的疙瘩和任性,不想虚与委蛇,也害怕以后某天再看到什么受刺激的东西,把周元元从QQ好友列表里移除了,还退出了“老友”的群聊,周元元仍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若无其事地与她打招呼。 年初七别后,半月有余的时间,愿景就没有在老友群冒泡了。 周元元也不发一言。 即使有人点名请她帮抢返工的高铁票,@了好几次,她都不出声。 平日热闹欢腾的一个聊天群,气氛怪异地安静了下来。一直踊跃挑起话题无话不接的周元元不出声,起到暖场作用经常捧场逗哏的张愿景不冒泡,其她人说些什么,话题都开展不起来。 连她一直显示在线状态的QQ,头像也灰暗了。 几天后某个晚上,秦思雨发表了一条别有深意的说说:何必为了那些忽冷忽热不珍视你的人心伤,好的爱情是细水长流的,友情如是。 愿景临睡前刷新网页看到,当时就略略看了一眼,放下手机盖上被子忽而又想回头再看一遍,秦思雨把说说删除了。 愿景也一直等周元元来问。 她想如果周元元敢问的话,她一定言无不尽,看看周元元知道答案后什么反应,她会比自己更爱晨风更想得到晨风珍惜晨风吗。如果坦白告诉她,自己等了晨风十年,周元元还会义无反顾地选择跟晨风在一起吗? 如果周元元敢表示已经爱惨晨风认定晨风,愿景想自己也许真的该放下,送出祝福了。 但是周元元始终没有问。 一句话也没有。 愿景拉黑她又退出群聊后,她甚至跟群里其她不知情的小伙伴一样费解,好端端的怎么退群了。 愿景心想,也许周元元真的很喜欢晨风吧。心聪目明,知道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的好。 可再聪明也逃不过吴晨风对谁都是三分钟热度两分半新鲜唯独难舍周荏苒的态度,周荏苒也因此这般有恃无恐。 周荏苒不想开篇就聊不下去,脱口解释:“晨风跟她撑不过正月就分手了,是五一上午,她放假回初平到晨风家小区门口徘徊,大白兔撞见她,自作聪明喊去喝喜酒而已。” 愿景低眸搅拌了两圈咖啡,面无表情,假装淡然。 周荏苒停顿两秒再开口:“晨风现在单身。” 滚热的现磨咖啡终于被搅拌得散去许多热气了,愿景捏紧咖啡杯杯耳,拿起来浅呷了两口,极力掩藏内心翻涌的情绪。 周荏苒说:“你喜欢晨风那么多年一直没得如愿,一定很不甘心吧。觉得自己哪里差,凭什么输给别人。无论他辗转多少个人,始终都不愿意爱你。” 话说得没错,愿景倒感觉周荏苒这话也像是她自己对自己说的。她仔细打量她的神色,分明露着几分伤情。 周荏苒继续说:“其实都是你错过了时间,后面这十年,你们几乎没有再见面了。不见面就没有接触,不接触怎么叫他对你这个人产生新的认识,培养你想要的感情。纵使你觉得自己变得再好再温柔了,他都看不到,他对你的印象依旧停留在十年前的时光里。” 愿景如何不懂这个道理,只是哀怨前十年的两小无猜已经花光了她积攒的所有好运气,后来不管如何祈求,命运都不乞怜了。 周荏苒继续说:“我可以给你创造条件,让你们重新相聚培养感情。” 愿景质疑:“你这么好心。” 周荏苒再次回归目的:“我要你离开络绎,不要接受他的心意!也不再见他。” 愿景再度陷入沉默,转眸望向窗外一道道匆匆掠过的风景,心里仍是止不住地为晨风伤感。晨风罔顾一切死心塌地地爱了她十年,她不领这份情还羁绊他,从未真心实意为他的幸福着想过不说,如今还企图利用他换取自己想要的感情。 自己视若瑰宝的晨风,在她眼中竟然那么廉价。 周荏苒见她迟迟不表态,心里猜想愿景没她想的单纯,估计既想要又想要,眉骨立时恢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姿态倨傲回来,满不在乎故作轻松:“就算你不答应也没关系,我依然有信心抓到络绎的心,谁输谁赢不一定呢,但你能否把握回晨风就难说了。还有顺便告诉你一件事,络绎原先是有女朋友的,他们已经在一起九年,可能你自己也知道,估计也有听说到一些络绎跟女朋友之间出现了点矛盾的事情,但九年感情的分量,你自己掂量掂量。也许络绎以前对你确实存有那么一丢丢好感,乍然重逢之时唤起了他少年时候某丝懵懂的情意,觉得新鲜,图一时乐乐,就像晨风对你朋友那样的热度,你最后也逃不过落得两手空空。如果哪天他女朋友回头,你觉得他是选你一个资质平平十年没有联系接触的人,还是选那份九年的感情。”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线,无声地看着愿景。 愿景也毫不示弱,直面回击:“你这样假设,不一样可以用到自己身上?” 周荏苒顿时有种被打脸的羞恼,清高的眸光瞬时阴沉得很难看地射向愿景:“我跟你不一样!” 愿景不以为然:“有什么不一样的,若你真有信心就不会来找我了。” 周荏苒瞳孔明显一缩,但是很快恢复了从容淡定:“你最好想清楚,机会只有这一次!” 第056章 晨风周荏苒当年事 周荏苒喜欢络绎的时间,愿景不得知。 但她永远不会忘记她知道吴晨风喜欢周荏苒的时间。 那也是她与晨风那段两小无猜的快乐时光戛然而止的时间。 所幸知道得晚,高中已经接近尾声了。万幸中的不幸是,当时是在高中最紧要的关头被人当头一棒的。 高一高二,愿景的成绩在班上还算突出,但在年级的排名里并不拔尖。高二第二学期打乒乓球打疯了点,还倒退了许多,以致差点影响了高三的分班质量。 高一高二班主任OK哥带了她两年也无缘再续了,她高三换了班主任,从未授过她课业,愿景不了解她,她也不认识愿景。但那老师却是周荏苒高一高二的班主任,是看着周荏苒成长过来的,并且也是教英语的,非常喜欢周荏苒。周荏苒的成绩如同愿景一般,英语最为突出。传言她家里有钱,每个寒暑假都给她报补课班,所以英语单科成绩十分出色,一直名列年级前茅,即使总成绩的排名也不太好找,又因长得漂亮,仍占据了老师期望值的重要位置。可不高三刚分班,就选了她做文娱委员,兼任英语课代表。 愿景在十二年学涯里头一次失宠了,但愿景一有焦灼感,潜能就爆发,奋笔疾追,成绩进步得很快。高二暑假回校补课结束的第一次摸底考就从班级倒数的位置冲到了前中,高三开学不久的第一次月考继续蹿杀上前5名,跟周荏苒不相上下了。再到段考她就英武神勇地杀回了班级第一名的宝座,俯瞰群雄,狠狠地甩了那次段考也是点灯熬油才匍匐前进一丢丢的周荏苒两条大街。第一次市模拟考试,也就是高三第一学期期末考,便跻身文科年级第三名了,等到高中最后一个学期开学,第二次市模拟考试,已经甩掉黄淮勇跟一直霸占文科魁首的高三6班的付心灵巅峰对决。 班主任跟课任老师都对她刮目相看,并且重新调整了培养战略。 先是把愿景的座位从墙根调回教室前排中间,照顾她因为寒窗苦读日渐熬侵蚀的眼睛,又方便老师们在讲台上第一时间注意到。再者经常有事没事地往愿景的座位走,不需愿景举手提问就主动去翻看她做的试题,发现不对的地方及时给她讲解更正。班主任还隔三岔五叫她出教室做思想指导,时时敦促她再接再厉,鼓舞她创造更辉煌的成绩,对她的偏爱都不加掩饰。 就是这样过分的恩宠引起了旁边默默奋斗的同学的强烈不满,周荏苒也因为失去宇宙中心的位置,加之成绩越近高考越往后倒退的势头没少愤懑。 不久,一个星期六四中例行自由活动的晚上,有人为了发泄内心蓄积已久的不平,往愿景的桌屉里投了一封信。 是晨风写给周荏苒的。 苒苒: 对不起,生我的气了吗,今天下午我原想回家换双鞋再去赴约的,不想我妈突袭回家说班主任打电话给她告状我最近在学校复习不认真,不由分说把我反锁起来了,我软磨硬泡好说歹说都不给开门。我外婆说她更年期到了,惹不得,越逆着她越没有好果子吃,我就没敢轻举妄动。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下周星期天我们再约去看电影好吗!不然我们约下周六晚也可以,星华电影院那条街新开了一家烧烤店,听说那里的烤鱼非常好吃,我们顺便去吃烤鱼吧。 我一定准时到! 不! 下了第八节我就在单车棚等你,我们一起去! (乖,对不起,别生气了哈,吃颗巧克力笑一个么。我今晚回学校前特意去平东路你最喜欢逛的那家外贸店买的,老板娘说这是今天刚到货的进口巧克力,可好卖了。你尝尝,是不是很甜很甜,就跟你的笑容一样甜。) ——晨风 2006.05.27 苒苒! 是苒苒! 不是荏苒! 更不是连名带姓的周荏苒! 愿景从未见晨风这样亲昵地称呼过一个人的名字! 高一那年中秋,晨风妈妈林青泉到四中给他送月饼,晚自修前他挑了几只愿景喜欢的口味送到高一6班教室给愿景,并应邀留下来陪愿景一块吃。当时许银铃、林青山也在,大家一边吃月饼一边聊天,不知不觉说到嫦娥奔月的故事。许银铃言情小说看多了,胡诌乱道嫦娥姐姐在广寒宫必定寂寞难耐跟伐木工吴刚好上了。林青山一是个崇尚科学发展观的唯物主义者,二是个思想传统的直男,对鬼神阴灵之说全不以为然,退一万步尊重古神话传说,月亮上真有嫦娥,不管日久年深地老天荒,必定仍是他心目中那个圣洁高尚的广寒仙子。于是乎义正辞严地痛斥许银玲天方夜谭,两个小冤家一言不合又掐起来。许银铃一时口拙,讲不过林青山,抓着愿景胳膊一个劲摇晃:“阿景,景景,你评评理!” 愿景被她摇得无法下咽,然已习常二人口舌之争,是故继续一脸置身事外地吃自己的月饼,拒绝掺和让自己显得与其一般幼稚。她继而挪动椅子伸长胳膊去摇晨风:“晨晨,小晨晨,你说句话嘛!” 晨风坐在愿景后面,与林青山分享一只伍仁叉烧月饼,吃完了喉咙有点卡,正接过愿景递下来的水杯,仰头咕噜噜地喝光了杯子里的水,忽闻许银铃千娇百媚的一声“晨晨,小晨晨”,一口温开水像花洒一般喷出来,丝毫不浪费地洒在了许银铃脸上。不等许银铃恼怒开骂,晨风放下杯子撒丫子就跑了。过后许银铃每次见到晨风都打击报复喊他小晨晨,而他每次听到名称为叠音词的称呼就打冷颤,做出全身忍受不了的浮夸姿势。并且反打击报复许银铃,给她起“许仙”的外号,嘲她神经八卦,跟村里的仙婆似的。 如今他竟然叫周荏苒做苒苒。 第057章 愿景当年高考 愿景人生第一次深刻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锥心之痛,信里的一言一词就像一把尖刀一样狠狠地在她心脏砸开了一个口,铺天盖地地袭来,滴滴答答地流血。她想安慰自己这不是真的,却百分百无差的晨风洋洋洒洒的小学生字迹。 她愣怔许久,最后大脑做出决断,去瞧个真假! 她先跑到晨风教室确认,果真不在;继而跑下教学楼,操场也不见人;她随后见到李文成,想叫李文成到高三1班男生宿舍看看晨风是否在宿舍。不等她问,李文成便说晨风一伙人放了晚学就出去了,没叫上你啊。她马上出学校路口打车到信上约定的地方,果如信中所言看到了一帮人。 有吴晨风、江络绎、老鹰、陆佚名、她的好哥哥林芮安、老乡大白兔、徒弟王西林……一群人里有一半跟她那么友好亲密还整天哄她说最喜欢她的人,密不透风地瞒着她,欢快地围着周荏苒一个女的,给她过生日,场面其乐融融,她在街角很远的地方都能听到风传送过来的欢笑声。 晨风紧挨在周荏苒身边,不知道说了什么玩笑话,周荏苒快乐得不停地摇晃他的手臂,而晨风并不躲避地由着她闹。 愿景从未见过他如此宠溺一个人。 她心情糟糕得无以复加,星期一高考前最后一次模拟小测发挥失常,全部考砸了。在单科成绩最好的英语试卷上竟然不及格,给周荏苒一雪前耻独占鳌头。 小测结束当晚自修,课间一群女同学看见班主任在教室走廊的桌子批改试卷,便凑上去看热闹。 班主任被大家包围住不好再开展工作了,也想休息一会儿,便放下了红笔。她摘下眼镜,揉了揉因赶批试卷而有些疲劳干涩的眼睛,语气失望地一个劲啧啧称奇:“这次什么情况的,个个都考得那么差,分数跌得那么惨,你们觉得很难吗?” 凑热闹的女同学语气比老师还显烦躁地感叹:“难啊,好多都不懂。” 孔悬凌说:“我短文改错竟一个病词都找不出来!” 班主任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那么明显的一篇短文改错,怎么会一个病词都找不出来的呢!”重新戴回眼镜,想随便抽一张答题卡出来给现场一众同学讲解讲解。一个略有心机早就瞧见了愿景答题卡的女同学故意将愿景的答题卡抽了出来摆在大家面前,表情佯装难以置信地叫喊:“不是吧,张愿景这次也考得这么差!” 班主任瞥一眼,吧嗒嘴巴:“是啊,张愿景这次屎了,才六十来分。” 孔悬凌没听清楚:“多少?” 班主任说:“才六十来分。” 大奔说:“不是说我们班有人单单选择题就拿到100分了吗?我还以为是愿景呢。” 罗兮曼笑靥如花:“对啊,不是张愿景吗?” 班主任失望摇头:“不是,张愿景这次考得太屎了。” 罗兮曼问:“那英语单科第一名是谁?” 班主任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苒苒啊!” 晚休回宿舍路上,罗兮曼那两个早已经看不惯老师偏心的女生故意拿腔作调地把班主任的话学出来传给走在她们前面的愿景听,并带着几分讥笑的语气。 第二天下午第六节,连着两节英语课,英语答题卡发回来,班主任在讲台上习惯性的一半批评一半安抚地总结了最后一次小测。她率先隆重地表扬周荏苒顶住层层压力在最后的紧要关头飞跃进步了,拿了英语单科成绩的年级第一名,比理科班的江络绎同学还高出3分,几乎接近满分的好成绩,老母亲般欣慰地恭喜她表扬她。继而不点名地鼓励愿景两句,希望她不要气馁,稳住自己的情绪,高考再把分数掰回来。 说的都是好话,愿景却听不下去了,她觉得班主任虚伪无比,还对她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排斥感。 晚上自修,班主任察觉出她一天听课情绪的异常,魂不守舍心不在焉的,以为她是因为最后一次测试成绩跌落神坛而寡欢,担忧她得考前焦虑症,便走过她座位,敲了敲她桌子,叫出走廊。想着私下宽慰她两句的,不想愿景全程绑着一张脸,与老师没有任何语言互动不说,还抱着双臂,态度看上去极其傲慢无礼。班主任内心大为不爽,又在叫下一个女同学出去谈话的时候间接地把她这一态度吐露给了那一个女同学。 继而重复好事之徒搬唇弄舌。 愿景高考前对英语的复习心态几乎崩溃。 后面是OK哥在办公室听到高三7班班主任叨起愿景,高考前两天的晚自修课间在操场偶遇到愿景,把她喊停下来耐心开导了许久,她才努力克制住百般糟糕的情绪,重新调集全身已近乎颓废的神经细胞,从萎靡状态强势回归战斗状态,并且燃烧最旺盛的斗志,暗自发誓一定要逆流而上打败周荏苒,让班主任称赞周荏苒就是比张愿景优秀的臭嘴巴永远闭住。 她闭目塞听,考前一个晚上还在废寝忘食地看书。 高考第一天挥笔如飞,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第一科语文考试结束,从三中考场走回四中的路上,她还耳尖地听到周荏苒跟罗兮曼在背后小声议论发挥失常了。 “我文言文翻译一个字都没写……名篇名句填空都想不起来……”罗兮曼郁郁道。 周荏苒沉吟数秒:“我现代文阅读也没有写完……” 愿景内心暗喜,行走在碎石铺就的一段三中回四中的羊肠小茎上,听着路边的涓涓溪流,看见农家小犬翘起尾巴向她打招呼,小鸟在枝头对着她快乐歌唱,蝴蝶也掠过她肩膀翩翩起舞,觉得此战必胜无疑了,天地生灵都已经在提前为她高奏凯歌。 她浑身充满力量,像打了鲜血般有劲,第一天考试落幕,傍晚吃完饭又马不停蹄地抓紧时间看书。 第058章 三个人的爱恨情仇 每年高考,四中全部教室都被征用为考场了。学校为了让考生还有敞亮的地方看书,腾出了全部教师办公室。江络绎、付心灵这种学校重点培养对象,是校长亲自出让办公室给的复习。周荏苒也不差,班主任跟校团委书记巴巴地等着她来。愿景不想面对不开心的人,就随许银铃跟林青山挤在了旧办公楼的物理1组。 10点半,宿舍将熄灯了,各班班主任为了确保考生第二天的精神状态,纷纷劝大家回宿舍休息了。 愿景从科室出来,肚子饿了,拉许银铃去小卖部买东西果腹。她打了两袋泡面,有一袋想给晨风。她出了小卖部就跟许银铃分手了,想到男生宿舍楼下碰碰运气,能不能遇到晨风。她从知道晨风喜欢周荏苒后,就跟他怄气好多天了。她想自己是没有正式跟晨风表白过,两人还算不得男女朋友,但她那个时候总天真地觉得晨风是明白自己的心意的,晨风必定也是喜欢自己的,毕竟相互陪伴了那么多年。晨风也一直护着她,不说情侣也一直肯定地把她当作最亲的人一样对待,就差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而已。然而不知何时起,他心里竟然有了别人,并且关系发展得比与她之间还亲密。她心里憋了满满的气,如刺在喉,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她觉得晨风背叛了她,偷偷地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一边又自我安慰,与晨风之间数载深厚的感情,是才好起来两三天的周荏苒比不上的。晨风对周荏苒是不是认真的也还不一定,说不准只是替林芮安打抱不平追来玩玩而已。同学们都传周荏苒心气极高,唯有人中翘楚江络绎才能入她的眼,以致林芮安千方百计削尖了脑袋地讨好了两年,周荏苒都无动于衷,林芮安萎靡消沉得学业已经荒废得惨不忍睹。晨风肯定是痛其颓堕,想焕其意志抖其精神,一时糊涂才约的周荏苒,试图一旦成功便替林芮安抛之弃之,让周荏苒一尝情伤之味。实则心里的唯一仍是自己,等过几天他发现自己一直都没去找他,他就按捺不住来跟自己道歉,跪求原谅了。 然而晨风没有,倒是她自己忍不住了。 她在男生宿舍楼下碰到老鹰,拜托老鹰叫晨风出来。 老鹰说:“晨风还没有回宿舍。” 她颇感欣慰,觉得晨风应该还在看书。考完数学出来他就准时到篮球场报到,挥霍了一晚光阴,也该看会儿书了。 她便一个一个科室去找,在男生宿舍楼旁边的旧办公楼溜了一圈仍不见人影,她继续沿着旧教学楼廊下找,还是不见人后,打算接着上新办公楼看看,路过一个黑板墙角,忽而听到若有似无的好像是晨风的说话声。 她蹑手蹑脚走过去,见到果真是晨风,还有隔壁高三6班的黄淮勇,两个人鬼鬼祟祟地在交谈。 晨风神秘兮兮地掏出一个盒子塞给黄淮勇:“这是新款的诺基亚手机,送给你。” 黄淮勇抱着几本复习的书,半推半就:“我不要……” 晨风左右看看,压低声音:“不要你很多,你就给她看几道选择题而已。” 黄淮勇说:“万一被发现我就跟着一起完了。” 晨风说:“不会的,你不需太刻意,就把试卷稍稍往后面扯一点就行,她视力很好,看得见的。” 黄淮勇沉吟不决。 晨风见他迟迟不答应,把盒子往他校服口袋里鼓鼓一塞:“早上语文、数学她都考砸了,能不能得90分她都没有信心,你也不想她全部考砸吧。文综本来就是她的弱项,你就给她看看选择题就好,主观题不抄你的,算我求你了。” 愿景心中一颤,第一感觉马上想到是周荏苒。 她气呼呼地走过去,拉开黄淮勇:“你别干这种事,别人考得好不好与你何干,自己前途未卜还有心思去关照别人!” 晨风看见愿景偷听,面有愠色,像赶苍蝇一样伸手推开她:“你走开,不关你的事。” 愿景梗着脖子硬气道:“怎么不关我的事,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周荏苒要是有本事,自己凭本事考啊,作弊算什么本事!万一牵连黄淮勇,她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晨风怕被人听见立马拿手捂住愿景嘴巴,底下抬脚踢了脚黄淮勇,眨眼示意就这么决定了并让他先撤。他把愿景拖开,寻思另外跟她解释。愿景不死心,挣脱开他又去拉黄淮勇,千叮万嘱黄淮勇千万别贪图便宜自毁前程。就在她与吴晨风、黄淮勇拉扯间,周荏苒在后面的角落像个幽灵似的闪了。她本来低头含胸,脚步很快很慌乱的,想趁愿景没发现之前迅速离开这是非之地。但见还是被愿景发现了,立马装得跟这件事没有关系一样泰然自若起来。愿景几天来因她积压在心里的一团怒火油然而起,觉得一定是周荏苒蛊惑晨风,才令晨风干出这种混账事。幸亏他们一个文科一个理科,不同考题,不然指不定吴晨风干出更愚蠢的事来。 她拿牙齿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晨风一直勒着她脖子钳制阻拦她的手,晨风吃痛松开了,她立马冲过去追杀周荏苒,指骂她小人行为。周荏苒不想与她纠缠,加快脚步径自走开。愿景血气一直往头顶冲,如何肯轻易放过。她小跑追上,用力地抓住了周荏苒的手。周荏苒怕引起宿舍楼走廊的同学注意也使劲甩开她,不知道怎么地,愿景一直紧攥着的两袋用烫开水泡着的方便面,勒得指头僵麻了,就在周荏苒拿右手拨开她左手的时候,一个食品塑料袋忽然破了,泡面跟汤水一并洒了出来,烫到了周荏苒的右手指头。周荏苒正准备抬脚迈过旧办公楼与操场的花坛之间的一条排水沟,被烫到的同时脚底踩空,继而崴了下,跌坐到地上了,并发出疼痛的呻吟。 晨风立马慌张地跑过来粗鲁地推开愿景慰问周荏苒。 愿景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莽撞,以为周荏苒是装的,那么点小烫小跌至于叫得那么惨吗。以前就听到有同学背后指骂她会装,女生面前高傲自大盛气凌人,在有些男生面前却楚楚可怜娇怯柔弱得很,想着在晨风面前也是玩弄这一套,让晨风心疼她。不管面打翻了,满地狼藉,又想去抓她的手证明她其实并没有多大事。不想晨风彻底恼了,转回头猛地扯开嗓门冲她正脸大吼:“闹够没有,立马滚,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声音很大,比雨季突然而至的惊雷还尖锐地冲击着愿景的耳膜。顷刻,她满腔怒火消灭了,只觉震耳欲聋,蚀骨穿心,心底发怵。看着晨风扶起周荏苒去校医室处理伤口很久了,还呆坐在地上没有力气起来。 接下来便传开了,张愿景为报复周荏苒横刀夺爱,恶意烫伤了周荏苒的手指。而周荏苒因为烫伤了手指,写不快字,第二天的试卷空白了很大一片。连成绩极为出色的英语考试,也没有填完答题卡。 高考结束那晚,她哭了一个晚上。 大家把周荏苒那年的失败,多多少少有些归咎于张愿景。 第059章 忆当年,愿景晨风分道扬镳 愿景第二天的考试也没有发挥好,最后是得语文跟数学在前面拉回了相当的分数才没有全军覆灭。 成绩出来,张愿景考得500分,刚好达到文史本科二批分数线。 晨风476分,也是赶巧踩在理工二本线上过一点。他的成绩是远追不上江络绎,连跟老鹰、陆佚名争二三名都常常不敌,永远从心自在地保持在一个舒适的位置,不给自己施加太大的压力。但他一直是一个拥有无限可能的人,只要内心想突破,还是有很大上升空间的,然他也算得失败了。 高考第二天早上的考试,考前一个小时,风云异色,电闪雷鸣,又忽降大雨,特别大的暴雨。晨风不放心周荏苒,借了门卫的摩托先护送她到考场了才返回四中考试。淋湿了一身衣服,还迟到了五分钟,直接导致他的理综不够时间做完题目。 而周荏苒397分,文科三本线都不到。 2006年6月24号上午统一回学校领毕业证、成绩条,她都没有回校。 晨风也没有回。 愿景等了晨风一天,天黑了仍不见人。 不确定晨风的去向,她也定不下自己的去向。 她一连回了四中三天,直等到第三天傍晚天昏昏沉沉又似要下雨了,她再次绝望地回家去,才终于在四中路口看见了匆匆骑车赶回学校的吴晨风和周荏苒。 她冒着小雨跑出路中间拦停了晨风,问他高考后去哪里了,为什么一直没回灵水镇。 吴晨风与周荏苒赶车时还一脸温柔的神色在见到她的一刻旋即收敛得一干二净起来,语气也不如从前温情了,声音像是从冰窖里传出来一般:“开心了吧,考上本科了。” 愿景不适应他用这样的语气跟自己说话,也不想再把气氛弄僵了,直接问自己想问的事情:“你填哪个学校啊?” 晨风说:“填哪个学校与你何关。”说完踩上自行车,飞快地追上周荏苒。 愿景呆呆地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任雨水和泪水滚落脸颊,凉意把全身每一个细胞浸透。 她哭了一个夏天,即便如此,她还是一直想等到晨风确定志愿了她再填志愿。 她在家反复反省了很久,也觉得自己冲动了。但却拉不下面子去道歉,她不甘心明明就是周荏苒抢走了她心爱的东西,还仗着晨风喜欢她,恣意妄为,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度。跟这样的人低头,她不服气!咽不下这口气! 可是不道歉,晨风也不肯原谅她。 他们僵持了一个夏天,她想晨风不是一个心胸狭窄记仇的人,等过完暑假重新上大学,他们的感情也许便恢复了,或者到大学了再慢慢挽回修复。 一切都会和好如初的。 他一定还是那个虽然整日没心没肺地戏嘲自己为姑婆实际一点儿也看不得自己受委屈的吴晨风。 不想这场拉锯战,愿景输得一塌糊涂。 她也万万没有想到,她当时没有及时低头认错,余生都没有机会了。 此后长达十年,她没有再见到吴晨风,连同周荏苒也失去了踪迹。 这两个人在领了毕业证后,就销声匿迹了。 8月底,她打电话给许银铃打听许银铃的投档情况,顺便打听晨风的情况,竟惊闻他与周荏苒双双出国了。 不久她遇到青琰,再从青琰口中确认了这个消息:“是周荏苒要出国,晨风不管不顾追了出去。” 愿景拿着二本的分数,最后一批才拿到录取通知书上大学。 她四年没有联系上晨风,晨风也不联系她。后来她是听到许银铃听林青山,林青山又是从林芮安那里听到说起,晨风跟周荏苒毕业回国了,一起到了上海找工作,才找到晨风的联系方式。 她第一时间向晨风发出了她新的QQ的好友请求。 晨风当时马上同意了。 她欣喜若狂,狂轰乱炸般地发信息给晨风,赤裸裸地跟晨风表达这些年对他的想念。 晨风那时候回信息的速度还很快,心中的欢喜也是分明的,说其实也很想她。就是这些年在国外学习忙,英语本身不是很好,想快速学好英语融入当地的环境,加上打零工挣生活费不怎么得空云云。 愿景听晨风这么说,心里宽慰了许多。 等她直接打电话给晨风的时候,通过无线电波终于确认晨风的气真的消了。四年后的第一次通话,两个人酣畅淋漓地聊了三个多小时,聊到手机贴着耳朵阵阵发烫,她分明地感受到了他同样的千真万确的开怀喜乐。最后晨风还一个兴奋脱口邀请她到上海玩,弥补这些年对她的冷落。 愿景热泪盈眶,当时很快就要过年了,晨风说今年必定回家过年了。她都等不及过年,立马辞了工作,买火车票披荆斩棘奔上海去了。 一路上她想,只要晨风愿意,她便在上海定下来。 她真的不想再离开他。 四年的煎熬,使得她心情很迫切,迫切地想紧紧把他抓住。 她仿佛都看到了自己幸福生活打开大门的样子。 可是满心欢喜地坐了三十多个小时的绿皮火车到达上海,晨风说好来接她的,出了站,她联系不上晨风了。发信息过去不回,打电话也关机。 其时上海的天气非常冷,黑压压的天空,小雨夹雪。 愿景第一次看到雪花,可那第一次看雪的心情一点都不美丽。 她拉着行李箱在出站口等了一个晚上,饥寒交迫。最后快凌晨了才收到晨风回信:姑婆,不好意思,我有急事要去北京一趟,没办法招待你了,我叫许仙去接你吧。 愿景在许银铃那里住了一个星期,最后又是通过林青山,而林青山又是从林芮安那里打听得才知道是周荏苒的绝世容光被星探发现,邀请她到北京参加一个无名剧组演员招募的面试,晨风担心她一个人在北京人生地不熟,怕她被人骗,匆匆坐飞机追到北京去了。 周荏苒顺利通过了面试,晨风也跟着在北京留了下来。 愿景很生气,情绪很暴躁,她等了四年啊,好不容易才等到今天以为终于苦尽甘来要回到心爱的人身边了,竟弄得一面也见不上。 她觉得周荏苒是故意的,早不去晚不去偏偏在她到上海的这个节骨眼去北京。她自己要去就去,为什么非给晨风知道。 她觉得这就是一个心机婊,不爱一个人,还要死死套牢他。把晨风玩弄于股掌之中,让晨风一直围着她转。 她脑子乱哄哄的,害怕极了晨风已经被周荏苒蛊惑得是非不分,一去不复返了,就气急败坏地发了好多揭穿周荏苒虚伪面目的信息给晨风,叫晨风快点清醒。 晨风解释说周荏苒不是这样的人。 他越袒护周荏苒,愿景越抑制不住内心的怒火,连珠炮似的朝周荏苒开火,也不分轻的重的话,全不过脑子爆出来,甚至有些失态。 晨风很惊讶,儿时单纯善良天真灿漫的张愿景怎么满嘴粗鄙之词了,看人的心思也变得如此歹毒。 他对这个人的感情又迅速冷却了下来。 对愿景发给他的信息,不想看,也不想回了。 第060章 愿景当年表白晨风遭拒 愿景也等不到晨风便回家了。 她不得不回家。 她爸旧疾复发,两年前手术切除的腮腺的肿瘤又长了出来。 2011年春节,晨风如期回灵水镇过年。 大年初一的晚上,小学毕业十周年同学聚会,愿景发信息问他:去吗,一起。 晨风冷冷回复:没空。 愿景向青琰打听,青琰说:他心情不好,天天宅在房间里玩游戏。 愿景问:为什么? 青琰说:还不是周荏苒,追逐时尚圈,为了走红,跟经纪公司的副总好上了。 晨风已经消沉好长一段时间。 她一夜未眠,天亮后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晨风家。她想向晨风正式告白,周荏苒不要你,我可稀罕得不得了,我们在一起吧,我真心实意地想陪你过这一生。 然等到她上门,青琰说:“他就除夕回村两天,宅在房间里玩两天游戏,今天一大早又跑出去跟那帮猪朋狗友鬼混了。周荏苒烦他一直跟在身边阻碍自己事业发展,跟他闹僵了,不想再见他,要他那帮孤朋狗友才请得动出来。” 半年后,周荏苒跟经纪公司副总谈恋爱谈崩了,又被副总幕后富婆“追杀”,关系陷入冰点状态,面临雪藏,吵着解约,一时深渊薄冰进退无门。晨风一直浪浪荡荡没有稳定工作,有工作的时候又是千金散尽还复来的性子,一文不名帮不上忙。是络绎扛不住晨风哀求,花重金请上海交通大学毕业的资深律师从中斡旋,才令她成功全身而退。络绎还帮垫付了不少违约金,晨风不想周荏苒深陷经济压力,迅速恢复元气,开始拼了命地工作。 他虽然很累,但是他又重拾了对生活的希望,因为周荏苒又回到他身边了。 2011年中秋,放假前一天,愿景突然接到妈妈电话,张爸中风,高烧不退,危在旦夕,叫她赶快回家。 她匆匆赶回到家已经天黑,父亲躺在镇卫生院简陋的病床上气息奄奄。 医生说,镇卫生院医疗水平有限,建议抓紧时间送往市人民医院救治。 愿景马上打120,120半夜赶到,医生护士帮抬着张爸上了救护车后回身问愿景:“就你一个小姑娘陪去?” 愿景没听明白医生的意思:“我妈身体也不好,晕车厉害。”她想老妈子一个人在家照顾老爷子好几天了,已经累得睁不开眼,不能再扛了。 医生又问:“你没有兄弟姐妹?” 愿景说:“我弟在广东,没赶得那么快回来。” 医生看了她身后的几个人一眼:“那些是你什么人?” 愿景说:“叔伯堂嫂。” 医生说:“再叫一个人陪你去,没有一个男人是不行的。” 三伯说:“他四叔,你陪去呗。” 四叔支吾:“我打电话给你二哥,叫你二哥陪你去。” 二哥那边没有回应。 愿景是一个心思极细腻敏感的人,不等亲戚回复,一脚蹬进了救护车:“没事,我有朋友在初平,我打电话给他,叫他过来医院帮忙就好了。” 她知道晨风回家了,今年中秋在初平陪他妈过节。 她便发了信息给晨风,说自己有事,请他可不可以到医院帮帮自己。 不久晨风回复:什么事? 愿景说:我爸病了,现在赶去市人民医院。 晨风问:什么时候到? 愿景说:已经在车上了,大概还要半个小时这样子。 晨风迟疑了很久,最后回复:不好意思,我今晚没得空,你问问别人吧。 那晚带着老父亲入院做完各种检查,安置下来已经凌晨1点。愿景很累很疲惫,却毫无困意。她见老父亲终于安静地睡着了,走出医院外想看看外面还有没有商店开门买些东西果腹,顺便透透气。 她刚走下市人民医院入口的长坡,便看见一行人从坡下的大街呵呼而过,声音很分明的是她多年牵肠挂肚望眼欲穿的吴晨风,单车后座载着周荏苒,一路欢腾。 他们兴奋的欢笑声与愿景身后静谧的夜,对比十分鲜明,格格不入。 中秋了,皓月当空,星光璀璨,她心里却像下了一场很大的暴风雨。特别大特别大,残暴地摧毁了她最后一丝对爱情的希冀。她第一次觉得人生如此绝望,彻骨的绝望,心如槁灰地看着躺在病床上瘦骨嶙峋的父亲,心里深知父亲年事已高,经过两次并不成功的肿瘤切除手术,已伤及脑部神经,无论如何挣扎,都回天乏术了。 而晨风早已渐行渐远,背道而驰。 她终于承认,自己失去他了。 那一年,她24岁,是她人生的第二个本命年,她一直以为人生会峰回路转,一路否极却没有泰来。 2013年春节,张爸走后第一个春节,一些亲戚七嘴八舌家里冷清没有人气。那些年愿景读大学没能及时交清学费不闻不问,家庭遭遇困难时又未及时施以援手,如今眼见着她年纪一年一年上来了,终于有他们力所能及的地方了,便结队上门热衷地催促她赶紧找个好男人嫁了。她嫁了,她弟也娶了,再生了孩子,她妈心里就宽慰了。叮嘱她千万别学她父母那么晚才结婚,不然老了,子女还没有长大,而老的庇护不了小的,小的又没有赡养的能力,弄得一家子凄凄惨惨的。 愿景虽十分不爱听这些话,却还是倍受亲戚们催鼓,心里又蠢蠢欲动,想再挣扎追逐一次自己的爱情。 她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自己没有伤天害理过,一直一心一意只祈求一个吴晨风,一点都不过分,命运应该不会一次又一次残忍地拒绝她的。 她一次性编辑了一条长信息孤注一掷发送给吴晨风: 晨风,很抱歉,想着不打搅你了,今日心中一番话忍了又忍,还是想再与你倾诉一次,我还喜欢你,还是很想你。好像我从前从来没有直接向你表达过我对你的情意,多少次欲说出口,都觉得时机未成熟收住了。也觉得我们彼此间是心意相通的,一切等水到渠成便好。不想未得启齿,我们就走散了。我不知道现在才说还来不来得及,不管来得及否,都想再尝试一次。我也害怕现在不说,以后就不会再有机会说了。 我从认识你开始便喜欢你到现在,有16年时间了,这些年爱你变成了我的信仰,想你变成了我的习惯,我一直打不破这些习惯。即使我生生强迫自己冷静了两年,仍是没能走出这个困境。昔年快乐的记忆总是在脑海里反复出现,抹擦不去,我真的很想回到从前,我们二人亲密无间的快乐时光。 可是高中毕业以后我就像一个人独自行走了七年,我真的渴望人生可以开启新的篇章,我一直期盼陪我去开创未来的人是你。也许那些年爱你心切,做过一些冲动任性的事情,让你失望了,但我真的是太害怕失去你才着急失了分寸。现如今我觉得自己长大了,思想成熟了,有信心和勇气去经营好一份感情了,我不惧怕困难!你要不要重新考虑一下对我的看法?我知道我不是你爱情幻想里最完美的样子,但也许我也会是一个美丽的选择呢。如果你心里没有人了,你还是一个人,你真的要不要重新审视一下自己的感情,给彼此一个机会。 愿意与否,盼回复。——张愿景 晨风两个小时以后才回复: 姐姐!亲人!我真把你当亲人!我都不知道怎么对待你了!你这样令我很恐慌!给你造成这么大的困扰实在抱歉。我有女朋友,彼此相爱!你享受的是你想象中的感情,但我必须负责任地告诉你,我真的一直把你当妹妹,从未产生过任何超越友谊的想法!以前没能及时告诉你让你早点清醒是我的错,现在真真后悔莫及。就当是我欠你的吧,我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未来那个与你携手同行的大恩人赶紧出世搭救了。别再浪费感情吊我这棵歪脖子树了,求你就赶紧找一个谈,快快忘了我,翻篇吧! 三个月后,愿景又失业了,为了彻底摆脱以前公司的烦人烦事和一堆投资理财金融贷款保险保健的广告电话,她又换了手机号码。 中间她跟孔悬凌、庄庄倾诉过很多次对晨风割舍不了的感情,孔悬凌、庄庄起初还十分愿意倾听劝慰,后面渐渐也耳烦了,直接说出不想再重重复复的听到这些消极阴郁的言语的话,她对与人聊天的热情随之跌到谷底。后来渐渐地也不再随意与人宣扬内心,特别是心情低迷的时候,尽量克制把负能量祸及她人。 私人聊天的Q,又变得懒登陆了。 等过了一段时间,忍不住想看看空间有谁新的动态,再登陆,又被盗了。 她也不着急,还感觉得到了解脱,木马帮她做了一件她狠不下心的事。 她看着电脑桌面,一直显示的输入密码不正确的提示,笑笑这样也好! 是风是雨都不需要再挣扎。 全权交给时间处理。 时间会慢慢埋葬一切的! 她一定能平安渡过难关! 坚强! 勇敢! 乐观! 努力!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觉得此生与晨风应该天涯陌路,不会再有什么关系了。她没有办法与他恢复到好朋友的位置,经过那几年的吵吵闹闹,晨风对她的印象又下降了许多,对她仅存的一丝作为朋友的想念应该也消磨殆尽,不会再回来找她了。她有一万个想见他的理由,却不知再如何开口要求。缘分这个东西,也基本挥霍完了。所以她认为,此生山别水阔,应该不会再相逢了。 始料不及这一年,命运奇迹般地把他带回自己面前。 她不懂这样的安排是这份感情终于盼到柳暗花明了,还是自己劫数未尽。 如果顺从接受它,让它重新冲洗发酵,真的是晨风想要的吗。 第061章 青琰教育愿景 青琰拿手指直戳愿景脑门:“你是脑子被门夹了还是眼瞎了,放着一辆香车宝马不要,死揪着一头蠢驴不罢休。我建议你明天赶紧去医院眼科挂个号检查一下,眼力实在太差了。” 愿景从盘腿坐的姿势抽出一只脚,不轻不重地踹了她一脚:“有你这样说自己亲外甥的吗!” 青琰一边往嘴里塞薯片一边从鼻孔哼出两道失望的真气,大义灭亲:“他要不是我亲外甥,我早跟他绝交了。你没有跟他生活过,不知道他一身臭毛病。一年365天,有360天在外面野外面浪的,仅回家待的几天,不是玩游戏就是吃喝睡,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一无是处现在。 我一年就见他那么几天都觉得烦,真不晓得你究竟图他什么,干嘛非要跟自己过不去。 我告诉你,除非以后他老婆能改变他,不然也是整天吵架!没本事脾气还大得要命,把糖果全部撒给了周荏苒,枪口对准家里人。 全赖我家就他一个男孩,我妈从小把他宠坏了,我大姐又觉得以前没怎么养过他,自觉亏欠了他,也舍不得管束,净由着他性子来,纵容得他愈发浪荡不羁。现在个个后悔死,家里可就他一个成年男丁啊,未来这个家都是要靠他撑起来的,他现在哪里有点顶梁柱的样子。整天无压力,不事生产,随心所欲,只为自己而活,凡是以‘我开心’为行事标准,追求他自己舒坦爽快的,不管顾家人感受,就是天塌下来也不关他的事。 这样的人,当真想不通他究竟哪里吸引你,叫你这样念念不忘! 跟这种人在一起又苦又累,值得吗!” 愿景嗫嚅道:“他不会是这样的……” 青琰愈发来气:“我是给他面子,不想他丢人,才说这么点而已!” 你跟他分开多少年了?这十年,你有见过他几次,了解过他的内心变化?没错,小时候,他品性还是可以的,调皮是调皮点,但是知道拿捏分寸,明确边界,自觉守住最后的底线。现在他哪里还是一个有底线的人,只会不管不顾地挑衅你的原则,让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望。 你要接受现实,你爱的这个男人已经给别的女人伤透,自暴自弃成这个样子了。” 愿景油盐不进,心里仍为晨风极力辩白:“我相信他以后会变好回来的……” 青琰呵呵了:“你觉得你有这个本事拯救他?” 愿景垂下眸子,不敢接话。 青琰坐直了腰杆,丝毫不给面子地瓦解她本来就不多的自信心:“一个男人,连回到你身边都是听了别的女人的劝告才回来的,你确定你能有这个本事让他留下来不走?” 愿景心情格外复杂,小声心虚地说:“那是我们这十年没有接触,他不曾了解我的改变,若是有机会重新培养感情,我相信……。” 青琰直接打断了她滔滔不绝的解释,继续狠心地泼她冷水:“张愿景,爱到失去自我,真的不累吗?” 累,如何不累。累得有时候都想骂街了。吴晨风,我上辈子究竟欠了你什么,这辈子要如此饱受你带给我的情伤。可说来说去归根结底还是自己不争气,多少次痛下决心喊着要放弃了,最后心情反反复复的还是释怀不了,而周荏苒一句不痒不痛的话又拨乱了她的心弦。当这个人重新站在她面前,当可以爱他的机会又摆在她面前,她又极不争气地心动了。那么多年都等过来了,现在眼看终于熬到机会来了,为什么不接受。这件事不正是她一直期盼的吗!就算是周荏苒送回来的又怎样,我张愿景就是有这个信心,把周荏苒从他心里剔除干净,以后“周荏苒”三个字怎么写的,他吴晨风都不知道! 青琰摇头叹气:“你这样执迷不悟,以后肯定会后悔的。深情是件好事,但是爱错人,只能百害而无一益。”几乎要被她的愚蠢打败,连连摇头叹气:“江络绎这种温暖有担当爱你宠你又多金的男人你不抓紧时间把握,偏偏在一头驴身上钻牛角尖。嫁的人是谁很重要,他决定了你一辈子的生活状态,一个可以为所欲为,给你一生的迁就和疼爱,为什么就是执迷不悟在那个让自己劳心劳力的人身上,费尽心思地去取悦,卑微地占据一点点位置,却终日自我安慰拥有全世界了。” 又恨不得再戳愿景脊梁骨;“就是你这么蠢的人才会输给周荏苒!” 愿景幽幽道:“除了晨风,我也从未奢求过什么,更没想过要跟周荏苒争。”若不是周荏苒把晨风抢走,她会无条件支持周荏苒争取江络绎。“况且周荏苒说了,络绎原本也是有女朋友的,人家感情深厚得很,我们一向痛恨挖墙脚的人,又岂能横刀夺爱。” 青琰对这点也十分迷惑:“络绎前女友这件事,确实是个问题。本来很般配的一对,都走到订婚了,谁料想到女方在订婚典礼上跟别人跑了,这事整得络绎当时面子真的很难堪。为了搞清楚原因,他还追了半个欧洲。” 愿景问:“那他们算是分了吗?” 青琰正义凛然:“都被人甩成这样了还不算分,还要给她守孝三年?” 愿景心有余悸:“万一哪天……女方会不会又变卦,突然回来请求复合?” 青琰挠挠大腿想想:“可能会……毕竟好男人不多了,等她发现外面的人不如家里的稳妥可靠,说不定真的会后悔。但我想络绎应该不会同意的。” 愿景困惑不解:“怎么说?” 青琰说:“我看得出来络绎对你的感情,他也不是那种一心二用的人。” 愿景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青琰吧唧嘴巴:“眼睛看出来的呗!其实我第一次碰见他看你的样子就觉得有文章,年初七那天,你从电梯跑出去后,是他第一个反应过来要去追你的。初十的下午,我坐他顺风车来南宁开会,一路上他跟我问了很多你的事情。送你到医院后,我见他一直很紧张你,赶巧我有事,就留机会给他表现了。”向愿景得意地眨了一下眼睛,一副邀功讨赏的模样,“怎么样,我这个好人做得很贴心吧,你们的故事就是从那天峰回路转的吧!” 愿景一头黑线。 青琰接着说:“后来都不用等到他表白,我就确定他喜欢你了。一个男人不遗余力地为你做那许多事情,你以为他盐吃多闲的!他在上海创办那么大一个集团公司,真要设立分公司,需要他一个总裁鞍前马后?”又羡艳道,“他每次看你的眼神,真的,都跟看别人不一样,神采特别温柔特别亮,好像冒小星星一样的,我从来没见过他那样看别人。当然,他前女友我没见过。总之,他就从来不会像看你那样看周荏苒。” 愿景来了兴致:“他是怎么看周荏苒的?” 青琰一边咀嚼零食,一边努力回想以前大白兔拉她出去聚会的一二情景:“我听大白兔说,当年周荏苒就是因为接近不了络绎才接近的晨风,痴心妄想曲线求爱,不想络绎照旧不搭理她。每次聚会,络绎也几乎不同周荏苒说什么话,都是一个人坐在一个角落吃喝自己的。周荏苒在众人面前一向爱端,自然也拉不下脸倒贴。况且那个时候络绎又明摆着是个有主的人,她周荏苒岂好众目睽睽之下挖墙脚当小三。” 愿景担忧道:“络绎现在这样对我,万一他前面那个真的突然变卦杀回头,我不也被人唾骂成挖墙脚的了。” 青琰说:“没有结婚都不要紧的。” 愿景怼她的双标:“刚才你又嘲周荏苒。” 青琰摊摊手,无所谓道:“是啊,每个人对立场的看法都不一样,原则也不一样,有些人因为爱你,所以就是那么没有原则咯。而有些人不爱你,便处处都觉得你是错的。无论你做什么,处处都不合他的心,处处都不合他的意。” 愿景觉得她话里有话,又故意影射自己跟晨风之间的关系,垂下眼帘不说了。 青琰以为她是为络绎与前任之间尚未清朗的关系担忧,又好言宽慰道:“多年恋情未修成正果应该是缘分使然,也至少是一方深思熟虑的结果,假若他们缘分已尽,如何再拼凑都回不了当初了。也不是所有逝去的恋情都是叫人难以忘怀的,天底下没有那么多像你这样死心眼的人,不要事事都计较得那么清楚!” 第062章 当爱再靠近 愿景对婚姻的憧憬里,从未考虑过物质条件,只一心希望嫁给爱情。 只要嫁给爱情,千辛万苦也甘之如饴。 反之,即使让她富甲一方,财物享用不尽,心里也是虚空的。 谁让她一直是个有爱万事足的人。 她觉得这个世上一开始应该没有绝对的对的人与错的人,只要自己觉得是对的,坚持下去,相信总有一天会变成对的。日子终究是自己过的,别人的评价不客观,对不对自己说了算。 她也一直是个心存执念的人,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说,心里想干一件事的时候,就一定要遵循自己心意去努力一把才甘心,哪怕头破血流。 且不尝试又怎知当初选择的是对还是错。 不管任何时候,只要晨风真的肯回来找她,她心里还是抗拒不了的。 周荏苒先主动把晨风送来了。 水做的5月,她下班回到家都换好鞋子了,接到电话不顾大雨淋湿的鞋子,又飞快穿回去匆匆赶到了医院。 她绕过长长的走廊,终于看见了另一端的晨风。 晨风扭伤脚了,愿景不知道他怎么扭伤的,估摸他扭伤之前应该是跟周荏苒在一起的,因为她赶到医院时正好看见周荏苒闪身,晨风一个人留在了医院。他坐在轮椅上,穿着蓝白条纹的T恤,休闲中短裤。一只脚正常地落在地面,扭伤的那只已经打石膏固定好并缠上了厚实的白纱布,从脚掌一直缠到膝盖,搁放在轮椅脚搭上。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玩手机,一个人静静的坐在空无一人的走廊的另一头,对着窗外朦胧的雨天发呆,背影显得孤独而茕然。 她着急的脚步不由滞了滞,心跳又扑通扑通的慌乱起来,产生一丝难以言喻的胆怯。暂停脚步,努力稳了稳情绪,捋平被风吹得有些狼狈的头发才轻轻走近他。 这是隔了那么多年后,愿景第一次近距离地真切地看到他的脸,尽管只是侧脸。 他似乎清瘦了些许,好像有些天没有修理胡子了,下巴蓄着淡青的胡茬,使得脸色看上去不是很好。在愿景的记忆里,高中毕业以前,他一直不长胡子的。少时的他脸孔真的特别干净,还有一双通透的眸子,皮肤虽不算白,却从来不长青春痘。两条腿更是又细又长又直,虽整日在篮球场厮杀,却没有一点运动肌肉,还不怎么长腿毛。 好多女同学经常对着他一身红黑篮球服下面的两条腿惊呼叫艳,鲸鱼更是做梦都想把他双腿割下来,安装到自己身上。 高一的时候,他们班就有一个女生因为这双大长腿喜欢上他。 好得那是一个含蓄的女生,只是偷偷喜欢,愿景也是发现她经常盯着晨风看还帮晨风打开水搞卫生撞破的,略微提醒一两句那女生便止步了,为此那女生一直以为愿景是晨风的女朋友。高二文理分科后,她学文,晨风学理,两个人也不同班了。 愿景后来也没有再逮到那个女生对晨风献殷勤。 主要也是高二以后,出现了更强劲的对手——周新韶,有一段时间不管不顾地追晨风追得很猛,隔三岔五给他送吃送喝,还明目张胆地在球场给他加油,众目睽睽拦截他调戏他,愿景紧张头疼得不行,就觉得高一那个女生真的是小菜一碟,不值得防备了。 每次有女的明显地跨越同学情谊频繁地去接近晨风,她都很不爽。那种浓浓的醋意,使得她身边的人都明白了她对晨风的情意。她也错误地以为晨风也是明白的,既然晨风明白,又不阻拦她,应该便是默认她的身份了。 所以一旦有异常情况,她就理所应当地去质问晨风。 每次晨风都显得很无辜又无奈:“人家喜欢我,我能怎么办,总不能杀了她吧。” 愿景:“反正你一定不能喜欢她!” 晨风:“好。” 愿景:“一个都不能!” 晨风:“你见我踩过谁了。” 愿景:“人家给你写信你不能回,要回也只能回拒绝的信。” 晨风:“要不你教我怎么写。” 愿景:“人家给你送礼物你也不能收。” 晨风:“哪个好心人给我送过礼物了,我收过哪个好心人的礼物了!” 愿景:“送吃的也不能要。” 晨风:“你上课上到第四节饿得坐不住了,这时候有个天使送一块面包过来救你一命,你也不要?” 愿景:“你不会下课去小卖部啊,这次要了人家的东西,人家还以为你接受了她的心意了呢,开了个头,以后怎么收拾。” 晨风:“对,你说得总是很有道理。” …… 她就像他的女朋友一样理所应当地管制着他的感情,他彼时也像个听话的“男友”一样服帖她的管制,于是便觉得捅不捅破那层窗户纸都无关紧要了。加之晨风老是表现出一副忍受不了别人肉麻兮兮的样子,愿景也有些羞于启齿,想着不必什么话都说出来的,大家心里清楚,自然而然地过渡到那层关系就好。 不想最后给他灌输的道理,也反作用到了自己身上。 她一直在他身旁一米之外的地方一眼不眨地看着他,而他仍是一动不动地呆望着窗外。 他其实早听到噔噔噔的脚步声了,从火急火燎到戛然静止,再到眼角余光一个影子伫立身旁。想等她先开口说些什么,却见她一直站着看自己不说话,静默了许久,终于从窗外的暮色收回眼神,转过脸,两个人四目对上了。 这个点医生护士都下班了,个别值班的也吃饭去了,走廊里就他们两个人。 安静得彼此都能听见风拂过耳际的声音。 她仍没有开口说话。 他也没有。 她的脸色很平静。 他的脸色也很平静。 她是因为看到他安然无恙而冷静了下来,继而又从他的平静里看到了另一种冷静而平静了。 她突然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礼貌地先笑了笑。 他也只是轻勾唇角表示礼貌。 那一瞬间她又对他产生一种陌生且强烈的感觉。 他明明就在眼前,却让她感觉十分遥远,仿佛遥不可及,从未认识过这个人。 她有这种感觉很长时间了。 好多个午夜梦回,心里一直念叨着一个名字,待醒了,却在那一瞬间恍惚,吴晨风这个人到底是谁来了,我为什么一直念着这个名字,却完全想不起这个人的模样来了。而他好像也从未出现过我的生活。 时间若止,两个人一言不发地对望了一会儿,最终她还是熬不过他的沉默,生涩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而他也回神了,口气寻常:“刚下班?” 愿景:“嗯。” 晨风:“过来远吗?” 愿景:“不远。” 晨风:“哦。” 很快就无话。 以前自然欢乐的气氛早已不复存在。 十年万水千山的距离,让两人之间变得陌生且疏远了。 她在他面前早已经不是那个无拘无束嬉笑怒骂的张愿景。 而他在她面前也不再是那个谈笑风生滔滔不绝的吴晨风。 她甚至害怕触碰到他的眼神,害怕看到2013年春节最后一条告白短信时候,他回复的语气里的那种嫌恶。 愿景无所适从,尝试再慢慢移近他一点,在他轮椅边蹲下,看着他受伤的脚面,心疼道:“怎么那么不小心?” 晨风轻扯唇角一笑:“雨天路滑,没注意。” 愿景伸出手轻轻触触他缠实纱布的脚;“疼吗?” 晨风:“刚开始有点胀痛,现在没事了。” 愿景:“伤口都处理好了?” 晨风:“嗯。” 愿景:“用的什么东西处理的啊?” 晨风又是轻轻一笑:“我又不是医生,怎么知道用的什么东西处理的。” 愿景脸上一热,觉得自己没话找话问了一个相当智障的问题,有些不好意思,马上换一个问题:“要吃药吗?” 晨风说:“开了一个星期活血化瘀的药。” 愿景:“这个石膏要打多久啊?” 晨风:“三周。” 她问一句,他答一句,都是一些琐碎的东西。像挤牙膏一样问完能问的后,她就词穷了,不知道再说些什么。那些年一直觉得有一肚子的话想跟他说,一直不停地讲,给她三天三夜可能都讲不完。后来两个人的关系结冰后,那些话也随之烂在了肚子。如今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能想起来的一些,时过境迁,再提也已无意义。 而晨风好像也没有什么想要问愿景的。 沉默横亘在二人之间,他又转回眸对着窗外朦胧的暮色发呆了。 愿景也起身倚窗看向窗外淋漓的雨水。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谁都没有再说话。 直待雨势小了,天色也渐渐由墨转黑,医院走廊的窗外,霓虹一盏一盏闪亮起来,愿景才再问晨风:“你有去处吗?” 晨风说:“没有。” 愿景迟疑了一下,小声问他:“去我哪?” 晨风说:“好。” 第063章 络绎青琰拦路虎 出租刚进小区,愿景就看见络绎跟青琰很不合时宜地出现在眼前。她心里暗暗哀叹,在车上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一份柔情,今晚估计又没有用武之地了。 青琰见到晨风打着石膏的右脚颇为吃惊,却抱着双臂没有一点同情心地啧啧称奇:“哎哟喂,我的少爷,您这是怎么了?” 晨风大声喝她:“还不快点过来扶朕一把!” 青琰耸耸肩,然后无视而过。 络绎走过去扶晨风。 愿景怕气氛尴尬,快走几步上楼开门。 见络绎、晨风没有那么快跟上来,她低声问青琰:“你不是说今晚有活动,不过来了?” 青琰兴致缺缺地拿手指梳理刘海:“取消了,得亏取消了,不然不知道你这儿有那么精彩的好戏看。” 愿景低声哼她:“别整日讲话含沙射影的。” 门开,青琰进屋就找吃的,愿景家一点可怜的零食前两天才给她消灭干净,这会子翻遍整个客厅厨房啥也没有了,只见冰箱一包包各式各样的面条、速冻饺子,和一瓶吃剩三分之一的灵水特色的蒜蓉辣椒酱。 青琰很不可思议大声嚷嚷:“张愿景,你平时就吃这个?” 愿景反问:“有什么问题?”收拾好沙发,先让晨风坐下。 青琰难以置信:“真佩服你!” 愿景说:“我喜欢吃面条。” 青琰又啧啧称奇:“难怪那么瘦,等我培训结束明晚回家了,也去超市买几包回家屯着,然后吃上它一个月我就不信减不下来了。” 晨风坐稳后,张口挤兑她:“你喝水都胖!” 青琰拿起一个勺子作势就要向他扔过去。 晨风顺手捡起掉沙发脚的一只抱枕把脸挡住了:“别乱来啊,朕现在可是伤员。” 愿景见伤员安置好了,说:“我出去买点菜吧。” 络绎说:“我开车送你。” 愿景说:“不用,就几步路而已,小区门口不远就有菜市场。” 青琰脱了高跟鞋,一边换上愿景家的大号拖鞋,一边说:“干嘛不用,这雨天路滑的,万一再摔伤一个,多影响社会生产力。” 络绎也没给机会愿景拒绝,拿起伞就主动开门了。愿景看看他,又拿眼角余光扫扫晨风,不好明摆着躲人,就走出去了。 门合上,晨风不咸不淡道:“你倒是不遗余力啊。” 青琰走到沙发一角,在与晨风隔开有两个人距离的位置坐下,两条长直但有些结实粗壮的大腿交叠起来搭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后,慵懒地说:“还不是为了你,你不是一直期盼她谈恋爱的吗。” 晨风见眼前的茶几底下有几本世界名着,随手拿起一本莫泊桑的短篇小说集翻阅起来。 雨刷在车头玻璃上一次次地画着圆弧,络绎不时转脸探愿景一眼:“这几天还好吗?” 愿景双手交叠在大腿上漫不经心地扣着手指甲,脸微侧向车窗,看沙沙打在车窗上的雨珠,随意“嗯”了一声。 络绎继续问:“工作的事情进展得可还好?” 愿景说:“高大哥很能干,他都弄得有条不紊的。今天下午面试了一批销售和运营,都是准备毕业的,刚毕业的大学生学习工作比较有干劲。” 络绎说:“你喜欢就好,就是别把事情揽太多在身,一个优秀的管理者应该懂得适当放权,这样才不会那么累。” 愿景仍是简单“嗯”一声。 络绎转动方向盘平稳地拐过一个弯,侧脸又探了她一眼,解释道:“我这阵子回了趟上海处理集团工作的事情,今天下午才回南宁,路上遇见青琰,她说这几天到南宁学习,要来你家找你,我就跟着来了。” 愿景依然偏头看向窗外霏霏的小雨,让这独白扑了个空:“哦。” 络绎继续说:“不是青琰要来,我原本也想来看你的。”5月3号下午离开四中,他要送愿景回城,愿景却坚持坐动车,他只好送她到高铁站就回去了。 愿景闻言心跳又扑通扑通的乱起来,怕他没完没了说下去气氛尴尬,赶紧装作毫不在意地移开话题:“前面在修路,应该过不去。” 络绎缓缓打了个方向盘,车子拐弯,改从另一条道走:“可不可以跟你商量一件事。” 愿景说:“你说。” 络绎说:“以后我打电话发信息给你,能不能不要老是不接不回。” 愿景见菜市终于近在眼前了,顿时产生一种解脱感,斗胆说:“我不经常抱手机,能及时接收到谁的电话信息看缘分。”车停稳,速度开门就出去了。 她在脑子里飞速地大概地回忆了一遍晨风以前喜欢吃的菜,进了菜市便想按晨风的喜好来买,可又担心自己做得不好吃。她家里冰箱面条多,除了她喜欢吃面食之外,根本原因是她做的饭菜味道很一般,不是一个人的饭不好煮经常把饭煮稀了,就是菜炒粘锅,不然油少了盐下多了,弄得经常没胃口,不是吃不完就是吃不饱,加上有时候下班晚了累得根本不想折腾了,就回家简单煮点面条。她会煮很多不同的面条的,鸡蛋面、大骨头汤面、叉烧面、烧鸭面。叉烧、烧鸭面是到市场把人家卤好的叉烧、烧鸭买回家伴着面条一起煮,再放几根新鲜脆甜的青菜,她觉得味道极好,若不是她不会弄叉烧、烧鸭,不然她非得异想天开开一家面馆不可。 在她一边逛一边纠结琢磨晨风喜欢吃什么而自己又做得出来能保证大家咽得下去以填饱肚子的时候,络绎已经快当把菜买好,健步如飞过来喊她打道回府了。 她见他两只手各拎一大袋东西,有鱼有肉有青菜还有调料,连米都买了一包,心里不由得惊叹这个男人当真做什么事情效率都是那么稳准高,跟拎几根葱的自己完全不是一路货色的,怪不得能收获那么多丰硕的成绩。 第064章 四个人的晚餐 回到家络绎直接拎菜进厨房卷起袖子洗手就淘米煮饭炒菜,手脚麻利动作娴熟得俨然一个年深月久的家庭主妇。他无需人帮忙的,但愿景家客厅小,平时一个人住得像个空巢似的,今天家里第一次来这么多人,主要是晨风一直岿然不动地坐在沙发上看她从图书馆借回来的书。她家里没有安置电视,觉得自己不找点事做,整个人无处安放,便躲在厨房帮络绎打下手、准备餐具。好在青琰一直讲电话,嘴巴哔哔啵啵地说个不停,空气不至于那么安静。 半个多小时,络绎就整好了色泽诱人香味扑鼻的三菜一汤上桌。 菜是两荤一素,络绎买了一只熟鸡,回来用微波炉加热了一下,然后他炒了一个莲藕肉片和一碟蒜蓉空心菜。汤是鲫鱼豆腐汤,没起锅香味就氤氲整个屋子了。 青琰率先喝了一口咸鲜美味的鲫鱼汤,然后一边动筷子一边大声夸赞:“张愿景,你好有福气啊,找了那么能干的一个男朋友。” 这话突如其来的,听得愿景当下臊红了脸,想赶紧否认络绎不是她男朋友。为时已晚,络绎已经笑得一脸舒畅地给青琰投去了一个“甚得朕心”的赞许的眼神。 她觉得那么晚了他也是饿着肚子为大家忙出的这一桌,不容易,又不知如何开口说些什么了,就桌子底下踩了青琰一脚,蹬眼警告她不要再胡说八道了。 不想青琰愈发放肆:“以后你俩结婚了,你不得幸福死,这男的既能赚钱养家又能买菜做饭,夫复何求啊。” 再次等不及愿景解驳,络绎又明目张胆地夹了一只鸡腿给青琰做奖赏,继而夹另外一只给愿景,一只熟鸡两只腿就那么落到了两个女生碗里。 晨风立刻呛他:“你有考虑过谁才是真正需要补腿的人吗!” 络绎不甩晨风,直接夹了一筷子菜送进嘴里,咽下去后才慢悠悠说:“人腿不能用鸡腿补,你要多长点脑子就不会这样了。喝碗鲫鱼汤吧!”好心地把舀汤的勺子撂到了晨风面前,让他自己动手。 青琰乐得差点喷饭,一只手拿鸡腿撕咬,一只手高高地竖起大拇指怒赞络绎。 晨风觉得络绎似乎知道他怎么扭伤脚的,一时无话反驳,默默埋头吃饭了。 愿景也适时岔开了话题,问青琰:“你刚刚打电话那么激动地骂谁呢?” 青琰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渣男!” 愿景问:“怎么渣?” 青琰说:“儿子都快生出来了,昨天还发信息撩我,最近过得好不好想不想他,这个月够钱还车贷吗。” 愿景信息没有更新及时,有些闹不明白:“你男朋友?” 青琰不悦纠正她:“前男朋友。” 愿景确认:“秦越楠?” 晨风打击说:“这个世上除了秦越楠谁还愿意做她男朋友!” 愿景委实吃惊:“秦越楠看起来挺老实正经的一个男的啊,脾气又好,对人又礼貌……” 青琰咀嚼着一嘴鸡腿肉含糊道:“这年头越是看起来老实的人越不正经!” 愿景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直想着青琰最晚不过今年也要结婚了,就算今年不结,与秦越楠之间的这桩婚事也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如今谈了七年的对象黄了,心里是何滋味,组织语言考虑安慰一二。 青琰瞧出来了,出手打住了她:“不需要!” 愿景翕动欲说话的嘴巴换送进了一口米饭。 晨风再夹了一筷子菜送进嘴里,挖苦道:“再老实的人也经不起摧残。” 青琰反唇相讥:“你是暗示你自己也遭遇过这种磨难是吗?” 晨风狠甩青琰一记白眼反呛:“你能不作吗!” 青琰岂肯吃亏:“我能作得过你!” 愿景实怕这姨甥俩互相伤害拌嘴上瘾了,又及时岔开话题:“你们什么时候分手的?” 青琰终于吃完一只大鸡腿了,捞了一块鲫鱼汤的嫩豆腐,愤愤道:“年三十分的。TM的年前都分了,初十晚上还风风火火地开车来南宁说捉我的奸,你说这人恶不恶心。害得我为了躲开他,摔坏了一部手机。”就是愿景去喝大奔喜酒回来发烧住院那晚,青琰送她到医院后,收到一个高中同学的信息,说在南宁工作的一众小友组织聚会,顺道介绍个青年才俊给她。她兴冲冲赶去赴会,跟青年才俊聊得十分投契,饭局结束后青年才俊开车送她回单位出差南宁常驻酒店,不想秦越楠突然从天而降,两人又大动肝火地吵打起来,气得青琰不仅把手机摔坏了,还把青年才俊给吓跑了。 青琰现在想起来还气得跺脚,继续不留情面地扒开秦越楠高大伟岸的好男人外衣;“你们不知道,是他甩脸跟我提的分手,分完了还三番五次阻碍我找对象,他自己倒特么天天风流快活,还领证了,老婆都快要生了。” 晨风说:“你不愿意跟人家结,有人愿意,人家就结了呗。” 青琰忿忿还嘴:“我是介意他结婚吗!我说的重点是他跟我分手前就已经跟那个女的搞上了,TM的所有人都知道,就我一点不知情,搞得所有人整天说我对他臭脸,是我负他!” 愿景心中一凛,秦越楠看上去那么憨厚老实死心塌地地爱青琰的一个人竟也干出这种事,十分同情地看着青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青琰多添了一碗饭:“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只要他做了,就不怕我知道。” 晨风也吃完一碗饭了,把碗递给青琰,示意她顺便一起添:“讲重点!” 青琰接过晨风的碗,帮他盛满递回去,一腔激愤说:“还不是那该死的同学聚会,聚着聚着就聚床上了。这年头,搞同学聚会都变成搞艳遇的了。” 愿景听到“同学聚会”四个字,颇觉敏感,脸色差点又是一红,捧着瓷碗扒完最后一口米饭,想起身去盛。络绎离电饭锅比较近,他见愿景吃完,伸手就把愿景的碗拿走了,重新帮她添满。 青琰接着说:“今天下午有人撞到他陪他老婆去医院做产检,拍视频传给我,我才知道!那个肚子绝对年前就搞上了!那孩子要是争气的话,我估计都可以赶出来陪他过今年的父亲节。要不是年前就搞上的话,那里面准有七个葫芦娃!” 这下到晨风幸灾乐祸了:“你今年这黄历走得……哈哈哈哈哈,我都不知道怎么评价好了,哈哈哈哈哈……” 愿景跟络绎一时也被晨风的魔性笑声逗得想乐,却都抿着嘴憋着不敢笑出声,觉得做人还是厚道些好,免得日后遭报应。 青琰瞧晨风放肆大笑,一点不适可而止,蹬腿又想还他一点颜色,愿景在桌子底下及时挡住了她。 晨风见势又说:“别乱来啊,记得朕现在可是伤员。” 第065章 青琰的电话 说说闹闹地吃完了一餐饭,愿景收拾碗筷,青琰的电话又响起来。 秦越楠准备摆酒了,他那帮狐朋狗友才反应过来请帖上的新娘不是青琰,纷纷打电话过来假装好人:“你还活着吗?” 青琰气定神闲:“不活着,你同幽灵讲话!” 对方语气不大好意思:“我们也是刚知道不久。” 青琰一点不为对方的惭愧领情:“那你这兄弟做得太失败了。” 朋友又费力措辞:“他晒结婚证的时候我们真的一直以为是跟你领的。” 青琰不客气地冷哼:“都以为我们要领证了,还一个劲地把那些妖艳贱货往他床上送啊。” 朋友继续谨慎找词:“同学聚会玩的游戏,大家都是开玩笑的,谁想到他二人竟当真了。” 青琰讥讽:“是啊,你们只是鼓个掌叫他们上床而已,没想到他们竟然那么听话就上了,还不小心把小人造出来了。” 朋友发出讪讪的僵笑声:“我们真是开玩笑的,谁敢想他二人来真的。”觉得实在聊不下去了,这个时候道歉也于事无补,青琰也瞧破不领情了,便匆匆挂了电话。 不几分钟,秦越楠他妈又打进来。 青琰照样言笑自若:“阿姨,什么事?” 秦母也是字斟字酌:“你最近忙吗,怎么都不见回家吃饭的呢。” 青琰直言不讳:“秦越楠都跟别的女人结婚了,我回哪个家?” 秦母心中亦是愧歉难当,沉默了数秒,才缓缓说:“是啊,她上个月带了个女的回来,我们也很意外怎么你俩就分了呢。我跟你叔叔原是很不同意他们领证的,那女的脾性不是很好,还离过一次婚了呢。” 青琰拢拢头发,将电话换了只手,继续漫不经心地拆穿:“只要能生崽,离过婚又有什么关系。” 秦母再次语塞,更加斟酌用词:“那你俩说清楚没有?” 青琰反问:“说清楚啥?是我们分手的事还是他一直瞒着我在外面乱搞的事?” 秦母一阵接一阵的语塞,她原非常不想打这个电话的,奈何从儿子身上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又畏于青琰家一水的国家干部身份,青琰本人又一直积极进取力争上游,她害怕青琰将来步步高升,在初平这个小县城只手遮天,恐她日后刁难家族生意,只好硬着头皮亲自打个电话探一探青琰的虚实。如今瞧见青琰这语气这态度,叫她一边怕青琰郁结想不开,一边又担心青琰怨恨找麻烦。 青琰语气继续表现得相当大气豁达道:“分手这件事我们是说清楚了,不过他从什么时候开始搞破鞋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既然分手了,又过去那么久了,说不说清楚都无所谓了。” 秦母难堪极了,从前她一直喜欢青琰快人快语率真利爽的性格的,但此刻青琰的直言无忌让她觉得有失涵养,一时起了反感情绪,不知道再怎么聊下去,也匆匆挂了电话:“你们说清楚了就好,后天有空就过来喝杯喜酒呗。” 明显是句客套话,不想青琰脱口而出:“好啊。” 她原在心里唾骂“呸,还想我去喝喜酒!”的,但转念心头一合计,又觉得“喝就喝,谁怕谁”。挂断了电话,干完碗底最后一口鲫鱼汤,冲愿景说:“后天陪我回去喝喜酒去!” 语愤之处接着聊起这些年跟秦越楠之间的奇葩种种,说说混混不知不觉就11点了,愿景把餐桌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但她不知道今晚怎么处理晨风。周荏苒是给她制造机会把晨风送来重新培养感情来了,但晨风看上去却是一副极冷淡的态度,这样的态度令她生畏。关键是络绎也在,完全没有放过她的意思。想着既然晨风来了,她默许了这样的安排,也应该同样答应周荏苒的事,她开始琢磨如何组织语言劝退络绎。 就在她出神的当间,络绎以为她困了,看了看腕间的手表:“快十一点了,我们先回去了。” 我们。 愿景以为是他跟青琰两个。 络绎却拿眼示意晨风起来。 晨风平静从容道:“我今晚在这。” 青琰完全罔顾他的死活,率先无情赶人:“这没你的位置。” 晨风淡定无赖地说:“我现在坐的位置不是位置啊。” 不等青琰驳斥,络绎也声色俱厉地回绝了:“不行!” 晨风气势立马就弱下来了:“我周身骨痛,动不了。” 络绎眼睛死死盯着他:“你确定?”三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 愿景在旁小声说道:“他既不方便,就让他留在这里吧。” “张愿景!”江络绎第一次在她面前连名带姓喊出她的名字,声音不高,语气却极重,眼神更是刀锋一样犀利,愿景心里挽留晨风的最后一丝想法立时被这股强大的气流斩杀干净了,像个犯错的孩子似的不敢再言语。 青琰努力憋紧嘴角的一抹笑意,看着晨风拄起拐杖慢慢地站了起来。 第066章 络绎晨风夜谈 晨风大概回忆起一些络绎高中就偷偷喜欢上愿景的事了。 他好像真的每次考试都十分清楚愿景的成绩,连粗心做错哪道题都了如指掌。 他还记得愿景的生日,提醒自己买一份小蛋糕送给她。 而自己每次买点什么礼物给周荏苒的时候,络绎都会问:你不带一份给小景? 就连此生唯一送给愿景的一份礼物,实际都是络绎掏的钱。 是高中最后一个五一了,大白兔的大哥结婚,包了车请弟弟跟几个关系要好的同学去北海喝喜酒,喝完喜酒他们在北海逛了一天,他看到好的东西又想捎回去给周荏苒,是一个牛皮外层的非常精美的单肩包。款式虽然小巧,价格却十分昂贵,几乎花光了他身上所有积蓄。 络绎又问他:“你不带一个给小景?” 晨风想,是哦,跟姑婆在一起读书那么多年了都没有给她送过礼物呢,这次毕业,天大地大,以后不一定再在一起读书了,应该送一个了。但是已经没钱了。 络绎掏出钱包:“我有。” 最后他挑了一个愿景大致喜欢的类型的帆布双肩包,尽量让络绎少破费。 当时一直没有在意的事,如今想起来竟如种种有迹可循一般了。 络绎洗漱完,从衣橱拿出一条薄毯扔给晨风。 晨风十分不满地抗议他:“请对伤员温柔点!” 络绎无视而过,躺上大床的另一边,想跟这个人聊会儿天:“你这伤怎么弄的?”他明知故问,想看他如何作答。 晨风语气总是很任性:“老天爷赐的。” 络绎抬起双手枕于脑后,看着天花板,直言不讳揭穿他:“我今天看见你跟周荏苒了。” 他把车停放在机场停车场,下了飞机开车回城,在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绿灯,隔着一道车窗玻璃,无意中看到晨风跟周荏苒坐在路边的一个咖啡厅靠窗的位置上。两个人看上去聊得不是很融洽,各自别扭地别脸坐着,看起来僵持许久了。赶巧这个时候,周荏苒忍受不了僵冷的气氛,看了看手机然后拎包负气走了。晨风犹豫了十几秒钟才追出去。其时外面正下毛毛雨,咖啡厅门口是一个小斜坡,因连日连绵的雨水起了一层青苔。晨风走出来看见周荏苒步履如飞,将拦停一辆出租乘车离去,一时着急,鞋底踩滑,不小心摔了一跤。 他不知道晨风崴伤脚,也不想与二人撞见掺和情感纠葛,绿灯亮便走了。 一个多小时后,接到周荏苒电话希望跟他见一面。 他再度果决回绝了。 挂了电话,片刻又收到周荏苒发过来的信息,是一张愿景蹲在晨风面前小心轻触晨风受伤的脚面的照片。暮色阴晦,医院走廊灯光朦胧,以致照片色调暗沉,加上拍照的人显然是背对愿景偷拍的,距离有点远,照片里两个人的五官神情略显模糊,若非熟识,不然很难一眼辨识两个影像是谁,可那二人一个俯首一个仰望的角度抓拍得极好,让人看到产生这二人惺惺相惜一眼万年的错觉。 他明白周荏苒的潜台词,也猜到了晨风十之八九被说服的态度,再次直截了当把话挑明了出来:“她说你想跟阿景修复关系。” 晨风沉默着不敢答腔。 络绎言简意赅:“我对周荏苒没有任何想法,很多年前就已经跟你们说过了。” 晨风迟疑了有好几秒,苦涩道:“你其实可以考虑一下的,她喜欢你那么多年了。” 络绎说:“我现在再郑重地告诉你,我喜欢的人是张愿景。” 晨风转过脸看他,似乎还是有些不可思议:“真的喜欢?” 络绎说:“真的喜欢!” 晨风问:“真的是高中开始的?” 络绎言辞笃定:“是!” 晨风问:“为什么你以前从未坦露?” 络绎说:“那时候没有想过那么多。”连这个人究竟何时住进心里都想不起来了,以前就是单纯的喜欢,喜欢她的天真,喜欢她的善良,喜欢她的小傲骄,连同她的小家子气、小任性都觉得十分可爱,觉得远远地看着她开心就好。也深知她那时候心尖上的人是谁,知道她是一个死心塌地的人,心里认定一个人,也许大概便是一辈子了。她的梦想曾经那么美好,他不忍心去捣乱。 络绎继续说:“其实高中毕业后,我有找过阿景几次,可惜没有一次碰上。”高考结束第二天,他外公课间无故晕倒,送往市人民医院检查出恶性肿瘤,情况很不乐观,医生建议抓紧时间送省级三甲医院手术。漫长的两个多月康复治疗,等他回到家已经错过与愿景相遇的种种时间。中间他发给愿景的QQ留言,也未曾收到过只言片语的回复。就是大一那年寒假回家,火车经过南宁,他特意停下来想去她学校看看,她都早早放假了。当时他便想,也许这就是他们之间的缘分吧,摆在一个怎么碰都碰不到的位置,强求不来。另一方面也觉得愿景对自己的态度,没有态度,也许便是最好的态度了。 很快东方雨告白,他就放下了。 他与东方雨的感情一路顺遂,东方雨是一个三观端正品行温良的女子,他们谈恋爱的几年一直互相珍重,恋爱像细水长流,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被辜负。 他为了搞清楚原因,飞欧洲追寻了半个月,可那半个月时间里,东方雨完全不给他一个对话的机会。他渐渐觉得有点累了,走不动了,在阿尔卑斯山脉有着“群山之王”赞誉的马特洪峰山脚下一个叫做采尔马特的小镇停了下来。 其时年终岁末了,采尔马特这个具有浓郁瑞士传统风情的高冷优雅的小镇被皑皑白雪覆盖,好像冰雪将天地连接在了一起。 络绎看雪花簌簌飘落,落在房顶上,落在地上,落在过往行人肩上,也落在他身上,落在他心里,整个世界银装素裹,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被整个世界都抛弃了。 有个慈蔼的老人不忍他一个人一直在冰天雪地受冻,把他召唤进了小木屋,给他倒了一杯现煮的滚热的奶茶。络绎喝着香浓的奶茶,烤着温暖的炭火,跟老人聊起了自己的心事,老人是个华人,年轻的时候出国务工,因为生活拮据处境艰难,背弃了家乡山盟海誓永不分离的恋人,傍上一个有钱的妇人,后来几经辗转还是无善果,他也无颜回家,就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个小镇留了下来。 老人开解络绎:“缘分到了就得到,缘分尽了就失去,陪伴是在还债,离开是已还清。” 老人会六爻,为络绎卜了一卦。 卦象非常不错,老人欣喜的告诉络绎,他还有命中注定的缘分,就在前面了, 他叫络绎家去吧。 络绎先飞回上海,去看望了东方雨父母,陈述了情况,年初六才从上海回到初平。晚上大家给他接风,见他一晚沉默寡言,担心他把烦心事独自压抑心头,伤心又伤身体,初七中午再约出来排遣心情。一伙人先后约到晨风家,在无聊等电梯的功夫,门哐啷打开,目光忽然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那张久违的容颜,那滴滑落脸颊的伤心泪,再次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他心里。多年以前喜欢过这个人的心情好像一瞬之间死灰复燃了,他惊喜重逢,又痛惜她那么多年过去了还在为一个不爱她的人执着。 他在家冷静了三天,不管如何压抑,那股清浅的小欢喜和对愿景的痛惜之情一直在胸腔里冲撞,挥之不去,最后还是决定到南宁走走看看,看看这一次有什么样的际遇。 他曾以为还会千回百转,缘分到了,竟是一路坦途。 晨风问:“所以当你遇见回她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不放手了?” 络绎言辞再次肯定:“是的!” 晨风又灵魂拷问:“东方雨呢?假若日后她回来了,回心转意,你还会坚定不移地选愿景?” 络绎的心意出乎晨风意料的坚定:“我只要张愿景!” 晨风再次缄默。 络绎继续说:“从前我便跟你们明确表过态了,我对周荏苒从未有过片刻想法,从前不曾有,以后也不会有不想有。请你也一样,既然十年都没有回来找过阿景,我希望你也不要再在这个时候掺和。 你觉得你亏欠周荏苒的,未必是真的亏欠。 当年你不那样做,她的人生未必就有所改变。 若你心中仍是愧疚,执意要用上一生去还,你也别葬送别人的的幸福。 你没有权利。 阿景,应该有她更快乐晴朗的人生。 若你从来不想给,也给不了,就不要再去扰乱她的幸福。 你觉得你给她的困扰还不够多吗。” 晨风掖了掖被角:“睡了。” 第067章 周荏苒原生家庭 周荏苒性子孤傲不食人间烟火,这和她的生长环境有关。她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父慈母爱,被娇惯宠大。 十五六岁,很多人从未出过远门,最远的距离还是从家到初平读书,她却不知多少岁的时候就小手牵着父母大手,游览了多少名胜古迹奇山秀水,是个见识过大世面的人。饮食穿衣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上学背最时髦的书包,频繁换鲜亮华丽的衣服,用新潮的手机、MP3,还佩戴昂贵的饰品,是中学校园里最惹眼的一号人物。 可这份优渥在她上高中后,悄然发生了改变。 其实初升高,她就隐约发觉有些不对劲了。她中考没有发挥理想,只拿了一个普通的分数,父母没有像往常一样想方设法帮她择校,而是让她根据自己的成绩进相应的高中。 她起始没有在意,反正给她的零花钱没有少。 直到上高二后,有一天,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抱着一个两岁的男孩找上门,说是她的血亲弟弟,她幸福美满的家庭被犀利地撕开了口子。 她父母——周时光、卢映红夫妻是白手起家的。周时光没读过什么书,十四五岁就背井离乡外出打工了。在他颠沛流离了很多地方之后,十八岁那年在一家烧酒厂稳定了下来,也是那个时候结识了一起在烧酒厂做苦工的卢映红,两个人在艰苦的岁月里互帮互助互相救赎日久生情,次年回家过年就结婚了。夫妻俩脑子还算聪明活络,偷学到了酿烧酒的秘诀,不久离开了厂,回到乡下老家,用红泥砖改造了一间小作坊,也酿起了烧酒。也是运旺时盛,短短两三年时间就将生意经营得风生水起,生下周荏苒的时候,已经一骑绝尘率先奔小康。后来账户余额足一点了又到县城初平扩建大厂,增产增量,一度垄断了初平地区烧酒的供应。等到1990年,已经坐拥百万身家,变身村子首富。不仅翻新了村里的大别墅,还在县城买起了商品洋房,夫妻俩各配一辆宝马香车,日子过得好不滋润。 可是饱暖生淫欲,周时光不但没有经受住美女的考验,还在赌途一去不复返,继而沾染毒品。又是在短短两三年时间,把前景光明的一个家挥霍一空了,各种资产抵押变卖,还债台高筑。十几年锦衣玉食的生活也一下子变得捉襟见肘举步维艰,还把周荏苒想通过艺考走高考捷径的道路拦腰斩断了,因为艺考真的很烧钱,家里拿不出多余的人民币了。 周时光、卢映红夫妻俩也由周荏苒从前跟同学甜蜜抱怨的整日开车出去旅游兜风,丢她一个人住校的“不良夫妇”变成了真正的不良夫妇。往昔琴瑟和鸣温馨和顺的家开始鸡飞狗跳,几块钱的事也吵得不可开交,离婚的话更动辄上嘴,可闹得再歇斯底里,卢映红始终下不定决心离婚。 周荏苒高中快毕业的时候,放高利贷给周时光的黑社会团伙数度催债未果,忍无可忍夹枪带棒找上门,本想给周时光下最后通牒,不料看中了周荏苒,于是敲打周时光,如若没钱还的话可以拿女儿抵减部分债资。周时光就一个宝贝女儿,打她出生以来,对她的疼爱是毋庸置疑的,即使迷途的困境令他头脑不清醒泯灭了不少良心丧失了许多人性,父爱的余温犹存,还是留有一寸良心为女儿的将来设身处地着想,所以开始也不卑不亢地反抗了一段时间。不虞黑老大儿子对周荏苒着迷之深,竟一时扬言非周荏苒不娶,恩威并重软硬兼施,周时光的身体和意志力最后还是抵抗不住打压,无奈低下了倔强的头颅。但他给周荏苒申请了后路:倘若她能考上本科大学,就再给她读几年书,努力给她争取时间缓冲一下,企盼她还能通过自身努力改变这舛错的命运;倘若考不上,就认命毕业嫁人了,反正家里已经没有钱送她上大学。 恶徒得意忘形,到四中路口拦截周荏苒,想把喜悦的讯息第一时间分享给她。周荏苒打小自命不凡,对身边优秀的同龄人的追求尚且不屑一顾,哪里受得了这般猥琐之徒的践踏羞辱,是故羞恼异常地跟恶徒冲撞起来。是络绎回家碰见及时报警,才赶走了那些恶人。络绎因为打抱不平,遭恶徒袭击,还受了轻微的伤。 因为络绎受伤,晨风间接知道了这件事。他向周荏苒献计及时报警,让公安介入。晨风妈妈林青泉那年赶巧从邻县调回初平市公安局,并担任重要职务,她可以管这件事。 青泉接到情报后,一边跟周时光夫妇做思想工作,一边暗地里调查了半个月,最后终于在一帮孩子高考结束后,成绩没揭晓之前,埋伏在恶徒频繁活动的窝点,一窝端了一众赌博吸毒的犯罪份子。世事难料,那时候初平官场毒瘤甚重,有些人没有严肃处理,拘留几天交了罚款就轻松释放出来了。他们第一时间找到周荏苒家报复泄愤,周时光、卢映红难敌毒手,双双被打成重伤,并遭遇了悲剧。青泉接到电话匆匆出警赶到,周时光为了保护周荏苒堵住她的房间门让她跳窗逃脱已血肉淋漓一命呜呼,而卢映红也体无完肤奄奄一息了。卢映红怕追债人再度找上门为难周荏苒,弥留之际拼了最后一口气恳求青泉把周荏苒送出国读书,恶徒不受到应有的惩罚都暂时不要回家。 晨风因此觉得没有护周荏苒周全,令她成了无父无母无家可归的孩子,心生愧疚,便是从那时起暗自发誓,做她一生铠甲,护她一世安康。 她出国,他不管不顾也追出去了。 学校放假她去打假期工,他也留在国外打假期工。 毕业,她终于想回家也可以回家了,他才回来。 她又走了,他马上也跟着走了。 他对这个人爱得越来越深,越来越无法自拔。 那些年,他倾尽所有,竭尽全力,捏碎尊严,一直通过各种行动方式向她表白。 她却一直拒绝,他又继续表白,她依然拒绝。 她说他们不是情侣却胜似情侣,这样就够了。 只是后来她还是有了真正的情侣。 他也尝试去接受别人。 一直跟着周荏苒,谈谈、分分、分分、谈谈……经历了一个又一个,两个人始终没有在一起过。 后来晨风便渐渐麻木了。 他依旧爱周荏苒,只是不再勉强奢求。 可她仍是他不可触碰的软肋,一旦她有诉求,他仍心软成病,最后还是愿意为了她的幸福成全她。 他觉得是自己欠她的,这些年无论如何给她,她始终不满意。既然她那么惦记一个人,也只有那个人有能力抚平她眉头的忧郁,驱除她心底的哀伤,给她一世的繁华安稳,成全了她又何妨,就当亲眼见到她心满意足的样子也开心了。反正愿景也等自己那么多年了,不如都遂了大家的愿,一举两得。 此生如若婚姻已注定与爱情无关,跟谁在一起不一样,找个温暖的人过日子,又何尝不好。 他在雨水菲菲的街角,看着周荏苒单薄的背影渐行渐远,又是一阵亏欠与心疼,一念之间答应了周荏苒,为他青春里唯一真爱过的女孩最后尽一件赌上自己一生幸福的事。 第068章 青琰秦越楠恋爱往事 青琰与秦越楠是大学校友,在大一的迎新晚会上认识,秦越楠对青琰一见钟情,随后展开了猛烈的追求。但秦越楠人长得不是很高大英俊,与青琰最初对恋人形象的美好幻想相去甚远,所以青琰拒绝了秦越楠很长时间。可秦越楠家境殷实,出手十分阔绰,特别舍得花钱讨青琰开心。他也表现了极大的耐心,不气不馁见缝插针地追了青琰三年,直追得大学快毕业,人人各奔前程,青琰身边没什么可说话的人了,形单影只,秦越楠还暖心陪在侧,并且锲而不舍地花钱讨青琰欢心,花样百出卖乖讨巧穷尽套路,青琰的心墙终于抵防不住敞开了。 两人开始了一段甜蜜的恋爱时光,直到青琰在外省求职屡屡碰壁心灰不振,听从大姐青泉的建议回初平考公务员,秦越楠也跟着回了家。 回家,就不可避免的被长辈谈论到婚嫁了。 三年前,秦越楠父母就催婚了。秦家是做生意的,有点小钱,但就秦越楠一个儿子。有钱一点的家庭都看重子嗣,希望家族人丁兴旺,有子多帮衬扩大家业,也有子继承家业。奈何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计划生育抓得严,秦母就成功孕育了一个,他们只能把衍嗣繁茂的希望寄托到儿子秦越楠身上。 青琰并不想那么早结婚,觉得还没有野够,不想过早钻进烦琐的天天都是柴米油盐的婚姻里。她虽没有当大官的梦,却也是个积极的进取青年,希望学有所用,人生社会价值得到认可,最主要的还是想加强经济独立,日后不必低声下气过于依附男人,却眼看着办公室里几个干了一辈子都快要退休了的老同事一直是个普通科员,每个月领两千出头的工资,鸡毛蒜皮都斤斤计较,屁大小事瞻前顾后犹豫不决,害怕自己不努力提升,这些人就是自己将来的影子,所以撸起袖子对工作非常拼命。加班、出差、学习、上山下乡,累得她对繁育生命的事毫无兴趣。关键秦越楠回家以后越来越不上进了,整日游手好闲悠悠忽忽一直在啃老,他们在价值观上发生了很大的分歧。激情没有了,矛盾却变得越来越多,隔三差五的吵架。有一次吵得惊天动地邻里皆知,秦越楠面子挂不住,就吼青琰不结婚就分手算了。 青琰痛快应好。 但是没分多久,秦越楠又端正态度上门负荆请罪。 青琰并非矫情小气之人,也神烦他涎皮赖脸地出现在她单位门口的谄媚之态,随他三言两语就不跟他一般见识了。 又过一年,秦越楠又求婚,并且通过各种手段买通人心,规劝青琰赶紧把证领了。青琰家老太太也忍无可忍发话了:“今年你务必给我把婚事落实了,不搞清楚不用回家了,我看见你就烦。真后悔当初怎么那么想不开,老了还要多生一个出来给自己晚年添堵。”她也对自己的年龄产生了危机感,终于有所动摇。 除夕夜,双方家长合聚吃年夜饭,也是第一次正式见面,洽谈他们的结婚事宜。 席上,秦越楠被青琰的几个姐夫还有他的几个叔伯轮番灌酒,喝得有些高,宴席散后,青琰扶他出饭店旁边的小公园透会儿气再喊车回家。 青琰想到马上就要结束洒脱自在的单身生活变成家庭主妇了,坐在公园的木长椅仰天长叹:“结了婚,以后就成别人家的无薪保姆了啊!” 秦越楠醉得有些浑浑噩噩:“怎么会,结婚以后家里所有脏活累活都由我来做。” 青琰鄙薄地推了他脑瓜一把:“你就吹吧。” 秦越楠高举起右手中间三指做发誓状:“我保证只要你不愿意的都由我来做,除了生孩子。” 青琰的耳朵已经被“生孩子”三个字磨出老茧:“你能跟你妈说你身体出了点问题,需要调养几年才能正常孕育么。” 秦越楠打了一个酒嗝:“我只能劝我妈尊重自然生产规律。” 青琰真的完全没有一点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喜悦,想了想,突然脑子犯抽,神经质地问:“你在外面有别的女人吗?” 秦越楠吓得肝胆一颤,差点掉下椅子:“你什么意思?” 青琰怅怅地说:“如果你在外面播有种子并且准备要破土发芽了的话,你可以斟酌斟酌的。” 秦越楠星眸微嗔:“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我是那种随地播种的人吗!我敢保证忠于革命忠于党,在你这片领地都是奋斗了那么多年才准备占地为王的——小小的王,你觉得我有那个能力开发别的地盘。” 青琰瞅他一眼,带着点戏弄的神色,诡笑:“你确定?” 秦越楠像个被冤枉的清白大好人般着急地说:“绝对把一切危险关系扼杀在萌芽状态!” 青琰随口说:“那你发个毒誓。” 秦越楠又果断高举起右手中间三根手指做发誓状:“怎么发?” 青琰迷离地望着不远处那片刚刚升腾起来马上绽开的大蓬大蓬的绚丽烟花,焰火五光十色照亮了她的脸,她想了想,脱口而出:“你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我的事情,如若有,还企图掩盖事实真相,他日一旦被我发现,你就不孕不育,永远没有自己的孩子。” 秦越楠没有反应,高举发誓状的三指明显收了收,并且星眸微微沉下去了。 青琰敏锐地察觉到了他动作神态的微小变化,一个念头突然冲入脑中,突发奇想想吓唬吓唬他。终日好人都给他做尽了,把自己步步紧逼得不早点成全了他的意愿都天理不容人神共愤了一样。 她收敛起温柔的语气,切换到工作中的严厉模式:“说,是不是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赶紧从实招来!” 秦越楠打了一个寒颤,面色醉醺地持续沉吟着。 青琰盯着他,揪起他的衣领,装似咄咄逼人:“赶紧从实招来,不然以后给我从哪里听到,你死得更惨!” 秦越楠眼神闪烁含糊其辞:“怎、怎、怎么可能,没有……没有……真的没有……” 青琰岂给善罢甘休:“没有你心虚什么,话语之间停顿那么久!” 秦越楠此地无银三百两:“有、有、有吗?” 青琰学舌:“你、你、你说呢!” 秦越楠舌头愈发打结不利索了:“我、我、我要是坦白,你、你、你能宽、宽、宽大处理吗?” 青琰心里暗笑,这货果然有事瞒着自己,一定要诈出来瞧瞧是个什么事,看把一向巧舌如簧的人吓成这样。她把他被自己揪皱的衬衫领口温顺捋平了,语调柔缓但语气仍不减恐吓道:“我是那种心胸狭隘锱铢必较的人吗,我保证只要你老实交待,便既往不咎。” 秦越楠说:“既然如此,你不知道……岂不是更好……” 青琰直眉狠瞪他一眼:“我必须得知道个情况!以确保历史是否有无遗留问题,是否有必要对当事人进行思想改造!” 秦越楠说:“绝无历史遗留问题。” 青琰不耐烦了,一通暴吼:“说不说!” 秦越楠酒劲一直往上冲,昏沉的大脑已经不能好好思考。他神情困倦地往椅背靠了靠,再解开一颗衬衫的扣子,深呼吸一口气,壮着酒胆,一鼓作气脱口而出:“我不小心发生过几次一夜情。” 像荒野突然而至的一道闪电,准确无误地击中了青琰的神经末梢,她傻了,原图好玩,想结婚前调节一下二人之间消失已久的小情趣,殊不知竟诈出如此令人作呕的东西来。 她一瞬之间感受到了脑子一片混沌是个什么概念,一动不动地懵怔了。 轮到秦越楠发现她脸色不对了,慌忙解释:“不过不超过三次,有两次是在完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发生的。” 青琰追问:“剩下的一次呢?” 秦越楠怯弱地说:“剩下的一次……是不要钱的……” 青琰说:“意思就是前面的两次是要钱的了!” 秦越楠低头沉默,默认了。 青琰那晚也喝了不少酒,因在酒桌磨砺多了,已经练得一身酒量,一晚都不觉得有什么醉头的,听闻事情以后忽觉头重脚轻,胃里的东西一阵阵泛酸上涌,差点吐了出来。 她扔下一句“恶心”,拿起包走出路边拦下一辆出租直接打车回灵水镇了。 秦越楠踉跄去追,被一辆飞驰而来没能及时刹车的摩托撞倒,折断右腿,伤筋动骨,躺家里休养了一百多天。 因为长辈都是有宗教信仰的人,翻开黄历他们的生辰八字已经错过结婚吉时,婚事也便搁置了。 也赶巧那年年后上班,青琰的单位派遣她到偏远山区扶贫,两个人几个月不见面便有了说法。家里人其实也瞧出来他们闹矛盾了,因已不是头一回,便也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没往坏处想。 秦越楠腿好后,第一时间跑去找青琰。 他又故技重施,涎皮赖脸负荆请罪。 带着百分百的诚意连请了两个多月,陪青琰上山下乡扶贫救济,为伊消得人憔悴。青琰身边的人纷纷感动,规劝她见好就收了。 “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也不能因为对方曾经无心犯下的一点过错就将人一棒子打死。要允许人犯错误,更要给人机会改正错误,这样才能进步。”并不知情的同事如是说。 青琰心中辗转,想到自己也曾有言不翻旧账,便又从善如流原谅了秦越楠。 去岁,秦越楠第三次求婚,吵着闹着要到青琰家过年。 青琰不给任何理由,也一点都不委婉地回绝了。 秦越楠烦闷难解,就哪壶不开提哪壶,说青琰还是没有真正原谅他,还在介怀他过去不小心犯下的糊涂事。 青琰迎着他的话:“是啊。”心里确实也没有完全消化掉,像吞了苍蝇屎一样随时随地想起来都觉得一阵反胃。 秦越楠便说:“既然关系不可修复了,不如就此分手吧。” 青琰再次应好。 除夕分的手,新年第一天秦越楠就拥新人入怀了。但他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可以一个星期身边莺莺燕燕不重复,青琰一有情况,他不是煽风点火就是暗中作梗。中间还数次发信息恶心青琰是否后悔,有无回转之心意,每回醉酒还打视频电话给青琰痛哭流涕,整得青琰一时心软又产生一丝内疚,殊不知人家狗改不了吃屎,没分手前又犯贱开荤了。 青琰感觉自己像个二百五一样被秦越楠戏耍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第070章 秦越楠为超度买单 原本冷冷清清的如意厅门口终于热热闹闹的装扮上了,两排明黄绚烂的菊花井然有序地摆在了门口的两端。花香浓郁清幽,一下子就吸引了对门纷至沓来的宾客的驻足、议论。 青琰的大师同学闷声忙碌一个下午终于把法坛布置妥当了。 大师修道有成,非常专业,神像、神龛、牌位、香烛纸钱,还有各式法器乐器,供奉亡灵的糕点水果一应俱全。 吉时到,对门鸿运厅婚礼进行曲起范,如意厅的民俗演奏专家也开工了。他们一人抚瑶琴,一人敲铜锣,一人击铜钹,一人吹唢呐,一人吹笛子,配合十分默契。婉转悠扬的旋律一下子又吸引了对门鸿运厅的宾客出来探看。忽见不多时,一个身着紫色手工绣文道袍,头戴“五老冠”,脚踩云履的道人戴着麦,一手持招魂幡,一手摇三清铃,跟着优美旋律的节奏,步罡踏斗,走出宴厅来了。如意厅外的走廊过道,大师设了张四方桌,上面点了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的五盏酥油灯,是祈祷神灯照开五方地狱,引领亡魂抵达道场的。 大师挥舞招魂幡,虔诚的持诵经典,希望亡魂感应,速来道场。 大师的优秀团队节奏有致的奏响乐器,击打锣鼓铜钹,他们同心聚力期愿亡魂感应,速来道场接受超拔。 大概这些声音太过独特,独特总容易引争议,有人觉得沁人心脾洋洋盈耳,也有人觉得污糟挠心,恨不得砸之毁之。鸿运厅断断续续有人出来抗议,好言相劝希望青琰给个面子适可而止。 青琰想到显考离世多年一直放不下自己,对先人充满了愧疚,闭上眼睛屏蔽一切噪音,静心静念祈祷亲人血脉的心灵感应快快将亡父感召抵达道场。 大师也专心致志心无旁骛的施展道法。 规劝无果,鸿运厅的几个戾气熏天的叔辈看青琰一意孤行,控制不住要上手了,几簇始终笑脸迎人的菊花已经率先无辜遭殃。 紫荆花酒店能做大做强是有它的原因的,十个身强力壮的小哥及时出现阻拦了一场一触即发的大战。鸿运厅宴客主人的肺差点气爆,又大声扬言要给酒店老板打电话,电话一接听,大白兔就神奇地从天而降到现场,还携带他酒店的法律顾问老鹰,两个人谦逊有礼地劝慰鸿运厅要互相理解体谅。 一位身着黄色道袍的师父慈悲为怀,不忍破坏对门的喜庆气氛,十分过意不去的连连解释:“福生无量天尊!行善积德,天无忌、地无忌、阴阳无忌、百无禁忌!” 铜锣、铜钹、瑶琴、笛子、唢呐继续马不停蹄的相击、奏响,声音浑厚有力,给人很强烈的力量感。 紫袍大师念念有词:“灵幡飘荡本无风,风动幡飞瞬息中;幡若风来魂魄附,魂随幡引上南宫。” 晨风拄拐杖出来观望,感受到一阵凉爽清风拂面而过,灵幡也随风飘荡起来了,触物伤情,虚心请教身边的黄袍师父:“大师,这个幡动了,是我外公他老人家来了吗?” 黄袍师父肯定点头:“是的。” 晨风的脸硬是挤成了一个哭字,对着半空的招魂幡,动情的大喊了一声:“外公,您老可来了!太爷太奶,你们咋也一起来了。” 秦越楠站在鸿运厅门口,眼色像着火入魔了一样可怕,恨不得将眼前一帮恶作剧的人一道真气整灰飞烟灭了。 亡魂已至,紫袍大师收声结手印。他始终秉持出家人的慈悲心肠,毕恭毕敬地冲对门所有人拱手大大鞠了一躬,表示叨扰和歉意,然后摇晃三清铃,踩罡踏步返回道场准备正式诵经度人。 鸿运厅的宴席差不多散了,如意厅的法事才结束。青琰备了一桌上好的素菜答谢大师,感恩戴德他们的辛劳。 功德圆满且饭饱酒足了,大白兔、老鹰拿账单去对门找功德主随喜。他俩屁颠屁颠的找到秦越楠,笑容可掬轻声细语的请他出门口一趟。 秦越楠知这二人没憋好屁,板着脸不耐烦吼道:“干什么?” 大白兔见他语气很不友善,也无需礼貌客气了,敞开嗓门说,“在这也行!”边说边解锁手机屏幕点开一个视频,并且调大音量递到秦越楠眼睛前。 秦越楠不等视频多播放2秒就果断起身拉扯大白兔出了宴厅,那个视频他太深刻了,当年为了取得青琰原谅,他跪在地上声泪俱下的阐述自己到底干了什么恶心事并且信誓旦旦保证以后不会再犯了。后来他曾多次找机会假装无意摔坏青琰的手机毁坏视频,以为已经解决了,没想到青琰备份留了后手! 大白兔被秦越楠拉扯出宴席,一脸怒其不争:“我就说叫你出来聊的,你非不听!” 秦越楠表情好恨,压着嗓音没好声气:“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还有闹到什么时候!” 大白兔委屈巴巴:“我们能干什么,我们都准备收摊了,是特意来告诉你一声的,大家朋友一场,好聚好散!再顺便麻烦你把账单结了!” 秦越楠说:“酒席的钱我爸已经结过了。” 大白兔说:“没说你的,我说的是你对门如意厅的。” 秦越楠眼睛一直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对门关我什么事,是我叫你们乱搞的!我还没谴责你这个老板怎么当的!” 老鹰痛心疾首啧啧嚷嚷:“你会不会说话的!还有没有良心啊,这叫做功德,哪里乱搞了!” 秦越楠说:“谁要做的功德,你们找谁去!关我屁事!” 大白兔说:“行,那我去跟大师说,让大师转告老爷子,叫老爷子今晚去找你。你家住香江花园2栋1单元502是吧!” 老鹰煽风点火火上浇油:“太爷太奶,也顺道说一声,视频也给他们看一遍。合适的话也放到网络上给大家见识见识。” 秦越楠又气得鼓起了腮帮子:“多少钱?” 大白兔说:“四万九。” 秦越楠差点跳起来:“讹人呢,你们几个人吃顿饭要到四万九!” 老鹰一脸正气反驳他:“我发现你这个人情商很差很不会讲话,总把人往坏处想,谁讹你,你没看见还有几位大师的劳务费吗!2000块钱一位,8个人,这就要一万六了!” 秦越南的火气冲上了天灵盖,吹鼻子瞪眼:“2000一个,你们不是讹人是什么,这种人最多300!” 大白兔不悦说:“你懂个屁!这几个大师可不一般,你看主唱那位,穿什么颜色法衣,紫袍,高功来的!他们一个团队的,出场费16000是打了八折的慈悲价!” 秦越楠不上当:“我管你什么袍,最多算400一个!这种人农村200都搞定了!” 大白兔说:“行,那你给我推200的电话来,等你儿子出来满月的时候,我再给你唱一回!” 秦越楠气得牙齿咬得咯咯响,“那也用不到四万九!” 老鹰嘟嘟嘴:“那不还有一车菊花的钱没算吗!” 秦越楠又喊:“菊花也算我的!” 老鹰一脸天真无邪人畜无害但又不解地看着他:“菊花为你而绽开,为何不能算你的?” 最后秦越楠是咬牙切齿的解锁手机扫了大白兔手持的收款码的,他双眼冒着火花,抬食指指着大白兔立下毒誓:“我以后再踏进你家酒店一步,我喊你爷爷!” 钱已到账,大白兔喜笑颜开,龇牙咧嘴特别真诚的回复秦越楠说:“好咧,欢迎您下次再来办席!” 第071章 愿景登门晨风家 林老太一共生了五个孩子,五个都是女儿。原本生到第四个的时候,就决定封肚不生了,丈夫是个思想豁达之人,并没有说非要生个儿子才能传承宗族接续后代。但在她步入不惑那年发生了一件事,林家几个堂兄弟因为田产起了不小的争执,言语中颇有大哥无男丁,觊觎田产的意思。夫妻俩经过慎重的考虑,决定再拼一个。 十个月后,又一个女娃呱呱落地。 这就是为什么青琰小青泉将近20岁的原因。 青琰出生三年后,晨风出生了。 晨风父母是大学同学,毕业就结婚了,第二年生下的晨风。晨风小时候体弱多病很难养,青泉夫妻俩跟着吃了不少苦头。后来林老太带晨风去看八字,看事先生说晨风五行缺金,呆在乡土地方比较有利健康成长,因为土生金,青泉就把晨风留在了娘家。本想丢给老妈跟小妹一起调养一段时间再接回去,不想晨风在乡下一待,不想回城了。青泉夫妻俩都是正规编制的国家公务人员,适逢国家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进入一个新的历史发展阶段,全国上下都在抓紧机遇深化改革促进发展,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忙得不可开交,于是乎就遂了晨风的愿将他留在了灵水镇。 所以晨风基本是林老太带大的,林老太在他心里比亲妈还亲,外婆家更像是自己家。 青琰虽是他小姨妈,因年纪相仿又打小一处长大,便没有辈分之别。不会打闹的时候不小心中伤了姨妈,就被骂目无尊长没大没小。 农村家宅不似城市门户紧闭,林家的大门敞亮地敞开着。200多平米的房子,前两年重建后,前面是50平的客厅,屋中是50平的楼梯间和林老太的房间。林老太古稀有年了,尽管精神矍铄,腿脚利索无碍,为了安全起见,闺女们还是不给她爬楼梯了,而单独在一楼给她设置一个房间和一个小客厅。往后是一个一百平米的大厨房,厨房开了一扇门,屋后还有一片小天地。 愿景怀揣忐忑的心情在门口喊了两声,没人应答,径自走了进去。刚踏进屋中楼梯间两步,就看见青泉蹲在楼梯口捣鼓东西。 愿景笑容满满,礼貌地轻唤了一声:“泉嫂。” 青泉闻声抬头,惊喜地站起来:“阿景,好多年不见你了。” 愿景摸摸脑瓜腼腆一笑:“青琰起床了吗?” 青琰给先父做完功德,用大白兔收到的四万九结了餐费、法会酬金、鲜花款,还剩大几千,她又以吊唁她七年青春为名快快乐乐地请大伙看了一场烟花,就连夜开车送晨风回村了。她一不想照顾这个小祖宗吃喝拉撒,二防止他脑残搞破坏,直接拎回村了事。 青泉放下手里的工具,在围裙掸了掸手上的灰尘,亲昵地攀过愿景肩膀,边说话边带她往里走:“不提了,这家伙昨晚听说她二姐、三姐、四姐今早都回来,怕我们合起伙来说她,天不亮就没人影儿了。” 愿景呵呵笑,把手拎的果篮在路过的餐桌放下。 青泉努嘴亲昵嗔怪:“家里都种有水果吃不完,还要浪费钱买来,真是的,下次可不许这样了。” 愿景又是羞赧的一笑。 青琰是溜了,晨风脚扭伤了这回真真的跑不动在家呆着,愿景跨过厨房后门的门槛,一眼就瞧见了晨风。他正懒洋洋地躺在一张藤条编制的椅子上玩手机,两条长腿直直地舒展在相对而立的另一张藤椅上。愿景并没有告诉过他自己要来,但他抬头看到愿景的神色也不见意外。两个人视线刚好在空中相撞,他轻轻地动了动眉头,便当做是打招呼了。原也想客气问候两句的,但见外婆和几个姨妈热情嘘寒问暖,便不凑热闹拉扯了。 除了青琰,林家几个姐妹都在,正在后院一边纳凉聊天一边摘菜或搓洗衣物。 林家后院是一块5分的菜地,被林老太料理得生机勃勃硕果累累,各种瓜菜密密匝匝。尤其长势最茂盛的百香果,绿油油的藤蔓沿着笔直的竹架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凉棚,虽顶上艳阳高照,但棚下阴凉清爽无比,空气亦满是蔬果芬芳。 愿景从林老太开始,一一礼貌问了一圈好。 林老太神采奕奕,看到愿景来家乐呵呵地伸出手将她拉到自己身旁坐下,慈蔼可亲地嗔怪道:“阿景,你多少年没来家了。” 二姐青筠如是说:“可不是,我都好几年没见过她了,还以为这姑娘出嫁了。” 愿景脸色立时绯红起来,她小心瞥了晨风一眼,晨风刚好也抬眸看她,两人目光再次不期撞上。她心旌摇曳,很想大胆跟他说两句话,可周围几双眼睛巴巴围观着,让她心跳扑通得十分厉害,好不容易酝酿到嗓子眼的话又怯怯地咽回去了。而晨风仍不言语,一边拨弄手机一边听大家闲聊,间或应景式的抬眸笑笑。 青泉很快现摘了两个香瓜,削净了薄皮,挖掉瓜囊,切成小块,放在果盘里,搁放在愿景面前的小板凳上招呼愿景品尝。 愿景想尽快缓解一下内心的紧张和拘谨,不让晨风觉得忸怩小家子气,就不客气地拿起一块香瓜小口咬起来。倚着阳光雨露生长的香瓜口感十分脆甜,她一连吃了好几块。 晨风的几个姨妈里,四姨青聪嫁得远,不经常回村走动,不太记得愿景了:“谁能告诉我这是谁家的孩子了啊,好像有点印象,可又想不起来了。” 林老太笑吟吟道:“玉兰表姑家的啊。” 青聪一边摘中午要煮的空心菜,一边暴风搜索记忆,还是没能想起来。 青泉站门边上,一边继续捣鼓愿景入门前就捣鼓的一个匣子,一边解释:“就是小时候街上编竹篮卖的玉兰表姑家的闺女张愿景啊。” 三姐青嬛一起帮忙补充提示:“他爸叫张文昭,以前在灵水中学食堂干过的,专门劈柴烧开水那个。” 青聪仍是一脸懵。 青泉突然想起一件青聪应该永生不会忘记的事情:“咱爸走那时,出殡那天,陪晨风捧香炉,晨风捧到一半觉得香烟熏眼睛把香炉扔了,半路把香炉捡回来的那个小女孩。” 第072章 愿景放下晨风 林老爷子是晨风上小学四年级那年病逝的,老爷子膝下无子,晨风当年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丁,出殡那天被委任捧香炉。本该责无旁贷,不想这小子走到一半,竟因香炉的烟火熏眼睛,将到墓地之时,忍无可忍把炉弃荒田扔了。当时亲属都在披麻戴孝哭丧没人注意到他,直待灵柩抬到墓地,道士念完经文指挥香炉迅速跟上先请一柱香再请棺入冢,大家齐刷刷地等待晨风走过来。谁知晨风眯缝着一双被香火熏得红彤彤还睁不太开的眼睛,两手空空地拎着孝服,一副悠哉游哉置身事外的样子。众人见状一阵心惊肉跳,旁系亲属赶紧小跑过去问他,香炉呢。晨风随口答曰,扔了。不是下葬吉时快到了,青泉非得现场打断晨风的狗腿给她爹赔罪不可,而那个香炉后来是愿景默默捡回来跟上出殡队伍的。 虽然过错得到弥补,没有造成影响,晨风过后还是给他爸狠揍了一顿。 当年严肃沉重的事情,如今想起来,人人笑翻,晨风自己也笑岔气了。 青聪果然对这件事记忆深刻,如梦初醒,立时对愿景恢复了印象,笑不可仰地推了晨风脑瓜一把,长长地“哦”了一声:“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小时候那个机灵的小不点,我说怎么那么眼熟的呢。十几年不见,出落得如此水灵白净了,真像她爸爸。” 林老太一百个不认同道:“胡说,分明像她老妈子一点,她老妈子也是人小小个的。” 青泉说:“现在是胖一点了,气色也好了许多。” 林老太手抓着一块薄薄的饼干慢慢地啃,闻言眼睛看着青泉,嘴巴却如孩提般调皮地一撅,搬驳道:“哪里胖了,一点都不胖,我瞧着还觉得瘦多了。” 青筠、青嬛、青聪三姐妹同是应:“可不是,这小模小样的哪里胖了。” 青泉解释说:“我是说比早几年胖一点了,早几年在客运中心碰见到她坐车回南宁上班,瘦得一个叫人心疼。” 这个一言那个一语,就聊数起愿景的种种来,如儿时怕黑怕鬼的淘气趣事,还有现在工作发展之类。聊到工作的同时又顺带对青琰、晨风批判几句,一个谈了七年的对象不及时结婚,别人就另娶了,还有晨风一事无成云云,总之一致觉得自家的孩子不如别人家的孩子懂事进取。 晨风躺在椅子上,一直事不关己地刷手机,要么一句话不辩驳,要么一个劲随口应是:“是,是,是,你们说的是。就是,对,你们对,你们说得很对。” 青泉瞧见自己一本正经教导儿子,儿子的态度每次都是不是置若罔闻事不关己爱理不理,就是口气慵懒毫不走心地照单全收,比理直气壮反驳自己都气死人不偿命,不免微恼,板起面孔:“是什么是,你瞧瞧你都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懒散,做事没有个魄力,整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三十而立,三十而立,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成个正型。” 林老太一向偏爱这个外孙,但近年对他不努力不作为的表现也有了意见,是故不再替晨风说话撑腰。 青筠怕大姐嘴巴越说越痛快,当着客人的面把欢乐的气氛搞紧张了,及时解围道:“赶紧让他结婚,结了婚有个人管着他就不用你操心了。” 青泉叹气:“这吊儿郎当的,哪个女孩子愿意跟他过日子。” 青聪忽而看了愿景一眼,正好撞见愿景又偷偷探了晨风一眼,发现被发现后马上慌乱地收回了眼神且一直面红耳赤的脸色,心里一咯噔,眸光一闪,不假思索冲愿景脱口而出:“小景,你有对象了吗?” 愿景低声细语:“没有。”答毕察觉自己言语表情似乎明显暴露心思行迹了,脸色情不自禁又绯红起来,仿似火烧一般,一直烧到脖子根,复而蔓延回脸上。她心里大约猜到了青聪的一二想法,心头忽如翻腾的巨浪,又砰砰地跳得厉害起来,既害怕青聪当众点鸳鸯谱,又特别期翼她真的明白,推波助澜一把。 为了掩饰内心的紧张,她又捡了一片香瓜一小口一小口地咬进嘴里慢慢吃掉。 林老太和四个女儿全看在了眼里,虽很喜欢愿景的乖巧懂事,盼望她成为家中一员很久了,只是早几年就已经跟晨风建议过多次尝试跟愿景在一起,非但没有得到晨风的赞许,还被疾言厉色呵斥了一通,是故一时不知该配合还是反驳。 但青聪不知道这些事,也不清楚俩小孩的过往,只用片刻跟姐妹交换了眼神,见姐妹都不出言反对便放开了顾虑,直接问愿景:“你看你单身,我们家晨风也没有对象,俊男靓女的,看着多般配。要是大家有意思的话,可以尝试着处处看的啊?” 愿景脸色羞涩得更加通红了,带腮连耳,林家菜地的西红柿都自诩逊色三分,但她仍低垂着眼眉,不敢爽快应好,也不敢抬眸看人,只听见自己扑通扑通跳得飞快的心跳声。 林老太和四闺女立时明白了女孩的心思,满心欢喜地转向晨风,期待他的答案。 青聪继续助攻:“朋友之间处对象挺好的吖,大家难得一起长大的,彼此性格都摸得一清二楚了,感情基础坚实又聊得来,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不前两天就有两个电视明星从十年挚友变成了一生挚爱的。” 阳光滤过凉棚疏密的藤蔓缝隙在地上投下无数光斑,微风徐徐吹来,带走了一丝闷热。晨风躺在躺椅上,他的脸一半落在阳光里一半落在阴影里,不甚明朗地,慵懒地,依旧低眸拨弄着手机,头也不抬地,完全没有一丝波澜起伏地,漫不经心地,甚至事不关己一般地说:“随你们开心,我无所谓。” 愿景曾经幻想过很多次晨风跟她求婚的情景,不管是什么方式,她都感动得一塌糊涂;也无数次地在心里预演自己主动求婚,把晨风感动得稀里哗啦终于展开怀抱迎接自己这份心意的场景;后来对这份爱情黔驴技穷后,又幻想过很多次他家人苦口婆心,甚至威逼利诱他们成婚的情景,连晨风最初的抵死不从,到后来无奈认命,她都幻想过了。昨晚辗转一晚,今早起床还是决定鼓起勇气再走一趟。她觉得一切的一切都在她脑海里计划好了,自己已经想好了万全的应答之话,做足了百分百的心里准备,但当答案再度消极地摆在面前,当晨风好像对爱情已经心如死灰般了的那份态度展露在她面前,她所有的应对之策全盘打乱了。 她真的很想顺着晨风的语气,当着他家人的面硬着头皮接下去了。但“随你们开心,我无所谓”这句话的杀伤力太大了,像一股冰冷的巨浪,把她一颗热气腾腾的心瞬息扑灭,所有原来已经很好地组织在脑海里了的词语顷刻被扼杀干净,她只觉大脑一片空白,甚至一时间失去了语言功能,一句话也应答不出来。只是深深地感应到自己的心一寸寸往下沉,脸颊迅速升温之后又迅速降了下去。 想想,也不是第一次了。 本来就不抱多大希望,只是总觉得十几年的感情坚持到如今不容易,想着再努力一次,也许就彻底死心了。 沉默良久,她终于抬起头笑了,心中是释然的味道。 青泉在她进门不久就叫她中午留下来吃饭,她答应了,聊天途中米也下锅了,好巧不巧,一个邻居到晨风家附近的菜地摘菜,老远看见一堆人坐在后院聊天,隐约见到愿景的影子,大声询问:“阿景,是你吗?” 愿景循声瞧过去:“是我,表嫂!” 表嫂说:“你怎么出门没带手机啊,你妈刚刚四处找你呢。你家里来客人了,是你的朋友,叫你回去吃饭。” 愿景起身跟众人告别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