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农家后,被村里小混混捡漏了》 第1章 卫郎,你不认识我了吗? “流儿,你快告诉奶奶,这姑娘真是你捡来的?” “奶奶可是看了,那一身皮子白嫩的很,什么家的女娃能养成这样啊?你可别骗奶奶。” “莫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偷跑出来,然后跑来咱们黑山了?” “还是这,你这平时招猫逗狗的算了,可千万别做坏事啊!你跟奶说实话!” … 迷迷糊糊间,奚宝意听到两个声音,其中一个一听就是老妇人的嗓音,密密匝匝的话中偶尔才掺杂了一道清朗但是明显很不耐烦的男子嗓音。 “真是我在山下捡的!当时她就躺在那,是她说必有重谢我才带回来的,哎呦您就别问啦,反正我人已经带回来了,还能怎么办?我还有事,我先走了,奶。” 然后是老妇人气急败坏的骂道:“你个臭小子,你能有什么事?除了跟你那帮狐朋狗友在县里瞎混你还能有什么事?” … 奚宝意一阵头疼,她明明记得自己是要去国外参加一场经济交流会,只是她的私人飞机刚刚起飞就遇到乱流,然后发生了爆炸,她一瞬间就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就是自己浑身无力的倒在土路边,天色昏暗,周围是极茂盛的草丛,地处偏僻,许久不来人。 她强撑着等了好久才看到一道清瘦的少年身影,看不太清面貌,在她意识昏迷前她只得尽力大声呼救。 只是当时…那少年脚步一顿,复又加快了速度! 她心急,又对那身影喊了一句“必有重谢。”然后就昏了过去。 如今想必就是在那人家中。 奚宝意缓了一会才睁开双眼,入目是灰扑扑的屋顶,她躺在硬邦邦的炕面上,身下的干草硌得她腰疼。 这是一间很小的屋子,小到不用转头就看得清全貌,面积还不如她家的卫生间的四分之一。屋里唯二的家具是一个木头架,一个木头箱。泥巴墙面,草料做瓦,格子窗户。 茅草房!? 奚宝意瞳孔瞬间紧缩,她敢确信在她的世界里这样的房子早就不存在了,所以她这是穿越了!? 回神的瞬间她猛然伸手摸向耳后,摸到熟悉的小红痣后才舒出一口气。 还好,她的桃源空间还在。 想来是空难的时候,空间带她来到了这里,至于飞机上的其他人…家族会很好的安置他们的家人。 她安心下来,用意识查探了一下空间,依旧是山水如画,自成一体。草木、飞禽、野兽、田野、山川和村庄都如原来一般,灵气环绕,无边无际。 在空间一侧则是她自己多年来囤放的物资,价值千万亿,数量庞大,种类繁多。 在这个时代,就算是单凭这些,也足以让她几代不愁了。 她把视线放在角落里成箱堆放的黄金上。黄金保值,她当初就囤了一些,这一块足有半斤重。好在这上面没有任何标识,拿出来用也正正好。 她想给这家留下一块后自己便离开,拿多了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这家人来说都会招灾,一块便好,别的她也拿不出,这已经是她空间内最稀疏平常的东西了。 只是不知这个时代物价几何,她是要应了当初那句重谢的,不能叫人平白搭救。 奚宝意挣扎起身,刚刚要叫人,就听到那老妇又拉住那男子。 这土房子并不隔音,奚宝意能清晰的听到她说“这过一些日子可就要收粮了,到时候官府来人可是要核对户籍的,这姑娘也不知打哪来的,浑身上下就一件怪模怪样的衣服,还破的不成样子。北边鞑子刚被咱们尚军打退,官府可是说了有那些个什么逃兵匪贼奸细流入我们百姓里的,她这要是…那我们一家可都逃不掉啊!” 那男子也有些慌乱,但还是嘴硬的回道:“奶,你看她那模样是像逃兵还是像飞贼啊?再说了,咱们都把人带回来两天了,该请的郎中都请了,现在说不定村里都有人知道了!您就不能多想想好事,说不准啊人家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大小姐,等人家家人找来,能赏咱们几十两银子呢!咱们不就成这黑山村最富的人家了!” 后面说的话被老妇人拳头砸在背上的声音掩住,听不太清楚,但是却让奚宝意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她意识到她太想当然了,这不是她所处的和平年代,她一个没有户籍的女子该如何立足?万一真的被认成奸细逃犯之流,她又如何应对?况且她记得古代对女子婚姻嫁娶和日常生活都极为苛刻。 奚宝意背后惊起冷汗,幸好没有妄动。她眸光微沉,又躺了回去,白净的脸上透着抹虚弱,装作不经意间咳嗽两声,吸引了外面的祖孙俩。 屋外的老太太庄小草听到声音,惊喜道:“那姑娘醒了!”说着拉着身前的卫流就进了屋。 屋内的奚宝意借着屋内的光向门口望去,一眼就看到了匆忙进来的祖孙俩。 男子十八九岁的样子,白面小脸,桃花眼清澈,却很有一股无辜感,面容极俊。身量不算很高,用现代的眼光看也就是一米七五多点,但比例很好,身材清瘦。即便粗布麻衣,灰扑扑的颜色,穿在少年身上也非常耐看。 旁边的老妇同样的衣料穿着,倒是和正常的农家老太无甚区别。 庄老太刚要开口,旁边的卫流就抢先一步窜到前面:“你醒啦?你还记得吗?是我救了你。我叫卫流。你当时晕倒在路边,求我把你带回来的。你昏迷了两天,是我家人照顾的,还看了郎中。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可好些了?你姓甚名谁?还有你可有寻得到你家人的办法?” 奚宝意抿了抿唇,这叫卫流的,看身形确实是那天的男人,只是这一长串每一个字都透露出对重谢的渴望,明明是很清俊的面容,偏偏被他用出了俗气的感觉。 奚宝意迟疑了一下,无人发觉。她抬起头,面上尽是不解,水眸微讶,玉唇轻启:“你怎么这样说?卫郎,你不认识我了吗?” 卫流如遭雷击,桃花眼倏地瞪圆:“你你你,你说什么??” 奚宝意双眸续起泪花,好似有无尽的委屈:“我是宝意啊,奚宝意。家中长辈皆遭遇流寇,无一生还。我逃难而来,是你说带我回家,娶我为妻的。只是我不知怎么昏迷了这么久,再醒来,你却不认我。” 声音婉转哀啼,手提起想去抓身前之人的衣袖,又伤心般放下。话落间眸中泪珠也尽数落下。 好一幅美人垂泪图。 至少一旁的庄老太越听越气,她没想到卫流这小子竟敢做下这般胆大包天之事,这与拐骗有何区别?还是这般貌美的姑娘,要不是拐骗人家又怎么会愿意同他回这穷的掉渣的黑山村!事后竟然还敢编造出救人的戏码,真真是气死她了! 第2章 标准的穷 庄老太气的转身出去拿起烧火棍,进来对着卫流后背就是一下。 “啊!!!奶奶奶,疼疼疼,你听我解释啊!她胡说!!” 卫流被奚宝意的话惊得忘记躲避,生生挨了一下,疼的他嚎叫出声,一张俊脸扭曲在一起,来不及多说就急忙在屋子里闪躲庄老太不断挥舞的烧火棍。 奚宝意暗暗咽了咽口水,心虚了一下。 但很快就做出行动,她踉踉跄跄起身,瞅准时机,拦在卫流身前,身姿袅袅,即使穿着粗布麻衣也难掩通身的灵气。 她拦着庄老太,满眼心疼地说:“不怪卫郎,奶奶你别打他,不是他哄骗我的。是…是我自愿跟他回来的。他之前是怕你们不同意…” 说着眼泪又断了线一般流下来。 “我无父无母,孤身一人。他定是后悔了的。卫郎不愿认我也不怪他。我这就走。” 话毕,奚宝意转身期期艾艾地看着卫流,是一个正好庄老太和门口闻讯而来的卫家人都能看到她眼里深情的角度。 对着满脸不可置信的卫流,奚宝意深情款款“卫郎,你别为难。我这就走。”说着她一边流泪一边赤着脚作势向屋外走。 “哎呀!这是干嘛啊!姑娘!” 门口挤进来两个人。其中一个圆脸妇人,不高,身材丰腴,大眼睛,是很标准的浓颜长相。 赵新环第一个进来一把抓住奚宝意的胳膊带着她往炕上去。 奚宝意佯装无力,顺势坐下。只是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另一个女人身材偏瘦,是干瘦的那种瘦。但是脸庞秀美,眉目间倒是和卫流有几分相似。 她猜测这个应该是卫流的娘。 瘦女人何芳芳也有点愣住了。 她万万没想到这个在家里住了两天也昏迷了两天的美貌女子,竟是流儿的…她做梦都不敢这么想。 至于什么无父无母的,她倒没有瞧不起奚宝意的意思。 她瞧不起的是她儿子卫流! 她儿子从小就惯会偷奸耍滑,家里重活儿是一样不干,轻活儿也是能躲则躲。长大了以后,就每日和村里的二流子混在一起。整日整日的不着家。以至于十九岁了还没有哪家闺女相中他。村里的好姑娘嫌弃他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镇上的又瞧不起老卫家的家境。 这么多年来,只有一家来上门相看过。 竟然是镇上浆洗衣服的陈寡妇。说是相中了卫流的相貌,想让卫流做个倒插门女婿。 陈寡妇家前夫留下来资产不假,但也留下了三个孩子啊!这怎么能成?可愁死她了! 这土房子不隔音,她刚刚和弟媳赵新环在灶间可都听清楚了。 刚开始自然是恼怒卫流这混小子哄骗人家姑娘。但现在看来,明显这姑娘也是愿意的。那还不如将错就错! 前两天这姑娘昏迷的时候都是她照顾的,自然细细打量过。 说句不好听的,这等音容样貌是他老卫家祖坟冒了十八代青烟也换不来的。 不过她平时沉默惯了,家里的大事小事都是老太太做主,她就算再满意,也不敢主动张口。 但她却是主动坐到了奚宝意的另一边,笨拙地想替奚宝意擦擦眼泪,又怕手粗划伤人家娇嫩的的脸。只好用手心一点点抹去奚宝意脸上的泪花,嘴里不住的念叨着:“好闺女,可别哭了。都是这混小子的错!怎么能怪你呢?既然来了咱们家,就留下。” 卫流也缓过劲儿来,顿时不干了。 却只敢站在角落里愤怒的用手指着奚宝意:“你们可别被她骗了啊!她说的都是假的啊!她真的是我捡来的!”向来清澈的嗓音都气的劈了叉。 “混小子,你还敢说!?人家能骗你什么!?”老太太见卫流仍然死不悔改,抄起烧火棍又是一顿毒打。 卫流身姿灵活,但屋内狭小,也是挨了许多下。趁着庄老太一个转身,夺步蹿出了屋子。 这下屋子里就只剩下了四个女人。 赵新环立马开口,劝住还在骂骂咧咧的庄老太,“娘,您就让他跑!早晚还不是要回来的。您看这姑娘可怎么办?”奚宝意心下也略微紧张地看向庄老太。 庄老太端详着奚宝意,暗暗咂摸道好一张皎皎芙蓉面!只是看着不太像能干活的样子。 庄老太太考虑地更多,他们庄户人家全靠地里那点收成过活,能身子结实是最好的,面貌倒是次要。不过大房一家已经出了个卫流,也不怕再来一个了。 唉,谁让那混小子已经带回来了呢,就是不想要也得要了! 这姑娘出了卫家门要是想不开做些什么,传出去他们老卫家岂不是叫人唾沫星子淹死。 想到这的老太太三步并做两步,上前拉起奚宝意的手:“好姑娘,这事奶奶给你做主。卫流既然把你带回了家,那自然是不能反悔说不娶就不娶的。只要你愿意,你俩的婚事就这么定了!你看成不?” 奚宝意装作满脸惊喜,又故作害羞地点点头。 “嗯。我…我愿意的。” 就在屋内奚宝意和庄老太九假一真地诉说自己是如何倾心于卫流,然后二人海誓山盟之时,院子里有人推门进来。 “娘!我们回来啦!你们人呢?新环?大嫂?”一个粗粗的男声传来。 “唉!这呢。搁西屋呢。别找了!”赵新环忙高声应道。然后又笑呵呵地给奚宝意解释“这是我家那口子,你叫二叔就成!这是刚从地里回来呢。” 老太太也招呼道:“走赶紧出去吧,出去再介绍。小意好些天没吃东西了,就靠些汤汤水水的怎么行。今儿炒了鸡蛋,多吃两口!” 奚宝意笑吟吟地应下。跟着老太太出了房门。 刚刚老太太在屋里给她基本介绍了老卫家的情况。 她总结下来就是一个字,穷。 老卫家人口简单,卫老头和老太太有二子一女。 大儿子卫多粮娶妻何芳芳,二人只有卫流一个孩子。 二儿子卫满仓娶妻赵新环,二人也有二子一女。分别是卫江海,卫河风和卫鱼。 小女儿卫白荷早已出嫁,丈夫是镇上的。 这笑盈盈的圆脸妇人就是赵新环,至于说话的男人那自然就是卫满仓了。 其他几人也好认得很。奚宝意暗暗记下各人相貌。 再抬眼看去,房屋都是泥土房子,类似于一个缩小版四合院的结构,坐北朝南。 正屋两间,一间是老两口住的,一间是灶房兼柴房,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堆放在这里。家里就这么一口灶,所以一家人吃饭都在堂屋。左手边也就是东屋,只有两间房。右手边西屋却有三间房。她们刚刚就是在西屋的靠近院门口的一间房出来的。院门口的另一侧则是茅房和鸡圈。再旁边是柴火垛。刚进入秋收,院子中间还堆放着一捆捆麦子。 奚宝意锐评:很标准又贫穷的农家院子。 第3章 她要嫁人了 男人们如往常一般进到院子里来放下家伙事,又轮流到堂屋里的水桶前擦脸洗手。 一个个看到奚宝意惊喜又惊讶,但却没有询问,家里的习惯是一切只等饭桌上说。 奚宝意也很有眼色地跟随庄老太她们,擦桌子摆饭端碗。 庄老太让她去歇着,奚宝意又怎么好意思,况且坐着的都是男人,刚从地里回来,神色间还略有疲惫。 摆饭时,院子里又进来一个女子,准确的说是一个女孩子。 同样是圆脸大眼睛,脸上挂着笑,是同赵新环一样的好模样,手里挎着篮子。 应该是赵新环口中说的,和村里的小姐妹去采野菜的卫鱼。 卫鱼一进来就看到了奚宝意。 她不同于内敛的成年人,惊呼出声。 主要实在是奚宝意太过出众了些。 她骨相极佳,鹅蛋脸,高且有骨节的鼻,眼明如月,唇美丰腴,青丝乌发,素雅中不失妩媚,又不骄不躁,通体焕然天成,飘飘如仙。 这和昏迷的她完全是不同的风采。 奚宝意只是冲她微笑,她自然懂得这种惊艳的眼神。 她是身穿,她在穿越前就因长相上过几次媒体,说她是远在商圈的白月光。 更有导演几次邀请她去出演电影,只是她无心演艺圈而已。 况且演戏也是要演技的,她自认为专业的事要交给专业的人去做,仅仅靠脸是不能够的。 她更擅长的明显不是演戏,所以便拒绝了。 卫鱼这样反应倒和现代家族里追星的族妹一样。 今天对卫鱼来说,冲击实在太大了。 她打小就喜欢长的好看的人,所以这个家里她最亲近的不是两个亲哥哥,反而是隔房的堂哥。 谁让卫流长的最好看呢!现在她又见到了一个这么好看的人。 她的心怦怦跳,怎么会有人这么好看!这不是家里那个晕倒的姐姐吗?卫鱼把篮子拿进堂屋,放在灶台上。 连赵新环同她说话都没顾得上。 自来熟地接过奚宝意手里的碗筷,几次三番想说什么又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饭桌上,卫老头和老太太坐在主位上,一边是大房一家和奚宝意三人,一边是二房一家四人。 至于卫鱼则坐在桌尾,紧紧挨着奚宝意。 桌上摆了一盆不知道什么做成的面饼子,焦黄色,各个都是巴掌大小,看着倒是松软。一盆鸡蛋炒不知名青菜。也是鸡蛋少青菜多。还有一盆腌菜,这个她认得是黄瓜条。还有一盆卫鱼带回来的野菜,清洗好了足有小半盆,配上大酱。 不见油水,也没有荤腥。 这就是今天的晚饭了。 庄老太夹了一筷子最大块的鸡蛋放在奚宝意碗里,这才开口道:“吃饭。” 众人都诧异地瞧了她一眼,这才纷纷伸手拿饼子。 奚宝意不好意思,倒是卫鱼眼疾手快地拿了一个放在奚宝意碗里。 奚宝意感激地看了小姑娘一眼又小声道谢。 喜的小姑娘又是脸红不已,忙说不用。 “咳咳。”这时庄老太清咳了两声,大家都知道,这是有事要说,许是和这位住在家里的姑娘也有关系。 “怎么了?”卫老头搭话。 这是个面容和蔼,身形健硕的老头,端看身形毫不显老。 说话间也是和和气气的,和老太太的气势相比柔和许多,想必日常家里都是老太太在做主。 “就是小意丫头的事…跟你们讲讲。”庄老太又把奚宝意说的那番话润色了一下转述给众人。 一时间,卫家人都沉默了。 因为实在是不敢相信。 尤其是闷不作声的卫多粮反应最大,他仔细瞧了瞧奚宝意。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看上卫流了!?净扯!! 其他人倒和庄老太一般,觉得卫流耽误了人家姑娘,十分赞成老太太的决定。 卫多粮见此就不出声了 。 算了,都听娘的吧。 最后和卫流成婚这件事就在卫家全家的见证下定下了。 除了卫流本人不知道。 卫老头还拍板决定在收粮前就把婚事办完,早早上了户籍。要不然人已经住进来了,对外影响不好。 奚宝意心下开心,但是面上却一副任凭爷奶安排的娇俏模样。 大家都挺高兴的,卫流可是家里小辈里第一个结亲的呢! 何芳芳喜不自胜。她对这个儿媳妇满意极了!一顿饭下来都在对着奚宝意嘘寒问暖。 大家也问候了几句,又借着这股开心劲聊到今年收成大好,更是开心。 美的老爷子中途美滋滋地倒了杯小酒。一顿饭下来热闹得很。 吃完了饭大家坐在院子里又聊了几句,天擦黑就各自回屋了。 古代生活就是这样朴实无华,奚宝意感慨了一下。 今晚奚宝意还是住在西屋那个房间,和卫鱼一起。 前几天她昏迷的时候也是这样睡的。 因为家里没有其他女孩子了,也没别的屋子给她住。这个屋子还是卫白荷出嫁前的屋子,后来又成了卫鱼的。 晚上的时候,卫鱼拿出箱子里的另一床枕头被子,然后兴奋地躺到炕上,忍不住想偷偷用余光看着奚宝意,又怕被发现。 奚宝意看她的被子有些薄,猜想这应该是夏天盖的被子,现在已经入秋了,夜晚还是有些凉的,厚被子已经在她身上了,而她并不是很适应这边的温度。 她微微叹气,在心里说声抱歉,以后有机会了她会报答这家人的。 “你叫卫鱼吗?你多大啦?”奚宝意用手碰了碰卫鱼,示意她转过来,卫鱼立马面对着奚宝意,女孩子声音好听清脆:“是啊宝意姐,我能叫你宝意姐吗?我今年十二。你多大啦?” “可以啊。”奚宝意回她:“我十八,比你大六岁。” “堂哥十九!”卫鱼竹筒倒豆子般交代。 “我堂哥是我们黑山村长的最好看的,虽然他干活不行。宝意姐,你也觉得我堂哥好看才看上他的吗?” 奚宝意回忆了一下,她在路边躺着的时候其实并没有看清卫流的脸,她当时只是很惊慌,求生意识很强,没顾得上那么多。今天倒是见到了。 想起卫流那张白玉面,无辜清澈的桃花眼,她的确很难说出违心的话。 于是她说:“卫流是很好看。” 卫鱼像是得到了共鸣一般,又和奚宝意说了许多,都是关于卫流的。把他形容的天上有地上无的。 奚宝意睡过去之前还在听她问:“宝意姐,过几天我是不是要叫你嫂子啦?” 奚宝意一时有些恍惚。她要嫁人了,在这个陌生的世界。 她记得她回道:“是啊,小鱼。” …… 第4章 想吃肉 第二天一早奚宝意是被一声声鸡叫吵醒的。 许是因为睡得早,她并不觉得困顿,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侧头一看,身旁的卫鱼早已起身,连同铺盖都不见了,想必是都收进了箱子里。 她看了一眼空间内的钟,才五点半,咂咂舌,古人都需要起这么早的吗? 她急忙起身,将被子枕头叠好,垒成一块。然后穿鞋下地。 并没有什么换洗的衣物,她的衣服早都不能看了,身上穿的是卫白荷出嫁前留在家里的一套旧衣服,补丁叠补丁的。 就连鞋子也是卫母借给她的,不是很合脚。 第一天就在主人家身后起,奚宝意难免有些脸红。 她推开西屋门,迎面就撞上在喂鸡的庄老太。 庄老太见她起了,把簸箕往旁边一放,招呼道:“小意睡醒啦?过来洗手吃饭!” 北方的早晨有些凉爽,但日头又照的人心里暖烘烘的。 奚宝意不知怎的,看着庄老太热情的模样有些眼睛发酸,心里越发愧疚,面上看不出来,只笑吟吟地应道“欸!这就来啦,奶奶。” 庄老太引着奚宝意来到堂屋前的木盆里洗手净脸。还体贴的倒上热水掺着一些凉水,又拿了一块不知道什么布料但很干净的的帕子来给她。 奚宝意看了一圈不见人,问道:“奶奶,爷爷他们呢?” 张老太摆摆手:“嗐,管他们干嘛?清早吃完饭上地里去啦!奶给你留了饼子和粥在锅里,热乎着呢!” 趁着奚宝意洗手的功夫,庄老太把锅里的面饼和粥拿了出来,又拿出一碗小腌菜。 奚宝意洗完看了一眼,饼子和腌菜是昨天晚上剩下的热了一遍。粥说是粥,但也只是飘着米粒的米汤罢了。 不过,对于农家来说,这已经是顶好的饭食了。奚宝意再怎么挑剔也不能嫌弃。这是一家很好的人家。 吃饭时,庄老太怕她一个人吃饭不自在,也掰了一口饼子在旁边细细嚼着。斟酌着说:“小意啊,过一段时间村里面来收粮,可是按人口收的。爷奶就想着在这之前把你和流儿的喜事办了。你没有户籍,那干脆就把户籍落在我们黑山村,行吗?” 奚宝意自然是同意的,她折腾这一番,也就这一个目的,户籍。 卫流救了她,这家人也愿意收留她,可见是心善的人家。再加上卫流并不是什么难以入目的人,她才出此下策。 庄老太见奚宝意点头,又接着道:“我们庄户人家彩礼都不讲究银钱。奶是这么想的,你没有娘家,办事时你就从西屋出门,绕村子一圈再去东屋,也算礼数周全。奶再给你们小夫妻俩置办个席面,打一样新家具,再扯块新布做衣裳,你看可行?” 老太太有点忐忑,她看得出来,奚宝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怕她觉得简陋,急忙又加一句:“但是奶私下里再给你拿个几十文买点体己。” 奚宝意不觉得简陋,倒是有些感动。 她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家里的情况从伙食上也能看出来,可见庄老太是很用心对待她这个孙媳妇的。 她连忙应下:“可以的,奶奶。” 庄老太松了口气,又笑开了:“那你吃完,咱们就去村长家办户籍,村长还得去县里报备呢,完了就能办席了。奶顺便带你逛一逛村子。让别人家看看嘞,我孙媳妇俊得很!”奚宝意也抿开嘴笑了。 吃完早饭,二人就出了门。 黑山村是个大村,背靠大黑山,这是大尚国北边最大的山,但是却只有一个村子,黑山村。 四面环山,村子很大,一家挨着一家,呈环形向外扩散。 据庄老太说,这一个村子足有大几百户人家,大大的惊住了奚宝意。 村子外围就是田地,村子里的男人们现在都在地里,留在家里的都是负责做饭的女人家。 村长家就在村中间的位置,卫流家也在靠近村中间的位置。所以离得并不远。 一路走来,倒是碰到了许多人,都和庄老太互相打招呼,庄老太逢人就介绍一下奚宝意。 奚宝意刚刚开始还不自在,到后面习惯了,甚至还能和大娘们交谈几句,庄老太就放心了。 到了村长家,开门的是一个和何芳芳差不多年纪的女人,穿着却相对体面,是一身褐色的棉布衣裳。手里抱着个孩子,咿咿呀呀的,也不怕生。 看到庄老太,女人亲热地招呼进屋:“大奶奶,你咋来啦?”又忍不住看了奚宝意好几眼。嚯,可真漂亮! 奚宝意挑挑眉,哟,原来是关系户啊,怪不得户籍的事说办就办。 古代最是人情社会了。 庄老太挽着她,跟着女人进了屋。一边跟人搭话说:“是啊,有点喜事,来找他二爷帮忙。家里的都去地里了啊?”一边给奚宝意介绍道:“这个喊堂嫂就行,是流儿那辈的家成媳妇儿。”奚宝意点点头,顺从地喊了声:“堂嫂好。” 村长家的布局和庄老太家也相似,估计村里人家都是这样的,只是院子大小存在差异而已。 进了堂屋,女人也就是宋果,拿过来一小把熟栗子放在桌上示意奚宝意吃。奚宝意摆了摆手,推辞了下。 庄老太同宋果寒暄了两句就进入了正题:“这不是家里流儿的事想托他二爷帮帮忙,流儿自己相中了小意,小意也满意。只是小意家里情况复杂,户籍没了,想让他二爷搭把手给上在黑山村,再给两个孩子去县里报备一下。” 宋果一听,颇为惊讶。又应道:“小事儿,大奶奶。等晚点爷回来了我就跟他说!你在家里等消息就行了。” “欸,欸,好嘞!”庄老太笑开了,又说:“就这点事儿,说完了我们就走,家里还一堆事呢。你抱着孩子不用送了啊。” 老太太带着奚宝意风风火火地来,又风风火火地走。 奚宝意跟着老太太回卫家的时候也才刚八点多。 一回家,就看到卫鱼在堂屋等着。见奚宝意回来,她拿着小篮子献宝一样地过来“宝意姐,我今天摘了果子,特意带回来给你吃。” 庄老太把空间让给姐妹俩,自去忙自己的。 奚宝意看篮子里青青红红的野苹果,嘴巴里也洇出口水,问到:“这也是在山上摘的吗?小鱼。” 卫鱼点点头:“是啊,这时候果子本来都被摘完了,我今天去采野菜的时候运气好又碰到的。树上还有很多,我挑了最大的给你带回来。我都洗干净了宝意姐,快尝尝。” 奚宝意挑了个红透的,咬了一口,酸! 但是对于好几天嘴里都没尝过滋味的她来说也很难得。她咽了下去,又想起空间里囤的果子和其他东西。 她想吃肉了!得找个合适的机会拿出来才行。 她想了想,又看了看卫鱼,眼神发亮:“小鱼,你还去采野菜吗?我也想去!” 第5章 精致少年郎 “去呀。我就是回来给你送个果子。”卫鱼回答她。 想到什么又问她:“你也想去吗?宝意姐。你身体…” “我早好啦!我也出去转转,对身体也好。”奚宝意连连保证。 “而且我也想采点野菜,以后总要去的。” 卫鱼想了想道:“那行!跟奶说一声,咱俩一起去。我去给你找个篮子!” 然后就跑进堂屋和庄老太说了一声,又从屋里拎了个篮子过来“你拿着这个,宝意姐。” 两姐妹手拉手出了院子。 卫鱼带着她向村子的西边走去。 边走还边给她解释道:“黑山村东边高西边矮,东边都是高山,不好上。村里人往常是不往东边去的,因为深山里猛兽比较多,只有村里的猎户才会偶尔去一次。田大多在西边,再边上就是西山,西山没那么高,她们挖野菜就是在西山脚。就连西山她们也只敢在外围挖挖野菜打打猪草,是万万不敢进深山的。” 奚宝意暗暗记在心里,她倒没有什么想进深山的想法,她已经囤有许多物资了,没有必要贪图那点东西再置身于危险中。 两姐妹上了山,奚宝意这才有点傻眼,她根本就分不清野菜和野草的区别,都是绿绿葱葱的。 只能看卫鱼采什么她就采什么。卫鱼对此毫不意外,很有耐心的教她。 也遇到一些其他和卫鱼一般大的小女孩,大家都是很友好的打了招呼就各自忙活开了。 这个时候的人还是蛮淳朴的嘛,奚宝意暗暗想着。 采了大概一刻钟,就连她这个新手也有小半篮子,可见大黑山真的物产丰富,一个村子的人来采野菜都采不完的,当然也是有野菜生的快的原因。 奚宝意估摸着时机差不多了,就对卫鱼说“这没什么了,我去那边看看。”没等卫鱼反应过来呢,就先走了。 卫鱼想着山脚也没什么危险的,就任由她去了,专注着挖眼前这些野菜,想着快点挖完然后去找她。 奚宝意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又四处看了看,确定很安全。用意识看了眼空间里的大山,挑了一只肥硕的野鸡,扭断脖子,然后丢出来。 把野鸡装在篮子里,奚宝意装作惊讶的叫了几声“小鱼!小鱼!你快来!” 卫鱼听到奚宝意的声音,还以为她出了意外,连忙过来“怎么了!宝意姐!” 直到看到奚宝意完好无损的站在原地,这才松了口气。 奚宝意也意识到自己误导了人家,不好意思的拿手指了指篮子:“小鱼,我刚刚捡到了这个!” 卫鱼顺着手指一看,也惊呼出声“野鸡!?这是哪来的?” 奚宝意也故作不解地说:“我刚刚就在这里挖野菜,这只野鸡突然跑过来撞到树上,然后就撞死了,我就把它捡到了篮子里。” 卫鱼咽了咽口水,这下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在这里挖了七八年野菜,都没有捡到过野鸡,没想到宝意姐来了一次竟然有这样的好运气! 她忽然警觉地打量了四周,见没人过来,连忙拿起篮子挽着奚宝意说:“宝意姐,我们快回家去找奶!” 二人回了魏家。刚进大门,卫鱼就嚷嚷开了:“奶!奶!你快来!快来看啊!” 庄老太闻声从屋里出来:“咋啦?你和小意不是上山去了吗?怎这么快就回来啦?”然后目光一扫,就看到了篮子里的野鸡!“你们进山里啦!?” “没有!奶!这野鸡是自己撞死的,是宝意姐捡到的!” 然后卫鱼就兴奋地给庄老太说道这野鸡是如何蠢笨!她的宝意姐又是如何运气好!就好像她亲眼所见一样。 奚宝意在旁边听着非常汗颜,早知道她就编一个靠谱点的理由了。她没想到只是一个野鸡就能让卫鱼如此开心,下次可不能用这理由了。 庄老太太听完也连连夸赞奚宝意好运气!然后高兴地说道:“今天就把这鸡炖了!正好最近地里忙,给大家都补补!小意身子没见好呢,鸡腿留给你吃,你今天是家里的大功臣!” 奚宝意也高兴,终于能吃上一口肉了! 一到下午,庄老太就开始处理这只野鸡。先烧开水,把野鸡毛烫一遍,然后拔毛。又挑尾巴上最鲜艳的几根留着。再用刀把野鸡一分为二,嘴里美滋滋地念叨着这鸡真肥啊!肉真多!家里人多,一半红烧,一半辣炒。让大家都吃个尽兴。 也是这种时候奚宝意才发现这个不知名的朝代调味料还是非常丰富的。虽然很多名称和现代的不同,但是口味和用法却相似。例如茱萸,就很像辣椒。 她并不擅长厨艺,以前在家里都是有专门的厨师做饭。所以做饭的时候也只能帮忙洗洗菜。 卫鱼则出门找她的小姐妹去了。 卫鱼拿回来的篮子装了好些野菜,再加上她的,蕨菜、荠菜、马齿苋还有一些其他的混着装了满满一大盆。 听卫鱼说这是每天都要吃的一道菜,就蘸酱吃。 黑山村靠山,地少,地里收成不算多,还要交粮税。但是因为靠着山,家家虽然不富裕,但是也从来没听说谁家有人饿死的。 今天的主食依旧是同昨天一样的大饼子,是用面粉做的一种蒸饼,又不完全是面粉,奚宝意并不认得,做法类似于现代的馒头。菜依旧是小腌菜和野菜蘸酱,只不过今天多了两小盆鸡肉。一盆红烧鸡肉,里面加了好多土豆。还有一盆辣炒鸡肉,味道非常霸道。 庄老太看奚宝意在旁边直咽口水,做完用筷子夹了一块肉喂给她。笑道:“馋猫!”奚宝意抿嘴一笑,也没不好意思。 “奶!你把鸡杀了?这么香!”门口突然传来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二人转身一看。是卫流。 他倚在堂屋的门框上,瘦削的身形却并不显柴,反而有一种弱柳扶风之感。 许是嫌麻烦,一头乌头只用一根破麻条束起,略微散了开,有些凌乱。但桃花眼依旧神采奕奕,饶有兴致的看着奚宝意。如果说奚宝意是骨相美人,通体仙气。那卫流就是顶级的皮相美男,世俗妖精,五官精致地恰到好处。即便身穿浆洗到发白的破布衣,身下好似还短了一截,却不显狼狈,反而有一种破碎感。 奚宝意多看了两眼,这才想起来昨天他好像没有回家。但是卫家却没人担心吗? 她没有问,只是温柔地笑了笑,自然的同那精致美少年说道:“回来啦?要吃饭了,快去洗手。” 第6章 多谢卫郎费心了 卫流愣住了。她怎么这么自然?好像他俩真的有什么一样!? 他昨晚憋了一肚子火气,他说的都是实话,可是家里人没一个人信他的! 一气之下就跑了出去,去村子里找了他的发小,卢田。 卢田是个孤儿,他爹是个猎户,早些年上山被熊瞎子拍死了,她娘伤心欲绝,没两年也去了。家里就剩他和爷爷相依为命。他爷爷好不容易把他拉扯大,却因为身体不好去世了。 他又不会种地,也不会打猎。还好有把子力气,就时常去县里做些力气活,没活的时候就在村子里。 卢田家的房子就他自己,他俩从小志趣相投,卫流时不时就会去他家和他一起住。有时还有其他几个村里游手好闲的好朋友们。 小时候卫家人还会担心,但是等他大了也就任由他去了。 昨晚他和好兄弟卢田家大吐苦水,说自己被人赖上了。但是卢田却突然问他:“是她长的很丑吗? ”卫流愣了愣,说:“好看。” 卢田又问他:“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呢?” 卫流回答说:“她说了重谢我!但是却没有!” 卢田白了他一眼,“那她和陈寡妇之间你选一个吧!” 他对自己兄弟还是了解的,兄弟情另算,他要是个女的他也不愿意嫁给卫流! 卫流这时候想了想陈寡妇,打了个激灵。 这样看来…奚宝意也不是不能接受。他再自诩不凡,也不觉得自己能找到比奚宝意还好看的同时还愿意嫁给他的了,捡便宜的明明是他啊! 想通了以后,神清气爽。他在卢田家住了一夜,第二天睡醒又蹭了卢田一顿饭,待到下午这才回家。 他愣了愣,然后坐在了桌上。 刚坐下,又暗恼道:这明明是他家!他家!他才是主人!要不是他把她带回来,她早不知道被野兽叼去哪里了。 奚宝意虽然看似在忙,实际上灶间的活并不精通,都是庄老太在干。 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卫流。 因着常年在商场摸爬滚打,又是豪门精心培养出来的,她自认为对于把握人心已然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几乎是卫流一个眼神,她就猜的到这人在想什么。 这是一个…愚蠢的美人。 奚宝意收回了目光。 还没等卫流懊恼完,卫老头他们就回来了,也是大老远就闻到了香气。 卫满仓迫不及待地推门进来,粗粗的嗓音中藏不住的惊喜“娘!今天杀鸡啦!?” 卫老头和卫多粮跟在后头,也一个劲的吸鼻子,就着这味儿都能吃一盆饼子! 庄老太笑着说:“没有的事!是小意运气好!她今儿个和小鱼摘野菜,就赶巧儿那么肥一只野鸡就倒在她前头!这不就捡回来了嘛!” 她手脚麻利地把菜端上桌。一瞬间更香了。导致今天卫家人洗手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卫鱼这时候和卫江海两兄弟也说说笑笑地进来了。 等一家人齐活了,还是昨天的位置,只不过今天坐在奚宝意旁边的不是卫鱼,而是卫流。 卫鱼撇撇嘴,悄悄瞪了这个素来她最喜欢的堂哥一眼。 卫流也不自在地看了一眼奚宝意,他没想到她竟然主动坐在自己旁边。 等庄老太把一只鸡腿放在奚宝意碗里以后,照旧说了句“开饭。” 大家迫不及待地夹起了盆子里的鸡肉。一顿饭风卷残云,连本来有事要说的庄老太都忘记说了。 等盆子里的肉吃的差不多了,大家脸上都露出了满足的表情。老太太这才想起来。 她拿眼神剜了一眼卫流,才说:“我今儿个去流儿他二爷家了,说的是小意和他成婚的事。我灶上还留了一小碗肉,等吃完了流儿拿着同我再去一趟,把事儿办好,户籍先写上。”然后她又笑着跟奚宝意说道:“小意啊,你等会把名字和生辰什么的全都写纸上,可会写?不会就让流儿写。他以前读书的纸笔都在他房间呢,喊他去拿,写好拿给他,这事叫他去跑!” 奚宝意和卫流齐齐应是。 吃完了饭,奚宝意和卫流两个人都默认去了卫流房间,谁也没先开口,这氛围其实还是略显尴尬的。 卫流找出来一张纸一支笔,默默研好磨,然后示意奚宝意说。 奚宝意其实是会写繁体字的,只是卫流愿意帮忙她也懒得动手。 她笑盈盈地开口:“奚宝意,奚落的奚,珠宝的宝,心意的意。籍贯并不记得了,当初逃了很远才到这边,记忆有些损失。父母双亡,年十八,生辰是三月四号。” 她担忧地看了眼卫流:“只有这些,能否办户籍?” 卫流挑了挑眉,嘴巴一撇:“不能也得能。” 奚宝意失笑,只当他是少年心性,况且卫流这样精致的人蹙眉撇嘴都是极好看的。 她看向他的桃花眼,“那多谢卫郎费心了。” 卫流瞬间白面爆红,夺门而出。气急败坏道:“乱叫什么!羞不羞!”他们村里哪有叫什么郎的!?叫别人听到岂不是会取笑他! 他跑到灶间,拿好装满肉菜的碗,喊了庄老太就急匆匆出门了。 没过多久,两人回来。卫流直接回了房。 奚宝意看庄老太眉眼含笑,事情定是已经办好了。 果然,庄老太进屋子里没一会,又拿了个帕子来了西屋,把卫鱼哄了出去,拉过奚宝意的手交到她手里。奚宝意摸了摸,便知晓是铜钱。 庄老太拉着她说道:“这是奶奶私下给你的体己,不多,就二十文。明儿个让流儿带你去县里置办些东西,明天奶奶去村里木匠家买家具。咱们大后天就办酒席!” 奚宝意有点惊讶,需要这么着急吗?但是籍贯的事确实越快越好。她顺从道:“好的奶奶。” 庄老太拍了拍她的手,又道:“别嫌太匆忙,你在家里住了好些日子,趁早嫁进来才没那些碎嘴子婆娘嚼舌根!再者流儿那孩子屋子里被子桌椅箱子都是现成的,你还要个什么,奶奶明天去给你买回来!” 奚宝意想了想,她其实没什么需要的,但是老人家盛情难却,又是结婚的喜事,她不好推辞。想了想她说:“可以要个梳妆台吗?” “可以!这东西村里好些条件好的丫头结婚都打,女儿家都爱俏,肯定有现成的!明天奶奶就给你买一个回来!布买回来了明天后天就能做一身不错的衣服。到时候咱们高高兴兴地嫁进来!” 奚宝意也被庄老太激的有些意动,本来平静的心上也有些紧张。 她又摸了摸手心里的二十文,眉眼含笑,娇娇俏俏地应了老太太。 第7章 去县里 第二天,驴车上。 奚宝意因为昨天晚上有点莫名的兴奋,所以睡了迟了点。 今天早上五点就起来,跟着大家一起吃过饭,又和卫流到村长家付了两文钱搭了驴车。 一路摇摇晃晃出了村。 驴车上只有四个人。黑山村的村长卫贤生和他的孙子卫家成,以及卫流、奚宝意。 黑山村是大村,村子里隔一段时间就要添上几个新生儿和几对新成婚的小夫妻。所以村长今天正好去县里连同奚宝意户籍的事一起报备了。 赶车的卫家成是他的大孙子,也是卫流这一辈的堂哥,宋果就是他的新婚妻子,俩人生了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卫福宝。 卫流嘴巴还是甜的。一上车就带着奚宝意老老实实的叫了人,村长问什么就答什么。 光看外在,实在看不出这是一个不着调的人。 奚宝意摸了摸衣袖里庄老太给的银钱,半两银子。 出门前庄老太交代说买半匹布并五斤猪肉回来做席,剩下的要她看着买点,不用交给她。 从黑山村到县上路程颇远。脚速快的人,早上从村子里出来也要走到晚上才能到。 一半的原因是因为距离远,另一半的原因则是山路不好走。尤其是到下雨天山路泥泞。 就算坐驴车,早上六点多出发,奚宝义他们也是中午十一点多才到县上。 下车前,卫家成交代二人申时前定要回来,他在县门口等他们。 奚宝意换算了一下,申时前也就是说三点之前要到县门口,她们还有不到三个小时。而她还想要多了解一下这个时代。 她应了一声,就拉着卫流转身走了。 卫流被拽的一个踉跄,不满道:“急什么?你找得到路吗?” 奚宝意脚步顿了顿,幽幽的看着他说:“那你还不带路?奶奶说先买布再去买肉。” 卫流眼珠子一转,笑嘻嘻地凑到奚宝意面前问到:“奶给了你多少银钱啊?要不你分我一半,我给你指路,你去买肉,我去买布。可行?” 奚宝意像看傻子一样的看他一眼。只说道:“带路。” 卫流见她这样子,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嘴里说着:“不说拉倒,搞的好像我要昧了你的银钱一样。跟我来吧!” 县城的名字叫临山县,并没有很大。只有两条主街道,东街和西街。 恰好卖猪肉的在东街,而卖布匹的在西街。 二人先去了东街,东街大部分的商铺都是卖吃食的。奚宝意坐了一上午的驴车,再加上她实在吃不惯家里的伙食,每次吃的都比较少,肚子里早就空了。 她见街上有面馆,咽了咽口水,快走两步,拉住卫流的袖子,瞟了眼面馆,问他:“卫流,你饿不饿呀?” 卫流没好气的看她一眼,“饿,但是没钱!”反应过来,然后又换成那副世俗的样子谄媚道:“奶不是给你钱了吗?你请我一碗?” 奚宝意第一次见到人可以如此这般迅速的换脸。 她看着卫流用那张无辜清纯脸做出这么猥琐的表情,皱了皱眉头,说:“请你可以,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卫流眼睛都亮了,有戏!急忙问:“什么事?” 奚宝意道:“一会儿买完了肉和布,你带我在临山县逛一圈,如何?” 卫流觉得,奚宝意才是大傻子吧,一碗面可是要五文!她就提了这么个要求。忙不迭的答应了。拉着奚宝意就进了面馆,招呼道:“老板,两碗素面!” 奚宝意跟着付了十文,店家没一会就端了两碗面条上来。 吃到面的时候,奚宝意险些落泪。以前竟没觉得一碗面条如此好吃。吃到最后,满满一碗,连汤都没有剩。 吃完了面,二人就抓紧时间去了猪肉摊。已经是下午了,太好的肉几乎都没有了。 奚宝意估摸着选了一条肥瘦相间的五斤的五花肉。花去了一百文。 然后又去了西街,西街倒是略显繁华一些。直奔布铺,想着先把老太太交代的东西买齐。二人虽然穿着破旧,但好在都有一身不俗的气质,倒也没有店小二看轻,给二人好声好气的介绍着。 棉布绸缎葛布麻布都有,颜色多样,花纹复杂。 原本奚宝意以为这个时代很落后,但现在看来,只是农村生活略显简朴而已。 民风整体而言,类似于历史上的隋末唐初时期。 奚宝意素来喜欢一些淡雅的颜色,一眼看中了一匹鱼白色的棉布,上手摸了一下,也很是细腻。 店小二极有眼色地介绍道:“这位小姐,这是小店最新的颜色,我看特配您。这一匹细绸布,也才二两银子。” 奚宝意不太自在的收回了手,看来暂时买不得了,钱不够。 她看向店小二:“刚才看的那种粗棉布,豆绿色的,拿上半匹吧。再拿两双与我一般尺码的棉鞋。” 她看了眼在旁边苦等着的卫流,又加了一句“再拿一双他这样尺码的。” 卫流惯不喜欢逛这些店铺,但此时听到奚宝意这样说,还是惊喜的看了她一眼,刚刚升起的一些不耐烦顿时消散了。 店小二神色无二道:“好嘞,小姐。棉布240文,您的两双棉鞋40文,这位公子的25文,一共305文。小店给您抹个零儿,诚惠300文。”奚宝意笑着道谢,拿了银子递给店小二。 卫流咂咂舌,虽然也给他买了鞋子,但是他还是觉得奚宝意花钱太过于大手大脚。要知道卢田那样的力气活,干满整整一天也才五十文,奚宝意这么一会就轻飘飘地花去了四百多文。 奚宝意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主要是她富有惯了,从来没因为钱发愁,所以体会不到卫流的心情。 她看了眼时间,才两点。她把东西全交给卫流拿着,语气期待:“走吧!带我逛逛去。” 卫流认命地接过东西,就在前面带路。两人一直逛到两点四十分才往县城门口赶。身上仍旧是只有布,鞋子和猪肉。 卫流不懂她到底是在看什么。奚宝意也没解释。 难道要她给卫流说她在看生产力水平?在看物价?在看经商环境和风土人文?她觉得还是算了。 两人三点左右赶到门口,卫家成和卫村长早已等在那里。 奚宝意上车不好意思地同二人道:“第一次来,想着逛一逛,让二爷和堂哥久等了。” 卫村长一直笑呵呵的,和卫老头相似的和蔼:“不久,我们也刚到。你们办喜事是要好好置办东西。我们等会也没啥。” 第8章 成婚 回去的路上依旧是卫流和卫村长一路交谈。卫家成赶车,偶尔插上一句。 奚宝意一路无言,主要是因为她脑子里一直想着刚刚在县里的事。 她粗略的算了一下,两碗面10文,五斤五花肉100文,三双粗布棉鞋加半匹粗棉布300文,一共花销410文。还剩110文。剩的这些钱可都是她的。 她在现代主修的是经济学,更是被誉为天才少女,年纪轻轻就参与接管公司,最会的就是钱生钱。但是在县里逛了一圈,只感到阵阵乏力。 这里生产力实在低,大家都没什么钱。 她想靠山吃山,但是山里危险,村子里的人除了猎户没人敢去,想收些山货来卖是不可能的。 真有挖到人参灵芝的人家,也会偷偷去县上卖掉,不会找她。 她自己空间的那些又没有途径拿出来,说是山里挖的?那怎么解释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安然无恙的从深山中走出来呢? 而且她不能每次都靠捡东西。现今一只鸡价值三十文,上次已经好运一次了,再捡一次别人肯定会怀疑的。 突然驴车一个颠簸,颠的她要散架了。对了,还有最麻烦的一件事!就是运输! 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七点多了,她想了一路,直到到家也没想到自己能做些什么搞到明面上的赚钱路子,有些垂头丧气。 卫流察觉到了,但是也搞不懂她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突然不开心?他才懒得问。 一进门庄老太就迎了过来,接过卫流手上的东西,招呼二人吃饭。 其他人已经回屋去了,实在是最近秋收大家白天都疲惫得很。 奚宝意调整好情绪,吃了饭洗漱好也就回屋了。进屋才发现就连卫鱼都累的睡着了。她便悄悄熄了灯。 … 清晨,推开门,灰蒙蒙的天气罩在小院上。奚宝意的心情也不甚明朗。 卫家的女人们今天都没去地里,因为计划好今天一天给奚宝意做出一套衣服来。三个女人都盘坐在正屋炕上,庄老太坐中间,两边分别是赵新环和何芳芳。 奚宝意则坐在炕边,她也有意要学习一下,以后这些明面上的东西总要自己做的。 几人用的是昨天奚宝意买回来的粗棉布,做的是小袖短襦,紧身长裙,裙腰束至腋下,留出一条细带系扎,并一套心衣和袴袜就完成了。 心衣和袴袜就是现代的内衣裤,奚宝意只准备做一套装装样子,等做好了还是穿囤在空间里的内衣。 只一个上午就做完了,衣上并无花纹,庄老太她们也并不会绣,农家平时穿衣也只讲求实用。 但奚宝意还是非常满意,一方面是新鲜感,一方面则是这是她第一套属于自己的新衣服,意义不同。 做好了她就回房间换上了,通身豆青色,更显温婉秀美。 下午的时候庄老太同赵新环又跑了一趟村东面李木匠家,把梳妆台抬了回来。 奚宝意瞧着和木桌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也不是什么名贵的木头,就是更加精美窄小了一些,多了一个可以放置铜镜的机关,并没有抽屉。 何芳芳则是带着铜钱去村子里换了好些菜,准备明天办喜事用。 卫鱼在灶间烧水,然后提进西屋。实际上她醒来也有几天了,每天都是偷偷进到空间里洗澡。 想到今天庄老太特意交代卫鱼烧水,又让她别害羞放心擦洗,那欲言又止的眼神让她有些脸热,该不会老太太以为她不讲卫生吧! 晚上的时候卫家人都提早回来了,卫流也被千叮咛万嘱咐尽早归家。一起又将卫家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通这才算完。 … 云雾破晓,天刚擦亮。今天的鸡啼叫地格外卖力,它也许知道今天不同寻常。 喜婆来的早,她今天负责给新娘子上妆,开脸,还自带了一方红盖头。等新郎来了,然后一路唱和,配合着吹吹打打,绕村子一圈,再送新人们进洞房。 客人们也都是村子里的关系极好的乡亲和族人们,五斤猪肉并两只鸡,一篮鸡蛋,几篮青菜,全都做好了端上桌。 客人们随的礼钱也都是两枚鸡蛋,一把青菜这种。富裕的人家才会给上几枚铜钱。 一天恍惚而过,给卫老头、庄老太和卫多粮夫妇敬了酒,新娘子就不需要出去了,只需要在新房里等待。 奚宝意从最初的几分喜意到麻木。她听着房里无人,悄悄掀开盖头打量。 卫流的房间比卫鱼的大了不少,采光也极好,白天应是亮堂堂的。窗子在正中间,正对着炕。窗子左边同样是一口木箱子和一个木架子,只不过箱子旁多了一张桌椅。桌上摆了两杯喜酒和一根喜杆。右边则是她的梳妆台,上面空空的,什么都没有。只是压了一张红纸,平添几分喜气。 她身下的被褥上也压着红纸,红纸上放了一大把喜四样:红枣花生桂圆和莲子。是何芳芳挨家挨户去换的。 被褥什么的都是旧的,但是都拆下来好生洗过,摸着也很软和。 又过了一会,外面酒席应当是散了,喧闹声逐渐归于平静。她也不饿,出门前卫鱼给她偷偷送了吃的。只是突然又有点紧张。 门口传来响动,是喜婆带着新郎众人过来了。她放下盖头又端正地坐好。 进来了好些人,有卫江海、卫河风两兄弟和其他同族的兄弟们。卫流有些醉意,再春风得意不过,他一进门就看到端坐在床上的娇俏身影,不知哪里来的神勇,几步上前一把掀开了盖头。 一瞬间,四目相对。迷离的桃花眼对上娇柔的水眸,卫流觉得自己醉得快晕倒了。 后面的人落后几步一进门就看到了一抹倩影和风流的少年交相辉映,二人容貌绮丽,再般配不过。 喜婆哎呦一声,“新郎等不及了呢!还不快端来合卺酒!” 后面的卫鱼错身钻了进来端起桌上的两杯酒,递给卫流和奚宝意。 卫流这才缓过神来,他伸手接过,奚宝意也接起另外一杯。皓腕雪白主动穿过少年劲瘦的臂,酒是清酒,像是果饮,甜滋滋的。亦如二人此时久泛涟漪的心潮一般。 二人又随喜婆的引导,在大家的见证下。结了一缕发,剪下放入荷包里。 礼成。 结发那一刻,像有什么无形的意志笼罩在奚宝意周身。 她后来回想起这一段,不免承认确实是有一瞬间的心动,对这红烛下的翩翩少年。 第9章 只能靠外挂了 氛围晕染下,后面的事也顺理成章了。 浪荡子肆意,惯爱寻花觅蕊。少女含嗔带笑,一段楚痛光景,仿若梨花伤雨,纤纤柔柔,比昨夜更觉可人。 … 等奚宝意再次睁眼时,已经日上三竿,天光大亮了。她习惯地看了眼空间,九点二十三分。 卫流并不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少年人更不知温柔体贴。昨日胡闹到后半夜,奚宝意早困顿不已,便软了嗓子哄着卫流去打水来。卫流明显很吃这一套,悄悄出去打了温水,又伺候她擦洗穿衣。 一觉睡醒,身上干爽得很。奚宝意活动了一下身子,没有什么不适,叠好了被子,就下了地。 推开门,家中已经没人了。倒是有一个,卫流。 他大爷般坐在堂屋里,神色恹恹的。素色发带垂落眉骨,他都懒得去掀开。桃花眼放空,乌黑的眼珠一眨不眨,明显是在发呆。 听到声音,抬头看到奚宝意走出来,眼神一亮,神色都鲜活了起来,如释重负般说:“你怎么才睡醒啊,奶让我等你起来吃饭,饭都在锅里了,我添了好几次柴,你自己去拿吧。吃完把碗洗了,我出门去了。” 他抱怨着,明显有些不耐烦的样子。交代完就起身要走。 一开口就把奚宝意刚刚对他好颜色的赞叹消磨,她问道:“你要去哪啊?奶奶今天怎么不在家?” “地里忙。帮忙去了,全都去了。她说会早点回来做饭,不用你做。” 卫流没说自己要去哪,左右不过是和朋友们瞎逛。 奚宝意没有再问。 她接着问了别的:“你怎么不去?” 卫流大大方方地回答:“我不爱干农活啊,谁爱干谁干。”神色坦然,丝毫不见羞愧。 奚宝意沉吟了一下。觉得就自己一个人在家不做事不太好,可惜她又不会做饭。 她顺手拉过卫流:“我也想去地里帮帮忙,带个路呗。” 卫流瞪大了眼:“你去干嘛?你会干什么啊?” “不会干可以学啊,总不能在家什么都不做吧,那和你有什么区别?”奚宝意语气没有什么起伏,依旧是温温柔柔,笑眯眯的样子。 卫流觉得这话不太对劲,但是他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只是说道:“先说好,我可不干活,我带你过去我就走!” “成。”奚宝意点点头。 奚宝意没有下过地,不知道需要带些什么。卫流更是一问三不知。奚宝意忍不住偷偷白了他一眼。 最后她只背了一个箩筐,实在不行还能带去采点野菜。 就这样出了门,卫流带着她慢腾腾地向田里面走去。 这是奚宝意第一次直面古代热火朝天的农耕场景。 当下正值十月初旬,天气并不炎热,全村的人却几乎都身着短袍,头戴草帽,在地里忙碌收割。一块块田地四四方方,一片连着一片,直到淹没于远方的群山中。这时候北方种地是以小麦为主,打眼一望,金黄一片,人站在田间,犹如金色文章中的灰色标点,格外传神灵动。 奚宝意一眼望去分不清卫老头他们在哪一边。卫流也好久不来,他仔细端详辨认了一番方位,就带着奚宝意朝一处走去了。 走近了,才看到卫老头一家。是同村子里人一样的打扮,或黑或灰或褐色的短袍。 卫家男人们人手一把镰刀,左手伸手一把抓住一大把麦秆,右手使劲一挥就割了下来,干脆麻利。 庄老太则带着女人们将麦秆捆成一大捆,堆在旁边空地上。已然堆了很高。 奚宝意二人虽然也是粗布麻衣,但是身上干净整洁,奚宝意身上穿的还是前天做的那身新衣裳,半个补丁都没有。再加上那莹白小脸,与周围格格不入,引得周围人连连打量。 有吃过酒席的妇人笑着对庄老太扬声道:“庄老太太,你孙媳妇来啦!”然后是周围一声声对新婚夫妻俩的揶揄笑声,并无恶意。 看到奚宝意二人过来,庄老太放下手里的活,半惊半喜地问:“你俩咋来啦?来这干嘛啊?地里埋汰着,快带小意回去。”后半句明显是对着卫流说的。 卫流撇撇嘴:“您孙媳妇孝顺着呢!非要来帮你干干活!这不是来添乱吗!?我能怎么办?” 奚宝意有些不知所措。 庄老太太听着骂道:“那也比你半点活不干强!”又对奚宝意说:“地里不用操心,新媳妇啥也不用干!等奶回去做饭就行!” 奚宝意也意识到自己莽撞了些,在庄老太的几番劝说下,又跟卫流回了家。 卫流刚到家,坐了不到一刻钟就出门去了。 奚宝意这次没有问。她被这些天的连番受挫打击到了。 她本以为她可以在这里生活的很好的。靠着她的学识,靠着她的天资聪颖,可是她没想到,毫无用处,根本靠不住! 但也只颓废了一会儿,她就又重新打起精神。既然靠自己没用,那就只能靠外挂了! 她背起筐,然后出了门,将门锁好。就往西边山脚下走去。 最近秋收,来摘野菜的人比较少,只有那些七八岁的半大孩子背着个小箩筐穿梭。 她先是摘了一会儿野菜,只寻那些她认得出的。卫鱼教给她的几种野菜,基本看一遍就能记住,摘了一小筐底,就挑了个没人的地方,意识往空间里探了探。 这次不准备拿野鸡了,她瞅准一窝野兔,连窝带兔子一起移了出来,足足有四五只。把小兔子们装到背后的箩筐里,心满意足地回了卫家。想怀疑她就怀疑她吧,反正她只是运气好罢了,谁又知道她有个空间呢? 又去堂屋里看了一番,发现水缸只剩半缸水。卫家没有水井,日常用水都需要去不远处的河边或者是去村中心的水井挑水。两边都不远,但是很麻烦。 她估摸着需要的水量,在空间的小溪里,移出来一些装到水缸里,水缸瞬间就满了。 空间里本来就有的东西是可以再生的,而且相比于现实世界中的水和食物,空间里的都更有灵气,吃或用对身体也好。不说医死人肉白骨吧,日积月累下来,百病全消也是可以的。 做完这些,奚宝意满意的拍拍手。接下来就只等爷奶他们从地里回来喽。 第10章 吃兔兔养兔兔 庄老太带着卫鱼提前了半个时辰回来的。 奚宝意听到声音,从屋里跑出来,笑着迎上去:“奶奶!我又捡到好东西啦!” 庄老太太还没反应过来,卫鱼就惊喜地叫出声:“嫂子,你又去西山脚啦?捡到什么啦?是野鸡吗??” 说完就兴奋的跑进堂屋,一眼就看到堂屋中间地上放着的筐子里面趴着五只灰白色的兔子,两只大的三只小的。 回头冲着庄老太兴奋道:“奶,是兔子!今天咱们家可以吃兔子了!” 庄老太闻声小跑进堂屋,亲眼看到以后也兴奋起来。对着奚宝意激动的语无伦次:“小意呀,你这…你这运气也太好啦!” “奶奶,今天全炖了吗?”奚宝意问道。 庄老太太瞅了瞅筐里说:“哪能啊,炖两只大的,三只小的养起来。兔子下崽快,以后还能吃。” 说着揪起三只小兔的耳朵全看了看,又说“一公两母!正好养着嘞!等流儿他爷回来,让他爷仨去在鸡圈旁边搭个兔子窝。” 今天因为处理兔子,饼子还没蒸好,卫老头他们就回来了。 奚宝意发现,每次二叔卫满仓干完活都是第一个积极回家的。 今天依旧是这样,大老远就听得到他粗噶的嗓音:“爹!今天炖肉!我闻着呢。” 下地干活的人都进了堂屋,卫满仓掀开锅盖一看,满满一锅肉块。惊讶地问道:“娘,咋又吃肉?不是刚吃过吗?” 卫江海和卫河风也激动地凑过来看。他俩一个十六,一个十四。长的都是又高又壮,棱角分明的,奚宝意目测应该有一米八多,细看卫河风竟然比哥哥还要高点。 俩人都是内敛憨实的性子,这点像卫爷爷,看到肉菜,激动但并未张扬,只是洗漱的动作快了些。 这个家里的男人最矮的除了卫爷爷,就是卫流了。 奚宝意想到卫流,看了一眼屋内,人还没回来,那估计就是不回来了。他知道家里每天都是这个时间吃饭的。 新婚第二天,夜不归宿? 屋子里叽叽喳喳的,大家都凑过去跟着卫鱼看那三只小兔子。她趁着这功夫凑过去跟庄老太说了声:“奶奶,卫流没回来,给他留一碗不?” 往常都是不留的,那小子和卢田混吃混喝,饿不着。但是奚宝意问这意思就是想留。 庄老太把菜盛到盆里,又拿了个碗,装了满满一碗扣在锅里热着。又冲她笑了笑。孙子孙媳恩爱是好事! 兔子肥,两只炖在一起,这一锅真不少,拨去一碗还剩下满满一盆。 开饭前庄老太又给奚宝意夹了个兔腿。没有人质疑,兔子可是人家带回来的呢。 “开饭!” 饭后,何芳芳妯娌俩收拾。卫多粮和卫满仓俩人带着卫鱼去给小兔子做窝。而卫鱼纯属是凑热闹的。 卫河风吃的肚儿圆,坐在凳子上,摸着肚子跟奚宝意说:“堂嫂,你运气忒好了。这些天吃了好多次肉,都是沾你光。” 奚宝意想起上次的鸡,也有个四五天了,哪里来的好些次肉。她失笑回道:“就是运气好,没准就这两次呢。” 卫河风倒是满足地说:“那也很厉害了,堂嫂,还从来没听说谁在山脚下捡着过兔子和鸡呢!”说完,他又问:“堂嫂,你说我要是明天去捡,能捡到不?” 庄老太听到这话,回身从后边拍了他一下。“净想美事呢!明天给我老老实实去收麦子去。你嫂子在家就行,用得着你?” 卫河风嘿嘿一笑,也不恼。 倒是赵新环皱了皱眉,说:“娘啊,小意明天也不去收麦啊?那她在家做饭也行。” 庄老头倒是一根筋,还乐呵呵地接话:“不成,小意又不会做饭。”说完才觉得不太对,又悄咪起来。 庄老太把碗洗完,琢磨了一下,跟赵新环说道:“以后家里的新媳妇第一茬都不下地,小意适应适应,等秋收完再说。在家里学学做饭就行。” 赵新环眼神明媚,看不出心思:“都听娘安排。” 奚宝意也听到了,但是她确实不会做农活,也不会做饭,就装作没听到。 这是她和卫流学的,只要我脸皮够厚,那谁也绑架不了我。 第二天卫流依旧没回家,奚宝意就把那碗肉拿出来大家分着吃了。 接下来几天奚宝意就没再拿出什么新东西。只是每天趁着没人的时候把水缸里的水加满。 卫老头有一次还在吃饭的时候说,不知道是不是看着孙子结婚心情好,他感觉收麦子都不累了。 奚宝意只是笑笑,并不多言。 大概过了五六天,地里的麦子就收完了,晒好了都堆在院子里。 卫家的地不多,就二十亩。 尚国法律规定年满十八的男子每人分得土地五亩,女子不分。家里也就卫老头卫德全、卫父卫多粮、二叔卫满仓和卫流才有分得。 二十亩听着很多,每年收成也就一百斤左右,脱壳磨成粉剩八十斤。而一亩要交税两石,也就是四十二斤。除此之外,还有每年都有的丝绢税、人丁税,天灾人祸时还要额外加一成。 等这些都交完,剩下来的也刚刚够一家人吃饭饿不死罢了。 一家庄户人家,一年到头,累死累活,也只能混个温饱,更别提存款了。 奚宝意白天没事的时候去田里看过,四五天下来田里的小麦几乎都收完了,不复前几日金浪翻滚。现代全机械化的操作二十亩自是不难,可是这是在全靠人力的古代。她有些想象不到卫老头一家多么辛苦。 她心情略有些沉重地往回走。 一路上看到好些村民都往村里的祠堂后边去,也不知去干什么。 回了家,卫老头正带着大家热火朝天地捆晒好的麦子。 何芳芳见她回来,问了她一句:“小意,今天村里都去打谷子。你去不去?娘带你去看看呀?” “我们家也去打吗?”奚宝意顿时明白了,她以前高中的时候在课本里看到过,就是把谷子里面的杂质去掉,然后剩下的就可以磨面了。 “是啊。村里都去。” 何芳芳干瘦干瘦的,看着不是很健康的样子,平时也不怎么说话。但是每次看她的眼神都特别温柔,不像二婶,总是给她一股假热情的感觉。 奚宝意应了声,说道:“我回去换身衣服就来,娘你等我一下。” “不急,你去吧,娘就在这等你。”何芳芳笑着。 奚宝意回房间,迅速地换了那套补丁叠补丁的衣服,再用一块布当头巾把头发包起来,瞧着没什么问题了就出门,挽了何芳芳的手。 何芳芳很惊喜,这个儿媳妇平时冷冷淡淡的,漂亮又贵气,她一直怕被嫌弃,平时都不敢主动亲近,今天俩人这么说话还是第一次。当下心里一阵喜悦。 奚宝意见此眼神也放柔了些。这些天她也感觉到了婆婆的不敢靠近,所以今天她才刻意这般,看来效果还是很好的。 第11章 水磨 黑山村并不是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的。 最开始只是一群逃难的人聚在一起,然后来到此处定居,慢慢衍生出了一个庞大的村庄。 黑山村里的宗族很多,人数最多的有五族。卫、庄、李、赵、周。 以卫家为首,所以村长也姓卫,是卫老头卫德全的二弟卫贤生。 但黑山村只设立了一个宗祠,供奉着整个黑山村的族谱和先辈。 宗祠修的很大,修在黑山村的最北边。村里的人家怕犯忌讳并不在宗祠旁边修建房屋,就导致宗祠前后都有极大的一片空地。 所以每逢秋收,正好在宗祠后面的空地上打麦子,村里人称之为打麦场。 村里唯一的一口石磨也在打麦场上,套的是村长家的驴。 这也是黑山村唯一的一头驴,需要的人家会给上村长十文钱借用一天,但大部分都不舍得,还是用人力拉磨。 反正这时候家家户户都有几个壮劳力,轮流着来还可以省下一笔。 何芳芳等了奚宝意一会儿,所以等她们俩到的时候,卫老头已经领着众人把麦子散开了。 打麦子之前会在打麦场用碌碡将打麦场压平,然后再把作物散开,再用碌碡在上面压上几圈,一个时辰左右就完成了。 刚刚打麦好的人家一定要留人筛麦,要是不能及时筛完或是轮不到石磨也要把麦子赶紧带回家晾好。 筛完麦的人家就要用到石磨了。 打完麦后,堆积成山的麦草也要收好。家里铺炕、敷墙或是喂养牲畜都要用到。 何芳芳到了就赶去帮忙,奚宝意本也是要加入,只是她扫了一眼石磨那边,却看到了卫流。 卫流旁边还站着一个高高壮壮的男子,比较粗犷的长相,但是同卫流交谈时却神色和蔼。 二人不知说到了什么,哈哈大笑起来。 奚宝意猜测那人应该就是卢田,而卫流这几日没有回家就是同他在一起。 卢田也是庄户人家,他也分有15亩地,但是他并不善于耕种,所以把地租给了同族人。而他每年秋收前后都会回来村子里,因为每年秋收交税时也是核查人口的时候,等交完了秋税以后才会回县里。 卫流和他关系亲近,整日整日的混在一起。 只是秋收的时候,卫流竟然不帮着卫家,反而去卢家干活? 哦,也没有干活,他站在旁边看着,有尘屑飞扬,还嫌弃地拿手扇了扇鼻头,然后跟旁人闲唠,影响别人干活… 奚宝意又撇向石墨,卢田租了村长家的驴,一天十文,驴蒙着眼罩,拉着一根长柄带动石磨运转。 只是这只驴从早上一直工作到下午早已疲惫不堪,速度缓慢了许多。 奚宝意忽然眼神一亮,她想到一件东西! 和何芳芳打了声招呼,就快跑回家了。 回到房间,打开那口箱子,在里面找出卫流不用的纸和笔,写写画画起来,小半个时辰才停笔。 这是一张精细的木制水磨图纸! 她所处的大尚朝虽然在历史上并没有出现过,但如果没算错,这个朝代的文明,类似于隋末唐初之时,那么水磨还没有全国推广开来。 即便其他地方已经有了水磨,但是也不影响黑山村用啊! 她知道村里有一个李木匠,手艺很好,但是并没有打过交道也没有去拜访过。家里人也都在打麦场上,贸贸然跑出说这些会被认为是在捣乱的。 奚宝意突然想到一个人,她带好图纸,又原路返回打麦场。 卫流果然还在。 卢田的麦子快要磨完了,再迟一点她就找不到人了,还好赶上了。 奚宝意走到卫流身边,娇娇开口:“卫郎~” 卫流浑身一个激灵,见鬼般回头看向她,脸色羞红斥道:“好好说话!什么事?” 一旁的卢田也是看的瞠目结舌,他没想到这美若天仙的弟妹私下里和卫流是这样相处的。站在一旁只装听不见。 奚宝意拉着卫流的袖子把他拽到一旁,神秘秘的说:“有一件事求你办。”说罢,眼神期待地看向他。 卫流想都没想便答:“不办。” 奚宝意脸色一僵。这话很卫流。 她咬着牙说道:“给钱的。” 卫流瞬间变脸,贼兮兮又带点猥琐地看着她问:“多少?” 奚宝意说:“一天十文。” 卫流撇了撇嘴:“二十。不然不办。” “成交!你今天听我指挥。”奚宝意拉着他就走,又跟卢田使了将人带走的眼色 卢田摆摆手,粗犷的脸上竟然浮起和卫流一样的猥琐神色。 奚宝意喊他带路去李木匠家。 卫流敲了敲门,扬声问:“李叔!?在吗?李叔!” “唉,在!进来吧!”门内有人应和。 卫流推门而入,照面都没打到,寒暄与客套张口就来:“在忙呐?李叔。” 话音刚落,卫流和奚宝意也进了堂屋。奚宝意见了人,眼皮一跳。 李叔,是个瘸子。 李羊坐在门槛上,手里还灵活的磨着一块木头。手臂肌肉随着动作一鼓一鼓的,只是他的右腿裤管空荡荡。 奚宝意眼里的惊讶无人察觉,这让李羊多看了她一眼。 “你小子怎么来了?”李羊虽然不出门,但是对于卫流略有耳闻,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和他打交道的人。 倒是庄老太前些日子说孙子要结婚了,抬了个梳妆台走。 来者是客,他也诚心夸赞了一句:“这是侄媳妇儿吗?可真俊啊!” 奚宝意适时上前一步,脸上挂着温婉的笑,回李羊说:“李叔,今天是我找您。最近得了个东西,听说村里属您手艺好,就来找您帮帮忙。” 说着她拿出了图纸,递给李羊。 李羊并不意外,他是个残废,还好手比较巧。村里有人找他,也就是打打东西了。 他接过图纸,琢磨了一下,又问:“这是什么?” 奚宝意毫不隐藏,坦然道:“水磨,和石磨差不多,就是更省力气些,以前在书上看过,就想着看看能不能打出来。” “能。”李羊又看了看,很自信地回答了她。 又赞叹道:“侄媳妇儿,你这图画的实在精妙!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是第一次见。” 那肯定是的,这可是立体画。 但面上奚宝意却谦虚道:“只是随便画画而已,瞎琢磨的。” 卫流在旁边看都不看,也不好奇。他只想着那二十文银子。 “李叔,您看这什么时候能做出来?”奚宝意问。 “材料都是现成的,我立马就做,今晚赶赶工明天上午来取吧。一共50文,定金20文。剩下的明天给。” 奚宝意取了20文递给他。又客套了两句便出了门。 第13章 一个时辰两文钱 翌日。 奚宝意因为心里惦念着水磨的事,早早就醒了过来。 卫流还在睡,奚宝意趁机仔细瞧他。 这张脸安安静静的时候是最吸引人的,鸦色的发规矩地铺在枕头上,额头饱满光洁,睫毛纤长浓密,鼻梁挺拔,连嘴唇的弧度都恰到好处,好精致的脸,造物主真是偏心。 奚宝意看着看着就在他脸上啵了一口,卫流迷糊着睁开眼睛,又迷糊地闭上。 奚宝意正俯着身体看着他,他伸手把人搂在怀里。 并不是多深厚的感情,奚宝意只是不矫情,二人已经成婚了,一大清早又被帅气的老公搂着,很难不沉迷。 她又抬头寻摸着亲了一下卫流。 然后靠着强大的意志力起身穿衣服,又把卫流摇醒,叮嘱了一连串,就出去了。 看了一眼时间,五点多。但是村里人家家户户都基本醒来了。 奚宝意洗漱完,又帮忙做了饭,卫流这才磨磨蹭蹭地从屋子里出来。 他目光躲躲闪闪,就是不与奚宝意对视。 吃过饭,卫家人就拉着麦子去了打麦场。 石磨是需要排队的,早去了才能用上,还有的连早饭都不吃,就去排队呢! 卫流带着一个布包出门去找卢田了。 奚宝意先去了李羊家,按数交了三十文,没过一会,卫流和卢田就来了。 三人合力搬了两趟才把零件都搬到河边,剩下的就是卢田在奚宝意的指挥下,按图安装。 等全部安装完成,已经九点了。 卢田最后放上石磨,三人看着水流带着石磨快速运转起来,这才真正松了一口气,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喜悦。 尤其是奚宝意,虽然她认为一定会成功,但直到真正成功的时候才能明白那种激动的心情。 卫流跃跃欲试地说:“我去喊爷他们过来!” 此时的打麦场,卫老头也寻思着这事。眼看着要排到自己家了,卫流那里也没个信。他心里暗道不妙,估计是没成。 “爷!快来这边!水磨安好了!”突然,卫流的声音大老远得飘过来。 卫老头立马招呼卫满仓来等着,自己扛着一筐麦子就往河边走去。 这是来之前商量好了的,先试一筐,其他人还是排着队,行的话就都拿去河边,不行的话也不损失什么。 卫流的话打麦场上其他人自然也听到了,却纷纷摸不到头脑。 有的还跟庄老太几人打听:“庄老太太,你家买驴了?也没听说啊” 庄老太太不敢夸海口,还不知道那磨成不成呢,只是打哈哈说:“小意在书上看到的,叫什么水磨,还不知怎么样呢。但是家里老头子支持,就磨一筐去。哎呦,哪里买得起驴呦!” 其他人一听,倒也没有多问。 大概过了一刻钟,卫老满面红光地回来了,手里提着一筐磨好的小麦面粉。跟拿着几大筐小麦的卫多粮几人招手:“别排了!带着筐都过来!” 卫多粮惊讶地看了一眼那筐里,明显比以往的更细腻,有些不可置信。 手上动作却不慢,拎着筐就跟着卫老头走了,卫满仓和卫江海两兄弟也各自拎了满满一大筐,他们不懂,但是听爷的就行。 后面跟着两三人抬一筐的庄老太几人。 这下打麦场的村民炸开了。大家想去看,又舍不得离开排的队。 最后家家都派一人跟着去,生怕走慢了跟不上。 卫家众人跟着卫老头来到河边,就看到河边一座高高立着的圆形的木头轮子,水流过,轮子就能带着磨盘一圈圈转动。 卫老头将卫多粮麦子倒入水磨,水磨便自行运转起来,眨眼就是一圈。 黑山村后面来的众人惊呆了。 这是什么?为什么会自己拉磨!? 奚宝意悄悄给卫流使了眼色,卫流表示收到。 马上从布袋子里拿出一片铁片,一个小木瓶,也不知道他在哪搞到的,他铛铛地敲着木瓶,众人看向他。 他清了清嗓子,大声道:“乡亲们,这个东西叫水磨,大家也看到了,不用人赶,不用驴拉,只要把麦子倒进去,自动就能磨粉!一个时辰就能磨几百斤斤!我们家上千斤的麦子,本来要磨一天,现在两个时辰就能磨完!” 这下子更是水入油锅,炸开了花。 有人问:“这有这么快?” 卫流又说道:“水磨的速度大家也看到了!就摆在这里!大家就尽管看我们家两个时辰能不能磨完这上千斤!” 村里人依旧议论纷纷,有的信有的不信。 卫流并不多解释,奚宝意说了两个时辰以后大家都会信的。 他要做的就是把木瓶摆好,然后接着说道:“大家听我说完,两个时辰后,我们家的麦子就磨完了,想用水磨的可以来排队,两文钱一个时辰!麦子多的可以自己包一个时辰,少的可以两家一起拼一个时辰!” 刚说完,并没有人上前来排队。 卫流不慌不忙,他对水磨有信心! 果然没多久,人群中就有一人站出来,卫流还认识,是他们卫家一个本家的叔叔。 他对第一个客人非常热情:“根叔,您来试试?不好用就退钱!”这话也是奚宝意教给他的。 卫树根刚刚观察了许久,这水磨确实好,就卫流说话这么一会功夫,已经磨了好些了。 他想站出来,又怕看走了眼。 但是听卫流这么一说,他果断掏了四文钱交给卫流,说:“行!叔包两个时辰!” 有了第一个,就有了第二个。一时间,众人纷纷往前挤。 反正不好用会退钱,怕什么! 卫流见状喊道:“别挤,都轮的上!今天完了还有明天!水磨又不会长脚自己跑了!”村民们哄然大笑。 卫家人也在旁边帮忙维护着秩序。 卫流数着数收钱,奚宝意拿了纸笔在旁边记录。 卫流认得人,她不认得,所以收钱这事只能交给他。 她默默数着,一共有十几户人家交钱排队,这是很少的一部分,整个黑山村可是有几百户人家的! 但是不要紧,这已经是个很好的开始了。 有一部分人想着等两个时辰看看,还有一部分人想着回去问问,最后一部分人则是比较老顽固,根本不信这个。觉得没有驴子磨的好。 奚宝意不会特意去解释,也用不到,好东西不缺客户。 水磨在这个时代绝对算得上刚需!需要的人自然会来找她。 等两个时辰以后,卫家的麦子已经磨完了,卫树根已经把新麦子倒入水磨的时候,打麦场上的石磨第一户人家也只磨了四分之一。 那些没报名的人这才彻底坐不住了! 第14章 闹起来了 晚上,奚宝意看着自从回家就抱着钱匣子数个不停的卫流,取笑道:“还没数够吗?已经数了七遍了,数完了就拿来吧。” 卫流依依不舍地把钱匣子递给奚宝意,然后又露出了那副俗气至极的嘴脸:“咳咳,娘子啊,这里没我的份吗?” 奚宝意心中发笑,揶揄道:“今天收钱的确实辛苦死你了。”说着,从里面拿了十文给他。 卫流一脸伤心欲绝的表情,不可置信地问:“今天赚了八十文,你就分我十文?” 奚宝意伸手就要抢“不要还我。” “要。要。要。”卫流立马收好。 “娘子,我突然想到,我们以后每天都赚八十文的话,那我们岂不是马上要变成黑山村最富有的人家了!”卫流又凑过来问道。 “不会。”奚宝意懒得回答这种笨蛋问题。 “为啥?” “因为麦子总会打完的。” “哦。” 卫流的语气太过失落,好像一只卷毛小狗突然淋了雨,可怜巴巴的。 奚宝意认真想了想,同他说:“不要紧,我还有别的法子。” “还有什么法子?”卫流一瞬间又充满斗志。 “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又不分给你。”奚宝意疑惑地问。 “为什么不分给我?” “为什么分给你?” “我帮你收钱啊!”卫流理直气壮。 “我难道不会收吗?”奚宝意又问。 卫流哑火了。 “不过,分你也行。”奚宝意故意顿了顿,“你听我的,算帮我做事。我赚的钱都分你一份。怎么样?” “成!”卫流几乎不用考虑,这钱也太好赚了。多考虑一秒都是王八蛋! … 一夜安眠后。 今天是卫流早起,奚宝意睡意朦胧。因为卫流被她安排了带着名单去水磨旁看着,顺道维护秩序。 不会带员工的老板只能自己干到死,所以这种任务交给卫流刚刚好。她就不去了。 今天卫流依旧是带着木瓶子去,有人报名他就顺着记在纸上,已经用完的就在后面划一道。这是他的“老板”奚宝意特意交代的。 只是晚上的时候奚宝意数了一遍铜钱,又看了一眼名单,似笑非笑地看着卫流。 卫流心里有些发毛:“怎么了?娘子…” “还有两文呢?交出来吧。”奚宝意语气凉凉的。 卫流瞬间僵住。嘴硬了一句:“没少啊,你是不是数错了?” 奚宝意把名单拍在他额头上,很有耐心地解释道:“一时辰两文,一共16家,还有几家合租的。那就是44文,这里只有42文。还装?” 这时候并没有心算口算一说,尚国开设的算术学科也并不面向民间。所以卫流还想着奚宝意一时看不出,就算后面发现数目不对,那也不关他的事了。 没想到奚宝意一眼就看出来了,有点厉害。卫流不情不愿地从腰间掏了两文出来递给她。 奚宝意没接,只是很温柔地看着他,又没忍住摸了摸他的俊脸,才说:“好卫郎,你可以收了钱不给我,你全拿走也没关系。但是你可要想好了,是只拿这一次,就这一百多文,还是想要以后每天都有。我不止这一个赚钱法,以后说不准一天赚个几两银子呢,你都不想要了吗?” 卫流当然想!他几乎是烫手山芋一样的把两文钱塞进奚宝意手里,又强行解释道:“我可没偷藏,是我最后收了银子,忘了放进去了。这不刚刚才想起来。” 奚宝意没戳穿他,还是分了十文给他。 水磨一连转了三天,奚宝意已经赚了两百多文,用水磨的人排队都排到了几天后。毕竟是薄利多销的东西,她已经很满意了。乡里乡亲的不可要价太高,要不然也没人买账。 自从有了水磨之后,她就打通了新思路。最近她又想了个东西,在研究图纸呢。没事就坐在椅子上写写画画的。 “小意,你在屋吗?”是庄老头的声音,带着焦急。 卫老头自从装了水磨,地里的活也差不多了,就经常去河边水磨坊那边遛弯。他还特意招呼卫多粮几人给水磨搭了个棚子,看着更是像模像样。谁来用水磨,他就在旁边跟人唠嗑,好叫人知道这是他老卫家孙媳妇儿研究出来的东西! 一向神采奕奕的卫老头语气有点慌张,定是出了事。 奚宝意起身开门,应了声:“在呢!爷爷,什么事这么急?” 庄老头边走边说:“水磨那边闹起来了!你快去看看吧。” 奚宝意皱了皱眉头,跟着就急匆匆地去了。 来到祠堂,就听到一个老婆子撒泼尖锐的声音:“你说谁不讲理了?我拿着麦子从河边经过就是偷用你家东西了?” 周围的人顿时七嘴八舌的,奚宝意在后边听了一会就明白了。 大概经过就是今早卫流起的早,心血来潮间早饭都没吃就出门逛了逛。逛到宗祠这就看到刘婆子母子仨人拎着两筐磨好的麦子往外走。 村里人大家都默认水磨每天用的时候和以前的石磨是一样的,就是早上吃了早饭以后自觉就去排队了,每天都是六点钟左右。卫流也总是第一个到的,五点半就去等着,从不叫人等他。 他看到刘婆子仨人拿着筐,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这是叫人钻了空子!水磨是一直转的,说不定有人夜间不睡觉,或是起早来偷偷用,这是多少银子啊! 卫流想到这,气的眼睛都红了。上前一把拦住刘婆子。刘婆子刚刚开始还不认,但是这条路明显就是从水磨坊出来的,而且她手里还拿着磨好的面,不认也不行了,总不能是从打麦场磨完了又搬出来闲逛吧? 两边吵了起来,卫流让刘婆子把钱补上,刘婆子不愿意,没过一会好些人来磨麦子,人就越聚越多,大多都是指责刘婆子不讲道义的。 只偶尔一两句竟然还夸赞刘婆子一家怪不得能攒下钱嘞,头脑灵活得很呢!别人就没想到没人的时候偷偷用。还能省下几文。但这种声音很快就被人群淹没了。 现在的村里人纯朴居多,但也保不齐就出几个心思不正,爱占小便宜的。奚宝意在人群中不动声色。 刘婆子家里并不是穷的交不起几文钱,相反,她儿子多,田也分的多,没分家的情况下家里钱财都归她把持着。儿子们又个个都是能干的,又有好些孙儿,是村子里少有的养的起猪的人家。 但是她就是有个毛病,抠。 以前有石磨的时候,明明可以租个驴子,但是她偏偏喊儿子孙子们轮流去拉石磨。每年都是磨的最慢的人家。 第15章 想白借? 人群中间,刘婆子指着卫流,嘴上还嚷嚷着:“我凭什么要交你钱?这磨也不要你拉,它自己就能转,我就用用碍什么事?我耽误别人用了吗?” 卫流气急,也嚷嚷着:“这磨是我家的!我家的东西你不交钱凭什么用?别人也都是交了钱才能用。” 刘婆子变了脸:“磨是你家的,水是不是村子里的?都是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这磨又不费事,我们也不要你帮忙看着,你咋好意思收钱的?从前你在村里就屁事不干,原来是想这些馊主意坑咱们村里人啊!” 这一番话下来,周围人一寻思,倒也不是没有道理。跟村里人哪有收钱的?谁家有东西借出去,顶了天了收一个鸡蛋算完事。 有一个老的看不出年岁的老头子咂摸着,对卫流说:“卫家小子,确实是这么个理。这水磨也不费事,咋还跟村里人收两文呢?乡里乡亲的借着用用怕啥的?” 卫流震惊地看了看这老头,眼生,也不知是谁家的,一把年纪了怎么说得出这么不要脸的话。 他白眼都快翻上天了:“我家出钱建的水磨,花了大几百文,你们白借啊?想什么美事呢!?” 奚宝意听着笑了,哪来的大几百文,里里外外全算上一百一十文,还算给他的跑腿费二十文。 刘婆子见有人站她这一边,自觉站在胜利方,越发趾高气扬道:“那你们收了这些天也收够本了!再说了,磨是你们的,水也是吗?你们用村子里的水怎么不说给村里交一笔钱呢?” 卫流脑子转的飞快,嘴上也不饶人道:“那你家猪还吃山上的猪草呢,是不是也得把你家猪牵出来杀了给村里人都分一口啊?” 成功把刘婆子气到了,她作势要打卫流,骂到:“那能一样吗?猪吃了就没了的东西,你这水磨又用不坏!我看你是存心气老婆子我!我一把年纪被你气个好歹你负责不?” 卫流手脚灵活,嘴巴恶毒:“我看您呐,活蹦乱跳的很,还能不睡觉起了个大早出来偷东西呢!鸡都没您精神!” 奚宝意眼看了会热闹,这会眼看着再吵就要打起来了,这才挤了进去。大家看是她来了,也让开了路。 奚宝意依旧是温温柔柔的样子,脸蛋漂亮,让人看着就生不起来气。 她挡在卫流前面,对刘婆婆客气又坚定地说:“刘婆婆,这你可说错了。我家的磨虽说看着不花什么钱财,但是实际上是花了大价钱的。” 刘婆子明显不信。 奚宝意指着水磨给村里人看:“大家以前可见过这水磨?”那自然是没有,村里人都纷纷否认。 奚宝意又说:“以前没有水磨的时候,大家用驴子拉石磨,一天十文,也要拉上近一个月。我看大家辛苦,想了好法子想让大家轻松点,两文钱一个时辰就能把活干完,我本意是好的,没想到大家竟然都以为我是要赚乡亲们的钱。这些暂且不谈,咱们都是一个村的,水磨白借给大家也不碍事,只是刚刚刘婆婆说错了,这磨也不是用不坏的。这一套置办下来就得不少银子,每年都得修一次,修一次也要银子,我们不收钱,就没钱修,我们收的只是个修缮钱,还要出人出力,不修的话,难道以后大家都不用了吗?” 奚宝意张嘴就来,她给李木匠的图纸是细节拆分图,一块一块的零件,他并不知道这水磨是否加了什么别的东西才做成这样神奇。最重要的是他无法出门!唯二的知情人卫流和卢田她还是信得过的。而且她自信有了实惠的水磨以后谁还会想去用石磨? 果然,没人说以后不用。 奚宝意这才一脸为难地说:“大家都要用,那每年这修缮钱谁来出呢?谁会修水磨呢?” 这回没人吱声,肯定没人会。最重要的是上百文可不是小数目,谁家能白拿出来修水磨,还年年拿,年年白给别人用啊?是了!想到这,众人这才纷纷反应过来。那为啥卫家要白拿给村里人用呢。 人群里有人出声:“两文钱不多!这钱该交!这事是老刘家的不对!” 是村长来了,这事也基本明了了,村里人支持,村长也认同。刘婆子三人只得掏了两文钱,灰溜溜地走了。 这时候的村长权利还是很大的,有些地方的村长甚至能按族规先一步处罚村里人,这也是尚国律法允许的。 这事解决了,奚宝意也没有激进到以后不让刘婆子用或者罚银钱之类的。还是那句话,做事留一线,双方都有个台阶下,以后总要在村子里碰面的。 … 水磨的钱一共收了四天,赚了三百多文,准确的数字是366文。村里一多半人家都预订了,排了足有小半个月。还有一小部分麦子少的人家看排队时间太久,直接用人力拉了石磨。两个磨同时开动,估计只要半个月就能全村都磨面完成。 等到第四天的时候,该预约的人家都预约完了,卫流收不到钱就有些想撂挑子不干了。 卫老头看准时机,主动请缨,他可是很想去的!多神气的事!于是这事就被卫老头接手了。 第四天晚上,村长来了一次,叫了庄老太和卫老头进屋说话,过了一会也叫了奚宝意进屋里。 奚宝意一头雾水,进去了才知道,卫村长说的是将水磨上报县里官府的事。 她这才知道现在的大尚国刚刚经过动乱,新帝大刀阔斧的改革了许多项,原本有朝臣并不赞同,但都被拉出去砍了头。其中有一项就是鼓励发明。 凡发明者经过核查情况属实,都可以得到奖赏。卫村长也是过了好几天才想起来这事,特意来问问奚宝意的意思。 奚宝意自然是愿意的,她一直记得那天卫老头说起粮税的神情,内心震动,很想为这个时代做点什么,现在有了机会,如果能把她所知道的有用的东西推广出去,她是开心的。 况且本来水磨就不是用来赚钱的,她并不缺钱。 商量好这事,卫村长就走了。 晚上奚宝意问卫流要不要一起去县城,卫流说不去,但是过了一会他想了想又说去。 奚宝意刚想问他,卫流却没给机会,只给了她小半夜的呜咽细碎。 第16章 铜镜和纯情美少年 这是奚宝意第二次来县城,依旧是和卫村长、卫家成和卫流一起。四人先去官府,只有卫村长一人进去,没多一会就出来了。 流程是先报备,由专门的人记录在案,然后等着官府派人来核查,核查过了再向上级上报,一级一级的,今天只是第一步。 然后四人兵分两路,奚宝意和卫流去了肉摊,大手笔地割了两斤肉,又去了布铺,挑了半匹烟紫色的粗棉布,想着再做身换洗的衣服,她只有一套看的过去的衣裳,小半个月来,一直同那件补丁服换着穿。 女孩子嘛,有了钱就想打扮一下,谁都不例外。 买好了以后也不想多逛了,就往县门口走去。 卫流突然叫住她,眸光微闪,脸色不自在地说:“我想去买点东西,你先去找村长吧,我一会去找你们。” 奚宝意点点头,没有多问,人都是有隐私的,他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今天奚宝意是第一个到的,等了小半个时辰村长二人才拉着驴车过来,车上也装了一些东西。 奚宝意看到了车上有罐装的盐。不是现代看到的那种精美的陶瓷,而是灰扑扑的陶罐。奚宝意在家里也看到过类似的罐子,只是不多,家里装东西用的大部分还是木制品。 奚宝意上了驴车,交付了车钱,又指着陶罐问村长:“二爷,这盐怎么卖的呀?罐子是白送的吗?” 卫村长温和一笑,说:“盐40文一斤,陶罐也要一文呢。” 奚宝意闻言,用惊异的眼光看着这罐子,还伸手摸了两下,有点粗糙。 她想到这时候的匠人手艺都是极为难得的,流传度不高,整个国家的陶瓷工艺刚刚起步,大府城的普通百姓都只用得起粗陶罐,更别提在这山沟沟的黑山村里了。 她之前因为刘婆子那事反思了一下,最后得出结论,还是穷闹的。 她身怀空间,自然不懂那些一文钱要掰成两半花的艰难。她兴许可以想个带领全村致富的方法,这并不是什么所谓的慈悲圣母,只是亲眼所见一地之贫穷,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而已。 眼下这陶瓷,倒是可以研究一下。奚宝意敛了神色,并不叫人看出心思。 她只是大概知道基本的制作方法,还是以前从书本上看来的,再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也并没有实践过。能否成功还未可知,还是不张扬的好。 三人一起又等了大约一刻钟,才看到卫流的身影。 奚宝意往他怀里瞟了一眼,纸张包裹的,有几大包,应该都是吃食类的。 这几天凡是有收益的时候,奚宝意都会每日分他十文,再加上之前的,卫流手里已经攒下了六十文。只是没想到他会把钱都拿来买东西吃。 卫流捧着手里的肉包子、肉饼,还有特意买的两块桂花糕。想递给奚宝意又忍住了。 在车上还是别吃了,村长还在呢,他可不想分给别人。包子两文一个,桂花糕可是要十文呢一块! 他又偷偷摸了摸怀里的东西,今天他可是把钱都花光了,现在想想都心疼的很,明明之前他还嫌弃奚宝意花钱大手大脚的很呢。 因为今天没有多逛,所以回到村子里的时候也才六点多,大家也都在。奚宝意进门就把两斤肉递给了庄老太,其他人看的眼神一亮。 庄老太笑得合不拢嘴,但是嘴上却装作埋怨道:“哎呦!咋又吃肉了,刚刚才赚了点银钱,你也不攒着点。” 奚宝意亲昵的挽住庄老太的胳膊,又把手上的布交给她,狡黠道:“这不是有事求奶奶嘛,我买了布,还想让娘和二婶都帮忙做套衣服呢,请大家吃顿肉应该的,才不算乱花。” 老太太这次没说什么,只是把东西都拎进了屋。边走边应:“行!明天就给你做!刚磨好的面也用上,再包顿饺子吃!” “喔!吃饺子咯!!”卫鱼最先欢呼起来,她年龄小,对于好吃的最是把控不住。 “在县里吃饭了没?锅里还热着呢!要不要娘给你俩端来。”何芳芳开口问二人。 奚宝意刚刚要应下,就被卫流抢了话,“不用了,娘。我俩吃了!还有事要商量,就先回屋了哈。”说罢,拉着奚宝意就走。 奚宝意一头雾水,但还是顺从着他的力道。 一进屋,卫流就把手中的东西都放在桌子上 。有几分扭捏地问奚宝意:“咳,你想吃肉饼还是肉包?” “这是给我买的?”奚宝意真的没想到,他宝贝了一路,刚刚在堂屋里都没拿出来,竟然是给她的。 “一半是…”卫流有些不好意思,“娘子,你可以选一样。剩下的我想给卢田他们带去,以前都是吃他们的,我难得有钱一次。” “那就包子吧。”奚宝意对于他们这种打小就一起厮混的情谊不理解,但是也尊重他。 卫流就拆了其中一个纸包,然后又拆了另外一个,是桂花糕,他只买了两块,都是给奚宝意的,他都递给她。 桂花糕一块十文,两块就花了他二十文。 其实他想多买点儿的,但是他手里的银子不多,且奚宝意已经买了两斤肉给家里了。所以他最后还是决定只给奚宝意一个人带两块。 他自己从来没吃过,但是这桂花糕看着玉雪晶莹,听说还加了糖,上面缀了桂花花瓣 是好东西来着。 然后卫流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块巴掌大的铜镜,这个要三十文一块。当时想到奚宝意空空的梳妆台,忍着心疼付了钱。 卫流不自在地把铜镜塞奚宝意手里,白面泛红,不自在地说:“你不是爱美吗?这也是给你的。” 奚宝意一向平淡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她想了无数种可能卫流会把钱怎么花,但是从未想到他会给她买了这些东西。 明明他是很抠的一个人,对银子看重得不行,甚至会偷偷昧下两文,藏私房钱。可是他有了钱却没有给自己买些什么,最多可能会咬两口肉饼。 他不在意穿着打扮,穿的衣服打了不少补丁,每天都一副落魄美男子的打扮。也并不是很在意口腹之欲,吃什么都行,饿不着就可以。村子里都说他奸滑懒馋,但是奚宝意同他相处下来觉得不是那样,卫流至少善良、重情。 奚宝意又颇为欣喜地看着这面铜镜,并不多精美,但是却让她心里沉甸甸的。 她上前猝不及防地搂了卫流的脖子,在他脸上连亲几口。然后就这样抬头笑盈盈地看着他,直看得卫流内心乱跳,脸红如火,惊慌地推开她,拿起桌上最后一个包着肉饼的纸包就跑了。他要去找卢田! 奚宝意在屋里忍不住笑出声,这到底是什么纯情美少年啊!? 第17章 黑土制陶泥 第二日,几乎是鸡一打鸣,奚宝意就清醒过来。她现在已经非常适应古代这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常了。 卫流又是一夜未归。 今天的早饭较平常略丰盛了些,主要原因是家里最近喜事多,庄老太心里高兴。 大孙儿娶了媳妇,虽然不会做活,但是人家脑子灵活,现在村子里的都知道她家儿媳妇捣鼓出来的那个水磨!给老卫家长脸! 再者地里面早早就秋收完了不说,家里的鸡也不知道怎么了,明明是一样的喂养,就是越来越肥硕,现在一天能下两枚鸡蛋呢!不止鸡,她和老头子也是感觉身体越来越好了。她还观察着家里人,发现大家都是这样的。喜得她心里连说老天爷保佑! 今早就做的炒鸡蛋,还把肉切一小段炒了青菜。配上咸菜米粥,香的卫家人一早上都乐颠颠的。 吃过饭大家就又去忙开了,地里是秋收完了,但是人也不能闲着,活儿还是有的是。 地里小麦收完了,但是边边角角的地方还抽空种了粟、黍、菽等,等同于现代的大米小米和黄豆,这些都是要去收完的。 卫江海和卫河风今天没去,两兄弟最近喜欢去河边,自制了鱼竿和鱼叉,想试试钓鱼。 卫鱼则是跟着庄老太太几人在屋子里学做衣裳。本来是要奚宝意也学的,但是上次学了一会,看她实在是不耐烦做这些,这次就没叫她。 奚宝意回到房间,拿出了一张新纸。上述:陶瓷制法。 陶瓷一般分为陶和瓷两大类,发展到后世,其精美程度和实用程度可以称得上是人类智慧结晶。闻名中外的景德镇就以瓷器闻名,奚宝意记得小时候还去游玩过,出于好奇特意去买了本书,学了一下制作过程,没想到如今却是用上了。 瓷器脱工于陶器,制法上更加困难。所以奚宝意准备先制些简易的陶器看看能否成功。 从小到大的习惯让她养成了做事之前要三思,所以一下午她几乎什么也没干,只是在屋里列了一份详细周密的计划。 先要选用陶土,制成陶泥,再制胚成型,修饰纹饰,最后制成陶器。 陶土的选择最好是一些低钙高铁易熔的粘土,红土最好,黄土和黑土次之。 她对黑山村并不熟悉,只知道北山多岩石,东山多木料,她不知该去哪里找合适的陶土。 她想了又想,觉得或许可以找卫流问问,毕竟他每天都在村里县上闲逛,还有谁比他更熟悉黑山? 因为知道今晚包饺子,所以卫流早早的就回来了。庄老太调好馅料,卫家人坐成一圈一起包饺子。奚宝意负责烧火,因为她不会。 让她惊讶的是,卫流竟然会!并且还包的像模像样,一圈人里数他包的最好最快。 但是他只包了几个,就在一旁偷懒不干了。大家都知道他的德行,这么高兴的日子,也懒得说他。 吃过饭,卫流就要出门,但是被奚宝意拉住了。奚宝意跟他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回屋说。 屋里,卫流问她何事?奚宝意给他看她做的计划书。写的是繁体字,自从来到了这里,奚宝意写字刻意用繁体字,但没想到卫流会看不懂。 卫流是卫家第一个孙子,家里人多多少少带了点偏疼。之前,他对地里的活不感兴趣,卫老头看他长的眉清目秀,没准是个读书的苗子。就咬咬牙把他送去县里读书,那一年卫家人粥里的米粒都薄了一层。 但没想到魏流只读了一年,就被人家赶出来。理由是他总上课迟到早退,或者是在课堂上睡觉。一篇文章,夫子无论怎么教他都背不出来。气的夫子大骂卫流是个蠢才。 故而,卫流只读了一年书,认的字并不太多。一份计划,他竟连陶瓷的瓷都不认识。 他自己却不觉不好意思,甚至还指着那字问奚宝意:“娘子,这字怎么念啊?陶罐吗?” …...算了,不指望他参与计划,他只负责执行就好了。 奚宝意收起了计划书,开门见山道:“你知道黑山哪里的土比较多吗?红土最好,黄土和黑土也行。” 卫流却用嫌弃的眼神看了她好几眼说:“黑山,黑山,当然全是黑土啊,除了北山全是黑土,就连种地用的也是黑土啊。” 奚宝意以前没问过,平常也没人跟她说这些,所以还是第一次知道。这是什么很奇怪的事吗!?她都还没有嫌弃他不识字呢! 奚宝意气恼。但看在他还有用的份上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说:“明天陪我去弄点黑土回来,我想试着做点陶器。” “你会烧陶?!”卫流非常震惊。 奚宝意忙捂了他的嘴,让他小点声。“只是试试,不一定成呢!别说出去!” 但是卫流还是很兴奋,他有预感,奚宝意肯定能试成!到时候又会给他发钱!他好日子要来啦! ... 次日,卫流起的比鸡还早,犹豫再三,还是把奚宝意叫了起来:“娘子,娘子,快起来,咱们今天不是要去山上挖土吗?这都日上三竿了,你怎么还在睡啊。” 奚宝意看了眼空间里的时间,很好,五点零十分。 醒了就睡不着了,而且还有卫流在旁边翻来覆去,这么想来,他还是夜不归宿的好。 奚宝意起了身,这时候卫家人还没醒呢。二人干脆直接去了西边,在山脚下挖了满满一大桶黑土回来。 等庄老太做好了饭,就看到二人吃力地抬着个大桶,里面全是土。她伸脖子看了看,确实是山上的土,没什么特别的。好奇地问:“你俩这是干嘛去了?” 卫流刚刚要说,就被奚宝意眼神制止了,然后含糊道:“想着用这土做点东西,奶奶。”庄老太就没再问。 一连三天,奚宝意和卫流都在忙着把这黑土制成陶泥。 先把土块都敲碎,加水搅拌均匀,再把揉好的泥做成条阴干,阴干后又加水泡,再取出来用力揉。尽量做到把陶泥里的空气排净。 反复几次,等到摸着手感差不多和面团一般,就可以用了。 第18章 陶泥成陶罐 下一步就要用陶泥做成陶器的形状。 奚宝意准备用最简单的方法,用手捏。就捏个基本的圆形陶罐。 可惜想法很好,但是只要一动手,就会出现各种问题。指印明显就算了,明明要捏个圆形的,但是最后却变成了不规则形状的。 卫流看她捣鼓了一会,也看明白了。不就是捏个罐子,这有什么难?他也抠了一大块陶泥,手指翻飞,没一会就捏成一个。虽然上面也带有指印,但是很明显能看出来是个浑圆的罐子! 奚宝意不得不承认,卫流在手工艺的制作上非常有天分。 她夸赞了几句,卫流信心大增,又徒手捏了两个出来。奚宝意直说够了够了才停。 把捏好的罐子拿去阴凉处,接下来就是要等它自己阴干。黑山村这个季节也就是一两天的工夫 正好趁着这个时间来准备最后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建造烧窑。 奚宝意会建的烧窑有好几种,甚至她还会土法烧陶,就是用大火烟熏,熏出来的陶器色泽光亮,也好看的很。缺点是很废柴,要是想扩大规模的话并不合适。 综合考虑了一下,她打算先建一个微小型的升焰窑,多了不说,一次烧几个陶罐还是没问题的。 升焰窑,顾名思义,是说火焰在窑内一直属于上升状态。特点是横向的火焰进入燃烧室,燃烧室和窑室处于平行状态。可以使热量在窑室停留的时间更长,增加泥坯的热交换时间,窑室里的温度能达到一千摄氏度以上。尤其是这种窑的建造条件简单,最适合如今使用。 建造窑室不难,就是很脏,奚宝意又是和泥,又是捏陶,这种程度的工作已经顶了天了。亲自建造窑室是不能够的。 她想了想,就回了屋里,画了四张窑室的草图,每一张只有四分之一。又去找了卫流。让卫流叫几个她在村子里的朋友,愿意干活的那种,要四个人,一人负责一部分,一人十文。 奚宝意把烧窑的位置选在了村子西边平地上,这样既开阔好操作,也能现从山上取用泥土。卫流出去不到半刻钟就把人带了过来。来的四人其中一个正是卢田。还有另外三人,奚宝意是第一次见,分别叫戴笠、周二牛、赵麦子。 三人眼神清澈,笑容明朗。都是干干瘦瘦的身材,实际上村里人都不胖,家家余粮不多,怎么胖的起来呢。 这三人虽然也和卫流玩的好,但是他们和卫流卢田的情况并不同,在家里也是努力干活的,只是偶尔才在一起混闹,十七八岁的少年又怎么拘得了爱玩的天性,隔三差五就要聚在一起招猫逗狗。 卢田五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卫流不在家吃饭的日子就是他们几人这个接济一口,那个接济一口的,在乡下能省下一口吃的给朋友,那关系真是好的不得了。 除了卢田,这几人都是和卫流一样,手里没摸过银钱的,一听有十文钱可拿,都干的热火朝天的。一个个干惯了农活,小小的烧窑,只半日就新鲜出炉了。奚宝意依言给每个人都发了十文。少年们激动地直说:“谢谢嫂子。” 其实卫流因为最瘦弱,平时都是做小弟的,但是喊卫流小弟,也不耽误喊奚宝意嫂子啊。 等到陶罐彻底阴干,奚宝意又喊卫流上山捡了许多柴,卢田几人自觉没做什么,钱拿的高兴又烫手,正好整日没事做,全当玩乐了,就也来帮着捡柴烧火。 奚宝意把陶罐小心翼翼地放在烧窑里,就指挥几人加火烧陶。整整两个时辰烟雾滚滚,村里人还以为山上着火了,引了不少人来看,一看是卫流几人,又纷纷离开,懒得多问一句,这几个混小子又不知想了什么馊主意在这玩呢! 倒是有聪明人看到奚宝意也在,觉得不能是瞎胡闹,有心看热闹,多看了几眼,没看出来什么名堂,也走了。 卫流此时颇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可惜没人懂他。他只等陶罐烧出来以后让人刮目相看! 两个时辰过后,奚宝意让人断了火。等窑内温度慢慢降下去,才取出三个陶罐。造型说不上多精美,通体漆黑有光泽,看着有一种青铜器的笨重结实感,摸着也很坚硬。 “做成了!”奚宝意对着旁边的几人道。 “太好了!给我看看。”卫流比她看起来激动多了,他拿起了另外一个罐子,很难相信这个看起来笨笨的陶罐是前几天他亲手捏出来的。 只是和县里卖的好像不太一样,这么丑怎么卖啊?是不是做错了?他看向奚宝意,把心里的疑惑说了出来。 奚宝意心情很好地回他:“这几个丑丑的搬回家咱们自己用,拿出去卖的肯定不会是这样的,放心,以后就不用手捏了。” 实际上这次成功理论意义远远大于现实意义,她验证了她计划的步骤是没错的,接下来只要完善好各个步骤的细节就可以了。 卫流这才放心。 其他几人也爱不释手地把玩着三个陶罐,忍不住赞叹,嫂子真厉害啊,连烧陶都会! “好了,该回家了,等下次做好了,嫂子单独送你们几个。”奚宝意虽然年龄上同几人一般,但是她自认为她阅历见识各个方面都远远超过这几个土生土长的黑山村人,有点拿他们当年纪小的弟弟看的,很是和蔼。 卫流和奚宝意把陶罐搬回家,卫流献宝一般拿给庄老头几人看,又把大家惊住了。 卫家人从来没有具体问过奚宝意的来历,只因为她说自己是孤儿了,在世界上没有亲人了。大家都怕引她难过,不曾深究。 没想到人家连烧陶都会,莫非家里是做这个的?可是没听说哪家会把手艺传给女儿啊? 庄老太有心想问,又觉得唐突,几次欲言又止。 奚宝意察觉到了,但也装不知。只温言道:“爷爷,我能把这种陶器做的更精美些,就是没有手印,又圆润些的,可做成碗、缸、杯,您看这可有卖头?” 卫老头咂摸咂摸嘴,他其实也保不准,但也有八九成确定肯定有人买的,至少临山县里从没听说哪里有卖陶器的,现在装东西要么用筐要么用木桶,家里有陶器的人家也都是从县外买进来的。 他想了想还是点了头,觉得可行。 奚宝意开心似的笑了,又与大家谈论起来。她本来也只是转移一下大家的注意力,不想大家都把心思放在她的来历上就随口一问而已,华夏流传了上千年的陶瓷自然是很有竞争力的。 第19章 十两赏银 接下来几天,奚宝意就深挖起制陶的细节。她又去找了李羊,提前画好一个轮车,可以将陶器制作得更加精美。 主要构造是一个木质圆轮,轮下有立轴,立轴下端埋于土内,上有枢纽,便于圆轮旋转。操作时,拨动圆轮使之平稳的旋转,利用轮车旋转力,用双手将泥坯拉成所需的形状即可。 李羊依旧很有效率,二十文,仅用一天半就打好了。 除此之外,奚宝意又在研究怎么给陶上釉。 其实后代的人都陷入一个误区,大多人都认为陶器上了釉就会变成瓷器,而陶器又都很粗糙、古朴,实际上并不是的。 陶和瓷之间的区别并不是如此。而是在于原料、烧制的温度和敲击的声音等。历史上着名的唐三彩就是陶器上了釉制成的。谁又能说它不美观呢? 奚宝意后来晚上的时候想了一下。在村里、县里,大家用的都是木碗,已经成习惯了。突然变成灰扑扑的陶碗,很大可能不会买账。但是陶器上了釉,从感官上看起来就比木碗木杯木桶可接受得多。不仅精美许多,又便于保存,所以给陶器刷釉是必不可少的一个步骤。 釉的烧制并不难,主原料就是草木灰,在乡下常见的很,高温烧制即可。又因为原料中的金属成分不同,所以烧制出来的釉料也呈不同的颜色。 而她要做的第一件上釉的陶器,却并不是陶碗、陶罐。 她找来一根炭做笔,在纸上画了一幅素描画。画的是一匹威风凛凛,通体漆黑的骏马。又叫来了卫流,用陶泥还原捏好。烧制出来的成品,奚宝意满意得很。 只见这骏马立在托盘上,托盘做成了沙丘形状,骏马前蹄扬起,好似下一秒要飞跃过沙丘落在现实中,威风凛凛,栩栩如生。马身上下只眉目一点金色,看得人心中热血不已。 奚宝意又定制了一个同等大小的木匣子用来装这骏马。然后就放在梳妆台上,好似遗忘了一样。 ... 秋收过后一个月,也正是奚宝意穿来这里满一个月。 早饭过后,村子里传来了敲锣的叮叮当当声响。村长带着卫家成一边敲锣一边挨家挨户地喊着:“收粮了,收粮了,官府一会就来人了,大家都动作快点,去宗祠那等着。” 声音逐渐响亮地传来,又一声一声的飘远,确保每一个村民都能够听到。 几乎是顷刻间卫家人就动了起来。男人们去堂屋里把事先都装好的面粉扛起,女人们就跟在后面。全家都要去的,因为大尚律法规定这一天也是每年核查人口的时候。 奚宝意和卫流也跟在众人身后。 一路上碰到的村里其他人家也和卫家一样。 宗祠前偌大的一片空地都被人挤人填满了,足足排到了宗祠后面的打麦场上。 村民们都自觉找好位置,因为每年都是按照官府名册上收粮的,就算站到前面也不会先收,还会妨碍别人。 而卫德全一家的位置就在村长卫贤生一家的后面几家。 没一会儿,就看到有几个身着暗红色官服的官府小吏拉着七八辆牛车过来。为首的人戴着官帽,据卫村长所说,这位就是临山县的县丞,旁边跟着的是主簿,这二位今天还负责核查水磨的事情。 收粮收的很快,这件事情上没有村民敢取巧。只是核查名册时县丞多看了奚宝意几眼。 心思几转,收粮这等事本来不用他亲自来的,只是据黑山村村长上报说水磨效用极大,往常一个月才能磨好的麦子仅用不到半月就完成了。 这事儿事关民生,那就不是小事了。听说水磨就是这位新嫁入黑山村的小妇人发明的。仅看外表的话倒很是出众,至少他从未见过气质有如此别致之人。眉如远黛,眼若秋波,一身烟紫萝裙,亭亭玉立。他动了一下笔,暗暗在纸上标注了一下。 粮税交完,村民们就各自散了。四五个小吏拉着牛车先回县衙。只剩县丞、主簿和另外两名小吏留下,跟着村长和奚宝意前往查看水磨。 村长特意留下了一盆小麦当场给县丞一行人演示了一下。的确奇妙!县丞眼神一亮。仔细观摩了一番,也难以看出来是什么原理。为何不需要人力,仅靠水流就能够让这么重的石墨动起来呢? 奚宝意就在一旁给他讲解了一下。不知他有没有听懂,只是不住点头,又要了图纸,方才离开黑山村。 临走前奚宝意送给他一方木匣,当着众人面前,县丞连连摆手说不可受贿。奚宝意就打开给他看了一下,只是一套茶具而已,又见其流光溢彩,实在精美,他确实是喜欢,顺势就收下了。 这时候做官并不那么讲究,很多官员私下收些辛苦费已经成了约定俗成的事。 又过几日,又有官府来人,先是去了村长家,然后又一路吹吹打打到了卫家,村长敲了门,喜道:“大哥,大嫂,快出来接赏!” 卫家众人早已预料,但依旧惊喜,奚宝意怀疑卫老头一张脸上几天就要笑出一条皱纹。 庄老太去开了门,把官吏们迎进来。 来人是那天的主簿,县丞并没有来,那主簿先是同卫老头道喜,又夸赞了奚宝意几句,才将身后人拿的托盘上的红布掀开,足有十两银子。挤在卫家门外的黑山村村民惊呼出声。 主簿将托盘交给奚宝意,很是赞赏道:“这是县衙赏给你的银子,经你改良的水磨图纸已经被上报给了府衙,不日也会上报朝廷,此乃大功一件。来之前,县令也与我连连夸赞你呢。” 卫老头听完笑得更深了,一口牙全露在外面。 奚宝意接过,谦虚道:“多谢县里的赏。我也只是运道好了些,全赖于县太爷福禄深厚,庇护我们百姓,才有这般精巧物件出现在我们县。” 又说:“路上颠簸,有劳主簿大人跑这一趟了,在我们这用过了饭食再回去复命可好?” 县里到这确实远了些,他们也是早起赶来的,所以主簿只是稍加思索,就顺势答应了。 卫老头引主簿一行三人外加村长去了早已收拾好的堂屋。沏了一壶换来的陈茶进去,由得家里的男人们作陪。 这边奚宝意进屋把银子收入空间里才出去,卫老太早都掂量好了菜色,蒸的干米饭,又在平时的饭食里加上两道辣炒兔肉和荠菜炒鸡蛋。宰的就是前段时间奚宝意带回来的三只兔子。 兔子们在卫鱼每天喂养下,长大了许多,只是还没来得及下崽就被端上了桌。 第20章 三套茶具 因为北方天黑的快,主簿几人吃了饭就急匆匆回去了。 临走前奚宝意又拿出一个木匣子,里面装的也是一套茶具,送给了主簿。 这套靛蓝色茶具和之前那套送给县丞的天青色茶具都是后来又烧的。一共只有三套,每套都精致好看。 今天喝茶用的就是其中一套,青蓝色相间的釉,看起来有一股梦幻感,摸着却又细腻光滑,陶比起瓷而言有一股沉甸甸的厚重感,偏偏有人独独爱这种。 就算装着陈茶也让人忍不住品上一口。 奚宝意看主簿拿着茶杯细细摩挲一会,又拿眼神不着痕迹地点她,她便明白了,手上把最后一套拿出来送了人,嘴上却不经意道:“自家烧制的陶具,不值当什么银钱,拿去图个新鲜,大人切莫嫌弃就好。” 临山县是一个偏僻的小县城,交通不便,物种不丰。向北直通黑山村,其他方向也是连接几个贫困小村。 对黑山村来说,这是唯一他们向外交流的渠道,因为再北面就是一望无际的大黑山了。 但是对于临山县而言,如果不是有什么特别大的贡献,可能皇上都想不起来他的疆土里还有这么一个小县城。 这就导致临山县的所有官员已经有近十年未有什么上升或者调动了。 尤其是主簿,他与卫多粮一般年纪,是寒门子弟科举选拔来的,但京城世家大族林立,实在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一上任临山县便扎了根,在这个位置上已经有二十余年了。 再之新帝改革后近几年越发有才能出众的后辈出现,朝廷就更想不起来他了。 二十多年来他暗恨生错了年代,自觉无望升官,更深深明白了权势与金钱的重要。 不同于县令同县丞几人或许还期盼朝廷看得到他们的勤勤恳恳,两袖清风。 他黄忠禄早都不指望了,所以更倾向于在临山县经营一番。可以说现在临山县有头有脸的商户背后都隐隐有他的影子。 上次来黑山村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奚宝意送给县丞郑之源的一套茶具,当真是流光溢彩,他从未见得到这般好的藏品。 当时县丞在,他不好主动表露出什么,所以今天单独前来,好在奚宝意有眼色,他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黄忠禄坐在马车上,手中摩挲着木匣中的一盏陶杯。 木匣就是普通的木头制作的,几掌大小,里面铺垫着农家常见的麦屑,靛蓝色的茶壶外加几个同色茶杯错落摆放在木匣中,赞叹倒是很精巧的设计。 麦屑既不会使木匣磕碰到茶具,又于古朴中透着典雅,极具返璞自然之韵。 如此精细之物,郑之源却意识不到它的精妙,想必回去后就不曾拿出来观赏过。 他黄忠禄可不是什么不识货的人,近些年他暗中经营了不少商铺,也买进卖出过不少好东西。 又想到奚宝意所说,这般器物是她所烧制出来的。 若是这般生意能握于他手,再好生经营一番,黄金万两又何愁之?越想心中就越是火热不已。 好在奚宝意就在黑山村又不会跑掉,目前为止又无其他人发现她这般技艺,他还须得回去思量出一个章程来,便强迫自己按捺住心情。 不止黄忠禄心中激动,奚宝意也是如此。 这事儿谈不上是谁利用谁,只是互相搭个台阶罢了。 早在前两次去县里,她就发现了商户们之间的默契,比如说东街和西街分门别类的物品售卖,平稳的售价等等。 她料想县衙中定是有人在暗中把控。 上次送茶具试探了一下郑之源,结果显然不是,没想到最后钓出来的鱼是黄忠禄。接下来她只等着对方上门来找了。 等送走了黄忠禄等人,卫家人才好好的坐下来吃饭。刚刚实在是拘谨的很,大家都不敢伸筷子。 卫老头忍不住大笑出声:“想不到我卫德全竟然有一天还能和县里的大人们一起吃饭。” 旁边的卫村长也是一副与荣焉的样子,补上一句:“这也是我们老卫家的福气!” 最边上的卫流倒是撇撇嘴,但到底没敢反驳出声,只是在心里暗说关老卫家什么事?这不都是奚宝意的功劳吗? 他最讨厌这种客套的场面,就偷偷的从门外溜走了,他也要去村里找朋友们吹嘘去! 卫村长吃了饭也便离开了。 奚宝意见时机差不多,偷偷将空间里的银子取出二两来,恭恭敬敬地交到了庄老太的手上。 又歉意地朝着众人说道:“本来十两银子都应该交由公中的,但是爷爷奶奶也知道,我想着做点陶瓷生意,所以手中得留点银钱做成本,只能先拿二两银子孝敬了爷奶。” 卫家人自然不会反对,庄老太太更是喜不自胜地攥着二两银子。 娘嘞!她还从来没有拿过这么多银子!临到老反而享上孙媳妇的福气了! 只有赵新环张嘴欲说什么,顿了顿,又热情的上前亲热的拉着奚宝意的手,把原本在她旁边的何芳芳无意中挤开。 对着奚宝意热情说:“跟自家人客气些什么?只是小意啊,你的陶瓷生意要是做起来了,可千万别忘了你两个堂弟呀!也不图你什么,能帮着你干活长长见识就行,有什么事儿尽管吩咐,他们俩都是干活的好手。” 话是这么说,但其中真意奚宝意心知肚明,只是一家人她不欲多计较。 她模样依旧大方温婉,看起来好说话极了。嘴上也说:“自然是这样的,二婶。以后还得麻烦两位堂弟多帮忙跑腿儿呢。” 赵新环听了这话才放下心来。 她倒也没有什么坏心思,只是从前大房一家隐隐不如他们二房,听说大嫂是前些年闹灾荒时候用一袋子小麦和人家换的。身体不好,养了好些年就生了一个儿子卫流,还是个不着调的。 而她娘家赵氏在村里算是大户,两个儿子也都是人高马大,各顶各的能干。 这么些年下来她们二房能帮大房的都帮,地里的活也干的多。她自然也盼着大房好,只是眼见着这卫流娶了个媳妇如此有能耐,要样貌有样貌,要手艺有手艺,她到底是有些不平衡。 奚宝意能够理解她。这种心态就属于是一家人,我当然希望你过得好,但是你不能过得比我好。 二婶不是坏人,她有能力的情况下自然能帮的便帮了,毕竟她记着她醒刚来那会儿还什么都没有,很想留下来,当时是做戏,二婶却是第一个出来帮她说话的。 第21章 礼物 奚宝意心里有十成把握保证黄忠禄会同她合作,所以她要事先准备好,把她的优势展示出来,这样到时候才能够获得更多的利润。 至于她自己单干?她不是没有想过,但显然时机还不成熟。 一来她单打独斗,没有人脉,更没有销路。 二来在临山县她要做什么都很难绕得过县衙。所以她最好的办法就是和县衙中人合作,这样才能确保她的收益。 三来有这层关系在,必要的时候,或许她还能得到帮助。毕竟在古代你想要法律多大的公平,只看你银钱多不多,和官府熟不熟。她不会干些欺压百姓的事,但也不希望有人来欺压她。 奚宝意在脑中搜索了一番,重点回忆了从前她去博物馆或者拍卖会上看到的,这时候人们最喜爱的陶瓷器物。 随即一些造型精美,各有特点的罐、碗、杯、盘跃然纸上,多达十几种。风格主打的是一个艳丽多姿,颇迎合当代大尚人的喜好。 数量很多,单靠卫流一个人是不成的。所以就算二婶不说,她也会主动去询问二位堂弟是否愿意帮忙。 甚至如果说卫鱼愿意学习,她也愿意认真教她。多学门手艺傍身对女孩子来说总是好的。 然后奚宝意又琢磨起她的八两银子来。再一打量屋里,感觉什么都缺,什么都想买。 钱就是用来花的,不然挣钱干什么? ... 次日。 在奚宝意的极力劝说下,庄老太和何芳芳妯娌俩也决定和她去县里逛逛。其中赵新环是非常想去的,她在一旁也帮着劝庄老太和何芳芳。 这次村长没去,赶车的依旧是卫家成。牛车上只有四个女人。一路上叽叽喳喳,兴奋不已。 以前庄老太她们从不想着去县城。主要还是手里没钱,心里没底气,去了也是白去。 这回倒是想着有了点钱了,可以给家里人扯几匹布,一人做件新衣裳。毕竟也是被县老爷夸赞过的人家,可不得穿些新的庆贺一下。 奚宝意只是想着有人陪,卫鱼太小了,卫流又找不见人。况且每次和卫流出去买东西,他都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搞得奚宝意也不尽兴。 庄老太几人虽然来的少,但对县城走向也是门儿清。一进县城门就直奔布铺。 他们村子里的人也种棉花,大多数也会纺布,甚至庄老太自己就会。只是织的不细腻,都是粗麻布,颜色上不好看说,穿在身上还磨得很。 三人进布铺之前还兴致冲冲的,但是一进铺子都一溜烟儿的变成了小鹌鹑。面对着店小二,话都说不利索,只有赵新环稍微好一点。但是她看着上面动辄几百文的布还是被惊得缩了缩脖子。 奚宝意倒是神色如常,对着店小二道:“我们看看粗棉布就好。” 店小二就又拿了一批粗棉布介绍起来。一匹粗棉布400文左右,可以做两套衣服。 庄老太三人一人选了一匹。选的都是低调不打眼的颜色。奚宝意纵使手里有钱,也没有想多特立独行,也选了两匹粗棉布。只是颜色上鲜艳了些,一匹柳青,一匹葱白。 最后付钱的时候庄老太又回去多选了一批天青色。最后结账庄老太付八百文,奚宝意付四百文。 将近一两银子支出让庄老太心疼的咬牙。但手里拿着布,却又忍不住开心。 奚宝意还想去买些别的,问庄老太要不要一起,庄老太却说她还想带着何芳芳俩人去女儿家。不如分开走,等奚宝意买完直接在县门口集合。 她倒没有说让奚宝意也去拜访一下,毕竟来县里一趟不容易,她也知道奚宝意是有些东西要添置的。 其实他们卫家全家上下内心里都是下意识的把奚宝意同庄户人家的媳妇分开对待的,她不同于寻常人,是看着就不像穷人的那种。 奚宝意乖巧的应了,她确实是有许多东西要买。 家里的纸墨快要用完了,需得去书局添置。买的是最下等的纸墨,她不追求高雅,只要能用就行。 想了想又折回布铺。挑了两顶男子常用的巾帽,是买给卫流用来束头发的。卫流人懒惰,总是不同于其他人,仅用一个破布条子就把头发挽了起来。 其他人都是将头发挽成髻,然后束以头巾。巾帽后面则是带两根飘带,配上卫流那张桃花脸,应当是很好看的。反正他也不下地干农活,穿戴得好看些,她看着也养眼。便又挑了两双棉布鞋给他,给自己也挑了一双。 又去了糕点铺。挑了栗子糕、枣泥糕、桂花糕和梅子蜜饯各来几块。奚宝意其实是不怎么爱吃这些甜品的,只是上次卫流给她买了两块,心疼的不行。可是他自己都还没有吃过呢,这次她也给他买一些回去。 最后又去茶铺买了一两新茶,便提着去了县门口。 来这一趟县里,八两银子顿时就去了大半。好在卫流没来,不然又要心疼了。 奚宝意没等多久,庄老太太们也回来了。一行人又慢慢悠悠地回了黑山村。山路颠簸,奚宝意觉得她不管坐了多少次都习惯不了,咬咬牙,等下次有了钱必要先去县里买辆马车先!然后在车里垫上最软的坐垫! ... 晚上,卫流拿到奚宝意给他带回来的巾帽和糕点时,桃花眼都泛红了,眼尾湿漉漉的。 奚宝意说这是给他单独买的礼物,他现在真心觉得奚宝意就是全世界对他最好的人! 爹和娘他们对他也好,只是偶尔也会埋怨他不争气。爷奶对他也好,可是有了出色的堂弟对比,他们最多只能做到不偏心,对他们兄弟的爱都是相同的。 只有奚宝意既不要他下地干活,也不要求他一定要做这做那,还会变着花样的给他钱花。更重要的是他能真切的感受到奚宝意对他和对别人是区别对待的,就连他的朋友,她也从来没有看不起过。 后来实在没忍住,卫流抱着奚宝意一个劲的哭,还偷偷把眼泪蹭在她烟紫色的外衫上。奚宝意心软了一角,觉得少年的情感很可爱。 其实人到了一定的高度,就会逐渐对任何事的发生都处变不惊,对任何人都能够包容,这是格局的问题。 她对卫流有耐心,只是她教养很好,待人接物比较周到,妻子出门在外给丈夫买点礼物她觉得很正常。丈夫可以不是爱人,但是丈夫就是丈夫。 豪门世家培养出来的贵族从小学习的礼仪就是要克制周到。像新闻上出现的老总夜会性感女郎,那都是暴发户才会有的行为。 这只是奚宝意下意识表现出来的体贴周到而已,但是对卫流,或者是任何人都十分受用。 第22章 黄忠禄上门谈生意 奚宝意能明显的感觉到那天过后,她和卫流的关系进展飞快。最明显的表现就是,卫流几乎每天都会按时回家过夜,晚上也像只小狗一样抱着她亲来亲去,白天两人无意中对视,卫流的眼睛也是亮晶晶的。 好处就是她看着琉璃一样的美男子赏心悦目,坏处是很多事都不方便,比如说以前晚上她都会进空间洗澡,现在都不能了。 不过卫流每天都会积极烧水给她擦洗。 奚宝意觉得他太闲了,所以她准备给他找一些事情去做。 她让卫流去同卢田他们四人说愿意雇他们四个给他烧窑,一天五十文,问他们是否愿意? 这个时候在县里做小工一天也才50文。而且来回还要搭上路费,食宿费,并且在县上做小工可以说忙的一天脚不沾地,店家使唤人像使唤骡子一般,生怕50文回不了本儿。卢田之前就是做这个的。 奚宝意又说她这里的工钱是七天发放一次,每天早上八点上工的时候来她这里签到,晚上四点下工同样签完到回家,中午休息一个时辰,一天的工就算做完了。如果有事情请假或者是迟到早退,报备一声,她会相应扣钱。 烧窑的工作他们几人也做过,地点就在西山上那边的小窑洞,他们只要负责烧火,烤制陶器就好。四人中两人负责烧火,一人负责砍柴,另外一人负责收拾打扫场地。 竟然能有这样轻松赚钱的活,还是在村子里,几人惊喜连连连忙同意。卫流在一旁也替他们高兴。 送走了几人,奚宝意又拿出早就画好的图纸。问卫流:“你可还认识与你一般好手艺的人?” 卫流摇摇头,他在村里的朋友不算很多,大家一般都看不起他,不大爱跟他玩。又同奚宝意说:“村子里的人大多都没有接触过制陶,更没什么手艺,想来都是差不多的。” 奚宝意觉得对,看来那就只能先从村子里招人再培训了,这事儿暂时不急。 她狡黠地眨眨双眼,嘴上声音娇软:“好卫郎,我觉得暂时你自己一个人就可以应付,对吧?我还从来没见过像你一样手这么巧的人。”边说又边拉起了卫流的手,在上面轻轻抚摸指节。 卫流哪受得了这个?连连点头:“娘子放心,我自己一个人就行!” 奚宝意便放下了他的手,说:“那你去二婶屋,把江海和河风叫过来,我心疼你一个人做那么多活,再叫两个人来帮你搬陶土做陶泥。你去了只说有事叫他俩帮忙。” 卫流听了就风一般的跑出去,没一会儿就把人叫来。 卫家的男人们大都憨厚老实,但长相不错。卫流更是,心如琉璃一般纯净,面若桃花般精致。笨蛋美人一个。 而卫江海两兄弟面貌上继承了赵新环,性格上却继承了卫家人。二人进来后略有拘谨。不知道是该站还是该坐,就站在门口,傻愣愣的对奚宝意说:“二嫂,什么事要帮忙啊?” 奚宝意招呼二人在椅子上坐下,又把之前同卢田四人说的话重复了一遍,问他俩是否愿意来做工,负责从山上搬陶土,然后再制成陶泥。二人也是惊喜不已的答应了。 这件事便这样敲定了。 当天下午奚宝意和卫流就带着两人去了山上,教他们如何挑选合适的陶土,又怎样将陶土制成陶泥,二人也都认真的学了。 接下来几天就是卫流带着他们热火朝天的烧制新陶器的过程。一共16种图样子,一种只做一套,效率还是很快的。 这边的陶器刚进行烧制一半,黄忠禄就带人过来了。奚宝意估量了一下时间,距离他上次离开黑山村只过了七日。 男客上门,还是县里的大人,自然是叫了家里的卫老头和庄老太陪同,卫父卫母和卫二叔几人都在,坐在下首。奚宝意拿出上次买的茶招待。 自是寒暄客套了一会儿,当黄忠禄说出有笔生意想和奚宝意谈的时候,卫家人都是既惊讶又惊讶的。这这孙媳妇儿说过几天有生意要做,但没说是和县里的大人做呀。 奚宝意但笑不语,她早有预料,只喊了卫流去房里拿过已经烧好的五套新模样的茶具。依旧是木匣子的包装,区别是五套茶具风格各异。几乎是拿出来的第一眼,黄忠禄就断定,此物必能获益不少。 他眼神亮了亮,却又矜持道:“侄媳妇儿真是冰雪聪明,今日我啊,就是为了这茶具而来。” 奚宝意问他,“那大人心里可有章程?” 黄忠禄抚了一下并不存在的胡须,斟酌着说:“我想买断你手里的茶具。然后用我手中的路子卖出去,您看如何?” 与奚宝意的想法一般无二,但是她却装惊讶的问:“买断?这...”面色似有犹豫。 黄忠禄又忙解释道:“买断的意思就是你手中的陶器只能卖给我。不过侄媳妇儿放心,在整个临山县也不会再有别人有能力买得下你的陶器了。” “那这价钱?”奚宝意又问。 “五十文,一套!”黄忠禄道。 奚宝意摇摇头,语气温柔又透着力量:“十两。” 一旁的卫家人听到这手中的茶具一套就可以卖50文,已经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了。据他们所知,一套这样的茶具一天就能做出几套来。但是当听到奚宝意说出十两一套的时候,卫老头手中的茶盏都要端不住了。 黄忠禄却立马摇头道:“太高了,一两。” 奚宝意这次没有搭话,只是笑盈盈的看着他,轻轻抿了一口茶。 黄忠禄有些心急,又同奚宝意说:“你这茶具,只有我有路子往出售卖,别人是做不到的,至少在这灵山县没有人。” 他只说他有门路,却没有说其他。奚宝意听着依旧没有言语。 眼看着将要谈不下去了,黄忠禄这才意识到,他先上门便已经失了谈判的先机,这门生意是他要做的,人家也不是非要卖不可。但十两,实在太高,他暗暗用眼神觑向身旁的人。 黄忠禄这次来并不是得到县里的令,所以他只带了家中一名随从,还有他手下的一杂货店的掌柜。 他思来想去茶具也只能放在杂货店去卖了。而且他虽然暗中经营数家店铺,却也并不是非常擅长谈判合作这些俗务,所以以防万一才带了这掌柜。 第23章 签合同 那掌柜姓王,接受到黄忠禄的眼光,上前一步。 王掌柜续着山羊胡,身量不高,看着很是和蔼的样子。 却说:“奚娘子,十两银子实在是有些高了。我们县地处偏僻,就算往外运输,最多也是到往府城,而这一路上路途遥远,运输不便,还要排除磕碰的可能,又要耗费其他人力物力,还有保存,这都是银子。一两银子实在是我们拿出来的极限了。” 奚宝意心下叹气,觉得黄忠禄二人目光实在有些短浅了。 其实他们可以送到了府城以后,再如他们一般找到下一游的接收者,再由那些人去售卖。 但他们显然是没有想到... 奚宝意并不点破,她只是问道:“不知黄大人准备如何售卖这些陶器?” 黄忠禄不解:“那自然是放在杂货铺去卖了。” 奚宝意便指着她拿出来的五套茶具说:“诸如这般的茶具,我手里大概还有十几种。除此之外,我还能制一些碗、盆、罐。甚至如果给我绘了花样子,还可以接收私人定制。” 没等黄忠禄反应过来,她便又说:“黄大人觉得茶具是要卖给村里的或者是县里的普通老百姓吗?谁家又能出的起动辄几两银子来买这些东西呢?况且百姓家中并不常喝茶。我们要做的是将其包装好,卖给那些真正买得起的人。” 这下黄忠禄再迟钝也明白过来了:“侄媳妇儿的意思是要单独开一家陶器店?然后卖给达官贵人?” 奚宝意淡淡反驳:“不,我们要开的是陶瓷店。甚至可以开两家,一家卖给达官显贵的,包装精美,制作精良。一家制作普通,价格便宜的便卖给普通老百姓。” 黄忠禄惊问:“你还会制瓷?” 奚宝意不置可否。 接下来二人谁也没有率先开口。 黄忠禄略微沉吟了一番,下了决定说:“侄媳妇儿,既然要开两家店,那自然也该是两种价格。如你所说包装精美,制作精良的可以算作十两银子,但制作普通的便做五十文可好?” 奚宝意点点头,便拿出率先准备好的合同,在上面填好了银子数额,双方签了字,按了手印,这才算成。 签好合同后,奚宝意面上浮了笑,对黄忠禄说:“黄大人,以后每半个月来拿一次货即可。不过要先付好半成定金。若是临时变卦,这定金便也不退了,方才合同中可是写好的。” 黄忠禄也笑道:“这是自然,先订二十套。”便示意王掌柜将银子拿出来给她。 见其一次就拿了一百两银子给她。奚宝意心下暗道,这黄大人没想到也是个有实力的。 她便回了房,又拟了一张订单合同,二人又签了字。 事毕,卫老头又留黄忠禄吃饭,但这次黄忠禄却摆摆手说道:“不必麻烦了,这生意刚谈成,我还要急忙安排些其他事情呢,这便走了,下次再同老丈同饮。”便带着随从和王掌柜离开了。 此时也才下午两点。奚宝意便同还被一百两震惊的卫老头和庄老太二人一起去往村长家。 既然生意已经谈好了,接下来要准备的就是建造大一些的烧窑和制陶工坊。 这还得让村长给批一块地才行。而且她想要在黑山村里招人也绕不过村长去。 三人到时卫村长正在院子里带着小孙子卫福宝玩儿。见到三人,抱着孙子迎了上来,问道:“大哥,你们怎么来啦?福宝快叫人,这是大伯祖父和大伯祖奶,这个是堂婶儿” 小福宝话都说不清楚呢,只会咿咿呀呀的,逗了三人大笑不已。 进了堂屋,卫老头示意奚宝意开口,生意的事儿他也不懂。 奚宝意没有扭捏,找着机会对着卫村长就说道:“二爷爷,我和县里的黄主簿谈了笔生意,我制陶器卖给人家。所以想求您给批个条子,我买一块地来盖一座烧窑,再建一个工坊,顺便还要在村子里招一些人。不只是建造工人,建完了以后,还要招工坊里的工匠。” “和黄大人谈的生意,什么时候??”卫村长瞪大了双眼。只听说过县官管老百姓,从没有听说过县官还和哪个老百姓做生意的。这...这可真是! 卫老头带有几分炫耀的说:“就在刚刚!黄大人刚走呢。” 庄老太见卫村长没应,有几分忐忑的问:“流儿他二爷,这条子可批得?”平时小事就算了,这烧窑可是大事,她怕出了变故,人家黄主簿可是付了一百两呢。 “批,批,批,批得!这是大好事呀!”卫村长高兴的连手里颠着的孙子玩闹都停了。只顾得上追问奚宝意:“小意,你要批多大的地?这建烧窑你要多少人?” 奚宝意想着前期先不用投入太多,只说先要四亩。人的话那自然是建的越快越好,每人出50文一天工钱。工资日结,只是不包吃住。 村长连连说好,当下便拿了图纸来让奚宝意画了一处。 北面是宗祠,西面是田地,东面地势高,上山挖土不便。 奚宝意最后选了南面的一大片空地。四面八方都空旷的很,将来想要扩建也很方便,而且烧窑修在这里也不会打扰别处的人家。 选好了后,村长说一会儿他就去村里通知招人,明天就可以开始修建,他明天早上就去县里报备! 又问奚宝意招人有什么要求。奚宝意只说建烧窑的话,她只要十七到三十岁之间的青壮年。至于烧窑招人则先不急,建好了烧窑再说。 卫村长交代她先去宗祠那边等着,就立马出了堂屋,把孙子交给了宋果,然后又拿着他的小铜锣。一路敲出了门,挨家挨户通知去了。 事发突然,村里人只听见村长说村里招工,要十七到三十的青壮年,去宗祠集合,先到先得。 秋收刚完,这时候家家户户的劳动力都闲着,一听这话忙不迭的前往宗祠,毕竟谁又会嫌弃钱多呢? 不只是青壮年,甚至一些爱凑热闹的妇人和一些想混水摸鱼的都去了,一时间宗祠又堵的水泄不通。 人前的奚宝意有些惊叹,黑山村别的不多,就是山多水多人多。 第24章 黑山村建烧窑 卫村长通知完,便随着最后一波人也来到了宗祠这边。 他挤开人群,站到奚宝意旁边,“铛铛铛!”又敲了三声锣。 人群这才慢慢肃静下来。魏村长清了清嗓子,奚宝意不知道他是怎样发音的,只觉得全场所有人不管再远都听得到他的声音,这是个很厉害的技术。 人实在太多了,奚宝意又考虑了一下,悄悄地跟卫村长说再加三个条件。到县里做过工的优先,有建房子经验的优先,家里条件实在不好的优先。站到前面的可以率先报名。只要五十个人,一天五十文,但是要求三天必须建好。 魏村长酝酿了一下,便开口道:“卫流媳妇儿同县里的大人谈了生意,要一起在我们村儿建一座烧窑。”怕大家听不懂,他又说:“烧窑就是烧陶瓷的。所以要在村里选人建。” 这下村民又七嘴八舌的议论开了。有人说卫德全家这是要发达了呀。也有人说建烧窑是好事儿,还能在村里找人,大家都多了个进项。还有人质疑说这事儿靠谱不?咋能就和县里的大人一起做生意了呢?也没听说什么风声呀。 魏村长通通不管,他又敲了敲锣,“铛铛铛!只招五十个人!一天工钱五十文!!” 这下没人议论了,一天五十文!这么好的事儿哪儿找去?纷纷伸着手要报名。 魏村长的锣敲的震耳欲聋,又说了条件:“只要17岁到30岁的青壮年,青壮年!不合格的往外退。说你呢刘婆子!快带着你家儿媳妇往出走,不然你儿子也选不上!” 这下便如潮水般退去了近三分之一人。卫村长又说:“到县里做过工的举手!有建房子经验的举手!” 零零散散有了二三十个人。这年头家家户户的房子都是自己盖的,只是每一家盖的都有十几年了,当年盖房子那批人早就不符合年龄要求了。而去县里做过工的更是只有卢田一人。村长便喊着二三十人到前面来报名。 共计二十九人。 他又在人群中挑了挑,最后又添上了二十一个家里条件实在不好的,全村公认的那种。名额算是占满了。 卫村长还是非常公正的,因为在这50人里,不管是卫德全家还是他自己家没有一个人占了名额,所以村里的人大多都很认同。 只有刘婆子闷闷不乐,觉得自己家吃了大亏。 她家儿子孙子可是很多呢,这三天下来不得足足失去了近一两银子,她心中觉得是奚宝意故意坏她。当然其他人也有觉得不平衡的,暗恼了几句。 建烧窑和工坊两天后才正式开始建造,今天晚上奚宝意准备再画一个烧窑图。 之前的升焰窑,有一次烧出来的陶器后面部分的没有烧熟,当时把卢田几人吓到了,还以为是自己没操作好,出现了意外。 奚宝意事后跟他们解释说升焰窑的缺点就是热量难以到达后部,偶尔没有烧熟是正常的,属于合理容错。 而她这次打算建的是一个大型的烧窑,如果再出现一次意外导致后半部分烧陶失败就很严重了,所以她准备改进一下。 奚宝意最后选定了砖瓦窑。 这种烧窑一般由操作坑、窑门、窑室、排烟系统四个部分组成。操作坑位于窑门之外,窑室位于窑门后,窑室内包括火膛和窑床,火膛位于窑室前部。排烟系统位于窑室后。 这种烧窑窑内温度可以稳定达到一千度以上,以后直接用来烧制瓷器也是可以的。 画好的图纸依旧是分成四个部分,她打算让卢田四人一人组织一个十人小组,各负责一部分图纸建造。剩下的人建造工坊。 现在面临的是原材料的问题,她需要准备砖。还需要再去李羊那里定制几个轮制车和置物架放在工坊里,这么一想,哪哪都需要用钱,一百两银子也不是很经花。 接下来两天奚宝意租了卫村长家的牛车就去了县里,这次带的是卫老头,因为她也准备买一辆牛车,卫老头是来跟着卫家成学习赶牛车的。 在县城,如果有人想买什么东西却没有门路,那么可以去找牙人,类似于现代的中介,他对县城最是熟悉,只需要把需求告诉他,他就会找到相应的物品,报上价格。 奚宝意带着卫老头来到牙行,先说要订砖,牙人却说县城没有砖,得从府城运来,又要她出一笔运费,好处是在三天后能包送到黑山村。砖贵得很,建一个砖窑用的砖就花去了她足足二十五两银子。 奚宝意又觉得她把瓷窑建好,再建个砖厂也未尝不可,这花出去的钱总要赚回来吧。 随后又喊牙人带路去看了牛车,其实奚宝意本来想买马车的,但是马对于现在的卫家来说不够实用,全家一致决定要买牛车。 最后挑了一头膘肥体壮的刚刚成年的小牛,附带了一辆全新的牛车,又花去了二两半银子。 卫老头稀罕地当场就给牛取名叫壮壮,说是名副其实。 日薄西山,三人架着两辆牛车回了黑山村,卫老头赶得牛车上还大包小包地买了一车东西。 偏偏卫家还住在村中间,卫老头赶着车穿过半个村,逢人就主动搭话,说着说着就变成了:嗐,发什么财,撑死赚些辛苦钱。是啊是啊,这牛是我家新买的,这不马上开春了,我家孙媳妇啊,怕我们老两口下地干活累着呢! 这买牛车的理由是奚宝意亲口说的,但是她当时只是嘴巴甜,随口编的。 根本原因是她觉得总是借用村长家的牛车,次数多了惹人厌烦,虽然她是给了钱的,但到底不如自己家有。 又赶在天黑之前,去了李羊家里,下了一大笔订单。 总算是把准备工作都做好了。奚宝意轻松了一点,这几天总是绷着神经,她做事是这样的,一丝不苟又有效率。 庄老太突然敲了门,轻轻唤她:“小意,歇下了吗?” 卫流去开了门,庄老太手里捧着几套衣裳进来了,是她上次去县里买的两匹布,裁剪一下可以做四套衣裳呢。 她却不想一种衣裳做两遍,就和卫流一匹布一人一套,两身衣服做下来像情侣装一般。两人又都是神仙般的人,看起来般配极了。 卫流摸着新衣裳,深觉娘子更加爱慕他了,整个人原地肉眼可见的神情羞涩起来。 奚宝意谢过庄老太,又把人送出门,这才回神一把抱住卫流,一口咬在他脸上,把人咬的一愣,然后又大笑着跑开。 第25章 招工 等到工坊和烧窑正式开工,村子里就热闹了起来,这时候家家户户正是空闲的时候,不论是谁没事总喜欢去看看热闹。 卫老头颇喜欢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总是洋洋得意地装作不经意间路过,然后惹得村里人一阵羡慕他,最后神清气爽地走了。 奚宝意只去看了两次,是去看进度和质量的,看到工人们各方面都很认真也就放心的没再去过了。 反正照卫老头这一天去八趟的频率来看,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他肯定也是第一个知道的。 她最近忙着另外一件事,就是招人。 她想着建了工坊以后捏陶的事不能全靠卫流一个人,所以她打算在村子里招工,免费培训,正好她的那口小窑可以用来练手。 说干就干,她又去找了卫村长,说是要招几个人跟着学捏陶。 消息一出,又在村里引起一阵热议,但是大家一听跟着卫流学,神色都有些奇怪。 因为卫流以前在大家眼中一直是小混混的形象,现如今摇身一变,竟然变成工坊大师傅了。 卫流还有些不乐意教呢,他不爱和人打交道。 奚宝意也知道这些,所以晚上的时候细细哄了他一番,古代纯情少年又怎么抵得过被现代爆炸信息洗礼过的奚宝意呢。 事后,他脸色通红,双眼失神。奚宝意伏在他腿上,也是双颊酡红一片,这与她平时冷淡如霜的形象出入太多。一时间,卫流好像见到了神女堕入凡尘,灵魂都酥麻起来。不论奚宝意说什么,都只会呆呆应下。 等到被奚宝意拉着去选人,也是乖乖巧巧的。 奚宝意觉得等瓷窑开好,这以后少不了在村子里招人,她的生意只会越做越大,人是必不可少的。 所以这次招工她准备正式一些,以后也都按照这个标准来,不会像之前一样由村长敲锣打鼓地挨家挨户的通知排队了。 首先她在工坊前面立了一个大木牌,也不管村里的人能不能认得懂上面的字,她只把她的要求写在上面。 黑山陶瓷工坊将于后天在宗祠前开始招工。 招工要求:十六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男女不限。暂定招十名制陶工、十名陶土工、十名烧窑工。招工考试会在当天十人一组举行。通过者将在工坊建成后入职,每日五十文,半月一结。 牌子立好后,正好那几日每天村里都有人去工坊前看热闹。 奚宝意就让卫流站在木牌旁,有人询问,他就负责介绍木牌上的招工启事。这样一传十,十传百,村子里的人就都知道了。 嚯!还要考试,考试是什么?村里面的人哪知道考试。但是一听说要招工,当天又来了一大片人。 卫村长和奚宝意、卫流三人早早就在宗祠前等着,他们的面前摆放着十个制轮车和事先准备好的陶泥。 今天奚宝意准备的考试内容就是让卫流做示范。然后十人一组,模仿卫流的制陶过程。 村子里的人都没接触过制陶,不好盲目选人,这就是最好的办法。直接选出在一定时间内做的最快最好的人,大家不会像上次那样有怨言。 只是村里的人面对从来没有见过的制轮车时,一时间有些麻爪,一个个犹犹豫豫的不敢上前。 本来奚宝意还以为会出现争抢名额的情况呢... 这时,有一个人从人群后面挤了进来,他身形高大,只是常年的沉默寡言,让他微微弯了脊背。骤然暴露在村民们的目光下,让他非常不习惯。他略有几分局促的搓了搓手,对着奚宝意不好意思笑了笑,问:“我能参加吗?我想试试。” 让奚宝意怎么都没有想到的是,第一个参加考试的人竟然是卫多粮!? 倒也不是不可以,之前他没有询问过卫家男人们的意思,是怕他们觉得在自己儿媳、侄媳的手下工作会不好意思。如果他们不觉得那奚宝意自然是欢迎的。 她鼓励地朝卫多粮笑了笑:“当然可以呀,爹。” 卫多粮便来到了角落里的一个制轮车旁。 “还有人要参加吗?”奚宝意又朝人群中喊了一句:“名额先到先得,招满了就不再招了。” “我...我能来试试吗?”站在最前排的一个大娘期待着问奚宝意。 奚宝意见过她,这个大娘在村里一向有什么热闹都冲在最前面的,没想到一个招工把她弄得如此腼腆。 也怪这个时代对女人们都格外苛刻,很多招工其实都不用女人的。 在她这儿没有这么多规矩,所以她坚定的看着大娘说:当然可以,只要通过了考试就行。” 大娘,也就是琴嫂子。也很快恢复了平常那股爽利样子。她也挑了一个轮制车,挑的是最前面最中间的位置。 许是有了两个带头作用,也许是看到奚宝意对自家公爹都要考试。陆陆续续又有几个人上前来报名,只不过都是男人,还是一些平时比较开朗的那部分人。 十个轮制车很快就被占满了,考试开始。 卫流在最前面的轮制车前面对着大家,几下就捏出了一个最基本的陶罐。 奚宝意发现卫流在投入一件事情时非常专心。至少现在,他的一双桃花眼里面映满了专注,薄唇紧抿,连一向人畜无害的脸上都带着一股严肃。 本来对他就很有好感的奚宝意都这样觉得,就更别提黑山村的村里人了。一时间大家对考试结果的注意力全都被吸引到了卫流身上。 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卫流吗?不少人惊讶地擦了擦眼睛。 卫流捏的很快。用具体时间来衡量的话,也就是七八分钟。 卫流做完了,奚宝意就对轮制车之前的众人说:“大家可以开始了,一刻钟内大家捏到什么程度都可以。” 或许是卫流做的太简单,给大家一种错觉,其实捏陶很简单。 大家都自信满满的上手了,但最后的结果却和奚宝意第一次捏陶一样,有些人捏着捏着就崩了心态,直接放弃了。不好意思的从座位上退了出去。 奚宝意没有管,她对第一次参加考试的村民们还是非常包容的。 让她震惊的是卫多粮。难道是卫家人天生的手巧吗? 第26章 半月工资 卫多粮制陶罐的速度很快,卫流捏了很多次才能达到这种效果,但是卫多粮只是第一次上手,就捏的七八成像,看着也很精致。 琴嫂子倒是捏的一般,她是这次考试中唯一的女人。兴许是有点紧张,她的手有点抖,但是也也很像模像样。 一刻钟很快就过去了,十个人中除了有一个中途退出的,有两个实在是捏的不成型的,剩下的七人全都通过了。 名额一轮就少了七人,这一下子就刺激到了黑山村的村民。 第二轮的十人也很快就齐了。奚宝意又从他们中间选了三人。 至于陶土工和烧窑工没有那么多要求,谁先举手谁先报名成功,这个倒是竞争最激烈的。但也很快招满了。 招完了人,下一步就是要给新招的十名制陶工进行培训了。 培训是在原来的小窑进行的,卫流只教会了他们怎么运用轮制车,然后奚宝意就给每人分发了一张图纸。 是标注的很详细的陶罐制作方法图,让他们不停的练习。 练习的过程是很枯燥的,奚宝意为了让他们更有动力,说培训先完成的前三名制作出来的陶罐合格了,可以获得每人十文到三十文不等的奖励。 众人纷纷像打了鸡血一样,最后选出来前三名分别是卫多粮,秦嫂子和另外一个一直笑呵呵的小少年。 其中卫多粮是天赋型,那么秦嫂子就完全是努力型了。 她只要有时间就一直不停的练习制陶。家中烧火做饭靠婆婆,地里的活也不用她操心,每天大把大把的时间用来练习。 三天转瞬即逝,工坊已经建成了。新建成的工坊被奚宝意分为四个车间,分别用来制泥、制陶、烧窑以及存储。 她想给四个车间里,每一个车间都单独选出来一个车间小组组长。 制泥组是卫江海。烧窑组选择了卢田。至于制陶组,她私下商量的时候问过了卫多粮,卫多粮拒绝了,最后选择了琴嫂子。而质检组现在只有她一人,所以组长的位置也空出来。 砖瓦窑因为砖晚来一天,明天后才能完工。 奚宝意提前将建筑工人的工钱全部发放完。 然后定制了一个大木牌,上面雕刻着黑山陶瓷窑。又用墨水描了一遍挂在工坊门前。心中暗自满意,这下总算像模像样了。 正好趁着建砖窑这个时间,她又给工坊制泥组的工人发了任务,全体上山囤陶土! 眼看着要到十一月了,黑山的十一月天气是极冷的,山上的土都会冻上。再过一些时日应该还会要下雪,所以提前囤好陶土是很必要的。 准备工作全部做完,已经是七天后的事了。 制陶组的工人们已经能够独立完成制作一个物件了,只是速度很慢。但是不打紧,第一笔订单的数量也不多。 等二十套茶具全部制作完成,正好是半月之期,黄忠禄派来拿货的人也到了,还是老熟人王掌柜。 他现在已经不在临山县做杂货铺的掌柜了,他被外派到了府城,为开新店提前做好布置。 黄忠禄能够以一个小小的临山县主簿身份把生意做到府城,那自然是有一套他自己的经商路子的。 奚宝意不欲多问,她把二十套茶具交给王掌柜,清点好之后,收了剩下的一百两账款。 这笔账算是明了。 随后王掌柜又笑眯眯的令随从拿出了一个盒子,奚宝意打开一看,里面密密杂杂的装着两百两银子。 王掌柜又说:“劳烦奚娘子了,我家大人再定四十套。他信得过新娘子您,至于是制盏制杯制碗都交给您说了算,到期我们自会来取。” 奚宝意接过银子,说道:“烦请回去告知黄大人,请放心,成品定会让他满意的。” 交了货,又有了新的订单,奚宝意手里又有一大笔银钱。她便想着今晚就把工人们的工资结清。 自从工坊砖窑都建成以后,她便统一把所有雇的工人们的工资都定为一天五十文,三组组长是六十文。所有人每日巳时也就是九点上工,每日申时也就是5点下工,午休一个时辰,不包吃住,半月一结。 半月也正好是一批货交付出去的日子。 等到晚上工人下工之前,奚宝意提前一刻钟拿了名单,来到工坊。 众人还以为她是来检查的,一个个干的更卖力了。 奚宝意拍拍手,眸中含笑,扬声说:“大家停一停,今天咱们提前下班!今天正好月中,我来这是要把大家的工钱结一下,念到谁的名字谁上前来领。” 众人停下了手里的活儿,听到这话呼吸都急促了几分。一个个殷切的望着奚宝意。 奚宝意先念了组长的名字,“制泥组组长卫江海,15天全勤,工资一两。制陶组组长李琴,15天全勤,工资一两。烧窑组组长卢田,15天全勤,工资一两。念到名字的人上前领取工资。” 三人纷纷有些犹豫,还是卢田疑惑的问:“嫂子,是不是发多了?15天不应该是900文吗?” 旁边被奚宝意叫过来的卫流,手里捧着个大箱子,嘴里催促他道:“没发错!我娘子说这个叫全勤奖,十五天都来上工了,就奖励100文。快来拿!” 三人这才开心地上前各自领了一两银子。 奚宝意又适时解释道:“这是我们黑山村陶瓷工坊奖励制度中的一条。稍后我会把整理出来的规章制度贴在工坊里。大家可以前去观看一下。” 然后又照着名单念:“制泥组组员庄石头,15天全勤,工资八百五十文。制泥组...” 发完了工钱,奚宝意又把一张半人高的纸贴到了工坊的墙面上。 上面写了陶瓷工坊的上班时间以及各级员工的工资标准,同时又标明了每月的奖励和惩罚制度。 由卫流逐字逐句念给大家听。 奚宝意在后面暗暗思索着。她觉得也是时候开展一下扫盲教育了,这不识字可怎么行啊?贴的告示都看不懂。 等到工人们都下工回家,将发的工钱交由家里,这下黑山村彻底炸开了。 半个月就发了一两银子?村里好些人家攒了好几年也不过才攒了一两银子! 家里有人在工坊做工的人家,觉得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还有九成的人家没有人进到工坊。纷纷暗恨自己当初在考试的时候没有勇敢一点。 从这以后,还有一些平时和卫老头庄老太走的近的老头老太太,时不时就上门来联络一下感情,话里话外打探着什么时候陶瓷工坊再收人。 第27章 发现瓷石瓷土 陶瓷工坊按部就班地忙碌起来了,奚宝意同时也忙碌起来了。 因为制泥组的工人们在挖陶土的时候,发现了一种很像奚宝意所说的一种土,白色带有光泽。 她反复确认过,确实是陶土没错了,又带着人找了一番,果然在北山找到了瓷石。 数量不多,但是基本可以确定,黑山里是有这种物质的。 奚宝意觉得自己很幸运,一高兴就给制泥组的几人每人奖励了两百文,算发明创造奖。 她一向大方,不管开心还是不开心都会撒钱,以前跟着她的员工都私下里给她取外号叫散财童女。 奚宝意趁着兴奋劲,连夜又写了瓷器的制作方法。 从开采加工,再配置泥料,制作胚胎,接着上釉绘画,最后烧制,洋洋洒洒一整页。 为此,黑山村的陶瓷工坊全班人马加紧把订单赶好,就热火朝天地投入到了瓷器的制作中来。 其中,只有在瓶身上绘画是最难的。全工坊那么多人,只有卫父一个人可以掌握。 奚宝意当即决定把卫父提为技术顾问,工钱涨到每日一百文。 试了很多次,废掉许多泥料,陶瓷工坊才制作出了第一口瓷瓶。 手臂大小的细口白瓷瓶,相比于陶器的厚重雍容,白瓷明显胎质细腻,滋润光滑,又如冰似玉,轻盈剔透。乍一看,像傲首而立的白天鹅。 一次成功让众人大喜,又尝试了不同的釉色。 一通百通,于是陶瓷坊有了如有青松一般苍翠绿意的青瓷,还有诸如宝蓝色、朱红色、黄褐色等绚丽华贵的花瓷。 奚宝意只取了第一口白瓷瓶收藏起来,同那只黑色陶马放在一起。 剩下的也叫人装好。 等王掌柜再带着银钱来时,奚宝意各取一种装好的瓷器来,只说让其带回去给黄大人过目。 黄忠禄收到后,忙以最快的速度赶来黑山村。 看得出上一秒还在处理公务,官服都没来得及脱下。 他一路小跑,面色因为激动而变得红润,五官都兴奋的挤在一起。 一到卫家,就直奔奚宝意,“奚娘子,你赠给我那瓷是何意?” “自然是有这生意想同黄大人做。” 奚宝意请他坐下缓缓,然后又不紧不慢的去泡了茶,各奉一杯。 黄忠禄这哪能坐得住!?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般瓷器,整个大尚都没有见过!这泼天的富贵难道真要轮到他了吗? 他刚坐下一瞬又起身追在奚宝意身后问:“如何做?” 奚宝意淡笑,语气轻缓又透着从容。 “分成。” 黄忠禄咽了咽口水,激动散去三分,眼神中才露出本该有的精明,他其实早有预料。 若是其他人他也许能强取了这手艺,或是以强权压制。 但是这瓷器,他实在不想出现波折,这相当于是印钱的生意呀! 是以,他几乎是只稍稍犹豫了一下,就说:“奚娘子,合同可准备好了?” 奚宝意便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合同递给他。 薄薄一张纸,黄忠禄却看了又看。 上书今后所有的陶瓷生意都五五分成,半月核查一次账本,奚宝意只提供货源,他负责售卖。 黄忠禄几次张嘴想争取一下利益,但最后还是咬咬牙按了手印。 挂在奚宝意脸上的淡笑,这才变真挚了些。 “那就合作愉快了,黄大人。” 黄忠禄倒是第一次听说‘合作愉快’这个词,但不得不说这个词表达的含义恰到好处。 于是他的心情也松快了些,说道:“合作愉快,奚娘子。” ... 黑山村的冬并不漫长,听说两三个月就结束了,它只是来的很迅猛。 明明前几天还暖融融的天气,今早奚宝意一推门,就看到院子里铺了一层薄雪。 有雪花纷纷扬扬的飘落,铺洒在她的面容上,脸上的表情让人看不真切。 黑山村的日子实在朴实平淡,这一个多月来,她好像做了许多事,但又好像什么都没做。 卫流察觉到她的不动作,就看到奚宝意站在门口。 漫天雪白都好似为她做了背景,一身葱白,茕茕而立,好似下一秒就要飞走了一样。 卫流经常觉得她有些神秘,眉眼中总带着一股淡漠,好像这世界上的所有事她都不关心。 明明就在眼前,却好似怎么也抓不住,明明对他很好,但他又总觉得差了些什么。 他一瞬间有些恐慌。快走两步,从背后拥住了她。 语气中带着三分撒娇,“娘子,怎么站着不动,外面下雪了,不冷吗?” 奚宝意偏头看向他,只看得到一侧精致的脸。 卫流把脸埋在她的肩头,蹭了蹭她的脖颈。束着头发的巾帽后系着两根飘带。 风一吹便飘扬起来,飘到了她的身前,将她紧紧缠绕。 奚宝意本来略有躁动的心,就这么突然的平静了下来。 她将头微微侧了一下,与卫流相抵,好像两只交颈的白天鹅一般。 “好啦,快起来。要去堂屋了,阿流。” 卫流就乖乖起来,让她牵着。院中的雪地上很快就留下了两排脚印。 现在的卫家与奚宝意刚来时的卫家一样,却又不一样。 从外面看依旧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院子。但一进屋却发现内里大有乾坤。 本来杂乱堆放着的柴火现在装到两口新打的大木箱里,一下子就显得堂屋亮堂了许多。 空出来的位置多垒了口灶台,现在里面都热气咕咕地炖着两锅菜。 灶台旁又是新打的桌椅,上面整整齐齐了摞着一摞陶瓷窑新出的青瓷碗。 墙边又多了一个架子,上面挂了一排腌好的腊肉。架子下是一口大缸,里面是新做的腌菜。 卫老头屋里本来铺着的稻草也全都丢掉了,换上了暄软厚实的褥子和棉被。 屋子里破旧的家具也全都换成了新的,一口箱子里摆满了奚宝意隔三差五就带回来的蜜饯肉脯等零食。 另外一口箱子里则装满了新被褥和新衣服。都是粗棉布,只不过针脚更细腻了些。本来奚宝意的意思是要买更好的,但是庄老太直摆手说不可太过招摇,这才作罢。 因为天气寒冷,屋里还摆上了火盆,烧的是上好的碳。 家里其他人的房间也都同这一般大变样。 奚宝意还单独给娘和二婶买了胭脂水粉,给庄老太买了金银首饰,给卫鱼买了一些女孩子喜欢的珠花。 她的瓷器生意现在做的很好,已经远远超过了陶器生意。陶瓷坊仅大半个月就给她带来一千多两的收益。 所以这些能让家里人开心,又不损失些什么的事,她非常乐意做。 最开始二叔她们还不好意思要。奚宝意送了两次都被退回来了,然后她便让卫流去送。 卫流这人就比较赖皮,他每次进了房间都把东西放下,然后溜掉,叫人想退也找不到人。 第28章 建学堂 村里人普遍都不会识字算数,只知道奚宝意和县里的大人在做陶瓷生意。 却也只以为这生意是大人的,奚宝意只是运气好,同大人搭上了线。奚宝意更加不会去主动解释合同的事。 所以别人都知道奚宝意赚了钱,却具体不知道赚了多少钱。或者可以说他们的格局有限,实在想象不到十两、二十两之外的银子是有多大。 包括卫家人也是。 奚宝意在月初的时候,私下里偷偷拿给了庄老太十两银子,告诉她说这是给的孝敬钱。 庄老太当时惊的手足无措,连连念叨着“怎么如此多,你是全给我了吗?你们小两口自己留着买些吃用就好,不用给我!” 奚宝意只说叫她拿着就好,不多解释。 人都是有贪念的,她从来不会过分的相信某个人。 如今的卫家自然不吝啬于一顿肉,所以每天几乎都能够在饭桌上看到一道肉菜。 这也是奚宝意要求的,每天吃那些素的她可受不了。 庄老太想到奚宝意交给她的那些银子又怎能不答应,其他人跟着沾光,自然是乐不得的。 吃过早饭,便又各自回了房间。奚宝意和卫流的屋子比起其他人的屋子布置来说自然是更周全了一些。 他们二人可都是享乐的主。 就连刚成婚时打的那个梳妆台,都被置换掉了。奚宝意找李羊在新梳妆台上加了两个抽屉。李羊还问她如此精妙的机关他是否以后都能这样打?奚宝意自然是同意的。 不过唯一没变的是梳妆台上的铜镜,依旧是卫流给她买的那一面。 与房间格格不入,但却叫人一眼就注意到。 屋子里的炭火还没有熄,一进屋,好像要暖到人心里面去。 奚宝意坐在梳妆台前,先是端详了一会儿自己,复又在她身后看到了卫流的身影。卫流不知何时起,就极黏她。 今日二人穿的都是葱白色。只是一样的色彩在她身上就高雅一些,穿在卫流身上,却有一种反差感。 素衣俊颜,发带飘飘。 毫不夸张的说,卫流现在的衣裳品类比她的还要多。这不是卫流要求的,是她要的。 她找到一项新乐趣,每天起来都会给卫流挑选出一套今天要穿的衣服。然后看着他一点一点的将衣服穿起,头发束好。 卫流是慌乱的,他总是害羞,又没办法抗拒她的要求。 这时候她心里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满足感,然后亲吻一下他欲色迤逦的脸。 按耐下心思,奚宝意告诫自己,今天一会儿还要去工坊呢,万万不可放纵。 早就预料到了要过冬,所以奚宝意派人屯了好些陶土。 只是黄忠禄那边催的急,要的货量也一次比一次大,导致囤的陶土已经快要消耗完了。 对此奚宝意表示,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准备把今天这一批货全都做完交货后,工坊就全体放假,等来年开春以后山上的土化了再开工。 黄忠禄刚开始还有些不赞同,想给工人们加点银子接着挖山上的土,只是难挖又不是挖不了! 奚宝意只说:“那就不够珍贵了,这个东西冬天是不能生产的。” 她眼神平静,对两个月的利润好似毫不在意,又好像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 黄忠禄懂了。立马便安排人手宣传因为天气原因陶瓷将会停工两个月。 据说在府城,已经有人为这最后一批货炒出了天价。 今天就是交货与清账的日子。 半个月前,她这边的陶瓷就采用了预售的方式。意思是说有人想要购买,可以选择货品册上的样式,然后找她交银子定做。银子全款交付。 等累积到购买了一定数量,还可以定做特权手册上的瓷器。 刚开始确实对货流量产生了一些影响,但是时间久了,却又恰到好处的迎合了那些富人心思。 他们觉得愈发珍贵,从而愿意为这些精美的瓷器买单。 黄忠禄自此对她就更是信服了。 最后一批货共计两千三百两。奚宝意把瓷器一个个规整的摆放在王掌柜带来的马车厢内,又在账目上将两千三百两的账目清掉。 至此黑山村陶瓷工坊正式闭坊。 清了账奚宝意开心,与工人们结算了工钱,工人们也开心。 结完工钱奚宝意又将一张公告拿出,仔仔细细的贴在了告示栏上。 告示栏就是建工坊时立在工坊前的那个大木牌。后来奚宝意找李羊把它精修了一下,做成了一个告示栏。 她有什么想法或者是陶瓷工坊有什么事务要说明,她就列一张清单贴在告示栏上,让卫流念给大家听。 今天贴的告示中心思想只有一个,她的黑山村陶瓷工坊要开设学堂了。 这个消息犹如海浪一般传递,最后在村子里引发海啸般的效果。 这个时代人人都崇尚读书人,但并不是人人都有机会读书。 更别提在他们这个贫穷落后的黑山村,整个村子里只有村长家的小儿子卫三水在县里正正经经读了书。 一时间大家都被这消息冲昏了头脑。但冷静下来一想,开设学堂有什么用?他们又交不起学费,买不起纸墨。 随后又听知情人说陶瓷坊学堂每年只收一百文学费,并且这一百文还要捐献给村里面,用于每年来修缮宗祠。至于其他的笔墨学杂书本费都由学堂支付。 这一次黑山村才彻彻底底的炸开了锅。 好些人都涌来老卫家来询问,奚宝意却只叫他们去问村长。 卫村长刚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心中的震惊也不少,没一会儿又红了眼眶,一个劲儿的对奚宝意说:“好孩子啊,好孩子。你是有大功德的人。” 卫村长和卫老头两兄弟一样是个至纯至性的人。只不过二人的差别在于卫老头更憨实,而卫村长则更精明。 但他们是真心为了黑山村好的。 奚宝意早就发现了,黑山村很团结。或许是祖祖辈辈一起逃荒而来的缘故,或者是几百户的大村子却愿意把宗祠修建在一起,所以整个村子之中有一种叫凝聚力的氛围。 这是一种天然的企业文化。 奚宝意可不想以后她招的人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 再加上刚刚吃饭时卫老头怔怔地看着雪景,无意中轻叹,“今年又下雪了,村里又有好些人家要挨饿受冻了。” 明明他自己置身于温暖的家里,旁边烧着碳盆,桌上摆放着热菜,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衣。但他依旧在为村里的其他穷苦人担心。 奚宝意突然想起之前刘婆子在水磨旁说,“村里谁家借东西还收钱啊?” 她现在依旧不觉得这是正确的想法,但是她却深深的理解了。 第29章 招夫子 她想为这个村子做什么,却也深深的明白,胖子不是一口饭就能吃成的。 民国时期的先辈早就用实践为她指出一条办法。要想改变一个地方的贫穷与落后,那么就要先改变贫穷与落后的思想。 所以她决定开设学堂。 还是那句话,她不缺钱,所以没必要再让本就没钱的黑山村村民支付一笔学费。 但是免费的东西人们却往往都不知珍惜,所以她选了一个合理的价格。 当最后一片积雪融化,卫村长又敲起的锣,“铛铛铛!今天我们招一批人来建设我们黑山村学堂。” “铛铛铛!只招50人,每日工钱50文!不包吃住,依旧是三天完工,愿意的举手!” 这价钱一听就是奚宝意定的。 现在村里人也明白了些,奚宝意是个聪明的俊丫头,但是她从来不在那些细枝末节上费脑筋。 比如她开工钱从来就只开整数。 这边学堂盖的风风火火,那边奚宝意也带着卫流一起,由卫老头赶车去了县里。 奚宝意隔三差五的就要去一回县城,卫老头现在赶牛车越发轻车熟路了。他也愿意干这活,俨然成了奚宝意的专属车夫。 到了县里,就直奔县里唯一一家书局。奚宝意来过一次,买了最便宜的纸和墨。 这种麻纸写字容易晕开。但是奚宝意笔力极好,练了多年的毛笔字,所以用起来没什么,但是给初学者显然就不太合适了。 而且刚刚学的时候可以用树枝在土上雪上练习,等练的差不多了之后才能用到纸笔。 所以最后买了手臂这么长的二十刀纸,一刀三十张,共十八两。 又买了四十只毛笔,十方墨,花去将近三两。 最后又买了几本现今科举要用的书,花去二十五两。 带着买好的东西,又去了牙行。 “找夫子!?”牙人狐疑的打量了他们三人,像是小有家资的人。 孩子要读书,只要去县学就好了。把夫子请到村里去是什么意思? 奚宝意觉得他可能是没有听懂自己的意思,又解释了一遍:“是我们黑山村的学堂想要请一名夫子,最好是能够落户到我们村,可以带着家人一起。我们会给建好房子...” 没等她说完,牙人就摆摆手。 “没有。” 不是他态度不好,而是真的没有。 首先有本事的夫子都去县学里教书了。就算没有去县学里的也被县里的各大户挖走去家里族学。 再说了,又有谁愿意去村里教书啊?更别提是黑山村那个穷山僻壤了。 奚宝意被打断了,并不恼。她只是等牙人说完,又续上自己的最后一句话。 “每月二十两月银。” 牙人摆手的动作顿住。 “什么!?二十两!!?你是说你们村给夫子每月20两月银?每月?” 奚宝意点点头。问道:“没有合适的吗?” 牙人这下子不说话了,他恭敬着说:“烦请夫人等等,我这就去问问。稍后就来!” 牙人把他们留在屋里就走了。 一旁的卫老头悄悄地问:“小意,咱们真要给夫子一个月20两啊?你有这么多钱吗?” 奚宝意状似为难。 “二十两是很多,但是要让村子里的孩子们有书读啊,爷爷。” 这下卫老头不说话了。 20两银子是什么概念呢? 这年头在县学里教书是很体面,但是一个月撑死了也就二两银子,去县里面的大户人家族学一个月也不过五两银子罢了。 都能去县里的族学,为什么就不能去黑山村的学堂呢?不过是权衡一番,觉得不划算罢了。 奚宝意没有那么运气好,并没有碰到什么落魄但富有才华的老先生。 但是她有钱啊,她愿意出钱请人来教书,就算来的夫子是冲着她的钱来的,但是只要他有学识,那么他就值那么多钱。 不一会儿牙人就带来了二人前来。都是中年模样。 其中一人穿着打扮上看起来家境一般,衣袍还算干净整洁,膝盖处打了一块补丁。刚一进门与奚宝意对视,就不自在的移开了视线。 吴青竹想逃,但是视线扫过身前的补丁,还是定住了脚步。 至于另外一人苏友师,脊背挺直,脸长得很周正,模样落落大方。他不觉得自己为金钱而来有何值得羞愧的。 不偷不抢,凭自己的学识赚钱,有何不齿?他反倒觉得县学里的那些人迂腐的紧。 待二人走近了,奚宝意俯身施了一礼,倒把二人惊了一下。 “二位先生都有意来我们黑山村教书吗?” 牙人在一旁愣了下,“两人都要吗?奚娘子。我还以为你只要一人呢。” “本来只想请一个,但是觉得二位夫子都很出色。所以能都请来自然是最好的。”奚宝意奉承了一句。 一旁的苏有师不吃她这一套,他只问:“两人的话,是一人十两还是一人二十两?先生要请多久?还有住宿问题又怎么安排?” 奚宝意逐句回他:“一人二十两。先生是要一直请的,带到二位欲离开为止,但是做出了有损学堂的事另算。至于学堂,村子里已经在建了。过几日,也会有专门的夫子宿舍,是小四合院的样子,可以带家人一起入住。过两日建好,我们会派村子上的牛车来接二位,可好?” 苏有师越听眼睛越亮,吴青竹也暗暗满意。 当下谈妥了,便在牙人这按了手印,签了合约。 牙人这里的所有契约都是具有法律效应的,如有哪一方违约,他是可以拿着合约去县衙申诉的。 所以合约一签,那这事就是成了。 事情都办妥当,奚宝意三人就回了黑山村。 又把这事同村长又一说,村长也道极好。只是神色间略有纠结。 卫老头问他怎么了,村长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我本想叫我家三水儿来村里教书的,他在县里...嗐,既然找到了,那就没事了。” 奚宝意这才想起庄老太同她说过的。 卫村长家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卫大石,也就是卫家成的父亲。二儿子卫二石。两人都在村里种地。 三儿子卫三水去了县里读书。但是没有读出什么名堂,夫子说他天赋不够。所以他只读了几年书,就在县里的一个小店里做账房。 他不想回村种地,觉得种地就白读了那么多年书,很是丢脸。又买不起县里的房子,只能租。妻子都同他挤在一间小房子里。想必是混的不如意。 第31章 脚踏三锭纺车 黑山村学堂在收完学费的第二天,村长派卫家成赶了牛车去县里接了两位夫子来,同行的还有卫老头。 二位夫子都是拖家带口的,看样子是真打算在黑山村定居了。 奚宝意特意带人在村口迎接,又有好些黑山村村民自发地出来迎接。一些是出于敬重,另一些就属于凑热闹。 吴青竹有一妻一女,外加一个老母。他同妻女三人都很瘦弱,母亲看起来像生了重病。怪不得他一介夫子却又看起来如此贫困。 而苏友师则行李众多,妻子珠圆玉润。她们二人的一子一女都很虎头虎脑的样子,逢人就笑,非常可爱。苏友师如此开明的心态,可以料得他把他的孩子教导的很好。 一行人去了夫子宿舍,看得出来两行人都很满意。虽然是在乡下,但房子是新建的,都很干干净净。 众人送到了人就没有多留,毕竟要给人家留下时间打扫屋子,安置物品。 等到第三天便正式开始上课。 这次黑山村学堂招收的学生一共218人,分为了三个班级,三位夫子分别担任班主任。再轮换着给这三个班级上课。授课内容和进度由夫子们自行决定。 而那六名女孩子则单独成立一个女子班,由奚宝意亲自教学,这也是她昨天临时提议的。 这个时代男女大防比较严重,卫家只有卫鱼这一个女孩子,所以不明显。她之前才不小心忽略了这点。 现在发现了以后她再在村子里行走,却无意中发现上山采野菜的都是孩子,但都是女孩子,只有极少数失去双亲的小男孩才会出现。而河边浆洗衣服的也都是女孩子。 可想而知,她们在家里面也是承担家务的主要角色。 而那些年龄较小的男孩,他们却是在村子周围打打闹闹。 就连卫流,19岁了不去种地,也从不做家务。而卫鱼仅仅12岁,就开始挖菜洗碗帮忙做饭,还要喂鸡。 女孩子做这些是天经地义的吗?奚宝意觉得不是。 这个时代对女子的局限太多,大家觉得女孩子们读了书写了字,也不能科举,所以读书无用。 那她奚宝意要教的,就是让她们不必科举,也能在这个时代安身立命的本事。 她拿出临时制作的炭笔,在木板上轻轻写下了四个字:水磨原理。 台下的小姑娘们逐渐睁大了眼睛。 这一节课奚宝意告诉她们什么是势能,什么是轮滑,为什么水可以带动石磨运转。 她告诉她们这叫科学,这叫物理。是她们以后要学的东西。 这些东西科举不考,但是有了这些东西却可以让自己过得更好。 这一节课自然是教不完的,教的也不一定完全记得住。 但是至少她们记住了石磨的石怎么写,水磨的水又怎么写。学会了如何握笔,如何正视自己的价值。 奚宝意教完理论知识,甚至还带着她们去河边的水磨旁,要她们一一指给自己看并解释出来是如何制作的?原理又是什么?确保她们真的学会看懂。 当天,奚宝意的教学内容几乎全村里的人都知道了。 因为上学第一天,大家出于好奇在学堂外围了又一圈又一圈,观看老师们是如何给孩子们上课的。 他们听不懂,但至少看得懂。甚至有一些人还记住了几个字。 自然也看到了奚宝意在木板上给女孩子们讲解什么叫水动力。 等到奚宝意去河边的时候,他们也远远的跟着。 当知道了奚宝意是女子班的夫子时,那些家里有女儿的人家,有能力将家里的女儿送去却没送的,纷纷恼的捶胸顿足,暗恨不已。 可他们没想到的是,他们后悔的事不止这一件。 为了让夫子安心讲课,第二天村长就带着人堵在学堂门口,无关人员不许靠近。 而女子班这边讲了五六天的水磨。奚宝意觉得大家理解的差不多了,她又拿出了另外一件东西。 她称之为脚踏三锭纺车。 现今人们的衣物种类有很多,名贵的有绸、缎、纱、绫、绢,百姓则多穿棉、麻。 论舒适度自然是棉布更好一点,但是论产量和透气耐磨程度寻常村里人穿麻布则更多一点。 但是在黑山村家里种麻的人并不多。 一来是地少,种粮食只堪堪够交每年的粮税,无力种麻。 再来就是将麻织成麻布的过程繁琐复杂。种一年也不过得一两套衣服,实在不划算。 但是临山县其他村子地多的人家就有有余力去种麻或是棉,织出来的布还能卖到县里。 日积月累下来,练得手艺好的小娘子还到县里做工,给人织布,能挣好些银子。 黑山村自是羡慕。 只是那些小娘子用的织布机好像叫斜织机,家里买不起斜织机的也只用踞织机。这脚踏三锭纺车倒是从未听过。 莫非又是奚娘子制作出来的新奇玩意? 黑山村的村民们见不到,也不知具体是怎么回事。 脚踏三锭纺车的图纸是奚宝意前几日晚上的时候画出来的,画出来之后她就让村长送去了县里报备。然后又托他捎带回来好些棉麻,又叫李羊按照图纸制作了一架纺车。全部置办好正好五六日的光景。 如今这纺车在女子班的教室里正中央放着,女孩们都一脸新奇的围着它转,摸来摸去。奚宝意站在一旁为她们讲解。 现有的织布机是要把原料经过好几道工序做成一团线团,再把线团安到织布机上,经过弹絮、纺纱、缨线、经布、织布等几道手续,咣当咣当地织成布匹。 其中踞织机是没有机架的,而有机架的斜织机又远远不如脚踏三锭纺车巧妙,它是通过缩小纺轮直径来减少拉伸力的。 织麻纺布这些奚宝意不擅长,所以她并没有多做讲解。她只能让有兴趣的女孩子可以去家中询问长辈。 她讲解的是纺车的运动原理。 诸如在织机上,把麻线上下分开,形成开口运动。什么是拉伸力,它的作用是如何。 又把识字认字的过程在教学的过程中巧妙地融入进去。 几天过去,当女孩子们在家里和大人谈论自己学到的知识时,有人才发现,家里的男孩还不如女孩认识的字多,只磕磕巴巴地会背上几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重点是还不会写。 而女孩子们现在已经能勉强口述出如何制作那新式纺车和水墨。 第32章 县令徐明然 忙碌的日子总比清闲的日子过得快,奚宝意当了一个月的夫子,现在习惯每天睡前都会准备教案。 她准备编纂一本初中物理。 靠着过目不忘的本事,她可以说是能一比一地复刻出来自己学过的,她把太过超前的东西去掉,又换成古文,每天都写一点,现在已经写了十几页纸了。 卫流就坐在一边的椅子上陪她,用手抚摸着奚宝意散下来的头发,时不时又凑过去抱她一下。 这样打扰人是很烦的,但是奚宝意不恼,她对卫流的包容度高的离谱。 只有挡住她视线的时候,她才抬手拂一下他,然后用眼神制止,只是那眼神实在称不上凶。 至少卫流看着心头痒痒的,最后直接把人一把抱起。 他每到这个时候就力气大的很。 陶瓷工坊停工了,卢田几人又恢复到从前在一起的日子,周日不上课,一放假几人一起去县里面买吃食,闲逛,四处找热闹看。 奚宝意制定了课表,上七天休一天,七天一轮,分别叫周一到周日。 从前大家没钱,现在兜里有钱了,一个两个都抢着付钱。 卫流也去,奚宝意每天给他发的零花钱多的很,一个月下来攒了十几两。 只是他现在不会睡在卢田家了。 奚宝意最爱看他无辜的脸布满红润,用力时呼吸的加重,所以她总是事后娇娇俏俏地装可怜,手臂似挡非挡,趴在卫流胸口说:“阿流,你不回来的时候我自己怕黑。” 她从来不怪卫流不回家,不问他去哪,卫流觉得自己是自由的。 他只是爱回家,毕竟娘子怕黑。 等奚宝意再起来时,卫流已经替她打好了热水,等着她洗漱。 啧,家有娇夫。 越来越觉得村里那些碎嘴妇人说的‘卫流什么都不会干,家都不能养’,‘嫁给他才是倒霉’是因为嫉妒她,没人规定男人就要赚钱,就像女人就一定要做家务一样。 ... 距离村长去县里上报没过几天,县里就派人来了。 来的是三个小吏,驾着一辆马车。到了村长家以后,村长正要去喊人沏茶,其中一人客客气气地制止了。 “多谢村长款待,只是我们公务在身,不便多留。县令大人传奚娘子夫妇去县衙,请速去通知。” 奚宝意和卫流坐在马车车厢里,只觉得一路颠簸。 这马车简陋的很,坐的人屁股生疼。与牛车相比,除了速度快了些,就只有多了个车厢的区别。 一路上,如果要是其他人,可能会惶恐猜测县令的意思。 但是奚宝意心里隐隐约约猜到了,而卫流则是大大咧咧,毫不在意。 约摸三个小时,马车才停下,前面骑马的官吏下来,轻轻敲了敲车厢示意里面。 “奚娘子,县衙到了。” 奚宝意掀开马车帘子,入目的是一个很大的朱红色大门,门两边各有一只大石狮子。 一打眼看去特点只有大,其他的都不突出,既不威风也不简陋,平平无奇。这与她想象的衙门出入很大。 二人跟着小吏进门,绕过照壁,走了不长一段路,进了很大的大堂。 穿过大堂,才进入后堂。这是县令住的地方。 整体风格一如奚宝意初见县衙大门那般简朴,没有过多的装饰。 然后她便见一人,看年纪约摸三十上下,头发一丝不苟地梳起,只是两鬓有些许白发。细看穿着,一身灰褐色粗布衫料子看起来竟然连奚宝意二人都不如。 他坐在几案前低着头,在翻看卷宗的模样。 听到门外声音,县令徐明然这才抬头。 他有一双同他外表不同的眼,很是锐利。奚宝意曾见过许多人眼里有这股光芒,没想到今天却在一个小县的县令身上又见到了。 她不动声色,拉着卫流,俯身一拜。 “小妇人奚氏见过县令大人。” “草民卫流见过县令大人。” 还未等低下身,徐明然就绕过几案,快走上前将二人扶起。 “二位快快请起,不必多礼,请上座。” 又向二人身后的小吏吩咐道:“快看茶来。” 奚宝意二人就借着邀请,一同随徐明然坐在了屋子一侧的椅子上。 奚宝意二人坐在下首位置。 茶很快就上来了,奚宝意对小吏道了谢,就端起茶盏吹了吹杯子上浮起的热气。 借着茶气氤氲,遮挡了她的眼神。 来之前她对县令寻她一事略有猜测。人都有所求,如黄忠禄求财,她本以为徐县令是求权,求官。 毕竟在大尚,官员每年都有考核,考核之日一般定在年末。若是考核取得中上,那么番年朝廷就会下达调令,予以升官。 而她的脚踏三锭纺车加上之前的水磨定会让他在功绩簿上大大加分。 只是现在等她真正见到了徐县令本人,她就不这样觉得了。 初冬天气透着寒凉,茶凉地很快,品了两口,奚宝意就放下了茶杯,手指摩挲着杯口。 这是很普通的陶杯,远不如她的陶瓷坊出的品质。 她又想到进来之前,见到徐县令浮在案上,在翻看卷宗。 越是贫穷的地方偷盗伤人之事愈发多见。属于大案不见,小案不断。而临山县县内却安稳平和,百姓面貌多积极向上。她在县内做了几次交易也都顺利的很,不见什么欺压乡下人之事。 可见县令是下了大功夫的。 作为一地之父母官的县令,徐明然本可以不用这么忙碌,但他的的确确做得很好。 想不到在这天高皇帝远的破地方,还能遇到一位如此清正廉洁之人。 心思几转,其实也不过是喝口茶的时间。 奚宝意整理了一下思绪,主动开口:“不知县令大人传唤小妇人二人前来所为何事?” 徐明然也是一愣。他并无所求,也无甚事。只是他想见一下发明出石磨和这神奇纺车的人罢了。 又碍于男女不便,所以干脆传唤了她夫妇二人一同前来。 先前他实在想不到一乡间小妇人又怎么会如此聪慧?第一次的水磨可以说是碰巧,可人又怎会碰巧两次?再说发明哪是什么能碰巧的事? 直到见了人,他才恍然大悟。 这哪里是什么乡下女人。那通身的贵气气派的不得了,便是在京中也不多见。 他沉吟了一番便开口:“奚娘子,此番叫你前来只是奖赏,并无他事。你研究的纺车非常实用,与百姓是件益事,我已派人连同图纸一同上报。” 又问:“你可要什么奖赏?” 第33章 批条等于军令状 奚宝意不是什么无私奉献的人,不问就算了,既然徐明然都这样问了,她还真的好好思考了一番。 最后决定说:“县令大人,我们黑山村前些日子刚刚开设了学堂,正缺一个人给题字呢!不如您看...您给题一个可行?” 学堂开建那天,村长就来县里报备过。这也是让徐明然对奚宝意感兴趣的因素之一。 据说,这个学堂是她出资建设的。村里的陶瓷坊也是她开的。 真是个极有本事的人! “自然可以。” 徐明然欣然点头,衣着朴素的他根本看不出来是一县之长,倒像个好说话的村中大爷一样。 说罢,就起身回到几案前。从下面掏出来一卷宣纸,看着成色极好,又研了磨。 一边研磨一边好奇的问奚宝意:“你们村子的学堂可有名字?” 奚宝意神色自然。“黑山学堂。” 徐明然一噎,“倒是个很好记的名字。” 卫流在旁边暗笑,能不好记吗?黑山里有个黑山村,黑山村里有个黑山陶瓷坊和黑山学堂,名字都一样。 徐明然嘴上说着,手上却武得虎虎生风,行云流水。 写下了四个字‘黑山学堂’,又在右下角署上名,盖好私章。 待墨干了,便卷起来随意地递给奚宝意。奚宝意接了,又随意地递给了卫流。 卫流接过来小心收好。 又趁二人不注意偷偷打开一角看了一眼。撇撇嘴,要不是知道写的是黑山学堂,他都看不出写的是这四个字! 徐明然写完就干脆坐在了几案后,似无意中问:“奚娘子是哪里人士?” 奚宝意道:“是南川府的,只是家逢巨变,已无亲人,我一人流落至此,幸得卫郎搭救,便嫁予了他。” 为了应对今天这种情形,奚宝意后来特意买了大尚国的舆图来看。 大尚国共三十九州,一百零六府,府下设若干县。 临山县位于最北方的夷州凉北府。而她所说的南川府则在大尚中部的津州。 心里默默编好了自己的来历,至少表面上看来是滴水不漏的,想必没人深究。 徐明然果然没多想,前些年动荡,大尚好些人都背井离乡,奚宝意这种情况也不少见。 他赞道:“那还真是好缘分,你们夫妇二人看着很相配。” 卫流爱听这话,他顿时笑弯了唇角,忍不住认同道:“多谢大人夸奖。” 徐明然对他客气地点点头,不欲多谈。 继而看着奚宝意又道:“奚娘子如此博学之人,想必原来家中也是不俗。” “略有小资而已,只是我从小便爱钻研些。” 徐明然眯了眯眼,不知是信还是不信。 他将视线移开,又让人觉得似在闲聊般,只确保余光能看清奚宝意脸上的神色。 “黑山村一个月前还当得上贫苦落后四字,但因为有了奚娘子,现在都建得起学堂了。就连我们临山县都因为奚娘子的这些钻研被府上奖赏了一番,这是本官在此地兢兢业业八载都不曾做到的,奚娘子可算的上大才。” 奚宝意表情惶惶,“大人抬举了,小妇人当不得当不得。” 徐明然不被她迷惑,只说:“本官有一问题想请教奚娘子。” “大人请讲。” “临山县虽名为县城,但实际情况同黑山村别无二致,百姓不丰,生活困顿。若本官想脱得这困境,何解?” 奚宝意笑了笑,几乎是不假思索般回道:“百姓不丰,那便让百姓丰。” 徐明然点头予以肯定。 奚宝意接着又言道:“临山田地不多,但人多。为何多的这些人不可以去做些别的事呢?” 徐明然叹气,摇摇头,否定了她:“无事可做。” “那陶瓷您以为如何?”奚宝意问。 不等他回答,又道:“不是没有,是没想到。至少在我看来,黑山物资丰富,大有可为。” 徐明然就等着她这么说,视线移回,眼神透亮,忙问:“那奚娘子可还有什么可作为的主意?” 奚宝意不偏不倚地同他对视,她的视线平淡温和,让人看着并不觉冒犯。 而徐明然眼神中的光彩同当初的黄忠禄大不相同。他们二人,一求功利,一求民生。 奚宝意保守地说:“主意很多。不如大人先批一好位置,等年后便能多建一坊一铺。” 徐明然便没再多问,只是奚宝意二人从县衙出来时,手中拿着县令亲自批示的条子。 ‘许卫家在黑山村择地建坊,许其在临山县择铺开店。’ 卫流很兴奋,觉得奚宝意甚是厉害,又拿到两块地。 奚宝意却没说其实这是她立下的军令状。 表面看着是要到了一块地一间商铺,但买地买铺子的银钱要自己出,县令只是给提前批了许可,而且她要保证真的能开起来。 不过好在她在临山县最大的官那里都过了明路,也求得一些庇护和方便,算为她的商业之路添了一基石,稳固了许多。 回到卫家以后,众人纷纷询问。 奚宝意没有多说,只说县令大人传她过去细说脚踏三锭纺车的细节,并大为赞赏。还为黑山村的学堂题了字。 大家果然又对县令大人亲自题的字感兴趣,一个个的围着看,又不敢上手多摸,怕手粗碰坏了这宣纸。 待着大家看完,奚宝意这才收了起来。准备等到明日便裱好,挂到学堂里。 随后便回了屋子。 其实她对开新作坊心中早已经有了打算。县令这事她也有顺意为之的意思。 这个想法最初还是源自于学堂报名之时,那婆子说的女人读书用处不大。她便想到这个时代下对女人颇为苛刻,她想改变现状,就要先改变女人的经济地位,所以突然想开一个只收女工的作坊。 只是开什么作坊还要细细考量。 思考了很久,觉得哪个都不合适。 恰好卫流端来水盆喊她洗漱,奚宝意就灵光一闪想到了。 新作坊就用来制牙膏! 现在的人们多注意个人仪表,追求净牙皓齿。早晚洗漱和饭后都要用盐水或浓茶漱口。 穷苦人家则把杨柳枝泡在水里,每天晨起用牙齿咬开杨柳枝来清洁刷牙。 除了杨柳枝之外,也有人家用桃枝、槐枝、葛藤等,用法都差不多。 远不如后世的牙膏牙刷干净便捷。 第34章 第一届学术交流赛 翌日,鸡鸣时分。 奚宝意起床简单洗漱,吃过早饭便匆匆去了学堂。 今日是学堂众夫子约定好的每周一次的教学研讨会。 由夫子们一起互相分享授课进度和授课心得,然后制定下一周新的授课计划。 奚宝意的女子班虽然只有六人,但是由于她的特殊,每周的研讨会她也会参加。 等她到的时候,其他三位夫子已经在办公室里等着她了。 奚宝意每次这个时候都十分汗颜,赞叹古人的敬业精神。 她不知其实别人来得早不是因为敬业,只是由于吴青竹三人觉得每月的月银太多,而教学工作又过于轻松,所以只要有什么安排他们都非常积极,不然这银子拿的实在亏心。 学堂开了近一个月,除了奚宝意,其他三人的教学进度都差不多。 村里的人从零基础现在已经进步到可以认得一些简单的字。每个人叫出来都可以背上几句千字文。 进度喜人,奚宝意心下满意,又问大家:“教学有需要什么东西吗?或者是遇到什么麻烦?都可以提出来。” 卫三水率先说想申请一笔资金购买几把算盘,便于下一步的算术教学。 奚宝意点点头,表示同意了。 吴青竹摇摇头,他没什么需要的。 而苏友师沉默了一下说:“我觉得我们黑山学堂应该有一名山长。” 其他俩人有些诧异,这显然是三人没有事先商量好的。 但是奚宝意认真思考了一下,很是赞同道:“有理,那夫子可有人选?” 苏友师向来严肃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略有揶揄道:“山长人选不是近在眼前吗?” 众人便懂了。 卫三水反应最快,他也赞同道:“奚娘子却担得。” 吴青竹抿抿嘴,脸上略有纠结,“可...奚娘子是女子...” 苏友师却道:“嗐,迂腐了不是?奚娘子哪是一般的女子?” 这下吴青竹不说话了,想了一下便也点点头。 “我也同意。” 奚宝意自然也不推辞。如果她来做山长的话,那么她的一些想法也利于推广,这是好事。 “那在下就斗胆接下这个担子,还望各位夫子多照顾一二。” 奚宝意起身向三人施了学子礼,模样谦逊。 三人连忙摆手道:“奚山长不必如此,我们大家都认可你的能力!自从你担任了女子班的班主任后,我们三人啊,可真是压力大。” 就这班主任一词还是奚宝意提出来的。 除此以外,她还复制了许多现代的学校制度,但也改进了一下,使得更适应现在这个时代。 比如说接下来三人要探讨的学术交流赛一事。 这时候的学堂没有期末考试这一说。人生中重要的考试只有科举。平常夫子最多只为学子们布置课业。 但奚宝意却要每个月举办一次考试,这个考试的名义就叫做学术交流赛。 但由于现在黑山学堂的学子们之间年龄和社会经历跨度较大,所以这个交流赛的具体细节还需好好商议。 其他三人对这个交流赛颇为感兴趣,如此新鲜的说法还是第一次听,纷纷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 连续几日天气晴朗,阳光晒的雪化了一层。眼看着宗祠前的空地逐渐露出的原本面貌,奚宝意瞧着学术交流赛可以开始举办了。 组织好人将桌椅板凳和纸张笔墨都搬到宗祠前备好,“铛铛铛!”今天的主持人是卫村长。 他依旧敲着他的小铜锣,眉开眼笑。 “乡亲们,今天我们黑山村黑山学堂第一届学术交流赛隆重举办!感谢我们的投资方黑山村陶瓷工坊,同时感谢前来观赛的父老乡亲们!最后希望今天参赛的学子们都可以获得一个好成绩!” 卫村长说的是奚宝意为他提前准备好的致辞。一段话下来,黑山村村民只听得喜气洋洋,热血沸腾的。 “铛!那么现在学术交流赛正式开始!下面由我黑山村村长卫贤生来介绍交流赛规则。” “铛!”卫村长说话很有节奏,说一段就会敲一下锣,吸一下大家的注意力。 “这届学术交流赛参赛人员共218人。分为成人组和儿童组,50到18岁分为成人组,5到17岁分为儿童组。前三项比赛内容,算数,听写,抢答识字,两组同时考试。最后一项德行类考试为卷面考试,两组分组作答。最后四项考试取综合成绩两组共同排名。听懂了吗!?” 下面有奚宝意事先安排好的卫家等人鼓掌捧场道:“听好啦!” 村里人便哄堂大笑,但也被带着稀稀拉拉最后一起鼓起掌来。 “铛!”村长又敲一锣。借着这股热情劲儿又说:“这次比赛取前三名。第一名奖一两银子加一套投资方黑山村陶瓷坊特制的餐具一套。第二名奖半银子加一套餐具。第三名奖一套餐具。并为三人授予黑山村黑山学堂山长奚宝意亲笔授予的证书一份。” 听到奖励,宗祠前的众人顿时将手拍的更响了。 更有甚者迫不及待的催促道:“快开始吧村长!大家伙都听懂啦!” 大家就又是一阵大笑。 村长变便敲了最后一锣,“铛!那么我宣布现在黑山村黑山学堂第一届学术交流赛正式开始!下面有请夫子吴青竹来宣布第一项比赛规则。” 随即,一袭青色布衣便换了他的位置。 事先准备好的吴青竹扬声道:“交流赛第一项:算数!接下来会给参赛学子每人分发一张纸,一根炭笔。时间为半个时辰。我会在这说出题目,大家将答案按顺序写在纸上。还请写下答案的各位不要交头接耳,互相讨论。” 说罢,他便一道一道地念出事先准备好的考试题,一共五道。 所出的题也是日常所讲的算术课本中的案例。但很明显,有的人认真听了,作答飞快,而有的人却一脸茫然。 一个时辰到,卫流和卫二叔卫老头三人便下场收了试纸。他们三人是奚宝意特派的‘协助员’。 交流赛第二项考的是听写。由苏友师主持,流程也是一样。发放宣纸,炭笔,半个时辰内他说出词句,由学子写下答案。 交流赛第三项考的是抢答识字,这次是由卫三水主持。 前两项有两个夫子在,村民们不敢造次。但卫三水大家可熟悉,于是人群又热闹了起来。 第35章 只招识字的女工 卫三水一上前,下面就有声音传来。 “村长家三水子,真出息嘞。”是村里卫家一长辈的声音。 卫三水听到了,心里禁不住的自豪,但面上只是笑得愈发灿烂。 “我是第三项主持的夫子。想必大家都认识我,就不多介绍了。这项比赛的内容是由我在木板上写下一词。学子们若认识,便率先举手,举手后方可作答。一字十分。” 众人纷纷说明白了。 于是卫三水便回身在一块大木板上写下‘爱国’二字。 这一下学子们都糊涂了,因为他们所学习的课本中并没有涉及这两字。 见无人作答,卫三水就又写下了第二词‘敬业’。 这词卫鱼认得前面的字是敬,因为有一次她泡茶的时候问过堂嫂。 她在人群中支支吾吾的问“敬茶?” 卫三水眼神一亮,但又止住了,没说话。 倒是她旁边的一个皮肤暗黄,身材瘦高的女孩子飞快举手。 卫三水忍不住点头,对她道:“这位同学请作答。” 女孩名叫庄小丫,她略有几分忐忑,却又很坚定的说:“敬茶。” “说对一个字,加十分。” 庄小丫面色一喜,随后又有几分不好意思的看向卫鱼,“刚刚夫子说举手作答的。” 卫鱼这才想起,神色不由的懊恼。 其他众人直呼可惜,也有说庄小丫聪明的,只有卫流翻了个白眼,心说卫鱼真笨。 随后卫三水又陆陆续续写了几个词,也有几个人能够认得出来。 而庄小丫举了好几次手,十之八九也能答对。惹得众人频频看她。 直到这项结束,庄小丫足足得了五十分。其他人最多只有二十分。 最后一项是奚宝意主持,村民们更加激动捧场了。 如今的奚宝意可算得上村子里家喻户晓的人。谁人不羡慕卫家能娶得这样一个好媳妇?尤其是村长刚刚还宣布奚娘子是咱黑山村学堂的山长呢! 奚宝意走上前说:“德行永远排在学术之前,所以我们交流会最后一项考试是德行考试,接下来我会为大家每人分发试卷。由大家作答,字数不限。然后收上来评分。” 众人纷纷应好。 于是卫流三人又为大家分发试卷,试卷只有一张,上面也只有十道题。 有人看清第一题,愣住了。 上述题目:作为大尚的子民,你认为你对大尚的所做的贡献是什么? 还有题目:请描述你曾经做过的一件好事。 更有题目:你最尊敬的长辈是谁?为什么? 怕有人不认识有些字,奚宝意还为大家读完了所有题目。 然后便静静的等待大家作答。 等到试卷都收上来后,学子中的很多人都沉默着。有的在思考,有的单纯不知道写些什么。 最后依旧是卫村长敲了一声锣。 “铛!现在夫子们正在评定成绩。请大家静待半个时辰即可。” 这次的规则是由四位夫子对自己所负责的项目判定成绩。前三位由于项目排在前面,所以已经核对好了。就只差奚宝意。 奚宝意手里拿着两百多张试纸。一张一张翻阅。 由于学子们习字不久,所以大多写的字句不流畅,几乎全是错字的也有,还有一些词不达意。但是奚宝意看的很认真。 这一套德行考试几乎围绕着爱国爱家为中心思想。 她希望她以后的工坊招的员工都是正直真挚的人。 很快就看完了,奚宝意斟酌着打上分数。 最后交由其他三位夫子核算总分,再把结果告知村长。 “铛铛铛!”村长得知最后的结果,也替学子们开心。他对还在等待的村民们们公布道:“这次交流赛的第一名是女子班的庄小丫。第二名是吴夫子班的田梗。第三名是苏夫子班的卫福同。请三位学子上前领奖。” 台下三人不可置信,二百多人他们是前三名!却又在村民们的推搡中走上前去。 庄小丫接着银子和奖品激动地哭出来,直打嗝。 她爹在下面摸着头哈哈大笑,和周围人打趣着说:“这丫头比她爹都风光呢!” 奖状是奚宝意在宣纸上画了一幅学堂的素描画。再用毛笔在上面写着‘黑山学堂第一次学术交流会第几名’的样式。 因为没有印章,她提前用口红做了印泥,在右下角摁了她自己的手印。 将奖状也依次颁发给三人。 除了庄小草外,田梗是一个比较有天赋的少年,长得也很清秀。吴青竹平时一再夸他有天分。 而卫福同则是他们陶瓷坊烧窑组的。奚宝意不由得也叹到真给他们陶瓷坊争气,回去后要给陶瓷坊每人都发奖励。 拿到奖励的三人开心不已。 至于其他人虽然知道奖励丰厚,但是只有奖励发了以后才知道没拿到时,内心有多么失落。暗下决心,下次一定要好好努力,拿到好成绩。 等到大家开心一阵儿,奚宝意又说出一个重磅消息。 “我打算在村里新建一个工坊,来年开春就招工匠,不过只招女工,年龄要求13岁以上,50岁以下。有学识的优先。” 这一下村里人又议论开了。有学识的优先是什么意思?没读过书的就不要吗?有人问出了声。 奚宝意点头,“是的,以后我名下的所有工坊,招工条件之一都是要有学识。也就是说如果没有读过书,那么我是不收的。” 听到这话,在黑山学堂上名的几名女孩都暗中激动。 六名女孩中除了卫鱼,其他几人都到了13岁以上。岂不是说她们可以去参加招工? 大尚规定女子14岁成年,男子17岁,成年以后方可嫁娶。 她们几人家中有的是单纯疼爱女儿,但也有人家的想法是上个一两年学,今后也好找婆家,所以把她们送去了学堂。 没想到如今有这等运道? 而那些本来还欣喜工坊招工的人面色一僵。 陶瓷坊工匠的收入大家隐约都知道。组长可是一个月一两啊!寻常人家要攒一年的。这次竟然又错过了! 也有心思活泛的人问奚宝意说:“奚山长!咱们村儿学堂什么时候再招生啊?” 这可问到点子上了,村民们纷纷竖耳听着。 “每年招生两次,下一次是来年开春。想要入学的,只需要准备好学费就行,条件还是那些。” 第36章 鱼白色细绸布 交流会结束后,奚宝意又给陶瓷坊的工人们发了奖励。 着重说了由于烧窑组的卫福同取得了交流赛的第三名为陶瓷坊争光,陶瓷坊是一体的,所以给全体工匠都发奖励! 又言语中隐隐点了两个拖后腿的人,搞得那两人脸红不已。 奚宝意这才满意,毕竟团结向上也是企业精神里必备的。 等众人都散去,天已近暮色。 奚宝意踏着细雪回了家。 今天的晚饭是小炒腊肉,土豆丝配葱油饼。 卫家已经好久都不吃凉拌野菜了。 堂屋的门没有关,灶堂里的火烧得旺旺的,屋外是逐渐飘落的霜雪,屋里吃着热气腾腾的饭菜。 卫家人在闲聊着,聊接下来要去准备年货的事。 往年家里基本就是切一块肉,吃一顿饺子,两三年做不上一套新衣服。 今年不一样了,粗粗算来,卫老头两人手中就有十两多银子,卫多粮工资是全工坊最多的,一个半月下来也有个三两多,卫满仓家两个儿子也都在工坊上工,也有个四两左右。 庄老太从不收家里孩子们的银子,只要每月把该孝敬的银钱交了,剩下的就让他们自己收着,何况卫老头两人手里的钱都在她那,她自觉富裕得很。 赵新环自从两个儿子都进工坊以后,她那些拈酸恰醋的心思就没了。 相反,她想开了以后,反而有些故意跟奚宝意亲近的意思,凡事都紧着她来,买年货这事她也凑到奚宝意面前,亲热地说:“小意啊,你想着什么时候再去县城啊?你妹子小鱼看你做的衣裳都好看嘞,也缠着我要。我寻思也给她做一套,你眼光好,有空跟二婶去帮着挑挑呗!” 奚宝意眼如水杏,待她说完,看向了身旁不说话的何芳芳:“娘,你想去县城吗?咱们一起去陪二婶逛逛?” 何芳芳点点头,奚宝意就依偎着她,带着她一同讨论明天去县里。 何芳芳时不时看她,越看越觉得儿媳哪哪都好,心中一阵熨烫。 卫鱼听说明天要去县城,开心极了。 溜到庄老太面前,抱着她说:“奶,我也想做一套像堂嫂那样亮堂好看的衣裳。你给我做,行不行啊?” 庄老太连连说好。 坐在后头的卫满仓听了一耳朵,耿直道:“那不是你堂嫂好看,穿着衣裳才好看?闺女你长得黑不溜秋的,你穿着也不一定好看。不如买个耐穿的颜色...” 话没说完,就被庄老太拿手拍了一下后背,嘴上骂到:“净瞎说!小鱼还小呢,穿点儿鲜亮的颜色多好看呐,我看你才黑不溜秋的!” 卫鱼气哼哼的,赵新环也拿眼神瞪他。 卫满仓顿时不敢说话了。 第二天更是自告奋勇的揽了赶牛车的伙计。带着庄老太四人去了县城。 卫老头没去,因为奚宝意把一件比赶牛车还重要的事交给了他,给新工坊监工。 昨天的时候,奚宝意就把新工坊的建设事项告诉了村长,又交给他一张事先画好的图纸。 新工坊就建在原来陶瓷坊的旁边,要求也和之前一样。 卫父一想到自家的孙媳妇又要建新工坊,心里就忍不住地开心。吃过早饭,忙不迭的就去了。 这边几个女人一到县里就发现已经有些不一样了。 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变多了,好些村子里的人都来县里买东西。临近年关,每个人脸上也多多少少带了点笑容。 几人先去了东街。因为东街卖吃食的多,去的晚了就挑不到新鲜的了。 庄老太一路上都在问几人想吃些什么,大有一副今天的消费她来买单的意思。 最后几人零零碎碎买了许多猪肉鸡肉鸭肉并羊肉,又买了糕点果子和糖。 奚宝意还看到有人在路边摆摊卖鱼。想起来之前卫江海兄弟去捞鱼,结果一无所获。 她也是许久没吃了,便去买了几条,看着还很新鲜。 这时候的街上还有卖糖葫芦的。只不过样式简单,只有山楂的,但是看着和后世的糖葫芦已然差不了多少。色泽鲜艳,个头也很大。 卫鱼缠着赵新环买了一个,花了五文。山楂不值什么钱,值钱的是糖浆。 奚宝意也买了一个,她虽然不爱吃这些,但是可以带回去给卫流。 卫满仓就赶着牛车跟在几人后头,牛车上大大小小堆了许多包裹。 这时候的吃食都是用一种颜色泛黄的纸张打包的。 单看数量,兴奋不已的庄老太三人加在一起买的东西还没有一直恬静不语的奚宝意买的多。 这是因为她们穷惯了,即使手里面突然有了钱,用起来也是抠抠搜搜的。 最后又去了西街,恰巧去的是奚宝意第一次去的那家布铺。 小二见到她眼睛一亮,显然是还记得她。实在是如奚宝意这般颜色出众的人并不多见。 这次来主要是替卫鱼扯布做件新衣裳,其他几人都没有买的想法。 但是奚宝意见是到了这家布铺,突然想到什么似的。 她跟还在细心介绍的店小二说道:“给我包一匹鱼白色的细绸布。” 小二一喜,忙道:“好嘞,这位娘子,烦请稍等。” 卫鱼这时也选好了,小女儿心态无疑,她选得是肉粉色。 最后结账时,赵新环付了四百一十文。而奚宝意则付了二两。 庄老太一听那一批细绸布就要二两银子。双眼都忍不住瞪大了。但是奚宝意买东西她从不多说什么,想了想也没再言语。 反正孙媳有钱,她便不做那多舌的老太太了! 等从布铺出来,庄老太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问众人,“可还有什么想买的?没有咱们就回村。” 其他人没有,奚宝意却说她想去牙行看看铺子。 铺子的事卫家人都不知道。庄老太忍不住跟她打听,“小意,你要在县上开铺子?” 奚宝意点点头,开铺子的事反正早晚都要告诉大家,索性都说了。 “对啊,新工坊的东西以后都是要在县上的铺子里卖的。”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这生意是我自己做的。” 意思就是没有和县里的大人合伙,庄老太心里有些没底,又问:“新工坊要做些什么的东西啊?” 奚宝意也不瞒她,说道:“要做牙具和牙膏。” 庄老太没听过,但是听意思就是牙上用的东西。那能有人买吗?她心下存疑,却也没多说。 到了牙行,奚宝意也算是这里的常客了。这已经是她第三次来了。 她同那牙人客套了两句便说,“我想在西街找一合适的铺子,卖些日用品。” 第37章 工伤 牙人细问道:“可否具体说说?” 奚宝意便说:“想卖些新奇的用品,最好找一个治安好的,店面不用太大,但是要客流量多的位置。” 牙人摩挲了一下下巴,同她说:“有倒是有,但是不知道符不符合奚娘子您的要求。” 这边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来,唰唰地翻了几页。 便指了其中几处给奚宝意看,“这三处与您说的要求大差不差,您看看可行?” 又细细给奚宝意介绍起来。 第一处位置最好,位于西街正中。原来是个金银铺子。但是临山县实在是购买力不强,经营不下去倒闭了。 第二处位于西街临近城门口的位置,客流量很大。只是来来往往的人员很杂。又常有许多牛车马车停在城门口处,容易遮挡店铺门面,卫生比较难打理。 最后一处则位于西街巷巷尾,环境清净。只不过周边都是一些书肆茶馆,离县学也近,来来往往的都是读书人。 奚宝意看了又看,觉得三处都不大合适。 “再没有了吗?” “没有了,但是小人可以帮您留意着。”牙人无奈地说。 奚宝意也只能同意。 县城不大,商用街只有东街和西街。西街是卖吃食的,东街的铺子又很是有限,好的位置早被人家挑走了。 她想了想又对牙人说:“你帮我留一下东街中的那家金银铺子,再帮我留意一下其他合适的,三天后我再来。” 说完放了半两银子在桌子上。 牙人伸手拿过,连连应声:“自然可以,奚娘子放心,小人肯定尽心。” 之后,庄老太几人便赶着牛车回了家。 刚一到村口,大老远儿的几人就看到一瘦削的身影倚靠在路边的树上。 奚宝意这才发觉卫流好像长高了,现在看起来得有一米七八的样子。 只是依旧清瘦,穿着棉衣也能看出来他肩很宽,显得脸很小,腰很细,腿很长。靠在树干上,与周围雪色好像要融为一体。 一张俊脸在阳光下白的发光,如妖似媚。 奚宝意突然想起以前在网上看到的一句话,具体的她不记得了。只知道大概意思是:天地之间,除了雪色,他便是唯一的绝色。 一个男人,怎么如此好看。 此时,卫流显然也看到了他们。 本来魅色的面容上扬起一抹清澈的笑,站直身子。 等到牛车刚一靠近了些,他便小跑几步直接跳上了车,惊得几人哎呦声连连。他没听庄老太的埋怨,只伸手一揽,将奚宝意的腰身揽入怀里。 “怎么才回来?” 车上人多,东西也摞的高,看起来俩人只像是挤在一起。 奚宝意偷偷伸一只手,将他放在她腰间的手握紧。猜想应该是等了不少时间,摸起来手指冰凉。 卫流顿时笑的更灿烂了,看她的眼神妖得像要成丝。 奚宝意本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她身上从没有那些世俗的枷锁。卫流也不咋看别人脸色。 换成别人大庭广众下如此亲近,那得是要羞恼起来,怕人说是不成规矩。 但奚宝意搞起这些小情趣来得心应手,同好看的人这般暧昧她自己也是极快乐的。 卫流爱死了她这样。 一下车,手脚麻利地搬东西进屋子。 现在她俩房间里的东西都是卫流在收,卫生也是他做。 有时候奚宝意换下来的衣服忘记了或是没找到好机会丢进空间洗衣机洗,就放在桌子上,卫流看到了还会偷偷打盆水,帮她洗了。 如此体贴听话,换来了奚宝意夜里更娇声娇气的阿流。 等到卫流忙完,奚宝意就把今天给他买的东西都一一拿给他看。 ... 日子逐渐有意思起来。 人的心情好,就会觉得山高水清,就连冬日的雪落都是浪漫的。 奚宝意目前的心情就是这样。 新工坊由于建的时间在冬天,也不着急开工,所以奚宝意给的时间很宽裕。 建新工坊第四天,卫老头晚饭的时候唉声叹气地提起一件事。 前一天上山砍木头的时候,因为山里的雪结成了冰,有一户人家的小子没踩稳,摔了。 请了村里的村医看了,倒是没摔断腿,就是当时疼得很,得养几天。 那小子和卫流一般大,被背回家的时候卫老头也在,不由得心疼起来这些小辈。 奚宝意听了,眉头禁不住地皱起。 “爷爷,这事我怎么不知道,那户人家没说什么吗?” 卫老头以为她是担心进度,皱着脸解释起来:“没摔断腿,他也是不小心的。不会耽误多少的,人家说了换他弟弟来替他,我也同意了。” 奚宝意要说的不是这个,显然卫老头意会错了。 她缓了脸色,同卫老头说:“爷爷,这算工伤。按理来说医药钱应该是我付的。以后这种事您要及时告诉我,不然我怕人家有不好的心思。” 卫老头对这种说法不理解,“他自己没站稳,也要赖咱们啊?” 这个时代没有工伤的说法,不管是在哪做工受了伤,主子家怜悯兴许能打赏一二,是万万没有补偿这事的。 奚宝意不管别人,但至少她是想做个讲求人文主义的管理者。 所以吃了饭 她就让卫老头带路,她手里拿了二两银子,二人一起去了那家探望。 奚宝意看了那少年的伤处,确实是轻伤,这才放心。 他娘看着银子感动不已,却又有些不好意思收下,奚宝意却强硬地将银子放下,便走了。 只说让他好好养伤,他弟弟也不用去了,在家里好好照顾他哥就行,工钱照发。 随后又去了村长家,重新商议了工钱。 寒冬腊月的,又要上山砍树搬石,还要清雪建房,她决定把工钱从一天五十文涨到八十文。 又说要把身体安全放在第一位,碰到天气不好的时候就停工一天。有谁受伤了,经过村医诊断过,家人还可以去她那领取工伤补偿和医药费补贴。 这事第二天上午就传遍了村子,有许多相熟的妇人特意去了那少年家,确认是不是真给银子了。 得到肯定回答后,又一传十地闲话出去。 卫家因为这事又成了村中热门话题。 大家都说这还得是一个村的关系,人家卫家心善又仁义,以后做工啊,就得去卫家! 第38章 卫村长一家 后来,奚宝意去了两趟县里,看了那家金银楼。 实在有些大了,上下两层。单卖牙膏不太划算,卖别的也要考虑临山县的消费水平,搞不好就会亏本。 但是她还是把这间铺子接手了,不是租,是直接买下,花了七百多两。 买完也没去管它,现在用不上没关系,她觉得以后总能用的上。 卖牙膏的铺子还没有合适的,只能让牙人接着留意些。 每次去县里,她都会买一车东西回家。 年底许多铺子都会把压箱底的好货拿出来,奚宝意不止一次赞叹古人的技艺也是非常精妙的,看到好的就直接买下。 新工坊赶在年前建完了,没有建太大,看着只有陶瓷坊三分之一的大小。 但是里面倒是分的很精细,有各种大大小小的房间,这也是为了确保制作工艺的隐秘性。 一共建了七天,建完那天,奚宝意给工人们发了工钱。每人六百文,多的就算辛苦费。 又在宗祠前召集了陶瓷坊的工人们发了年礼,每人自选一块肉或是一条鱼。 然后又亲自去了三位夫子家,送了相同的鱼肉,嘴上说着这是工坊和学堂的福利。 前年还有一件大事,祭祀。 村子里的宗祠就那么大,所以祭祀是各氏族轮流去的。 说的明白点就是将一年来大大小小的事都说给祖宗听,然后再上好贡品,祈求祖宗保佑整个宗族来年也能顺顺利利的。 再由辈分高的人带着小辈轮流磕头,以表孝心。 祭祀是大事,一般只要家里的男人们去,所以奚宝意就跟着庄老太在家里做饭烧水。 但是没想到中途有一个小子来敲门,是族中一伯爷爷的重孙子,传话说是让奚山长去宗祠磕头上香。 奚宝意就跟着去了。 黑山村卫家人大约有七十户,此时宗祠前还有两百多小辈的人都排在后面等着进去。 看到奚宝意过来纷纷好奇地询问。 那小子说是祖爷爷提议让奚山长来上香的,村长也同意。 一句奚山长让众人无话可说。要说今年的大事,就是他们黑山村建了学堂和陶瓷坊,确实是奚娘子的功劳。 人家都能当山长,自然也能进得祠堂。 奚宝意还是第一次进宗祠,周遭都是牌位,明显是分区摆放的,堂前空旷且显肃穆庄严。 卫家牌位前,卫村长带头,身后是卫老头和一众头发胡子都花白的长辈。再之后就是卫父卫二叔等年纪的人。最后排是卫流这一辈。 卫流在这里也难得郑重严肃,他跪坐着,主动对着奚宝意招手。 奚宝意接过他手里的香,随他一同跪在了最后排。 只听得卫村长嘴里叙述着今年收成尚可,卫家族人幸得祖宗保佑,饮水思源,特来祭拜祖宗,愿我卫氏来年和风顺遂,今后也能繁荣兴旺... 随后是村长带头,身后众人也跟着磕了三个头。 让奚宝意没想到的是,磕完头奚宝意就被叫到最前面。 卫村长以一种既欣慰又感激的目光看着她,示意她跪在他旁边,又伏下身子,对着列祖列宗说道:“奚氏聪慧,是我卫家小辈卫流之妻,嫁于我卫氏后,研发水磨、修建工坊、兴建学堂,颇有功德,实乃我卫家幸事,今特此告慰先祖。” 奚宝意此时也满心复杂。 她最开始或许是有一部分出于好意想帮衬一下村里人,但她并非那么无私,她也想让自己在古代能不受牵掣,过的更好。 毕竟真正的自由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是不想做什么就不做什么。 她在有意地提高自己的社会地位。 她也知道对于一群宗族观念极重的古人来说,能如这般在祖宗面前说她奚氏有功德是真心实意地感激她认可她,可是她还是受之有愧。 就像是她本一世之浮萍,突然被一种真挚的力量羁绊住,但她并不恼恨,反而有一种落地生根的踏实感。 这是一种归属感,人都需要归属感。 她也跟着磕了头,温柔而又坚定的声音足以让在场的人都听到。 “我奚氏宝意感念于卫氏同族收留,只愿做些力所能及之事保我宗族发达兴旺。” ... 从宗祠出来,大家都互相寒暄起来。 奚宝意无心这些,她有些恍惚。 虽然她见过的大场面数都数不清,但是却第一次参加这般古朴的祭祀。她脑海里依旧是一片香火环绕。 直到回了家,才回过神来。 祭祀后,一般是要族里亲人之间一起团聚吃饭的。 卫老头和卫村长是亲兄弟,这一辈再没其他亲兄弟姐妹了。 卫村长时常能想起闹饥荒的那两年是实心眼的大哥将他拉扯大,攒了钱给他娶了媳妇,当时他自己都还没成家。 这也是为什么明明卫老头是哥哥,但是他孙子卫流却比卫家成小的原因。 卫老头一家不富裕,所以往年这个时候卫老头全家就会拿些菜和肉一起去村长家吃。 今年家里走运,挣了点钱,所以卫老头提前招呼了卫村长一家,今年他请。 家里,庄老太几人已经置办好了两桌菜。 没一会,卫村长就带着家里人来了。 卫村长娶妻刘桂芬,生有三子。 老大卫大石,妻子庄翠翠,大儿子就是卫家成,妻子宋果。小儿子叫卫家安,妻子叫李香,怀着孕。 老二卫二山,妻子白秋丫。俩人共生了三个女儿。卫惠儿、卫艳儿、卫勤儿,都已经出嫁了。 老三卫三水,妻子是县里货郎的女儿孟苦夏。俩人一子一女,分别是卫敬礼和卫茗雅。 早些年村长家也不富裕,后来还是卫二山家里的三个女儿都相继嫁去了县里,换来了彩礼钱。 不是卫村长卖孙女,是白秋丫和三个女儿自己愿意的,人家不想在村里过苦日子,村长也不能说什么。 好在卫家人长相不错,三人都如愿以偿。 晚饭时分,卫家老兄弟二人闲聊,卫老头一向是感性的人,说到一些以前的困难日子自己就率先哭起来。 不是那种大哭,就是眼泪漱漱地流那种。 奚宝意看着眼熟,怪不得卫流也是这样哭的。 她手里拿着东西哄着家成哥的儿子卫福宝,一两岁的小男孩,喜人得很。 “你小心点!”突然,西屋传来卫鱼的惊呼。 然后是东西掉在地上的破碎声。 大家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刚要去看,就看到卫鱼开了门,从屋里跑出来。 她刚刚带着卫茗雅回房间玩去了,家里就她俩是同辈的女孩子。 而此时,卫鱼不知怎么跑出来,直接就扑到赵新环怀里,一边哭一边说:“娘,茗雅姐把嫂子送我的梳妆镜摔坏了。” 第39章 苹果 卫鱼哭的心碎不已。 这是她最喜欢的东西,她每天起床都要照一会来着。 还是她最喜欢的堂嫂送她的,那么好看的铜镜现在被摔碎了。 听到卫鱼说完前因后果,赵新环有点气恼,也觉得这三水子家的女儿怎么这么不小心。但是亲戚间她也不好说话。 庄老太倒是把卫鱼拉过去哄着:“好了啊,小鱼,别哭了。镜子碎了奶再给买个新的就行了,你堂姐也是不小心的。” 跟在她身后的卫茗雅适时红了眼眶,要哭不哭的,看起来倒比卫鱼还让人觉得受了委屈。 她两只手纠缠着,满脸歉意地同卫鱼说:“对不住了小鱼,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同你说话来着,没有拿稳。” 说完,她又作势要从袖子里拿钱出来,嘴上着急着道:“我记得你说这镜子不贵来着,我赔你个新的!” 本来还觉得她可能真不是故意的,听到这话奚宝意皱了皱眉。 她当时送礼物给大家,大家嫌贵不好收,她就说不值什么钱。 卫鱼没见过这镜子信就算了,卫茗雅从小生活在县里也能不知道这等做工精美的镶银边铜镜一个就要几两银子吗? 看她也哭成这样,她娘孟苦夏心疼地将她也抱在怀里,安慰着:“摔了就摔了,娘给拿银子赔!小雅别哭了。” 本来吃完了饭,屋里人气氛正好,两个女孩子一哭,大家也没心情闲聊下去了。 最后卫老头推了卫三水给的银子,又把卫村长一家人送出了门。 回来还有些不爽利地说了一句卫鱼:“这种日子,东西摔了就摔了。什么事不能过后再说?家里还有客人呢!都是大姑娘了,还不懂这些事吗?” 卫鱼也没哭了,只是趴在赵新环怀里,闷闷地嗯了一声。 好在她是个心宽的人,奚宝意看着后面几天她自己也就释怀了这事。 主要还是因为奚宝意后来又送了她一个银镯子,她顿时就把那镜子给忘了,黏着奚宝意一个劲说谢谢堂嫂。 ... 学堂是在年前五天才放假的。 放假前又办了一场学术交流会。让人意外的是,这次的第一名依旧是庄小丫。 第二名和第三名则换了人。 奚宝意不会刻意的教大家背诵文章、抄写名篇。她习惯将识字明理的过程融入到教学里,这样记忆起来反而更深刻。 而奚宝意的独特教学方式,让跟着她的女子班在识字和听写上有很大优势。 庄小丫是其中学的最好的,她不仅努力,也很聪明。 这次奚宝意公布了一项制度,在黑山学堂,毕业需要连续在三次交流会上取得前五十名的成绩,然后由山长亲自签字,并颁发毕业证书。 毕业后,可以选择继续留在学堂研读,也可以凭借毕业证书到黑山村的工坊申请入职考试。 而交流会不只是黑山学堂的学子参加,其他人也可以,并且进入前三名山长会为其颁发荣誉证书。 大家听的似懂非懂,并没有引起多大反响。 放假后,奚宝意就又清闲了起来。 临近年关,卫家人每天都忙着串门子,就是去别人家做客,抓一把瓜子可以唠上一天。 或是将屋里屋外都打扫的干干净净,等着别人家来。 卫家今年可以说是黑山村过得最红火的人家,这几天村里人家不管是熟的还是不熟的,都来卫家走动一下。 庄老太每一个都欢迎,还特意从箱子里挑了一个暗红纹的瓷盘出来,往里面抓上瓜子花生糖块和果脯,就摆在炕上待客。 只是意思一下,这时候吃食金贵,更别说还是糖和果脯了,倒也没有真的人家多吃几口。 来的人多多少少是奔着奚宝意来的,但是奚宝意不耐烦这些客套,往往只露了面打声招呼就跑了。 黑山村过年还有一个传统,平常就算是再拮据的人家,过年的时候也会把家里好东西都做上几份。 屋外就是一个天然的冷冻室,做好了冻在外面,过年吃的时候再拿出来。 庄户人家往往都辛苦,过年是难得轻松自在的时候,自然要多珍视些。尽量吃好的,穿好的,好把这一年的苦都补上。 奚宝意忍不住偷偷的从空间里摘了些水果出来,橘子、梨、苹果之类的。对外面只说是从县上买的,不知哪里来的游商,正好叫她碰到了。 她把拿出来的水果分成四份,每屋都送了一份。 卫家人只吃过山里摘的野果子,哪吃过这样个大又甜的水果,一个个都都舍不得吃。 卫流可没有舍不得,他现在正猫在屋里新打的椅子上,新打的椅子是那种带靠背的,椅子上还垫了新做的棉垫。 咬了一口苹果。“嗯,真甜。” 又一样扒拉了几个,出门给卢田他们送去了。 热闹的氛围一直持续到年前一天。 今天是家家户户都要贴对联的日子,往常的对联都是家家户户拿了红纸去村长家,叫卫三水帮着写,也不收钱。 今年也是一样。 有些不同的是有那些在学堂里学的好的小孩子们,争着抢着要给家里写对联。字写的一般,但是图个喜庆,家里人也都很开心。 一时间村子里又在纷纷感慨,往后的日子可真是越来越好喽。 卫家的对联是卫流写的。 说实话,字写的歪歪扭扭。但是卫流还有些洋洋得意。 卫家其他人都沉默了,只有奚宝意像瞎了一般夸赞道:“写的真好啊,阿流。” 年夜饭是一起吃的,但守岁却是各回各屋。 想着白天奚宝意那一脸崇拜,好像他写个对联就是什么才高八斗的大才子一般,卫流难得红了脸,拉着奚宝意就是一阵黏糊。 奚宝意不知道他怎么了,怎么突然问他是不是最厉害最好的这种话。 但是看着卫流在烛火下湿漉漉的眼,她指尖微痒,轻轻抚上去,哄着他。 “当然啦,阿流,你最厉害,我最喜欢你。” 别人是如何守岁,奚宝意不知,但是她和卫流却是红烛摇晃,人影相叠。 奚宝意如温润细雨,将稚嫩的松柏滋润,让其为她挺拔昂扬,又为她倾泻一身绿意。 她大抵是有一些坏心思在身上的,想起白日里卫流瘫在椅子上吃苹果,她伸手从桌子上拿了一个下来,咬了一口,又喂进卫流嘴里。 像爱欺负人的坏姐姐,引诱纯洁少年误入歧途。 卫流干净好看的眼中神色忽地变了,满脑子都是奚宝意问他的那句,“甜不甜?” 他一手拂开苹果,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糜乱起来,奚宝意刚要逃,就被他捉住了腰,用身体认认真真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第40章 拜年红包 第二天就是新年,奚宝意依旧是被院子里的鸡鸣吵醒的。 阳光从挡着的窗帘透射进屋子,外面的交谈声也断断续续地穿过门板。 奚宝意轻手轻脚地起身,身旁的卫流还睡着,或许他也醒了,只是懒得动。 想到庄老太特意交代过今天不可让卫流睡懒觉。她只能轻轻的拍了拍卫流伸在外面的手臂。 卫流不情不愿的哼唧两声,他果然醒了。 奚宝意去箱子里找出事先准备好的衣裳放在他枕边。 “快起来了,今天还有许多事要做呢。” 卫流听到了,闭着眼翻了个身,扯过被子蒙在头上。 奚宝意又把被子扯下,凑过去亲他的脸。 卫流由她亲了几下,这才被哄着起来了。 等二人梳洗好,刚一拉开门,早早的关注这边屋子的卫鱼三兄妹就跑过来,异口同声的说了好几遍“堂哥堂嫂过年好!” 然后就用一种既期待又羞涩的眼神看着奚宝意。 奚宝意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红包,每人发了一个。 用的是细绸布做的小布袋子,手掌大小。里面各装了十枚铜钱,铜钱拿出来后,袋子也可以用来装其他的东西,精致又好看。 卫鱼最激动,心满意足的收了红包,语气夸张又可爱,“谢谢我最聪慧大方的嫂嫂!” 卫江海两兄弟略显羞涩,但也一一道谢。 然后奚宝意和卫流二人就又去堂屋和卫家其他长辈们拜年。 倒没有收些什么红包,本来也没有红包的。给卫鱼三人的是奚宝意提前答应他们的,钱不多,就图个开心。 吃过早饭,就有人来敲门。 是有人来拜年了。 卫鱼去开了门,一看是卫家成夫妻带着福宝和卫家安来了。 卫家安的妻子李香怀了的,不方便出门,就没有来。 几人轻车熟路地进了堂屋。对着卫老头几人拜了拜,嘴上祝贺着:“大伯爷大伯奶新年红火,大伯大伯娘二伯二伯娘新年如意...” 然后又与卫流几人见了平辈礼,众人都喜洋洋的样子。 过年时候一般都是小辈去各家拜年,卫家成夫妻本不用来的。但是卫老头辈分高,他们夫妻二人合计了一下,还是每年都来。 奚宝意等拜完年,又拿出了两份红包。一个交给了宋果,一个交给了卫家安,说是给孩子们的过年红包。 等他们走后没一会儿,卫敬礼和卫茗雅也来了。 卫三水一家依旧住在学堂的夫子宿舍,并不与卫村长一家住,所以不是一起来的。 其实卫茗雅不是很想来。 以前他爹是村子里唯一一个读书人。虽然只读了两三年,在县里过的也不算好,但是每次回村的时候,村里孩子也都用那种羡慕的眼光看着她。 现在回村了,她爹又当上了村里唯一一间学堂的夫子,别人就更羡慕她了。 村里的女孩子们都隐隐围着她玩,除了卫鱼。 上次来卫家她进了卫鱼的屋子。她简直不敢相信这竟然是一个农家丫头的屋子。 新做的被褥和衣服也就算了,她竟然还有珠花和梳妆台梳妆镜。 连她都没有! 尤其是那梳妆镜,更是以前她想都不敢想的,一面就要好几两银子!她一时气急才失手摔了。 又怕大家指责她,所以只能装作要赔,实际上她根本就没有钱。 卫鱼就有,是大伯娘发给她的零花钱。 她娘就从来不会给她发,村里的其他人也没有,只有卫鱼。 想到这,她面色隐隐有些扭曲,但在进门的时候还是小心的隐藏好了。 在心里不住的安慰自己,她爹可是夫子呢,一个月二十两银子!她比卫鱼强的多。 她跟着卫敬礼,也有模有样的跟卫家众人拜年。 奚宝意也照例给她俩人一人发了一个红包。 红包?从来没听说过过年会发红包的。 卫茗雅好奇的捏了捏,偷看了一下,里面大概是十个铜钱的样子,忍不住嫌弃的皱了皱眉。 她住在县上的时候,听过别人家说那些大户人家会在逢年过节的时候给小厮下人打赏。 这就是红包吗?这个堂嫂是不是在瞧不起她? 卫茗雅自觉看透了奚宝意的意思,脸色禁不住的难看。 等到卫敬礼又彬彬有礼地同奚宝意行了学子礼后,说还要去拜访别人家。她便跟着一起告辞了。 奚宝意隐约感觉到卫茗雅的不开心,女子对于他人的情绪往往更敏感一些。 但她并不知原因也不放在心上,便做自己的事去了。 她等下还要和卫流一起,带着卫鱼三兄妹去村长家拜年。 流程都大差不差。 奚宝意在村子里认识的人不多,卫流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带她去相熟的长辈家里一一介绍给她认识,不出意外,大家都对待她很热情。 但是意外的是,临近中午的时候,有很多黑山学堂的学子们敲了卫家的门,又不好意思进去,就站在门外同奚宝意拜了年。 有的手里甚至还提了一些礼物,用黄纸包的吃食居多。 奚宝意感觉一阵窝心的暖,给来拜年的每一个孩子都发了一份红包。 年夜饭吃的饺子,庄老太几人包了很多,又拿了一半在外面冻着。 奚宝意隐约听见庄老太说明天白荷就要回来了,正好拿来煮着吃。 白荷?卫白荷?她知道这是谁,是庄老太的小女儿,卫流的小姑。 听说嫁去了县里,本来她是同村子里的一家人家定亲了的,但是不知怎么又和县里的一货店老板的儿子认识了,二人非对方不可,卫白荷最后就嫁去了县里。 因为来往不方便,也听何芳芳说那边的婆婆不是很满意她,或者说不是很满意卫家这个亲家,所以两家人很少走动。 只有大年初二,家家儿媳妇都回娘家时,卫白荷一家才回来住上一天。 奚宝意突然回忆起之前一次去县里,庄老太还带着何芳芳二人上门去探望过,当时她有事情便没去。不过她记得庄老太回来后神色就很不对劲,有些不开心的样子。 想到卫家祖传的好相貌,她突然对这个小姑好奇了起来。 想必也是极漂亮的一个人,才会让人家非她不娶吧。 第41章 卫白荷 大年初二,是大尚律法规定的出嫁女回娘家探望的日子。 不过黑山村家家户户离得不远,同村的也就提点年礼上门,坐上一会儿即可,不必太过讲究。 卫家今天也如往常一样。 只是能隐约的观察到众人在等待着,尤其是庄老太。 从早上开始,做了饭,吃了饭,洗了碗又去摘菜,喂鸡,收拾屋子。忙碌了一上午没有停下来过,时不时的望望门口。 奚宝意自然知道她在等卫白荷一家,只是就算早上再早出发,也要中午才能到呢。 只是见卫家其他人都很期待的样子,她自然也不会去扫兴。 临近中午,门口传来了马车车轮的声音,逐渐清晰。 庄老太听到这熟悉的车轮声,立马放下手中的簸箕,跑到门口开了门。 然后是她惊喜的声音自院外传来:“老头子,白荷回来了!” 这么早就到了?奚宝意诧异,那早上要多早起床啊? 随后,一个小妇人牵着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姑娘一左一右,挽着庄老太进了院子,三人身后还有一提着东西的男子。 三人都身穿一袭灰色棉衣,干净整洁。 小妇人就是卫白荷,容貌上看并不像奚宝意想的那般出众,只能说一般清秀模样,但是五官看着长得很像庄老太。 那男子是她丈夫刘传,二十五六的模样,微微有些驼背,眼睛里一直带着笑,看着很和气。 二人只有一个女儿,刘金珠。此时安安静静地被庄老太牵着,问什么说什么,不算活泼,但很乖巧听话。 甫一进门,赵新环就先迎了上去,一惯热情模样道:“白荷回来了,好长时间没见了!呦,金珠又长高了啊!” 何芳芳也起身站在门口,等着一行人进来,奚宝意不说话,就安静地跟在她身边。 几步路的功夫,人就到了堂屋。 卫白荷三人最先注意到奚宝意,她看向何芳芳,带有几分惊讶。 “这是小流媳妇儿?” 何芳芳回身搂着奚宝意的腰,一向内敛的她语气里都是满意。 “是啊,十月份成的婚,姓奚,叫宝意。” 卫白荷闻言有几分歉意,把刘传手里的黄纸包拿过一个,递给奚宝意。 “小意是吧?你和小流成婚时候,小姑家里婆婆生病了没能来,这才见到,果真像大嫂说的那般好。快,这是小姑特意给你带的礼。” 奚宝意发现卫白荷虽然五官更像庄老太,但是笑起来看人的时候眼神颇有几分卫家人的意思,清秀的面配一双多情眼。 她因为卫流,总是莫名很喜欢这神色。 她顺势接了礼物,笑容得体温顺。 “小姑客气了,快进屋。” 进了屋,卫白荷又带着小女儿跟卫家人拜年,小女孩声音嫩生生的,脸又白净得很,谁看了都心喜。 问好了一圈人,又清脆地同奚宝意拜年,“堂嫂新年吉祥。” 奚宝意也觉可爱,拿出一红包递给她。 卫白荷倒没过分客气,只让她说谢谢,再把红包收好。 卫白荷性格上也像庄老太,很爽利。话说几圈,卫家人时不时被她逗得哈哈大笑。 庄老太聊罢几句,便带着女人家去置办饭食,卫白荷也借口说过去帮忙。 一进厨房,她脸上的笑就淡了些,多情眼也添了愁绪。 庄老太接过她带来的东西,当着面摸了摸,又打开来。 几个鸡蛋,半包饺子。 语气不善:“那老婆子又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了?这是你自己带的?” 其他人当没看到,奚宝意纵然惊讶也没表现出来。 卫白荷背过身点点头,又强撑着笑,“娘可别嫌弃!” 庄老太顿感心疼,哪里还嫌弃。 她把东西放在一边,拉过女儿的手,怒其不争。 “她都病在床上了,还敢磋磨你!?” 卫白荷却是摇了头,无奈般说:“也没磋磨,只是比之前更讲规矩了,病了要讲究个堂前进孝,每日都屋里屋外忙活。” 这下庄老太没说什么了,女儿嫁到别人家,是要孝顺老人的,谁也挑不出理。 只是看着卫白荷愈发粗糙的手,心里忍不住心疼。 哪有寒冬腊月的,让儿媳大早上起来给婆婆洗衣服的?又说自己胃口不好,变着法的折腾人,晚上睡不着还要起身好几次让人伺候。 更可气的是三个儿媳妇,就可着白荷一人使唤! 庄老太直直地看着她,语气微怒,“刘传也不管你?” 卫白荷叹了口气,耷拉着眉眼。 “我没告诉他,他白天还要忙铺子里的事。我操持好家里让他放心是应该的。况且婆婆不曾短我吃穿,从前只是言语上讥讽几句,不痛不痒的。如今生病了才这般,过些日子就好了。” 这话听着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个中辛苦只有她自己知道。 庄老太再没说话了,手上忙活了一阵儿,隐隐叹道:“不知你图个啥!” 这话难接,卫白荷装作没听到。 其实她比许多庄户人家的媳妇享福多了,在家里就算婆婆看她再不顺眼,也比在地里刨食来的轻松。 她的难是难在心里。 她难在这么多年没为刘传添一个儿子,只有一个女儿。 所以面对婆婆刁难,妯娌看不起都能忍则忍。 这些话她也只跟庄老太说过,从来没有跟刘传说。 她觉得女人的苦,男人又怎么能懂呢? 卫白荷一家吃完饭就走了,并没有在卫家过夜。 听说往年是在的,只是今年卫流结婚,家里实在是住不开。 三人走的时候,庄老太抱着卫白荷,不过两人什么也没说。 别人看了还以为是母女情深,互相舍不得。 ... 晚上的时候,奚宝意坐在桌子前,卫流拿了一块干净的帕子在她身后,为她绞干头发。 看着奚宝意又在纸上写写画画。卫流看了一眼,写的是牙膏什么什么的。 眼底浮起一股诧异,“不是说过一段时间才开始忙新工坊吗?” 奚宝意停了笔,脸上的情绪莫名叫人看不懂。 透过桌前的镜子,卫流觉得她神色间有一刹很高级的悲伤。 像是神女替凡人的弱小而感到同情。 他并不能理解。 悲伤只有一瞬,奚宝意下一秒又在唇角抿开了一抹浅淡的笑,细腻柔和,如慢慢铺开的海水包容万物。 “闲不住,想做点什么而已。” 第42章 牙膏配方、轮椅图纸、新店铺 牙膏的具体配方奚宝意并不知道,但是她在空间里找了一支现代的牙膏,仔细研究上面的配料表。 反复试了好几次,才得出一个精简版的牙膏配方。 先取淡叶竹、盐巴、鸡内金捣碎混合在一起,以松木做燃料烧制八个小时,反复烧制九次方可得到竹盐。然后将珍珠,木炭,薄荷都研制成粉末,再用草木灰过滤得到的碱水相混合做成膏体。 膏体外表呈漆黑色,但是闻起来却有薄荷香气。 这就是竹盐牙膏。 牙刷就更简单了,可以用竹片或木杆做牙刷柄,在顶部钻出几排小孔插入鬃毛或马毛做牙刷头。 奚宝意打算招聘女工来做牙膏。 至于牙刷的制作,她心里也有了一个人选。 一念及此,她又抽出了一张纸,画了一个草图。 ... “轮椅?” 李羊拿着图纸,蹙着眉仔细观摩着。 看了好一会儿忍不住赞叹,“好精巧的设计,这也是侄媳妇儿想出来的?” 奚宝意应:“算不得什么,李叔。” 李羊又期待着问:“刚才你说这是送给我的?” 奚宝意笑着点点头。 李羊极为有力的臂膀稍稍绷紧,手指用力几分捏紧图纸。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是成年人都懂的道理。 可他实在不知奚宝意图他什么?索性直接问出来:“侄媳可有事要与我说?” 奚宝意也很坦诚,“是有一事想要李叔帮忙,是好事。” 她并不卖关子,接着道:“李叔可知晓我要开一个新工坊?实不相瞒,新工坊主要是想些牙具来卖。李叔手艺好,所以想要聘请李叔来新工坊入职。不过可能需要李叔在新工坊里将手艺什么的教教新人。这轮椅的图纸是送给李叔的礼物,不论您今天答不答应,这图纸都送给您。” 奚宝意并不咄咄逼人,她也知道这时候的手艺是家家户户密不可传的,她的要求是让人为难了些。 但是李羊却暗舒一口气,几乎是想也没想,“我同意。工坊什么时候开,我就什么时候去!” 奚宝意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被他说的一愣,随即笑开了。 “李叔真是爽快!您能来入职的话,真是帮了大忙。” 李羊却无所谓的摆摆手,“我这算不上什么手艺,只是这么些年走不了路,我自己瞎琢磨的罢了。你这轮椅才是真正的好东西。我占大便宜了!” 二人又寒暄客套了一番,奚宝意便带着卫流离开了。 她属实是没想到,李叔是这样一个好性子的人。 她以前一直觉得身有残疾者,多多少少会心里有些不健康,但李羊显然不是。 他乐观又积极,心态极好。 是她狭隘了。 这边事定,奚宝意又去了县里。 制作牙刷需要一个很重要的材料,鬃毛或马毛。主要指猪或马脖颈上那一块较硬较长的毛。 黑山村养猪的人家不多,养马的人家更是一户没有。 奚宝意想先去县里的杀猪铺子碰碰运气。再去车马行,那的人定期会为马修剪毛发。 刚一到县里,就有一眼熟的人摆着手拦下了牛车。 “可是奚娘子?”来者是替她寻铺子的牙子。奚宝意心里有了数,想必是铺子的事有了眉目。 她喊卫老头停了牛车在路边,下车将牙子引到一旁。 “何事?可是找到合适的铺子了?” 牙子神色略有纠结,也不知该说是找到了还是没找到,挠了挠头。 “铺子是找到了!同您说的条件也相符,只是卖铺子的人家要将后面一套住所一起卖掉。奚娘子您看?” 奚宝意皱了皱眉,她暂时并不打算搬来县里,村里地方大又物资多,卫家人也都和蔼。而且她的两个工坊都开在村里,实在没有搬的必要。 但是合适的铺子太少了,时间也拖得太久,思虑了一番。 “先带我去看看吧。” 奚宝意回身同卫老头说了几句,只让他在城门口等,她去跟牙子看一下铺子便回。 卫老头并不很会说话,只告诫她“注意安全”,便牵了牛车去县门口等着。 奚宝意同牙人去了城西。 铺子的位置很好,位于西街上的中后段。周边是卖些衣服首饰的。 店主人原先是卖团扇刺绣的,本身就有客流量。一直以来生意都不错,攒了些银钱要搬去府城开店,以后便不再回来了,所以要把铺面连同后面的住所一同卖出去,要价五百两。 前面的店铺是二层楼的样式,都宽敞的很。后面带一个小院子,三间正房,一排客房。 奚宝意几乎是一眼就相中了。 既然看上了就买下,没有等牙人多介绍,她就拿了五百两出来。 牙人看得眼神一亮,这五百两其实包含了中介费,很有砍价的余地。 “奚娘子大气!那咱们这就去县衙报备一下?再过户一下房契地契!” “成。”奚宝意也很赞同。 过户的流程牙人很熟,办的也很快。他是专门干这个的,自然有自己的门路。 奚宝意拿着房契,心情很好。 虽然花了钱,但是有了新房子呀! 想着干脆一起办好,她问牙人道:“你可知道城里有哪些善装修的工匠?我想把店铺重新装修一下。” 牙人一副小瞧了他的模样,拍拍胸脯。 “没人比我更熟这临山县了!我还真就认识一伙人,小人这就给您引荐一下!” 说完带着她七拐八拐,就来到了一处铺子前,也是在西街,不过是在一个胡同里,房子看起来有些破旧。 他不客气地上前就敲门,嘴上喊着:“老四!老四!来活了!” “来了,姐夫!”里面马上传来一男子的应和声。 奚宝意挑了挑眉,好笑地看着牙人。 “亲戚?” 牙人缩了缩脖子,熟练地打着哈哈,赔笑道:“妻弟,妻弟,嘿嘿。奚娘子,我保证手艺绝对是没话说。” 门开了。 一个裹着头巾,系着围裙的半大少年开的门。 看样子是在...洗衣服!? “姐夫,你怎么来啦?什么活?” 少年迎人进来。见有妇人在,顺手在围裙上擦干手,伸手把门大开着。 “装修店铺。从前西街上曲娘子的那间铺子。她不是搬走了吗?奚娘子盘了下来,想卖些别的东西。” 牙人回他,又回头与奚宝意保证。 “奚娘子,咱们也算熟人了,我可万不敢诓骗你。这是我妻弟,行四,喊他老四就行了,他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平常干的就是这活,手艺没得说!上次你那砖就是我二弟联系的。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同他说就好。” 奚宝意既然来了,那自然是相信他的。 怕一两句话说不清,她问牙人“可有纸笔?” 牙人出门在外自是没有,叫老四的少年反应迅速。 “有!我二哥记账的纸和笔在房间,我去拿!” 第43章 临山县和八个村子 奚宝意给详细地画了新店铺装修的图纸,又留了五两银子的定金。便与牙人离开了。 出了巷子,那牙人还不好意思地抠了抠手。绿豆大的眼睛里装满谄媚。 跟奚宝意嘿嘿一笑,“奚娘子,你也算我的老主顾了,亏得您信任我。我名叫邓耳朵,你以后喊我一声老邓就行。这一片儿的人都这么叫我。” 奚宝意无所谓他叫什么,钱货两清而已。但是人家都这么说了,多个朋友也好。 她依旧是冷淡温和,但明显态度柔软了一些,给人一种好像和她已经成为朋友的错觉。 突然想到什么,奚宝意本来打算去猪肉铺子的脚步停下来。 跟老邓打探道:“县里可有哪儿是卖鬃毛的?” 老邓几乎是想都没想,“呦,这东西可没人买。端看你想要买多少了。买少的话就去铺子上买块肉,搭个几文钱叫人剃下来给你。若是买的多的话,县里可没有。” “哪有?” “小丁村。” 见奚宝意面露不解,老邓又细细的给她说来:“奚娘子,您对我们这临山县了解不多吧?” 奚宝意没有回应,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但老邓却很笃定的说道:“我们县里的牙人都知道,谁家要是办大事儿想割上一扇半扇猪肉就要去小丁村。小丁村虽然人少,地也少。但是人家是专门儿养这个的。猪啊、鸡呀、鸭呀,养的都好。有人跟我们打听,我们就介绍去小丁村。” 话都说到这儿了,奚宝意索性多打探几句,“给我介绍介绍临山县吧。” 她并不多解释自己的不知,但恰恰是这样,老邓就自动替她脑补了个自认为合理的原因。 再加上奚宝意询问的语气理所应当,颇为自然,老邓又习惯了干服务人的事。 两人本来并排走的,说着说着老邓就自觉落后半步,好似随从般不自觉地低头哈腰,为她解释起来。 “哎呦,奚娘子,这您可问对人了!我家祖祖辈辈都住在这临山县。我祖爷爷那辈在还没有黑山村的时候,就在这干牙人了。”说着,老邓那对小眼睛里泛起一丝谦卑的得意。 奚宝意听着颇为震惊。 若他所说的是真的,那他确实是地地道道的祖传牙人了。不管是什么行业,只要能深耕多年,都能称为大师级别的。老邓这种,已经算得上是资深情报人了。 老邓看奚宝意很给面子的表示出震惊,这才接着介绍:“咱们临山县是凉北府最北边的县城。因为地产不丰,索性就把周围八个村都划到我们县。从北往南数来,分别是黑山村、三里屯、孙家村、下河村、开河村、四台沟、丰田村、小丁村...” 老邓讲的很细致,看得出来他确实很了解,甚至还介绍了八个村的由来。 “三里屯整个村子的面积不是规整的方形或圆形,而是狭长的,延伸三里远,所以叫三里屯。 孙家村在以前打仗的时候出了一个将军姓孙,干脆整个村子都叫孙家村,以此为荣。 下河村则是因为位于凉北河的下游。 而开河村位于下河村的下方,原本水资源不丰,全村人一起努力开挖河道,生生把凉北河多挖出一截,所以取名叫开河村。 四台沟是由于村子的地势中间低,四边高,像个四角的台子一般,所以叫四台沟。 丰田村顾名思义,村子里的男丁多,地也丰。” ... “这小丁村啊,以前打仗的时候把整个村的男丁都征走了,只剩下一些老弱妇孺。这自然是分不得多少田地的,后来就干脆整个村都以养牲畜为生...” 一路到了县门口,老邓已经把临山县的大致状况同奚宝意讲了一些。 之前奚宝意在舆图上看到的简单的地名,仿佛一下子就充满血肉起来。 奚宝意同老邓道了谢,就同卫老头离去了。 这一趟所获颇丰,她还是很满意的。 对临山县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后,她心里对于开新作坊的事就又有了几分成算。 回村以后,她喊卫流叫了戴笠来。 早在之前烧窑的时候,奚宝意就暗暗观察过。戴笠在几人中,论力气不是最大的,论头脑也不是最机灵的,论外貌也并不突出。 但是他有个特点就是很油嘴滑舌,这样的人很适合做销售。 奚宝意觉得把他放在烧窑组实在屈才,正好新作坊要开了,可以给他找个好去处。 戴笠来的时候还有些摸不着头脑,搞不懂嫂子单独叫他干嘛? 就算是有活计要吩咐,也实在找不着他呀,他自己的本事他也知道,属于做啥啥不行那类的。 但是面上却堆起满满的笑容,八颗牙齿齐齐露着,叫人看着就觉得这人实在有意思。 “嫂子,什么吩咐?” “外出公干。” 啊?戴笠蒙了。这是什么意思?糟了,不会是上课的时候讲过,但是他忘记了吧!一时之间,他不敢问,也不敢应。小眼睛滴溜溜的转。 奚宝意被他逗笑,也没有多为难他。 “想派你去小丁村谈点生意。你自己不认得路,也可以叫几个相熟的朋友陪你一起。” 戴笠不可置信的伸手指了指自己,“我?谈生意?” 惊讶得瘪瘪的小眼睛都瞪圆了。 奚宝意肯定道,“是你。” 说罢,又交代道:“不难,只是想让你去收鬃毛。怎么收我不管,你可以自己寻摸些办法,收多少都行。” 听到最后一句‘收多少都行’,戴笠微微放下心。没有指标就好,不然他真怕自己办不好。 拿了钱,他还想再说一句‘保证完成任务’,但到底没敢,只是嘿笑着说:“我尽力去办!” 奚宝意还是很放心的,一方面是她觉得戴笠有天赋,另一方面是新工坊刚刚开始筹备,销量必然不多,也不需要收太多的鬃毛。先让他练练手也好。 她给戴笠规定的时间是一天,让他明晚带着收上来的鬃毛直接去新工坊。 那么在那之前就要把其他事情都办好。 奚宝意拂了拂裙摆上并不存在的褶皱,起了身。 又要麻烦村长了。 第44章 牙膏铺开业 过年其实是热闹消减的一个过程。 过了年以后,本来热火朝天,人声鼎沸的黑山村像骤然达到一个最高点之后,逐渐归于宁静。 但今晚,宁静的村子再次泛起波澜。 新工坊招工! 并且新工坊同原来的陶瓷坊一起,暂定为初五开业。 新工坊这次招工分为男工和女工,待遇和规章制度和陶瓷坊一样。 女工要求要有学识。 不过除了女子班的五名学生外,只要愿意当场补交学费,保证开学可以进入学堂学习的都可以报名参加。 一时间许多人家争着抢着给自家女儿报名学堂。而原本有些犹豫的人家看这情况出于从众心理也抢着报名。 奚宝意给每人都记了名字,共有130多名女孩子。村里适龄的女孩子几乎都在这里了。她从中挑选了30个人。 学费依旧是交给村长。 男工就比较简单了,只招10人,选的是手脚麻利,又办事机灵的。 都是一个村生活的,那些出了名的偷奸耍滑的人都被村长无情地筛掉。 男工选好,奚宝意就让卫流领着去了新工坊,李羊等在那里。 他是奚宝意任命的培训师。 女工则被奚宝意分成了三组,每组十人。 分三个时间段给她们培训,每组只负责一个步骤,由奚宝意亲自负责,这也是为了确保牙膏秘方的隐蔽性。 由于天气原因,大黑山都还在冻着。 奚宝意只能偷偷的溜去村外,从空间里搬了一大堆物资出来。又叫卫老头用牛车拉去新工坊,说是她在县里叫人买的。 大家现在已经觉得她做什么都是厉害的,多少有些盲目崇拜的意思,也从来没有人怀疑过。 初五,牙膏坊和陶瓷坊准时开工。 陶瓷坊并没有新的订单,与黄主簿约定的时间是下个月。 陶瓷坊做的是装牙膏的带盖子的瓷罐,和半个巴掌大小的瓷杯。一个用来装牙膏,一个用来当牙杯。 瓷身没有任何花纹,通体雪白。和漆黑色的牙膏配在一起,反而有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更显简洁干净。 而牙膏坊分为制膏组和制刷组。 第一根牙刷制作的是木质的鬃毛牙刷。 把木条磨成没有棱角的的长条形,手指粗细,外刷了一层桐油。摸起来滑润,看起来也更有光泽。 但是怎么瞧着都过于简单了,几乎是别人一眼就能看透工艺的程度。 想了想,奚宝意又画了一幅简笔画,画的是大黑山。 寥寥几笔,但却非常传神。 她把画交给李羊,叮嘱以后每只牙刷的尾端都要镂空刻上这幅画。 又叫陶瓷坊的人以后在制作瓷器时,在瓶底或瓶口不明显的位置都画上这幅简笔画。 李羊却皱起眉头,难得地反驳了她。 “镂空的雕刻,工艺很复杂。一个人一天也刻不了几只...” 奚宝意没办法,只能跟他解释说这是防伪标志。是专属于他们黑山村工坊的。 李羊听的似懂非懂,但很听话的照做了。 忙活了一周,第一批牙膏和牙刷都做好了。 期间,奚宝意抽空去了趟县里看了一下店铺的装修情况。 店名就叫黑山牙膏铺。装修饰品以竹为主题,对应了牙膏的主要成分。而且看起来更有清新之感。 对于店面,奚宝意还设计了一个巧思。 展示牙膏的不是普通的货架,而是一颗颗竹子。 竹子中间掏空,然后把牙膏罐放进去。 竹节挺拔,看起来错落有致,极为好看。客人进到店里,仿佛真的置身于竹林。 在四周的墙壁上,奚宝意还画了立体画,画的也是竹林,又用了颜料上色,极为逼真。 戴笠和卫流第一次见的时候忍不住惊呼出声,摸了又摸,反复确认是不是真的墙壁。 奚宝意目光微转,心下暗语道,这是好多年后才会传入这片大陆的西方立体画呢,她当年苦学了好久的! 店铺的二楼暂不对外开放,当做仓库。 开放的一楼分为四个区域。左侧全是牙膏区,右侧是牙刷区和牙杯区,中间是成品展示区和收银台。 奚宝意左思右想,最后铺子的管事选定了卢田。 至于牙膏坊和陶瓷坊也各设了一名总管事,负责日常的一应事务。 陶瓷坊的是琴嫂子,牙膏坊的是戴笠。 本来她想让戴笠担任店长的。但是考虑到村里和县上的距离太远,要几天才能回一次家,最后还是选了卢田,正好他可以直接住在店后面的屋子里。 戴笠负责同他接洽,每天送一次货,顺便核一次账。 开业的前一个晚上,奚宝意写了满满三大页纸。 她写的是“商业计划书”。 从她让戴笠去收鬃毛开始,到村里建工坊、招工,再到去县里买铺子,各个环节都写的很精细。 着重介绍了她是如何以一个工坊和一个铺子带动小丁村和黑山村两村经济的,并最后描述了未来或许有望进驻府城,将临山县特色发扬出去。 随后她将这份商业计划书连同牙膏坊里新出的一整套牙具,包括一只牙刷、一罐牙膏和一个茶杯,一起送去了县衙,叫人转交给县令,并附书信一封。 开业那天,奚宝意站门前等待良久。终于看到几名官差抬着一顶小轿过来了。 前面负责抬轿的两名官差还一边吆喝着:“县令大人有公务路过,闲杂人等还不速速退开!” 这样一说,百姓反而更好奇了,但是又不敢上前,只远远的跟着。直到看到县令大人停到了一家新铺子前。 黑山牙膏铺!?什么意思?卖什么的? 奚宝意今天把村长的宝贝小锣借过来了,看到县令,她铛铛铛地敲起了锣。 “铛!黑山村牙膏铺今天开业在即!牙膏铺全体员工欢迎县令大人莅临小铺剪彩!” 随着她的一声吆喝,徐明然也打开了轿帘下了轿。 依旧是一身素袍,却身姿笔直。 一边和蔼地与百姓们打着招呼,一边随着人群们的簇拥,走到了奚宝意身旁。 官差小吏们则分布在小店两旁。中间站着奚宝意和县令。 人群中熙熙攘攘,议论纷纷。 徐明然平时素来是和蔼可亲的模样,有大胆的百姓站在人群中问他,“县令大人,今天是何事如此郑重?这店铺是您开的吗?” 徐明然眼角扯出细纹,笑着否认说:“不是” 卫流和卢田二人立马扯了一条红绳在二人身前,将人群隔开,红绳中间绑着一个红色绣球。 “铛!” 奚宝意又敲了一声锣,打断了人群中欲问的话,“下面有请我们县令大人为小店致辞。” 徐明然趁人不注意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接过话道:“本县令受奚娘子所托,来为黑山村牙膏坊剪彩,恭贺黑山村牙膏坊开业大吉!愿生意兴隆!” 奚宝意全当没看见他的白眼,接着走流程。 “接下来请县令大人为小店剪彩!” 戴笠从二人身后出来,把剪刀递给徐明然。 徐明然依照事先安排好的把红绳剪断。 “铛!” 铜锣一敲,奚宝意高声道:“接下来我宣布,黑山牙膏铺正式开业!” 第45章 一份商业计划书 “闺女,这是卖什么的呀?”有一个站在前面的大娘问。 奚宝意见众人的情绪都被带动的差不多,顺手将手里的锣交给了一旁的卫流。 看似是回答大娘,实际上是宣传。 “我们黑山牙膏铺卖的是牙具。是我们的研究人员日夜研发出来的清洁牙齿的工具。比起盐水、柳条来说都要好用的多,既能清洁保护牙齿,又能预防口腔疾病。” 说完,她就伸手,对徐明然摆了一个请的姿势。 先请县令随她一同进店,外面的事都交给卢田和戴笠。 徐明然昨天看完了她的商业计划书,对她的想法很是赞赏。又在附信中看到奚宝意邀请他来参加开店仪式。 左思右想几番,还是前来了。 当然最大的原因还是他在晚间睡前试了一下奚宝意叫人送来的牙膏,效果甚好。 他对此物很有信心。 至于什么剪彩仪式也是奚宝意在附信中提前说好的,真是新奇的很。还有那什么商业计划书也是第一次见,真不知她到底哪来的这些新点子! 刚一进店,徐明然便瞪大双眼,提起袍子快走几步,又伸手摸了摸墙面,神态夸张,连连称赞道:“妙!当真是妙!奚娘子,墙上这画是何人所作?” “在下不才,一番拙作让徐大人见笑了。” 话虽如此,但奚宝意的脸上可不见丝毫谦逊之意。一弯含烟眉微微上挑,衬的眼眸灵动,风采更盛。 徐明然更加诧异了,他早些年也爱书画,只是当了县令后,公务繁忙,才甚少动笔,没想到奚宝意年纪轻轻竟有如此造诣。 “奚娘子年岁虽小,没想到画工如此精湛。我所见名家虽众,却从来没有见过这般精巧的画风!奚娘子可谓是第一人。这般画风可有雅称?” “立体画。” “此名称甚是贴切,见之此画便如见真竹在眼前,的确颇为立体。” 好生欣赏了一番,徐明然这才打量起店内布置来,一时之间不住地感叹奚宝意心思之玲珑。 这时。 店外的卢田和戴笠也在按照事先培训好的给百姓们介绍着。 “我们黑山牙膏铺主要卖三种物件。牙膏、牙刷和牙杯。具体的用法和作用是...” 等介绍完,百姓们大多觉得此物甚好。又有人询问起价格来。 戴笠“咳咳”两声,清了清嗓子。 “我们黑山牙膏坊,每罐牙膏定价300文,牙刷定价25文,牙杯定价20文,不二价!” “这么贵!?我看还不如用盐水呢!” “嗐,20文都能割一斤肉了,买个牙杯做什么?” “可不是嘛!又是卖给有钱人的金贵玩意。” 听到价格,本来还有些意动的百姓们渐渐散去一些,嘴上止不住的吐槽着。 戴笠有些急,卢田却稳如泰山。 他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托盘,托盘上摆着一整套牙具。 瓷罐通透,内里膏体闻之还有股清香。此物一出,又吸引了剩下的大部分人。 卢田将盘中瓷杯举起,展示给众人看,又道:“先不说我们铺子牙膏的制作过程加入的物料珍贵,全程手工制作,味道清新。只说这瓷杯!府城上这般大小一只瓷杯要卖上上百文,在我们店内只卖20文!” 又展示着盘中瓷罐,将盖子掀开,露出里面满满一罐的牙膏。 指着说:“如这般半掌大小的瓷罐配满满一罐牙膏,我们也只卖300文!本店秉持着良心经商,诚信待客之道,绝不做压榨百姓之事,定的都是良心价格。”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当所有人看到这白玉一般的瓷杯瓷罐,便再也没有人说价格贵了。 瓷器他们当然听说过,去年年底开始名声大噪。他们之中众人大多只闻其名声,不见此物。 听说一整套茶具就要卖上好几十两银子!那么这一只瓷杯卖上二十文,真真算不得贵。 县里的百姓大多都小有家资,之前说贵也是觉得没有性价比罢了,但是几十文买一只瓷杯还是买得起的。 见已经有人被说动,卢田信心大增。 又将奚宝意事先的吩咐转述道:“今天是小店开业第一天,我们铺子的东家想让大家都沾沾喜气,所以特意吩咐说前一百位购买了本店牙膏的客人可以得到本店赠予的价值20文的白瓷牙杯一只。” “牙杯是同盘上这只一样的吗?”有人出声问。 “自然是一样的!童叟无欺!” 卢田虽然长得人高马大,看着不好相处。但是他性格沉稳,如果他刻意缓和了脸色,浓眉大眼的看起来倒是比油腔滑调的戴笠更让人信服一些。 铺子内的徐明然听着二人好像是要招呼客人进来的意思。 他便同奚宝意告辞道:“奚娘子先招呼客人要紧,我今日的任务完成了,衙内还有事要处理,祝奚娘子兴生意兴隆,本县令就先告辞了。” 听此,奚宝意也没客套,行了礼,就送徐明然出了铺子。 徐明然在县里颇有威望,百姓见到他更是毫不见外的同他打招呼,徐明然大多招手点头,有所回应。 送走徐明然,奚宝意就上了二楼,其他人都在二楼等她。从二楼向下看,可以直接看到一楼铺子内的所有情况,一览无余。 自然也看得到卢田和戴笠引着客人进铺子,客人又于铺子内挑选。 不管是懂画的还是不懂画的,是寻常百姓还是商贾小贩都被店内的布置惊讶了一番。 百姓们大多在心里衡量了一番价值,然后就争着抢着购买。 不分古今,最有购买战斗力的依然是上了年纪的老婆婆。 三百多文买一罐牙膏、一个牙刷并且赠送一只牙杯。不说牙膏价值几何,单论这瓷器都赚回来了。 所以一个个的都想买了几套回家。 卢田却拒绝说今日每人只能限购一套。 百姓们以前没有听过限购这一说,但是听着却显得很珍贵的样子,也没有人有怨言。 有心思活泛的,将牙具一整套买回家,还通知家里的亲人过来再买一套。 毕竟只说一人限购一套,可没说一家限购一套。 前一百个赠送牙杯的名额很快就占满了,后来的人来的晚自然没有抢到名额,只得暗叹自己运气不好。 最后考虑了一下,一个牙杯也就20文,咬了咬牙还是买了。 甚至今天牙杯的销量要远远大于牙膏和牙刷。 奚宝意等人没有在铺子内待多久,下午一点多就赶着牛车回村里了。 店里只留了卢田和一个新招的小伙计。 小伙计是在村子里招的,正是第一次学术交流赛获得第二名的田埂,很是机灵聪明的一个小伙子。 第46章 牙膏大卖 次日,戴笠赶着卫家的牛车,带了两个小伙计,搬了一车的新牙具去了县里。 一是为县里的店铺补货,二则是去拿前一日的账目。 回来时,除了带了满满半册子的账本,还带回来了赶着马车的王掌柜,马车上坐的自然就是黄主簿。 “奚娘子!新年吉祥!” 刚一到卫家家门口,黄主簿还没下车,车内就传来了他的声音,听着还很高兴的样子。 声音大得奚宝意在屋内都听得到。 奚宝意正坐着写牙膏铺子的未来规划。听见来人就放了笔,整理一下仪容。开门出去迎了。 开门的一瞬间,本来淡漠的脸上即刻挂上了标准的笑意。 “黄大人怎么来了?” 奚宝意面带疑问,好似真的不解。 黄忠禄在王掌柜的搀扶下下了车,好似嗔怪一般埋怨道:“奚娘子可真是不厚道!亏我当你是忘年交,你有了好生意都没想起来老友我啊。” 奚宝意怎会承认,她把人请到了堂屋,又亲自去倒了热茶来。 “黄大人这话说的可不对!我这最好的生意都是同您一起做的!” 黄忠禄吹了吹茶盏上的热气,语气意味不明。 “我可是听说了,昨日咱们的县令大人还去了奚娘子的铺子。搞了个什么...剪彩?那牙膏我也托家中仆从买了一套,当真是好东西!” 将热气吹散,茶叶漂浮茶杯一侧。黄忠禄这才喝了一口茶。 明明算不上好的茶叶,他却露出享受般的神色。 “奚娘子腹有才华,交友广泛。日后也多的是人想与你合作,想不起来我这小小一主簿也无甚事。” 语气算不上生气,更算不上揶揄讥笑,倒有几分落寞,好似真为自己地位低微而感叹。 奚宝意可当不了真,但她还是要为县令大人辩解一二。 “这生意是我自己做的,县令大人可没有掺和。不过人是我请来剪彩的,说起来这也算得上一种手段。借了咱们父母官的好名声为我的铺子打了个名头罢了。” 奚宝意说的是真的,就像现在很多大企业开业的时候都会请一些明星来剪彩是一个道理。 黄主簿语气幽幽,“这倒没什么,主要是您同我说陶瓷坊要下个月开业。可是这牙膏铺里头卖的牙杯二十文一个,我在府城卖一茶杯就要几两银子。要是别人从你这儿买了再送去府城。多多少少会影响咱们合伙的生意。” 奚宝意自然是明白他的考量,不紧不慢的语气给黄忠禄吃了一剂定心丸。 “我开的是牙膏铺子,自然主要卖的是牙膏。牙刷牙杯什么的只是附带,是抢不走府城生意的。难不成别人会用牙杯来煮茶吗?还是将牙杯当成观赏品摆在家里?” 话糙理不糙,既然已经同黄忠禄签订了合同,奚宝意才懒得动用其他什么小脑筋挖自己另一门生意的墙角。 前期白瓷牙杯只是负责开路,等人们买了牙膏以后自然会发现牙膏的精妙,再也不习惯每天只用柳条盐水了。 黄忠禄这才放下心来。 当他听到奚宝意自己在县城开铺子卖瓷杯的时候,心里当真是一咯噔,便急忙赶来了,的确鲁莽了些。 他将手中茶饮半杯,放在桌子上,禁不住地老脸一红。 奚宝意没理会他的不自在,好像突然想起来似的同他说:“正好陶瓷工坊也开业了,不如把府城的生意也着手拾掇起来?” 黄忠禄借着的台阶认同道:“也好,我回去就吩咐下去。后日连同订单银两一起派王掌柜送来。” 此事便敲定了。 等得二人走后,戴笠才小心将手中的账本交给奚宝意。 他现在是真觉得嫂子是个能人!同县里的大人说话脸不红气不喘的,他什么时候才能有这份本事? 奚宝意敛着视线翻阅着账本。 卢田只在学堂里读了不到两个月的书,学的不是很扎实,这账明显是田梗记的。 只是记得有些杂乱,账上写着‘卖出一个瓷杯,二十文。卖出一罐牙膏,三百文...’。 一行叠着一行,看起来颇为混乱。 奚宝意皱了皱眉。 这事怪她,没有事先教好如何记账。卢田和田梗显然是没有做过账房的,不会实属正常。 她便取了纸笔,将账目做了表格整理好。 一目了然,清晰可见。 由于昨日有赠送优惠,许多人都争抢着,也有手中余钱富裕的百姓买了不少。 一天下来共卖出牙膏115罐,牙刷115支,牙杯若干。 进账43375文,折合银子43两多。 牙膏坊的材料成本都出自空间,约等于零成本,店铺成本先不计。 只一天便把半个月的人工成本都赚了回来,奚宝意非常满意。 但是她也知道这是第一天有优惠的作用,以后可没有这么多了。 不过以后当人们逐渐意识到牙膏的好处,每日的稳定收入会逐渐增多。 果然,第二日便只进账十多两,足足少了一大半。 奚宝意只叫卢田二人放宽心,并且做了一摞的表格账本给他,又写了一张详细的使用说明。 叫他以后严格按照表格的方法记账,趁着人少还可以多加练习一下,免得出错。 等到半月以后,牙膏坊的生意便开始火爆起来。 百姓们逐渐发现用了这牙膏以后唇齿清香,牙齿整洁。于是县里买得起的人家都购买了不止一套牙具,谁让这时候家家户户人口都多呢。 尤其是那些自诩风雅高洁的读书人格外深爱此物。 最开始想着多买几只陶瓷牙杯的人家,买完后发现这牙杯并无用处,虽然精美好看,但是也装不了什么东西。 而真正想收藏的人都已出了大价钱在府城购入了,也瞧不上他们转卖的这牙杯。 最后也都给家里人用来装牙刷了。 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就在牙膏生意如日中天的时候,戴笠着急忙慌的带回来一个不好的消息。 “东家!有人在西街上,看到了有人仿制我们的牙刷出来卖。我瞧着像小丁村的人,我以前去收鬃毛的时候见过他们。” 奚宝意皱起了眉头。 牙刷工艺并不难,几乎是有眼睛的人都能够看明白,眼红牙膏坊的生意的人多的是,有心想仿制的她拦不住,只是她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仿制品了。 十几天而已。 “而且他们就只卖十文钱!” 一想到这,戴笠就更着急了。 “现在好多来我们牙膏坊的老客人买完牙膏,都去西街的小摊子上买牙刷。卢田说还有人拿着牙膏坊买的牙刷想要退货,嫌弃咱们卖的贵。” 第47章 小丁村仿制牙刷 见奚宝意只是沉着眉不说话。戴笠都忍不住替她急了起来。 忍不住怒斥了几句小丁村不讲道义。 又替奚宝意出了主意,“东家,要不然咱们也降为十文一支牙刷?总不能叫别人截了咱们的胡去!” 奚宝意摇了摇头,声音依旧不急不徐。 “无妨,不用降。明日你再去县里告诉卢田,一经黑山牙膏铺卖出的东西概不退换。叫他把态度坚定些,告诉客人们说我们牙膏坊卖出去的东西都有品质保证,从其他地方买来的都只是仿制品而已。叫他不必慌!” “好的,东家。” 戴笠仔细认真的听着,确保一字不差的都复述给卢田。 现在不管是陶瓷坊还是牙膏坊,不知是谁起的头,只要是为奚宝意做工的人都统一喊一声东家。 在戴笠看来,别人同他们卖一样的东西,做工也差不多,可是卖的价格比他们更低,把客人都吸引走了,这是天大的事。 这的确是一件不小的事。 奚宝意事先料到会有仿制品,所以想尽量的提前做好防伪标志,打出黑山铺子的名头。但她没想到,仿制品会出来的这么快。 果然不可小瞧古人的智慧,他们只是老,又不是傻。 在现代,仿制品都烂大街了,不管多大牌的产品,总是能在网上搜到它的山寨版。 她还记得某个国家某个地区的假鞋都做出了名,有的甚至比正品做的还要好。 在有知识产权保护的现代都这样,何况是在还没有版权意识的古代呢?这些是防不住的。 她能做的只有将产品不停的更新换代,做到领先别人。 再者,换个思路想想,小丁村的人仿制牙刷,虽然挤压了她的生意空间,但是能为小丁村创收,县令大人应该会很开心。 如果她是徐明然,现在就应该传唤一下小丁村的村长。让他组织一下村里人收鬃毛,削制木材,制作牙刷,做成产业链,带动地区经济发展。 先下手为强,奚宝意马上又写了一篇关于小丁村仿制品的商业规划,署上自己的名字,喊戴笠即刻送去县里。 徐明然可能暂时没想到,但他很聪明,以后总会想到的。 她先给小丁村打上仿制品的名头,再展现一下自己的大度无私,顺便卖徐明然一个人情,是她现今能实现的利益最大化了。 做完这些,奚宝意就没有再费些别的心思在牙刷上了,她清楚自己现在的优势在于牙膏配方,在于陶瓷配方。 所以没有必要同别人争些蝇头小利。 自己吃肉,总要让别人也喝点汤。 没过多久,临山县的百姓们就发现黑山牙膏铺推出了一项新优惠。在铺子内消费金额满二十两可以获得定制一套专属牙杯牙刷和牙膏罐的资格。 这又引起了富人们的加购热潮。 定做的每套牙具都选用不同的主题,精美万分。一些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们,不约而同地将用完的定制牙具收集起来做成藏品。 黑山牙膏铺凭此一跃成为黑山县家喻户晓的火爆店铺。 或许它的收入不是最多的,但是它独特的经营已然成为临山县一大特色。 也有许多商贾自觉发现了商机,从牙膏铺订购了大量的牙膏牙杯,再运送到府城去售卖,从中谋取差价。 奚宝意也顺其自然。 目前她并没有进入府城的想法,人生地不熟的最容易吃亏。 况且有这些人出去售卖,牙膏坊每个月都会收到几笔大订单。也算是变相地为她开拓销路,增加销量了,她只要勤勤恳恳的做好供货商的角色就好。 随着供货量的加大,卫家的牛车显得有点不够用。奚宝意拨了三十两银子给戴笠。 第二天牙膏坊就宣布他们有属于自己的公用马车了,还带了一个大车厢! 陶瓷坊的人酸了... 奚宝意向来公平,同样拨了银子给琴嫂子,让戴笠帮着也买一辆。 别管用不用得到,反正先配置上! 另一边的徐明然自打收到了奚宝意的第二份商业计划书后就一直细细思量这事的可行性。 作为一县之父母官,他做的每个决定都需要好好斟酌。甚至他还召集了县丞、县尉、主簿和典史几人相商。 如今的一县之中,有品阶的官员仅此几人。以县令为主,县丞为辅,县尉主管缉拿刑事,主簿主抓一县之经济,典史负责籍册。 县尉宋岩威偏保守,总觉得有些大动干戈了。 但黄忠禄拿出了奚宝意开设的两个工坊为例,细说了开工建坊的种种益处。 典史章和职位最低,他一惯秉持中立态度,事情没定之前,绝不偏帮任何一人。 等到最后的众人都觉得黄忠禄所言颇有道理,他才说上几句赞同的话。 最后一致决定就按照奚宝意这份商业计划书上说的来。 但是等传唤了小丁村的村长沙有财后,难题来了。 小丁村虽然整体比黑山村富裕了些,但是也远远没有财力可以招工建坊。 小老头苦着一张脸,觉得县令有些为难他。 徐明然从不做强迫人的决定,他只把好处同小丁村村长一说。 小老头听懂后也回过味儿来,可是这钱从哪来呀? 徐明然抚了抚发白的鬓角,又为他指一条路。 “这牙刷的法子本就是人家奚娘子的,这招工建坊的主意也是人家提的。不如干脆再问人家借一笔钱,等工坊建成后,再加些利钱一同还给人家。您老觉得如何?” 如果奚宝意听到这个说法肯定马上就能反应过来,这叫投资。 所以等徐明然带着沙老村长找上她的时候,她淡笑着反问:“要是赔了,你们又拿什么钱还我呢?” 沙老村长刚想反驳,怎么会赔呢?这牙具生意如此火爆! 但是他在奚宝意似笑非笑的神色中又马上明白过来,他们村的牙刷卖的出去的前提是黑山牙膏坊的牙刷不降价。 他的额头上一下子就冒出了细密的冷汗,完全看不出奚宝意的意思,心中打起了退堂鼓。 徐明然在旁边刚想张嘴说些什么,奚宝意就先开了口。 “沙老村长,这钱我可以借给你们小丁村,甚至我还可以不要你们偿还本金。但是我要你们村的牙刷工坊建成后每个月的一成收益。” 她淡淡的瞥了徐明然一眼,又加了一句,“不论盈亏,为期三年。” 第48章 小丁村建牙刷工坊 最后沙老村长和徐县令离开的时候,手里拿着的是一份三年的合同和招工建坊的资金。 卫流听完了全程,他听不懂,但是心里多少是有些膈应这小丁村。 他气呼呼的,把奚宝意拉到怀里,两只手臂环抱着她。 “娘子!为什么要借他们钱啊!?要我说就应该让他们村建不起工坊,叫他们心眼儿坏,抢我们生意!” 奚宝意本来挂在脸上的标准化商业笑容一下子就变成了哈哈大笑。 她怎么看卫流都觉得傻的有些可爱,忍不住上手扯了扯他的脸,把本来气鼓鼓的脸扯漏了气。 “阿流,这种恶意竞争的办法并不好。把钱借给他们,他们建了工坊,挣了钱分成给我。那钱不还是回到了我手里吗?我们的鬃毛还是从他们村买的呢,把关系维护好总比弄的双方都红了脸强,毕竟和气生财。不然我们铺子降价,一样赚不到钱,他们没了价格优势也赚不到钱。那才是真的亏呢。” 卫流被她一套赚不赚的理论给绕懵了,一大段话只懂了三四成的样子。 他向后仰了头,把脸从奚宝意手中解救出来,又猛的扎下去,亲在自己家娘子的嘴巴上,闷闷地说:“那好吧。” 让奚宝意没想到的是小丁村的牙刷工坊建成以后竟然还邀请了她去剪彩。 可能也是仿照奚宝意邀请县令剪彩那次。 只是奚宝意那样做是为了在开业当天吸引人流量,顺便打一波广告。 小丁村只是觉得比较体面,所以仿照了一下。 毕竟是自己投资的工坊,奚宝意带着卫流一起去了,由戴笠驾的马车。 从黑山村到小丁村的路程和到县城其实差不多远。 甚至不走官道的话,村跟村之间的距离更近一些。 只是路特别不好走。 坐了一上午的马车,奚宝意感觉自己的脑浆都要被摇匀了。 一下车,她们三人就受到了小丁村全体村民的热烈欢迎。 密密麻麻的人头簇拥着她们,这比在黑山村还要夸张。 在黑山村毕竟都是乡里乡亲的,大家就算敬重她但也并没有很明显,可是她在小丁村完全是以出了钱的投资方的身份,大家自然而然的就把她当成了贵宾来对待。 小丁村的人口据说是八个村子最少的,但是奚宝意这远远一瞧,也是非常壮观的。 沙老村长一路上引着她到了村子最中间的工坊前。 建造图纸也是奚宝意给画的,画的是最基础的工坊构造图。 本来顺手而为的事,但是她现在亲眼看着,怎么瞧就怎么顺眼。 沙老村长没有敲锣。全靠一张好嗓子。 扯开嗓子就喊:“乡亲们,欢迎我们村的投资人奚娘子莅临我们小丁村牙刷工坊剪彩。” 一旁的戴笠没绷住,噗嗤一声笑了。 这剪彩词好熟悉。 然后是由沙老村长事先安排好的两个人高马大的小伙子各自扯了红绳一端,中间也绑着熟悉的彩球。 扯到奚宝意和村长身前。 沙老村长又喊道:“接下来由我们的出资人奚娘子为我们村的牙刷工坊致辞!” 果然也是熟悉的流程。 奚宝意忍住笑,她没办法扯开嗓子喊,只能尽量的让大家都听清楚。 “首先非常荣幸能够受邀来参加小丁村牙刷工坊的剪彩仪式,也非常感谢小丁村乡亲们的热情欢迎。最后我以黑山村工坊东家的身份,希望可以与小丁村永远保持友好和谐的关系。衷心的祝愿我们大家都能脱贫致富,共奔富裕!” 奚宝意说的非常官方,但是作为第一次听到这些话的小丁村村民却听得热血沸腾。 谁不希望脱贫致富呀?当然都希望!所以一个个的卯足了劲儿鼓掌叫好,后面的人即使听不太清,但是也都跟随前面的人一起鼓掌。 一时间,大家的情绪都被感染了。 沙老村长甚至红着眼眶,略有哽咽的喊出:“接下来有请奚娘子为我们工坊剪彩!” 奚宝意便接过身旁人递来的剪刀,坚定地将红绳剪断。 一瞬间,鼓掌声震耳欲聋。 连一旁漫不经心的卫流都被感染了,他也有些激动的跟着鼓掌,傻呵呵的笑着。 只是人长得俊,做出这样的表情都显得那张脸越发清澈纯净。 等到剪完彩,奚宝意找了个机会,同沙老村长交谈:“老村长,你们可在县中租好了铺子?” 沙老村长一愣,“还要租铺子吗?我们本来想着像之前一样摆摊的。” 奚宝意沉默了一下,还是选择不予评价,只是好心的建议着:“您可以在工坊里指派几个人,甚至可以打造一个小推车,每日在固定的摊位上售卖。再宣传说可以接受支付定金加签订合约的预定,跟需要的人指了小丁村牙刷工坊的位置...” 沙老村长细心听着。 这可是连县令大人都夸赞的奚娘子,跟着学肯定是有好处的! 他也知道先前他们小丁村不厚道,但家家户户都不富裕,实在没办法。 如今奚娘子还愿意不计前嫌帮助他们,他们村子的人对此实在是愧疚加上感激。 奚宝意说的不多,她也是临时想出来的,希望能对他们有帮助。 回去的路上免不了一阵颠簸。 又想到戴笠每次回来都会跟她报备一句说“有几罐牙膏,因为路不好,颠碎了。” 奚宝意咬了咬牙。 等她回去,立马出钱修路! 她不是一时气急。 这个想法她酝酿了许久了,只是一直忙做别的被搁置了。 现在她觉得修路迫在眉睫,势在必行! ... “要想富先修路。” 卫村长仔细咀嚼着这句话。 有点儿担心的问道:“现在天气还有点冷,路都被被冻上了,不如咱们等开春...” “开春不是要春耕吗?哪有时间?正好趁着现在家家户户劳动力都闲着,下下力气修修路,还能有一笔额外的收入,挺好的。” 奚宝意很坚定的说,她少有这么严肃的时刻。 卫村长现在对她的话也很信任,俩人一拍板。 “行,那就修路!” 第49章 要修水泥路 修路并不是简单的说修就修。要人,要材料,要时间,修路之前还要去县衙申请。 从古至今,修路都是官家的事。 只是临山县地贫,从来没有修过路。所谓的路都是靠人力畜力踩出来的小道,多不平整崎岖,宽窄不一。 徐明然听到奚宝意要修路时,第一反应是陶瓷生意如此赚钱吗?!修路所耗钱财甚巨,临山县衙连想都不敢想。 奚宝意没有回答他,她空间里堆的是金块。就算她拿出来用别人也只以为是陶瓷坊的收入,一点都不慌。 徐明然见她胸有成竹,可以说是迫不及待地就为她批了条子。 修一条新路,不管是谁修的,只要修在临山县,等到年末官员考核时都可以作为他们临山县官员的政绩写进去。 所以说县衙全体上下都非常支持,全票通过。 等到县衙的批示下来,奚宝意已经让戴笠驾着马车带她来来回回观测了好几次地形。 本来想规划一下路线,但是看完觉得也没什么好规划的。就在原来的小土路上扩建就行。 奚宝意以前作为家族内定的下一任继承人,家族里大大小小的生意她都亲自接触过。 仅仅是一些简单的土木工程,她还是懂的。 大尚如今全国的路面都是用土铺的,好一点的就是平整宽阔一点的土路,不好的就是小土道,人走在上面,一个不注意就会摔一跤。 古装剧中将军骑马飞奔,马蹄溅起路上泥土打在人脸上的效果绝对没有夸张。 大家也都以为她要扩建土路,但是奚宝意觉得要修就直接修一个好的。 她要修大尚第一条水泥路! 水泥的原料是石灰石,她觉得大黑山肯定有这种物质。 不过她并不准备耗费人力物力进山开采,万一出了意外就不好了。 奚宝意寻了个没人的时间,自己溜去山上找了个看起来并不突兀的位置,意念一闪。 空间里的某个小山头就少了一半,再出现时,已经在奚宝意面前了。 好在这四周积雪也融化的差不多了,否则还真不好解释。 奚宝意拍拍手,心情极好的下山了。 村长家。 卫村长有些摸不着头脑,浑浊的眼睛里充满疑惑。 “什么水泥?还要搭棚子?” 奚宝意解释不清,水泥是还要发展好久才会出现的东西,有些太过超前了,村长很难经过描述就幻想出来。 她只能说:“修路用的。” 奚宝意的语气太过稀疏平常,让卫村长觉得他再问下去就显得他过于无知了。 他装作听懂了一样点点头,“好嘞,我这就去村里召集人手。工钱还和以前一样吧?” “一样,五十文一天,不包吃住。” 村长拿着小锣就出门去了。 号召力很强,没一会儿,村里条件合适的男人们都来了。 修路这事卫村长没有提前和村民们说,他觉得这东西也不需要啥投票不投票的,反正是奚宝意拿工钱村民们办事。 所以当村民们知道他们黑山村到县城的那一段路要重修了以后,喜悦来的猝不及防。 有人没有听懂,不解地问:“村长,修路不是官府的事吗?我们去修路是属于服劳役吗?” 听到这话刚刚本来还开心的村民们又冷静了下来。 服劳役可不是个好事! 村长这次说的更加清晰明了,“不是官府出钱修路,是我们村的奚东家出资,要修的是水泥路!咱们村的人去修路,每日照旧工钱五十文,不包吃住。” 这下众人都听懂了,但一个个被这天降好事砸的晕头晕脑。 又给他们村修路,又给他们村的人发钱!? 大家都下意识的把自己要去修路干活省去了,这时候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力! “啥是水泥路?” 有人问的很小声,村长不知道,所以他只装没听到。 自顾自说他的:“从明天开始,咱们就开始上工!奚东家的意思是先搭一个棚子制水泥,到时候她会带我们去山上搬土,大家只要跟着干活就好了。现在有一个算一个,都找三水子报名,工钱等路修完统一结!” 最后统计上来的报名人数几乎是黑山村所有的青壮年,人数足足有五百多人。 卫村长把统计的名单拿给奚宝意,脑子忍不住的转。 这么多人!得发多少工钱!? 可惜他没学过算账,并没有算出结果。 奚宝意好像不在乎钱一样,接过名单就随手放在了桌子上。 她拿手点了点刚刚完成的计划书,上面密密麻麻的墨迹都还未干,写的是‘将路段分为两段,两端同时开工...’ “村长,您跟孙家村和三里屯那几个村子的村长可熟?” 卫村长没明白,“还行,附近村子的都认识。” 奚宝意又抽了一张干净的宣纸,仔细的折叠好。 “那要是去县衙那边附近的村子招工,可招得?” “什么!?还招?”卫村长眨巴着眼睛,紧了紧手里的锣。 “咱们黑山村这大几百人还不够吗?修路要用得着这么多人吗?” 他惊讶得本来苍老的声音都劈了叉。 奚宝意并不在意,她不紧不慢地讲:“招的人多,干活的速度自然也快。我打算在县衙那边村子里再招些人手,就两百个人左右吧,两边同时开工。早点修好,开春了直接就能用上。” 卫村长没有再问了,出钱的又不是他,他负责把事情办好就行。县令大人可是三令五申叫他全权配合的。 当天下午,他就跑去了县衙那边的孙家村。 临山县的北面是大黑山,山下是黑山村,从黑山村到县城有一大段路,这就是要修的路。 县城周围围着七个小村。 按地理位置来说,离路最近的两个村子就是孙家村和三里屯。 奚宝意的意思就是从这两个村子里招人手,让他们从县城那边开始修。 先去的是孙家村,孙家村的村长孙丛年纪不大,但他是孙将军的后代,大家都很信服他,他就当上了村长。 听说要招工,孙丛恨不得要举一万只手欢迎。 还似有若无地说:“我们孙家村的人都是干活的好手,两百个人而已,我们村都能去。正好我们村离得也近!” 卫村长回味着这话。 孙丛这傻小子不会是想这两百个名额都给他吧?那可不行! 卫村长深刻执行奚东家的话,只让他挑选一百个人,然后等通知。 就去了另外一个村子,三里屯。 第50章 您也知道,我很有钱。 让卫村长没想到的是三里屯的村长贺知常,一个年岁比孙丛大不了多少的年轻人。 他竟然说了和孙丛差不多的话,甚至要更直白一点。 说些什么‘我们三里屯的人比孙家村的能干多了!’‘招他们就亏了,不如全在我们村子里选!’ 这俩村子不是挨的最近吗?理应关系更好才对。卫村长疑惑不解,反正交代完他就回村了。 第二天,卫村长就喊着卫家成赶着牛车来孙家村和三里屯,通知去新路中间集合,统一分配任务。 两村子的人就呼啦呼啦的跟着去了。 奚宝意带着人早早的等在那里,她这次带的是周二牛。 比起其他人,周二牛虽然不懂得变通,但是很认真踏实,做事认死理也可以说成是很细致。由他来监工孙家村和三里屯这些人再好不过了。 奚宝意目前能用的人手不多,但好在她善于安排员工。 没有人是蠢才,如果有,那只是还没有找到适合自己的职位而已。 奚宝意让这些人跟着她沿路走,把所要开工的路段都记下来,沿路标记好。又将一份简易的建设计划交给了孙丛和贺知常一人一份。 等大家都记得差不多,她问道:“刚刚我带大家走的这段路,大家都记清楚了吗?” 孙家村和三里屯的人互相攀比着喊:“记住了!东家。” 因为互相较着劲,所以显得势头十足。 奚宝意没想到她随便选了两个村子,竟然还有这样的收获。 她压压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又一字一句,确保大家都能听清。 “这一段路,我需要大家开挖出路道,六尺深,十五尺宽。要尽量做到挖的路道平整,多余的泥土块堆在道路旁两侧。用重石将地压平后,再将土块碾碎铺到路道上,最后压平,听懂了吗?” 最后一句她问的是孙丛和贺知常。 二人听的很仔细,很认真,纷纷点头。 “听懂了!东家!” 这两个村子人是第一次替奚宝意做工。更觉难得有这样来钱的好活计,一个个的激情四射。 两个村长也是将这当成了十分重要的任务去做,奚宝意表示非常满意。 黑山村的村民她也分出了一半人,让他们在另一半路段做同样的事,开挖路道。 而剩下的一半人她则带去了山上,让他们把她移出来的那座小山头一点点的从山上搬运到新搭的水泥棚子里制水泥。 奚宝意在空间里偷偷的做过实验,仅用石灰石是不行的,还需要加一些其他的矿物质,比如说铁、 硅石、氧化铝等。 将这些碾成粉末再加热就能制出石灰,持续高温加热后再冷却就是她所需要的水泥了。 为了能够延长水泥的硬化时间,只需要再混入石膏即可。 她所拿出来的每一项配方都是她自己私下在空间偷偷实践过的。 换了别人光有理论和配方,没有如此多的原材料恐怕也很难做出,因为奚宝意有空间,这是她最大的外挂。 毕竟空间里的东西是可再生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甚至她如果需要某一样东西,只需要一个念头就能够感应到空间里所有的这类物质。 而现在这个时代的人没有那些科学的仪器,他们又怎么能够分辨出什么是石灰石?什么是氧化铝?什么是硅土呢? 有了精确的配方和奚宝意的指导,水泥的制作过程很顺利。 但是路道的挖掘却没有那么顺利。 虽然深冬已过,但是路面还冻得结实。大家都用锄头一点一点挖,所以进程缓慢。 卫村长有些发愁,这几天他每天都去施工现场查看,感觉几天就掉了不少头发。 见实在挖的费力,这才来找奚宝意絮叨几句。 奚宝意不明白他在愁什么,这事不是好解决的很吗?在工具落后的时代,他们能投入的只有人力。 “再去村子里招人。” “啊?”卫村长瞪大了眼。 奚宝意无所谓的笑了一下,“二爷爷,您也知道,我很有钱。” 这下卫村长不说话了。 当天下午他又跑了一趟县里的各村子。 “什么!?招人?!人数不限,一天50文,只要不偷懒就行!??” 这是三里屯、孙家村、下河村、开河村、四台沟、丰田村和小丁村所有村民共同的想法。 “黑山村是不是疯了?真要招这么多人去挖路道?” 几位村长私下偷偷碰了面,丰田村的村长卢再丰忍不住问。 已经开挖一段时间路道的孙丛不自信的说:“是啊,卫村长是这么通知的。” 一旁的贺知常也点头。 四台沟的村长龚三斤,怀疑地的看着他俩,“不会被骗了吧?真一天50文吗?这么多人去,到时候要是不开工钱怎么办?” 下河村的村长白石和开河村的村长刘右也同有此问。 孙丛说:“不是卫村长发钱,是奚东家!这事已经在县令那批过了,不会少咱们的吧。” 一直默不作声的小丁村村长沙有财突然出声:“我信奚东家!她既然能这么说,就肯定能发下来工钱!这活我们小丁村干了,回去我就叫人来。” 说罢,他也不管其他人怎么想。小老头佝偻着腰就先走了。 在场的这么多人里,数他年岁大,也没有人去说道他。 只是见他这么确定,再加上孙丛说的县令批过。大家实在是不敢错过这天降馅饼的好机会,一个个的默不作声寻思了一会儿,也都心照不宣地回村召集人手了 先叫人!反正这么些人都参与了,总归不会吃亏了去。 事实证明,人人都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却还是会愿意相信馅饼会掉到自己家。 好在西奚宝意给的是包银子的真馅饼。 这七个村子,不算之前孙家村和三里屯已经报名的,共召集人手两千七百人。 名单一交给卫村长。卫村长拿着厚厚一摞的纸。看不过来,真的看不过来。 干脆不看,直接交给奚宝意。 奚宝意更不会看,她眼里现在只有修路。有人了就赶紧开工,可别耽误了她的工期。 当将近三千的人分批去开挖路道时,如此浩大的工程惊动了县里人。 徐明然知道奚宝意在修路,但不知道她召集了如此多的人。 这可是八个村子的壮劳力啊! 他听到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就坐马车出了城,身上的官服都没来得及换。 第51章 新路建成 因为人数众多,周二牛一个人忙不过来,奚宝意索性把卫家人全部都叫来监工,连卫鱼都来了,每人每日也给发钱。 奚宝意全天跟在工地上做技术指导,大老远的她就看到了徐明然的马车。 早早的迎上去,笑容满面:“县令大人是来视察的吗?” 徐明然暗气:我视察你个头啊,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不事先跟我说?哦,不对,她说了,只是没说要用这么多人! 最后他把气都压下,从齿缝里憋出来一句,“嗯,我过来看看。” 而本来在埋头挖河道的各村村民看到县令来了,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也没人再担心不发工钱,一个个的干的更加卖力了。 人多力量大,这句话说的没错。 这么长一段路,两千多人只用四天就挖好了。 等路道挖好以后,就用不到这么多人了。 奚宝意给各村村长结了工钱,就叫他们把后面招的这些人都带走了。 短短四天,工钱就发了五百多两。 众人走的时候还依依不舍,有人隔空跟奚宝意挥手,“东家,下次再有活还来找我们啊!” 奚宝意也和大家挥手。 她站在路道旁,周围是一堆一堆的泥块。 沙尘漫天,她却好像不受影响一般,尽管有些泥土沾染到她的裙摆,也无法让她在意,更衬的她出淤泥而不染,有一种不被世俗约束的出尘之气。 有些人,尽管是笑着,但也是清冷的。 路道挖好,奚宝意让剩下的人用大石块将其压平,再填土压实。 与此同时,另一边黑山村的水泥也差不多制好了。 水泥量巨大,如何运输又是一个问题。 最开始奚宝意让两个工坊的马车腾出来,用木桶装水泥,一车一车的运到河道上铺好。 但效率实在是太差了。 过了几日,她突然想到一种东西。拿图纸让李羊打了出来。 是一个轮子的手推车,也叫独轮车。 奚宝意将车辕大大缩短,长度适中。车辕两侧增加了隔板,可以放置装好水泥的木桶。 改造后的独轮车能够原地旋转,装卸货物又十分方便,最重要的是这种小车制造简单,操作方便。几乎只需要一两个人,就可以运载两桶水泥。 等一个个独轮车从黑山村向外运水泥时,奚宝意突发奇想,等新路建好,她或许可以再造几辆自行车。 没一会又轻叹,如果铁能光明正大的用就好了,可惜在古代,盐铁官营,木制的倒是可以试试。 等铺设水泥路面的两拨人在路中间交汇时,奚宝意长舒一口气。这是她到现在为止干的最大一个工程! 好在圆满结束,接下来只要等路面风干七日就可以正式通行了。 她又叫人做了十几个木牌,沿路隔一段时间就插上一个。 上面写着禁止踩踏,违者罚款。 又当着众人的面在多出来的水泥上踩了下,脚印清晰可见。 众人看完,都互相告诫,修这路用了多少钱,他们心里是有数的,谁可别犯贱的踩了一脚,到时候银子可不够赔的! 然后奚宝意又拿出了事先在县里的钱庄换好的银子,足足用去了她好几根金条,给众人发了十几天的工钱。 徐明然一直紧密观察着新路的修建情况。 七天后,他第一时间带人去看。 从前狭窄的山径已然不见,一条他从未见过的灰黑色平整路面从县城不远处一路延伸,直至隐没深山,坚实,宽阔。 徐明然不知道此时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只能用一句分外激动来粗略表达。 他忍不住蹲下身伸出手掌,摸了摸水泥路面,又用力按压了一下,掌心下的触感干燥而坚硬,路面纹丝不动。 他才尝试着起身,在上面试探的走了几步。 是他从未想象到的感觉。 这时身后传来响动,县丞几人也到了。 毕竟出动八个村子的壮劳力修成的新路,他们也早有耳闻,一等修好便忙不迭的前来查看。 只是徐明然最急而已。 县尉宋岩威迈着他的八字步急匆匆的,最先沉不住气,“如此鬼斧天工!奚娘子真乃神人也。” 落后一步的郑之源也观摩一番,随即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水泥路甚好,我临山县若都能以这水泥铺路。在大尚恐怕该是独一份儿的。” 听到这话,徐明然倒是冷静了下来,又期待又无奈的说道:“这水泥路仅修此一条,便耗去奚娘子上千两银子之巨,我们临山县如何修得?” 一时之间问的其余几人哑口无言,连着水泥路带来的惊喜都被冲散了几分。 临山县修了新路是喜事,徐明然沉吟片刻说:“不如给这新路命个名字吧!毕竟是咱们临山县第一条水泥路,说不定还是咱们大尚的第一条呢!” “命个什么名字好?县令大人向来博学多才,在您面前下官可不敢献丑。” 章和此话一出,其余三人心中暗骂他是马屁精。 面上却不留痕迹的恭维:“是啊,大人。不如您给这新路取个名字吧!” 徐明然却摆摆手,“此事不急。等回府后,我让家中小厮传信给奚娘子,问问她的看法再说。” 宋岩威霎时皱起了眉,一脸不赞同。 “大人不可!虽说修此路那奚娘子出了大力,但是作为临山县百姓,自应当为县内献出绵薄之力。况且这也有我们县其余几村百姓的功劳,又得你首肯。这命名之事兹事体大,如何能看她一妇人的意思行事?” 黄忠禄偷偷白了他一眼。 宋大人哪里都好,就是过于迂腐,还极看不起女子。听闻他家中纳了三四房小妾,偏又资产不丰,弄得家中捉襟见肘,也不知道他图什么。 他自觉摸懂了徐明然的意思,上前一步。 “奚娘子虽是女子,但她胸有大才。不过三月就为我县做出了许多贡献。况且命名之事也不完全听从于她。大家要一起商量嘛,集思广益,这有什么不好的?” 就算是反驳,黄忠禄也语带调笑,叫人并不恼恨。 宋岩威皱了皱眉头,刚要出声。 徐明然便拍板道:“此事我自有考量,不必多言。奚娘子有功,自该是奖赏一番的。黄大人所说甚是有理。” 正好此时也有许多县内百姓跑出来观看水泥路,只是见大人们在此不敢上前,纷纷在远处面露惊奇,指指点点。 徐明然几人便各自上了马车,回去了。 第52章 命名为第一路 奚宝意不知道大人们这边的机锋,就算知道了她也不在意。 因为她并不在乎什么命名不命名的,谁能猜到她最开始修路的初衷只是为了下次出远门可以不再颠屁股! 她现在考虑的是,路虽然修完了,但是水泥还剩下许多,浪费可不好。 ... “好啊!建新房子!”卫老头高兴地说。 晚饭时分,卫家的饭桌上,奚宝意说她想盖房子。 卫家人从来没想过盖房子的事,主要是他们私下里觉得这样的房子已经很好了,村里的房子都是这样的,甚至他们家的房子还要更大些。 村里人思想默认为想住更好的就得去县里了。 但是奚宝意作为现代人的思路并不是这样,她反而觉得这样原汁原味的农家建筑很好。去县里还要和街坊邻居的挤在一起,有什么好的? 不过她要是建房子肯定不能只建她和卫流的,卫家还没分家呢! 她又不想委屈了自己,所以她的想法是由她设计一个更大的泥瓦房,还是四合院的样式。 给全家都重建! 最先赞同的是卫老头,但是他赞成没用。 其他人都看向了庄老太。 庄老太没有草率答应,盖房子虽然是好事,但也是大事。 她问奚宝意:“新房子盖好前我们住哪啊?” 奚宝意早就想好了,她给了个让大家放心的眼神。 “咱们去县里呀,之前买的铺子后面不是带了住处?卢田住了一间,还有许多间。咱们将就几天,等房子盖好了我们再搬回来。” 卫老头更高兴了,可以去县里住!他往嘴里划拉一口饭,边吃边说:“好啊,好啊,我同意。” 庄老太也决定道:“成,那咱们家就建新房子,都听小艺的!” 其他人也纷纷兴奋地附和着,因为心里装了喜事,今天的饭吃的都快了。 回房后, 赵新环就欢天喜地的开始收拾东西。 侄媳妇刚才说明天早上就坐车去县里!办事要抓紧,她现在就得收拾好。 一边收拾一边跟卫满仓念叨:“咱们家真是走了大运啊!娶了小意这么好的媳妇。你说这人咋能这么有能耐嘞?还是个女人!我以前怎么没想到卫流这小子还有这么好的福气。好在这福气落到咱家了,连带着我们一家都沾好处!我现在回娘家,别人都羡慕死我嘞。哎呦!你坐着干啥?还不来帮忙?!” 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高兴,手脚麻利地把东西都归置好。 卫满仓动了,他把他觉得不重要的东西都从包裹里拿出来,一边拿还说着:“不用拿这么多!小意说把贵重东西带着就行,其他的全都放在坊里。” “哪样不是贵重东西?不都要钱买啊。”赵新环有点舍不得,呛了一句。 “那明天牛车放不下了可咋整?”卫满仓可不管呛不呛的,他憨憨的摸着头问了句。 “就你聪明,起开!”赵新环没理他,把人扒拉到一边,却没有再把他拿出去的东西放进来,又依依不舍地只把贵重的东西包起来。 卫家其他屋子里的情况也差不多这样。 等到第二天,要把东西装在牛车上时,大家才傻眼了。 每个人都大包小包的拿了一堆东西,卫老头甚至想把墙角那两把锄头都带走。 奚宝意没管,除了那两把锄头,其他的想带就带吧,他们不嫌麻烦就行。 她早就想到了,所以又把坊里的两辆马车也调了过来,加上一辆牛车,三辆车都塞满了东西。 好在修了路,快马加鞭的情况下,从黑山村到县里也只要两个小时! 好在修了路!笔直的一条水泥路。徐明然派来的两名官差才和奚宝意在路上相遇了。 其中一小吏瞧见这大包小包的有些惊奇,但他识趣地没多问,只是下了马车,恭敬的俯身行了礼。 说道:“奚娘子,县令大人有请。” “什么事?” 奚宝意是真疑惑,她接下来近期都不准备有什么新动作,修路的事也全都收尾了。 那小吏嘿笑着:“小人不知。” 奚宝意也没有为难他,与卫家人说好把东西拉去铺子后门,卢田在店里等着他们。 又叮嘱几遍卫流,叫他把二人东西都归置好。 这才在卫流极不情愿的目光中跟小吏上了县衙的马车。 到了县衙,没想到县令几人都在。 整整齐齐的好像只等着她一人一样。 奚宝意一进门就施了一礼,“在下见过各位大人。今日这...不知所谓何事?”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奚宝意见过徐明然等人都自称为在下,而不是自称为小妇人。 前者在大尚是一些有身份地位的男子见官时自称,平民男子只能称为草民,女子则称为妾身。按道理她最多可以称一句妾身。 徐明然等人却好像不懂一样,从不纠正于她。 见她到了,几位大人虽不至于起身相迎,但却很和蔼的招过她入座。 “奚娘子于修路有功。于我临山县也有功。今日本官同各位同僚一起商议新路命名一事,奚娘子作为功臣,特邀来一起参加,集思广益。” 奚宝意听懂了,于是便欣然入座。 几位大人便轮番讨论起来。 她懂事地并不多说什么。 只是听到宋岩威说‘此路乃大尚第一条水泥路,不如就叫大尚第一水泥路吧!’时眼角抽了抽。 而黄忠禄竟然十分赞同道:“此想法甚好,只是名字略长了些,不如叫第一水泥路如何?” 郑之源又说:“不如直接叫水泥路!简单明了。” 奚宝意没忍住才出声,她实在接受不了水泥路这个名字。 说不上土,就是觉得怪别扭的。 “既然是大尚第一条水泥路,不如就叫第一路吧,也希望以后我们县可以做大尚第一县。” 明显最后一句话直击了各位大人的心意,徐明然眼睛都亮了。 ‘第一县’对于一心干事业的他来说可以说是非常合心意的。 但是他却犹豫了一下,略有迟疑地问:“会不会显得太过夸大了?” 奚宝意却坚定的说:“怎么会是夸大?临山县人杰地灵,各位大人也都一心为民。我相信在大人们的带领下,我们百姓可以过得更好!我们县明明是未来可期!” 一番话下来,直接拿下了徐明然。 最后决定临山县新路的名字就叫‘第一路’。 第53章 天仙也会厌烦 从县衙出来也不过是上午刚过10点的样子。 奚宝意没再耽搁,拐个弯儿去了西街牙人邓耳朵那里。 邓耳朵最近挺清闲,像奚宝意这样的大客户自然不是每天都有的。 他躺在屋里的躺椅上,悠闲的喝着热茶水,用的还是当下在百姓中很火爆的细陶杯。 奚宝意刚走到门口就看到邓耳朵眯着眼睛,伸手拿了杯,啜了一口茶,然后又放下,轻轻舒出一口气,神色享受,不知在想些什么。 “老邓。”奚宝意站在门口,唤了一声。 邓耳朵好似没听到,实际上他在回味。 想到前些时间赚的那一笔,够他吃好久了,乍一下听到奚宝意的声音,他还以为是自己日思夜想出了幻觉。 奚宝意见他没反应,提高了声音喊了句,“老邓!闲着吗?” 邓耳朵猛然睁开了眼睛,脸上悠闲的表情下一瞬就变成了谄笑。 他从椅子上爬起来,麻溜的起身迎到门口,“哎呀,奚娘子您怎么来啦?有什么事吗?” 一串动作转换自如,让奚宝意看完直叹不愧是金牌中介! 她上门来找等耳朵自然是有事的,不欲多谈,她道:“想托你再买一批砖回来。” 邓耳朵反应迅速,“好嘞,奚娘子,砖什么时候要?” “最快能什么时候?”奚宝意问。 “后日。” “那就后日,还是送去黑山村。” “成!老规矩,先付定金。” 奚宝意付了定金,便准备去牙膏铺子看看。 估摸着卫老头他们应该已经收拾好了。 牙膏铺子生意依旧很好,奚宝意在正门口看了一下,便绕去后门。 后门是住所,带了一个小院子。院子里此时拴着卫家那头老牛,看到了奚宝意还哞哞地叫了两声。 奚宝意总觉得这老牛空间水喝多了,都变得有灵性起来。 平常喂养他的是卫老头,但是它在家里最亲近的却是奚宝意,每次看到她都像见到亲人一样。 住所不大,卫家人紧巴巴的都挤在正屋,看样子是在分配房间。 一排正屋共四间房。卫老头夫妻俩一间、卫多粮夫妻俩一间、卫满仓夫妻俩一间、卫鱼一间。 一排客房只有三间,卫江海兄弟俩一间、卫流奚宝意一间。 剩下的一间正好给卢田住。 等奚宝意进屋时,已经被分配好了。 她没有什么异议,这些事全听长辈做主就好,尽管这铺子是她的。 她进屋,跟众人打了招呼。 扫了一眼没有看到卫流,她才悄悄问何芳芳一句,“娘,卫流呢?” 何芳芳这才反应过来,她儿子不在! 她也前前后后看了一圈,这才愣愣的说:“不知道啊,刚刚还在呢,兴许跑出去了吧!” 奚宝意便没再问她,只是去了她们的房间后,一进门,眉头就皱了起来。 她记得她明明交代过卫流,要把屋子收拾好,东西规整好。 但现在,东西都杂乱无章地堆在屋内,显然是他进门将东西随意的放下就跑出去了。 真是不听话。 奚宝意觉得自己的眉心突突的跳,转身就出门了。 她没去街上找卫流。 实际上,两人成婚后卫流已经改变很多了。 新婚燕尔浓情蜜语时,卫流可以说对她是百依百顺。偶尔小脾气犯了,她只要哄几句就能好。 大多时候,她也乐得哄他。 每次被他用那种小鹿斑比般的眼睛注视着,她多多少少都会心软。 她开学堂,卫流说他不爱读书,那就可以不去。她开了工坊,卫流说他不想上工,那也可以不去。 一个好看乖巧的男人她还是养得起的。 但是人终究是一个感情复杂的物种,两个人相处久了,即使对方是天仙也会感觉到腻歪。 她不知道卫流有没有厌烦,也许有。 不然不会不听她的话,没有留在屋里收拾东西。 奚宝意觉得她现在有些烦了。 她懒得这样管着他。 ... 接近傍晚,卫流回了铺子。 脚步轻快,嘴里哼着不知名小调,头上的发带飘扬,看得出主人心情很不错。 今天奚宝意去县衙后,他跟着卫家人搬东西,经过街上的时候,一个人突然喊住了他。 卫流认出了对方,是以前他来县里找卢田的时候认识的一个朋友。 是叫韩六,还是韩七来着?不记得了。 但是不重要,对方上前两步,围着他打量了一番,眼神亮亮的,像是许久不见的至交好友。还邀请他去家里小坐一会,他请客! 正好卫流这段时间乖巧听话久了,骨子里的散漫自由止不住的想要冒头。 他毫不犹豫的点点头,说了一句:“等一下,我放个东西就来!” 然后就跟着对方走了。 路上他知道了对方叫韩六。 到了韩六家,韩六的父母兄弟姐妹都在,见韩六把人领回了家,还以为又是韩六在哪结交的狐朋狗友,刚要发作。 韩六截了话说道:“爹,这是我的好友卫流,县上的那家牙膏铺子就是他家开的!” 韩六的父母秒变了脸色,热情的将卫流迎进了家门。 卫流也知对方许是看中了他家铺子,目的不纯。 但是他还从未享受过如此被吹捧的感觉,不自觉的就在韩六家中多喝了两杯。 于是才回来的这么晚。 卫流回了住所,卫父他们已经吃罢了晚饭收拾好了屋子,歇下了。 卫流有三分醉意,神色迷茫的进了房间。 屋子里的东西是他顺手堆放的样子,还以为奚宝意在县衙没回来呢,就随意找了个椅子坐下。 刚想要倒一杯水醒醒酒,却发现屋子里没有水,而茶壶茶杯都在包裹里放着呢。 他也懒得拿了,就倚靠在桌子上稍稍闭了眼。 但一会儿他猛然把眼睛睁开。 不对,奚宝意从来没有这么晚还没回家过。以前她不管是忙什么都不会起早贪黑。连她给工坊的工人们制定的上工时间都不会这么晚。 那她去哪了? 卫流赶紧爬起来,顾不得整理自己脑后的发带,忙出了屋子跑到卫老头的房门前,哐哐敲起了门。 “爷!奶!小意呢!?” “哎呦,你可轻点儿啊!真是祖宗!”庄老太边骂边开门。 “小意说她坊里有点事,今晚回村住了。” “不可能!”卫流尖着嗓子,但一口笃定。 庄老太伸手作势要拧他耳朵,但是被躲过了。 “怎么不可能?小意亲口跟我说的!你这哪来的一身酒味,跑哪儿胡混去了?” 卫流想说奚宝意不会让他自己一个人在家的,但是有些说不出口。 第54章 好娘子,都听你的。 卫流被庄老太赶回了屋。 他在屋里踱步走来走去,怎么想都不对劲。 视线扫过堆在炕中间的一大堆东西,他才恍惚意识到自己好像把奚宝意反复交代的事情给忘了。 一时间,他感到自己浑身有些发冷。 他控制不住的想奚宝意真的回村里住了吗? 从奚宝意来到卫家已经三个多月了。 这三个多月来奚宝意对他无微不至的好,对卫家人也好。还在村子里开了工坊,在县里开了铺子。很像深深扎根黑山村的样子。 她这么好,导致他忘了她并不是真正的黑山村村妇。奚宝意嫁给他也并不是像她所编造的故事那样两人私定终身。 她是晕倒在路边,被他捡回来的。 她说过要重谢他的。现在重谢完了,她要走了吗?奚宝意是不是不要他了? 卫流本来在踱步的脚停了下来,浑身僵硬,他不敢深想。 从来没有独自做过什么事的卫流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六神无主,思绪发乱。 想到什么,他转身就往门外跑去。 他要回村里看看奚宝意是不是真在! 但是刚走到大门就又返回来,手忙脚乱的开始收拾炕上的东西。 又拿扫帚扫了地,桌子上有些脏,很久没擦的样子,他视线扫了扫房间里,没有抹布。顾不了那么多,拿起袖子就把桌子擦了一遍。 等到把房间收拾好,外面的天都黑了。 卫流没走过夜路,但是他没有犹豫。轻手轻脚的关了门,就向县外赶去。 他得快点!虽然夜晚没有宵禁,但是县城大门要是落锁了,他就出不去了。 新修的路平整的多,卫流出门前牵了牛,也走了三个多小时夜路才赶到村子里。 黑山村已然漆黑一片。 他摸黑找到了老卫家的房子,着急的推了大门。视线看向东面最后一间毫无光亮的屋子。 卫流的视线隐约变得模糊,奚宝意不喜欢太早吹灯。以前每次都是等她入睡了,他才把烛火灭了的。 人不在这... 奚宝意刚打开屋子看到的就是卫流浑身狼狈的站着不动。 他鞋上沾了一圈泥点,在不算温暖的深夜,借着她手中的烛火,能清楚地看到他散乱的发带和不太整洁的衣裳。 更重要的是他眼眶红红的,像蓄着泪。 向来清俊好看的脸被悲伤的神色占满,突然见到她,没反应过来似的,桃花眼猛然瞪大。眼眶中的一滴泪水终于把持不住,落了下来。 “怎么这么晚还回来村里了?阿流。” 奚宝意没有问他白天去了哪,也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不回家。 只是同往常一样,脸上挂着散漫又平和的笑。拿着烛火走到他身边,替他擦了擦脸上粘着的灰尘,温柔的问他。 卫流终究是没有忍住,一把将奚宝意拽入怀里抱的紧紧的,如孩童一般放声大哭。 奚宝意怕烛火烫到他,左手将烛台拿的高高的,右手轻轻的拍了拍他的头。 其实等她租了马车回到村里后,就有些意识到自己太冲动了。 她记得刚成婚的时候,卫流夜不归宿的时候,她从来没有计较过。而如今仅仅是他一会不知去向,她就觉得气恼。 她应该是很喜欢他了,奚宝意忍不住地想。 只是天色太晚,她一女子夜晚赶路不安全,便想着不回去了,明天再说。 可是她没想到,卫流来找他了。 屋子里什么也没有,她是进到空间里休息的。 在空间里听到屋外传来熟悉的哞哞叫声,她才出来点了烛火。 此时被卫流紧紧抱着,他在哭。她却忍不住无声的笑了。像往常一样低声轻哄:“好了,阿流。太冷了,我们进屋,好吗?” 卫流哭了一阵便没有再哭了。 但是觉得实在丢脸,不好意思将头抬起来,闷闷的回了一句:“嗯。” 就任由奚宝意将他牵进了房间。 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炕上铺着还没来得及扔掉的干草。 卫流一想到奚宝意是被自己气走的,还住的这么不好,又想哭了。 但是奚宝意却好像不在意一般,她拉着他坐到了炕边,把头埋进了他怀里,搂着他的腰,声音轻轻柔柔的。 “怎么才来?” 这时候卫流才觉得自己空荡荡的心又被填满了,之前那种恐惧的心情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也搂紧了奚宝意,语气有些急迫的解释:“对不起,娘子。下午的时候,有一个很久不见的朋友,叫韩六!他来找我去他家吃酒。当时你不在,我又很想去,所以才没有来得及收拾屋子。我以后不会这样了。我今天以为你走了,吓死我了。我...我好想你。”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纸细密的洒进屋子。烛台被放在桌子上,火光隐隐跳动,两个人的影子被烛火映照,在地上交缠。 卫流解释的时候,清朗的声线都在控制不住的颤抖,很轻微,能够感受到他在竭力控制了,但在安静的夜晚仍旧明显。 奚宝意心有所动,抬头拉过卫流的脖颈,吻在了少年干净好看的侧脸上。 卫流猝不及防的被拉过去,他抬起眼眸,眼神亮亮的看向她。 奚宝意最终带着他倒在了干草上,低声呢喃爱抚。 “可以去找朋友,但是要提前告诉我。好吗阿流?我今天忙完回家发现你不在,我找不见你会不开心。” 卫流此时哪还有什么心情反驳她。 “好娘子,都听你的。” 次日睁眼,已经时至上午了。 两人胡闹了一整晚,身下铺着的是卫流的衣裳。 二人谁也不想睁眼,互相抱着,享受感情再次升温后的甜蜜光景。 最后还是奚宝意挂念着白日里还有事要做先起了身。再看着卫流赤红着脸把衣服穿好。 他实在可爱,奚宝意又忍不住亲了亲他。 等到二人赶着牛车回到县里时,奚宝意见到了卫流口中说的韩六。 能和卫流玩到一起,不出意外,韩六在县上也是个不务正业的闲汉。年纪比之卫流大上一些,却还未娶亲。整日闲混着,没钱了就四处寻摸些轻巧活。 他也是前些日子去有名的牙膏铺子凑热闹,才发现铺子掌柜他认识。 这不正是以前在县里做些搬运活的卢田嘛? 他想上去套近乎,跟卢田亲热的打了招呼。卢田也同他客气的说了几句才去忙。 亲热有余,但亲近不足。 他没死心,打听了一番才知道这家铺子的真正东家是奚娘子,和修第一路的奚娘子是同一人。而奚娘子是卫流的夫人! 他才心思活泛起来。 第55章 建新房 韩六在县里牙膏铺子后门蹲了许久,才叫他找到机会。 而卫流也很给面子,果真应了邀。 和他了解的卫流一样,卫流是个不在乎身份地位与钱财的人,他交友只凭心意。 所以他今日前来就是想把两人的友情再加深一些。 等到时机合适,他再同卫流说给他在店里讨个职位。卢田都能当掌柜,他怎么着也能当个副掌柜吧?账房什么的也行! 他从早上就开始等了,一直等到快中午,也没见人出来。 韩六禁不住有些心烦。 怎么回事?卫流不出门的吗!? 甚至他还有些暗恨的想,那奚娘子这般有钱,莫不是什么上了年纪的老女人吧。卫流长得好是公认的,有许多年老色衰的富家夫人就喜欢他这样的。 不还有那寡妇也相中了他吗? 他越想越觉得就是如此。在心里忍不住唾骂,又有些羡慕。 这小子真是走运!明明大家都是差不多的混日子,甚至卫流还是个村里的泥腿子呢。就因为他长了一张好脸,就有这好运气,真是可恨。 就在他快要放弃准备回家的时候,路口处突然赶来一辆牛车。他定睛一看,正是卫流!只是旁边这女子?! 他记得卫流说过有一妹妹来着,这卫家人长得还真是都一等一的好!不如等他做了铺子里的账房管事,便求娶他妹妹,亲上加亲! 韩六在这边美滋滋的想着,那边卫流也赶着牛车到了门口。 他率先跳下车,没顾得上跟韩六打招呼。直接回身伸手,小心翼翼地将奚宝意扶下车。 昨天他太胡闹了,今日奚宝意总觉得有些不舒服,但是不至于要人扶的地步。 只是女人嘛,会撒娇总是没坏处的。 奚宝意也注意到了等在门口的这人,看着便是一副猥琐相,她没搭理。 韩六见二人没有理自己的意思,走上前打招呼:“嗐,卫流!这一大上午的,你去哪了?这是?” 卫流这才分出一丝眼风给他,“我娘子。” 说着就把奚宝意扶进院子里了。 昨日就是因为这韩六才闹的他和娘子吵架。再说他也知道这韩六不是表面这样同他交好,小心思多着呢!以前自己身上没什么好处让他贪图的时候,他可没有这样热情。 但是人是自己招来的,他把奚宝意好生搀扶进屋子,说了一声就跑出了门。 果然,韩六还等在门口。 “找我什么事?小六?” 以前他是喊六哥的,毕竟他年纪小,又没钱,嘴巴甜,见谁都喊哥。 是昨日韩六让他别见外,直接喊小六的。 人家盛情难却,卫流也就从了。 韩六听这一声‘小六’,嘴角抽了抽,但像没听见一样,确认了一遍。 “刚刚那是你娘子?” 卫流冷淡的“嗯”了一声。 韩六简直不可置信,他想不明白,到底凭什么?那女子仙姿玉容,看着又不是寻常家世,为什么会看上卫流啊? 卫流是好看,但是比他好看的男子多了去了。 大尚奉行的男子样貌多为身量高大,眉目端正。 卫流比起那些真正的美男子都算得上一句瘦弱不堪,所以相比之下就算再迤逦的眉眼也就显得不那么耀眼了。 再加上他家里贫穷,本人又不务实,真正愿意找这样的男子做丈夫的少之又少。 虽然如今绸缎做裳,奚宝意又变着法的用空间之物给补充营养,看着更好看了些。 但是明明不久之前,他还只是个什么都不是的泥腿子,短短几个月,他韩六就得在他面前伏低做小。 韩六觉得自己嫉妒的要发疯了。 面上扭曲又装作和善,“卫流,我喊了几个以前的老友,大家都许久不见了,想跟你好好亲近亲近。” 卫流几乎是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我没空。” 又觉得昨天刚刚吃了人家的饭,今天就翻脸不见认人有些说不过去,咬了牙从怀里掏了一两银子出来丢进韩六怀里。 “我就不去了,但是哥几个的酒钱我出了,可别说我不讲义气!” 说罢,卫流怕被缠上一样,飞快的进了院子,又催促一句:“快回去吧,小六。我真有事,我就不去了。” 随即关了门。 门外的韩六这才彻底忍不住了,狠狠踹了一脚墙根,满眼嫉恨,手上却把银子塞进了怀里。 嘴上骂着:“狗娘养的卫流,发达了就不认人了。亏我以前把你当朋友!” 门内的卫流比他还要后悔,早知道昨天不去他家吃酒了!一两银子可是娘子给他发的一天的零花钱呢!就这么打水漂了。 以前韩六干满两个月零活,才能发一两工钱呢! 此时的奚宝意正在屋里画设计图。 今天她和卫流回来之前顺路去了一趟村长家,说一下明天要重建泥瓦房的事,又拜托卫村长帮忙找些人,明天就开工。 奚宝意此时画的就是明天要用的新房图纸。 她打算建一个二层的两进四合院。 一进院子打算听庄老大的意思,养些猪鸡鸭之类的,到时候家里的牛车也会放在那。 而二进院子就参考原来房子的样式。正房给卫老头两口住,大房在东面,二房在西面。不过互相之间会有游廊和内门隔开,各成一个小院子,并不会打扰。 只是隔开后面积就小了许多,所以才要建二层。一层每屋都会建一个灶台,冬日时烧炕,夏日时不烧的时候也可以去往二层阁楼居住。 主院中间再修一个小池塘。 至于各房院内要种些什么花呀树呀的她不管。只把空地留出来,由他们自己去商量。 画完之后,奚宝意才发现自己忽略一件事。 这个时代没有玻璃。 那她图纸上二层阁楼的透明落地窗就实现不了了。 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重新修改了一下。 一边修改还一边想着不如等房子盖好之后再建一座工坊? 昨日县令几人还同她明里暗里的说水泥是否能拿出来售卖,兴许可以在建材行业操作一下。 但是她拒绝了。 操作当然是可以的,只是原材料不好找。如果在黑山县建水泥工坊,等制作好了以后运往府城,还没等运到,水泥就干了... 为了表示她的真诚,她还把水泥配方献了上去。 看着配方上写的‘铁、铝、硅...’,县令几人一个比一个头大,颇有一种拿着答案,但看不懂试题,不知如何抄写的感觉。 水泥工坊是建不了了,玻璃可以呀! 第56章 卫家不一样了 新房的落成速度很快,卫老头感觉自己没在县里住几天呢,就要回村了。 牛车刚一进村子,就有很多熟悉面孔同卫家人打招呼,卫老头其实真心觉得还是村里好。 县里虽然繁华,但是周围的邻居他不熟,进出都很是拘谨,尤其是白天前面的铺子里客人多,显得很是吵闹。 唯一的好处就是住的房子干净又宽敞,不像在村里,怎么打扫都觉得灰扑扑的。 只是等牛车停下,看到新盖好的气派四合院后,他就不这样想了。 县里的房子哪有村里的好! 四合院门前聚集着好多村里人,都十分羡慕的感慨着卫家真是了不得。 以前不管是卫家开工坊也好,还是修路也好,大家虽然知道奚宝意有钱,卫家日子过得好,但因为都是一个村的,许多上了年纪的人同卫老头更是有着几十年的交情,大家从来不觉得卫家有多么高高在上。 但是当卫家的宅子在几天内拔地而起,直至建好的那一刻,黑山村的人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卫家同他们不一样了。 那之后,这种变化从村里人的言谈举止中对他们散发的恭敬能隐约感受到。 更从没过几天黄忠禄派来的王掌柜去卫家清账时,王掌柜进门的那一声声‘卫老爷、卫老夫人近来可好?’、‘大爷二爷不必多礼’、‘小人见过奚东家’中更直观的表现出来。 像触动了什么开关一样,后来在村里除了同卫老头那辈的人以外,大家见到他都直呼卫老爷,而不是从前的卫老头。 ... 东院的书房里,碳盆里烧着当下流行的无焰碳,奚宝意坐在窗前忙碌地撰写着。 她身着一袭普蓝色提花雨丝锦长袄,脚踩一双同色锦鞋,满头乌发仅用一只素银簪挽起,清丽雅致又明媚贵气。 她忙的不是开玻璃坊的事。 前几日学院交流会已经开满三次了,根据院规,连续三次进入前五十名又不愿继续在学院修习者可以申请毕业。 因为第一批进入学院的人参差不齐,还有许多在工坊工作的成年人,她对他们的要求仅是识字就够了。 他们的最终目标并不是科举考试,所以这些人一旦满足规定就迫不及待的要毕业离开。 一共有十九人满足条件,其中大部分都是工坊的。 因为奚宝意规定没有毕业的人每天只上半天工,发半天工资,剩下半天在学院学习。 搞的这些人恨不得一个时辰掰成两个时辰来用,早点毕业才好。 奚宝意打算为这十九个人开办毕业典礼。 ... “铛铛铛!” “父老乡亲们,大家下午好!我是黑山学堂的夫子苏友师。” “今天是我们黑山学堂举办的第一届毕业生典礼,恭贺十九位学子从学堂毕业,他们分别是...” ... 经过一段时间的共事,奚宝意发现几位夫子中苏友师性格外向不怯场,吴青竹则更加内敛一点,但他认真负责,教出来的学生们大多也同他一般严谨。而吴三水的学问并不是很扎实,教导学生们有些吃力。 所以奚宝意将苏友师请来作为毕业典礼的主持。 村里好些爱看热闹的人都来参加了。 尤其是那些差一步就要毕业的学子们。之前并没有把这条规定当回事,如今看着别人毕业上台发表感言真心是羡慕的不得了。 让奚宝意没有想到的是她出于仪式感开办的毕业典礼。事后没多久,村里的许多人家竟然两两结亲了。 据说是在毕业典礼上互相看对了眼! 她知道后不禁感叹古人的榜下捉婿还真是有迹可循。虽然一个毕业典礼比不得金榜题名,但在一个小小的黑山村也算风光无限了。 姑娘家欣喜于少年郎的风光得意,自然更容易春心萌动一些。 当然这都是事后话。 如今的奚宝意正坐在学堂的办公室里开夫子研讨会呢。 “重新分班?” 卫三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好好的怎么要分班呢? 奚宝意示意他稍安勿躁。 “将学生们按年龄分班。已经进入工坊工作的分为一个班,等他们符合规定了就可以直接毕业。其他的少年分为一个班,加设一个启蒙班,里面是刚刚进入学堂的小孩子。我的女子班不做变动。” “这样的确更合理,也更便于管理。” 苏友师第一个赞成,天知道他教小孩子真的要心力交瘁了,孩子大多顽皮,他可没吴青竹那般有耐心! “那夫子如何分?” 吴青竹向来默不作声,这是卫三水问的。 奚宝意说:“苏夫子教授成人班,吴夫子教授少年班,卫夫子就教授启蒙班吧。” 这是她细细考量的结果。 三人思考了一会,都觉得很是合理。 奚宝意又说:“我打算把校规更改一下,今后每年举办一次大型交流会,每月只举办一下班内考试即可。成人班班内考试合格了就可以毕业,其他班的则分发奖励。如何?” 其他三人也应好。 ... 晚上的时候,奚宝意又坐在桌前编写物理教材。这本书经过她三个月的努力已经快要完成了。 她打算等这本书完成时,就给学院招收新夫子。 这次要记得招一位女夫子。 当夫子的经历固然很好,但是她觉得并不适合她。她的一些想法太过于“离经叛道”,还是不要误人子弟的好。 卫流今日不在家。 因为明天周末,学院放假。 他和周二牛赵麦子几人好久没一起玩闹了,约了今晚同住卢田家。 几人在县里买了吃食小酒,打算彻夜长谈。 从前的周二牛他们同卫流来往,家里人还会让其不要同卫流这种人一起胡混。但如今卫家不一般了,他们就不这样说了,还夸赞卫流这是真性情。 他们打算把家里人这些嘴脸全都告诉好兄弟!再倾吐一番自己兄弟四人竟然没有一个能从学院毕业的! 连在县里当掌柜的卢田都不能! 毕竟考试的卷纸上一个字都读不懂,这如何能毕业? 第57章 周二牛成婚 卫流最近发现不管他要做什么,奚宝意都很支持的样子。 他每次出门只要提前同奚宝意说好去向,她不仅不会阻止他,还会给他发一笔钱,再很温柔的亲他一口,跟他说些什么‘出门在外,没有钱怎么行?’。 语气极为认真,让他忍不住脸红。 他明明是要出去玩的呀! 除此之外,奚宝意几乎每天都会给他发一两银子零花钱,一个月下来就是三十两。 他很苦恼,因为他都没有地方花,现在都已经攒了好几十两了。 不过现在比他更苦恼的是周二牛。 上次修路时,奚宝意让他去监工,顺便前前后后的帮忙,也算小出了一把风头。 其他村子的人还以为他是奚宝意手下的什么大管事。 最近好多人家来找他爹娘说亲,他爹娘觉得他年纪到了,也有意替他寻一门合适的媳妇。 没想到还真被他们寻到了! 对方是丰田村一富户人家的小女儿。 丰田村可是他们临山县最富的村子,听说那富户家名下有上百亩地,他们家的女儿更是从小拿来当县里的小姐养! 本来这样的人家闭着眼睛也是看不上他们家的,但不知为何也来说亲。 周二牛他娘让他明天去丰田村同那家女儿相看一下。 “你对那姑娘不满意吗?”戴笠躺在炕上,双手枕在脑后,闭着眼睛问他。 周二牛抿了抿嘴。 “还没见过呢,怎么说的上满意不满意?” “那就去见见呗。”戴笠睁开眼睛,眼带揶揄的转头看着他。 “你是不想成婚吗?”卫流坐在椅子上,像没骨头似的倚在一旁的桌子边,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百无聊赖的玩着飘到身前的发带。 “也不是不想吧。” 周二牛从炕上爬起来,搬了一只椅子在卫流旁边,一把手揽过他的肩膀,同他靠在一起。 神神秘秘的问:“小流,成婚的感觉怎么样?” 卫流一下子就想到了奚宝意。 也不知娘子在家里做什么?还在写书吗?有没有想他?他有些想她了... 周二牛看他不说话,用手摇了摇他的肩膀。 卫流回过神,轻咳一声。 “成婚啊,当然很好了!我娘子待我就极好。” 周二牛好似有些不相信,又神情萎靡的靠在他肩膀上。 “可是我看村子里其他人不是这样说的。” 卫流便不再说话了。 他再迟钝也知道奚宝意同别人的娘子是不一样的。 是他运气好。 “嗐。” 赵麦子在炕上翻了个身,随口安慰他。 “想这么多作甚?明日不就知道了。反正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这倒是实话。 他要是不去,他爹娘得把他的腿打折。 希望明天那姑娘可以同他奚嫂子一样温柔又美丽。不,也不用一样,有奚嫂子十分之一他就满意了! 可别像村里的那些泼妇一样,他可受不了。 周二牛胡思乱想了一通,又爬上了炕。 次日,周二牛早早的就起身了,一个人先回了家。随后兄弟几人也依次回了家。 他们基本是醒一个走一个,说一声就行,也没那么多讲究。 卫流一回家就看到奚宝意刚刚起床。 难得见她这般睡眼朦胧的样子,浑身上下的清冷都散去了不少。 他黏黏糊糊的扑过去抱着奚宝意,亲个不停,又把周二牛去相看的事当成闲话讲给她听。 奚宝意轻笑,很配合的打趣:“成婚很好啊,二牛要办喜事喽!” 卫流哈哈大笑,同她说:“今晚等他相看完,我就去问他结果如何!” 颇有些八卦的意思。 后续来的很快。 当天晚上卫流回来就同她讲:“娘子!娘子!相看成啦!” 奚宝意很诧异,这么快!? 卫流给了一个她不懂的眼神。 “二牛说那小娘子俊的很!” 奚宝意其实懂了。 世界上大部分的一见钟情都是见色起意。 她问:“那这是定下来啦?” 卫流往嘴里塞了一口橘子,含糊不清的说:“还没定呢,只是先相看一下!看对了眼,再要两方爹娘决定。” 奚宝意便点点头。 她心下觉得找一个自己中意的成婚是件很好的事。 比如村里很多人都在背后乱嚼舌根,说卫流配不上她之类的话,她却不以为意。 卫流配不上,难道别人就配得上吗?都配不上的情况下,为什么不找一个自己看着欢喜的呢? 只是没想到过了两天,卫流又同她说周二牛的婚事有了变动。 丰田村那户人家要彩礼二两银子,周二牛爷奶便不同意了。但是周二牛自己又中意的很,现在两方僵持不下。 奚宝意听完皱了皱眉头,周二牛这几个月给她做工,赚的银子怎么也有二三两了,还不够成婚的吗? 她这么想的便也这么问了。 卫流却摇了摇头。 “二牛他们还没分家呀,赚的银子都上交公中了,怎么能算他的?给二牛成婚了,家里其他人就没得用了。” 奚宝意便再一次暗自庆幸捡她回来的是卫流。 她赚了这么多银子,虽然每个月也给庄老太上交十两养老钱,但是家里其他人却从来没有说要她把赚来的银子上交公中什么的。 真心换真心。 这也是她愿意对卫家人好的原因。 又过两日,卫流突然磨磨蹭蹭的跟奚宝意说:“娘子,我借了二牛二两银子。” 不用问奚宝意都知道他这银子是借去干嘛。 “阿流,我给你的零花钱是你自己的,你要做什么不必过问我。但是你能同我说,我是很开心的。” 奚宝意把他抱在怀里,低头亲在他的眼睛上。 用摸小狗的手法摸了摸他的头。 卫流的身材即使再瘦弱,但相比于奚宝意还是高大的多。 他被奚宝意抱在怀里,只能弯了腰,但是却不想起来,反而用头蹭了蹭奚宝意。 撒娇一般:“我想同你说!” 月末,周二牛成亲了。 奚宝意也见到了那丰田村的姑娘,也是今天的新娘子,叫冯雪。 属于娇小可爱型的,很有眼色。 一口一个‘东家’,很难相信她同奚宝意才是第一次见面。不过并不让人反感。 奚宝意也很喜欢这种可爱的姑娘。给她同周二牛包了一个大大的红包,里面放着十两银子。 又同卫流吃了喜酒便回家了。 再后来奚宝意好像听说周二牛成婚后,再上工发的月钱只上交给家里一半。 因为这事周家还吵闹过,但拧不过周二牛,最后也只能任他这般了。 第58章 曲辕犁 转眼到了二月中旬。 要春耕了。 奚宝意本来心疼卫老头和庄老太年纪大了,提议今年雇人种地,却被二人接连否决了。 卫老头最坚决,说:“种了一辈子地,突然不种可习惯不了!离开了地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一样。” 庄老太在一旁笑骂:“真是一辈子苦命,享不了福!”但自己心里也是想亲自去春耕的。 雇人的事只好作罢。 春耕那天,卫家人全体出动了,除了卫流。 连家里的那头牛都被拉去了,它负责拉犁。 奚宝意也拿了一个小锄头,穿着厚厚的跟着去了。 小锄头是卫老头现给她做的,不重。 庄老太不指望她能干活,孙媳妇有这份心她就很欣慰了。全程都用一种看自家顽皮小孩子的爱怜眼神看着奚宝意。 奚宝意也不是真心想干活的,她自己什么水平她当然知道。 她跟着一方面是想凑凑热闹,另一方面也是想开开眼界,城里孩子还没有见过春耕呢。 等到了西面田地里,发现有的人家已经开始翻土了。 大家见面了都打着招呼。 “卫老爷来啦。” 卫老头也跟对面点点头说:“是啊。” 很没营养的话,但是面上带着嘻笑,显得分外亲热。 卫家人都不约而同的找到合适的位置开始挥锄头翻地。 从没有过翻地经验的奚宝意显得有些呆呆的,庄老太一把拉过她到自己身边。 细心叮嘱:“小意,你就跟在奶身边就行了,什么也不用你干。等到下午了跟奶一起回去做饭,给奶烧火!” 奚宝意非常乖巧的点头,“嗯嗯。” 虽然已经逐渐进入春季了,但是天气还是有些微凉。地里的土被冻了一个冬天,翻起来极为困难。 起码庄老太挥了两三次锄头也才翻动一下。 奚宝意就更别说了。 锄头每挥一下,她都觉得磨的她手痛。 无奈的叹口气,干脆也不干了。站在一旁越发怀念现代的各种器械。 左顾右盼了一会,突然发现用牛拉犁的竟然只有她家和村长家。 她同一旁的庄老太说了声:“奶奶,我去爹那边看看!”就拎着她的小锄头走了。 卫多粮拉着牛在另一边犁地。 奚宝意在旁边瞧了一会,突然问了一句:“爹,你这犁是直辕犁吧?” 卫多粮很疑惑,“犁就是犁呀,还分什么直圆弯圆吗?” 奚宝意展颜一笑,“没有弯圆犁,但是有曲辕犁呀。” 奚宝意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就回了家,当然还没忘带上她那把小锄头。 她现在有一种刚刚瞌睡就有人送来枕头的惊喜感。 前一段时间她本来想着开个玻璃坊,但是后来又仔细考量了一番,陶瓷坊已经很打眼了,玻璃拿出来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的。 现在的玻璃还处在叫琉璃的阶段,并不像后世那般很透明,每年番邦都会贡献几个当做珍品送给贵人把玩。 她若是把玻璃制造出来,估计以她现在的身份地位是万万保不住的。让她给别人做嫁衣,她又实在不甘心。 所以这个计划只能被暂且搁置了。 在她原本的计划里,促成玻璃问世的成熟时机有两个方案,一种是等卫家男人发奋图强以后考取功名。 但是奚宝意瞧着卫家这三兄弟,哪个都没有什么读书的天分... 另一种她暂时也只是有了一些想法,就是同现有的官员互相依靠。 官商相护是历朝历代都无法避免的,只要她有资本,自然会有人愿意为了她给的利益为她保驾护航。 而她目前唯一能接触的官僚阶级只有徐明然、黄忠禄等人。 听说这几人一直因为政绩不够突出、背景不够强硬而没有晋升的机会。 奚宝意想着既然政绩不够,那就给他们送政绩。 恰逢当今圣上是一个爱重贤才之人。只要她把握好分寸,徐明然等人高升之时,就是她商业之路扩展之日。 这些想法她没有同徐明然等人通气,徐明然是好官,他会因此内心煎熬,觉得自己一旦掺杂利益就是愧对父母官身份。 她没必要去触霉头,再败坏了自己在对方心里的印象分。 她只把自己能做的都做了,一切自会水到渠成。 去年她拿出来的水磨和脚踏三锭纺车都是提高劳作效率的,但追根究底对总体产量并没有什么提高。 朝廷那边应该会为几人记功,但功劳层层削弱,摊到徐明然头上也就没剩多少了。 她得拿出一份大功劳,所以她在研究化肥。 古代的肥料都是原始的农家肥,也就是粪便混合物。肥力虽强,但是效果慢。 而化肥虽然种植出来的庄稼口感差了点,却能快速提高产量。 在温饱都成问题的古代,求量不求质,化肥显然是更好的选择。 可惜化肥有一个缺点,就是会降低土壤肥力。 她最近就是在努力攻克这个问题。 可惜进展缓慢,今天她才想跟着去春耕,放松一下心情。 没想到有意外之喜。 化肥的事可以先放一放了,她现在有了新想法。 改良直辕犁! 说不上改良,奚宝意只是把她曾经学过的曲辕犁从脑海中复刻到纸上而已。 现在通用的是直辕犁,这种犁传承了很多代。 书中记载:“其犁形如勺,长六尺多,末施横木长一尺余,此两手所捉之处。犁柄之中,于其左边施短柄,左脚踏之。踏犁五日,可当牛犁一日,但不及牛犁之深。” 而她所改良的曲辕犁,除了犁头扶手外,还多了犁壁、犁箭、犁评等,共有十一处零件可以控制与调节犁耕的深度,不仅能将翻起的土推到一旁,减少前进的阻力,而且能翻覆土块,以断绝杂草生长。耕地速度和耕地效果都不可同日而语。 奚宝意画完之后,又反复检查几遍,确认无误后就拿去了工坊。 这就是身后有一个团队的好处,想做些什么都能吩咐下去,她只要提供想法就好。 把图纸交给李羊,李羊立马带着手下的工匠开工。 牙膏坊的工匠组足有十几人。 自从小丁村的牙刷工坊开业后,牙膏坊的牙刷组就清闲多了。 十几个人打造一架曲辕犁,速度自然不用说。 图纸是上午送去的,曲辕犁是下午送来的。 等卫家人晚上回家,就看到了摆在正院院中的曲辕犁。大家看着眼熟,像犁,但是又与他们用的不同。 奚宝讲解一番后,一个个都迫不及待的想拉去地里试试。 第59章 推广到丰田村 曲辕犁的第一次试用是在春耕第二日的早上,卫满仓听奚宝意的指挥,将犁套在牛身上,自己跟着操作。 动静不小,吸引了地里许多人来看。 其实现在卫家人不管做些什么,都能引来别人的目光。 况且这一拿出新东西,村里人都能想到是奚东家又有新发明了。 ‘发明’这词也是奚东家在女子班教课的时候传出来的,后来大家也都跟着说。 “多粮,这是干啥呢?”一老汉站在最前面熟稔的问旁边的卫多粮。 奚宝意看着他眼熟,看到他旁边的少年卫嘉荣时才想起,那是宗祠祭祀那天的卫家族老卫平,就是他最先提议让她去上香的。 “犁地啊。”卫多粮耿直地答。 卫平一噎,他难道不知道在犁地吗? 奚宝意噗嗤笑道:“祖爷,我改良了一下犁,现在这个叫曲辕犁,爹在试用呢。” 卫平满意得看了一眼奚宝意,懂事又有眼色的女娃真招人稀罕,卫多粮这损孩子脑子可真是笨! 曲辕犁的操作不难,土翻得又深又快,卫满仓试了一刻钟,就下来换卫老头和卫多粮轮番去试。 周围人看着眼热,尤其是卫平,一把年纪了还想着等卫多粮下来了自己去操作呢。 不过被旁边的卫嘉荣极力制止了。 急的他在一旁直说:“这可真是好东西啊!” 有人问:“奚东家,是要建新工坊卖这新犁吗?” 奚宝意莞尔,这人还怪有商业敏感度的。 她摇摇头道:“不是要卖的,这图纸我打算献上去推广开来,以后给大家都用!谁要是想要这犁,可以去牙膏坊的工匠部定做,我不格外收钱,人家木匠也就收个材料费和手工费。我是看春耕了,乡亲们都辛苦了,想做点什么帮帮忙。” “小意心眼好。”卫平听完感慨了一句。 “现在就能订吗?奚东家。”人群中有一人问。 奚宝意回他:“现在可以,得去牙膏坊那订!也是先到先得。” “不用牛能拉吗?”又有人问。 “那要拉的费力些。”奚宝意在设计图纸的时候就把这个问题考虑到了。 现在并不是家家户户都有牛的,尤其是在他们黑山村,因为耕地少,大多用不上牛。 还有好几人问了些问题,奚宝意也全都认认真真地回了。 村里人同她认识许久,多多少少知道奚东家是个耐心极好的人,但今天可算是真正见识到了。 还有些人忍不住想先试试,卫家也大方地把新犁的位置让出来。 奚宝意跟着大家,把试完之后的成果认真记录下来,精准到每一个数据。 然后才回家去。 她不反感别人的礼貌询问,进步都是在交流中实现的,别人不问,她怎么知道哪里需要改进呢? 这不又让她发现一处问题。 他们黑山村耕地少,对曲辕犁的需求不大,她或许可以把这犁推广到需求更大的地方。 她脑中已经想到了一个村子,丰田村。 正好多推广一下给更多人知道,最后落到实处的功劳也会更大些。 她想了想,这事或许可以找冯雪帮忙。 周二牛家。 奚宝意刚刚走近些,就听到周二牛家里传来的吵闹声。 “啪!” “不喂鸡在屋里待着干啥呢?你看谁家孙媳妇像你一样懒?” 听着像周二牛他奶怒气冲冲的声音,好像还把簸箕摔了一下。 之后的是冯雪的声音,也是饱含气愤:“奶,早食就是我做的,那喂鸡不应该是大堂嫂的活吗?” 两句话奚宝意就差不多听懂了。 卫流同她说过,周二牛他奶一向偏心大房,也就是周二牛他大伯一家,家里家外的活都让二房和三房干。 周二牛是二房的长子,他和大房的长子周达差不多年纪。 周达前不久也成婚了,妻子是黑山村的,黑山村这边成婚不是很讲究彩礼,所以周二牛那二两银子就有些扎眼了。 周老太太不让娶,周二牛还跟卫流借了银子娶,她心里自然憋着气,能和冯雪和睦相处就怪了。 但是这不关她的事,奚宝意就好像没听到院里的争吵一般,很淡定地敲了敲门。 院内的争吵骤然停了,来开门的是冯雪。 她见是奚宝意,眼神倏地亮了,又很好奇的样子。 “东家,你怎么来了?快请进。” 她把门开了,想上前挽着奚宝意,这时候亲近的两个妇人都是这般。 但是目光在奚宝意纤尘不染的叶白色绸棉衣服上转了一眼,到底没好意思伸手。 奚宝意装作不知,她也不是很习惯和不亲近的人手挽手。 她借着邀请进了门。 周老太太听着是她,正从堂屋里匆匆出来。 “哎呦,奚东家大驾光临!快请进。” 周老太太刚喂完鸡,鞋角处好像还沾着鸡屎,手上湿漉漉的,像是方才在洗手的样子。 她一把撩起衣裳擦干了手,笑得见牙不见眼,迎了上来,哪里还有刚才那副怒气冲天的尖锐样子。 奚宝意听着她不甚合理的成语,也没计较。 她对孙媳怎样暂且不提,至少每次见她都是极为热情的。 奚宝意也同周老太太问了好,便直接说:“我来找小雪有些事要说,不知可方便?” 冯雪楞了下,对上奚宝意淡笑的眼,立马回道:“有的!东家跟我去屋里吧!” 周老太太也附和道:“东家,你俩年轻姑娘进屋去吧,多亲近亲近!卫流他就和我家二牛玩的好!一会我去给你俩弄些吃食送去。” 奚宝意笑盈盈地道谢,又说不必麻烦,就跟着冯雪进了屋。 屋子不大,但却收拾的很规整,看得出来小夫妻俩都是爱干净的人。 奚宝意没跟着坐在炕上,她坐了屋内唯一的一把椅子,一眼就看到椅子前新打的梳妆台,还是带抽屉的样式,是在李羊那打的。 周二牛应是很中意她的,搞得卫流时不时还抱怨说二牛成婚后都不怎么同他们出来玩了。 奚宝意不着痕迹地打量完,也就是一瞬的事,冯雪就先开口了。 她语气惊喜清脆:“东家,找我有什么事吗?” 奚宝意不绕弯子,先说了事。 “我制了个新犁出来,很好用,想托你去丰田村问问有没有要的。” 冯雪听完,有心想应下表现一番,但又有些为难的开口:“东家,地里的活我在家里不太插得上话...” 奚宝意不在意地说:“不是叫你卖出去,就是让你去问问的,到时候我让二牛领你去看看,你看好了心里有数了再去跟人说,成不成都没事。” 话虽如此,奚宝意内心是觉得能成的,只是她不想给冯雪压力。 果然,冯雪松了一口气,答应说:“我明天就回村帮您问问!” 奚宝意笑容真切了些,很和声细语地同她又闲聊了一会,说些家常。 两个新成婚不久的小妇人倒也很有话题,虽然多是冯雪吐槽周二牛,但是看得出她是很幸福的。 中间周老太太进来送了壶水,还送了些瓜子。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奚宝意才起身告辞。 冯雪等她走后,一直提着的气才松了。 虽然奚宝意脸上总挂着淡淡的笑,看似温柔似水,但是她就是觉得很有压力,忍不住地同她保持一定距离。 真不知到卫流天天和东家睡一个炕上是什么感觉! 第60章 奚宝意的无私 晚上等周二牛回家,冯雪就把白日里的事跟他说了。 周二牛听完比她还急,立马就拉着她要去坊里看新犁,一个劲的夸赞说特别好用。 冯雪拧了他一下,有些可爱的脸做出一副凶狠的表情,咬牙道:“那也先吃了饭再去啊!小心回来后,奶连饭都不给留!” 周二牛讪讪一笑,哄着她去吃了饭。 等吃了饭看了犁,冯雪终于知道之前奚宝意为何那般胸有成竹了。 东家可真是有才华!换成别人哪可能想出这些。 一直到晚上睡觉前她都还忍不住地在感叹,周二牛觉得莫名其妙的。 冯雪没忍住翻了个白眼给他,臭男人懂什么! 又想起其实家里人要把她嫁到黑山村的时候,她刚开始还有些不情愿,毕竟黑山村穷的很。但是她奶一说是要嫁给奚东家手下的管事,她才有些期待的。 奚东家的名声以前只隐隐听过,后来修完第一路就彻底传遍了整个临山县! 县令大人都夸她是大仁大义的好女儿典范。 冲着奚东家的名头,她才去跟周二牛相看,没想到这人还是很俊的,就是耿直了些,但也不是坏事。 尤其是他能愿意拿出二两银子来娶她,她就觉得嫁给他不会后悔! 那二两银子就在她嫁妆里放着呢,她娘怕她来这边吃苦特意拿给她的,她家可不是为了贪图这银子,就是看看他的态度罢了。 一旁躺着的周二牛看她眼珠子骨碌的转,眼神一会嫌弃一会娇羞的,觉得很有趣,没忍住摸了摸人家的脸。 冯雪马上把他的手拍开,但是周二牛嘿嘿一笑,厚脸皮的又凑了上来。 “咱歇了吧,小雪。” 朋友之间能玩到一起都是有原因的,这边的卫流也是没脸没皮的,搂着奚宝意东蹭蹭西贴贴。 冯雪担心的夫妻俩感情问题其实并没有,奚宝意在卫流面前可不会冷淡疏离。 相反,她很喜欢和卫流亲密接触。也不一定是非要做些什么,也不需要什么理由,看到他就是很想抱他、亲他。 卫流也很受用奚宝意这种理所当然的亲近,总给他一种奚宝意全天才只在乎他的感觉。 每到这个时候他就很想听她的话,因为感觉自己整颗心都被她捧在手心里,甜蜜的同时也任她搓扁揉圆,她说什么都是对的。 比如现在,他侧躺着,冷白色的皮肤暴露在空气里,黑润润的眼睛里溢满水汽。明明是对比起来更高大一些,却气势上格外弱小,清朗的声音难耐地溢出一句一句。 “娘子,我好欢喜。” ... 冯雪带着丰田村村长卢再丰和冯父一起来了黑山村。 他们是要来亲眼看一下那曲辕犁是不是真如此神奇! 丰田村是临山县第一大村,虽然这个村子的人数不是最多的,但是地却是最多的,每年都是临山县的纳粮主力。 冯雪家算是村子里的一家富户,家有良田近百亩。冯父名为冯习林,有六子二女,冯雪是最小的女儿。 今早冯雪回娘家说奚东家造了个新东西,叫曲辕犁,可以提高春耕的速度和效率,冯习林就好奇了。 虽然还没亲眼见过,但是只听冯雪的描述和对奚宝意的信任,他马上就去找了村长。 卢再丰也没犹豫,跟着就来了黑山村。 二人先去卫村长家打了招呼,然后一同去了地里。 卫家人和奚宝意都在地里翻地呢,用的就是曲辕犁。 李羊他们几人一天能打三架这样的曲辕犁,接下来几日已经被预定满了。 现在地里的就有三架,其中一架是老卫家的,由卫满仓操作着。 曲辕犁造型独特,一眼就能认出来。 卢再丰站在不远处看着,只见那犁由人操控着,如臂指使,愈发精耕而省力,越看越觉得今天这一趟是来对了。 “东家!”冯雪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奚宝意身影,她有些迫不及待的喊人,一副办好了事急于求表扬的样子。 奚宝意听到冯雪的声音,抬起视线寻她,下一瞬就看到她身旁的几人。 “哎!来了。”她高声应了下,与庄老太说了声就过去了。 为了下地,奚宝意今天特意穿了一身荆褐色棉衣,细密的发绑了一侧发髻垂落胸前,袖子挽于手腕,手上还拿着一把小锄头跟在犁后清理杂物。 她虽然重叠在人群中,但是雪白的肤色格外晃眼,不施粉黛也掩不住的清丽出尘。 越走近,卢再丰几人就越能感受到那美人之清冷,让人不敢造次。 直到奚宝意粲然一笑,冷淡感才散了些,显得柔和许多。 “卢村长,是为了曲辕犁来的吗?” 奚宝意见过卢再丰。在这个农家户人人清瘦的时代,他一身肥膘再好记不过,脸圆眼大,眉上还有一痣。 至于旁边的一男子,面容看着同冯雪有些相似,不难猜出是谁。 奚宝意也礼貌地冲对方和卫村长点头致意。 “奚东家说的不错,小雪侄女今早刚回村就一通夸赞这曲辕犁,咱们同为庄户人家,可不就靠着地里这点收成过活呢!不重视不行。来了一看,果然是精妙物件。奚东家大才!”卢再丰看着憨实,但话说的很圆滑。 一番话下来,先说是冯雪夸赞不已再邀请他们才来看的,握住主动权,又说同为庄户人家,别要价太高,最后再肯定曲辕犁的好,不轻不重的抬举一下奚宝意。 奚宝意轻笑,卢村长有些机灵。 不过她要是真有赚钱的心思就不会主动邀请他们前来了,好东西等着人上门求才是最珍贵的。 她想要的是推广,是名声,是功绩。 但是她面上不露,和聪明人说话就要让对方觉得他很聪明,无形中自愿配合着达成自己的目的。 她煞有介事地谦虚道:“卢村长,我也是偶然琢磨出来的。本来就是想在家里用用,又一想大家都是一个县的,有好东西一起分享,互帮互助总是好的,就不收钱了。” 卢再丰眼神一亮:“不收钱是指?” 奚宝意轻笑,理所当然地说:“自然是把图纸给卢村长您拿回去了,画的很详细,做木工活的都能看得懂!要是怕第一次做不好,我们村工坊里也有现成的,您用牛车拉一个回去也行,给个手工费就好。” 别说卢再丰,旁边听的人都惊讶不已。 冯习林瞪大眼睛,掐着嗓子不敢相信地又问一遍:“白给我们?” 奚宝意点点头,感慨中带着善意,让人觉得她十分真诚。 “是啊,庄户人家都不容易。只要卢村长你们回去了多给周边村子分享一下就行,有想要的来找我拿图纸,或者是直接从您那拿都行的。春耕了想让大家都轻快点。” 卢再丰神色复杂地看着奚宝意,他自认为也算慷慨,现在看来,他远不如一女子,要是他有如此良技,肯定要谋求点什么的。 他郑重道:“您放心,奚东家的善举帮了我们丰田村大忙!回去以后我就联系其他几个村子的村长,将此等精巧物件都分享出去,必要让人知道奚东家的好意!” 奚宝意不在意般摆摆手,“能帮得上大家的忙就行。” 卢再丰一时更心悦诚服于她的无私。 第61章 朝堂争议 从地里回家的路上,卫老头仍然觉得吃了亏,他实在想不通,斟酌着问奚宝意:“小意啊,那图纸就这么白给他们了?” 奚宝意点点头,应道:“是啊,这不算什么的,爷爷。” 卫老头想说她傻气,但是又觉得自己不如奚宝意那样慷慨无所求,有些说不出口。 还好他善于安慰自己,自己默默合计了一会。 嗐,算了,反正是人家想出来的东西,他就不管了! 奚宝意自然有自己的考量。 曲辕犁她肯定是要上报的,但是上报之前又要快速的推广。 而临山县地产不丰,大多人家用习惯了直辕犁,也许会想着将就一下就算了,没必要多花钱买什么曲辕犁。 但若是免费的可不一样了,等到人手一个的时候,那些没有的人家反而觉得自己不置办一个就像吃亏了一样。 等过了两天,奚宝意叫来了赵麦子,让他去县里周边的村子看看是不是有人家在用曲辕犁。 赵麦子等这一天等很久了,乐颠颠的领了吩咐就赶去县里了。 这泼天的富贵终于轮到他了! 眼看着身边一起玩的好兄弟们都被委以重任。他每天在陶瓷坊干着烧窑的活都快干麻木了。 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到他赵麦子表现的时候了! 其实奚宝意不是不重用他,只是还没有到恰当的时机。 比起卢田的踏实稳重、戴笠的灵巧活泛、周二牛的刻板认真,赵麦子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地方。 奚宝意也观察过他,赵麦子是属于那种典型的三分钟热度型人才。刚开始做事的时候会做的特别好,特别积极,让人有一种他很上进的错觉,但做着做着就会失去耐心,容易出差错。这就导致他属于什么都会点,但什么都不精通。 奚宝意觉得他比较适合外出公干,因为他的这性格会让别人对他的第一印象很好,久了就不行了。 比如说这次赵麦子就把事情办的很好。 他甚至能闻弦歌而知雅意,超标的完成任务。不仅去看了曲辕犁的普及情况,还每个村子都混进去跟人打听曲辕犁的用后感受,然后记录下来交给奚宝意。 对于这种有眼色的优秀员工,奚宝意毫不吝啬地给他发了一小笔奖金。 卢村长拿了奚宝意的图纸,把后续的事情办的很漂亮。 现在,临山县几个村子里曲辕犁都已大部分推广开来了。 时机成熟,奚宝意就带着曲辕犁图纸和她精心测量过的数据去了村长家。 到了该上报的时候了。 等徐明然拿到图纸,兴冲冲的召集各位同僚一起去黑山村查看的时候,他才从章和的口中知道这曲辕犁已经在县内推广开来了! 最后他选择就近去了四台沟。 一路上,徐明然碰到的已经用上曲辕犁的人家无不夸赞这犁的精巧,然后再感叹一番奚东家的善心和聪慧。 图纸描写的再精细也远不如实物来的震撼人心。 等徐明然真正看到了曲辕犁以后,当即拍板从四台沟买了一架,加上图纸和数据,即刻送往府城。 同奚宝意猜想的一样,事关春耕民生,府城的府衙收到后,确认了真实性,也不敢耽搁,连夜加急送去京城。 仅半个月,这架原在四台沟的曲辕犁就出现在了朝堂大殿上。 当今新帝崔祝,年号昌明。 即位三年,就以雷霆手段痛拔朝堂蛀瘤,严抑世家大族操纵时局。 如今正是他认为的举贤才,纳能臣之际。 他甫一知晓大尚竟有这般奇人,本来都准备好大加封赏,以示决意。 但是却在附信最后才知晓,此人乃一女子! 只得将封赏压下。 但没想到仅几月光景,接二连三的喜讯从凉北府传来,从水磨到脚踏三锭纺车,再到如今的曲辕犁! 大尚疆域辽阔。北方多旱地,地产不丰,南方才是粮食和织物产出主要之地。 在男耕女织社会下,可以想象到这小小一犁和纺车,对民生的影响有多大! 崔祝已经想象到百姓们有了更好的工具,就可以开垦更多的土地,种更多的粮食与棉花,长此以往,百姓富足国家富强岂不是指日可待! 他一时拿不住主意如何嘉奖之事,所以才在朝堂上公开商议。 如今的朝堂分两派,新帝即位后提拔的新朝一派。和多是传承百年的世家大族,统称旧朝一派。 往常不论何事,两派都会在朝堂上你不让我、我不让你,互相争论不休。 但诡异的是在这件事上两方竟保持了一致的意见。 新朝一派,自觉摸清了新帝的心思。认为凡是有功之人就大大提拔,说了一长串的赏赐之物。 旧朝一派虽都心里有些介意奚宝意为女子之身,但出于一些别样的心思,认为应将一部分赏赐之物去除,换成一封号,以表新帝显明! 封号提议一出,狠狠的刺激了新朝一派的痛处,先帝之乱就是由于诸王割据。 因此新帝上位后,尤其注意此事,对封号极为吝啬。 果然坐在朝堂之上的崔祝也皱起了眉头。 此时朝堂中出列一人,手持长笏,跪于殿内,口中高呼:“禀圣上,臣斗胆为凉北奚氏请封号!” 崔祝并未说话,只是目光沉沉的看着他。 那人为礼部现任侍郎杨云潮,他顶着巨大压力接着说:“臣以为,奚氏有功于社稷,且屡屡立功,又聪明敏慧,实乃女子之典范,按例当封为外命妇!” 他刚说完,又有一人跪地请奏,乃是户部侍郎梁炜:“臣以为不可!新朝自成立以来,还未赐下过封号!怎可草率赐予一女子?” 杨云潮立马回怼:“怎能说是草率赐予?这可是有律法典礼为先的!你视律法于无物不可?” 梁炜气急,又同他据理力争。 其他人只眼耳观心,静默不语。只等得二人争出个结果来。 其实朝堂之争、两派之争就是这么简单,大多时候两派各出一二地位实力相当之人,全看哪方嘴皮子更麻利,打得动圣上,哪方就胜出。 有律法典籍在手的杨云潮最后险胜。 直到崔祝最后语气意味不明的说出一句:“准礼部侍郎奏。” 旧朝一派这才心满意足,黑压压的跪地一片,大呼:“圣上英明!” 新朝一派也马上随之跪下,同呼一言。 第62章 封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尚夷州凉北奚氏女,端庄淑睿,克令克柔,安贞叶吉,雍和粹纯。念其发明新式纺车及曲辕犁有功于社稷,着即特赐为正六品孺人,赐封号含山,赏黄金百两,金银细软若干。钦此!” 奚宝意怎么也没想到,她本来想借着功劳给临山县的几位,最好是徐明然,谋个好的职位,自己背靠大树好乘凉。但没想到这功劳竟能落到自己头上。 大尚国不是已经很多年没有赐下过封号了吗?更别提女子获封了。 这算什么? 本想找个靠山,结果自己成了靠山。 奚宝意内心有些戏剧化的想着,脸上却一副喜悦惶恐的样子。 “孺人,还不请起接旨?”直到宣布圣旨的那小公公清晰舒缓的嗓音再次响起,奚宝意这才起身,双手举过头顶接过那道明黄色卷轴。 轻声道谢:“多谢大人。” 小公公同顺一愣,像是没反应过来奚宝意会如此称呼他。 复又想到也许是乡野中成长,不曾懂得礼仪,便提醒道:“孺人不必多礼,喊我同顺公公即可。” 随即又习惯性含胸低头,却身姿礼仪极为端庄标准,同跪在周围的仍处在呆愣之中的黑山村村民们说:“乡亲们请起,圣旨已宣读完。” 众人纷纷起来,但却拘束极了,不敢应声。小心地站在一旁,竭力不同京中的贵人们目光有所交集。 奚宝意此时上前一步,施了一礼,不卑不亢,落落大方。 “公公可要于寒舍稍作休整?” 同顺觉得他在此处让其他人略显不自在。反正他的任务也已经完成了,便客气的同奚宝意告辞道:“本官还要尽快折返宫中同圣上复命,不便多耽搁,孺人留步。” 同他一起的还有随行的几位官员,过程中并不多言多看,只负责保护同顺和圣旨安全的样子。 奚宝意都没见过,想来有京中的,有府城的。 她只认识一人,是他们临山县的县太爷徐明然,此时站在最后面默不作声。 她视线不留痕迹的扫过,恭敬道:“恭送各位大人。” 便目送几人上马车离开。 直到视线中再看不见同顺等人马车的痕迹,黑山村的众人都没有回魂似的。 那是宫中的贵人啊!是来宣读圣旨的!他们黑山村的奚东家被圣上赐了封号! 同顺几人来的突然,一队马车进村拦人便问:“奚氏宝意家在哪里?京中有旨要宣!便有人惊其气势,为其指路。 一行人敲了门,直说:“皇上有旨,还不速速跪下接旨!”。 卫家人一听,诚惶诚恐地跪地叩头,不敢多动。奚宝意也随波逐流着。 宣读完,再叩头接旨谢恩。其中有人于门口处放炮竹宣告,又留下了几箱赏赐之物便完了。 走的也很突然。 奚宝意将院门关了,一回身看到的就是卫家众人眼神发亮的看着她。 “祖宗保佑,小意有大出息了!”庄老太喜笑颜开,立马将奚宝意拉入怀中,怎么都稀罕不够的样子。 “这圣旨就留下来了?”卫老头明显对奚宝意手中的明黄色之物更感兴趣,一副想看又怕冒犯的模样。 听他说完,卫家的其他人也目光灼灼的看着那圣旨。 “是啊,爷爷。”奚宝意索性把圣旨摊开,给众人展示一番,又逐字逐句的将上面的字复读出来讲解给众人听。 庄老太听完更激动了,“哎呦!皇上是夸我们小意聪慧,有功劳呢!还封了个官儿,是吧?” 这么理解也不错,奚宝意点点头。但还是纠正道:“没有封官,只是赐了个封号,可以见六品以下的官不跪。” “嫂子,咱们县令是几品?”卫江海好奇这个,在他眼里,县令就是顶大的官了! “正九品上。”奚宝意笑着回答他。 “什么!?那岂不是比县令还厉害的多?”卫河风都要激动的当场跳起来,少年人最敬佩有本事的人,此时他看奚宝意的目光比看他亲爹卫满仓还要尊敬。 甚至他竟然觉得县令不过九品,有些不过如此。 其他卫家人也被这个品级震住了,紧接着的就是喜不自胜。 当天下午,庄老太恨不得把家里所有的好东西都拿出来,置办了好大一桌饭菜给奚宝意庆祝。 卫家的男人们更是喝了一杯接一杯,最后卫老头竟泪洒当场,直言祖宗保佑。 奚宝意也同大家一样开心,谁进入编制了会不开心呢? 虽然是在古代,但是能同一个国家的政治体系扯上关系还是让人禁不住心潮澎湃。 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赏赐她这么大,但已经是她的了,又不会被无缘无故的撤回,那就不想了。 此时正在回京路上的同顺公公正与马车中的随行官员轻笑交谈,他看着年纪不大,却能将话说的滴水不漏,看的旁人心惊。 此次前来的都是旧派官员,毕竟这是他们据理力争的。 而他们也不是无故放矢,实在是新帝动作太大,三年内连折旧派数位众臣,旧派剩余的几位国公、侯爷的实权也被削了再削。 旧派损失严重,却一直不曾有所补充,他们迫不及待的想要挣脱困境。 众所周知,旧派的一个标志就是大多为传承百年的豪门士族,几乎每一族都有传承几代的响亮封号和爵位。 奚宝意的六品孺人一封,几乎天然的就被列入了他们旧派阵营。 并不指望奚宝意能为他们做什么贡献。 她只是代表一个好的开始,代表着新帝的态度有所松动。 几位官员本想从同顺公公这里探听些消息,但最终都无功而返。 远在黑山村的奚宝意当然不知道这些,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朝堂之争还太过于遥远。 封赏次日,便有许多人来上门拜访,同村的和别村的人就不说了,连县里的几位大人也都依次来上门道贺。 卫家人接待的诚惶诚恐,还好奚宝意提前同他们打好了预防针。 一家人全程默念挺胸抬头,不要害怕!倒也没有出什么差错。 后来来的人多了,众人也都麻木了,最后生生练出来了一副从容不迫。 奚宝意看着精神面貌大变的卫家人,暗笑不已。 其实气度与涵养便是这样一次一次练出来的。 第63章 化肥初试失败? 奚宝意虽然让卫家人好生招待来拜访的每一人,但实际上她一个也没见。 统一的说法是她最近在研究新东西,不在家。 倒也没有谁特别的没眼色问她人在哪里。 大家找不到奚宝意,如今她又成了圣上亲封的孺人,谁也不敢在她不想见的情况下硬凑上去。 不过她下坊里的几人可就成了香饽饽,尤其是现在还没成婚的卢田、戴笠和赵麦子三人。 这三人都是平时替奚宝意跑进跑出的,别人都称一句管事。 不夸张的说,如今到戴笠和赵麦子家来议亲的媒婆都快把他俩家的门槛踩破了。 也就是卢田没有亲属在村里才躲过一劫,但即使是他在县中的铺子里,也时不时的有附近县里的或村里的姑娘家同他假装偶遇。 得知此事的冯雪不知多少次在心中暗自庆幸,还好当初她早早同周二牛相对了眼,不然现在哪轮得到她啊? 周二牛最近几日就深觉自家娘子分外热情,白日里做工时一向只有木讷表情的脸上都洋溢着明显的喜色,和戴笠几人的苦不堪言形成了强烈对比。 惹的卫流有事没事的常常打趣他们几个。 当然受益最多的还是卫家人。 有人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话还真没错。 卫老头感觉自己沾了孙媳妇的光,现在连县里的大人们见他都要客气地喊一声卫老爷。 再说卫流,现在村中谁还能说卫流不好?见到他好像见到了自家亲儿子和亲孙子一样。 但也免不了传出闲话,无非是说些卫流吃软饭之类的。 有一次还恰巧被卫流本人听到。 说闲话的几人内心忐忑不已,但卫流却仿佛没听到一般,还好脾气的对着那几人笑了笑。 事后戴笠几人还想安慰他,他却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们。 “我本来就是在吃软饭啊,我娘子说她愿意养着我!” 说罢,颇为风流地一挑发带,脸上还浮起一丝洋洋得意。 看的戴笠几人气的牙痒痒。 但是一到晚上,卫流却委委屈屈地抱紧奚宝意,暗暗告状说自己很难过。 奚宝意顿时心软的一塌糊涂,抱着他哄了又哄,亲了又亲。 卫流得到了一大堆承诺,心满意足,嘴角又翘了起来。 虽然他不怕别人说什么。毕竟事实就是他娘子厉害的很,每日把他养的精细。那为什么不直面事实呢? 别人怎么说是别人的事,他又不要别人养,他要他娘子养! 但是总听一些这样的话,他还是生出了一些危机感。 奚宝意发现以前最不耐烦穿着打扮的卫流,现在每日都要搭配很久衣服。 她看着赏心悦目,心情大好,就又给他买了满满一整衣柜。 后来奚宝意每次去县里铺子上查账时,路遇成衣铺子,看到好看的也会顺手给他买回来,买着买着衣柜都装不下了,卫流只能挑着不喜欢的塞进箱子里。 衣柜是后来打的,足足占据了一面墙的大小。里面九成放的都是卫流的衣物,剩下的一成才是奚宝意的。 卫流自打发现奚宝意喜欢他这张脸后,每天早上都要跑到衣柜前精挑细选换上两三套,一套一套来给奚宝意看。 又装作不经意的问:“娘子,俊不俊?” 可惜演技实在拙劣,但奚宝意很乐意装作看不出的样子,认真看完,再答道:“俊。” 卫流那张脸可塑性很高,穿艳色时显得他姿容糜丽,穿浅色时又清俊贵气。穿深色时反倒有一种强烈的禁欲反差感。 而卫流又很舍得拉下脸皮来哄她开心,长得好看,舌头灵活,奚宝意怎么会不喜欢呢? 俩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后来有人发现一般说卫流吃软饭的那些人,竟然不是村里爱嚼舌根的妇人,反而是一些男人们,多大年纪的都有。 全是一些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人,在背后偷偷酸卫流怎么就得到了奚东家的青睐。 卫流知道后就更不在意那些风言风语了。 ... 封赏的热度持续了好一段时间,直到春耕的下一个环节才归于平淡。 翻地播种后就要施肥了。 在一众挑着味道浓烈的天然农家肥的黑山村人中,卫家人抬着的一桶一桶的白色化肥就显得格外显眼。 卫家的地隔着一陇就是卫平家的地。 老爷子好奇心异常浓烈,每次都冲在最前头。 他一看到卫家父子过来就抻着脖子瞅了一眼又一眼,惊奇的问离他最近的卫满仓:“这是啥呀?” 卫满仓抬头一看是族爷,手上的动作不停,嘴上答道:“化肥。” “画肥?”卫平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些摸不准是哪两个字的读法。 但他感觉和卫满仓这个憨子也讲不明白,干脆不问了,就在旁边看着。 直到看到卫满仓将化肥倒在地里的时候,眼睛都瞪大了。 “满仓小子!这玩意咋还能往地里倒呢!?” “那肥不是往地里倒,是往哪倒的呀?” 卫满仓停了动作,粗葛的嗓音又嘀咕道:“小意说就是这样倒的呀。哎呀,族爷你不懂就别瞎说。” 不止卫平惊讶,周围其他的人也惊讶,这化肥一拿出来,大家都有意无意的打量着。 还有一个婶子好心的说了一句:“卫老爷家肥不够吗?不够的话可以去我家掏。” 卫老头脸色一变,好似已经闻到了一样,面带嫌弃,“不要,我家有。这是小意新研究出来的,她说有用,我们就试试。” 那婶子被拒绝了以后,也不生气,嘿嘿笑了下。 另有其他人一脸不可思议的说:“这也太胡闹了,一年到头种这点地。不用肥咋能行?要是不行不是白种了?” 卫老头其实心里面也有点打鼓。 他今早吃完饭出来,本来也想带着卫多粮两兄弟掏点农家肥,奚宝意见状连忙把他们制止住了,直说准备了别的肥料。 当时他见奚宝意一脸笃定,再加上对这个孙媳妇的偏爱,连化肥效果是什么样都没问,一口就答应下来。 刚刚在路上还不觉得有什么,此刻听别人一说,心里也禁不住有一点犯突突。 但是都到这个时候了,怎么能说不行?那不是在打他孙媳妇的脸吗?! 卫老头面色不善,语气笃定:“不施肥当然不行啊,我这不是在施肥了!行不行的到时候就知道了。我家小意的本事你们还不知道吗?我是信她的!” 那人欲想劝说什么,但是又不愿和卫老头有什么分歧,只偷偷念叨两句,到底也没说出声。 只是在心里暗想着奚东家人是厉害,但是她也没种过地呀!前两天锄头都挥不动呢!这两天就会做肥了?!这卫家人也是被封赏冲昏头脑了,全都捧着一女娃胡闹。可怜那地被祸害,不知白瞎多少粮食。 第64章 卫流小古板 化肥不比曲辕犁,不能马上就能见好坏。化肥的效果再快,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村里好些人家都默默关注着,有些好事的婶子一天就要去看好几次,比去自家地里还勤快。 卫家人也同样期待,连不怎么喜欢下地的卫流都去瞧了一回,毕竟关乎自家娘子的研究成果。 不过他看不出什么名堂,也就是看一眼就跑了,他可不想留在那干农活。 在众人持续观望了十天后,终于出苗了。 好些人挤在地里看。 让所有人大吃一惊的是这用了化肥出的苗怎么和别人家的没什么区别啊? 一时间众人脸色各异。 当天晚上,一些风言风语就在村子里传开了。 卫老头在村子里转一圈,听到的全是别人的嘲笑。 ‘奚东家太急功近利了!这地里的事哪是随随便便研究研究就能成的?’ ‘之前那些东西不都是些用具?那是人力能研究的,我承认奚东家是有些匠气天赋。可这出不出苗全是看老天爷脸色,老天爷不给她面子呢!’ 卫老头心思浅,晚上吃饭的时候脸色都不太好看,闷不作声。 惹得庄老太在饭桌上频频瞪他。 一直到晚上回房间,庄老太掐着他腰上的软肉直骂他:“摆脸色给谁看呢?你敢埋怨小意一个试试!那苗不是出了吗?出了就行了呗。小意一片好心,就算没成又能怎么样呢?自从小意来咱们家做了多少事?你忘了是不是?” 越说越气,手上的劲也越使越大。 卫老头直呼疼,龇牙咧嘴解释道:“我没心疼那地!村里有人说闲话你不知道吗?我是气那些碎嘴子!” 庄老太听此松了手,责怪着说:“那你也不能表现出来呀,最难受的不是小意吗?你这样让她怎么想?还以为你做爷爷的对她有什么不满呢?” 卫老头连连赔罪。 庄老太又咬着牙气道:“村里那些婆子也真是的,自己家的事都管不明白,还管上别人家的了。” 另一边的卫流也是一脸愤愤。 “明天我看谁再说我就骂回去!” 奚宝意躺着打了个哈欠,眼中丝毫不见怒气,只有一抹困顿。 伸手拍了一下他的头,安抚道:“别气了,一些闲话算得了什么,我都还没生气呢。” 她总是这样,好像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哪怕是有人诋毁她,她依旧眼神平淡如水,语气不起波澜,像在诉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卫流突然思绪发散的想着,他好像不曾问过她的来历。 他突然好奇起她的过去,她是不是世家大族里千娇万宠的娇小姐?因为即使奚宝意已经刻意收敛,但是他依然忽视不了她无意中透露出的那种高贵和遥不可及。 察觉到他复杂的目光,奚宝意的困意骤然消散了些。 她还是喜欢卫流平常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想什么呢?卫郎。” 奚宝意好久没有这么叫他了,猛然一听,卫流还是止不住的脸红。 “咳,你们州府那边都是这样叫的吗?” 奚宝意不解的看着他。 卫流脸色泛红,有些羞耻的开口:“就是...卫郎。” 奚宝意没忍住轻笑出声,清冷的眸子里浮起暧昧不清的波光,如冰雪消融,春色涌动。 “不是。我们那边叫法很多,有些会叫相公,还有些会叫...哥哥。” 后面的几个字奚宝意故意语气说的很轻,但足够卫流听到。 卫流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话,失声道:“这...这不是...这成何体统!” 奚宝意笑的花枝乱颤,伸出手臂搂了卫流的脖子,微微向下拉,卫流便顺着她的力道俯下了身。 一时间两人气息纠缠。 “小古板。” 声音好像很轻,卫流听不真切。 但他能感觉到奚宝意唇齿间的香气呼到他的脸上,也能感受到自己胸腔里砰砰直跳的颤动,盖过了周遭一切声音。 他两眼发直,像被迷了心智般。舍不得移开双眼,却也羞涩到不敢动作。 直到奚宝意抬了头,主动与他唇齿交缠,津液交替。 他像触动了什么机关一样,猛然将手臂收紧,把身下人禁锢于这方寸之间。 许久之后,奚宝意才稍稍用力将他推开。 两人呼吸急促,视线对上的时候,连周围的空气都突然变得甜腻起来。 等她缓了一会,卫流又低下头一下一下的轻啄着她的脸和唇。 小心翼翼地提出了自己的需求:“再亲一次,娘子。” 奚宝意任他为所欲为。 只是没想到发展到最后,奚宝意觉得自己被晃颤到意识散乱之时,卫流突然发狠地动作,语气危险:“叫哥哥。” ... 第二天,奚宝意浑身疲软的醒来,还有些意识迷惘。 昨天本来是哄着卫流的,怎么哄着哄着不对劲起来了... 看了一眼时间,都已经快11点了,也不知道卫流跑哪去了。 另一头地里。 卫流早上神清气爽的起床,看奚宝意还在睡就没有吵她,一个人悄悄的穿好衣服,吃过饭就出门了。 他去的是自家麦地。 果然又看到有一些婆子经过他家麦苗旁,暗中对着指指点点。 昨天晚上奚宝意一个劲的哄他,叫他别生气,不要和别人有争执。 卫流嘴上答应的好,但是看到这些人还是忍不住暴躁。 他才不管那么多,他见到谁脸色最幸灾乐祸,他就直接跑到那人面前,笑容满面的说:“有些人啊,真是没良心!得了别人的好处,还要说人不好就算了。还爱一天到晚闲吃萝卜淡操心。谁家过日子不是自己过自己的,有这个闲心不如去多浇两亩地。你说是吧?婶子。哎呦呦,您可别瞪我,我又没说您!谁没良心,我说谁!” 那婶子气急,作势就要回骂,被他男人脸色微妙地一把拽走。 卫流却还不依不挠地跟在人身后,就站在人家麦地旁边声音极大地接着阴阳怪气。 偏偏他还是笑着的,也没有指名道姓。又能做到每一段话都不重复,脸不红气不喘地骂了人家一上午。 然后又挑了另外一个说闲话的婶子,骂了一下午。 那俩婶子最后被气的还嘴几句,没骂过不说,地里的活也耽误了。 半个村都乐得看热闹。 直搞得人家两家人心绪不宁又丢脸不已。 第65章 要相信科学 奚宝意稳如泰山是有原因的。 原因之一是她对自己研究多日的成果有自信,二则是她还在这次的化肥里面添加了空间水。 理论上来讲,这些化肥施下去应该不仅能够加速植物生长,而且能够有效的改善土质。 所以据她推测,之所以麦苗看着变化不大,可能是因为是空间水在发挥的作用,在肉眼看不到的地方改善着土壤质量。 她只需要耐心等待即可。 晚上卫流神清气爽的回家了,庄老太看似是批评实际上是鼓励地说了卫流两句,奚宝意才知道卫流白天干的好事。 她眼底盛了笑,悄悄的在桌子底下勾了勾他的手指。 卫流一僵,但很快恢复。面色如常,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 等庄老太说完,他还难得乖巧的应了一下。 搞得庄老太一顿饭下来惊讶的看他好几眼,好像在反复确认是不是他一样。 其实通过这事庄老太也突然释怀了,卫流不上进就不上进吧!谁让他娶了个好媳妇呢。 再说了,她这混不吝的孙子也算有些用处! 这事换成卫家哪个人去骂都显得不太礼貌又斤斤计较。 但是卫流这样却不会,谁让他平时就是一副吊儿郎当的不正经模样呢?你还指望一个小混混跟你讲道理吗? 就在这事发生的第二天,卫流兴高采烈的跑进屋,拉着奚宝意就说:“娘子,有好事!” 奚宝意不疾不徐地将手里的笔放下,接着他的话头问:“麦地有变化了?” “嗯嗯!”卫流连连点头,看着她的眼神亮晶晶的。 “我今天本想去地里看看还有哪个不长眼的在背后说闲话,结果我刚去就看到好些人在那围着。我钻空子挤进去,发现我们家麦地上的苗一夜之间长出来好多!嗯...我也不知道多少算正常的,反正看起来是比别人家多两三倍的样子。” 看着奚宝意无惊无喜,一副早有预料的模样,卫流心里诡异地升起一股崇拜的情绪,他毫不遮掩。 “娘子,你是神仙吗?怎么如此厉害,懂这么多!” 奚宝意没有因为麦苗长势好而开心,倒是被他的笨蛋问题逗笑了。 她捏了一下他的脸。 “哪来的什么神仙?要相信科学。” 还没等卫流问她什么是科学,奚宝意拉着他就往外走,“陪我去地里看看。” 此时,地里挤了许多人,都是闻风来看麦苗的。 之前说闲话的那些人打死都不会想到这才过了三天,这片麦地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一个个看的瞠目结舌。 倒是那些一直以来不声不响只默默吃瓜的村民不约而同地感慨这几天发生的事实在精彩。 等奚宝意到了,眼尖的人发现她,高喊一句:“奚东家来啦!” 路过的人群人群见是她来了,都自觉散开。 奚宝意笑着和那人打了招呼,带着卫流走到了前面。 眼前的麦地和她预想的差不多,麦苗一茬一茬的,长势喜人。尤其是和一陇旁的卫平家的对比,确实是看着有两三倍之多的样子。 抛去数量不提,因为有了空间水的浇灌,在麦苗颜色上区别也是很大,明显更明亮青翠一些,是生命力很旺盛的颜色。 卫老头在地里笑得合不拢嘴,止不住跟周围人吹嘘,有跟他关系好的也顺着奉承他。 卫村长本来也在那边,一看到奚宝意过来了他也跑来这边。 “奚东家这化肥真是好东西啊!” 奚宝意笑得意味不明,谦虚道:“运气好随便研究的,老天爷还给我些面子罢了。” 人群中有人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 卫村长没听懂话里的机锋,他殷切地看着奚宝意,语气试探:“有了这化肥,我看啊,这一年的收成都不用愁了!” 奚宝意虽然心里也是这样认为的,但是面上没把话说太满。 “不知道收成如何呢,还得过些日子,这只是刚开始。” 卫村长被他一句话浇了一盆冷水,冷静了下来,但还是很开心。 “出了这么些苗,就算只能活一半,那也是赚了。” “这倒是。”奚宝意不置可否。 “小意呀,这化肥你可有成算?” 卫村长套着近乎,颇为不自在的嘿笑两声,目的显而易见。 这也是其他人想问的,他们在这儿看了半天,为的不就是这些事吗?一时间周围人的嘈杂声好像都凭空消失一半。 奚宝意还真没细想过,本来在曲辕犁之前,她就在研究化肥,没想到还没来得及用上就受封了。 奚宝意眸光微闪,原本想免费拿出来给大家用的,这些东西对她来说不损失什么,而地里收成好了,大家都开心。 不过现在她不想了,没道理别人冒犯她,她还要无条件对人好,她又不是救苦救难的真神仙。 她面色发紧,故作为难。 “村长,这化肥原料可不好得,我是打算做些小生意的。” 意思就是要收钱的。 众人的热情散了。 不过也没人怀疑她的话,谁不知道奚东家大方的很,有些好东西都是免费给大家用的。 只有卫村长追问了一句:“那这价钱?” “目前还没有定好。过几日想好了我会贴在村里的公告上。” 奚宝意说的公告就是陶瓷坊前的告示板,不过现在已经不专属于陶瓷坊了。 村里若是有什么大事小事都会在上面贴一张公告,村里人轮着去看,现在大部分的人家多多少少也都识字,倒也方便。 再不用村长每次都敲个小锣挨家挨户的通知了。 奚宝意回去就估算了价格,贴了告示,许多人围着去看。 “什么!?两百文一亩地的化肥?二十亩就要四两银子!谁有这么多钱啊!” 众人一看价格,惊呼出声。 实在是太贵了! 现在黑山村虽然有牙膏坊和陶瓷坊,但是去做工的人毕竟占少数。黑山村地贫,哪有几家存有四两银子? 而且这上面写的不包售后,还在后面好心的解释了一下,意思是化肥售出以后不接受退回,不保证效果。 众人都觉得虽然这麦苗发的好,但是后期万一要是没长成岂不是白花钱了,所以看完就散了。 他们还是老老实实的用农家肥吧,往年不也都是这么过来的。 大家都抱着这个想法,一时间在黑山村引起几番风雨的化肥竟然没人来买。 过了许多天,才终于迎来了化肥的第一位顾客。 第66章 化肥难卖? “卢村长?” 奚宝意没想到来的人竟然是丰田村的卢再丰。 “奚东家,好久不见啊。” 也许是春耕累人,卢再丰本来很圆润的体型看着都减下去了一点,但脸上还是肉墩墩的模样,笑起来很喜庆。 化肥的事是冯雪回村告诉他的。 尽管还没有亲眼看到,但是仅凭冯雪描述,他就觉得这化肥不简单。 他们丰田村能成为临山县的第一富村,全凭历届村长的敏锐大胆。 在早些年动乱的时候,上一任村长,也就是他爹,带领丰田村趁机开垦荒地。以至于平定叛乱、改制定额后,上头赞赏他们的勤劳,给每家每户都划分了额外的地。 他直觉这是一次机会,连夜召集了村里的族老商议了一番,大家一致决定由他再跑一趟黑山村,看看这化肥是不是如此神奇,若是果真,回去动员全村筹集银钱买上二成。 二成听着不多,但是丰田村是一个足有两百多户的大村,人均分六十亩地。 买二成地的化肥就要四五百两银子。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 奚宝意暗叹卢村长是有个魄力的,丰田村能成为第一富村不无道理。 奚宝意陪同卢再丰去了老卫家的麦地,卢再丰看的很细致。 他先是轻摸麦苗,看看长势,又用手捧一堆土壤细瞧,最后才仔细观摩了一下化肥。 此物通体淡白色,结晶形状,闻着是一股他从不曾接触过的气味,着实奇妙。 奚宝意本以为他会多考虑一下,毕竟几百两不是小数目。 可卢村长看完起身,语气很坚定的道:“奚东家,下午我赶牛车将银钱送来。这化肥,我们丰田村要两千五百亩!” 奚宝意收起眉间异色,淡笑道:“卢村长不必着急,银钱后日送来即可,正好赶着牛车把化肥也带回去,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不是奚宝意故意卖关子,只是这化肥她原先只准备了黑山村的,卢再丰要的这两千五百亩化肥数量太多,库存不够,她只能明天加紧赶制。 好在化肥的制作不难,或者说是氮肥的制作不难。 化肥与农家肥不一样,它是根据不同的土壤酸碱度来应用的。 说的再明白些,就是给土壤补充使作物生长的能量,缺少什么就补充什么,所以更具有针对性,效果更好。 据她所观察,临山县各村土壤都为黑土,而黑土在所有土壤中氮磷钾量都较高,只需要用最基本的氮肥增加土壤的微量元素有效性即可。 她研究出的氮肥的制作方法较为简单,取大量豆子用水煮熟,加淘米水和油料,全部浸泡在土豆水中,用瓶子密封好,等待发酵即可。 这种方法做好的氮肥没有异味。 只是数量庞大,耗费人力,这几天辛苦了卫流和周二牛了。 其实氮肥还有其他的制作方法,比如说用柚子皮、菜叶、骨头、蛋壳等其他的发霉有机物都可,步骤同用豆子差不多,只是气味难闻了些。 奚宝意的制作方法简单但效果非常好,因为她的配方里有一味重要的原料空间水。 有了外挂,她再次制作起来也无须从头来过,她只要将现有的已经发酵好的肥料加普通水和空间水混合一下。 但是明面上为了蒙混过关,她还是叫来卫流,又煮了一次豆子。 两日后,卢再丰喊村里人赶了牛车来送了银钱,又拉走了两车肥料。 黑山村好些人都看到了,心中暗自琢磨这丰田村真是钱多了没地花,大几百两银子买这化肥,亏了可怎么办? 不过转念一想,嗐,人家地多钱多,就算亏了也不会交不起税,还能同奚东家搭上话,要是赚了那不就更好了! 经过丰田村这一刺激,黑山村也有人咬了牙狠下心来买化肥。 只有三户,村长家、卫平家和琴嫂子家。 前两家还好,琴嫂子属实让奚宝意感到意外。 琴嫂子本名毛琴,她嫁的还是卫流不出五服的同宗叔叔,她现在在陶瓷坊当总管事。 琴嫂子家买的不多,只有三亩。 她来交钱时还很不好意思的模样,“东家,地里的活都是家里爷们说了算,但是我在您手下当管事,我感激您给我这个机会,我自己出钱买三亩的。” 不是她不愿多买,只是因为她赚的工钱都上交家里,她手里的私房钱只够买三亩,她都拿来了。 奚宝意听完这话,心里多多少少有一些感动。她收了琴嫂子的钱,没有多说什么煽情的话,她本来也不是什么情绪外露的人。 她只能语气肯定的告诉琴嫂子:“你相信我,我不会叫你吃亏的。” 琴嫂子其实已经做好了赌一把的准备,大不了六百文就当打了水漂,她怎么也要给自家东家捧场子的! 但是她这时候不知道怎么了,单单是看着奚宝意笃定的眼神,她就觉得她不会赌错,她肯定能赚。 不止琴嫂子,戴笠他们也想买些化肥。 可他们年纪小,在家里不管事。家里人不同意,他们也没办法。 而卢田的地早早的就包出去了。 几人莫名有些愧疚,还合伙买了些糕点送给奚宝意。 奚宝意看着几人越发健硕坚实的身材和面庞上此刻都不约而同地露出扭捏的神色,真心觉得卫流这些好友们同他一般率真可爱。 她将糕点收下,打趣道:“怎么这么客气,难不成你们以为我还缺这点卖化肥的钱?” 几人讶然,这才略微露出些懊恼,觉得有些道理。 戴笠脑子转的快,他弱弱反驳了一句:“东家,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是没帮上什么忙,我们几人心里过意不去。” 奚宝意正了正神色,她觉得有必要跟他们讲明白。 “做生意就是这样的,没有人是商场上的常胜将军,哪怕是我也一样。一件新东西被发明出来,既有可能会如曲辕犁一样,大家争抢不休,那自然也可能会同化肥一样无人问津。我自己都不觉得有什么,你们更不要觉得愧疚。” 几人听懂了。 可惜他们内心的‘义气’还是让他们不能马上接受自己的‘有难不帮’。 奚宝意后来好说歹说许久,才总算将几人劝通了。 第67章 筒车来客 化肥一事的风波没几日就平息了,最终黑山村村民大都没舍得花上几两赌一场丰收,看起来好像真的惨淡收场了一般。 不仅黑山村的人不当回事,就连奚宝意本人都不多提起。 眼看着最近卫家人明里暗里试探她心情,生怕她因为化肥的事不开心。 奚宝意觉得她再不做点什么转移一下大家的注意力,这件事就过不去了。 还真被她想到一物,说起来是曲辕犁给了她灵感。 她记得好久之前在初中课本上同曲辕犁画在一页的还有一件利于农事灌溉的工具,筒车。 筒车和水磨的原理差不多,通常设在河流岸边,利用河水的流动产生的动能运作。 筒车的核心位置是一个水轮,水桶沿着轮子的外圈依次排列,水流推动装在车轮上的水桶,随着轮子的转动而被提升,再流入设在轮子顶部附近的水槽中进行灌溉。 奚宝意又用竹子做了水管,将水流从水槽中精准引到田地里。 她不吝啬于木料和人工,直接让工匠们造了个高达五米的筒车,就伫立在水磨坊不远处,一个足可浇灌上百亩地。 当般巍峨高大的筒车带动水源流入麦地时,黑山村的人彻底说不出话了。 离老卫家麦地近的人家借的到光,又重新阿谀奉承起卫家。离得远的只能如往年一样,自己全家人去一桶一桶挑水。 如此强烈的对比,使众人心头一震,意识到奚宝意可不是谁都能随便质疑的。 有人恍惚想起奚东家可是圣上亲封的孺人,这是他们黑山村几代人都没有的殊荣,后来村长还专门为此开了宗祠,告慰先祖。 别说她失败一次,就算她失败百次千次,她依旧令人瞩目,她也依然是发明出曲辕犁的奇才。对了,现在又加了一个筒车。 筒车试验成功后,奚宝意第一时间让冯雪把图纸送去了丰田村,交给了卢再丰。 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她比较欣赏聪明人。 此举不仅让黑山村的人惊讶,就连其他六个村子也忍不住侧目。 卢再丰收到图纸后大喜,一边组织人手建造筒车,一边心里禁不住的得意自己眼光独到。 他早看出来奚东家不同凡响,同她上一辆马车准没坏处! ... 此事一了,奚宝意就专心的研究起她一直以来想造的玻璃。 时机已到。 六品孺人虽说品级不高,但是一旦出了什么事,她也有了上达天听的资格。 就在她这边热火朝天的研制配方时,不速之客突然来访。 今日本应是陶瓷坊和王掌柜清账的日子,但王掌柜没来,来的是黄忠禄。 黄忠禄以往时候都只带三两仆从,极为低调。而今日在他身后,却跟着浩浩荡荡的一队马车,共六辆。 领头骏马高大不凡,车厢为名贵的香楠木所制,雕刻精美,通体润丽。细看去就连马车上的车帷刺绣中都嵌着金丝线,于白日里阳光照射下隐约闪出华光,昭示着主人家的富贵。 卫鱼本来是要出门的,刚一开门就看到这一行马车停在自己家门前。 车一停,前面的黄忠禄立马下车,一路小跑着到那贵气马车旁,双手作揖,言语恭敬。“曹公子,孺人府邸到了。” “嗯。”未见其人,马车中传来一声低应。 卫鱼不知如何形容,只知道这声音极为磁性好听,让人听着止不住脸红。 接着,一只骨骼分明的手拿了把合着的折扇,扇柄轻挑车帷,借着空隙,里面的人打量了一眼这宅子,倒是对门前的卫鱼视若无物。 站在门前的卫鱼没动作,即便那人未出一言,她也觉得他好像有些瞧不起的意味。 她脸更红了,这次是羞愤的。 不过不难看出这马车主人应该是来她家的,唯一的可能就是是来找她堂嫂。 何况那黄主簿已经来了很多次了,因为是外男来访,每次她都不在场,但她认得。 出于礼貌,卫鱼将门打开。 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鼓起勇气问了一句:“黄主簿,您是来找我堂嫂的吗?” 黄忠禄对她眼生,但是通过问话知道是卫家的人。他也同样客气答道:“是的,卫小娘子。请通禀一下奚东家,有贵客来访。” “好的,您稍等。”卫鱼点点头,将门虚虚掩上,然后跑回院里。 再出来时。 马车里那人已经出来等着了。 他此刻就站立在门前正中,身后是一排马车并十几名身穿黑衣的侍从,黄忠禄落后半步,很恭敬的样子。 他面容称不上多英俊,唯独眉眼出色。墨绿色锦袍披在身上,内里是稍浅些的天青色衣衫,通身上下只腰间一乳白色玉佩作饰,身姿挺拔,清雅高华。 但此刻他唇色淡淡,嘴角抿起,手里折扇聚拢浮空摇晃,一副很难耐的样子。 见他这般,黄忠禄顿感紧张,小心地安抚道:“曹公子,想必奚东家快出来了,暂且多等片刻。” “嗯。”曹述懒得听这些,随意点头。 “咔哒”是院门重新被打开的声音。 门外众人同时看去。 是卫鱼开了门。 曹述的视线略过她,落在后面人身上。 只看了一眼,他就不自觉放缓了呼吸,晃着折扇的手也无意识地顿在身前。 这女子很淡。 他不知该如何形容,脑海中闪过无数典籍,最后却只有这一字能勉强形容其几分神韵。 她可以是淡雅,也可以是淡然,或是淡漠。总之淡的清清冷冷,淡的浑然天成,淡到让人不敢高声冒犯。 曹述清俊的眼里倏地凝起一团讳莫如深,复扯开唇角,折扇一晃,玉色扇面展开,发出一串好听的叮语。 他迈上前几步,行走间仪态自然,贵气翩翩。 “在下夷州城曹述,见过孺人。” 奚宝意目色落在他身上,一时间,曹述能清楚地感觉到,那抹淡变了味道。 变成了清。 清如山间溪,轻轻缓缓抚人心。 “曹公子不必多礼,各位请进。” 曹述眉头小幅度颤了颤,面上讶异了一瞬,但很快消失不见。 暗忖着或许是这奚东家生于乡野,不曾听闻曹家之名,所以反应才这般平静。 他收了折扇,示意身后的众人候着,只带了一小厮和黄忠禄二人跟进了院子。 第68章 夷州城曹述 会客厅。 这是为招待客人而准备的,奚宝意画新房图纸时,特意把正院堂屋改为了会客厅,中置一几案,四周都是单人沙发模样的座椅,四周摆了炭盆。 怕显空旷,奚宝意还好心情地画了几幅风景油画,画的都是黑山村的景色,诸如麦田工坊之类的特色景观,最边上还有前几日新添的筒车。 屋里布置雅致,画风别具一格,明明是简朴的一间屋子,没有任何奢侈的饰品,却尽显主人家的格调和品味。 奚宝意坐于主位,又请众人落座。 曹述顺势坐在左边,黄忠禄坐了他对面,曹述那小厮一直跟着他,接了他解下的袍子,就安安静静的站在他身后。 卫鱼没有跟来,她泡了茶就出门去了。 “在下不请自来多有叨扰,还请奚东家见谅。” 曹述面向奚宝意,语带歉意。 奚宝意无所谓道:“曹公子客气了,远来是客,但您此番前来应是有要事同我相商吧。” 她虽然不认识什么曹家,但是这人开口就冠以一州之名,想必他在夷州城内定是有名的人物,再看黄忠禄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她就猜应是陶瓷生意的事。 曹述没卖关子,果然道:“家父乃夷州司马曹宏征,偶得一套贵坊所制茶具,几番打听下才知晓是奚东家所售,他公务在身不便轻易离职,特派我前来拜访。” 奚宝意抿了口茶,“应该不止如此吧?” 曹述道视线掠过她捏着杯口的手,“也想同奚东家合作一下这陶瓷生意。” “曹公子想如何合作?” 看她这般不假思索,曹述胸有成竹。 “愚以为这般好东西不应止步于小小凉北府,它应该有更好的出处,比如夷州,比如...京城。” 话毕,他试探地看向奚宝意的眼睛,却感觉自己跌入了沉寂的潭底,无波无澜,好似并不为他的话所打动。 他看不懂。 微微皱了眉,曹述追问:“奚东家以为如何?” 奚宝意颇为赞同地点头:“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又示意他接着说。 曹述便道:“听闻奚东家同黄主簿是五五分成合作,我觉得此想法甚好,我也想同奚东家如此立约,每月我派人来取瓷器,再同您清账。” 一旁的黄忠禄心微沉,曹述的意思是要取代他,甚至就在他面前毫不顾忌地展露自己的目的。 他眨了眨酸涩的眼,不敢提出反驳,曹氏望族他得罪不起。 奚宝意眼中浮起了似笑非笑的神色,她看着曹述,语气不疾不徐,“我已与黄大人先立了契约。” “呵,这不算什么。”曹述轻笑出声。 奚宝意摇了摇头,肯定道:“商无信不立。我不能毁约。” 曹述皱了眉,他现在有些觉得这是奚宝意用来加价的手段。 奚宝意没窥探他的心理,她先说了自己的要求:“我也可以同曹公子定约,就如公子刚才所言。但是凉北府内我只能出售给黄大人。” 黄忠禄有些坐不住,他没想到奚宝意会如此替他说话。 在场的身份属他最低,他虽然的的确确舍不得这陶瓷生意,但是他更加不敢得罪曹述。他现在能坐在这里旁听,都是因为他带路有功。 可是奚宝意替他开口了,黄忠禄心下感动。 曹述也没想到她会说这番话,他原以为她是要加价或是多要求些分成之类的,但她竟是为了这小官出头。 他微愣,但很快反应过来。 “奚东家这个要求我可以答应。” 奚宝意淡笑,将方才的紧张氛围冲淡了不少。 “曹公子就为这一事亲自前来?” 那自然不是,曹述目光微动。 明面上奚宝意的发明都上报了京城,但是据他所知,她还有许多神奇之物并没有推广开来。 京城之人不知,但是他父亲为一州之司马自然是了如指掌。 他们尤其对那水泥路颇为好奇。 路带不走,他便只能亲自来看。 之前马车经过时,他还亲自下马感受了一番,心中震动不可言说。 当今朝中,对世家一派极不友好,圣上尤其对无所作为但身居要职的世家子弟百般为难。 他父亲身为曹家嫡次子,被调于夷州这苦地做一小小的司马,也有避难之意。 其实奚宝意第一次上报之时就被他们注意到了,所以后来才有了朝堂上的封赏之争。 那也隐约是他们曹家暗中推动的结果。 他父亲觉得,这奚孺人或许就是他高升回京的契机。 等他有了政绩,回京后才不会有人以此为由来攻讦他。 至于这陶瓷生意,一半为了利益,另一半自然是为了能与她光明正大的搭上线。 世上没有什么是比利益关系还要牢固的了。 曹述心思几转,如今他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他松了心神,习惯性地抚上手中折扇,半真半假道:“那自然是听闻黑山村近日以来多有建树,想来好好的参观一下。” 奚宝意嘴角笑意加深,像是开心的样子。 但实际上心中嗤笑着想,刚刚他在门前一副嫌弃的样子可造不得假,卫鱼还偷偷跟她告状来着。 曹述也以为她是真心欢喜,为了更加逼真,他又道:“听说奚娘子建了坊子,其中一座正是这陶瓷坊,不知可否带我参观一下?” 奚宝意闻言,几乎是想也不想地便拒绝,“机密重地,如果不是工匠人员是不能够进去的。” 说罢,脸上有些为难的神色。 曹述一噎,他实在没想到会被拒绝。 又退而求其次道:“那学堂可否参观?” 奚宝意很痛快地点头,“随时可以。” 曹述不欲多在此地停留,他转了转手中扇,“明日下午如何?待我参观完再启程回州城,家父还在家中等我的消息。” 奚宝意从善如流,“那明日未时一刻我在村口恭候曹公子。” 曹述应好。 几人离开之时,桌上的茶水都凉透了。 奚宝意独自坐在会客厅中,视线停留在沉入杯底的茶叶上,她细想之前的交谈,怎么都觉得这曹述有些过于刻意了。 明明哪里都不习惯,却一直不告辞离开,像是想通过聊天刷她的好感度一样。 倏地,她呵笑一声,将凉茶饮尽,起身离开了。 第69章 参观学堂 好巧不巧,第二日正是学堂每月一次的月考。 曹述今日只带了小厮一人,驾着他那辆贵气十足的马车。 奚宝意带着卫流提前了半刻在村口等他。 不同于昨日的锦袍华服,曹述这次只穿了简单的靛蓝长衫,长衫上绣着祥云花样,是收口的样式,在村里行走方便,也不易积灰。 折扇和玉佩都没带,带的是一楠木盒。 见面了就递给奚宝意,告歉道:“昨日来的匆忙,没有备上礼物,今日补上,奚东家莫怪。” “曹公子客气了。” 奚宝意接过盒子,被这重量带的手一沉,一旁的卫流伸手飞快接过。 “娘子,我来拿。” 曹述这才把视线投向卫流,着重在那张脸上停留了一会,果然,是靠着美色获得了奚宝意的青睐。 他心下轻蔑,以色侍人,终不长久。 他的打量隐晦,卫流并没有发觉。 奚宝意目光微沉,她语气凉凉:“曹公子,请跟我来吧。” 曹述对她的冷淡并未多想,因为她一直都是对人不冷不热的模样。 黑山村很大,学堂在村中间的位置,三人边走边闲聊着。 一路上其实并没有什么景色,一排排的都是低矮的房屋。 村里人家喜欢将脏水泼到门前屋后的空地上,奚宝意有意无意地将他往泥泞的路上带,一路走来曹述的鞋面都蹭上了一层泥浆。 他面上隐隐浮起不适,强压着脾气,露出和气的笑。 学堂到了。 进门最近的一间学堂是卫三水监考的成人班。 因为今天考试,所以安静的很。 奚宝意做出请的手势,便引着他进了班级后门,三人下意识的放轻脚步,卫三水在奚宝意的眼神示意中没动作。 他只偶尔好奇地瞧上曹述一眼。 曹述对奚宝意所建的学堂还真有几分好奇,他随手拿起后排桌子上的多余试题,乍一看去,眉头皱起,伸手快速地翻阅完,有些失望地放下。 这考试如儿戏一般,如此简单的试题就是奚宝意的水平吗? 他父亲是不是对她期望太高了? 这般想着他心下烦心更甚,觉得自己今天这一趟算是白来了。 他又扫过正埋头考试的孩子们,一个个抓耳挠腮,他稚子之时轻易能解出的题目竟把他们难住。 曹述失去了再参观的欲望,想同奚宝意说声告辞。 一抬眼就看到卫流捧着木匣,正同考场当中几人挤眉弄眼,神色间毫无对学堂的敬重,脸上尽是戏谑和打趣。 那几人自然是卢田和戴笠四人,他们平时就无心学习,又忙于坊子的事,更别说看书做文章了。 本来正交头接耳时,突然见到了卫流进来,一个个的都兴奋地给他使眼色。 卢田对他摆了个疑惑的眼神,又将视线移在曹述身上,挤了挤左眼。 【小流,你怎么来了?这男的是谁啊?】 卫流也做表情回应,他先摇了摇头,又偷偷对着奚宝意努了努嘴,露了个无奈的表情。 【我不知道他是谁啊,我娘子让我陪着来的。】 戴笠把曹述从头到脚细看一番,对着卫流挑眉。 【这男的看着很有钱啊。】 卫流肯定的点头,又单单眨了右眼。 【是啊。我先走了,回头说。】 奚宝意看曹述参观到这便没兴趣了,便带着他出了学堂,顺手将卫流也拉了出来。 卫流正了正神色,就老老实实地跟在奚宝意身后,一张俊逸的脸上尽是乖巧。 曹述看他这般装模作样,全然没有刚刚在学堂里的不堪,语气不善:“卫公子可考取了功名?” 卫流不明所以,二人又不认识,他怎么一脸愠色。 “不曾。” 曹述站住,看着他道:“那为何卫公子不在学堂读书?” 卫流脸色有些不太好。 他是不喜欢读书才不去的,本来他脸皮厚不在乎别人说,可是这男的看她娘子的眼神不对劲,他不想在这人面前丢脸。 其实曹述刚一开口,奚宝意便先卫流一步微微侧身,挡了他的视线。 这时她开口道:“阿流平时日在帮我管生意,我一女子家在外行走多有不便,他总是担心我,就耽误了课业,家中事劳曹公子费心了。” 曹述面色更暗了,他看到卫流站在奚宝意身后,一副弱小可怜的样子,就觉得很是气恼。 他暗吐一口气,同奚宝意告罪道:“奚娘子勿怪,我只是好奇一些。” 奚宝意没顺着搭话,眼里浮起莫名的笑,好奇一般问道:“曹公子可考有功名了?” 曹述站直了身子,刚想一展折扇,抬起手后才意识到今日没有带,他顿了下,顺势将手背于身后。 他身量颇高,大概有一米八五左右,足足高了卫流半个头。 他居高临下地挑眉,面色毫无变化,却让人能一瞬间感觉到他的倨傲。 “不才,在下今年恰满二十,刚过院试。” 奚宝意语气淡淡,但语言夸张,“原来是曹秀才啊,真是失敬。曹秀才博学多才,举止高雅,我还以为已经是举人了呢,您看着实在颇有举人风范,气度不凡,怎么没考了举人呢?” 曹述一愣,他觉得这夸赞有些怪异,让他突觉尴尬。 他僵着脸,一时间也觉只单单过了院试有些拿不出手。 但他自觉自己怎么也比卫流这个要自家娘子出头的男子好上百倍,他找补道:“在下本也打算下场参加明年的秋闱,借奚东家吉言了。” 奚宝意眼里的笑意更浓,“那预祝曹公子心想事成。不过我听说举人不好考啊,我朝有名的龚大学士不是有言说他当年废寝忘食,两耳不闻窗外事才有幸考过,想必曹公子属于天赋型,哪怕爱话人长短些也不影响。曹公子莫怪,我不懂科考那些,就是随便一说。” 龚大学士原名龚朗道,是先帝开恩科钦点的状元,当年年仅十九岁。谁能比他有天赋,他那番话只是自谦,谁又能当真呢! 奚宝意这意思是说他没天赋还不好好读书,何必在这里多嘴。 曹述铁青着脸,心里将奚宝意下了他面子的事记在卫流头上,狠狠剜了他一眼。 卫流诧异地瞪大桃花眼,心中暗骂这人脑子不好。在奚宝意看过来时又立马提前换成一副无辜软弱的神色。 他是真的俊美,又经过空间水滋润了几个月,长高长壮了些,本来脸上还有的几分瑕疵通通消失不见,面洁如玉,肤色又是偏苍白的,漆黑的眸在背着曹述的角度盈满委屈,随便一点难过微露,就是让奚宝意忍不住对他心软的破碎感。 奚宝意沉了脸色,又看向曹述。 第70章 万一心仪我这种 曹述额头青筋直跳,他没想到这卫流如此会告状。 想到来之前曹宏征交代的事,他是万万不能同奚东家交恶的。 他对着奚宝意不善的脸色视而不见,又恢复了那副高雅公子的模样,微俯身,极有诚意道:“奚东家说的是,在下失礼了。” “无妨。既然参观完了,曹公子应该要离开了吧?曹司马不是还在等你回去复命吗?” 曹述没想到奚宝意如此直言直语,连请他去家中做客的意思都没有。 他无奈,也做不出赖着不走的事。 “在下确实急着回去,奚东家善解人意,那我就先告辞了。” 奚宝意点点头,“我们送送曹公子。” 直到将人送到村口,等在那里的小厮牵了马车来,几人又客套两句便告别了。 奚宝意带着卫流回家,一路上卫流心里都喜滋滋的。 他现在大概有一米七九吧,他不懂为何这样计量,总之是奚宝意量好告诉他的。 而那曹述长得就很是别人喜欢的英挺高大,他本来还有些危机感,可看到今天奚宝意那般维护他,他松了口气,他娘子还是最在乎他的! 他欢喜得很。 二人刚到卫家门口,远远看着有一人就站在门口等她们。 因为那人视线时不时望向这边,很明显是知道她们会从这边回来。 卫茗雅? 奚宝意没想到会是她,因为之前这个堂妹莫名其妙对她有些不满,之后就很少来卫家。 有时候她去学堂给卫三水送饭,远远的碰到奚宝意,都会提前绕开。 对了,学堂。 她今日应该也去送饭了吧。 奚宝意若有所思。 等二人走近了,卫茗雅屈膝低头行了个自以为标准的礼。 “见过堂哥堂嫂。” 奚宝意惊愕了一瞬,卫流更是像见鬼了一样看着她。 “卫茗雅你吃错药了?” 奚宝意被他的直言直语逗笑,但是也不明白她这一出是什么意思。 平时村里人见面也就是打个招呼,即使知道她被圣上封了孺人,但是也没人同她行什么大礼的,也不知道卫茗雅哪里学的这一套。 而且她这礼行的有些像丫鬟,看起来着实滑稽。 “茗雅不必客气,怎么在外面等着?快进来吧。” 说着开了门,邀请她进去。 卫茗雅被卫流这一取笑闹的面红耳赤,她也是没法子了才来门口等着的。 昨日里那豪华车队自进村就有人看到了,打眼一看就知是有贵人来拜访。 村里人都习惯了,也很识趣地不上前去凑合。 她本来也没想偷看,只是路过的时候瞟了一眼,一眼就看到门前等着的那男子,英俊无双,引人注目,让人看得脸热。 她怕被奚宝意发现,只来得及看一眼就匆匆离开了,后来她特意跟卫鱼暗中打听那公子,卫鱼竟然说她什么都不知道,那是她堂嫂的客人她没多嘴问,只知道今日下午好像要去参观学堂,是吃饭的时候堂嫂跟奶说的。 所以今日她好生打扮了一番,拿出一直以来同她娘学的贵人们的礼仪,贵公子们应该都是更喜欢这样的。 然后她就去了学堂门口等着。 以往时候她每次去送饭,都会有人偷看她,她只装作不知道,那些人大多是学堂里成人班的工匠,甚至还有些大胆到私下里跟她娘打探说要定亲。 谁让她爹是学堂夫子,她堂嫂还得过圣上的赏,她年满十六,从小读书习字,长得也好,自然好些人都喜欢她。 往常她娘同她说学堂里成人班那些看着不错,但是说到底还不是在奚宝意手底下讨饭吃,是万万配不上她的,都拒绝了,想让她在县里找家富户嫁。 她之前觉得她娘说的对,但是见了那公子以后就变了心思,她要嫁也得嫁给那样的人。 谁知道那公子就进学堂没一会就出来了,然后就急着要走,她一番打扮全白费了! 一时心急,就跑来门口等着,刚刚还把偷学了很久的礼仪拿出来用。 她想着奚宝意现在身份不一样了,万一就喜欢规矩的人呢?见她懂事知礼肯定会拉拨她的,毕竟她嫁得好对她生意也有好处不是吗? 只是这卫流敢嘲笑她?!他懂什么! 卫茗雅气急,走到门口就忍不住了,语气很冲。 “堂嫂,那公子是谁?” 奚宝意脚步顿住,她很不喜欢有人这样和她说话。 卫流觉得刺耳,他才不惯着这些什么同族的弟弟妹妹,又不是一个娘生的,他瞪了眼睛,语气不善。 “谁教你这么跟你堂嫂说话的?那公子是谁跟你有什么关系?” 卫茗雅语塞,现在没关系,以后就有关系了呀,但是这话只能在心里想,叫她如何说出口? 她本来就看不起这个堂哥,现在更觉得他这样逼迫她一女子实在没风度。 她没理卫流,就看着奚宝意。 奚宝意先拉了卫流的袖子,安抚一下他。 才抬头将视线对上卫茗雅,又是一副似笑非笑。 “那是陶瓷坊的一个生意合作方,身份贵重。” 最后四个字她说的缓慢,一下子就精准刺痛了卫茗雅的神经。 她不知如何继续询问,但是又不想放弃,涨红了脸,就倔强的站在门口不动。 奚宝意懒得看她这般模样,反正现在就他们三人,她也就直言道:“那大家族的公子哥连在村子里待一会都觉得浑身不适,又怎么看得上村里的姑娘?” 卫茗雅的心思被她直接点破。 卫流听完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好像她是个癞蛤蟆在妄想一般。 卫茗雅依旧不死心,她放低姿态,声音哽咽“堂嫂只要帮我引荐一下就...” “不行。” 奚宝意没等她说完,便直接拒绝了。 虽然根据她的推测,那曹述的来意不明,但多半也是有所求的,不然不会这样屈尊降贵。 但是她没兴趣当什么月老。 卫茗雅被拒绝后,脸色羞的更加涨红,她觉得奚宝意在看她笑话,明明对她来说不损失什么,可她不愿意。 “万一人家就心仪我这种呢?”她语气尖锐,大声反驳。 奚宝意呵笑一声,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样。 “那还需要我引荐什么,人家喜欢你自然会上门求娶你,你在家等着吧。” 说罢,也不管她怎么想,转身就走了。 卫茗雅指甲扣住掌心,她不死心,但到底没好意思追上去。 第71章 沙老村长预定水泥 奚宝意回了房间,她没空搭理卫茗雅的天真,她要做的事多着呢。 她将房间里的桌子整理了一下,将压在书下的前日同曹述签的合约也收进空间,同其他重要文稿放在一起。 卫流没好气地把卫茗雅送出了门,没一会也回来了。 他看奚宝意在收拾东西,也挽了袖子过来帮忙。 整个房间除了奚宝意桌上的东西他怕弄乱了,所以没动,其他的地方都是他收拾的,还把奚宝意赶去坐着等他。 奚宝意听他的话坐好。 其实不需要整理什么,奚宝意平时爱干净,所以卫流几乎两三天都要来一次大扫除,还不让奚宝意插手。 更妙的是,卫流学会了做饭! 现在有了独立的灶台后,他还会在每天晚上奚宝意写书的时候炖个汤,做点夜宵这类的端过来。 他手巧,只要调料备齐,他随手一捏就能恰好适量,做出来的东西都很可口。 还让奚宝意给画了各种各样的餐具图纸,送去工坊打出来,回来搭配着用。 比如雪梨水用白瓷碗、乌鸡汤用白瓷罐、菜粥用青瓷碗... 他做好了还会在旁边体贴地陪着吃,色...香味俱全... 家有贤夫,奚宝意每天的心情都极好。 看奚宝意心情好,卫流的心情就好。 他自己也知道他外表上有些优势,至少奚宝意是很喜欢他这样的类型,但是他也知道他的内里确实庸俗乏味。 所以他觉得掌握一些技能是很必要的,读书习武都要天赋,但炒菜做饭打扫卫生还不是有手就好。 卫流很快就收拾好了,洗了手又贴上来抱着奚宝意。 奚宝意觉得今天曹述的挤兑让他受委屈了,也很纵容他亲来亲去。 “咚咚。” 是卫鱼敲门。 “堂嫂,沙老村长来找。” 卫流的手都伸进去了,神色陶醉。乍一下被打断,有种不想理会的冲动,覆上嘴巴,不让奚宝意应声。 门外的卫鱼见没人应,还有些疑惑,她明明记得看到堂哥堂嫂进去了啊。 她不死心地继续敲门,她肯定没看错! 又听见敲门声,奚宝意轻轻推开了卫流,啄了一下他的唇,轻哄:“阿流,有人找我,你自己缓一缓。” 视线有意地瞟了一眼他身下。 卫流脸色爆红,但不死心地又从身后抱住欲走的人,将那处贴近她,用行动表达自己的不舍。 奚宝意摸了摸他的头,没有动,等身后人平息的差不多了,才柔声道:“好啦,真得要出去了。” 卫流亲了一下她的侧脸,眼神黏腻,语气娇娇,“舍不得你。” 奚宝意轻笑一声,拉过放在她腰间的手。 “那跟我一起去?” 卫流乖巧点头:“嗯!” 门外的卫鱼已经走了,刚到前厅同沙老村长说完堂嫂不在的话,奚宝意带着卫流就迈步进了门。 对卫鱼不可置信的目光只能装作看不见,奚宝意清咳一声缓解尴尬,便开口道:“沙老村长怎么上门来了?几日不见,您气色越发好了。” 这话是实话,沙有财如今看着和当初那个佝偻的小老头已经千差万别了,这种差别不是外貌的不同,而是体现在一个人的精气神。 沙有财哈哈一笑,真心实意地感谢道:“多亏了奚东家的帮助,我们小丁村的牙刷生意才能办的起来。这人万事都如意,脸色自然就好了。” 如果要是别的人问他,沙有财肯定说牙刷坊就赚了个辛苦钱,但奚宝意是每月拿一成分红的人,她自然知道牙刷坊如今的火爆。 上个月送来的分红是四十六两,这说明一个月下来小丁村净收入就是四百六十两。牙刷坊开了两个多月,除去成本和分红,想必村公中应该还能剩个近六百两。 奚宝意心思一闪,草草算了出来,嘴上说着:“我只是出了个主意和资金,后期还是全靠您的运作,咱们算共赢。” 沙有财嘿笑一声,深有感触道:“刚开始啥都不懂,又算不明白账,后来才慢慢好的。” 奚宝意知道这种感觉。 因为就连她也不是一开始就什么都会的,她从小到大学了很多东西,吃了很多亏,见多了形形色色的人,才练就了她如今的波澜不惊。 她笑问:“沙老村长今天来是要说牙刷坊的事吗?” 沙有财摇头,问她:“奚东家,那水泥可还有?” 奚宝意微诧,“您是要用来干嘛?” 沙有财有些不好意思,跟她解释说:“我们村账上还有点余钱,族里商量了一下,想着也修条路,我们村比不得奚东家阔气,好在那路也不长,我们合计咬咬牙把路修了,村里人以后出门也都方便。” 奚宝意是真的没想到沙有财会有这个想法,一般的穷过的人花钱都畏手畏脚,他却敢拿出大笔银子修路,虽然是仿照她的做法,但是也很难得。 她细细思量了一番,“有的,但是要过段时间。” 沙有财面上一喜,谢道:“那您叫人来喊我一声就行,我到时候把银子带来。” 奚宝意应下,“好,但是修路还需要勘测一下地形,才能预估出水泥用量,我过几日亲自去看,到时与您说。” 沙有财更开心了,只觉这事已经完成一大半了,起身谢道:“多谢奚东家费心了。” 将沙老村长送走,奚宝意便被卫流迫不及待地拉回了房间。 刚进门,卫流转头就把她抱着按在了桌上,一时不察,磕了腿一下。 奚宝意“嘶”的一声,吓得卫流想低头去看。 奚宝意没放人,搂了他脖子亲上去。 卫流吱唔着:“娘子,腿。” “没事。” ... 最终还是胡闹了一番,奚宝意懒洋洋地靠在桌子上让卫流伺候她穿衣服。 卫流边摸边穿,碰到自己喜欢的位置还凑上去亲一口,惹得奚宝意几次轻拍了他的头。 而每次卫流都是抬起被拍的头,委屈巴巴的看着她。 奚宝意叹了口气,闭了眼,也就由他去了。 她真的很难对着他湿漉漉的眼说出什么狠话。 第72章 庄小丫 奚宝意既然已经决定拾掇起水泥生意,那自然不能是小打小闹。 她先是寻了个空,一个人跑去山里找了个好位置,是村里人鲜少去的那种,绿意较少,多岩石。 她在空间里千挑万选了座大山头,移了出来。 “砰!!!”一声巨响。 奚宝意缩了缩脖子,心虚地眨眨眼,火速逃离现场。 她明明是瞧着很契合才动手的,像玩俄罗斯方块一样。倒是忽略了这么重的一座山压下来,肯定会发出声响。 村里的人也被这声音惊了一下,在屋外头的人往山里看去,全是山,层层叠叠的,哪里看得出多了哪少了哪,只有惊起的飞鸟围观了全过程,被吓得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有人想去看看,但是又怕是猛兽在打群架,到底没敢去看,只好作罢。 奚宝意打算等过几天大家都忙完地里的事,再找村长说建水泥坊。 别人家不比她家有筒车,是需要自己挑水去浇地的,她正好趁这个时间画两个图纸出来。 是的,两个。 她打算同时建两个工坊,一座水泥坊,一座玻璃坊。 建造图纸不是什么秘密,白日里她在学堂教课时,抽空就会画上几笔。 女子班的学生有两百多,分三批来教,她一天要上三节课,好在课时都不长。 牙膏坊的女工没毕业前每天都要上课的,这是奚宝意定下的规矩。 她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不过她还是希望为这个时代下的女子们能够安身立命、读书明理提供一点帮助。 三月的桃花香迈过半开的门,沁进屋子,萦绕在奚宝意笔尖。 她停了笔,闭了闭眼,放松一下运转的大脑。 再睁眼时无意中从门缝里看到一女孩站在办公室门口。 年纪不大,瘦瘦高高的,脸色紧张又纠结,想敲门又犹豫不决的模样。 奚宝意认识那女孩,庄小丫。 平时不怎么爱说话,但是很聪明好学,两次都在学堂举办的学术交流会中得了第一名,也是学堂里第一批毕业的。 按道理,她现在应该在牙膏坊里工作。 奚宝意不明她的来意,但是她也没主动开口请人进来,她低了头,像没发现一样,欲继续动笔。 “东家...” 庄小丫察觉到奚宝意刚刚扫过的视线,她原本纠结的面色还是化为了坚定,出声唤了一下,确认奚宝意听到了,就推了门进来。 她先是关了门,然后在奚宝意平静的注视下将门掩好,挡住了门外的桃花纷纷。 “有事?” 奚宝意停了笔,她平时和学生们除了上课以外,其他的交集都不多,可能大家都觉得她有些不好接近,从不会来主动打扰她。 但她其实还是很想做一个贴心女夫子的。 庄小丫不知怎地,进门以后就突然就心安下来,好像只是看着奚宝意就会让人觉得很有力量。 “噗通。”她忍着泪,猛然跪下。 奚宝意实实在在被她惊住了,起身就要拉她。 “这是干嘛?有什么事起来说!” 庄小丫没起,扭着身子躲开了她的手,忍了一路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夫子,求你帮帮我。” 奚宝意拉她两下没起,也顺着她去了。只是从衣袖里拿出手帕递给她,示意她擦擦眼泪。 “到底什么事?小丫,你先同我说。” 庄小丫接了帕子也不用,只很小心地攥在手里。 她不好意思用夫子的东西,怕弄脏了帕子。 其实她心里一直以来都很崇拜夫子,每次上课都特别认真,她有幸第一次进入学堂时,就忍不住想以后要成为像夫子这样的人,起码要以女子之身活的自由。 明明很小的年纪,但她的眼神却太过心酸,奚宝意自认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她见自己给的帕子没有用,便伸出手轻轻拭去女孩眼下的泪。 脸蛋很粗糙,至少比起家里堂妹卫鱼来,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女孩该有的样子。 庄小丫更加忍不住了,她哇哇大哭出声,嘴里一个劲的求着奚宝意帮忙。 门不知什么时候又被吹开了,一瓣桃花终是挣脱了束缚,借着三分春风,从树上跌入屋子,就落在奚宝意脚边。 那是奚宝意在建学堂的时候让人移栽在院子里的一颗桃树,几个月过去了,它也不辜负期望,长得很茂盛,一入春就绽了一树粉白。 奚宝意将视线落在花瓣上,心思却落在哭着求助的女孩身上。 她是村里庄姓一家的孙女儿。父亲庄义,母亲白氏,是家里的大房,她是大房唯一的女儿。 这样的出身要是生在后世的富贵人家也许会获得千娇万宠,可惜在黑山村不能。 她爷爷奶奶还生了二房三房两个儿子,她两个叔叔又生了好些弟弟妹妹,她这个大房的独生孙女在家里早被忘到犄角旮旯里。 她平日在家里吃的最少,干的活最多,最开始庄义夫妻还会管她,但是久了她娘一直没有再怀上,慢慢的就怨上了她,也就不再管她了。 本来她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没想到村里开学堂了,她奶奶要把家里的弟弟全都送去上学,她娘心里觉得大房一家在家里累死累活,但是这种好事却轮不到自己家,在家里哭着闹着也要送她去,最后她奶奶闹不过就同意了。 她也特别争气,很快就毕业了,然后进了牙膏坊,挣了钱全都交给她娘,希望她娘可以心情好点。 可谁知道也许是因为心情真的好了,她娘前两天竟然被诊出怀孕了! 她娘已经三十多岁了,尤其珍惜这一胎,在家里做什么都怕伤了孩子,但是其他婶婶又阴阳怪气说她矫情,大房女人怎么能不干活? 所以她娘最终决定让她不上工了,留在家里替她做活,顺便照顾她,等生了以后还要她在家里照顾弟弟。 更让她伤心的是,她娘说等她以后嫁人了,做工的钱都是别人家的了,那他弟弟就沾不到光了,想让她晚两年再嫁,先把她弟弟照顾大。 她说不愿意,她娘就骂她打她,骂她见不得家里好,没良心。 她眼泪都要哭干了,骗她娘说回来离职,不然奚东家会不开心,她娘信了,这才找机会跑了出来。 女孩哭的泣不成声,攥紧帕子的粗糙手掌还能看到掐出来的红痕。 奚宝意听完,沉默了许久,最终弯腰捡了那片花瓣。 第73章 没师徒缘分 庄家。 “奚东家,你这未免太霸道了吧?我的闺女我不让她在坊里干了,你凭什么不同意?” 庄家的人几乎都在,满满当当地挤了一屋子。 奚宝意如今的身份,在黑山村的哪一家都是被奉为座上宾的存在,庄家也是。 她刚带着庄小丫来敲门的时候,白氏还觉得是庄小丫平日里真得奚东家的关心,离个职的事竟然还需要上门来说。 谁知道奚宝意进来了后,虽然脸上带着客客气气的笑,张口就是说她不同意庄小丫离开工坊。 笑话,她自己生的闺女她竟然还做不得主!? 白氏扶着一点都看不出来的肚子,激动的站起来质问道。 庄义吓得赶紧拉过她坐下,警告地瞪她一下,又赶紧跟奚宝意告罪:“东家,你别介意,这娘们怀了孕脾气大,她不懂事,您别和她计较。” 说罢,又为难地说:“只是东家,这小丫不离职也不行啊,家里的活实在是没人干!您说我们做父母的养她这么大,也算疼爱有加,不就是指望着她能等我们老了回报一二吗?这因为一点小事就闹到您那里去了,实在是不该!” 奚宝意没计较白氏的话,这女人被肚子里的孩子冲昏头脑了,是说不通的,她得跟能做主的说。 她认真听完庄义的话,好似很赞成一样,“你说的也对。” 一旁的庄小丫唰地白了脸色,她嗫嚅着:“东家我...” 奚宝意却对着她笑了笑,突然伸手握住了她。 很是真诚地同庄义道:“可是小丫同我说她还是很喜欢在工坊待着的,不想在家里。您做父亲的,一心疼爱女儿,想必也不会不同意吧?” 庄义一噎,他干巴巴道:“我们做父母的当然一心为闺女好,学也让她上了,但现在情况不一样,她难道不能留在家里照顾一下怀孕的亲娘吗?奚东家,这事去哪说我们都没错啊!” 奚宝意明显感觉庄小丫的手紧了紧,她很害怕。 她无声叹了一口气,这事的确难办。 但不是办不了。 她凝了凝眉,突然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小丫奶奶,“奶奶,是家里的活没人干吗?” 庄老婆子心里一紧,她也是不愿意家里少了牙膏坊一笔收入的,可是大儿媳妇好不容易怀了孕,闹着没人照顾,她也没办法。 此刻面对着奚宝意,她也得咬了牙点头:“是啊,东家。以前还有小丫她娘帮着干,现在她娘身子不爽利,家里实在是抹不开手。” 奚宝意笑了,视线又不动声色地一一扫过屋子里的其他各房,均是一副高高挂起的神态,甚至还有些婶子在暗中幸灾乐祸。 她不紧不慢,很可惜的语气:“我是真心看小丫有天赋,本想着收她为徒的。这可是我的第一个徒弟...我原想着把人带走了,心里很不好意思,想每个月都送些银子来的,但是如今...嗐,实在是没缘分。” 说完,她又用一种很不舍的表情看着小丫,像在劝说一样:“小丫,你留在家里就好好照顾你娘吧,我们没师徒缘分。等你娘生了后,你也要到了快相看的年纪,就在家里好好养养,瞧你这手糙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的活都是你自己干的呢!以后也不用来工坊了,我看着难受,我也该走了,你以后好好听话啊。” 她撒了庄小丫的手,起身就要告辞。 一屋子人这才反应过来,尤其是老太太和其他几房的婶娘,眼睛都亮了,看着庄小丫就像狼盯着肉一样。 老太太嘴上还呵斥道:“还不快拦一拦!” 然后又挡在奚宝意前面,全然不是一副刚刚为难的样子。 “东家,东家!且等一等!这事也不是没得商量!还不是小丫她娘,这乍一怀了就矫情上了,我哪个儿媳妇也没她这样!还非得女儿在跟前伺候着。要我说啊,您是有大本事的人,我老婆子就觉得小丫跟着你铁定能学到东西!你俩这命定的师徒缘分怎么能说断就断呢?!您看这样,我老婆子做主,您把小丫带走教,我在家里就多受累一点,我多干点!” 一连串下来,脸不红心不跳,话里话外把自己摘了干干净净,是个为孙女着想的好奶奶的样子。 奚宝意却没答应,她蹙着眉,看向其他房的人,“那叔叔婶婶恐怕也会有怨言吧?这样不好,搅了您家不安生那我可就有罪了。” 被她眼神扫过的人内心直打颤,其中有一尖脸婶子笑着回她:“哪能呢!东家,嫂子怀孕了,我们这些妯娌一人搭一把手不就把活干了!您尽管放心带人走就行。” 奚宝意看向她,尖脸塌鼻子,刚刚就是她在偷笑着幸灾乐祸。 “这...”她迟疑着。 那婶子想到什么,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又出来一把扯过庄小丫推搡到她身边,一脸热切,“东家,这丫头能干得很,你带走绝对不吃亏!只是您刚刚说的这每月的银子的事...您也知道,家里不富裕,我们多干点家里活,外头的活不就耽误了?小丫堂弟堂妹也是要上学的,我们这一耽误,家里就紧巴了。” 她这语气不像是奚宝意收徒弟,倒是她是来买东西的一样,小丫就是货品,这中间庄家人没有一个站出来为她考虑,没有人担心她以后过得好不好,包括庄义夫妻。 这婶子是小丫二婶,她想的很简单,奚宝意给拿了钱,到时候这钱不还是要交给公中,她可是有三个儿子的,哪个不要花钱?老婆子可是最喜欢她孙子的,她儿子多自然占便宜,干点家务活又算得了什么! 三房和她想的也差不多,他们也有两个儿子。 至于庄义夫妻和小丫爷爷奶奶则不一样,他们更在乎面子,给奚宝意当徒弟,又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徒弟,那多风光啊!奚宝意可是被圣上封过官的,就算以后收了其他徒弟也越不过小丫去,以后怎么也能在她手底下混个管事当当,瞧瞧那戴笠几人就知道该有多牛气了! 他们想想就觉得心热。 庄小丫是在场人唯一一个还不在状态的人,她不敢相信她一直以来不敢靠近的人竟然要收她当徒弟,在她心里奚宝意一直是神仙般的人,她越想越觉得如在梦里。 白氏被庄义死死按着,她有点不愿意,但是她知道这个时候已经没人管她愿不愿意了。 她狠着脸问:“东家,你打算给多少钱带走这个死丫头?” 第74章 师娘 不出意外,庄小丫直接白了脸色。 奚宝意也皱起了眉,这种亲娘她实在不能理解。 “你们觉着多少钱合适?” 老太太思索起来,这种事她也第一次遇到,怕要多了奚宝意不高兴一走了之,要少了自己家又吃亏。 最后是一直默不作声的老爷子开了口,“东家,一个月二两可行?” 奚宝意忍不住在心里嗤笑,亲孙女还比不上二两银子。 她点了头,“可以,以后每个月月末我会让人送来,人我就带走了。” 没人有意见。 只是在她带着庄小丫即将踏出门槛的时候,白氏突然想起来什么,追了一步。 “东家,这个月也算!月底也不能少银子的!” 奚宝意回身轻飘飘地看她一眼,叫人摸不准心思,却“嗯”的一声表示同意。 白氏这才止了脚步,又后知后觉地扶起腰身,很怕伤到肚子的模样。 这一幕无形中又刺痛了庄小丫的眼,她狠狠转头,跟上了奚宝意的脚步,只是眼泪忍不住地无声掉落,无人关心,甚至只有身前的奚宝意知晓。 她再一次轻轻拉了她的手,带着她离开了。 奚宝意把她带回了卫家,家里只有庄老太在和何芳芳在。 照顾到庄小丫的心情,奚宝意没多说其他,只跟她们说这是自己收的徒弟,以后要住在家里。 这是个稀奇事,奚宝意平时可是很不好亲近的。 庄老太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但她没多问。 她和庄小丫同姓同宗,只是亲戚关系早出了五服。她看着庄小丫很听话懂事,就说给她在正院收拾个屋子出来住着,因为奚宝意那院只有小夫妻两人,多多少少不方便。还好心地问她愿不愿意和她们老两口一起住。 庄小丫在家里都从来没有受到过这种待遇,被感动的稀里哗啦,一边哭一边说自己愿意。 看的庄老太都心疼了。 她是个心善的人,奚宝意一直都知道,不然当初也不会留下自己了。 这一幕让她想起来她刚刚来到卫家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变得感性起来,心上也融化了几分。 庄老太将人带走了,何芳芳也跟着去打扫屋子,这是自己儿媳妇收的徒弟,以后可是要喊他师奶的。 晚上的时候,卫家人才知道家里以后要多个人,但是大家都很欢迎。 庄小丫这时候才把提了一天的心放下,挨个喊人问好。 大家都接受良好,只有两个人不一样。 一个是卫鱼。 卫鱼不让她喊师姨,就让她喊小鱼,说家里人都这么喊她,以后她俩就是姐妹了! 另外一个是卫流。 因为庄小丫对着他,犹犹豫豫地喊了一句:“师母好。” 卫流整个人都不好了! 见鬼的师母,他一个大老爷们,传出去还要不要混了?! 当场就黑了脸,把庄小丫吓了一跳,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还是奚宝意让她别理卫流,好好吃饭就行。 晚上回房间的时候卫流把这事跟奚宝意说了,奚宝意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她没想到一向脸皮厚的卫流竟然在意这个。 她故意逗他:“你不让他喊师母,那让她喊别人?” 有些事上她像是精准刺客,总能一下子就击碎卫流的防护。 卫流听完顿时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娘子!你在说什么!?你想让她喊谁?你说啊!!!” 奚宝意装作不解,“你不是不让吗?” 卫流委屈死了,他一把就把奚宝意搂过来,瘪着嘴巴,像一只没人要的小奶狗。 “我说的是不让她叫师母,没说换个人啊。” “那叫什么啊?我是小丫师父,不叫你师母,你想当师兄吗?不对,小丫先拜师的,你是师弟,阿流,你也想叫我师父吗?” 奚宝意戏谑着摸着他的脸,欣赏起小狗凌乱的表情。 “阿流,叫一声师父听听?” 卫流不叫,他就那么气哼哼地看着奚宝意。试图用美色让奚宝意‘知错’。 直到那处被人捏住,他突然一动不动,脸色一如既往地涨红,眼神一下子就迷离起来。 奚宝意“啧”了一声,“怎么这么久了还是这么爱害羞啊?让为师都不好下手了。” 她只是嘴上说着,手上却不停。 卫流呼吸随着她的动作越来越重,低了头看向自己半开的衣内,视线紧紧一缩,忍不住一个转身将人压倒。 奚宝意先撩的火,但是最先败下阵来的也是她。 事到最后,她脱力地推搡着卫流,“唔,不来了,好累。” 卫流轻轻笑了,笑得艳丽迷人,低下身子在她身边诱惑着她,“师父...疼我。” ... 奚宝意交给庄小丫的第一个任务是让她第二天拿着画好的图纸去找卫村长。 她要准备建新工坊了。 流程卫村长都熟,再加一个庄小丫协助,找人建坊的事办的很快。 她又让戴笠带了筒车的图纸去了县衙,她不想在村子里建新工坊了,她想建在第一路旁,靠近村子的位置,并排两个。 这个位置不能做耕地,空着也是空着,只是这地不属于黑山村,所以需要县令特批。 徐明然早就知道筒车的事了,只是奚宝意不上报,他也不敢去问。 一拿到筒车的图纸,高兴地就把地批了。 当天,卫村长带人开工了。 而奚宝意则是又带着庄小丫,由戴笠驾着马车去了小丁村。 沙老村长没想到她来的这么快,这才过了几天时间而已。 奚宝意笑笑没说话,她做事讲究效率,不管什么事,想到了就立马行动。 她跟着沙有财把要修路的地方勘察了几遍,小丁村修的也是从村里到县里的路,除了有一处土坡不好操作外,其他的都没问题。 她在心里估算着水泥的用量。 一旁的沙有财酝酿了下,跟奚宝意说了句:“奚东家,我想着把咱们小丁村到你们黑山村的那条小路也修下,那条路近,应该也用不了多少水泥吧?” 他试探着问,那条路近,但是实在不好走,奚宝意第一次来小丁村参加牙刷坊剪彩就是走那条路。 奚宝意没想到他会想修这条路,她有些惊讶,但算了算确实是不用多少水泥,就点头说是。 沙老村长放下心,乐呵呵地解释了句:“我想着就一起修好,以后来往出行都方便不是。” 庄小丫突然疑惑,出行方便她理解,可是怎么出行到我们黑山村了呢? 但是她聪明地没多问,就是紧紧地跟着奚宝意,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第75章 新坊建成 两座工坊几乎是同时完工的,奚宝意没办什么开业仪式。 她直接在公告牌上贴了招工信息:招水泥工和搬运工,各30人,临时工,年龄17-40岁,工钱日结,一天五十文,不包食宿,工期二十天,工作时间三个时辰。 奚宝意不准备把水泥坊一直开下去,所以招的是临时工,原因之一就是水泥坊的目标群体现在还不够明确。原因之二就是水泥用来修路的话,买得起的人还是占少数。 所以奚宝意打断做一单小丁村的生意后,以后的订单都随缘。 有许多人都来报名,因为是临时工,村子里有空的都来了。还有特别多其他村子的人来,打算早上来,晚间再回去。 不知道他们是哪里知道的消息,但是招工报名那天确实有许多生面孔。 奚宝意让戴笠找人问下,戴笠却嘿嘿一笑,“嫂子,是我们几个和小流去宣传的。” 也是凑巧了,他们几人去县里吃酒吹牛,碰到了以前卢田做工时候认识的朋友,那人大吐苦水,说县里的活不好找啊,他们这些村里人又没地又没钱,二十多岁了还没个稳定收入来源,以后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们一听,热心肠地就给指了条路。 奚宝意的名声大家都知道,一听给她做工都很信任,但是还是不确定的问他们:“这信准吗?收不收外村的?” 戴笠当时搂着卫流的肩膀保证道:“看着没?这是我们东家的男人!有他担保怕什么,放心吧,肯定收!” 此刻他看着奚宝意,神色尴尬地挠了挠头,“我们就告诉了他一个,没想到来了这么多。” 奚宝意没责怪的意思,她就是好奇一下,招谁都是招,只是随便问了一下,就放他走了。 水泥工就是在作坊里制造水泥的,搬运工就是要跟着上山挖土,顺便再把水泥运到小丁村的。 奚宝意带着人到了山上,假装着在找合适的石料,最后选中了她事先准备好的那座山头。 “就这块了,大家开挖吧!” 外村的人最机灵,拿着锄头就上了。倒是本村的一老人看了又看,有些迷茫地问旁边的人:“咱村以前有这山吗?” 那人认真地左右上下瞧,然后一脸肯定地说:“有啊,我前几日上山就看到它在这了。” 他说的是实话,但是另外一人听到了,他是个爱说闲话的性子,凑上去就附和着:“是啊是啊,我也看到了,我几个月前就看到了!” 在他身后一年轻的小伙子,看着二十岁的模样,又信誓旦旦地加了句:“我小时候就有了!” 最开始问那人见他们这般笃定,就觉得是自己不怎么来这边,不记得了,很快就把这事抛在脑后,也没再问了。 这边工坊热火朝天地制水泥,那边的沙老村长也带着人开始按照奚宝意给画的路线挖路道。 他没有请别的工人,而是动员了小丁村全体村民,不管是男女老少都来挖路! 好在他们村修的路不比第一路,只有九尺宽。 他打算挖完从村里去县城的主路道,就挖去黑山村的小路。 水泥的制造速度很快,所以奚宝意这次打算分路段施工,挖一截路道填一段水泥。 等到小丁村修完主路,她又同卫村长商量要把黑山村的村路修缮一下,家家户户门前后的小路不管,只管修大路。 卫村长自然是很惊喜地赞成她,思考了会又提议:“这次咱们也学小丁村那样,动员村里人一起挖路道,就不给工钱了。自己村的事还收什么钱!” 奚宝意却是否决了,“工钱照发。” 毕竟一直以来给她做工都是发钱的,乍一不发会引起村里人的反感。 再者她们村的情况和小丁村不同。 小丁村村民的经济实力都差不多,要让大家出钱都很舍不得。 可她在村里属于是断层的富,人们会下意识的将更大的社会责任交给她,好像她就该将钱拿出来做些公益的事,就像现代的一些普通人面对国难时分文不出,却会隔着网络对那些捐款的富人指指点点,说些其麻木不仁的话。 不用怀疑,无论什么时候仇富的人都存在,她没必要为了一点小钱坏了名声。 奚宝意发了工钱就会对工期有严格要求,明明是比小丁村晚开工的,却要比他们还要早修完。 她觉得钱算没白花,至少现在她每次出门看着平坦的路都会心情好上很多。 等两个村子都完工,才过了十八天,奚宝意提前把水泥工解散了,却发了二十天的工钱,说着让他们回去帮忙宣传下黑山村的玻璃坊明日招工,早上辰时开始,六十个名额,待遇不变,先到先得。 至于玻璃的销路问题,她早就书信同曹述商议好了。 第二天辰时,奚宝意带着庄小丫和戴笠到的时候,来玻璃坊门口的人排队都排到了第一路外远远一长串。 她按事先说好的选了六十人,下午就安排起了活。 玻璃的制作需要上山开采石料,依旧是十人一组,分别教他们识别石英砂、碳酸钠、生石灰、长石和方解石。 再将采的石料碾成粉末。 最后的十人按照比例将粉末投入到瓷坩埚里高温烧制,中途再通过搅拌将气泡排出,最后将玻璃溶液利用模具塑造成型。 奚宝意最开始做的模型还是常规的玻璃碗,或者叫它琉璃盏。 最后的成品做出,已经很类似于现代的透明制品,明朗易碎,却又澄澈透明。 第一批做好的透明玻璃杯奚宝意只留了一整套,剩下的都打包送去了夷州城。 等曹述迫不及待地把合约送到,奚宝意已经又用有色金属氧化物混合玻璃溶液制造出了有色玻璃。 随即新的合同连同新的各色玻璃制品再次被送去。 没过多久,奚宝意等来的除了签好的合作协议外,还有一箱足有五万两的银票和订单。 奚宝意将银票收好,躺在小阁楼的躺椅上,身前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窗,窗外围了围栏,身上的素锦毯盖着腿,手里捧着的新茶氤氲着热气。 自从玻璃窗装好,奚宝意最喜欢的就是躺在二楼看窗外。 高度正好,看得到村里条条顺顺的水泥路,看得到河流边高大巍峨的筒车,看得到村子里工坊烧制的浓浓烟火,看得到学堂里孩童摇头晃脑的困倦模样。 其实都太远了,看不太清,但是奚宝意就是喜欢看,她喜欢被这样有意义的光彩填满视线。 第76章 深山的孩子 四月,学堂前的桃花开的正旺。 奚宝意今日带了几套玻璃礼盒前去县里,先去牙膏坊查账,再去将礼物都送给各位县衙里的大人。 一进县门,她就敏锐地发现有些不一样。 “最近县里有什么事发生?怎么县里的人变多了。”她问身后的戴笠。 戴笠总往县里跑,一有什么消息他总能第一个知道。 戴笠被问的怔了下,县里没事发生啊。 但是看了看人,他猛然反应过来,“东家,事倒是没有,不过人多是因为好些人都拖家带口从府城回来了!前几日是府考的日子,许多书生都是考完了就回来的,等成绩出来了府衙会派人来县里通知。” 奚宝意若有所思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现在的大尚也有类似于科举的制度,分为四级,分别是童试、乡试、会试和殿试。 童试又分为县考、府考和院考。过了童试就是秀才,也就是曹述那一级别。过了乡试就是举人,有了当官的资格,如今的临山县县令徐明然就是前朝举人出身。 童试每三年举行两次,而乡试每三年只举行一次,要考八股、诗词歌赋、经纶、骈文等。每一级的难度不亚于后世的考研读博。 虽然前几日奚宝意有意无意地贬低曹述,但实际上曹述年仅二十便过了童试已经算是天赋异禀了,况且他还有家世的加成,在大尚绝对算得上是让闺秀们趋之若鹜的存在。 这个月月初正好是童试里府考的日子,县考在县里举行,由县令监考。 府考则是去凉北府,由各府的知府监考。 临山县的学子们前些日子都去了府考,不过府城花销实在太大,所以大部分人考完都选择了回县等待结果。 而这些人中九成九都是考不过的。 奚宝意琢磨了一下,她本来前几日还在愁如何为黑山学堂招夫子,现在这不是就有机会了吗? 黑山学堂的学子越来越多,尤其是玻璃坊开业后,奚宝意又颁布了新的规定,凡是工匠子女均可享受同本村学子一样的待遇。 这就说明这些工匠的孩子们也可以花很少的钱来学堂读书了,一个个都将自家孩子送来,正好上工和上学时间也重合,还可以顺便接送。 只是这样一来,学堂的三个夫子就要忙的不可开交。 她将玻璃礼盒送完,和几人寒暄了下就去了西街。 她要找邓耳朵。 没人比他还会传消息了,而且牙人的消息可靠度会更让人相信些。 “奚东家,您还要找夫子?” 邓耳朵摸了摸耳朵,他为难地一咧嘴,“这恐怕不好找啊...” 奚宝意自然明白,书生多傲气,并不是很愿意定居在黑山村。 她浅笑道:“并不是找长期教书的夫子。我可以按课时付钱,一课时长一个时辰,三百文。并不拘泥于功名,哪怕只是过了县考的也可以来试一下,只要试讲通过就好。” 邓耳朵从没听过这种说法,他眼珠一转,倏地亮了。 “奚东家好法子,按课时付钱想必有好些人愿意去看看,其实最近好些人都找我呢!这不最近都从府城回来了,有觉得自己能过的都在寻思着赚些下次赶考的路费,不能过的也要找私塾想去教书!做别的还不愿意。哎呦,有人还看不上做账房呢!觉得丢面!也不想想哪有那么些人家都要夫子啊?县学还只要过了府考的!这不一个个的都压在我这,我正不知怎么办呢!” 奚宝意没想到还有这事,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有愿意来的,我们黑山学堂还负责车接车送,每日只需在第一路路口等着就好,下学了也是送到那里。” 邓耳朵听完心里有了底,又打了个保票,“奚东家,您且回去等着,两天后再来,我这两天给您打听打听!” 奚宝意听罢便告辞了。 学堂现在的学生已经有了小五百人,年龄不一,水平也参差不齐,但是夫子算上她才四个。 之前曹述来参观的时候,神色间的轻蔑她看的一清二楚。 村中的学堂终究比不得县里,更别提跟州府的相比。村里孩子的起点低,也不是什么绝世的天才,读书才三四个月而已,并不能做出什么锦绣文章。 曹述同他们的起点就不一样,又凭什么瞧不起黑山学堂。 再者她之前招的夫子吴青竹和苏友师也只是秀才而已,年岁都已不小,无望过院试,加上经济拮据,才愿意来黑山村教书。 最开始两人也想赚了钱就离开,但是眼看着奚宝意生意越来越红火,黑山县也越来越好,一直处在犹豫的阶段。 而卫三水其实只读了几年书,连县考都没过,之前她是看在村长的面子上,再加上人手实在不够,才收了他。 现在教课压力大了,她能感觉到夫子们已经隐隐约约有怨言了。 招新夫子势在必行。 可惜黑山学堂的条件能留住人的几率不大,所以她才想出可以按课时教课的办法。这样想去接着赶考的人可以快速的赚到一笔钱,不想去的大部分家都在县里,又不用像苏友师他们一样移居黑山村。 虽然不要求一定要有功名,但是能去参加县考的都是肚子里有几两墨水的,也很符合现在只是处在起步阶段的孩子们。 奚宝意默默叹气,从小就接受精英教育的她以前从不知道‘让深山的孩子走出大山’这是多么有重量的一句话。 即使现在,她能做的也仅仅是这么多而已。 有些事,只有亲身感受才能真正懂得。 一回家,卫流就察觉到了她的情绪低落。 说来也怪,卫流平时是很粗心大意的一个人,但是他却能精准的感受到奚宝意的任何心情。 他也许是把他仅剩的情商都用在了奚宝意身上,导致他每次都能施展无数种方法让奚宝意开心起来。 今日卫流依旧稳定发挥。 他最会撒娇,这是他遇到奚宝意以后才发掘出来的技能。 此时他就捧着奚宝意的脸,一下一下地亲上去,亲的杂乱,嘴里不停地念叨:“娘子娘子,不要不开心啦~” 奚宝意失笑,任由自己软在他怀里。 卫流的想法很简单,做些快乐的事,那不快乐的事就会被忘记啦! 第77章 拿一千两做奖 邓耳朵最后给奚宝意联系了十四位愿意来黑山村‘支教’的夫子,清一色全是童生。 奚宝意很客气地接待了这些人,一路上给他们简单地介绍了下黑山学堂。 这批夫子最大年纪的也不过三十岁,都属于想继续求学但苦于银钱不够的。 大家听牙人说来黑山村教书一时辰就三百文,一天最多三节课,那上满三个时辰岂不就是九百文!都狠狠心动了。 来之前有人打听过一般村里的条件,本来都做好了环境脏乱差的准备,但是一下马车看到的反而是比县里还要干净整洁的水泥路和宽敞明亮的教室,一个个都惊呆着眼。 “奚东家,这是你们村学堂!?”有一个年岁不大的少年问出声。 奚宝意点点头,“是的,去年刚建好,村里孩子多,建的大了些。” 又伸手引了路去办公室,“夫子们来登记一下,然后今天咱们挨个试讲一下,过了就可以来我们学堂做支教夫子了。” 进到办公室里,庄小丫先跑去桌旁找出了纸笔,递给众人。 她现在明面上是奚宝意的徒弟,但是奚宝意并不知道应该教给她什么,就只让她跟在身边做助理。 等写好了基本的信息,奚宝意又带着众人去了事先准备好的教室,教室里有大概三十个孩子,他们知道今天有新夫子来,都很期待地坐好看向门口。 试讲的顺序是抽签决定的,第一个抽到的就是那个刚刚问问题的少年许俊才。 他在这里面是年纪最小的,只有十七岁,甚至比学堂里一些上学的工匠要小,但他已经是童生了,据邓耳朵说还很有可能过了府试,以后也许就是秀才了。 许俊才拿着自己的教案走上讲台,苦了下脸,今天这运气也太差了。 他第一次面对着这么多双眼睛,不自觉的就紧张起来,偷偷咽了下口水,“咳,我叫许俊才,我擅长的是经纶律法,所以我要试讲的是...” 许俊才有些紧张,讲的有些许乱,直到走下讲台,还有些懊恼着,偷偷用余光去瞄奚宝意的脸色。 可惜,奚宝意面无表情,她就静静地站着看十四位夫子们轮流上去试讲。 下面的学生们刚开始还是兴奋的,讲到后面都忍不住走起神,一副魂游天外的样子,导致后面的夫子们不自觉的背后发凉,觉得有些悬了。 但是奚宝意却全程听的很认真。 最后的结果是所有夫子们都通过了。 大家都很意外,但是奚宝意只笑着说让他们好好准备,明天按照课表来上课就好。 奚宝意没有草率决定和滥竽充数,她听完试讲后,真心觉得这些人除了没有做过夫子的经验从而很紧张外,专业知识还是非常扎实的。 她回去后,细心做了表格,排好课表。思绪来了又翻了本子记录了一些关于学堂的想法。 现在算上学堂原来的三位夫子,已经有了十七位。卫三水依旧是教授启蒙班,其他十六位就按课表来,保证每节课不超过三十个学生。女子班依旧是她来负责。 除此之外,她还可以举办一次比赛! 就如同学术交流会那样,正好趁着县里的学子多,可以以她自己的孺人名头加上陶瓷坊的投资,以黑山学堂做场地,再拿出丰厚的奖励,诚邀诸位学者前来参加学术赛... 她越想越觉得可行,索性直接细化了规则和具体流程,然后拿去了县里。 县衙。 “徐大人,您觉得我这个提议怎么样?”奚宝意兴致勃勃。 徐明然仔细看完了她的计划书,细思了一会,突然疑惑道:“可行是可行,但你的目的是?” 奚宝意神秘一笑,“我平日无趣,喜欢热闹。” 徐明然无语地撇嘴,白了她一眼。 “没有哪个县衙会发这种公文的,被御史知道了还不参我一本?这事我帮不了。” 奚宝意反倒很惊奇看着他,“御史怎么会想起来咱们黑山村?您多虑了吧。” 徐明然一噎,气道:“这事走官府肯定行不通!” 奚宝意没同他再呛声,她反而笑眯眯地看着徐明然,语气试探,“大人,官府不参与可以,那您以个人的身份参加比赛可行?” 徐明然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这怎么能行?我可是县令!” 奚宝意拿眼神觑他,故意道:“您怕输了丢面?” “那怎么可能!?” 徐明然真要被她气死了,瞧瞧这说的是什么混账话! “那您为什么不同意?放心,比赛内容不难!全是经史和文章背诵,毕竟我们黑山学堂也要参加,目前学堂学生们就只学了一些经史。” 徐明然更加不理解了,“那你还要办什么比赛?喜欢给别人做嫁衣不成?” 奚宝意面带无奈,“有压力才有动力,让孩子看看外面的人才们也好。” 徐明然仔细斟酌着这句话,复而叹了口气,“你又想拿钱打名头是吧?用奖励钓着人来参加,慢慢把黑山学堂宣传出去,好给你些机会找好夫子。还说什么自己爱看热闹,你就不是个爱热闹的人!” 奚宝意被点出一部分心思也不恼,她就是这样想的。 “人家能来也是为了奖励来的,那也不能留下的,咱们临山县...嗐。” 徐明然没说完,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奚宝意挑眉,“谁说我要把人留下?我计划里不是写了吗?最终奖励除了一千两银子外,获得前三名的还要留下讲解经史七天。县令大人您就不能努努力,您好歹也是前朝举人出身,拿不到前三名?!这么多学子呢,总有冲着您来的吧,我就挑三个在黑山学堂讲七天,到时候开放黑山学堂,让所有人都能来听。” 徐明然:“重点是一千两就七天!” 她到底知不知道临山县两年的财政收入还不到五百两。 奚宝意当然知道,她甚至在心里偷想,这县衙干一年下来还没有黄主簿跟着她卖瓷器这一个月挣得多呢。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徐明然,不多解释。 徐明然从她的表情中大概也理解了她的意思。 ‘我钱多。’ 奚宝意又问:“大人参不参加?这几百两到手后,可以给各村修好几个筒车了!到时候想修哪条路就修哪条路哦,您真的不心动吗?” 徐明然哑然,他当然心动。 他张了张嘴,声音中透着被金钱支配的无力,“我参加。” 第78章 参赛热潮 “唉,你听说了没?黑山学堂举办经史交流赛呢!” “什么学堂?什么交流赛?我怎么没听说过啊。” “黑山学堂!听说山长是研究出曲辕犁那个孺人,圣上亲封的呢!她要举办经史交流赛!听说临山县县令也参加,第一名奖励五百两银子,第二名奖励三百两,第三名奖励二百两!” “孺人不是女子吗?女子怎么当山...什么!!?多少???真的假的?消息真吗??在哪参加啊?” “在...” “...” ... 凉北府下共四十多个县城,而这个消息在奚宝意刻意花银子找人传播下,几乎席卷了大半个凉北府。 她宣传的内容是举办经史交流赛,说白了就是古诗词填空。 根据提示写上下文,根据语意填写空格。 这种程度的也就是最低级的县考入门。 但凡是读过书的都会有种自信,这个我也会,这五百两或许我也可以拿到啊。 而也有一小部分仔细看了比赛规则。 ‘在规定时间内填写的最多,准确率最高的获胜。前三名要留在黑山学堂以公开课的方式免费宣讲七天经史。’ 现在已知的参赛人员有临山县县令徐明然,是先朝出来的举人。 要知道先朝可不像如今重视人才,科举都是被世家大族操纵的,在那种情况下徐明然凭借才学硬生生杀了出来,虽然只是封了个小小县令,但是绝对是有真墨水的人! 有不缺钱的富家子更看重的是这个,这种举人公开课可是很少能听到的。 他们希望徐明然拿到第一,然后听到他的公开课,一个劲的往临山县涌去,而来都来了,也就顺便报了个名。 还有一小部分人就是单纯的紧跟潮流。 一时间,临山县的客栈爆满,临山县的所有店铺生意都迎来了一波春天,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许多人去奚宝意在县门口设置的报名处报完名,没地方住,还要借住在附近的村子里。 而奚宝意在放出风去以后,就找村长商议了她要举办经史交流赛的事。 既然要举办,自然就要尽可能做到最好。 四月初七,艳阳天。 欲参赛的数百人早已等在县门口,报名处的人说是要等在这里,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来引路。 在人群最前面赫然站着两个人,一个是临山县县令徐明然,另一个竟然是隔壁岭源县的县令汪驹。 徐明然乍一知晓汪县令来参加时非常惊讶,他原以为他陪着奚宝意胡闹就够离谱的了,没想到这又来一个,不过好在有人陪他,也不至于那么尴尬。 他们二人身后的许多人则更加兴奋了,挤着往前听二人的寒暄客气。 “铛铛铛!锵锵锵!” 辰时三刻,一阵敲锣打鼓声从第一路传来。 嚯,好喜庆! 这是所有人第一眼看去的唯一想法。 奚宝意为了今天把整个临山县的车马行都包了一天,规整出一长串马头系着红绸的车队。 打头的一辆马车还挂了横幅,上书:欢迎各位先生莅临黑山学堂参加第一届经史交流赛,落款:黑山学堂山长奚宝意。 随着敲锣声渐息,卢田从第一辆马车上下来,对着众人欠身一拜学子礼,道:“欢迎各位先生,我是今日的黑山学堂代表卢田,山长交代我来接各位去考场,请大家六人一辆上马车。两位大人请上第一辆。” 徐明然也被奚宝意这气派手笔震了下,暗想着果然是不差钱的。 面上彬彬有礼道:“多谢,汪大人先请。” 汪驹是个不苟言笑的人,给人看起来很刻板的感觉,面对徐明然的谦让,他只是点点头道了谢,便率先上车了。 徐明然知道他的性格,随后也上了马车。 卢田负责赶马。 车队又有序地一路驶向黑山村。 汪驹上了马也没有想多攀谈的意思,他对这毫不颠簸的水泥路感兴趣的很,一路上都在细细感受。 至于后面马车上的其他学子就不那么矜持了,都打开了窗帘来看,对着水泥惊奇地称赞。 这时,负责驾车的黑山村村民就会热心肠的解释说这是黑山村水泥坊的东西,想要的话可以去订购。 马车赶的很快,也很稳。 一个时辰后有人提醒道:“先生们,学堂到了,请下车。” 众人纷纷掀开车帷,跳下车。 嚯,徐明然又被震惊了一下。 这黑山村在村门口树了一个巨大的横幅,上书同样的话。抬眼望去,整个村子家家户户门前都挂了个红蓝色的绸子,很整齐又气派。 卢田又带着大家前往学堂。 学堂在村子的正中,众人沿着一条主路走就能走得到。 这只这一路上两旁站满了人,手里也都拿着红蓝花球欢迎他们,却不显吵闹,还有孩童喊着听不懂的‘加油’。 走近了学堂,装饰的也是极为惹眼,打扫的干干净净。 奚宝意带着许多人站在门前等着。 不远处的戴笠看到来人,使了个眼色,立马有人按着安排放起了鞭炮。 噼里啪啦,热火朝天。 在场的黑山村村民齐声高和:“欢迎各位先生莅临黑山学堂参加第一届经史交流赛,祝先生们马到成功、一举夺魁!” 接着是一阵络绎不绝的掌声。 饶是冷面如汪驹也忍不住被感染了,他伸了手打招呼,向四周道谢:“多谢乡亲们的热情欢迎,借大家吉言了!” 一旁刚要说话的徐明然...我才是这个县的县令不是吗? 奚宝意等欢迎仪式结束,这才笑着上前,先跟二人打了招呼,又跟后面的学子们见礼。 “大家好,我是今天第一届黑山学堂经史交流赛的主持人,奚宝意。很高兴大家能来到我们的赛事现场,我在此重申一遍比赛规则...” “大家可听明白了?” 徐明然抚了腰带,为显正式,他今天特意穿的官府。笑着应了声,“听到了。” “那就请进吧,里面有人替大家检查后入座。” 奚宝意伸出单手,做了请的姿势。 徐明然这次第一个进,刚一进门,就被一美貌男子拦了。 第79章 旅游纪念卡 美貌男子自然是卫流,他被奚宝意安排来安检。 他神色自然,不见害怕更不见尴尬。 “徐大人,我检查好了才可入内。” 这事也就能他干,要是别人谁敢和临山县的父母官如此说话。 徐明然没有多说什么,顺从地让其检查一通,然后由赵麦子带着他去往二楼入座。 后面的汪驹也是如此。 一通检查下来,还真被卫流查到两个小抄,按照规定,他把人请了出去。 那两人脸色羞红,想反驳几句,但是在县令面前又不敢造次。 还好不是在科举,不然这是触犯尚律的。 奚宝意接了卫流递过来的小抄,神色如常。 “两位先生,你们的东西忘了拿出来了,不如先回家整理一下?” 这话不是问句,是给他们最后的颜面。 两人低着头,拿回了小抄就走了。 奚宝意还贴心地为他俩安排了回县里的马车。 楼上有人听到了,禁不住唏嘘下,但没人为其可惜。 徐明然不觉有异,倒是汪驹狠狠皱眉,很不喜这种做法。 一切就绪,奚宝意站在台前。 “接下来,我们会同一时间为大家分发试卷,大家只要在规定的时间内作答即可,切不可交头接耳,违者取消考试成绩。温馨提示一下各位,由于试题内容过多,我们的评分标准是看最终答对题目的数量。” 等她说罢,周二牛带着人将试题分发下去。 这次比赛参加的人数足有七百人,整个学堂二楼都坐满了。 除了参赛者外,隔几步就有一村民,他们负责监督。 这架势,和考府也差不了多少的严格了,徐明然暗想。 有些人在试题下发之前还在好奇,题目再多能有多少,结果等发到手里的时候愣了。 这是试纸?!这应该叫试书吧!什么试题要出一本书册啊? 答题时间只有一个半时辰,这怎么写的完?! 纷纷抬头看了看别人,对上的都是一双双懵住的眼,显然,大家都被惊住了。 “铛!” “各位先生,可以开始做答了。”奚宝意让人敲了一锣,提醒道。 众人立马沉下心思,拿起准备好的笔开始奋笔疾书。 奚宝意就老神在在地坐在台上,看着大家作答。 这套试题是她让苏友师和吴青竹将现在科考的所有经史都翻阅了一遍,变着法的出题。她也不怕试题泄露,甚至提前她就说明白了考试内容。 因为考经史,只能靠背!书上的每一句都考! 满满一本书的试题,就算是抄写,也要抄一小天。 等大家写到一小半的时候,发现已经快要到收卷的时间了,一个个都急的满头汗水。 只能说怪他们从来没有接受过后世的‘挑会的写,不会的先空着’这种口头教育。 再者现在科考时间也完全够作答,学子们便更注重将时间花在用一手好的毛笔字写一篇好的策论上。所以第一次面对这种赶时间的比赛极为不习惯。 “铛!” “考试时间结束,请各位先生停笔。” 收了卷以后,众人懵懵懂懂地将手中册子合上,惊觉自己还有大半没有写完。又觉得这样的考试实在新奇,忍不住好奇别人考的如何,三三两两攀谈起来。 “各位先生,现在比赛结束了,距离公布成绩还有两个时辰,大家可以自由活动,我们黑山村还是有很多有趣的风景等着大家的,两个时辰后回来即可。” 奚宝意说完,让人抬了一箱收好的试题便离开了。 “自由活动?这说法奇特。”汪驹主动同一旁的徐明然谈论道。 徐明然脸上一副习惯了的神色,“奚山长说有两个时辰可以自由参观,不若咱们出去看看?” 汪驹虽然不觉得村里面有什么好看的,但是出于作为县令的责任心,觉得看看百姓们的生活也好,便点头同意道:“也可,徐大人先请。” 而其他一直偷看他们的学子们,见二人结伴出了门,也呼朋引伴着跟了出去。 一时间,所有人都浩浩荡荡向楼下走去。 一出门,就有一小童模样的男孩穿着一身红蓝色的衣裳站在门口,身前摆了个大箱子,里面放着一叠叠彩色纸片。 见人都看向他,男孩紧张地红了脸,指了箱子,“各位先生,山长说这是参观导游手册,每人可以凭借参赛人员身份来我这领取一个。” “只有参赛人员才有吗?”汪驹尽量和蔼着问他。 “是的,这也算是纪念品,上面介绍了我们黑山村标志性的观赏景点和路线...大人们好奇哪个都可以前去看看。” 汪驹乍一听‘参赛人员专有纪念卡’的名头,就觉得卡片很珍贵,后又对男孩介绍的这些景点感兴趣了起来。 他伸手在箱子里取了一张,打开。 一个手掌大小的彩色纸卡上不知用什么颜料画了黑山村的立体画,左上角还有个大黑山的立体标志。在画上,村子里的各处标了‘黑山学堂’、‘陶瓷的煅烧’、‘牙膏技艺’、‘水磨原理’、‘神奇水泥’、‘玻璃的诞生’、‘筒车与灌溉’、‘纺车与织造’。 汪驹从未见过这种画风,好像画上的景物都要活回来一样,尤为逼真。 其实他早对黑山村的各种发明闻名已久,正好今日去观赏一下! 这个功夫,徐明然也拿了同样的一张卡片,看了半晌,小心收好。 “汪大人,黑山村我还是熟悉的,我带你参观一下?” 汪驹点头。 等二人都拿完,后面的人才好奇地排起了队,领取纪念品导游卡。 根据卡片的路线,出了学堂,众人来的第一站是‘水磨原理’。 庄小丫早已等候在那里了。 她同样穿着一款红蓝衣裙,模样大方,身姿高挑。 这是奚宝意为今天特意设计的工作服,请了好多村子里的婶子连夜赶做的。 她言笑晏晏,看到有人来,会淡笑着主动上前问一句:“是来水磨坊参观的贵客吗?” 有学子点头,她就将人请到里面,然后一路介绍水磨是如何创造的,又是怎么运行的。 这是她在学堂学的第一课,她记得很清楚。 而别人也被她口中的水动力、能量守恒什么的说的面带惊奇。 大的不好操作,她又拿出了几个小的水磨模型给大家看,类似于组装玩具,可以自己动手拼成水磨,再浇水上去,就可以运转了。 所有人都被这神奇的学问折服了。 与此同时。 在黑山村其他的各处景点,也都有一个或几个像庄小丫一样的女子班学子,担任着讲解员,为众人介绍着。 还未等众人尽兴,就有人来提醒他们:时辰到了,该回去学堂听最后结果了。 第80章 卖报!卖报! 众人尽管不舍,但是还是按捺下接着探索的欲望,先回了学堂。 因为第一次见识到所谓的物理、化学,大家都极为好奇,恨不得打破砂锅问到底。 导致许多人就只去了一两个景点,还有许多没有去到,心中暗恨不已。 再次回到了学堂二楼。 “铛!” 有人敲了小锣,大家都纷纷安静下来,看向讲台上的奚宝意。 “各位先生,这次经史交流赛的最终成绩已经评定好了,下面我将依次公布本次比赛获得前三名的参赛人员。” 众人的心都纷纷提起,包括徐明然,和一直看起来冷硬的隔壁县令汪驹。 这可是足足一千两奖金啊!谁能不紧张! 奚宝意故意顿了顿,视线扫了一圈,给足了悬念,才一字一句郑重地宣读,“此次获得由黑山学堂举办的、黑山陶瓷坊赞助的第一届经史交流赛第一名的是...黑山县县令徐明然!其获得奖金五百两,纪念瓷器一套,荣誉证书一本!” “第二名是河南县秀才宋东坪!获得奖金三百两,纪念瓷器一套,荣誉证书一本!” “第三名是岭源县县令汪驹!获得奖金两百两,纪念瓷器一套,荣誉证书一本!” “请以上三人上台领奖!” 奚宝意对着坐在前面的二位笑了笑,又将视线在人群中扫过,想找一找那第二名的身影。 很快,一个激动到语无伦次的中年男子站起了身。 宋东坪就是属于随大流的那一波人,他心态好,觉得自己就是陪考的,那奖金再多肯定也是内定了的,怎么会轮得到他。所以他答题的时候写的很快,碰到会的就写,不会就空,更不会像别人那样反复思考,但恰恰是这样,他答对的题目反而是很多的。 原来没有内定,他真的这么幸运! 宋东坪像喝了酒一样,晕乎乎地上了台,站在了徐明然左边。 心里更加惊喜,这是他第一次离两位县令这么近! “好!” 卫流带着人在下面做氛围组,起哄鼓掌,几百人也跟着他们开始祝贺鼓掌。 奚宝意将准备好的装满奖品和银票的匣子拿给三人,又低声恭贺了一句。 徐明然接过盒子,一直捏着的手终于松了。 要知道这在临山县举办的比赛,他作为临山县的最高官员要是没拿奖,那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好在不枉他提前知道了消息后,一把年纪了还要连夜背书,劲头堪比当年科举。 汪驹接受很好,比起策论,他是比较擅长背诵文章的,当年能中举也是靠经史科,他是完全靠实力。 一切结束后,天已近暮色。 众人等登上返回临山县的马车,有许多人都意犹未尽的回身看向黑山村。 走之前,奚宝意又为每个人都赠送了参与礼品。 一只包装精美的玻璃杯。 许多人即使没拿到奖金,但觉单单是来此一番所增长的见识和手中拿着的名贵琉璃杯,都不虚此行。 ... 经史交流会过后的第三天。 所有参加过经史交流赛的学子回家后就把当天所见所闻讲给身边人听。 “顺子,那筒车真有这般神奇?你还学会了?” 叫顺子的男子点头,脸上很是自豪,忍不住又拉着人吹嘘起来。 “我跟你说啊,那...” ... “卖报!卖报!” “黑山学堂第一次学术交流会完满结束,徐明然大人一展雄风夺得魁首,汪驹大人痛失次名,第二名花落谁家?比赛详情请看我们黑山时报!牙膏牙刷陶瓷玻璃哪里买?请看我们黑山时报!唉!?郎君,可要买一份,只要一文钱!!” 那叫顺子的拉住了呦呵的男孩,好奇地看他手中的折叠纸张,四四方方的一张,只看的见四分之一大小,但是上面画的立体画和他的导游卡上一模一样。 “这...是何物?” 那男孩咧嘴一笑,拿出一份,请他观看四分之一的内容,写的还真是详细的比赛过程,但不完整,在精彩处戛然而止了。 待顺子看完,那男孩拦住了他欲打开的手,“公子,这叫报纸,是黑山报社发行的,绝对真实,一文钱一份。您看您要不买上一份?” 那顺子毫不犹豫拿了一文钱出来,买了这报纸。 一张开,好大一面纸,上面有画有字,被各式线条框起来。 最中间的框内赫然就是当日交流赛的事!写的非常详细。左边由上往下依次是水泥、玻璃、陶瓷、牙膏介绍,下面写了一行地址,配文道‘店铺地址,有意者前来采购’。右边画了山水画,画的是大黑山,下面是一块空白,写着五个大字:广告位招商。 而那男孩没一会就把筐子里的报纸卖完了。 现在各县最火热的就是这交流赛的事,谁都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心里痒痒的不行,有了这报纸真是雪中送炭!区区一文钱,买!! 所有人买过后,都迫不及待地看了比赛的全过程,直呼过瘾。然后又顺眼看了报纸上的其他东西,经过那么多人的渲染,大家都对这黑山村的东西起了好奇心,有些人是亲自自己去,有些人则是依靠‘代购’。 以至于黑山村的各物被人争着抢着预定,营业额迎来了有史以来的最高峰,连带着临山县的其他商铺也沾了光。 因为有人来采购总要吃饭住店吧?逛个街见到心仪的总要买吧? 徐明然是最开心的,发了发了!真是发了! 今年考核他们临山县官员有什么理由不拿上上等! 另一边,奚宝意晚上算着这一次的各花销时,反而还净赚了一千多两银子。 正好! 这银子补上了新建黑山报社的花销。 吸取了之前开办的黑山村学术交流会反响一般的经验,她这次可以说是大肆宣传,广告打的满天飞,好在算是成功了。 当初决定开办比赛后,她就连夜在玻璃坊对面建了座新坊子,挂匾:黑山报社。 然后又通过邓耳朵找来了大批工匠对着经书将字刻好,然后经过排版,印出了试题。 用的是活字印刷法。 不然光用雕版印刷怕是等到猴年马月也印不出几百份试题。 其实她来到大尚后,做的事真不少,但是影响力始终都局限于黑山村,或者说是临山县这方寸之力,新东西只能靠层层上报,再由京城向下一级一级推广。 究其原因,是因为媒体不发达,消息传播力不强。 第81章 谣言 奚宝意后来再招的工人连同之前的一起,都签署了工匠保密协议,大意就是不经允许不许私传工坊之事。 其实大尚的律法里并没有这项协议的规定,意思就是即使有人违反了协议,那也是无罪的。 但是奚宝意习惯了这样,总觉得签一下会更安心些。 徐明然不愧是个大公无私的好官,他以个人身份赚来的奖金都拿给了县衙,拨银子给各村修建筒车,以减轻百姓劳作压力。 而他本人则依言于比赛三天后准时来到黑山学堂报到,按照规定,今天是上‘公开课’的日子。 没一会,汪驹和宋东坪也到了。 黑山时报早把公开课的消息传了出去,当天来的人比之前参赛的还要多。 因为今天的课不限年龄、不限性别、不限学识,想听就来。 大家都是冲着两位县令的名头! 公开课讲的也是经史,足有七天,当天来回是不够的。所以好些人都直接住在了村里,想住环境好一点的就去临山县里。 眼看着又收割了一波GDP,徐明然讲公开课全程都是笑着的。 按名次,他是第一个,宋东坪第二,汪驹第三。 汪驹的地位自然不用多讲,同徐明然一般。 但是他俩出场顺序正好将宋东坪夹在中间,人还是那么多,倒不会给宋东坪落差感,至少黑山学堂坐在前头的小朋友们把手掌心都拍红了,极为捧场。 公开课七天过后,热闹了一个月的经史交流赛才完美落幕。 最大的变化是,这次后,大半个凉北府都知道了黑山学院的这位含山孺人。 奚宝意再一次成为了黑山村热门话题人物。 一时间,夸她什么的都有。 ... “唉,小芬!咱们陶瓷坊据说要扩招了,你家那口子去不?” “扩招?你咋知道的呢?没风声啊。” “我三爷家的小儿子就在陶瓷坊,他说是奚东家前阵子说的,前阵子不是忙上课的事嘛,这就耽误了,我估摸着快了!” “啧,又要招人了,奚东家真是厉害,你说这得赚多少钱啊?上次那一千两说给就给!可真阔气啊!前阵子还有别的县的住我家了,住了两晚还给了我二十文呢,也算是借光了。” 村里两家相邻的屋后,有两婶子一边洗衣服一边闲唠,说到招工嘀嘀咕咕,夸奖起来又神色激动。声音大的另一边屋子后洗衣服的妇人也听到了。 这妇人恰好是庄小丫的亲娘白氏。 她脸色不好看,庄小丫不在,她这衣服只能自己洗。家务虽说是有妯娌干,但是她和她男人的贴身衣服总不能也叫人洗吧! 可她越洗越觉得生气,肚子坠坠地疼,忍不住埋怨庄小丫,连带着也有几分怨恨奚宝意。 此时一听这夸奖,更是怒火中烧。 “女人再厉害有什么用?还能有孩子重要吗?”她高声插了一句。 那俩婶子一愣,同时转头看她。 白氏暗道说错了话,端起盆来就躲进屋了。 她本意想说的是庄小丫,拜师学了再多本事,哪里比得上她肚子里的儿子!可家里人就跟猪油蒙了心一样。 其中一婶子撇撇嘴,在身后白了她一眼。自从这老娘们怀了孕就开始作天作地的,她可懒得搭理。 但是一想她说的话,没忍住八卦一句,“其实说的也是,你说这奚东家嫁给卫流也有六七个月了吧,眼瞅着都大半年了,这肚子咋没个动静呢?” 另外一婶子呆住了,她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也许是奚宝意太出众了,大家都不拿她普通的女人看。但是再不普通,本质上还是个女人!村里哪有做人媳妇的一直没孩子的啊? 她忍不住内心乱猜道:“这奚东家不会是不能生吧?” 另一婶子顿时像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一般,忙捂了她嘴,但是这样一来,两个人越觉自己发现了真相,又嘀嘀咕咕起来。 ... 最近庄老太总觉得村里人看着她眼神很奇怪,尤其是那些平日里最爱碎嘴子的老婆子。 她心里觉得有事,但是又不知道是什么事。尤其是她一想问谁,谁就急忙躲着她走,她就更疑惑了。 直到卫村长的妻子刘桂芬有一天拉着她,神神秘秘地问:“嫂子,你家小意这事你想到办法了没啊?” 庄老太更迷惑了,“小意咋了?” 刘桂芬一脸你别瞒着我,我都知道了的神色,“跟我还瞒着?都是亲戚!小意不能生这以后可咋办啊!” 庄老太脸色登时变了,她强压着气,“哪个又造谣上我家小意了,人家好端端的咋就不能生了!” 刘桂芬也意识到不对劲,把事情一秃噜地全说了。 “村子里不知道谁说的,说是亲耳听到小意说不能生,所以才嫁给小流!说你家是拿孙子换钱呢...” 刘桂芬越说声音越小,庄老太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这群没脑子玩意儿!说这种烂心烂肺的屁话!我家小意和小流人家夫妻俩好着呢,到他们嘴里都成什么了,看人过得好就眼红,说这话的人就该一辈子没儿子没孙子,看看她能不能换来这富贵!” 刘桂芬暗悔说错了话,她之前也信了来着。 心虚地安慰道:“嫂子,你别气,村里人就爱扯些闲磕儿,待会我就去看谁再敢说,看我不骂她们。” 庄老太纵然生气,也没有跟刘桂芬发什么脾气,她还是分得清好坏的,只狠狠骂了造谣那些人几句。 “嫂子,那小意没问题,咋不跟小流俩也要个孩子呢?要我说啊,这俩人都俊,生的孩子也好看!不管男孩女孩,以后家产也有人继承不是?”刘桂芬道。 庄老太没吭声了。 刘桂芬见状真想抽自己这欠嘴一下!咋净哪壶不开提哪壶。 “嫂子,你别生气啊,我看这也大半年了,就问一嘴。你家今儿个晚上吃啥啊?我这家里还有好些小果前些日子腌的野菜,给你带回去点?” 她尴尬地转移了话题,庄老太就像没听到之前那话一样,跟她说起来腌菜。 只是心里怎么想的,刘桂芬看不出来。 她心里忐忑,没一会就把人送出门了。 庄老太一路上都在想今天的事,她和其他人一样,没把奚宝意当普通女人看,所以一直忽略了孩子的事。 可是这都成婚六七个月了,再想想刘桂芬说的‘人家听小意亲口说的不能生’,冷不丁的她就打了个哆嗦。 暗暗告诉自己,咋可能不能生呢!肯定是谣言! 第82章 我就半刻钟 心里装着事,导致庄老太接下来几天的情绪都不高。 卫家人很疑惑,但是一问她,她就板着脸说“没事。”让人摸不着头脑,然后就真没人再问了。 最后还是她实在忍不住,某一天拉了何芳芳进屋,两个人说了好长时间一段话才出来。 何芳芳自打出来后神色就很不对,几次对着奚宝意欲说不说的,最后都在庄老太的纠结眼神中闭了嘴。 她是非常喜欢奚宝意这个儿媳妇的,喜欢到她听完这个消息后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担心以后没孙子,而是担心奚宝意是不是之前流落在外所以身体不好。 奚宝意在何芳芳那充满怜惜的目光第三次落到她身上时,就察觉到肯定又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但是跟她有关的事了。 奚宝意回忆了一下最近村里人看她时偶尔也会露出一些奇怪的表情,她的好奇心不多,所以没有问过,现在看来都她得想办法了解一下。 晚上,卫流领了自家娘子的命令,敲了何芳芳的房门。 “娘,睡了没啊?” 何芳芳一听是他,就开了门。还往他身后看了看,没人,确定下是不是他自己来的。 卫流拉着她,“放心吧,娘,就我自己!我娘子睡了。” 何芳芳放心了,又狐疑地看着他,“你来干啥?” 卫流钻了空子进屋,然后把门关上,对着她挤眉弄眼。 “娘,村子里都传遍了!这么大的事,我能不来问问你咋办吗?” 何芳芳大惊失色,“连你也知道了!?我还以为就婆子之间传瞎话呢,这可咋整啊!我心里也没个主意啊。” 她一担心一边慌张,卫流一说靠她,她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她从来没自己做过什么主。但是她当娘的,这时候是得帮儿子想想办法。 她试探着问:“娘是不在意小意有没有孩子的, 我和你爹怎么着以后也有你俩养呢!只要你俩好好的过日子就行,你奶那边也跟我通气了,她跟我是一样的想法。现在的问题是你爷他怎么想,你也知道,你爷他比较在意,以前就老念叨着你二爷爷家的福宝。这事...” 眼看着她越说越乱,越说越急,卫流有些没听懂。他装作淡定的样子道:“娘,这事没那么严重吧。” 何芳芳更惊讶了,“小意身体不好不能生这事你提前知道?!那你咋不告诉我和你奶呢!害我还一直担心,怕你俩回屋吵架,到时候你再把我儿媳妇吵没了,那我就打死你算了!反正你也找不到媳妇了,还不是一样绝后。” 卫流听完瞳孔一缩,他现在大概知道娘子让他来打听什么事了。他娘的,这都是听谁说的这么没影的事啊?这种谣言是能逼死人的不知道吗? 他心里暗骂,正了神色,沉着脸问:“娘,谁跟你说的我娘子不能生?” 何芳芳看着卫流本来漫不经心的脸上骤然失了那副嬉皮笑脸,心里有些发怵。 “你奶啊,咋了?”何芳芳小声回他,又马上添了一句,“是村子那些老婆子乱传你俩半年都没动静,还说什么事小意亲口说的,不过我和你奶没信!” 卫流皱了眉,不甚明显地轻嗤一声,要是没信怎么不敢大大方方地说出来呢,还要躲躲藏藏的讨论,他现在想起来他娘子刚刚在房间里沉默委屈的模样就忍不住来气,她娘子金枝玉贵一样的人, 哪经得住这么诋毁?? 他狠了狠心,突然一脸认真地跟何芳芳说:“娘,这事不怪我娘子,是我的问题。” 何芳芳先是震惊地瞪大了眼,回神后又一脸了然:“你还能骗的了你娘?我都说了不介意这个了,你犯不着编这种瞎话替小意遮掩。” 卫流轻叹一声,“连娘你也不信,村子里的人肯定也不信,所以我娘子才在外面那么说的。” 然后又憋气到脸色看起来如同羞耻而涨红那样,“您也知道我从小就瘦弱,连一点活都干不了,我在炕上都不超过半盏茶,我娘子自己怎么有孩子?” 何芳芳这次是真的无话可说了,她像被卡了脖子一样,愣了许久,才“你你你...”个不停。 她这次是真相信了,哪有男人会不在意这个,还是在自己亲娘面前说。 她觉得卫流说的很有道理,毕竟他确实从小就说身体不舒服不能干活、不能上课来着,以前还觉得是装的,一直没去看过村医,没想到是真的! 何芳芳心情一下子就微妙起来, 她甚至想到她年轻还没出嫁的时候,那时候正好赶上动乱,她身子亏损了不少,不然这么多年也不至于就卫流一个孩子,没想到这弱病还遗传给了儿子。 她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眼神逐渐不对劲起来。 卫流看着,怎么除了担心和心疼,还有自责? 毕竟是撒了谎,他心虚地安慰了一句:“娘,您也别太伤心,这事就随缘吧,我娘子也不嫌弃我,你们就别管我俩的事了行不?” 何芳芳忍着愧疚,又期待地问了一句,“真就弄不进去?半刻钟应该也不耽误要孩子吧...” 卫流一噎,真没想到这个时候他娘反应还挺快。 “不能。”他说的干脆。 何芳芳哑了声,又用种疑似商量的口吻说:“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啊,小流。这事我明天跟你奶商量下,看看咱们是看看村医还是怎么着,实在不行咱们就去县里偷摸着抓几服药!小意在外面都那么说了...那就先这样,咱们自己家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行,等治好了有孩子了就好了。” 卫流倒是被她提醒了一下,他嘴上答应着:“知道了,娘。我先回去了,你早点睡吧。” 卫流应付好何芳芳,就轻手轻脚地回房了。 奚宝意正坐着写那本他看不懂的物理书。怕伤眼,烛火都是打的旺旺的,一半映在纸上,一半折射在她的半张脸上,如梦似幻。 卫流心下漏了一拍,然后是再一拍一拍地狂跳。 他情不自禁地拥上去。 “问好了吗?卫郎。”奚宝意笑着按住他作乱的手,问他。 卫流犹豫了一下,他既觉得这种腌臜让奚宝意听到了不好,又不想隐瞒她,内心纠结。 最后,还是坦诚地将所有事都托盘而出。 他说完,就盯着奚宝意的眼睛看。 他娘子聪慧,他大多看不懂她的心思,但又怕错过她的坏情绪,只能用这种笨笨的方法,试图不放过一丝一毫她的任何神色。 但看了好一会,他发现奚宝意还是那副笑吟吟的样子。 他疑惑:“娘子,你不生气吗?” 第83章 制肥皂 “我没有说过我不能生。” 奚宝意挑了他一缕头发把玩,她想说的就这么多。 卫流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所以,我为什么要因为自己没有说过的话而烦恼呢?就因为别人造谣吗?那要是别人天天说一些有的没的,我天天都因为这些而生气,那我不是早晚要气死了?” 她是真的不在意。站得越高听到的声音就越多,区区谣言呵。 卫流最爱她这副看似冷淡但实际上很拽的样子,每次她一露出这样的表情,他都恨不得直接跪在地上膜拜她! 奚宝意用那缕头发轻轻扫过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得娇羞的某人,冷淡化作了打趣,“怎么了?” 卫流摇头,又将头埋在她身上,声音闷闷却清晰。 “娘子,我已经想到了个办法,你不在意我在意!我不想别人说你。” 奚宝意好奇,“什么办法?” 卫流不吱声了,他在外面可以不要面子的说自己只有半刻钟,可是在奚宝意面前怎么能说! 奚宝意看他不答话,又追问了一句。 卫流抬头,桃花眼中像倾入了一池春水,水波潋滟,带着钩子。“娘子...” 奚宝意心头一紧,忍不住低下头与他紧密贴合,唇齿相依。 她自愿上钩。 不过第二天,她就知道卫流说的办法是什么了。 因为村子里又有了新的‘热搜’。 卫流喝多了酒,跟人说他二弟每次就能立半刻钟,实在没用,还好他娘子不嫌弃他。然后又真情实意流露了一番,讲述了一下她俩的爱情故事。 这半真半假的一套下来,果然,谣言的风向变了,全是心疼这么好的奚东家竟然嫁了这样的男人!真是可惜! 奚宝意听说后一脸复杂,总结为又感动又好笑,在心里暗说卫流笨蛋。 卫家人自然也听说了那些话,均不知该如何是好。 尤其是何芳芳,她背后偷偷教训卫流道:“混小子,这种话怎么也能酒后乱讲!以后村里人可得怎么看你!” 卫流满脸不在意,“娘,我又不是第一天让人编排了,别人想说就随便说呗。” 再之后,卫家人出于各种心理,无形中让奚宝意在卫家的地位又上升了一个台阶。 奚宝意后来偷偷观察过卫流的态度,他对孩子是真不在意,甚至问的多了他还嫌弃地说:“你现在就在意孩子超过我了,以后可还得了?就算要孩子,咱们也只要女儿,你只能把软饭给我一个男人吃!” 奚宝意彻底放下心,因为她现在是不想要孩子的。 其实每次时候她都会事后偷偷吃药,再喝点空间水,将药物损害抹消掉,所以一直没怀孕。 因这事心中妥帖,奚宝意对卫流就更用心了几分。 卫流敏锐地察觉到了,也更加卖力地表现起来。 可以说奚大东家的吃穿住行,事无巨细,都是他一手操办。 某一天,奚宝意起床就看到卫流坐在堂屋的小马扎上,身前放着大木桶,他拿了块皂角哼哧哼哧地洗前一天晚上因胡闹一通后换下来的床单。 满脸严肃认真,像是在完成什么重要的任务一样。 奚宝意噗嗤一声轻笑出声。 卫流乍然听到声音,手里的皂角噗通一声滑入桶,修长如玉的手隔空抓了一把,却抓了个空,只有些许水渍淋出。 卫流抬头,虽然他坐的低看不见人,也知道是她醒了,他神色自然道:“娘子醒了就快起来吃饭,我这马上就洗干净了。” 奚宝意视线在他搭在盆边的手上落了下,整只手都是水亮亮的颜色,手骨匀称,关节清晰,薄薄的一层皮肉因长时间浸着温水而泛着红润。 这只手昨夜还... 奚宝意脸红了下,慌忙穿衣掩饰什么。 卫流毫不知情,趁她梳洗,他将床单脏处用力地搓洗了几下,再熟练地展开检查,觉得可以了便涤水拧干,然后拿去晾在了小院里。 净了手就去摆饭。 正好奚宝意洗漱完,二人就可以吃了。 奚宝意洗脸很认真,像要清洗到脑子里一样。 洗完看到卫流乖巧地在桌前等着她,她又忍不住心里泛软。 “阿流好勤快”她夸。 卫流眼中闪过得意的笑,努力压下不停上翘的嘴角,轻咳一声才开口道:“就还行吧,不过是洗个床单的事。” 奚宝意忍着笑意,忽然想到什么,放下巾帕,在他身边坐好,拉过他的手看了看,又摩挲了两下。 她语气怜惜,“皂角用多了伤手,手糙了就不好了,下次给你换个好用的。” 卫流懵懂着问:“换什么?” “肥皂。” “娘子,肥皂是什么?” “洗衣服用的。” 卫流语气逐渐兴奋又轻快,“比皂角好用吗?肯定是的,不然你不会说。娘子我什么时候能用上啊?也是要像陶瓷牙膏那样做出来的吗?是特意为我做的吗?长什么样子啊?我能不能...” “阿流。” “啊?娘子,我在。” “乖乖吃饭。” “奥...” 卫流偷偷撇了下嘴,但是心里忍不住泛着蜜。 娘子是心疼他洗床单伤手才说要做好东西给他用的,他娘子真的好好啊! ... 因为有了卫流的督促,奚宝意几乎是刚有空就被他拉去做肥皂,并且进展很快。 大尚现在已有的清洁工具只有那么几种,比如说用草木灰和贝壳粉混合而成的‘洗衣粉’,穷困一点的就只能直接用草木灰,再好一点的会用胰子皂。 胰子皂是用猪胰子剔除经络与猪油一起磨碎,掺碱后搓成块状的,自带一股香气,用法其实和肥皂差不多。 但是不如肥皂美观好看、清洁力强。 二者的制作方法和用途也有很大区别,后者可应用之处要更加广泛一些。 她要做的肥皂叫冷制皂,是运用基本的油和碱经过化学反应混合而成。 猪油成本太高,她选择用的是稻米油,这个县里的店铺就有卖。 将强碱与清水混合降温后,倒入稻米油,不停搅拌,只一小会就会变浓稠。 理论上是越浓稠越好,所以多搅拌了一会,等她觉得差不多后,找来一个不大的直筒瓷瓶当模具倒入进去,再找个阴凉处放好。 最后拍了拍卫流秀气好看的手,“阿流搅拌辛苦了,不过明天就可以用了哦。” 第84章 苏问谙 奚宝意原本还想做香皂的,可惜县里没有卖橄榄油的,只能作罢。 橄榄油她倒是自己会提炼,但是...没有橄榄。 不过她的新工坊建的很大,给未来的发展留了很大的空间。 因为这事卫流还默默不开心了一下,觉得这个肥皂不是专属于自己了。 不过被奚宝意一句“但是世上第一块肥皂是我亲手做给你的呀。”给哄好了,还得寸进尺的要求说以后他洗衣服用的每一块肥皂都要奚宝意亲自给他做,不然他就闹脾气不洗衣服了! 当肥皂包装好第一次出现在牙膏铺的货架上时,新一期的报纸也开始新一轮的宣传。 比起第一期的内容单调,奚宝意在黑山报社新增了一个部门,编辑部。 招聘条件很严苛,但是工资很高,主要负责规划报纸上的各期内容。 经过一段时间的改编,最新一期的报纸上共有六个板块。左上是社会时政新闻,左中是经济类,左下是各商家花钱做的广告投放,右上是文娱类,右中是特选名人论,选择一些最近风靡一时的文章刊登,然后再给作者寄一些稿费,右下是为奚宝意单独做成的一个物理知识框。 如今的肥皂上新,就在广告投放里加大加粗写着:还在用皂角吗?那你已经落后了。黑山牌肥皂,给你家的味道! 下面又详细介绍了肥皂的作用、体积、外观、味道和卖家地址,甚至还有配图,价格仅二十五文。 这样的一份报纸最新价格是两文钱,一个包子的价格。 但是在府城却几乎人手一份,因为在这上面不仅有那些小有名气的学者刊登的文章可以品读,还有他们最喜欢的物理框,每次都能在上面学习到新鲜的神奇东西。 今天物理框的上边讲解了上次提出的问题和原理,‘同一物质的大球和小球从五尺高空落下,哪个先落地?’,下边又提出了新问题‘一公斤铁和一公斤棉花,哪个更重?’,答案下期揭晓。 众人看的津津有味,互相讨论。也有不相信的人去验证大小球的问题,但得出的结果却是和报纸上所说的一样! 眼尖的人还发现在广告处还有一则招工信息:黑山村陶瓷坊、玻璃坊、牙膏坊扩招、黑山学堂招聘夫子和支教夫子。 又小范围引起轰动了。 现在各村都装了筒车,技术的变革必然会解放人力,这就导致现在黑山县好些人都是‘无业游民’的状态。 一则高待遇的招工消息让大家眼前一亮。 出了临山县,也有对黑山学堂感兴趣的人盯上了夫子的位置。 前几日府考的消息出来了,之前来黑山村支教的那些临时夫子中只有许俊才过了,他便离开去府城备考院试了。还有一些人被刺激到了,也告辞说要去专心研读,无法分心教学。 所以夫子一下子又少了六七人。 奚宝意只是尝试着打了个广告,倒是没想到有一个大惊喜等着她。 ... “师父,门外有人叫门,说是苏问谙学士来访。我把人迎到了前院,您要去见吗?” 庄小丫敲了办公室的门,笑嘻嘻地探了头进来,对里面的奚宝意请示道。 如今的庄小丫也已不是前一段时间那般干瘦的模样了,她本身长相就不差,又身材高挑,在卫家养了一段时间后,十四岁的少女越发秀美伶俐,脸上笑容都明媚了起来。 也许从小被大家族的族规束缚,长大后的奚宝意反而很喜欢这样可爱灵动的人,她含笑不轻不重地说了句,“要站有站样”。 刹那间想起她口中的苏问谙是谁。 奚宝马上便问:“小丫,你确定是苏问谙?” 庄小丫不明所以,反复回想起刚刚那小书童的介绍,然后重重点头,“是啊,师父!那小书童是这样说的。” 奚宝意脸上骤然浮了笑,起身快步出去,“咱们快去迎接。” 奚宝意穿来的时间不长不短,自从办了学堂后,她多多少少能从日常生活中或是书本上看到一些本朝“名人”,这苏问谙学士就是其中之一。 现在人们最爱给他冠的头衔是龚朗道的同门师兄。 但是这个头衔其实是对他本人的一种轻视。 他除了是当年名动一时的天才状元龚朗道的师兄外,他还是京城名门世家苏家最有出息的子弟,更是官至前朝太史大夫,为追求学问而辞官云游,现存名篇无数、桃李天下的苏大学士。 奚宝意实在不知,她这小庙怎么招来了这尊大佛,但是不影响她很激动,这种感觉就像是她穿到了唐朝,见到了书本上的李白一样。 从二楼办公室一路小跑到前院,奚宝意总算见到了这位名满天下的大学士。 和她所幻想的一样,一袭青衫银鬓,一顶素色巾帽。坐姿随和,自有一种如风吹蕃起,我心不动的洒脱。细看面容 ,方正墩雅,目清神明,见她进门,便先以视线代为问安。 不愧学士风范。 奚宝意稳了心神,俯身一施礼,行的是学子礼。“黑山奚氏,见过苏学士。” 苏问谙的目光对上她,以一种谦和温润的姿态。 在奚宝意逐渐讶然的目光下,他也起身施了礼,施的是平辈礼。 “奚山长,久闻其名,与你神交许久,今日终于得以如愿相见。” 奚宝意更惊讶了,二人素未相识,何来‘久’字之说。 她的惊讶太过明显,惹得苏问谙洒然,他伸手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三份报纸,指其道:“老夫早就从奚山长的文笔中与你相识,尤其是那‘物理’一学,甚为精彩,我认为当得震古通今,所以这俗世面貌倒没那么重要了。” 奚宝意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看了她的报纸。 她不知怎的,有些脸红。 这黑山时报共出了三期,每一期都是为了盈利宣传而出,她所写物理也是为了博人眼球,没想到当被真的文人所赏时,她却为她的不纯粹而格外不自在。 好在她心理素质强大,面上能装出云淡风轻的样子道:“是在下愚拙了,这物理不过是在下偶有所感罢了,万万当不得学士这般赞誉。” 苏问谙长哼一声,故意眯着眼,很自来熟的同她打趣,“难不成奚山长还看不上我这把老骨头不成,不欲与我分享?” 奚宝意因他这一玩乐话散了些紧张,她目光真挚,“当然愿意,这是我的荣幸。” 苏问谙这才笑了,他又把那三份报纸如珠如宝地收起,“我是想在这黑山村住一段时间,同你好好钻研钻研这门学问,你可不要嫌弃我吵闹。不过老夫不占你便宜,看你这广告上写的夫子待遇包括提供住宿,我便来这学堂应聘一下夫子罢,奚山长觉得可行?” 第85章 辛酒 “啊?”奚宝意没想到他要来当夫子,毕竟单论学问来说这山长他都当得。 “怎么?我还过不了这‘面试’吗?”苏问谙这是真心发问,他见上面写了面试,但从来没听说过。 他又有些忐忑的问,“还有年龄要求?” 奚宝意忙摇头,“没有的,我是实在没想到您愿意屈尊来我们这个小小学堂。” 苏问谙笑道:“学问可不分大小,不过苏山长不要给我安排太多课程就好,我毕竟年龄大了,有些力不从心了。” 奚宝意应:“没问题的,苏夫子。” 最后三个字她也故意学着苏问谙之前那副狡黠样子说,又消磨了些二人之间初次见面的隔膜。 “苏夫子,这宿舍刚刚建好,还没好好通风打扫,要不您二位先去我们村的民宿小憩几晚?” 苏问谙从善如流,“都听奚山长安排就好。” 奚宝意便带他主仆二人去了民宿。 夫子宿舍最开始建造的是村中四合院的样子,里面住了苏友师和吴青竹、卫三水三家,正好住满。 所以她找人修了新宿舍,好在这次是修的那种一层独门独户的样式,只是连栋着,屋里很宽敞,也不会委屈了苏问谙。 至于黑山民宿则是前段时间因为黑山村的好些东西都在外有了响亮名声,引人好奇,一直持续到现在,每日几乎都有人来参观或是采买,会短暂借宿。 民宿也是她出资修建的,类似于缩小版酒店的样子,就建在筒车后,开窗就能看到山水风景。 这几天好些人来面试这夫子,她挑了七八个人,都统一安排住在这里。 念其下午还有诸般事宜,苏问谙将人放走,只说他要休整一番,再逛逛村子,不日再上门讨教。 奚宝意应下便离开了。 一路上,她还忍不住有些激动,想找人分享一下这份喜悦。 跑回了家,卫流正懒洋洋地躺在长椅上。 她一把扑在卫流怀里,“阿流,我们学堂来了位新夫子,是苏问谙哦!全大尚有名的学士,我好开心啊!” 卫流眨巴着眼,这个名字他很陌生,他从不关心文人那些事。但是她看奚宝意这么开心,很配合地把她搂在怀里,俊脸上绽开笑,也“啊啊啊!这么好!他这么厉害,那岂不是说明我们学堂以后很牛?!” 奚宝意撑住他前胸,仰起头,然后高兴地点点点,“是的!” 卫流笑着亲了亲她,他笑的肆意浪荡,眼睛里却透着认真,“娘子,那他肯定是冲着你来的,因为你就很厉害。” 奚宝意被他的认真烫了下心口,热意上涌,让她止不住地欢喜。 苏问谙就此在黑山村住下了。 报社有人提议说这是个很好的噱头,要是把苏问谙在黑山村授课的事登报宣传出去,肯定会引起轰动。 奚宝意却否决了,出于对苏问谙的尊重,她不愿这样做。再者说,苏学士是个低调求学的学者,想来也不愿被人打扰。 她给苏问谙只每天安排了一节课,虽然人家名义上是学堂夫子,那也不能真当夫子用。所以苏问谙大部分时间还是用来钻研物理。 但是他并不是都同奚宝意交流,因为他发现在黑山学堂随便哪个稚儿都能说上几句‘力的作用是相互的’、‘能量是守恒的’。 他大为震惊,然后就每日里逮着这些学生们探讨,有些不懂的才来问奚宝意。 奚宝意后来将自己还没有完成的物理书拿给他看,他更是如获至宝。 在他眼里,奚宝意是个顶神奇的女子,虽然她不通诗文,不会八股。但是她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宠辱不惊,才高八斗,美貌才是她唯一不值得一提的优点。 一日,他让书童带了他特意从江南带来的宜春酒,同奚宝意共饮,兴许是喝多了,仙风道骨的老人家,大笑着直言:“奚山长实乃我之知音。” 奚宝意陪他稍饮了半杯。 她喝不惯酒水,但是见多识广,也算会品酒。 这宜春酒又称中和酒,是南方春日里最常酿的一种,以祭神祈丰年。 据苏问谙所言,他那段时间正好身在江南渤州,那边多潮气,人们就偏爱春日里赏花吟诗时喝酒,他是地地道道的北方人,故世上美酒万千,他独爱这酒的质朴浓烈,这次北上特意带了些给她做礼。 奚宝意很给面子的品了一番,赞赏一二。 随后又故作神秘,“论起烈酒,我幼年曾见过一种,堪为世上独有。” 苏问谙果然被勾起了兴趣,他原本身子靠在案上,饮上一口,又“嘶”地长叹,听她说此话,眉头好奇地舒展开,“什么酒?” 奚宝意笑道:“苏先生容我卖个关子,过些日子做好了我定第一时间给您奉上品鉴。” 苏问谙胡须一翘,“酒你也会做?” “略通一二。” 奚宝意没有胡乱吹嘘,她从小到大参加的酒会晚宴数不胜数,名酒也见过许多。 她一个叔叔爱酒,为了这个爱好还特意开了个酒庄,花了不少钱买了各种酒方,后来开业的时候邀请她里里外外参观了。 虽然她手上现有的材料不多,无法复刻出来那些名方。但是要单说烈酒,她还是可以尝试做出来的。 做酒无非就两种方式,发酵和蒸馏。 在蒸馏法问世之前,人们做酒采用的都是发酵法。 发酵法做出的酒种类丰富但是缺少浓度,常见的比如果酒、奶酒、清酒、葡萄酒、米酒。苏问谙带来的宜春酒就是发酵酒。 而她要做的是蒸馏酒。 首先她需要一套蒸馏设备,这个玻璃坊根据图纸就可以做。 她决定采用的是壶式蒸馏器,可以简单地细化为四个部分:铜壶、天鹅颈、冷凝器、莱恩臂。如果想要酒味更加清淡,酒香更加淡雅,可以做成灯笼型,要是更加喜欢香味充足醇厚的酒那就要做成葫芦型。 她做的是小麦酒,很像低配版的威士忌。 酒汁就是用的现买的小麦酒汁,将酒汁加热,蒸汽上升进入冷凝管,冷却变成液体,这就是酒液。 一般蒸馏两三次就可以将杂质基本去除,从而得出芬芳烈性的新酒。 奚宝意将新酒搁置一段时间,觉得差不多了就装进了特意为它而设计的酒瓶里,拿去送给了苏问谙。 苏问谙从未见过这种酒瓶,圆肚长颈的透明玻璃瓶,清晰可见里面的清澈酒液。 这酒液也不同于现下的浊酒,看着像水一样透彻,闻起来却直冲入鼻,入口辛辣,后味浓香。 “好酒!” 苏问谙眼神发亮,爱不释手,“古书中所说琼浆玉液不过如此!奚山长,这酒可有雅称?” 奚宝意回道:“辛酒。” 第86章 抽水马桶 黑山酒坊的辛酒一出,又引起了热议。 这次的风暴起于学者之间。 从古至今,文人墨客泛爱饮酒赏月、作歌写诗,辛酒一出,就有无数自诩风雅的人慕名而来。 爱的人说它不愧‘辛’之名,辛辣辛甜。不爱的人说它味苦难入口。 还有人花了大价钱投稿给黑山报社,洋洋洒洒写了一大长篇‘吟辛酒’。 总之,因为辛酒,黑山村又火了。 一陶罐辛酒不过十几文,但是好些人就偏偏愿意赏其在玻璃瓶中的清澈之美,连酒带瓶加起来却要二两,一买就是好几瓶。 蹭了酒的热度,玻璃瓶、玻璃杯又出了很多新款,营业额再破新高。 赵麦子跟奚宝意提议:“东家,咱们在县里再开个店吧,专门卖酒,肯定能大火!” 奚宝意:“现在没火吗?” 赵麦子听完后闭嘴了。 奚宝意否决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她看似在卖酒,但是同时也带动了其他的东西的销量。 不在县里开店,外地来的人想买只能来村子里的酒坊,来了以后能花销的地方就更多了。 再说了,每天在酒坊门口排队的人都供不应求,她何必还要花一笔店面费呢? 酒香不怕巷子深,辛酒除了刚开始开业的时候在报纸上打了一次广告外,后来的都是被它凭借质量吸引来的。 因为来黑山村的人多了,黑山村村民们也聪明地跟着赚了点小钱。 有每日在村口村里各景点摆摊卖小吃的,还有攒了钱买了马车牛车天天来回赶着在第一路往返拉乘客的。 黑山村很大,参观一次要走上不少时间。 奚宝意为此改良了之前拉水泥用的独轮车,改造成了可以人力拉动的木制人力车,便宜卖给了村里人。 现在有好些人在村里拉着人力车送想参观采购的游客来来往往。 黑山报社火了以后,有心人也想仿制过去,但是大都不温不火,两文钱的报纸还不够成本费,最后入不敷出倒闭了。 原因之一是黑山报社太火了,掩盖了其他报社的光芒。二是黑山报社有奚宝意每天刊登的物理知识框,那是吸引稳定客源的重要部分,而别人都没有。三则是黑山报社用的是活字印刷术。 奚宝意觉得报社运营稳定了后,就把这项技术上报了。 把书价降下来,能让更多人读书是好事。 多做好事,会让自我价值得到满足,心情就会变好。 奚宝意最近心情就很好。 她心情好了,就很想花点钱出去。 于是第二天,徐明然收到一笔两千两的捐款。 备注是:‘修建县城里的水泥路。’ 当然,最后这两千两又原封不动地回到了奚宝意的水泥坊。 奚宝意的物理书又添加一页,灵感来源于马桶。 前些日子有住在黑山民宿的客商跟服务人员反映说出恭环境不好。 奚宝意才注意到这个问题。 她平时都是去空间里解决,而卫家其他人习惯了,也没觉得旱厕有什么不好。 以前她不是没有考虑过制造出马桶来,但是反复思考了下觉得没有销路才作罢。 富贵人家有专门的恭房和专门打理恭桶的下人,人家不一定喜欢时而就堵一下的抽水马桶。条件不好的人家舍不得花钱安装,更用不上了。 不过既然有客人提出来,她就试着做几个,左右也不是什么麻烦事。 马桶的运行主要靠杠杆原理和虹吸原理。 主要部件由连接冲水按钮的杠杆和一组控制内部水流的溢流装置组成。由水箱内的浮球控制水的阀门,按下冲水按钮时,按钮牵动杠杆底部的塞子被拉起,水箱里的水会在短时间内通过曲折的弯管冲出,在马桶内形成高速旋转的水流漩涡排污,水位超过弯管高点时,就会出现虹吸现象,这种现象在水变少时会消失,留下水封。 马桶本身就是由陶瓷制作的,也称为卫生瓷器。 民宿的每个房间里都安装了一个,试用效果也很好。 索性,给卫家的各院也换上了抽水马桶。 苏问谙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也强烈要求给自己的院里装一个。 他在村里人缘很好,得益于大家不知道他的身份,只以为他是一个来黑山村谋生的老秀才,他本人又很健谈和自来熟,和村里人没多久就混熟了。 连卫老头和他都是称兄道弟的。 住在村里的苏问谙倒也可以理解,邓耳朵第二日也上门询问这抽水马桶的事就让人很意外了。 “奚东家,这马桶方便啊!我觉着很有卖头。” 邓耳朵哈着腰,对着马桶一通瞧。 奚宝意看他对着马桶摸来摸去,面色一言难尽,但很中肯地说了自己的看法,“在临山县怕是没什么搞头。” 邓耳朵起身,还是习惯性地哈着腰,贼眉鼠眼的长相,偏偏不叫人反感,是一种摆在明面上的精明。 他嘿嘿一笑,“东家,这生意我给你搭个线怎么样?我那几个弟弟您也见过,之前一直在府城和各县里捣鼓砖瓦活,钱虽然没赚到多少,但认识的人不少,这马桶在县里卖不动,在府城可不一定。他们想试试,就托我赔个脸面,来跟您讨个进货路子。” 奚宝意听完,想起来他说的那三个妻弟,之前牙膏铺子装修的时候一起打过交道,看着很踏实麻利的样子。 她这边考虑着,邓耳朵又接着游说,“东家,这事我给他们仨做担保,咱们认识这么久了,您就再信我一回。我也知道您的规矩,先交钱再拿货,您要是今个同意了,明儿个他们就能拿银子来!” 奚宝意似笑非笑地瞟他,“就这么相信我?万一要是不好卖,赔了怎么办?” 邓耳朵立马一眨不眨地回道:“赔了就认了,不过我们还是信任东家您发明出来的东西,个顶个的好。再说这马桶如此实用,卖不出去才是奇怪了呢!” 奚宝意有些意动。 马桶最好是能卖给一些不上不下的中产阶级。可惜临山县里没什么小富人家,数来数去就那么几户。但是府城就多了,出了凉北府,夷州还有另外两府。 再考虑她现在认识的合作商除了黄主簿就是曹述,曹述自持身份,不一定会愿意和她合作马桶生意。她又不太想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所以黄主簿也不行。 现在有人愿意先去探探路,真是再好不过了。 邓耳朵这一提议刚刚好解了她的痒处。 第87章 卫白荷串门子? 不愧是金牌中介,心思通透。 奚宝意暗赞,也愿意互相给个机会。 “这马桶除了那些木制的构造外,它本身是属于窑瓷制品,单这一个我的定价就是十两银子。不说万一没卖出去要损失多少,就说这进货成本就不少,想必他们兄弟三人不太能够拿的出这个钱吧?” 邓耳朵紧张地舔了下嘴唇,他妻弟三人是没钱,但是他经不住自己家娘子的祈求,就想着先借一些给他们的。可他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万一赔了,那他们可是还不起的,相当于打水漂了。 他心里七上八下,眼神闪过犹豫,又将奚宝意的话细品才琢磨过味来,“奚东家这是有别的说法?” 奚宝意欣赏他的灵光,可她不做决定,只给他选项。 “两种方案。一种是他们从我这里十两银子一套买断,我只单纯地做供货商,他们拿去怎么操作我不管,盈亏自理。另一种是我们合伙,他们仨从我这拿货,然后后续售卖和上门安装维修之类的活都交给他们,因为马桶和相关的手艺技巧都是我出,所以我要二八分,我占八成,好处是如果亏了,那我来担着,不用他们兄弟负责。他们也算为我做工。” 邓耳朵内心觉得二八分成实在太少,可是不用担责这点又让人实在无法拒绝。 他试探着问了句,“东家,不能再让些利吗?” 奚宝意回了他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 最后邓耳朵咬了咬牙,只说“容我回去商量一下,明日肯定来给您答复。”就忙回去了。 奚宝意不觉得自己苛刻。马桶卖十两,他们只卖一个就能拿到二两,再刨去人工推销、人力安装和运输成本,也能剩个一两多,比他们卖砖赚的多得多。 再者这次合约和之前两次不同,和黄主簿签约的时候黄主簿地位略高她一筹,曹述就更不用说了。她只能用让利来保证自己的安全。 而邓耳朵属于有求于她,那自然是不一样的。 邓耳朵说是明天来,但实际上他心里着急,回去后就跟那兄弟三人合计了一番,当天下午就一起来了。 那三人姓孙,分别叫孙力、孙合、孙驷。客气地让奚宝意按排行称呼他们孙二、孙三、孙四。 他们选择的是第二种方案。 奚宝意当场现写了合约,双方确认无误后按了手印,邓耳朵作为中间人,也按了一个。 奚宝意让他们七天后来拿货。 七天时间足够盖一座新工坊再招收人手培训上岗了,这事庄小丫和赵麦子就能配合干的很好,俩人现在作为奚宝意的特别助理,颇有些搭档的意思。 晚上。 奚宝意早早地从学堂回了家。 因为今日庄老太特意去接了她,回家路上同她说话时却有些不自然。 很明显是有什么事,看着不像是好事。 眼看着快进门了,奚宝意干脆拉了庄老太的胳膊,直接问道:“有什么事找我吗?奶奶。” “啊?我...”庄老太吱唔着,不知道怎么说。 这是奚宝意第一次看她这般神色,一种难以启齿的羞。 奚宝意懂了,这是有求于人的神态。 没等她再问,院门开了,卫白荷站在门口。 显然是在等她俩。 “唉,小姑来啦?”奚宝意先打了招呼。 卫白荷侧身让了门,等二人走近了,一起进去,嘴上说着:“是啊,回来看看,上次走的急都没好好跟你亲近亲近。” 奚宝意上次见卫白荷还是在五个月之前,印象最深的是她酷似卫流的那一双眼,婉转多姿。 当时二人还不太熟,卫白荷待她如自家普通小辈一样,十分亲切纯粹。 这次见面,奚宝意就敏锐地发觉她眼里多了许多不一样的东西,有无奈哀愁,也有祈求和小心翼翼。 许是对那双眼的爱屋及乌,奚宝意明明体悟到什么,却不愿点破。 她挽上身旁卫白荷的胳膊,眼角微微扬起,语气轻巧,“那小姑这次可要多住几天,咱们也多说些话。” 又跟落后一步的庄老太玩笑道:“正好奶奶最近厨艺大涨,多做些好吃的尝尝。” 庄老太太连连应声,“哎哎,好。你们聊着,奶奶跟你娘她们这就去做。” 说完,就一溜烟跑了。 卫白荷看她走了,心里一苦,复又一叹。 她知道老太太这一辈子是没求过谁的,又不是她婆婆那样倚老卖老的人,让她跟孙媳妇开口帮衬女儿实在困难。可是她... 奚宝意同她唠着些家常。 卫白荷打着精神回她的话,无意中透着讨好,一句话都没掉在地上过。 进了堂屋,大家都在,除了卫流。 奚宝意看了一圈,卫家人都很正常的模样。 只有小姑父刘传坐立难安,连带着怀里的女儿都没什么精神。 他一看到人进来更加紧张了,连奚宝意同他问好都回答的很僵硬,全然没有在自家店里做三掌柜的伶俐。 又说了一会话,卫流回来了。 今日他穿的是绛紫色绸缎里衣,外罩一袭绣仙鹤纹样的衣衫,腰带上挂一暖玉并穗,行走间叮叮当当。因为懒得束巾帽,一头乌发仅用一细玉簪挽上。白玉面,多情眼,风流倜傥。 刚一进门,卫白荷还以为见到了县里哪户地主家金尊玉贵的小少爷。 她的惊愕太明显了。 卫流本来眼里都是自家娘子的人,都被她引去了注意力,他很是稀奇地样子问:“呦,小姑怎么来串门咯?” 卫白荷被他不经大脑的说话方式问住了。 往常不方便,确实是只有逢年过节才回来的。 她尬笑一声,没应。 只是端看他这一身,倒是信了传言中说他在家里被媳妇娇养。 毕竟这一屋子的人,就属他最光鲜亮丽,连奚宝意都是很素雅的打扮。 实际上奚宝意身上的料子也是顶好的,只是针脚绣纹都藏在暗处,须得细品,且她不管穿什么都会被其清冷的气质所压,而卫流属于穿得越华贵就显得脸越艳丽的那种。 正巧当下卫白荷并不懂衣料这些,她乍一看去就只看得到卫流这一身靠金钱堆出来的流光溢彩。 她随便找个借口说:“串门子还要挑什么日子?” 又借着他喝水的功夫将话题岔开了,“你回来了快先坐会,我去灶间看看有没有要帮忙的。” 第88章 晚饭 今晚的主食是蒸饼和白米饭。菜色有白灼菜心、白斩鸡、炖鱼、红烧肉炖土豆、凉拌菜和卫流从县里带回来的酱鸭。 刘传颇为惊讶地看着这一桌鸡鸭鱼肉,就连米饭都是上好的精米,蒸饼用的也是纯白面。 他连忙跟刚刚端菜进门的庄老太几个人道:“娘,不用特意为我们破费,像平时那样吃些就行。” 卫流觉得小姑和小姑父今日都有些奇怪,说的话也很奇怪,他顺口接了话,“我们平时就这么吃。” 刘传面色一红,没再说话了。 看他不自在,庄老太伸手给了卫流一下。 卫流不明所以,疑惑地看向她。 这是干嘛!他又说错什么了! 庄老太瞪了他一眼,又想到什么,伸手拽着他的衣裳就将人拉走,嘴上解释说:“跟奶去灶间拿碗筷来。”又叫了卫白荷,“小荷你也来。” 几人出去了,还能听到卫流边走边答:“知道了,奶。你说一声就行,咋还打我?” 然后是庄老太小声教训他的声音,模糊不清,奚宝意听不见了,心里却轻笑一声。 卫流这人真是...可爱。 卫家人都不擅长场面话,屋里是赵新环一直张罗着。 她几句话下来就悄无声息地解了刚刚的尴尬,还把刘传二人的女儿刘金珠喊了过去,揽在怀里,嘴里好话不要钱一般夸着:“金珠真秀敏啊,闺女就是乖,不像小子,一天到晚的混闹。” 刘金珠也很喜欢这个舅母,七岁的小姑娘偷偷红了脸,没好意思说话。 她爹刘传笑呵呵地道:“这丫头从小就让人省心,听话懂事,到哪都不吵不闹的。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马上就是大姑娘了,得伶俐点,总是安安静静的哪成?像她二舅母这样是最好的。” 赵新环以手掩唇,不住地笑起来。 “哪里呦,我这样的多招人嫌,还好我家俩孩子没一个像我的,我倒想有个像金珠一样的闺女,我指定天天给打扮着。” 刘金珠秀眉目微竖,小女孩好面,不满亲爹说她不好,嗔怪着:“二舅母都说温婉贤秀的才好呢!” 脸蛋嫩生生的,声音清脆,惹得屋里人都看她。 她又不好意思起来,把身子缩在赵新环怀里,但是心里知道这都是疼宠她的亲戚,脸上带着笑。 卫老头也很喜欢这个外孙女。他故意逗弄着,“金珠读书习字了没?” 刘金珠抿了抿嘴,县学不收女学子,平日里只有刘传教她几句,她学的又不算好。 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赤着小脸道:“读了一些。” 卫家因着家里有奚宝意这个山长在,多多少少家里也有一些学习氛围,卫老头因着好奇,还跟着坊里头上过几节课,但是无奈看书就头脑发昏,没学多少就跑没影了。 也算是理解了卫流当时读书的苦。 他搜索着脑里为数不多的知识,想了一个问道:“关关雎鸠那篇会不会背呀?” 刘金珠摇了摇头。 他又问:“蒹葭苍苍?” 刘金珠又摇了摇头。 卫老头再不会别的了,他挠了挠头,最后问了句:“诗经不会吗?” 刘金珠羞道:“爹爹只教了些三字经。” 刘传坐在一旁也没说话,因为他也没修习过诗经。他只读过半年书,后来就在自己家的槽坊铺子里当掌柜,卖些油盐酱醋、调味香料。 卫老头也是耿直的人,他似叹非叹:“还是得读些书的。” 刘传心下震动,女孩读书? 但是他更惊讶的是卫老头的话语和态度,以前卫老头可从来没说过这话!他连家里的小子不愿读都不管,现在竟然劝说让金珠识字!? 他偷瞟了一直坐在一旁含笑不语的奚宝意一眼,想必都是侄媳妇的功劳。 的确是这样的,以前的卫老头跟其他村里人一样,整日里想的都是种地吃饭。 但自从奚宝意嫁进来后,家里的日子肉眼可见地变好了,物质生活满足了,自然而然就追求起精神生活。 比着大孙媳妇的样子,他现在是看村里哪户人家的女儿都觉得差点意思。 连带着好几户人家来上门有意无意地打听两个小孙子的婚事,他都不太满意。 他伸手招过刘金珠,拉到身前来,慈爱道:“金珠可爱读书?村子里有女学,你表嫂就是夫子,在家里待着没事就让你爹送你来。” 他后一句是问的刘传。 刘金珠也看向他,这事她做不了主。 刘传额上洇出汗,小心问了句:“这学费...?” 卫老头一顿,在坊里做工的人家一年是一百文,可刘传两口子也没在坊里,他不好做孙媳妇的主。 奚宝意没让他尴尬,不动声色地接了句:“小姑父,学费和村里的孩子一样,也是一年一百文。其他一应学杂费用都由学院承包。金珠要是愿意习字,随时都可以来。” 刘传一喜,忙道谢。 卫老头也觉得莽撞了,憨笑了声掩饰下。 奚宝意自然是不在意的,卫老头的性格她知道,直来直去,要说坏心思是绝对没有的,就是说话不过脑子而已。 再说了都是亲戚之间,这点小忙,对她来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而已,没必较计较。 刘金珠也开心,小孩子情绪都表现在脸上,她知道读书是很体面的事,她很懂事的对着奚宝意怯生生地道谢。 奚宝意对着她温和笑了笑,只说“不用客气。” 又闲聊了好一会,庄老太和卫白荷俩人才拿着碗进来,卫流在后头,手里抓了一把筷子,进来就放在了桌子上。 卫白荷进来先看了刘传,见他脸上都是喜气,就问了一句。刘传就把刘金珠要来上学的事同她说了,还加了一句,“正好我每日都空闲着,以后我来接送。” 卫白荷听完,很是感激又连连跟奚宝意道谢。 奚宝意看她状态又不一样了,刚刚还一副忐忑的样子,现在像心事放下一半了,整个人都畅快一些。 她分了余光看向坐在旁边百无聊赖地等他们寒暄完就开饭的卫流,他依旧是没心没肺的模样。 拿碗筷要这么久吗? 她嘴上说着:“小姑不用与我客气。” 一大家子人一起吃饭,自然是极热闹的。 奚宝意很喜欢这种氛围,很有烟火气,饭菜都增色三分,看着有食欲了不少。 大家都在闲聊着,各自成堆着唠,也都不是什么正事,多是说些闲话。 奚宝意就安安静静地旁听着,问起她的时候,她才应和几句。 卫流就负责吃,他饭量大,吃的速度虽然快,但是动作很好看,夹菜的手都是美的。 他吃了个半饱,才想起来什么似的,突然跟奚宝意说了句,“对了,娘子,有个事想跟你商量商量。” 第89章 帮小姑问问 他神色自然,像随口说了个无关痛痒的小事一样。 奚宝意好奇的问:“什么事?” 卫流夹了筷子鸡肉进碗里,说道:“还不是小姑刚刚跟我说想找你走后门,我小姑父想在你这讨个活干。她叫我帮她问问,正好现在小姑也在,就问问咯。” “叮当”一声。 卫白荷手里的筷子没拿住,打在了瓷碗边上,身边的刘传也僵着身子。 卫家人的说话声都停住了,就那么静了一瞬,然后才恢复正常。 只是看似又在闲聊,但是大家都竖着耳朵等着听奚宝意的回话。 卫白荷现在是万分后悔,怎么就听了老太太的,把这事交给了卫流去说。刚刚在灶间说帮忙问问,没想到是在大庭广众下直接问。 感觉到其他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她的脸忍不住臊热起来,这和公开处刑有什么区别。 卫流看别人安静了一下,抬头好奇地瞅了一圈,怎么突然都不说话? 悄悄往奚宝意那边侧了头,用自以为很小声的音量埋怨了句:“娘子,我都说了我做不了主,但是小姑非说帮她问问就行。我现在可问了,不行她也别赖我。” 卫白荷更尴尬了。 赵新环脸色变化莫测,这情况她也忍不住替卫白荷脚趾抓地,但她是最关心奚宝意态度的人。 卫满仓还没进坊子里呢,她两个儿子也是干的普通的陶瓷工,这可是奚宝意正正经经的夫家二叔和弟弟。 奚宝意背着人,对着卫流莞尔一笑。 卫白荷的意思是想让他吹吹‘枕头风’,他可倒好,事情办了但没完全办。 卫流看她笑了,也对着她回笑了一下。然后把刚刚夹到碗里的肉夹到她碗里。 “娘子,快吃饭。” 他不是很关心奚宝意怎么决定,反正他问完了。 奚宝意将那块鸡肉细细嚼着,还真就思考起来坊里合适刘传的职位。 “小姑父想回来村里住吗?”她吃完问了句。 刘传秒回她道:“这...我在县里有住处,怕是不太方便吧。”说完,他住了嘴,也反应过来自己这样不好,求人办事还挑三拣四的。 奚宝意了然,那就是不想回村。 她考虑了一下,然后放了筷子,这像是一个讯号一般。 刘传和卫白荷跟着放了筷子,紧张起来。其他人也都渐渐消了声音。 奚宝意不疾不徐地看着他说:“我在县里只有一个牙膏坊在开,小姑父应该知道吧?坊里主事的是我的大管事卢田,账房是田梗,另外还在县里招了两个小伙计。听说之前小姑父是在自家铺子里做掌柜的?这样吧,您觉得您适合什么职位,我琢磨一下?” 刘传心里考虑了一下,没让奚宝意等太久,就当着大家的面,坦坦荡荡对视着直言:“侄媳妇说什么三管事,那是抬举我了。我家那就是个小铺子,就我家里哥三个在管,说白了还不如你们铺子的一个伙计体面呢。能在你那做个小伙计我就很知足了。不多奢求。” 他说完,心里舒坦了不少,不然他总难受着。 之前多多少少觉得自己求到媳妇娘家人小辈那里抹不开面子。但是奚宝意这么大方地问他,神色认真,丝毫不见轻视,让他又觉得自己得到了尊重。 奚宝意看他的表现,心下也是满意的。 她愿意给面子一方面是刘传本人工作不错,也是看在小姑和卫家人的份上。另一方面就是因为卫流了,虽然他枕头风没吹明白。 奚宝意又拿了筷子,语气松了些,“店里伙计够了,就不多加了。我把卢田调走,田梗顶了店长的位置,小姑父就去做账房吧,可以吗?田梗很上进,当初也是他跟我毛遂自荐的,干的很好,我不能平白无故撤了他,或是越过他再换个店长。” 刘传一喜,哪还管店长不店长,他忙不迭地点头,“多谢外甥媳妇,我做什么都使得,让我混个饭吃就行。” 卫白荷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她低着头,嘴里嚼着东西,尽量把眼底的湿意忍住。 要不是实在没法了,她也不愿开这个口。 她婆婆眼看着要不行了,在床上躺了小一年,家里家外的使唤她干活就算了,还偏心地没边了,房子倒是公正地分成三份,说是平分给三个儿子。可是却偏偏说她生了个女儿,不能分家产,铺子要交给两个伯哥一人一半。 那到时候他们一家人可怎么办?总不能去吃西北风吧。 而且她虽然有卫家这层关系在,但是她年轻的时候因为婚事惹得爹娘生气,在婆家即使不如意也不敢回家来告状。生怕听到什么‘这不是你自己当初一心要嫁的好人家吗?’这种话。 卫家好起来后,尤其是奚宝意名动凉北府,即使没亲眼见过,也大多听到过她的名声。 她的两个妯娌明里暗里着想来占便宜,都被她挡了回去,所以在家里越发地不待见她。婆婆总是阴阳着说:“娘家再富也不见得提拔一下女儿女婿,有什么用?早把你忘了吧。” 她每日听着,真真是心力交瘁。 越想越忍不住地想哭,刘金珠人小,坐的矮,一抬头刚刚好就看到她表情欲哭不哭,伸了小小的手摸上她的裤腿,水灵灵的眼睛里都是担心。 卫白荷跟她笑了下,握了她的小手,好一会才调节好。 庄老太看着女儿这样也很心疼。自己唯一的女儿她们老两口自然是疼爱的,只是老头子心思浅,事情不摆到明面上他是不懂的。早些年家里困难的时候,她知道女儿的苦但却无力相帮,也从来不点破,说出来大家都愁,没必要。 现在眼看着家里好起来了,可她又不想占孙媳妇便宜,纠结了好一阵。好在小意实在贴心,一心帮着家里。 她又在心里第不知多少次的感叹,真是菩萨保佑老卫家,让他们家娶了个好媳妇。 饭桌上的机锋都与卫流无关,他吃饱了就将筷子一放。听听这几个说话,看看那几个闲聊,惬意得很。 好在他不知道这些,要是被他知道庄老太想的什么,他肯定摆出那副气人样,撇嘴道:我娶的媳妇,菩萨保佑的明明是我! 第90章 甜蜜又烦恼 今晚卫白荷三口便住下了,夫妻俩人住在正院,刘金珠则和卫鱼、庄小丫睡一间屋子。 卫鱼和庄小丫两人亲的像亲姐妹一样,总是一起睡,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小妹妹,都喜欢得紧,总是摸人家的脸蛋和手,吵着闹着要一起睡,刘金珠也很喜欢两个姐姐。 晚上回了屋。 赵新环左思右想,忍不住跟卫满仓絮叨了两句。 “满仓,你说小意真是好说话哈,小流说一句,她就答应了。” 卫满仓晚上多喝了几杯,栽歪着靠在炕稍儿,睡眼朦胧道:“人家小两口好呗,那傻小子傻人有傻福。” 赵新环肯定的点了头,真没见谁家小夫妻像他俩这么好过。 转头一想,又有些不是味,说道:“县里那账房给姑爷干了,你可咋办啊?还有江海河风他俩。” 卫满仓眨巴下眼,没懂。“关我们啥事?” 赵新环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感觉全家就她在操心。 她把话摊开讲:“你还在家没事干呢?江海他俩在陶瓷坊也没县里做账房体面啊!那账房一个月可是二两呢!好处全让姑爷这个后来的占了。” 卫满仓翻了个白眼给她,“江海他俩不是也一个月二两吗?有啥不一样。去店里起码得能说会道吧,他俩行吗?好话都不会说,去了再给他嫂子店干黄了可咋整。陶瓷坊离家又近,有啥不好的。再说你老操心我干啥,大房有大哥在坊里做工,白荷家就刘传自己,里外里咱家俩儿子都在,还占便宜了呢!再说了我也去了地里活咋办?你指望着爹自己干啊?现在有工具是轻松了,但那也得人看着啊。” 赵新环没吭声了。 卫满仓又接着道:“小意心里有成算的,亏不着你!你看她对咱家谁没到位?换了谁能像她这么妥帖?” 赵新环“嗯”了一声,说道:“我就怕别人越过咱们去。以前小流不顶事那会,咱家啥都帮着干,地里的活属你们爷仨干的多,屋里屋外人情往来的事大嫂也不张罗,还不都是靠我?白荷可没说帮点啥。现在眼瞅着大房好了,她们倒是来了,我心里就老害怕。” 卫满仓脱了衣服,边脱边安慰着:“你啊,该聪明的时候怎么还不聪明了呢,谁能越过咱去?咱这亲叔叔婶婶的,再说了都是一家人,白荷她也不容易,咱们当哥哥嫂子的哪能和她计较对吧?别想那么多了,赶紧睡觉吧。” 卫满仓嬉皮笑脸的,伸手就要拉着赵新环,被人家躲了去,埋怨着:“可别过来!一身酒味。” 卫满仓还偏要贱贱地往她面前凑。俩人玩笑般斗了会嘴,赵新环就不想那些了。 她知道自己爱拈酸吃醋些,好在卫家男人都会哄媳妇,每次都让卫满仓打着哈哈给讲道理哄好了。 另一边的卫流也是一样。 他没喝酒,但是也要一直贴贴着,一个劲地喊着“娘子,你好香啊。” 奚宝意挡住他凑过来的头,“先去刷牙洗漱。” 卫流一脸心碎的表情,“你嫌弃我了吗?娘子。” 可惜奚宝意铁石心肠,不为所动。 他只好委委屈屈地去换了身衣服,再好好洗漱,才爬上了炕。 然后一把将奚宝意抱进怀里,脑袋往她怀里钻,鼻子不停嗅着,还故意发出吸气声。 奚宝意被他闹的发笑,用手推搡着他。 “快起来,头发扎人。” 卫流就抬起头,与她的头靠在一起,近到两人呼出的气息都能相互交缠。然后用被子将两人盖住,他在被子里紧紧抱着她。 气氛暧昧又温暖起来。 卫流靠了一会,突然转头盯着她看。 “娘子,你真好看。” 奚宝意能感觉到落在她脸上的视线移动的痕迹,余光里还能看到卫流潋滟的眼。 其实论五官精致好看,她远不如卫流。 她也转过头,与他对视。 卫流瞬间害羞地闪躲视线。 奚宝意轻笑,凑上去轻啄了一下他的眉心。 卫流嘴角止不住地飞扬,虽然奚宝意什么情话都没对他说过,但是他常常感觉到了自己被珍视。 他就是感觉到了! 他突然想起白日里在灶间的时候,小姑突然跟他说想找他帮个忙,那是卫流第一次在小姑眼里看到认同感。 以前小姑对他虽然亲近,但是眼里永远都带着可惜怜悯和一些别的复杂情绪。 白日里的事他是故意的,他不想因为他自己让他娘子难办,他又没办法拒绝家人,所以有什么话直接摊开说是最好的。 他本意是想让大家都知道找他没用,他绝对不会私下里替谁说好话,谁找他就要做好尴尬难堪的准备。 可是他娘子笨笨的,她那样温柔体贴地将事情办好,这下好了,别人都知道他这个老板娘说话很有分量了。 这以后都找他可咋办!? 哎呦,真是甜蜜又烦恼。 奚宝意没理会他的烦恼,她已经趴在他怀里睡着了。 卫流低头又甜腻腻地看了她好久,才心满意足地偷亲她一口,小心地将烛火灭了。 ... 刘传第二天就上岗了。 奚宝意将卢田调去了玻璃坊当管事。 卢田没有任何怨言,反而觉得能在村里,跟朋友们离得近是好事。 目前来说,她安排了周二牛管报社,戴笠管牙膏坊,琴嫂子管陶瓷坊和马桶坊。赵麦子和庄小丫跟着她做助理。 赵麦子很享受这种‘皇帝’身边的‘大内总管’的感觉。虽然工钱发的少,但是精神上获得了很大的满足。 ... 眼看着快要到六月了,活字印刷术的消息才传到了京城。 昌明帝前些日子收到了上报筒车的奏疏,仔细思考了一番将之压下不表。 他考虑的是距离上次封赏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不如等到年底官员考核时一起论功行赏。没想到没过多久夷州又给他送来一个大惊喜。 “朕这含山孺人封的当真是好!远在凉北却正正好能解了朕这心头之急。” 昌明帝将奏折放下,将附在上面的活字印刷法看了又看,龙心大悦。 他实在高兴,对着身旁的太监总管仰怀大笑,伸手指着这桌上奏折,浑厚的声音里尽是惊喜,“姜恩,朕对这奚氏可是越来越好奇了。” 姜恩公公一天到晚跟在昌明帝身边,自然知道这奏折上说的是什么事。 他熟练地将脸上的笑意拉深,躬身道:“奴才恭贺圣上喜得良才!” 第91章 黑山村做封地 昌明帝笑眼中闪过深意,“朕开心的可不只是得一良才。” 姜恩公公佯装不懂,赔笑着告罪,“这...圣上恕罪,奴才实在不知了。” 昌明帝哪能不知道他的心思,他没计较,笑骂了一句:“你这奴才可是滑头。”便不再多说了。 他之心意,姜恩当然明白。 如今朝野上下皆知昌明帝自登基以来便广开科举,打压士族。但是豪门新贵屹立上百年,哪能是那么容易就被打垮的,如今的局面只是他们故意避让新帝的结果。 实际上,真正的士族依然把控着大部分朝堂官员。 毕竟读书习字是多奢侈的事,从上学堂到考上科举不知道要多少年的埋头苦读,平头百姓家哪能负担得起。笔墨纸砚,样样都名贵。 昌明帝自己都不知道他选拔出来的那些所谓‘寒门子弟’到底是不是真的寒门子弟,或是有人暗中扶植上来,旨在像前朝一样把控朝堂。 昌明帝为此做了许多努力,他发布政令,提倡读书习字,但是百姓们并不买账,原因很简单,读不起书。 说个最现实的问题,一本书印刷出来从刻版到印刷,就要一二两银子。刻版是个极复杂的工程,一版木字但凡刻错一丝一毫就会功亏一篑,一本书至少有几十页,要耗费人力物力不知多少,而天下书籍万千,科举考试内容更是包罗万象,要想真正入门,起码要摸透几百本书。 但是有了这活字印刷,就能大大减少了书籍成本和价格,平头百姓读书的机会就会增多,天下不乏有才之人,这些人才一旦通过读书科举,得封做官,就会挤压士族们的地位,那士族壁垒就会自然而然地被打破了。 人才兴,天下兴。 所以昌明帝才如此惊喜地说奚宝意这一发明直击他的内心。 但是他冷静下来,又觉难办。 不只是他,知道这个消息的大臣们也这么想。 尤其是旧朝派,他们觉得这太滑稽了。 奚宝意有这种好方法为什么不自己留着偷偷用呢?为什么不私下里分享给他们,大家一起赚钱呢?她非要上报给昌明帝,让天下皆知! 这对她有什么好处? 他们不明白。 新朝派也不明白。 奚宝意不是他们旧朝派阵营的吗?现在是什么情况?怎么背刺起来了? 昌明帝坐在上面,不动如山。语气不咸不淡地问:“众爱卿以为该如何赏赐?” 众人没答话。 下方的户部侍郎梁炜得了昌明帝的授意,早早就暗中打好腹稿,举起笏板,高呼:“臣以为含山孺人发明筒车、改进印刷术,于社稷有功,当受上赏。但其女子身份实在受限,不如就封其为县主。以昭我大尚圣上之恩德。” 他的老对手礼部侍郎杨云潮看他上书,头脑一热,也高呼:“禀圣上,臣以为不可!” 昌明帝看着他问:“有何不可?” 杨云潮察觉那道视线落于头顶,心中一慌,但他很快找回了理智,说道:“这于礼不合。” 梁炜最看不惯他每次上朝就说些什么‘于礼不合’、‘不合法度’的话,他心里翻了个白眼,质问道:“怎么不合?这可是有前朝先例的!上次请封孺人之时便依照此例,当时就是杨大人您提出来的,莫非是忘了?” 杨云潮皱眉,他记得是记得,但是他当时以为这种天大的功劳一辈子有一次就顶天了,谁能想到短短数月,这又来一次。 他将目光隐晦地瞄向站在前排的几人。 那几人皆为各族的朝堂代言人,但此时他们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按理说,奚宝意属于他们旧朝派,为她请赏是好事,但是问题是她做的事是有益于新朝派。 杨云潮没有得到几人的示意,有些不好回答,但面对梁炜之问,他属于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硬着头皮道:“前朝是有此例,但是倒从没有连升两级,从六品孺人升到四品县主去。当年的大将军夫人,如今的老太君因着改造军械抗敌有功,也不过是升了一级,纵然奚氏有功,但也不能如此无规矩的赏赐。” 梁炜被说无规矩却不恼,他暗中得逞一笑,“既然如此,那不如便依杨大人言,封其为五品乡主?这既符合所举老太君之例,也能抚天下贤才之心。” 杨云潮失语,他哪是那个意思? 这时,前排一人站了出来,正是刚刚杨云潮所瞄其中之一人。 他是京城曹家的当任话事人曹烬,如今官至礼部尚书。 曹烬并不如二人斗嘴般长篇大论,互相反驳。他对着昌明帝躬身施了一礼,便淡然说道:“臣以为梁大人所言有理,有功之人当论功行赏。乡主之位奚氏的确当得。只是我朝律例中有言,五品上之爵位都须圈定封地。但前朝有重臣圈地自重在前,如今实在不好...不过臣听闻奚氏原乃凉北府一村之妇,想必故土难离,所以臣斗胆请奏就将那黑山之地作为封地赐予她。” 一番话下来,有理有据,朝堂中人都安静了下来,等待着昌明帝的决定。 昌明帝微蹙了眉,他认为奚宝意于农事上颇有天赋,本想赏南方一块富饶之地给她,兴许还能有什么惊喜。可是曹烬这番话说下来,他便不能了。 前车之镜不可不鉴。 曹烬说完,心中有七八成把握昌明帝会同意。 他的想法很简单,封赏奚宝意可以,但是她做出背刺之事,必须要敲打一下,所以便给她选了个一毛不拔之地做封地,那黑山纵使一望无际,但谁敢真的进山呢?等她空守宝山而无法之时,自然会反思一二。 果然,昌明帝道:“准奏。拟旨,封原六品孺人奚氏宝意为正五品乡主,赐黑山之地为其封地。即刻起,昭示天下,以示功德。” 一旁的小太监忙记录下来,再交之昌明帝盖印。 印落旨成。 众人跪地高呼道:“皇上圣明!” 一应程序完成。 最后再将这道旨意公示,便由人带着圣旨前往了黑山村。 这人也是熟面孔,正是上次那玉面小公公,宫中大内总管姜恩公公的徒弟同顺。 第92章 拥有一座山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尚含山孺人奚宝意,惠风和畅、坚定正直。其所发明筒车于农事有功,所改进印刷术于学术有德。今特封为正五品含山乡主,圈定黑山界为其封地,按例赏黄金百两,珍宝若干。钦此!” 这是奚宝意时隔半年,再一次接到圣旨。虽然她连皇帝的面都没见过。 尚律中规定各地官员无召不必进京当面述职,只能按时递呈奏折。外地官员受赏也只需叩谢天地,感念皇恩即可。 同顺宣读完,还在临山县各官员的陪同下,按旨意划了封地范围。 昌明帝由于在朝堂上没有十分合心意,暗中跟他交代过,“在礼制范围内划好一些。” 于是奚宝意就眼看着同顺派人把第一路连带着黑山村和村后的黑山一整个划到了她的封地范围里,然后记录在册。 其实同顺当时没想把第一路也划进去,但是当奚宝意黑润的眸子落在他手中的册子上时,他不自觉的偏了笔。 随后奚宝意便明显地欢喜了起来。 她扬起明媚的笑,同他轻声道谢。 同顺心道也罢,左右都是圣上交代的。他面上故作严谨,“乡主不必多礼。” 待到办完了差事,他便带人匆匆离开了。 这次封赏同上次不同,宫闱中波谲云诡,但在黑山村却没有引起第一次那般轰动。 村民们好像习惯了,或者说在他们眼里六品和五品也没什么差别。 直到有懂律法的学堂夫子告诉他们:“以后不必再交粮税和其他杂税给县里了,黑山村作为奚东家的封地,这些都是要交给她的。甚至她可以组建一支人数不多的亲卫,先尚律一步行刑。” 村民们这才觉得这是天大的事!说不上是好事还是坏事,总之他们黑山村和别的村子不一样了。 还有人在暗暗等着奚宝意颁布些什么新的规章典范,或是真如那夫子所说的找些亲卫前呼后拥的。 但是奚宝意通通没有。 她依旧平平淡淡,不格外张扬,也不过分低调。见面了还是会跟熟人笑着打声招呼。 奚宝意当然开心,但是她开心不是因为‘升职加薪’,而是因为有了更大的自由。 最重要的是她有了一座山。 那以后山里有什么可都是她说了算! 同顺回去的时候还顺便去了夷州司马府上坐了会,言语中暗示了下昌明帝年后有意升迁一批官员。 本来还因被曹烬来信痛骂而有些迁怒于奚宝意的曹宏征被安抚好了。 他后来想了许久,昌明帝打压士族不是一天两天了,眼看着他在夷州待了一年又一年,大哥答应了多次会帮他,但他回京的事依旧遥遥无期。还不如把宝押在奚宝意身上,先把实实在在的好处抓在手里才是最重要的。 一念及此,他又急着喊人备礼送去黑山村,为乡主庆贺。 来的依旧是曹述。 他内心极为震动。这是他第二次来黑山村,中间不过相隔几月时间,黑山村可以说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这次没有驾着自己的豪华车驾,就一主一仆二人轻车简行而来。他还特意穿了耐脏的衣物,结果发现自己真是多虑了。 这黑山村怎么连村里都用上水泥了??临山县也用上了??连他们州城城中都没有。而且竟然在第一路路口就不允许驾车进入了?还是乡主的规定?要把车辆停在停车场,有专门的人看管。路上可以乘坐公共马车,进村后还有方便的人力车,到卫家只要两文钱。 曹述连奚宝意面都还没有见到,带着小厮两个人就先坐了马车,再搭人力车,花去了十四文。 不过服务态度确实很好,他一上车,驾车的老汉就乐呵呵地说上一句:“祝客人一路顺风。” 曹述觉得很新奇,但一想到这些都是奚宝意那样独特气质的女子想出来的,又觉合理。 他这次来的时间很巧,卫家就卫老头自己在。地里热,小老头每日都这个时辰跑回来躲懒,家里其他人都只装不知道。 曹述见他开门,拱手道:“见过老爷子,小生冒昧前来,多有打扰。” 他的话文邹邹的,卫老头没有听懂,又怕说错,不知道怎么回这贵公子的话,他糊涂地挠挠后腰,同曹述大眼瞪着小眼。 曹述刚感到些许尴尬时,听信而来的奚宝意远远的接了话,“曹公子大老远的来送贺礼,怎么算是打扰?” 她跨进了门,又道:“曹公子快请进,随我去正院一叙。” 卫老头见状悄悄松了一口气,他嘿笑一声,连忙插了一句,“那个...地里还有些事,我先去忙了。”说完,就逃也似的跑了。 曹述被他搞得有些凌乱,怎么这老爷子话都不想同他说的... 大家族的子弟心思密,在去正院的这一路上,他都在想是不是自己哪里得罪了人。 当然最后也没想出结果。 奚宝意进屋便为他倒了茶,壶里泡的是最新的团茶,茶香浓郁醇厚,卫家人都比较喜欢,所以屋里常备着。 曹述看到这时突觉自己很喜欢看她侍弄茶水,美人的一双手也纤细秀美,捏着青瓷杯沿像捏着人心尖尖,让人心头泛痒。 他眼神又遗憾地反复扫过奚宝意的手指,可惜了,已经成婚了。 “许久不见,奚东家如今已是五品乡主了。” 曹述这是真心感叹,就连他爹也不过是正五品下的司马而已,奚宝意的功绩出众,晋升的速度也同样很快。 奚宝意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还从容地挑了一边眉毛,“托了曹公子的福,想必曹大人也在背后出力不少。” 曹述目光定了定,随即抬头很是笃定道:“我与奚东家合伙做生意,自然是希望你更好,家父也是这样叫我带话来的。” 两个人说话都是一句话说三分留七分。 奚宝意试探他的立场,曹述暗说二人是一条船上的。 奚宝意晕出抹笑意。 “曹公子每次都亲自前来,您的诚意我是看得着的。” “那奚东家下次有了好生意可不要忘了我,那马桶在府城可是很火爆的。前些日子都卖到州城去了,我这一打听,才知道又是您的手笔。”曹述道。 “这算什么生意,小打小闹罢了。当时想着您也看不上。”奚宝意很真诚地说了句。 曹述对着她平淡真挚的眉眼,实在说不出什么指责的话,他只好说了句:“那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知会我一声,我们曹家也算有些门路。” 奚宝意便立马道:“还真有。” 第93章 整顿村容 “橄榄?橡胶?还有什么种子?...” 曹述拿着奚宝意写给他的长长一页纸条,上面的每个字他都认得,但是每一种东西他都不认得。 好在奚宝意在后面给标注了具体细节和图画,以防因为名称不同而错过。 奚宝意点点头,殷切地看着他问:“大概南方会有,您可有路子帮我找找?” 曹述将纸条小心收好,唰地展开折扇,毫不犹豫地答应道:“可以,我们曹家同南方许多大商户都有来往,要是我找不到的东西,那别人也不大可能找得到。” 他这话说的很满,但是他确实很有底气。 奚宝意勉强信他,再谈话时的态度都软和了不少。 曹述这次来自觉和她关系亲厚了几分,心中非常满意,但仍旧没有在黑山村多待,将贺礼送到就离开了。 贺礼是一颗大半个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很珍贵但是没什么用处。 奚宝意拿出来摆在了床头柜上,勉强可以当个小夜灯用。 卫流却很喜欢,特别是在做那事的时候,觉得方便他看得真切,还要胡说些什么‘娘子,你上头那两处比夜明珠要白皙圆润。’ 他越发熟练,惹的奚宝意反而越来越羞。 第二日,卫流又不知从哪里得来几颗果子,献宝似的拿给她。 奚宝意一看,是桃子。 但是远不如现代培育出的优良品质那般个大甘甜,不过是吃个新鲜。 她忽地想起,已经七月了。 奚宝意贴了新的公告,也是她第一次以乡主的身份而发布。 “为了整顿村容村貌,现提倡全村统一修建水泥砖瓦房。”有一大爷最先看到戴笠在告示牌那忙活,跟上去看了眼。 不一会,人就越聚越多。 “积极参与者可免除各项税务一年,并准许一折购买水泥和砖瓦。有意者前往村委会报名。” 大爷识字,就站在前头给大家念了一遍。没一会,后面人就议论起来了。 “东家说都让修水泥房呢!还说免税一年!”村里人准确地提炼出两条重要消息。 粮税,压在黑山村家家户户不知多少年的担子,现在说免就免了?奚东家真有这么大的权力?有人半信半疑,找人几番打听,最后确认了,真有! 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村子,有人算了算建房子的成本,家家户户自己就能出人盖,不需要雇人,水泥一折,大概要个一两多银钱,唯一费钱的是砖瓦,一折下来也得要个七八两了。 但是相比于原本建房子要花销的上百两费用,这跟白送有什么区别? 最重要的,减税一年! 所有人都心动了。 只要是有手有脚的人,跟奚宝意同住一个村子,这么久下来多多少少都攒了差不多十两银子,这一下子全都掏空了,但没人不舍得,争着抢着去村委会报名。 村委会是新建的,建在村里东面,那地方建筑物少,平日里来往的人不多,用来办公刚刚好。负责人就是卫村长。 这几天,村东面绝对是人流量最多的地方。 有钱的人家把钱都拿出来盖,没钱的人家想着办法借钱也要盖。 最后的结果是村子里百分之九十的人家都去报名了,最后一些是实在没银子。 但是不要紧,奚宝意发了笔补助基金,钱不够可以去借,最迟秋收后还完就行。 她想办的事总是要办成的。 卢田被她任命为技术指导,谁家建房子遇到了困难,或者有问题需要请教,都可以去找他。 一个月下来,把卢田一个五大三粗的硬汉,生生磨炼成了耐心十足、情绪稳定的客服小哥。 好在建设的进度喜人,整个村子每日白天都叮叮咣咣的,哪里都是施工现场。 让奚宝意没想到的是,黑山村还有一些人家有多余的钱去马桶坊买了马桶回去装。 细看去都是那些在坊里积极上进总得奖励或是在村里勤找零活的人。 勤劳致富,确实如此。 热闹的村子里大概只有老卫家这处整日里安安静静的。连学堂的员工宿舍都翻新了,统一建成独门独院的样式。 所以卫老头和庄老太整日里就东跑跑西看看,跟谁都能聊上两句。 卫多粮他们则去了卫村长家帮忙。 只有卫流没去,他在家里玩冰。 冰是奚宝意最近做出来的,用的是硝石制冰法。 具体的做法是取大小两个盆,往大盆中倒满水,然后再将小盆放到大盆里,将大盆里的水淹没小盆,再在大盆里放入硝石的同时不断摇晃,硝石吸热,小盆里的水就会逐渐凝结成冰。 制冰的过程很快,卫流亲眼所见这么神奇的事,很有兴致地一盆接着一盆的水拿来晃着玩。 奚宝意只让他别冻伤了手,就不管他了。 最后他一个人把半个仓库都弄得湿淋淋的,堆了一小堆冰块,有融了的水从地面淌出了门。 奚宝意忙了一会回来后,再进来看到的就是卫流像个落汤小狗一样。身上的衣服在换水的时候打湿了一半,不知道他怎么搞的,把巾帽也扯掉了,发尾全湿成一缕缕。 他蹲在大盆旁边,袖子撸到小臂,两只胳膊全都泡进凉水里,舒服地眯了眼,很享受的神色。 “阿流,很好玩吗?又不是没见过冰。”奚宝意不太理解。 卫流依旧兴奋,“可没在夏天见过。” 他感到凉了,就把手拿出来,搓了搓手,好奇地问了句:“娘子,你连冰都会做,那你会做雪吗?” “不会...” 奚宝意一脸无语地又说了句:“快去换套衣服,然后把这收拾好,一会还要去县里。” 她是要去买水果的,虽然她平时要吃都是在空间里偷吃,但是她想做冰棍和冰沙的话,水果就要有个明面上的来路。 卫流上次那桃子就是在县里买的,据说是其他县的货郎来进货时顺便带的几个。 奚宝意打听了下,凉北府下的青县就有很多村子里人家种果树。 她约了青县县令谈生意。 青县县令褚莫寻,他同别的县令不一样,是去年新上任的,据说是得罪了上头的人,所以被‘发配’到了青县。 二人在临山县县衙见面,徐明然作陪。 褚莫寻也是三十岁上下,看不出什么性格,但是长相很正派。相由心生,他言谈中也是很正直。 听闻奚宝意要购买他们县的水果,他实在惊讶,“全县的水果都要吗?” 第94章 冰沙和新朋友 奚宝意点头,“都要。我的要求是水果要保质保量地每日按时送到黑山村,货到付款。” 褚莫寻好心地提醒了几句,“我们县六个村子,几乎家家户户都种了些果树...” 奚宝意等他说完,然后又笑着肯定,“我全都要。” 两人最终定好了,照例签了合约。 一旁的徐明然没有插话,他现在的心情很是复杂,以前临山县借着奚宝意的光,眼看着就要崛起了。 可是没想到一道圣旨下来,黑山村变成了乡主封地,他们临山县还莫名其妙少了一个村子。 可惜没人为他这个小县令发声,他只能在一旁偶尔哀怨地看奚宝意一眼,然后默默叹气。 等到送走了褚莫寻,奚宝意才一脸莫名其妙地问他:“徐大人怎么了?最近身体不好?怎么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徐明然心头又是一梗,别扭地说了句:“我没事。” 奚宝意很自然便道:“没事就好。那我就先告辞了,今日多谢徐大人行的方便。” 然后徐明然就这么看着她没有丝毫犹豫地转身离开,然后上了卫流赶的马车。 卫流赶车不太熟练,可是赵麦子他们都待在村里盖房子,实在没空。 隔着老远,徐明然还能隐隐约约听到马车里传来奚宝意的嫌弃声... 他觉得他要碎了。 原来人蹭不到便宜真的会心痛。 ... 几乎是天气一热,奚宝意就起了要制冰的心思。 因为她苦夏,一到闷热的天气就想吃些凉爽的。 水果的事敲定了,冰也有了,现在就只差个榨汁机。 没有电,奚宝意只能制作最原始的由一个大圆柱体和一个手柄组成的老式水果榨汁机。大圆柱体内部有孔状结构,将水果放入榨汁机的料斗中,然后通过操纵手柄旋钮向下施加压力,将水果榨成汁液,并流出孔洞。 再将冰块捣碎与果汁按比例混合,就能制作出各种口味的冰沙了。 果汁加水加糖放入模具里还可以做成冰棍。 没过几日,在第一路的路边就建起了一个小坊子,专门卖冰棍、冰沙、冰果汁和冰水冰块。 排队购买的人络绎不绝。 这个冰坊很独特,因为奚宝意闲来无事,把房子设计成了一颗桃子的样式,远远看去就像是一颗原木色的大桃子。桃子一面开了窗口,屋里面是工作人员,采用的是类似于奶茶店的营业方法,一杯卖三文钱,如果将木杯和木勺用完还回来还可以退回一文,冰棍只要两文。 冰坊的位置离临山县很近,天气一热,但凡是手里有点余钱的都想买上一杯尝尝。冰棍尤其受小孩子们的喜爱,走在街上,几乎是人手一根。 冰坊的生意单用火爆两个字已经形容不了了。 在室外温度二十多度的炎炙烈日下,谁不想要屋里面摆一个冰盆借借凉气? 以往时候,只有富贵人家才在夏日里用的起冰,普通人家是用不起的。 有钱人的方法是囤冰。冬日里命人将大冰块放在地窖里,夏日的时候再拿出来用,占用空间大不说,还费时费力。 而在黑山冰坊,脸盆大的冰只要一文钱,谁都能买上几块。 奚宝意没把价格定的太高,对她来说硝石和水都是零元购的,卖冰靠的是薄利多销。 卫流最近最爱去的地方就是冰坊,坊里堆着冰,丝毫不热不说,他还能免费吃。有时看到员工榨果汁实在辛苦, 他就一脸严肃地鼓励人家一句。 “大家辛苦了,加油!好好干!我回去就请求奚东家月末给大家发奖金!” 冰坊的管事是在县里新招的一个账房先生,叫赖行五。中年模样,偏瘦,衣裳手掌看着就很干净整洁。 刚面试的时候奚宝意觉得他业务能力很强,后来才发现他拍马屁的功力也一样很深厚。 比如说现在,他不管多忙,都能抽空一脸欣喜地回卫流的话,一句话要拉成八个调调,“哎呦,这都是我们底下人应该做的,哪能让公子费心呢!公子能念着咱们的好,帮咱们美言几句就够了。您快请坐,有您在旁边看着啊,大家劲头都足。” 卫流就爱听他说话! 他去陶瓷坊,他亲爹嫌弃他添乱。他去别的坊子,又有戴笠他们几个跟他挤眉弄眼。还是冰坊好啊,有吃有喝有座,赖掌柜人又热情,说话又中听。 他最近还认识了一个新朋友。是他在冰坊待着的时候遇到的。那小少年长的也算俊秀,总来买冰沙,一买就是许多,他很难不注意到。 恰好他也爱吃冰沙,一来二去就互相熟悉起来了。 俩人一报身份,那小少年竟然还是黄主簿家的小公子,名为黄元照。今年十七,在县学里读书。 从前黄元照总能在自己亲爹的口中知晓那位奇女子奚东家的事迹,听得多了,就被影响到了,导致他一直非常想见上奚宝意一面。可惜俩人身份地位不对等,他一直没有机会。 不过奚东家见不到,奚东家的男人也一样! 他眼神发亮,因着对奚宝意的崇拜滤镜,连带着对卫流也很热情,整日里没事就邀请他一起出门。 卫流以前没有钱,在县里也就是凑凑热闹,去瓦舍里看看表演,喝喝小酒,和朋友瞎吹牛。但是认识了黄元照以后,他见识的东西就多了。 黄元照自己家算是在临山县数得上的有钱,所以他带着卫流去的地方就要高级许多,他们文人玩的也很丰富了。 珍宝铺子、酒楼书舍... 他还把卫流介绍给他的同窗。一众人约着踢蹴鞠、牵勾、赏琴棋书画。 卫流不懂下棋作诗,也不会有人为难他,他就坐着听别人飞花传令,听得多了还真能吟上几句。 他兴致冲冲地把自己新作的诗拿给奚宝意看,其实是很新手的小白诗,但凡懂个平仄押韵的人都能作出来。 奚宝意却认真听完,然后细心地在纸上标出了自己的意见,大多都是夸赞。 卫流得到了肯定,很洋洋得意,感觉像自己创作出了传世名篇一样,而奚宝意就是他的知音。 他揽着奚宝意的腰身,慷慨激昂地大声诵读,然后被自己的‘才华’惊到,开心地笑出声,一把将奚宝意腾空抱起转了个圈。 奚宝意就笑盈盈地搂住他的脖子,专注地俯视着看他,嘴上也一直夸着。 突然,卫流停下来,一向不羁的桃花眼里倾注了一抹认真,“娘子,你觉得我去读书怎么样?” 第95章 见识下卫流的财力 奚宝意被他突如其来的自信尬住了。对上他期待的目光,她本想点头的,却被打断。 “算了算了,我可不去读书!我见到夫子就头晕。” 卫流刚刚只是头脑一热,一说读书又回想起之前在县学里的日子,要不停地背书写文章,还要隔三差五被夫子检查课业,每天睁眼闭眼都是和墨水打交道。 他打了个激灵,忙自己摇头否决了。 奚宝意按住了他的脸,将他的视线与自己的对上,说了自己的建议。 “阿流,其实可以不去学堂。你要是喜欢诗词,咱们可以买几本书回家,嗯...还可以再问问黄元照他们的县学修习进度,把要用的都买回来。不用夫子看管,你想看的时候就在家里看好了,就在我书房里多添套桌椅,用你喜欢的木料打一套,再放上软垫。还可以顺便陪我,不是很好吗?” 卫流脑海中逐渐编织出一幅画面。 ‘白日里,桌上摆了笔墨纸砚,还有他喜欢的冰沙果饮,他靠在椅背上看书创作,远眺窗外是山水花草风景,转头就是奚宝意在身边,还对着他笑...他想看书就看书,不想看书还可以在书房跟她...就那样。 他越想越觉得很美妙,黑黢黢的眼睛里溢起兴奋,“好啊!” 第二天卫流去找了黄元照,约着一起去买东西。黄元照想着自己的笔墨也快用完了,顺路也买了些。 二人买完了东西,在东街逛了逛。 最近县里新开了好多店铺,来来往往的生面孔也多了许多,卫流看到一家新开的金银首饰铺子,拉着黄元照就进去了。 卫流自然是想要给奚宝意带礼物回去的。 他每次出门都会带些东西回家,价值不等,有时候是华丽的珠钗,有时候也可能只是一只雕刻精美的小木雕。 奚宝意每次都很欢喜,慢慢卫流就养成了这个习惯。把礼物带回去给她的时候还会顺便把一天的事都絮絮叨叨地说给她听。 这是黄元照第一次直面卫流的财力。 他自认为也算临山县里的富贵小公子,因为他爹做生意有一手,实际上他在附近几县之中的公子里都数得上名头,县里新开了什么店铺他都知道,买东西也买最上等的。 也不怕被稽查,家里那都是正经生意,从来不剥削百姓。 他看着卫流一进门就盯着店里摆在正中间的那套翡翠头面。一曲形蝴蝶流苏簪、一点翠珠钗、一碧玺蝴蝶花钿、一青翡滴珠步摇并两枚同色滴珠耳坠。 翡翠本身就是极名贵,何况是一整套首饰。说是镇店之宝都不为过。 只是戴翡翠一般都显老气,所以少有年轻女子喜欢。 那掌柜的见二位公子进来,呦呵着就迎了上来。 察觉到卫流对那套头面的喜欢,他懂事地介绍道:“这位公子好眼力,我店里这套头面可是由少见的名品青翡做成,更妙的是,这上上下下的青翡都是从同一块中裁割下来镶嵌上去的,不信你看,这翡翠色泽都是一样的。做工也是顶好的,是夷州城里的大师傅耗费许久打造的!公子可喜欢?” 卫流点点头,仔仔细细地看了看,确实每块翡翠都长得一样,明明是死物,看着却清润欲滴,像有绿水在里面缓缓流动一样。 再一听是州城里来的,颇为意动,他都还没出过县城呢。 “多少银子?”他问了句。 掌柜在柜台下比了个手势。 “八十两?”黄元照歪头问,那还挺便宜的。 掌柜的皱了脸,“哪能呢?公子,是八百两!” 黄元照瞳孔一缩,心里倒吸了口凉气。 他爹虽然有钱,但是要供着全家上下的花销,更不会给他这么多钱。他起码得省吃俭用攒个八九个月月银才买得起这一幅头面。 他扁了嘴,不出声了。 卫流却是想也不想,白净的脸上一丝犹豫的神色都瞧不见,“那给我包起来吧。” 说着,从怀里掏了...一沓银票,数了八张出来,又把剩下的放回去。 黄元照瞬间嘴巴张地老大,呆呆地看着他怀里放银票的位置。 “小流你你你...” “怎么了?”卫流把钱递给掌柜。 掌柜的喜笑颜开,一把接过。借着光线看了又看,收到袖中。 “得嘞,客人您稍等。小店再送您一副银饰,您来挑挑?” 卫流就没再理会黄元照的惊讶,跟着掌柜去另一边柜台,认认真真挑去了。 卫流都看完,真心觉得这家新开的首饰铺子不错,卖的款式都是他往常没见过的,想着奚宝意很久没有换新发簪戴了,又挑了五六只,金的银的玉的都有。 黄元照眼睁睁看着卫流眼都不眨一下的花掉了他一年的月银,然后神清气爽地出门了。 他内心麻木地跟在后面,想起之前信誓旦旦地说要带卫流见世面的话,脸一红。 他知道卫流过得好,没想到竟然过得这么好!难道这小子上辈子是救过奚东家的命吗?! 晚上的时候,卫流将那套头面拿给奚宝意看。 奚宝意这回是真的很喜欢,颇为有兴致地挨个试戴。 卫流就趴在炕上,用双手撑着下巴,痴痴地看她摆弄着头发。 奚宝意很适合玉青色,换了别人用这套头面可能会显过于老成,她却不会,反而更加仙姿潋潋。 她本身就像一块美玉。 “好看吗?”奚宝意回身问了卫流一个所有女人试衣服试首饰时都会问的问题。 卫流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嗯嗯嗯,好看死啦!” 然后又爬起来,凑到她面前,挨个指着梳妆台上和她头上的东西,努力学着奚宝意平时夸他的样子道:“娘子,这个翡翠簪子很精美,这个珠钗很美,这个花钿很...很美,这个步摇...也很美,这个耳坠...嗯..很...很...” 奚宝意怔了一下,然后噗嗤一声笑出来,笑着笑着就变成了大笑。卫流看她笑自己也跟着傻笑。 直到奚宝意笑够了,逗了他一句,“耳坠也很美?” 卫流才反应过来她在笑什么,原来是在笑他。 “阿流,但凡你有个幼儿园文凭也不至于夸人只能夸很美。” “娘子,幼儿园文凭是什么意思?” “是形容一个人很有学问,更厉害一点的叫小学生。” ... 第96章 搞辆自行车玩玩 卫流后来几日都没有出门,因为黄元照去了府城,说是有朋友传信给他去参加诗会。他还极力邀请卫流一起去。 卫流本来很心动的,但是听他说一来一回加上在府城待的时间,一共要去七八天,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真实原因是他不想跟奚宝意分开这么久,嘴上却遗憾道:“家里有事去不了,下次一定。” 他这些天就老老实实窝在书房里看新买的诗集,还很认真地做了笔记。 书房里摆了冰盆,奚宝意觉得温度刚刚好,卫流却总说有些热。 奚宝意觉得他应该是看书的时候心‘热’,一本书中看不懂的比例高达百分之八十,全程皱着脸挤着眉头,时不时自暴自弃地将书重重拍在桌子,气恼一会再拿起来,继续抓耳挠腮。 奚宝意暗中发笑,悄悄合了书页,将他随意丢在桌上的毛笔拾起,沾些墨水,就着写了诗文的废纸空白处勾勒了一幅新图。 卫流看够了诗书,一把抹了头上的薄汗,最先看的就是奚宝意的方向。 他瞄了一眼纸面,“画的什么啊?娘子。” 奚宝意神秘道:“好玩的。” 随后,奚宝意带着卫流和图纸去了工坊。 闲来无事,搞辆自行车玩玩。 李羊拿着图纸胸有成竹,“两个时辰后,东家来取就行。” 要是在以前,李羊对这种不熟悉的东西起码得要个一天半天的才能做好,毕竟他只能算一个小木匠,平日就打点村里人家用的东西。 但是自从进了工坊后,奚宝意总是能够拿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图纸给他,他手下又管着十几号人,手艺不服众可不行。他总时常私下里偷偷练,还好也算有天赋,练着练着就熟能生巧了。 说是两个时辰,实际上也就一个半时辰左右,他就派人告知奚宝意去工坊里取自行车。 用的是上好的胡桃木,还体贴的刷了一层透色漆油。 工坊门口,在众人有意无意的好奇目光下,奚宝意跨坐上自行车,试骑了一下。 与后世各种轻便的合成钢材相比木制品自然是显得笨重了许多,但是已经足够带给别人震撼了。 本来被诗书折磨的卫流整个人像重新活过来了一样,他追着跑了两步,祈求道:“娘子,让我也试试~” 奚宝意便停下来把位置让给他,然后又细细跟他说了怎么骑。 卫流只听一遍就学会了怎样扶好车把、怎样按车铃,怎样刹车,上手没一会就完全适应了,还自动摸索出来了变速和转弯。 他兴致冲冲,骑着骑着就不见了踪影。奚宝意也没管他,反正在黑山村总归是丢不了。 她刚刚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或许可以在黑山中‘发现’一座小铁矿。 依照律法,铁器官营。但是在她自己的封地里,在不私自制造军械的情况下,只要写折子上报完,那么这座铁矿她就可以开采了。 正好趁着众人都被卫流吸引了注意力,她又一个人悄悄溜去了山里,没有深入,选了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把她能想到的和觉得能用上的矿全都搬了出来,数量不多,但品种丰富,堆了一个小山头。 这次她特别注意了一下,没有再制造出上次那样的声响。 再回到工坊前,卫流已经骑了一小圈回来了,身后还咋咋呼呼地跟着一堆人,其中以戴笠和赵麦子闹的最欢,争着抢着要卫流下来,把自行车给他们也试试。 不过一个个看到奚宝意出现后就立马乖了。 说来奇怪,奚宝意从来没有对谁发过火,但是总能叫人看着就不敢造次。 戴笠几个跨步就蹿到了奚宝意旁边,特别期待着问:“东家,咱们是不是要开新坊子啦?” 奚宝意摇了头,“这只是随便做出来玩玩的,后期还要改进一下,新坊子的事先不急。” 说罢,她好似突然想到忘了许久的一件事那样猛地一拍手,对着戴笠几人道:“正好大家都在,咱们今儿个去山上挖点东西!前几日我在山上好像发现了什么矿,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有没有懂的?跟我走一趟去看看,有赏的。” 那扎堆的人群中有好些人飞快的举手,“东家我去!我跟您去挖!我太爷爷的表哥的儿子是铁匠!” “东家我也去!我小时候去县里看过人打铁。” “东家我!我力气大,我去干活!” 好多人都应和着,不管是不是真会的都想去看看。 “好,那就一起去。”奚宝意最后决定道。 卫流把自行车停到她身边,一只脚撑着地。“娘子,我也去!” “你去可以,自行车不能去。” 卫流失落的“哦”了一声,然后考虑了一下,忍痛把自行车停在了工坊门口,还叫人帮他看着,然后也跟大家一起拿了个件趁手的工具上山了。 山上,好多人都觉得奇怪,有真懂矿的人也被这山搞得摸不到头脑。 “东家,这像铁矿,这像铜矿。这些也像别的...”但是又犹豫着加了一句,“我不太敢确定...这铁矿和铜矿怎么会在一座山上呢?” 最后还是另外一个懂行的人出来确定了,确实是铁和铜,还有一些其他的杂七杂八的他不认识的,但也可以确定是矿石。 奚宝意面色大喜,“这真是太巧了!我们黑山村莫非是什么幸运之地?” 然后特别激动的喊了卢田一样取一种,装到匣子里,说道:“我这就回去写书信送到府城上报。你先带人挖挖铁矿,不用挖太多。” 卢田应下了,奚宝意便带着卫流下山了。 她的上报书信很快就写好了,连同匣子一起派卢田送去了县衙,拜托徐明然派人送去驿站。 卢田前脚刚走,奚宝意随后就找了邓耳朵高薪招募了几位熟手铁匠。 现在在凉北府,想结识奚宝意的人数不胜数,想为她做工的人也很多。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连聘请个普通夫子,都只能用钱砸的时候了。 她这边刚一放出风声,没一会铁匠的名额就满了。 奚宝意选了二十个经验丰富的老师傅,给了很好的待遇,后面还在黑山村专门建了铸造车间。 众人上岗的第一天,奚宝意的图纸就送来了。 是一辆改良版的自行车。 第97章 新版自行车再合作 新版自行车的车身、车把和车座均由木头制成,车轴、车链等由铜铁制成。 这两种材料的结合既可以利用木头天然的柔韧性提高体验感,还可以使自行车在骑行时更加灵活安全,提高自行车的速度并延长使用寿命。 奚宝意画了好几版图纸,最后敲定了一款既美观又能较少用料的款式。 自行车的原理是通过链轮带动链条旋转,进而推动后轮旋转,实现前进。链轮通过填充圆形金属珠减少摩擦,能使后轮用更小的力量而旋转。 至于车架选用的木头除了胡桃木外,还可以选用灌木和樟木等,因为木材的纹理和色彩不同,在外观上更具有独特的美感。 可惜目前还没有橡胶,实木轮胎缺少弹性,在路面上的缓冲效果较差,骑行的时候会产生一些颠簸感。 但就目前的技术水平来说,这种程度已经算非常先进了,至少卫流是爱不释手的。 新版自行车一出厂,第一个试用的也是他。 卫流用了一个自以为很威风很帅气的骑行姿势,绕着整个黑山村转了一圈,收获了无数人羡慕嫉妒的眼光后,回来看诗集的效率都提高了不少。 奚宝意为了鼓励他,晚上的时候还贴心的提议说可以给他一项特权,为各款自行车取名。 激动到卫流晚上十点还要爬起来点上灯,拿出笔墨,写写划划。 月底。 黑山村的村容建设完工之际,自行车坊也正式开业。 报纸预热了一波又一波,许多闻风而来的人一进自行车坊就发现所有款式的自行车前面都挂了牌子。 比如说胡桃木制作的是英俊牌,灌木制作的是潇洒牌,樟木制作的是聪慧牌... 人们不理解,但是男人们都很有默契地购入了英俊牌。 实际上由于卫流学问有限,他取名字的时候想了许久也想不出,然后灵机一闪,觉得自己实在英俊潇洒!于是就这么命名了。 自行车仅用了三天就传到了夷州。 曹洪征第一时间各款式买了一辆,快马加鞭送去了京城。 第二时间就把曹述派去黑山村谈新合作。 恰好南方也传来了消息,曹述便带着下人装满了七八辆马车领着命令去了。 ‘初见还是茅草村,三见已是富贵城。’ 这是曹述再次来到黑山村的真实感想。 怎么说呢,他第一次把车水马龙这个词语用来形容一个村子。 这丝毫不夸张。 从第一路坐车到村口的这一路上,按顺序要经过冰坊、酒坊、自行车坊、玻璃坊、水泥坊、化肥坊、皂坊和报社。除了化肥坊门前是空的,其他坊子前排队的人里三层外三层。 他甚至有一瞬间都怀疑,如果不是他早与奚宝意相识,恐怕这自行车生意都轮不到他。 当然,这句话才是夸张的。 即使曹洪征不是夷州刺史,只位于司马。但是在夷州城,也万万没有人能越得过他,奚宝意这生意再低调,如果没有他们这个合作方,早都被人觊觎上了,他明里暗里为她挡了不少麻烦事。 第一路来往穿行的人很多,曹述一行人在其中并不打眼,他一路低调,敲响了卫家的门。 好巧不巧,又是卫老头在家。 门一开,二人皆是一愣。 曹述先礼貌低头见礼,“见过老爷子,奚东家可在?” “不在。” 卫老头眨巴着眼,把人请进会客厅,“公子等一下,我去学堂把小意叫回来。” 曹述道谢,坐下耐心等待着。 没一会,奚宝意便回来了。 卫老头没跟回来,他之前私下偷偷和奚宝意说,“每次见到那些贵人都紧张得很,不知道该如何说话。”所以每次一有人来,他就自觉出门遛弯去。 今日奚宝意穿的是一套素青间色裙,发丝半挽,头上只戴了一只卫流买的那套头面里的蝴蝶流苏簪。行走间婷婷袅袅,仪态从容,两绺细流苏只轻轻摆动,却怎么也碰不到那细腻芙蓉面。 曹述觉得那青翡流苏实在好看,极衬她。 “奚东家安,在下又来喝茶了。” 奚宝意带着几分笑意,侧头问他:“今日只喝茶?曹公子哪次来可都不是只喝茶的。” 曹述忙讨饶道:“另一方面意思也是有的。” 奚宝意问:“自行车?” 曹述点头应是。“东家通透。” 奚宝意便拿了一纸递给他,曹述接过一看,竟然是一封事先准备好的协议。 “就算曹公子不问,我不日也是要寄信同你商议的。”奚宝意道。 自行车的技术不难看破,她如今的优势是铁矿,没有曹述这铁矿她保不住。 曹述将协议签好,目光微转,笑道:“我还给东家带了礼物,可惜被留在第一路停车场了。小伙计很尽职,说什么都不让进。” “曹公子莫怪,是我定的规矩,忘了同他们说一声。”奚宝意蹙了眉头,眼里露出清晰可见的歉意,叫人不忍心同她计较。 曹述捕捉到她低头时流苏相撞的细小声,眉眼深了深,“玩笑话罢了,马车上的东西都是从南方寄过来的,你那单子里的大部分都找到了,还有一些暂时没消息,得再等些日子。” 奚宝意没想到他说的礼物是这个,她那单子上列了几十种东西呢,大部分吗? 曹述无意地转了下手中的青绣扇,眉毛微挑,优越的眉骨抓人视线,淡淡地添了一句,“数量不够可以寄信给我。” 一副富贵逼人的模样。 奚宝意也财大气粗地回道:“那这自行车生意我再让利给公子两成,多的算添上车马费和辛苦费。” 曹述想说不必,但实在不合道理,犹豫一下,最终只道:“奚东家大气。” 二人又聊了会生意上的事才罢。 等曹述离开时,奚宝意喊人与他的随从接手了那些礼物。 不说别的,单单是这满满的几车看起来就让人心情愉悦。 她一眼就看到了其间的橄榄,青绿色,椭圆形,两端略尖,香气淡雅。 这会人们还不爱吃它,觉得有一股浓郁的苦涩味,但其实用盐就可以很好的去除,蜜渍后极甜。还可以作为药材用药,有清热解毒、生津止渴之效。 可奚宝意却不打算用来入口。 第98章 香皂、沐浴露、洗发水 她想要的是橄榄油。 或者说是用橄榄油做为原料的香皂。 之前做肥皂的时候就想到这件事了,一直没有办成总会心心念念。 香皂和肥皂的做法差不多,她做的精简版就只是把肥皂配方里面的稻米油换成橄榄油,再添加一些香料。 肥皂与香皂只有一字之差,但是肥皂是用来清洗衣物的,香皂却是替代澡豆的角色。原因就是原料里少了这味橄榄油,会对皮肤具有刺激性。 现在人们惯爱用的澡豆其实和肥皂差不多,但它既比肥皂制作复杂,又没有香皂润滑爽利。 它的具体做法是将研磨细腻的绿豆面,掺上新鲜的桂花,混入菊科植物带有芳香气息的叶子,搅拌均匀,密封窖藏,待绿豆面吸收了花的甘甜、叶的清新,再混以沉香、麝香,酒入蜜意在行药势以促进药物的吸收,最后加入皂荚。总体呈药制品的粉状,用以洗手洗面。 这种没有成团的“肥皂”,便以绿豆研成的细末作为主料制成细丸状而得名“澡豆”。往往只有富贵人家才用得起。 奚宝意将曹述送来的橄榄里面加上许多从空间里拿出来的,浑水摸鱼一起送去榨油,反正大家都看到了曹述送东西过来,她拿东西的名头就有了。 想了想,又喊了赵麦子来,去县里采买花生等。 她想再榨点甘油出来。 甘油有很强的保湿补水作用,食盐能够杀菌除螨,白醋能够美白肌肤,将三者加清水混合,再添上牛奶和蜂蜜,这就是沐浴露了。 而用蒸馏水,添加液体橄榄皂和植物油、苹果醋等,就可制成洗发水。 这些东西到时可以一起放在县里的牙膏铺子里卖。 还能稍稍拉动地方经济,为徐大人添添业绩,省的每次见面时他都一直用那种幽怨的眼神暗暗瞅她。 想到这,她就把方子写了出来,准备亲自送去皂坊。 一出门,卫流不知道从哪里出来,“呲”一下子就她面前刹了车。 “娘子,去哪?” 最近他为了骑车方便,总是喜欢穿轻装,再将头发用一根发带束起成高马尾的模样。 今日恰好穿了银红色薄衫,系一根银红发带。配上他的唇红齿白,少了几分艳丽,多了几分肆意的少年感。说话间还会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笑,满脸都写着‘我想送你’四个字。 奚宝意轻笑着提起裙摆侧坐上后座,然后扶住他的腰间,“今日去皂坊,就麻烦阿流送我啦。” 卫流欢快地按了一下车铃,“叮叮”一下后,是他轻快的应声“好嘞,娘子。” 因为载着奚宝意,卫流把自行车骑得很平稳,速度也是不疾不徐,掀起一阵惬意的风。 从老卫家到皂坊,一路上遇到好些村里人都一脸打趣地看着二人笑,卫流会得意地仰起头,脑后的发带也像它主人的心情一样飘起。奚宝意只是落落大方的同熟人打着招呼,温婉自然。 自行车一闪而过,好多外来人惊奇这对夫妻的美貌和感情,一问才知道这是鼎鼎大名的含山乡主和她的夫君。 这一幕传出去后,导致许多定下婚约且两情相悦的小郎君和小娘子,也学着二人这样相约骑车踏青,一时间成为了夷州风尚。 后话暂且不提。 皂坊内。 奚宝意直接找了现在皂坊的管事,也是学堂夫子苏友师的妻子侯絮微。 当初招管事的时候,只有她一个女人,但是奚宝意一眼就瞧中了她。 当时人群中只有她是珠圆玉润的长相,但是极为自信得体。 事后奚宝意因着好奇问过她应聘的原因,按理说苏友师一个月二十两的工钱,她没必要来工坊受一个月二两半的累,再者现在普遍的思想都是女主内,男主外。她作为文人妻子应该不会喜欢涉及这些。 她却很郑重地回答奚宝意:“因为我觉得女人要学些本事才不算白活,就像东家您一样。而且我有直觉跟着您干肯定不会错的!我家人也很赞同我,您也知道,我和友师都不是迂腐的人。” 奚宝意欣赏这样灵光的人,打交道久了和她的两个孩子也熟起来了。 她和苏友师俩人生了一对双胞胎,今年四岁。男孩叫苏卓,女孩叫苏萤。 有一次闲聊时奚宝意得知早些年她生产时很凶险,所以苏友师便决定不再要孩子了。而且现在她忙的时候,苏友师还会把两个孩子带去学堂亲自照顾。奚宝意对这一家人的感观就更好了。 苏卓和苏萤被二人教养的很好,很懂礼节,又不失可爱。每次看到奚宝意就会以一种小孩子特有的夸张语气问好,同奚宝意很是亲近。 今日,奚宝意几乎是刚刚踏进皂坊的大门,蹲在院子里的两个娃娃就眼尖地看到她了。惊喜地“哇”了一声,然后开心地飞奔过来,围着奚宝意笨拙见礼,声音清脆道:“奚姨母安~” 奚宝意摸了摸二人的小发包,然后一边拉了一个,也温声道:“午安,你们娘呢?” 苏卓性子活跃些,他牵着人往办公室里带,一路上都蹦蹦跳跳的。“在屋里呢!” 苏萤腼腆些,就只是抿着嘴笑,乖乖的跟着奚宝意的步子,然后点头赞同哥哥的话,“嗯!” 卫流刚刚停好车,进院子就看到了一大二小三个人的背影,三两步追上去,故意板起脸同苏卓玩笑道:“怎么回事,就看到了姨母,没有看到我吗?” 苏卓不怕,他也知道是在同他开玩笑,小小的人努力撸起小脸,“卫公子安。”语气要多生疏就有多生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奚宝意眼看着卫流吃瘪,大笑。卫流和苏卓也咧嘴笑了。 卫流一把把苏卓抱起,用手颠了两下,冲他努了努嘴,“年纪不大,怎么这么会气人!” 苏卓嘿嘿一笑,主动伸手抱住了卫流的脖子,“谁让姨夫每次都开这种玩笑。” 然后俩人又一人一句地斗嘴。 办公室。 侯絮微一听到外头的声音,忙将手里的表格放下,开了门去迎。 见真是奚宝意来了,丰润的面容上挂起明媚的笑意:“东家今日怎地亲自来了?快请进。” 第99章 遭调戏? “得了新方子,要放在皂坊。”奚宝意进门回道。 事关秘方,侯絮微聪明得没有多问这个话题。 奚宝意却直接递给她了。“你拿去安排吧,流程和定价我都写着的。”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整个皂坊只有她这个管事知道方子,然后由她再将活计都吩咐下去。其他的工坊也是如此。 奚宝意产业多,她是不可能什么事都亲自动手的,她也不只是为了赚钱,自然不可能让自己太累。 “好的,东家。”侯絮微接过,却觉得奚宝意是真心待她,心下感动。 又想说些什么,余光忽而瞥见自家儿子一把大力扯过卫流的发带,还在他怀里扑腾着,眉心重重一跳,咬着牙道:“苏卓!干什么呢!” 苏卓一脸委屈,扭头就跟二人告状,“娘,姨母,是姨父先捏我的脸!” 卫流尴尬地清咳一声。 侯絮微替他解释说:“那是在和你闹着玩的,姨父喜欢你呢。” 奚宝意伸手将他从卫流怀里解救出来,揉了揉他通红的脸蛋,“那你也捏你姨夫的脸。” 苏卓不好意思地“嗯”了声。姨母可真温柔,不像他娘总是揪他耳朵。他有时候还跟苏萤一起偷偷惆怅为什么姨母不能也给他俩当娘呢... 想到这里,苏卓觉得自己四年多的人生太苦了,无心听奚宝意和侯絮微闲聊,不住地在心里重重叹气。 一直等到二人离开,一直安安静静的苏萤突然抬头跟侯絮微说了句:“娘,我以后也要像姨母一样!” 侯絮微欣慰地赞同道:“你姨母本事大,有才华,跟你姨母多学习。” 苏萤得到娘亲的肯定,白生生的小脸上扬起欢快。心里偷偷加了句:要向姨母学习,做个厉害的大人,还要努力造福百姓。有可能的话将来她也要养个小白脸,但是不要姨父这样的!因为姨父总是欺负哥哥。 ... 另一边的卫流已经载着奚宝意穿过热闹的第一路去县里了。 卫流提议说今天去逛街。 因着黑山村的原因,靠近它的临山县也变化极大,县里铺子一家接一家的开,也不仅仅是简单地分为东街和西街,而是重新分门别类的规划了一番。这些都是黄主簿主张的,他于商务上敏感度很高。 县里的路上骑自行车的人很多,几乎都是本地人,赶着马车的才是外地来的,很好区分。 俩人逛了一会,也没有买什么东西,只是享受着逛街的过程。 天气实在是有些热,卫流贴心的为奚宝意拭去头上的汗,提议说:“娘子,咱们回吧?顺便去买两杯冰沙。” “好啊。”奚宝意点点头,轻轻呼出一口热气。她其实早就想说了,只是看着卫流很有兴致才忍着的。 卫流将自行车推到路旁,然后让奚宝意在那里等着他,他很快就熟门熟路地绕过人流跑去了冰坊后门。 排队是不可能排队的。 买冰沙的人很多,卫流去了大概半刻钟才回来。 他一回来就看到一个带着茶褐色巾帽,长得像乌鸦的男子一直围着奚宝意搭讪,卫流火气腾地上来了。这男的长得丑就算了,大热天还带个巾帽也不怕捂死,没看到他娘子脸上都不耐烦了吗? 他三步并做两步上前把二人隔开,将手里的桃味冰沙向后递给奚宝意,“娘子,我回来了。”眼睛却是不善地看向了那男子。 奚宝意的确是被这男子吵到了,本来天气热的人心烦意乱,还有人一直缠着她。但是卫流一来,看着他像炸毛的小狮子一样,奚宝意的心一下子就平静下来,将冰沙接过,就静静地站在他身后。 而那男子见到卫流一愣,没想到这位看着年岁不大的姑娘竟然已经成婚了。 第一反应是可惜,看着卫流就不顺眼了。第二反应则是因为卫流神色间态度实在不好。 谭穆骁没想到在这小县城里还有这般嚣张的人。他上下打量了卫流一眼,县城中数一数的料子在出身府城的他眼里就有些不够看了。 他心里嗤笑,这第一路很出名,想必这二位也就是附近商户出身,若是叫他们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肯定会万分后悔现在对他的冷面相对。尤其是那女子,对他的示好竟然敢不屑一顾。 他给身后跟着的家丁使个眼色,那几个家丁秒懂,争抢着上前一步想点出谭穆骁的身份,这简直是白得的功劳。 但是几人同时上前的动作却让奚宝意猛然沉下脸色,她在卫流身后冷冷地问了一句:“这位公子想强抢民女?” 谭穆骁错愕,反应过来这是让她误会了,来不及赶感叹这女子的声音也是如此动听,他刚想让家丁都退下,他的身后就传来了一道很惊喜的声音:“小流!” 是黄元照,他手里也提着两杯冰沙。 他小跑两步上前,先看看卫流又看看谭穆骁,呆呆的问了一句:“小流,谭二少,你们怎么认识?” 从他的称呼上能反映出来很多事,比如他先称呼卫流在称呼谭穆骁,这说明在他心里卫流的身份地位要高于谭穆骁。 谭穆骁懂得这个道理,他心下大惊。他父亲可是凉北府长史,主管府考各事宜。这黄元照算是有求于他,刻意与他交好。他也愿意与这阔少来往。 此番应邀同游临山县,刚刚路过这第一路,黄元照热情地给他介绍这黑山村的奇特之处,还很骄傲的和他说和这卖冰沙的老板相熟,可以走后门买来两杯,他便在这此处等待。 只是等待之时恰好看到奚宝意站在路边,美人气质如冰如霜,无意中驱散了他心头的燥热,他才肯放下身段前来搭讪。 他一时间摸不清卫流的身份,莫非这也是慕名前来的大家子弟? 谭穆骁心思复杂,脸色也变化莫测。 卫流可没有想那么多,他语气冷淡:“不认识,这人刚刚在这骚扰我娘子,还想让家丁跟我们动手。你认识他?” 黄元照彻底惊住了,什么?谭二少调戏人?等会儿,你说你娘子??? 他视线猛然移到奚宝意身上,但不敢多看,立马低头端庄的行了一个后辈礼,“在下黄元照,家父乃临山县主簿,见过奚东家。” 他觉得他爹与奚宝意平辈相交,他行后辈里是万万挑不出毛病的。至于他和卫流的交情得另算,这种大事上可马虎不得。 这也恰好提醒了身旁的谭穆骁。 第100章 上书参一本 ‘奚东家’称呼一出,谭穆骁就知道真正身份不凡的不是看似很凶的卫流,而是他刚刚搭讪的女子。 他额头上的冷汗唰地冒出来,心比刚刚初见奚宝意时还要清凉。 奚东家,那不是黑山之主吗?圣上前些日子亲口夸赞的于社稷有大功德的女子,还是比他爹足足高了两个品阶的五品乡主。 他在人家的地盘上让人家误认为他想动手用强?他真是脑子被美色冲昏了。 谭穆骁连忙折腰请罪:“乡主误会了,在下绝对没有想强抢的意思!刚刚我只是...只是...”他越说越慌,他总不能说他想搭讪吧! 看奚宝意逐渐皱起的眉头,黄元照心下也是连番叫苦,但人是他带来的,他壮着胆子干巴巴地说了一句:“谭二少是府城长史之子...” 奚宝意视线都没有偏一下,嘴上似笑非笑道:“官员之子,应当熟知律法吧?谭公子明知故犯?那我定是要一封折子上奏,询问圣上调戏乡主应当判什么罪?” 谭穆骁听完腿都软了。 奚宝意绝对算得上圣宠正浓,连封赏都是热乎着的呢!据他所知,凉北府上下的官员哪个都想与她搭上线,但奚宝意收到的请帖从来都不回复,她又与士族曹家有着关系,没人敢多置喙。所以渐渐的大家也就熄了心思。 今天的事要是让他爹知道了,怕是会把他的腿打折! 他将腰弯的更低,“乡主,我绝对没有罔顾律法之意,也没有强抢民女之心!刚刚都是误会,我可以解释...” 顾不得是在街上,反正也没人认识他。谭穆骁破罐子破摔地想,现在他只奢求把这事尽量平息。 实际上第一路这边的动静刚刚发生时,就有人注意到了。 周围坊子里员工眼看着奚宝意在,都有意无意的瞄着,只等着找机会冲出去保护人立功! 笑话,不就几个弱鸡模样的公子哥,在自家地盘还能让自家老板吃亏吗? 怪只怪这黄公子回来得太快。 奚宝意也觉得黄元照回来的不是时候,不然她大可以在不知道对方身份的情况下把他暴打一顿,也没有人敢来找她要说法。 但是现在两方都已经知道了身份,她毫发无损,谭穆骁姿态放得极低,又说是误会,她断不可能再私自对官员之子动刑。 奚宝意这时才将视线移到了黄元照身上,卫流在她面前多次提到这个人,没想到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在这种情况下。 黄元照头都不敢抬。 片刻后,那令他心发颤的视线移开,只听得一句:“看在黄公子的面子上这事就算了,但你意图对我不敬是事实。不日我会修书一封上奏,之后如何定夺那就不在于我了。” 弯腰告罪的二人听完皆是心如死灰。 奚宝意并不是随便说说,回去之后她就写了折子,让人送去了县衙。又附信一封同徐明然说了今日之事。 徐明然生气万分,他可不管什么长史之子,骂骂咧咧的在堂中踱步,“年末考核我定要参那长史一本!” 半月后,昌明帝收到了奚宝意第一次给他上书的折子。 看完后又生气又惊喜。 气的是他亲封的五品乡主竟然让一个七品地方官的儿子调戏了,他不由的想到朝堂新派旧派之争。这是不是在给他这个皇帝上眼药?喜的是自行车之事他正愁如何给奚宝意封赏呢!这理由不就来了? 次日他便在朝堂上痛批此事,加急发敕文给夷州凉北府长史谭松柏,斥其教子不严,命其闭门思过两个月并三年内不予晋升。 圣旨发到的当天晚上,谭穆骁就领了一顿板子。 后知后觉此事的曹宏征也很生气,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就敢这样,新朝派这些人真是无法无天了! 之后他几乎是连遮掩都不曾的就给谭松柏一行人穿小鞋,坐实了含山乡主背靠曹氏的传闻。 这事解决的很圆满,但依旧给奚宝意敲了一声警钟。 她回去后立马就招募了一批治安队,人数足有三十人,用来维护黑山村和第一路的治安问题。 之后她又想到昌明帝之前给她封赏之时好像给她附带了一封手书,按理说乡主是可以拥有四个近卫的。 这近卫不同于私养的家丁,是朝廷真正精心培养专门用来保护朝廷重臣的,甚至他们身上都带有官职。 正所谓宰相门前三品官就是这个道理。 奚宝意可以凭皇帝手书去府城要求给她从护城军里拨四人作为近卫。但她之前觉得路远,一直没有派人去。 现在正好亲自去,还可以当做出门散心。 奚宝意从空间里把那封手书找了出来,拿着就去找了卫流。 卫流最近因为谭穆骁的事,同黄元照不冷不热的,几次拒绝了人家的邀请。 奚宝意觉得没必要,冤有头债有主,况且黄主簿应该也不会轻饶了他。 既然黄元照一直想修复两方的关系,正好此次可以让他陪同着一起前往府城。 奚宝意把她的心思告诉了卫流,卫流等着黄元照再次邀请他出门时,顺势把这事说了。 黄元照忙不迭的应好,打保票说置办马车和出行的事务全都交给他,后日会在第一路路口接他二人。 这一去就要四五日,奚宝意和卫流商量了只准备带赵麦子一人。 赵麦子神气极了,一天好几次去卢田三人面前炫耀说他要跟着东家去见世面!惹来了几人的一顿“毒打”。 出发那日,道边的绿意依旧盎然。 黄元照准备了一辆大马车,除了车夫老李外,只带了一个小厮叫金水,随从二人坐在外面,有车檐的遮挡,也晒不到。 奚宝意一行四人坐在马车里,刚开始还有些拘谨别扭,到后面慢慢谈天说地,气氛越加融洽。卫流恢复了和黄元照哥俩好的样子。赵麦子属于和他们一个性格的,三人很快就打得火热。 一路上奚宝意都在听着三人插科打诨,倒也不觉得路途辛苦。 快马加鞭直至天际暮色才到府城。 第101章 四名近卫 赶路疲惫,所以几人都是草草洗漱一番,就各自回房歇下了。 第二日,相约一起出门游玩,最后再去办正事。 这是卫流第一次来府城,也是奚宝意第一次来。一路上都由黄元照在前面带路介绍。 比起卫流和赵麦子走到哪看到哪,看啥都兴奋,奚宝意就细节有条理的多。 说实话,凉北府城比临山县豪华了不止一星半点。除了更大,人更多,环境质量和百姓的精神面貌也是大大不同。 府城的人明显更是在享受生活,他们神色间偶尔浮现的悠然得意更是小县城短时间内难以弥补的内在差距。 卫流和赵麦子的一声声惊叹让黄元照这个导游非常有成就感,介绍起来更是滔滔不绝。 不年不节的,热闹不算很多。 看完了风景,奚宝意提议去逛逛铺子,黄元照便带着几人直奔最豪华的商用街。 奚宝意看到哪个觉着不错的店铺都会进去看看。 这条街上的铺子平均都是三四层的样子,碧瓦朱檐,雕梁画栋,里面的价格也是贵的让人咂舌。至少赵麦子自问是买不起几样的。 不过他丝毫不露怯,淡定地一直紧跟在奚宝意后面提东西。 黄元照大部分也是买不得的,他属于买得起但是没必要让自己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都吃咸菜的那种。 奚宝意就不同了,她但凡看中的或是觉得很精美,就叫人包起来。 她尤其热衷于给卫流买东西,不管是镶金丝的发带,还是绣纹精美的成装,或是平时卫流很少用到的折扇、玉佩、挂饰等。 卫流就乖乖的听她的话,她说试什么就试什么,然后看她为了他买单付钱。 他甚至知道自己这样是在吃软饭,非常老实懂事地提着包裹,表情丝毫没有忸怩和害羞,还笑得格外甜。 他和同样提东西的赵麦子不同,赵麦子一直规规矩矩的,但是奚宝意却时不时亲密地询问卫流的意见,让人一眼就看出这一对关系不一般。 短短一个时辰内,奚宝意就在这条街上撒出去了大几千两银子。 见识到她大手笔的人,都跟身旁的人私话着,大部分内容都是说羡慕卫流有这么一个美丽的...金主。 直到听到卫流喊了一句:“娘子~” 众人:...? 从珠宝铺出来,奚宝意就察觉到他们身后鬼鬼祟祟的跟了几个人。但她没理会,任由他们跟着,然后在那些人眼睁睁的见证下进了...府衙。 通传后。 “含山乡主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 来迎接的是凉北府现任知府谷玉磊。 听下面人说乡主来访时,他还不解了一下,搞不懂奚宝意的来意。按理说谭穆骁那事已经过去了才对,圣旨都下了。她怎么还亲自登门了? 但是又想了一下,觉得不对。乡主就算是要计较,也不会直接来府衙,应当去谭家才是。 随即他把悬起的心落下,笑呵呵的出门相迎。 按理他朝廷亲封的六品知府,虽然品级不如奚宝意。但律法规定女爵虽享有尊荣,却与官级属于两个体系,谷玉磊不至于如此上赶着。 但架不住他本人是一个善于钻营的人。奚宝意收到的那些拜帖中,数他送的最多,像打卡一样,时不时的就送上一封,逢年过节还要加倍,以表敬意。 奚宝意对这个凉北知府的名字深有印象,总是在信封落笔处看到他的署名,一手行书笔走龙蛇。如今才将这个听起来温润如玉、光明磊落的名字同眼前这个身材矮小,眼睛眯成一条线的黑瘦男子对上。 看来字如其人这句话也不完全对。 伸手不打笑脸人,奚宝意施了一礼,说道:“有劳知府相迎。” 谷玉磊伸手将人请进正门。 “哪里称得上劳烦!我听闻乡主之名已有多日,一直不曾得以一见。今日算是一睹乡主风姿,快请进。不知乡主今日前来是为何事?” 说话间,众人落座,奚宝意将昌明帝手书拿出,“是为此事。”自有下人接过递给谷玉磊,谷玉磊看完便懂了。 “圣上之命,下官必然竭力办好!乡主稍等,我这就派人去。” 奚宝意抬手隔空拦一下,“大人莫急,这四名近卫我希望他们可以将家眷带往黑山村,要是没有家眷那是最好的。” 谷玉磊没有迟疑,“这点小事交代一声就行,那我派人去了?” 奚宝意点头。 谷玉磊便找来纸笔,书信一封,盖上官印。将其并手书交由身旁之人,低语道:“交给校尉,说挑些身手优秀的,然后再将人带来。” 那下人接过就退出去了。 大概一盏茶的时间,他领回了四人。 奚宝意打眼一望,个个身材高大魁梧,只是有些冷脸凶相,看着不好相与。 四人进屋便躬身行礼道:“小人护城军军士白耀/金吉/张亭/高士力见过知府大人、含山乡主。” 奚宝意看得眉头一挑,吐字倒是字正腔圆,动作间也协调一致,看得出来是正规训练出身的。 谷玉磊先问奚宝意:“乡主觉得这四人可满意?” 奚宝意又将视线一一落在四人身上,细致观察,直看的四人心头越来越紧张。她才温声说:“免礼。” 又偏头回谷玉磊:“很满意,知府大人还请代我跟校尉道谢。” 谷玉磊笑着推辞说不算什么。 接下来的时间大多都是奚宝意同这四人有问有答。 简单的对话后奚宝意也算对他们有了些许了解,她起身告辞道:“此番多谢谷大人的招待,那这四人的军籍我便提走了,皇上手书中说将他们提为九品武侍郎,这事大人别忘记了记录在册后上报。” 谷玉磊笑着应是。 奚宝意在府衙待了小一个时辰。谷玉磊情商高,和他交谈很舒心。 再出来时。 等在外面的那些人突然发现他们等的人身后跟了四个身高八尺、肌肉结实的壮汉。而且是知府亲自送出门的!嘴里说着什么:“恭送乡主...” 什么?!乡主??? 原来这行人不是去府衙狐假虎威,试图诈他们一下避难的,是真的身份不简单!几人暗道白等了,只能悄摸摸的散去。 毕竟大家都知道官营钱庄有钱,难道还能真去抢吗?大家都知道绑架知府能得到大笔赎金,难道还能真去绑架吗? 第102章 府城商会 一行人之后又在府城游玩了一天,走的时候多雇了好几辆马车,大包小包地装的满满的。 有意思的是奚宝意还在街上看到了几家陶瓷铺子,确认了下确实是黄主簿的产业。 奚宝意随口赞了一句:“黄大人生意做的不错啊,铺子开这么大。” 她是真心夸赞的,能在府城最繁华的一条街拿下那么优越的店面位置是很不易的。 黄元照明显想多了,他自以为的意会到奚宝意的意思,支支吾吾地跟她小声透露:“其实我爹在府城商会里是有点人脉的,不过是用钱买来的人脉,每年都要花很多钱,才能将铺子开到这。” 奚宝意了悟。 这也是她不愿意把黑山村的生意扩展的原因,她还是愿意做个供销商,有意者自会上门。 黄元照跟她吐露之后就像打开了话匣子,本来热衷于给卫流介绍风土人情,现在一直围着奚宝意说些黄主簿平时跟他谈起的那些府城生意的事。 “东家,其实我爹原本攀上那人只是凉北商会里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但是这一环扣一环的,也不知道怎么就搭进了旧的那边,这么多年只能算赚点小钱。后来还是跟您和曹公子合伙陶瓷生意,他在府城才算站稳了。”黄元照说起“新旧”,眼神晦暗,暗指了指上头。 “说说商会?在临山没听说过。”奚宝意被他勾起了兴趣。 黄元照一笑,上前把她左边的赵麦子挤开,小声说:“县城太小了,哪用的上商会!别的地方我不知道,反正凉北府城是有的,估计大点的地方都有吧。商会就是协助府衙管商户的,不过自从圣上提出说官不可与民争利,衙门都不插手民间商户们的事,商会的权利就大了。哪个铺子能开,哪个不能,都是他们说了算!” 奚宝意皱眉,“这么强硬?” 黄元照矜鼻肯定道:“是啊,主要是官府明面上不插手,暗地里...” 他给了奚宝意一个你懂的眼神,接了一句:“这官府和商户合伙,普通商户连告状都没地告!” “现在的商会会长是什么人?” 黄元照回忆了下,说道:“是一个老头子,好像叫什么洪兆。娶了十几房小妾,儿子都和孙子一样大!我爹说他啊,就是咱们凉北二把手通判那边的!虽然没明着,但是他有直觉。我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奚宝意好奇地问:“为什么不是知府那边的呢?明显知府官更大吧。” 黄元照撒摸了下四周,然后用手遮着嘴巴,跟她摆了个口型。 奚宝意看的真切,那字是“贪”。 奚宝意细思一下,也就明白了。谷玉磊贪且媚上欺下,地位不如他的,不管是谁挨着都得被扒层皮,所以投靠他远远不如投靠通判来的实际。况且通判和知府分属新旧两派,具体也说不出谁更有实权。 奚宝意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可知通判和知府哪个是曹家的?” 黄元照立马回:“知府啊。他刚刚对咱们很热情呢!” ... 从府城回去的路上,奚宝意细看着调出来的户籍文书,暗赞了下校尉的办事效率。短短时间里就能从一千多护城军中选出符合她要求的“四个光棍”。 其中三人都是父母不祥或已经去世了,全靠族人拉扯长大,到年龄后为了混口饭吃就去参军。只有白耀是因为家里穷,爹娘养不起,把他遗弃了,又被一个好心的爷爷捡回家相依为命,爷爷前几年还去世了。 无牵无挂的四个人给她做近卫,跟她去黑山村刚刚好。 但实际上另一辆马车上相顾无言的四人根本不是被选拔出来的。 凉北府上行下效,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很会趋炎附势,他们四人都属于平时成绩很好,但是嘴笨学不会跟上司搞好关系的那种,又没背景,所以备受排挤。 这次要去黑山村,虽然是升职到九品,但是大家都觉得是明升暗降,且许多军士都在府城安家落户了,没人愿意来,才把他们四人推荐上来的。 上车前奚宝意给四人的任务是商量出个章程,四人按月轮流跟着她,每月剩下的三人帮她给黑山村的治安队培训。 但是四人此时真不知该谁先开口,又怎样安排,几个大男人硬是一言不发地一直拖到下车。 和黄元照在第一路的时候就分开了。 下车后,奚宝意有些一言难尽地看着几人。 她身边原来的卢田四人每天闹腾的过分,而新来的四个像锯嘴葫芦一样,安静的过分。两极分化这么严重,她这个老板很容易精神分裂的好吗? “麦子,你先带他们去安排好宿舍再回家。大家今天都好好休息,路上辛苦了。” 宿舍是前段时间整顿村容时加盖的,现在它已经不独属于学堂了,之前愿意落户在村里面的两家铁匠也是住在那。 四人只会木木地应声。 同时,赵麦子挂着笑脸,嘴巴甜道:“东家才是最辛苦的,我们不算什么。您俩回去也好好休息,明天见。” “明天见。” 奚宝意回家后,干脆利落地画了个轮班表格。从白耀、金吉、张亭到高士力,依次轮班。又叫庄小丫跑了一趟送去宿舍,并嘱咐她明天将几人带去治安队互相熟悉下。 看她忙完了,何芳芳轻轻敲了门,“小意啊,忙完了给娘开开门,娘给你们俩打了温水来,梳洗下再休息。” 门是卫流开的,何芳芳和他在门口说了两句话就走了,卫流关了门把水端进屋。 今天坐了一天马车,奚宝意现在感觉浑身酸痛。 府城好是好,只是这来来回回的路实在不好走,马车颠簸地很。 卫流喊她过去外间,奚宝意没动。 卫流便过来将她抱在怀里,“娘子,我帮你洗漱?”卫流心疼她这样难受,轻声问。 奚宝意犯懒道:“好。” “那你先坐会等我哦。” 卫流说完就去拿她的牙刷挤了牙膏回来,“要刷牙啦!娘子张嘴”。 刷完牙,又打湿巾帕细心地替她擦脸净手。 他一双手好看的很,做事也越来越慢条斯理。此时还没来得及先整理自己的仪容,就弯着腰为奚宝意忙前忙后,像落魄的贵公子,自带一种让人怜惜的破碎感。有些凌乱的发丝低垂至肩膀,还有一缕调皮地伸进他因嫌热而扯开的衣领中,发尾扫过清晰白净的锁骨。 真真是赏心悦目。 擦完手,奚宝意将他的俊脸捧住,亲上去。 好一会才分开。 卫流双眼迷离,颊上薄红,更添魅力。 “快去洗漱。” “好~” 都忙完,奚宝意直接仰头瘫在了炕上。 卫流自己也洗漱一番才爬上炕把人搂到怀里。 两人都觉疲累,靠在一起抱怨道:“可再也不去了!” ... 第103章 卫茗雅定亲的消息 另一边把四人送到宿舍的赵麦子却没回家睡觉。他心事重重地把戴笠和周二牛都叫去了卢田家。 “咋啦?麦子。”周二牛疑惑地问。 赵麦子苦着脸道:“兄弟们,我觉得我们四大近臣的地位不保了!” “啊?”戴笠反应最大,“什么意思啊?” 赵麦子就把奚宝意带回来四个近卫的事说了,还着重点了一句,“那四人个个都威武霸气,指哪打哪不说,还是有官职在身的!” 周二牛听得愣愣的,他慌忙问了句,“那我们比不过...可咋办啊?” 赵麦子生无可恋的摇摇头,“不好办。” 周二牛心思单纯,说什么都信。 戴笠觉得地位不保什么的不太可能,但是他毕竟没亲眼见到,又有亲兄弟跟他这么说,他迟疑着没吱声。 卢田是最全场最淡定的。 他甚至欣赏够赵麦子如丧考妣的滑稽样,才给他后脑勺一下,骂道:“你那心思比筛子都密!就是他娘的一百个心眼子没一个实心的。你还管上东家的事了?再说了有小流在呢,咱们这怎么也属于他‘娘家人’了,不会不要咱的,你在这急什么急?” “也是哦!”周二牛又第一个赞同,他觉得卢田说的也对。戴笠紧跟着也点头。 赵麦子看三人都这么说,更难过了。 “我跟你们不一样,你们臭管坊子的没啥事,我说的是我这‘大内总管’的身份危险了!” 三人无语,不想理他,都转了身准备睡了。 只有戴笠悠悠地补了一刀:“咱们管坊子一个月二两半,这边建议赵大总管下次说话前先低头看看自己的口袋哦。” 赵麦子顿时鬼叫一声,飞扑过去挠他痒痒。 “臭管坊子的,胆敢瞧不起我赵总管,看我不制裁你!!” “呦!现在都和你戴哥这么说话了?来啊,谁怕谁?!” ... 奚宝意觉得最近卢田四人莫名其妙的,每天都很积极地工作就算了,还争着抢着要‘加班’。 太不正常了。 她偷偷问卫流:“他们怎么回事?” 卫流听完,出去问了几人,回来后脸色古怪道:“他们犯病了。” 然后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娘子,你不用管他们,你去忙你的就行,他们几个脑子有病,这几天好像是吃错药了。” 奚宝意“噗”地笑了,但卫流这么说,那就是问题不大,她就没再管了。 ... 七月流火,眨眼而过。 一天,庄老太在吃饭的时候突然说了一桩事,“三水子家那丫头要订婚了!” 卫满仓扒拉一口饭,含糊不清地问:“茗雅啊?她跟谁定亲啊?” “那咱不道,反正我听桂芬儿是这么说的。还说啥是人家府城的公子一眼就瞧上她了!过两天会过来提亲。”庄老太是真心为人家开心。 又道:“茗雅那丫头嫁的好呀,这以后可有的福享了。” 卫老头听完很疑惑,他突然转头问庄老太一句:“看上茗雅了真的假的?人家有钱人家的少爷怎么会突然看上她?该不会是缺胳膊少腿的吧?” 庄老太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哪能啊!桂芬说人家少爷长得板正呢,可能就是两情相悦呗,你这当大爷爷的咋能这么说。” 卫老头嘴一瘪,“我也没说啥呀。再说了,我当大爷爷的我当然知道我堂孙女什么样了。咱老卫家的好相貌她是一点没遗传啊,全像了她娘那张大饼脸,人家少爷咋能看上它?你就不想想?” 庄老太愣了,干巴巴的反驳一句:“没准是看着小意的面子上呢。” 奚宝意在一旁只听着没吱声,她也觉得奇怪,这卫茗雅前几个月还来跟她打听曹述的事呢,现在就突然要订婚了。 卫多粮插了一句,“那咋还订婚?茗雅年纪也到了,怎么不直接结?” 他一句话就命中了关键。 庄老太就不知道了,猜测着说:“兴许人那富贵人家就是规矩多吧...” 黑山村知道这事的人不少,主要是卫茗雅他娘孟苦夏是个大嘴巴,逢人就有意无意地说她女儿要飞黄腾达了,她以后恐怕要跟着去做富太太了,假惺惺地表示舍不得村里。 村里人对此事倒是没有太多的看法,只是都和卫老头有一样的疑问,人家那么出众的公子哥怎么能突然看上卫茗雅呢? 有那实诚人就猜:“或许是看在奚东家的面子上?毕竟老卫家现在不一般了,卫村长家总能借几分光。” “乡主还能管到府城?” “这...兴许吧...” 好巧不巧,这话被孟苦夏听到了。 她气地一张扁平脸上三角眼倒竖,骂骂咧咧道:“你们这些碎嘴婆子瞧不起谁呢?那卫流当初都能娶奚宝意那金贵人,我家茗雅差什么啊?配人家公子怎么就配不得了?照我看般配的很呢!最见不得你们这些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人,嘴巴里没一句中听话。借光借光的,我们借谁的光?有谁帮过我们了?奚宝意可没帮过!我们茗雅和人家两情相悦懂不懂?” 那几个婆子顿时就和她吵吵起来了。这事没多久就传到庄老太耳朵里。 她生着闷气,态度来了个两级大反转,转头就又在卫家人面前大骂:“茗雅她娘真是不知好歹,要是没有咱们家小意,茗雅能攀上这么好的亲事?他们家现在还不知道在县里哪个旮旯胡同待着呢!怎么就不是借光了?这叫什么来着?过河拆桥!” 卫流听罢,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他添油加醋道:“奶,卫茗雅之前还让我娘子给她跟那曹述牵线呢!不过我娘子拒绝了。” “什么??她们娘俩是不是疯了?净想那美事啊。我说怎么阴阳怪气的,说咱们没帮过她。小意干得好,这种人以后也别理。” 其他人也是愤愤地赞同。 奚宝意反而乖巧地挨个劝说着,“爷爷奶奶别生气,都是之前的事了。” 对她来说,卫茗雅定不定亲或者跟谁定亲,她都不关心。 真正让她放了两三分心思的是赵麦子没过多久突然来找她说:“东家!坊里出大事了!” “哪个坊?” “皂坊。” 第104章 肥皂方子泄露 赵麦子说他今儿个去县里转悠,突然听到消息说府城里也有铺子卖肥皂的了。 刚开始他还以为是谁从他们这进货去府城开铺子卖,结果听了一耳朵后发现不是这样的。 府城有人也开了皂坊! 卖的肥皂还和他们铺子里的一模一样。现在好些人都直接去府城买了,还能省了一笔来临山县的路费。 赵麦子火急火燎的去了黑山牙膏铺,一问才知道确实最近的肥皂营业额都下降了不少,再问皂坊那边也是。 田梗和侯絮微不明所以,客人也不会主动告诉他们这个店家。 可外边都传遍了! 赵麦子暗道不妙,马上跑回来把这事告诉了奚宝意。 “东家,怎么回事啊这!” 奚宝意将身子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了一声:“还能怎么回事?出内鬼咯。” 赵麦子知道方子只有各坊管事才知道,他试探着猜:“侯...侯管事?” 奚宝意的目光凝了凝,“应该不是。” “可是方子只有管事才知道啊。”赵麦子不懂她的态度,好像东家不怎么着急的样子啊。 奚宝意摇头,“方子是防无心之人的,有心的人...他总有办法知道。比如说只要知道了全部的配料,再看坊子里的采买数量判断配比,多试几次,直到试成不就好了?” 赵麦子暗暗着急,“那我们咋办,报官吗?” “麦子,别急,急是没用的。这事官府管不了,咱们无凭无据...你先把侯管事叫过来。” 奚宝意从始至终语气都没太大起伏,甚至这个时候她还有心情反过来安慰赵麦子几句。 赵麦子对上她清水般的视线,奇迹般冷静下来,心也定了几分,应到:“好的,东家,我这就去。” 侯絮微来的这一路上内心非常忐忑。县里的传闻她刚刚也听到了,估计都传遍了整个村子,她现在觉得谁都在怀疑她。 天地良心,她真的没有泄露过。 她甚至都想好了该如何为自己辩护,但是真正面对着奚宝意的时候,她突然不知道怎么说了。 “东家,不是我做的。” “我知道。”奚宝意轻叹,“你手里捏着那么多方子,随便泄露哪个都能赚的比这个多,一个小小的肥皂方而已,你别慌。” 侯絮微眼底划过暖意,不知不觉中哑了嗓子,“东家,我有错,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是谁传的。” 这么多工坊都没出事,偏偏只有她的皂坊出事了,而她这个管事毫无察觉,她愧对东家对她的信任。 奚宝意伸手拍拍她的肩膀,“没事,问问不就知道了。” “啊?问谁啊?”侯絮薇没明白。 “你回去这样说...” 奚宝意虽然嘴上说‘小事’,但是方子泄露的行为绝对不可以姑息,她最讨厌有人不把她的话当回事。 她让侯絮薇回去和整个皂坊的工人说:“截止到今天晚上,泄露秘方者主动找我承认错误,从轻处罚;主动向我提供情报线索者给予20两奖励;但若是到时间后没有人主动承认也没有人提供线索,那么皂坊全体工人都予以辞退,永不录用。” 奚宝意的要求很霸道,甚至说可能会牵连无辜,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端她的饭碗还想砸她的锅? 她不开心那就都别开心。 既然皂坊二十多号工人里都找不出泄密者,那就干脆全连坐,里面总有一个是真的。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她只看结果。 等到晚上,侯絮微都没有等到人来主动承认,但是提供线索的人一个接一个。 大家都害怕,所以仔细回忆了这一段时间内皂坊里发生的所有事,事无巨细的都当做线索报告给了她。 可惜,都没什么用。 直到临近傍晚,有一个叫小路子的少年来到了侯絮微的面前。 他长相普通,加上平时不怎么说话,又是外地人。大家平时都把他忽略了。 他找到侯絮微最开始也是絮絮叨叨一些没用的事,侯絮微皱着眉听完,语气冷冷地问了一句:“就这些?” 小路子吓得一哆嗦,突然想到一件事,抿抿嘴,有些难以启齿地说了一句:“嗯...还有一件事,但是我不知道算不算异常,就是以前没发生过的。” 他犹豫着说:“就是我最近还看到李哥总是出去...额...就是私会。” 侯絮微眼神瞬间变了。这应该就属于东家说的“和外界有接触的线索”。 她激动地追问:“你说的李哥是谁?他和谁私会?” 小路子更紧张了,但是把自己看到的全都说了出来。 “就是这一段,不对!是前一段时间。我看到和我一个车间的李哥...额...李红薯总是红光满面的,我好奇地问了一句,他就说是好事,但是没告诉我。还是有一次我下工以后嫌天气闷热,找了个背阴的地方坐了会。正好看到他跟卫夫子家的小姐...私会。” 小路子红了脸,后知后觉自己说人私事不好,祈求地看了眼侯絮微,“管事,那卫小姐好像要定亲了...我怕我说出来影响不好,你就当我没说过行吗?” 侯絮微心沉了沉,她只问:“你确定是她?没看错?” 小路子立马点头,笃定道:“肯定不会错!其实我碰到后还以为是李哥好事将近了,我偷偷观察了下,又看到他们好几次私...额...偷偷见面。卫小姐那脸我还是认得的!” 侯絮微一瞬间就联想到前段时间村里的传言。 卫小姐和府城公子定亲,恰好府城就开了皂坊?那李红薯是干嘛的? 她灵光一闪,好像想明白了,但又好像没想明白。 她不确定,但是把这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奚宝意。 “不会是巧合吧?东家。”侯絮微问了句。 卫茗雅到底是卫家人的亲戚,她怕自己怀疑错,平白得罪了人。 “呵。” 奚宝意眯了眯眼睛,反问她,“你相信这是巧合吗?” 侯絮微没说话。她不信。 “把人带过来。” 奚宝意跟身边的白耀说了句。 白耀应声,然后便跟着侯絮微出门了。 这个月是他当值,他和村子里的人都不熟,这事他去办最好。换成卢田他们任何人可能都会心理上有压力,毕竟一个村子住了好多年。 但是白耀可不管,他只对乡主一个人的命令负责。直接了当的就冲进了皂坊,在侯絮微的指认下,将人双手反剪背后捆好,直接拎出了门。 这一举动就很明显了。 皂坊炸开了锅。 “李哥是内奸??” 第106章 堂上对峙 卫三水家。 卫茗雅听到外头的吵闹声就知道事情败露了。她心头着急,不停的问孟苦夏:“娘,我们该怎么办?” 孟苦夏这时也有些害怕,她死死捏着卫茗雅的手,不知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 “闺女别怕!就算知道了是你干的也没事!奚宝意还敢把你抓了不成?你爷爷不会让的!你放心。” 卫三水脸色铁青的坐在一旁,他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件事的。这娘俩竟然没有跟他商量过就自己做主,闯了大祸! 但是此时看着自家闺女和娘子这样,他再恨也没办法,他总不能不管他俩。 而且他内心还有些觉得这事不是无法解决。 是以卫村长来敲门时,他先装作睡着了没听到,等到敲门声一声比一声重,他才只好扮做眼朦胧的模样将门打开。 “咋了?爹。我们家都睡了。” 卫村长瞪着牛眼,骂了一句:“还睡呢!心可真大。村儿里这么大动静没听到啊?一家子都聋了吗?赶紧叫上你屋里头那俩跟我去村委会。” 卫三水心里一咯噔,推辞道:“爹,啥事儿啊?小夏都睡了,茗雅今儿白天说身体不舒服。” 卫村长板着脸,“那也得把人叫起来,今天这事儿大了,不去可不行!” 但是卫三水怎么着都不让进门。 俩人好一顿推搡。 卫村长慢慢回过味来了,他没有再嚷着进去,只是沉声问道:“三水子,这事你也知道是吧?还就是你指使的?” 他脸色灰白,通身一瞬间就萎靡了不少。 卫三水嘴里禁不住发苦,摇头道:“我也是刚知道,爹...你得帮我,我就这一个女儿。” 卫村长直直地看着他,“我咋帮你?你爹我当了一辈子村长!自认为也算问心无愧。临了怎么摊上你这么个不孝子!” 卫三水也没办法,他刚想说什么。 白耀四人就到了。 白耀先去找的金吉三人,随后一同来的,妙的是宿舍之间离得近,他们来的很快。 卫三水见到四人,心道不好。立马恳求地看向卫村长,可卫村长却偏了头,不与他对视。 他只能独自拦在门前试图说些什么让几人宽容。 但是他的语言苍白无力,而白耀他们更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既然挡在门前,那就直接拿下! 张亭和高士力一左一右蹿进屋,伸脚踢开门,一眼就看到缩在炕里的母女二人。 两步上前就将二人拽下了地。 不夸张地说,从到卫三水家开始算,再到将三人全部带走,全程只用了半分钟。 卫村长跟在后面不管前头卫三水三人怎样叫他求他,他都不吭声,他实在是没脸。 村委会的卫老头和庄老太更是觉得这一切实在荒诞! 抓贼抓到最后抓到自己家了?? 因为卫老头心里面认为卫村长是自己的二弟,尽管现在俩人各自都成了家,连孙子都有了,那也是他自己家的人。 可是现在... 他心里叹气,不知道如何是好。 等看到白耀他们将卫三水三人以押送的方式将人带过来,他更是心里头难受。 那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啊。 人一到。 奚宝意给跪着的李红薯使了个眼色。 李红薯自觉到他上场,今天是死是活就看这次了。 他将刚刚酝酿半天的话一股脑的说出来:“东家,我承认我是拿了坊子里的采买单子,但是我并没有泄露配方。而这单子是卫茗雅欺骗我以‘愿意嫁给我’为由头,花言巧语骗去的。最后她交给了谁,我并不知道。” 奚宝意“哦”了一声,然后将目光移向卫茗雅。 卫茗雅被这目光烫得无地自容,她恶狠狠的瞪向李红薯,“你瞎说!我跟你根本就不熟!” 李红薯哼笑,“你现在头上戴着那银簪子,还是我发了工钱给你买的呢!收据还在我屋子里头放着,县里那铺子掌柜应该也认得出来,怎么你还想狡辩吗?” 卫茗雅猛然想起,伸手一摸头上。 木着身子把簪子拔下来攥在手里,一言不发。 李红薯嘲讽的看着她。“真正泄露方子的是你!我最多只能算帮凶。真是贱人啊,自己堂嫂的生意你都下得去手。” 说完,他满眼希冀地看向奚宝意,“东家,那合同也是她骗我的!我说了我签了合同,是她告诉我说律法写了那是无效的。我信了她才把单子给她的!你找她赔钱。” 卫茗雅脸色唰的一白。 倒是孟苦夏不知道突然哪里来的勇气,她一下子挡在卫茗雅身前,指着地上的李红薯骂道:“你这个孬种骂谁呢?口口声声说爱慕我闺女,现在翻脸就不认人了!嘴巴放干净点!我家茗雅可不是坊子里头的工人,那合同我们可没签,关我们啥事儿?是你自愿把单子交给茗雅的,责任当然是你的。赔什么钱,一文钱我们都不出!” 李红薯急了,“那是卫茗雅说她会嫁给我,我才把单子给她的!” “谁能作证?”孟苦夏冷着脸,“那是你单方面的骚扰,茗雅可是要和府城公子定亲的,你少胡咧咧。” 李红薯说不过,好在这时候他也知道这事孟苦夏说了不算,他将头转过对着奚宝意一个劲儿的求道:“东家,我求求你,你说句话啊!我真的是被骗了的。” 孟苦夏吐了口气,心里不知怎地更加有底气。 她看着奚宝意,理直气壮道:“小意呀,不是三婶说你,咱自家的事你闹这么难看有必要吗?从前我家茗雅求你的时候,你理都不理,你到底有没有拿我们家当亲戚看?之前你那学堂刚开的时候,难道不是我们家三水子从县里回来帮忙做夫子教学生的吗?一教室那么多人,累死累活的,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 “够了!” 卫村长挡在奚宝意身前怒道。 他用手直直地指着卫三水,“你也是这么想的?” 卫三水低着头没出声。但显然他也是这么觉得的,甚至还怨气不小。 卫村长强忍着泪扑到他身上,手握成拳追着他打,嘴里骂道:“你个不孝子!你竟然真敢这么想。你知不知道你这夫子是怎么来的?是你爹我舔着老脸去人家乡主面前求来的!要不然你现在还在县里不知道哪个小旮旯里窝着呢!一年下来赚那点儿铜板够给自己添套衣服吗?你说你当夫子累,你看村里哪个人不累!你坐在教室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一个月拿着足足20两银子!你说累??你这个丧良心的,天打雷劈怎么不劈死你啊?” 卫三水被他说的话惊到,最后都忘了闪躲。 “爹,你说什么?这夫子是你求来的??” 第107章 以儆效尤 “那不然呢?你以为你凭什么?凭你那肚子里凑不出三两墨水的学问吗?好笑。之所以让你教启蒙班,自己没想过是为什么吗?” 奚宝意语气不咸不淡,但每一句都透着十足的嘲讽。 卫三水无言以对。 奚宝意又看向孟苦夏,“还有卫茗雅的婚事找我帮什么忙?她是你女儿,又不是我女儿。” 所有人都被这话一噎。 孟苦夏扯着嗓子喊:“你说的这什么混账话?茗雅算不得你堂妹吗?亲戚之间帮点忙怎么了?你还想拿腔拿调的,我们是不是还要跟你磕俩才行?” 奚宝意笑着回:“亲戚之间互帮互助是应该的,卫村长帮了我很多忙,又是落户籍又是招人的,我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一直对你们很客气。听说您家之前在县里住的房子只有一个屋子?儿子女儿都这么大了,还隔着中间扯的帘子跟你们一起住。而我一个月开二十两的工钱,又提供房子,你们还觉得不满意?那好吧,那我现在把三水叔辞退,宿舍也收回。” 孟苦夏咬牙切齿道:“谁稀罕!” 奚宝意反思了一下,自己一直错在让别人觉得自己好说话,再加上因为卫家和她沾亲带故的,所以孟苦夏自认为是长辈,从来不把她这个乡主放在眼里。卫茗雅也觉得就算她泄露了配方,自己也不会拿她怎么样。 奚宝意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 她瞟向卫茗雅,“接下来我们来谈谈肥皂方子的事。” 卫茗雅打了个冷颤,“我没签合约!” 奚宝意稍稍有些不耐,“那又怎样?我现在是以皇上亲封的五品乡主同你对话,你教唆他人偷盗我名下工坊秘方的行为是对我的冒犯。白耀,把人拖出去。” “杖刑五十。” 奚宝意眉眼皆是冷意。 白耀和金吉立马动手,将哭着的人往外拉。 孟苦夏这才急了,她抱着卫茗雅不松手,被白耀拖着在地上滑行。 她忍着痛,急忙喊道:“不行!不能打!五十大板是会死人的!你凭什么打人?!?” 奚宝意漠然道:“放心,白耀会注意分寸,不将人打死的。至于我凭什么?怎么,你也要蔑视王爵?” 孟苦夏被一旁的张亭拉开,扣在地上。她直不起身子,脸抵着地面,毫无尊严大喊着:“那是你堂妹!你怎么能这样对她?” 奚宝意很疑惑地问她,“我怎么不能?” 屋里面的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到,事情发展得太快了,奚宝意说打就打,根本来不及反应。 卫村长最先回过神,他作势就要跪下,被奚宝意闪身躲开了。 他满脸哀色,极为着急。 “乡主大人...” 奚宝意伸手拦了他的话,“想求情?不必。明码标价,五十板子二百两。” 奚宝意这个价格算的很合理,恰好是卫三水担任夫子以来所有的工钱。 可... 卫三水脸色难看。平时孟苦夏娘俩不知节制,每个月都要花去许多。他现在手里只有一百四十多两,而且要是全拿出来,他们家今后可怎么生活。 “啊!别打!救我啊,救我啊爹!”门外是卫茗雅传来的哭喊,听着像磕碰到的惊呼。 卫三水狠了心,“乡主,我们出钱!但是我现在只有一百四十两。” 说完,他将视线移到了卫村长身上,面露乞求。 卫村长艰难地闭了闭眼,“我拿四十两。” 一直默不作声的的卫老头心疼地说:“我...” 刚要说,就被卫流死死按住了。 庄老太也偷偷掐他。 奚宝意点头道:“凑不够是吧,那先打五大板,以儆效尤。” “什么!?”卫三水瞪大了眼。“你不能...” 奚宝意冷眼看向他。 卫三水铁青着脸闭了嘴。 高士力将他的话传给了外面的白耀和金吉。 二人不知道从哪个坊里找来的现成的凳子和木板子,在屋内孟苦夏的哀求声中掐着力道打了五大板,用的巧劲,打的声响又疼,但不伤人。 他们懂乡主的意思。 威慑,同时不能真出事。 但是卫茗雅却喊疼喊地像要死了一样。 门口围着的好些人想上前拦,被金吉冷冷一句“她让乡主赔了几千两,谁拿钱谁把人带走。不然就是妨碍办差,我们有权利将人拿下。” 这下没人敢动,有被这么多银子吓到的,也有怕摊上事的。 外面的声响一停。 奚宝意又看向李红薯。 “东家,我...”李红薯满脸恐惧,知道奚宝意会用刑,和真的目睹了她用刑,二者带来的心理压力完全是两个概念。 “念你是被人挑唆,可以从轻处理。但你白日里因为自私,不管皂坊内二十余名同僚工匠的死活,我容忍不了。将你从工坊赚的银子翻倍还回来,四十两,一文不能少。以后就不用来了,并且我名下的坊子都永不录用。明白?” 奚宝意从不将人逼到走投无路,困兽之斗才后患无穷。 李红薯听完,哭着连连磕头。 “谢谢东家的宽容大量,您放心!这钱我就算是挨家挨户去借,我也会凑齐还上!” 奚宝意点了点头,凉凉说了句:“银子明天送来。” 说罢,带着张亭和侯絮微就先出了门。 屋外等着的白耀三人也跟在后头。 奚宝意没知会谁,也没看卫流。 不知道会不会吓到他... 但是她一贯骄傲,甚至目光都没有偏移一下,背挺得笔直,行走间裙摆逶迤出尊贵的弧度。 至于卫老头他们,今天发生的事多,想必也没心思和她多说。 “娘子!等等我!” 奚宝意脚步一顿。 卫流眼神委屈破碎,小跑着追上来,不满地挤开离得最近的白耀,一把牵过她的手。 张嘴犹豫了下想说什么,还是闭了,然后牵着她便快步往卫家走。 奚宝意不知道他为什么有些着急的样子,但是她没问,就安安静静地跟着他走。 路上还遇到了几个村里人,都低着头装隐形人。 其实本来有许多人围着村委会看热闹的,但是白耀打板子的时候实在气势怖人,大家不忍心看,都回避了。奚宝意出来后,剩下的人也是连忙回屋,不敢直视她。 这次不是隐约感觉,是真真切切地知晓了,东家身份尊贵!他们可不能有坏心思,人家对自己家人都说罚就罚呢,更别提他们非亲非故的了。 后面的卫三水和孟苦夏哭丧着脸把卫茗雅抬回家,卫村长没跟着,他得回家跟另外两个儿子商量拿钱。 最后头的是李红薯三口。 李红薯虽然吓得不轻,但是他觉得自己比起卫茗雅一家已经算轻罚了,他算着家里大概有二十多两,忙拉着爹娘去连夜找族亲借钱。 白耀他们各自回去了。 奚宝意自打进屋后,就坐在梳妆台前。低着眉头,细细摩挲着手里的珠钗,这是她随便拿的,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而卫流牵了她进来以后,说了句“娘子,等我会。”就自顾自去翻箱倒柜地不知道折腾些什么。 那一排柜子都是他的东西,找东西也麻烦。 奚宝意没问。 卫流动作麻利,也就是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他抱着一堆布袋子跑过来蹲在奚宝意椅子旁。 “娘子,这些给你。” 第108章 偏偏是我命好 从奚宝意的视角看下去,卫流单膝跪地,身子向她倾斜过来,一只手捧着怀里的布袋子,另一只手悄悄摸摸地顺着椅子的扶手揪住她的衣角。 他向来身材比例极好,身姿清瘦,是穿破烂都好看的那种。奚宝意曾见过无数次他脱了衣裳后,肩颈腰腹上的薄肌线条,清晰惑人。此时以这样一种很谦卑很依恋的姿态依偎在她脚边,让人很难不起一些坏心思。 她将一只手抬起,摸上了卫流的脸,细致地轻抚。 接触到奚宝意探究的目光,卫流顺着那手的力道将头渐渐扬起,睫毛微颤,艳色的唇抿了抿,朗润的眸盈满水色,自下而上抬至奚宝意下巴的位置。 “娘子...” 在奚宝意的手摸上他的嘴角时,他一把伸手攥住,放在嘴边亲吻,呢喃出声。 他清澈的声线压的低,很...娇气。 “怎么了?” 卫流的视线上挑,乍然对上她,“娘子,别生气了好吗?” 说罢,另一手将怀里的布袋子一股脑地全打开,然后叮叮当当地倒在梳妆台上。 全是银票和铜板。 数额惊人,打眼一瞧就得有大几千两。 都是奚宝意发给他的零花钱。 奚宝意银子多的是,不说空间里的几辈子都花不完,就是那么多坊子每个月都能收入几万两,所以她对银子向来不上心。 她有个习惯,只要是心情好,就喜欢撒钱。 比如说给员工发奖金、给家里人买点东西、给卫流发零花钱、逛逛街上的铺子大买特买... 总之,她很爱花钱。 奚宝意不觉得她这样不好,因为她的钱真的多到花不完。 能哄了她自己开心,花多少钱都行。 和卫流刚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就隔三差五给他发零花钱。后来卫流爱读书后,奚宝意特别奖励他,给他发的就更多了,每次都是千两起步的给。 可卫流在外面能用的地方少,他自己对吃的穿的都不在意,也从来不乱交朋友。他的钱除了给奚宝意买礼物和出去吃饭喝酒以外,全都攒着,攒到现在足足有七千多两。 他将桌上的银两往奚宝意的方向推了推。这里面有后来给的银票,也有最开始给的铜板,面额不一。 看得出来攒了很久。 卫流两只手握住奚宝意的手,放在侧脸上贴紧,眼角眉梢泛起殷红,小心翼翼地恳求道:“娘子,我不知道皂坊赔了多少...我只有这些,都给你。娘子,你别因为这件事生气了,行吗?” “我没生气,为皂坊这点银子不至于。”奚宝意淡声回答道。 这个角度足以让她对他眼底的情绪一览无余。 脆弱、敏感。 是了,这朵娇花,要是没有她,恐怕是要在黑山村这山沟沟里无人欣赏直至枯萎。 娇花含泪。 是怕被抛弃吗? 奚宝意的眼睛有些涩,“我是因为别的...我生意做得大,以后总会有人起心思,索性就这件事杀一儆百,让人知道我的底线和惹恼我的后果,往后谁再敢这样,总要掂量掂量...阿流,我今天喊白耀打人的时候你不怕吗?” 卫流咬着一侧嘴角,他哽着嗓子,要哭不哭的,“娘子,你今天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大家都不敢说话,我也不敢。后来,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不会不要你,怎么会这么想?” “可是你走的时候没叫我,也没等我。”卫流眼泪唰地下来了。 “我以为你会觉得我不讲情面...我那样对卫茗雅和二爷爷他们。” 卫流伸手抹了抹眼泪。“娘子,他们本来就应该赔钱啊。” “我说的不是钱,是我打人。” “打人怎么了?我早想打她了,看她就烦。” “...” 奚宝意一言难尽地看着他,看了许久,她也没从那张梨花带雨的脸上看出任何伪装的破绽,卫流也没这心眼。 所以,他说的是真的? 奚宝意将身子软软地靠在椅背上,手中使了点力气将人拉起,卫流起身,又靠坐在她的梳妆台上,身下是那一堆银钱票子。 纸张被压皱,铜板滚落在地。 无人在意。 卫流低头看着奚宝意,可明明是他居高临下地坐着,怎么却莫名感到气势上短了一大截。 奚宝意温柔地看着他一滴一滴地掉泪珠,直到他觉得羞耻将其止住,可眼睛还是红彤彤的。 “阿流,我可真喜欢你。” 卫流心脏骤然缩紧,然后控制不住地颤动起来,砰砰作响。他听得真切,恨不得亲手将自己的心死死按住,让它不要在娘子面前这样没出息! 他从没听过奚宝意说情话,这是第一次。 “你喜欢我吗?”奚宝意问。 卫流又想哭了。 他迫不及待地重重点头,然后怕不够明确,嘴上跟着一直说道:“娘子,喜欢!我喜欢你!我最喜欢你了!” 奚宝意轻笑一声,“喜欢我什么?” 卫流一愣,他心想那实在太多了。 除了美貌和才华,她温柔、善良、耐心...可奚宝意一直都是清冷的性子啊。 ...只有对他才这样。 卫流弯腰,眼神晶亮真挚,“你难道不知道你有多好吗?娘子。很多美好的词都只能勉强形容你的千万分之一,你的才学更是独一无二。所以我无数次庆幸我的运气好,偏偏是我那天把你带回了家,偏偏你选中了我。这是让我最不可思议的,我自己都不知道你喜欢我什么,和别人相比,我普通的无法入眼。黄元照、曹述,甚至卢田他们,哪个都比我好。可偏偏我命好。娘子,你这个问题问的很傻,因为没人会不喜欢你。而你喜欢我才是惊世骇俗。” 奚宝意捏了捏他的脸,调笑了一句。 “油嘴滑舌。” 卫流急着道:“我才没有!...娘子,我很怕你离开我...” 说完,他甚至敢一把将奚宝意抱起跨坐到他身上来,然后用手臂将人圈在怀里。 卫流的背靠在身后的铜镜上,脚踩着椅子,让奚宝意坐的更舒坦些。 两人亲密贴合,呼吸缠绕。 “不要妄自菲薄,阿流。你只凭真诚和知足就已经打败了大尚九成九的男人。” 不是谁都空守宝山而无所求。但凡换个男人,又怎么知道那人会不会对奚宝意的空间起贪心? 不是所有人都像卫流一样好奇心和敏感度低的让人稀奇。二人同吃同住许久,他硬是没发现异常。对于奚宝意在外面说他们相识后两情相悦,卫流还觉得这是为了他面子而说的,心中甜蜜且从不否认。有了这个‘证人’,所以从来没人深究奚宝意的来历。 这样很好,跟他相处很舒心。 说着,奚宝意扶着他的肩膀,故意呼出一口气,夹杂着她身上的香气将卫流紧紧包裹。 又添了一句,“最重要的是,我的阿流...实在美丽。” 卫流脸色一红,身下反应来的很迅速,手上也用力了几分。 奚宝意状似不满地轻哼一声,拍了拍他手臂,打趣一句。 “还很纯情哦。” 第109章 传言 后半夜,云消雨歇。 奚宝意懒洋洋地趴在卫流怀里,好奇地问:“你好像很讨厌卫茗雅,她哪里惹到你了?” 卫流皱着脸,很不愿意提起这个人,但还是很老实地说:“她这人从小就心思不正。我看二爷爷家哪个堂妹都不像她这样,我猜估计是因为她从小住在县里,吃的穿的住的都比不上别人,所以心理扭曲。总的来说就是又嫉妒成性,又贪慕虚荣,又爱装,又虚伪。长得不好看就算了,事还多。” 奚宝意被他逗笑,她也这么觉得,卫三水那一家子好像都这样,也许真是生活环境导致的。 她又问:“你吃过她的亏?不然怎么这么说。” 卫流瞬间来了精神。 他翻了身,半个身子笼罩在奚宝意斜上方,偏头很气愤地说:“吃的亏那可太多了!她一直都看不起我就算了,每次见到我的时候还要笑着跟我打招呼,我都觉得虚伪。其实有好多次我都碰到她跟别人说我坏话,而且还是半真半假的说。本来村里人对我印象不深的,我一不偷二不抢,不至于让全村人都编排吧?我名声那样可全靠这个好堂妹添油加醋。好家伙,我只是不怎么爱干农活,让她说的我好像瘫痪在床一样!谁看了都新奇。” 又道:“不过后来我发现她也不只是看不起我,她那是平等的看不起黑山村的每一个人。不是我说,她到底凭什么?她趁个什么呀?就敢这么傲气。她只是住在县里,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县里当大小姐呢!每次回来村里恨不得比县令排场都大,所有人都得围着她转,不然她就要不开心。带回来个破包子还得分成八瓣,一人分一小口,享受别人的吹捧,然后吹牛自己在县里经常能见到。可不是嘛!能见到,但是买不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奚宝意简直快笑岔气了,卫流这嘴还是一如既往的甜。 卫流等她笑完,又用那种阴阳怪气的语气接着说:“你帮她家那么多,你看她念你的恩吗?她这人品就是纯纯有问题。因为曹述那事,你就拒绝过她一回,她就把之前所有的好全忘了,在背地里不一定怎么骂你呢!她这人就爱说些屁话,看别人不好,她就开心。就小鱼那镜子的事,你记得吧?我当时就怀疑是她故意的,只是大过年的,又没证据我才没吱声。真是想想就来气,早想扇她嘴巴子了。” 奚宝意搂着他的胳膊,抿着嘴巴乐。 “之前是看在卫村长和爷爷的面子上才对她家那么好的。阿流,我刚来黑山村的时候很怕被当成奸细。因为我家很远,我都记不得回去的路了,家里也没别的亲人朋友。当时是卫村长看在亲戚的份上帮我办的户籍。这个人情得还。” 卫流点头表示知道,然后笑嘻嘻地亲她,“娘子心地好,我命好。” 这句话他今晚说了很多次,也夸了她很多次。 奚宝意心暖,也一个劲地夸他。 第二天。 两个人还睡得昏昏沉沉之时,庄小丫敲了门。 卫流迷惘地睁眼,爬起来胡乱套了衣服。“什么事?” 庄小丫隔着门道:“师父昨天说让人送钱来,现在人都来了,在前厅等着呢。” 奚宝意睁了眼,伸手拉住卫流,拽回了被窝。扬声回了句:“你把钱收了就行,人我就不见了。” 庄小丫应了声好,然后便离开了。 会客厅。 听完庄小丫的回话,卫三水脸色阴沉。 这是想彻底断了这门亲? 一旁的李红薯和他爹二人没有想这么多,他俩巴不得见不到奚宝意,不然总觉得害怕。一把把手里零零散散的银子塞进庄小丫手里,等人点完了钱,就告辞了。 卫三水心里再气也没办法,他把钱搁在桌子上,冷哼一声便走了。 昨天因为这钱闹得他家不得安宁,他大哥二哥平时说着什么兄弟情,一到关键时刻倒舍不得银子了!还是他爹求来的。 卫三水想到昨晚孟苦夏跟他提议的“咱们干脆去府城投奔吕少爷不就行了?离了这黑山村谁认识我们,咱们以后靠着女儿照样吃香的喝辣的,还用上什么工?” 他考虑了一晚上,毕竟从没去过府城,多少会害怕。可想到刚刚一路上遇到的人皆是有意无意地对他的指指点点,他狠了狠心。 回家就同孟苦夏道:“收拾东西,咱们去县里接了敬礼就去府城!” 孟苦夏“哎”的一声,眉开眼笑地就去收拾东西了,在她眼里他们这是柳暗花明,要去享大福的! 趴在屋里的卫茗雅听到动静,愣了愣,好似无意般问了一句:“爹,咱们还有银钱吗?” 卫三水不做他想,还颇有些自得地说:“还不是你爹我聪明,咱家本来有146两,我只说还有140两,让你大伯他们凑了40两。剩这6两正好做路费,不然咱们今天可真是束手无策了。” 卫茗雅没吱声,咬着唇。 无声地流了眼泪。 所以家里还有钱,他爹却舍不得。反而让她去生生挨板子吗?他知不知道她的脸都要丢尽了! 孟苦夏回身看到了,疑惑地问:“咋啦?茗雅。是不是伤那又疼了?” 卫茗雅闷闷的“嗯”了一声,没多解释。 孟苦夏嘴上又不干不净地骂道:“天杀的奚宝意,她可真下的去手呀!好闺女,别哭了,哭的娘心疼。等咱们走了,谁也不知道这些个事儿,咱们去过好日子去。一会到了县上先去你外祖家说一声,再去县学接你大哥,然后咱们就走!” 收拾的很快,孟苦夏搀着卫茗雅,跟着卫三水。三人大包小包地提着东西就往村外走。 不走也不行,因为奚宝意说今晚之前必须搬离宿舍,他们在村里根本没地方住。 “他们去哪?”有婶子见到了,开始私话。 “要走?也是,要是我也没脸在村里待着。”另一婶子扁扁嘴,对着三人背影翻了个白眼。 有人插了句,“乡主真狠心呢,看那卫家丫头走路都费劲。昨儿个晚上真打那么狠?” 那俩婶子看了看周围,然后微不可察地点头,道:“是啊,真打!那叫声隔二里地都能听到呢!” 问的人明显被吓到了,她家是外村的,她是在黑山村上工的。只是听说过这事,但是没亲眼见过。 周围好些人竖着耳朵都听到了,心里也是坠坠的,暗道还好自己没干什么错事,不然要赔钱不说,还得挨板子。 三人成虎。 这事最后传着传着就夸张起来。 第111章 卫三水一家初到府城 奚宝意只告诉侯絮微一句话:“之前的那些准备可以用上了,现在时机正好。” 侯絮微立马就明白了。 “东家,我这就去办。” 上次的事后,奚宝意虽然没有罚她,但她还是自觉回去写了一份检讨上交,一脸坚定地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出这种差错。 奚宝意认真地看完了检讨,对着双眼含泪的侯絮微温和道:“检讨我就收下了 ,以后多注意就好,这偷配方的事错不在你,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好啦,我的侯大管事,别自责了,快回去为你东家创收!” 侯絮薇这才破涕为笑。 现在的她堪比拼命三娘,每天上工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并且隔三差五地就要来一次大检查。 效果也是很明显的,在她的高要求下,皂坊整体员工的素质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 另一边的卫三水一行人情况就不那么妙了。 他们当天租了马车,四人赶到府城后,就一直忙着找落脚地。 府城的房价太高了! 住惯了黑山村宽敞明亮的大瓦房,如今四人眼光都提高了不少。但是在府城,仅仅算一般的房子,哪怕是租,一个月下来也要七八两。 他们一家子租马车,加上去孟苦夏娘家探亲,就花去了二两多,如今只还剩不到四两。 卫三水脸色越发不好,心里忍不住直埋怨着孟苦夏的爹娘。 两个老不死的实在是忒贪心!只用一顿破饭菜就哄着他拿了一两银子出来。 又怪孟苦夏好面子和爱吹牛,每次回娘家都说他们在村里面过得多么风光,这次又说他们一家人是去府城过好日子,搞得她娘家人都以为他们现在富裕的很,张嘴就是要钱。 他总不能说自己一家是被扫地出门吧!哑巴吃黄连,他苦也不能说。最后只能忍痛拿了一两银子出来。 就这还要被嘲讽小气! 他面色难看。让正给他们介绍房子的牙人狐疑地看了他好几眼。暗想他们看着倒是人模狗样的,不会是没钱吧? 一瞬间介绍的兴致都下去了。 孟苦夏也心中叫苦,她现在知道自己犯了错,根本不敢和卫三水对上视线。赔着笑脸和牙人说道:“带我们再去看看别的吧,再...稍微差一点儿也行。” 那牙人秒懂,眼看着这一单是赚不到什么钱了,语气有些不好,“没钱装什么大尾巴狼呀!一来就说要看好房子,看完了又嫌这不好嫌那不好的。到最后还租不起?” 一旁的卫敬礼被骂得脸色羞红,张嘴刚想反驳,却被孟苦夏拉住。 孟苦夏其实也想一走了之。但她这个人有个特点,在家里喜欢吆五喝六,但一到了外面却不太敢吱声了。 想必她也明白出了家门就不会有人惯着她了,这会脑子灵光也知道他们实在是没什么钱,与其再去别人那受白眼,倒不如直接就一次办好。 所以面对着牙人的不耐烦,她一句呛声都没。 牙人一甩衣袖,“行了,跟我来吧,早说要住便宜的不就好了。” 他带着四人走了好长一段路,七拐八拐的进入了一条破破烂烂的街道。 街道是狭窄的一条,路上颇为泥泞。村里出身的卫三水一眼就看出来这是家家户户的脏水就近泼到屋前,所以土路地面上是湿一块干一块的,和以前的黑山村一样。 此刻正是晚饭时间,天阴沉着,再加上房子一户一户的挤在一起,显得整条街上都杂乱无章。隔音很差,一路走来一直都能听到小孩子的喊叫声和男人女人的打骂。 有对新住户好奇的人,从屋子里走出来看一眼。卫三水暗中一看,全部都是穿着破旧,补丁摞补丁。面容沧桑麻木,猜不出实际年龄。 他心中压抑,直到牙人带他们来到了靠近街道尽头的一户低矮房屋前彻底爆发。 “这房子咋住?”他瞪着眼睛问,心中只想转身就走。 牙人有些不明所以,“这条街的房子都这样啊,别的你们又租不起。就这样的房子,一个月还要二两呢。” “什么?!”卫敬礼惊呼。 眼前这房子又小又破就算了,而且就只有两间,他们一家四口可怎么住的下? 卫三水听完,顿了脚步。 考虑许久,木着脸从怀中掏了二两银子出来,“就租这个了,租一个月。” 牙人接着银子,这才露出来点笑,从怀里拿出租房契约。 “好嘞!那您在上面按个手印就成了。” 卫三水按完,牙人便告辞了。 进了屋细看后,卫敬礼彻底忍不住了。他一脸嫌弃道:“爹,这可咋住啊?就两间屋子,而且这里屋墙皮都快掉了。” 卫三水没吭声,倒是孟苦夏一把拉过他,好声好气的劝道:“儿啊,没事,一会娘找找箱子里的废纸糊上就好了!今晚你和爹娘睡里屋,像以前一样在中间扯上帘子。放心,娘一会儿就收拾好。” 一直默不作声的卫茗雅插问一句:“娘,那我睡哪?” 孟苦夏手里已经收拾起来了,头也不抬的答道:“跟以前在县里一样啊,给你在灶间搭个板子睡,还是单间呢。” 卫茗雅咬着嘴巴,一脸委屈地看着她。 孟苦夏没听她应声,抬头看过去,见她这样也有些不满道:“你那是啥表情?你一个女孩还能跟爹娘哥哥一起睡不成?挺大姑娘了,半点活都不干的吗?还不快过来帮着收拾东西。” 卫三水这时也将目光移向她。“没听到你娘说话吗?” 卫茗雅被他爹的阴沉目光吓了一跳,不敢再有什么别的情绪,忙动手帮了忙。 卫敬礼自觉受委屈,就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着,看都不看一眼。 等一切收拾好,卫三水出门买了些包子回来,支了个板子当饭桌就算吃晚饭了。 气氛有些冷凝,谁都没说话。 还是孟苦夏干咳一声,对着卫茗雅安慰道:“茗雅啊,再忍一忍就好了,咱家也不会一直住这地。明个儿娘陪你去找吕公子,到时候让他给换个大房子,最好是能再安排几个下人,你娘我啊,这辈子还没用过丫鬟婆子呢。” 说着她竟然笑出了声,好似已经看到了未来自己奴仆环绕、穿金戴银的场面了。 卫三水和卫敬礼听完,心中的阴霾也因此散去不少,面色缓和了些。 卫茗雅咬了一口包子,吱唔着:“明天我自己去就行,哪有未婚夫妻见面还带着娘的?” 孟苦夏听完,觉得她说的也对,连连应好。 “行,那咱们就在家等你的好消息!” 第112章 找上吕少爷 吃完饭,孟苦夏拉着卫茗雅不停地交代着:“茗雅,明天可别说黑山村那些事,你就说是咱们家搬到府城了,然后再提一提你俩订婚和换房子的事,知道了没?” 卫茗雅沉默着点头。 眼看着孟苦夏像是要滔滔不绝,她不耐烦的打断:“行了知道了,我要睡了,你快回屋去吧。” “行,那你好好休息。” 次日,卫茗雅早早就起了床。 她洗漱完,从包裹里拿出衣服和首饰。心中又恨又庆幸,奚宝意把她家的钱都收走了,但是东西却还在。 她得好好打扮一下,争取一见面就能让吕公子决心要娶她!至于她娘说的其他事...她心中冷哼,那就等她心情好了再说吧! 细细涂抹了口脂、画了眉毛后,她便拿着孟苦夏提前给她准备的半两银子出门了。 好在吕家在府城也算出名,她几处打听了下,最终找到了路。 看着眼前气派豪华的大门,在心中对比自家住的破房子,卫茗雅心中越来越热切。 这看着比奚宝意住的地方可要好上几百倍,以后有她羡慕自己的时候! 她带着激动和喜悦,轻轻叩了大门。 “谁啊?”门中传来小厮的问话,话语声刚落,门开了一条小缝。 卫茗雅考虑了一下,觉得还是没有必要给一个小厮见礼,毕竟她以后可是要当少奶奶的人。 她昂着头,努力学着奚宝意平时清冷高贵的样子,“通传一声,我要见吕少爷。” 小厮摸不清她的身份,没敢得罪人,只疑惑的问道:“这院里住的哪个都是吕少爷,您要见的是哪位?” 卫茗雅有些发慌,她不知道是哪位啊...她急道:“叫吕良洲!我见的是吕良洲。” 那小厮看她的眼神顷刻间就变了,“你莫非是哪个楼子里的?我劝你还是早些走的好,我家六爷可不喜欢你们这些个...” 他还没说完,卫茗雅就恼羞成怒地骂道:“放肆!你说谁是楼子里的呢?我可是吕良洲的未婚妻,你进去通传一声,说是卫茗雅找他就行了。” 那小厮自认为自己已经猜破了她的身份,言语间也失了客气,“良洲少爷今日不在家,哦不对...他每日都不在。你想找他得去花楼里找,一找一个准。而且我提醒你,男人逢场作戏时,说些什么娶不娶的话,可莫要当真。听过我家少爷说这话的女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早些年啊,像你这样找上门的也不是没有。后来我家六爷放话说吕家是不可能将楼子里的姑娘抬进门的,这才少了些。” 小厮的话让卫茗雅越发无地自容。 但更让人心凉的是,她不敢相信当日在第一路上碰到的那个翩翩公子竟然是个惯爱寻花问柳的浪子!那她怎么办? 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卫茗雅死死咬着唇,只要...只要能嫁进来,她可以容忍。 她一把拦住小厮要关的门,全然没有了最开始时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那你能帮我去叫一下他吗?就说我等他。我不是楼子里的,你信我。我叫卫茗雅,对了!我堂嫂是含山乡主!” 小厮推门的动作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止住了,“含山乡主!?”他惊讶。 然后忙开了门,“姑娘请进,我这就找人去喊少爷回来。不过你真是...?” 卫茗雅忙不迭的点头,“是的。含山乡主是我堂嫂。” 此刻,她早已忘了刚出黑山村时在心中暗发的誓,‘以后再也不要同奚宝意有交集。就算有,也是要把她踩在脚下。’ 她甚至都来不及脸红,只想先进门。 小厮果然将她恭敬的迎进了门,不过只带她来了侧间。说了一句“姑娘稍等。”就出去了。 良久后。 卫茗雅提着的心终于在见到那道她自以为‘风神俊朗’的身影时才算放下。 她起身迎了几步,出口就是埋怨道:“你去哪儿了?你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吕良洲本来刚从女人肚皮上爬起来就有些不顺心,此时听到这句话整个人脸色乍然一变。 他有些虚浮苍白的脸上升起一抹暗沉,自顾自的拢了拢还没完全扣好的衣带。 “什么事?” 吕良洲很瘦,但是和卫流的劲瘦完全不一样,他是被酒色掏空了的干瘦。但瘦的人穿衣服会更好看一些,再配上他也算俊气的面容 ,卫茗雅最开始就是被他这副模样所迷惑。 当然,她最先看中的还是吕良洲的阔气。 那天在第一路,他指挥着下人进货搬东西,叫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个富家公子。 卫茗雅时常去第一路转悠,就是因为有许多奔着黑山村而来的公子哥会出入这里,但那些人大多看不上她。 而吕良洲来者不拒,在得知她的‘身份’以后,更是眼前一亮,对她嘘寒问暖,呵护备至。说“最喜欢她这样书香门第的女子”。每次来第一路都会为她带礼物,言语中暗示着自己未婚,后来更是直接挑明想求娶她,只是家教森严,需要先订婚。 她欣喜地答应了。 再之后,他说他的父亲不允许他娶一个身份地位不对等的女子,所以要她显示出她的价值。 这价值就是肥皂配方。 可卫茗雅根本不知道配方,吕良洲就给她想了个好主意,让她只要拿到皂坊采买单就行。 卫茗雅暗中观察了许久,试探了好几个皂坊工人,最终选中了李红薯。 现在想来她用来欺骗李红薯的那套,不正是吕良洲用来欺骗她的吗? 卫茗雅悄悄红了眼,但依然在心中安慰自己。 没关系,等自己嫁给他,会对他严加管教的。卫流之前那样游手好闲,不也是娶了奚宝意以后才变好的吗? 她不觉得自己比奚宝意差什么,心中有了底气,语气也软和了下来,含情脉脉的看着吕良洲问:“你怎么也不去找我?” 吕良洲心中嗤笑,眯起了眼睛,上下打量着卫茗雅。全然没有卫茗雅初见他时的彬彬有礼。 随即她听到吕良洲漠然的回答:“这么久不见,都快忘了你长什么样了。现在一看倒是想起来了,还是跟之前一样相貌平平,前不凸后不翘的。” 卫茗雅不敢相信地猛然瞪大了眼,惊问:“你说什么?” 第113章 敬酒不吃吃罚酒 吕良洲都懒得理她,略过她径直在屋内桌旁坐下,语气冷淡:“找我到底什么事?” 卫茗雅险些要维持不住脸上温柔小意的表情。她一边羞愤一边又要装作温和,导致面色有些扭曲。 “之前...之前不是定好了婚约...” 吕良洲早猜到了她是为这事而来,但此刻听起来还是觉得格外可笑。 “我们什么时候定了婚约?我当时说的是回、家、相、商。现在很遗憾地告诉你,我听我爹的,不能娶你了。” 他把其中四个字咬的格外的重,一下一下地敲击在卫茗雅的心上。 “怎么可能呢?你明明都说了只要我把皂坊的采买单子拿给你,你爹就能同意的。” 吕良洲提起这个就生气,本来差事办的不错,他爹还夸奖他的,结果... 他眼神阴鹜,“这事我没找你算账就不错了,你还敢提?” 卫茗雅不解,还以为是采买单出了问题,着急地说:“我拿的是真的采买单,是工坊里的工人拿给我的!” 吕良洲却是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没看这几天的报纸吧?” 卫茗雅被问的一愣,她前天还在黑山村挨板子,昨天在赶路,还真的没空看。 她点了点头。 吕良洲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大发慈悲道:“来人,找最近三天的报纸拿来。” 如今在整个夷州甚至更远的地方,只要是买得起的人家都会每日按时买报纸。不为别的,只为了紧跟时事,这也是身份地位的象征。像他们吕家每日都会派专门的人去买。 周二牛还给报社雇了一个专门的车队,每日准时将印刷好的报纸快马加鞭送往各府城。而其他地方的只能自己派人来夷州买,只不过得到的消息会延迟一天。 门外的下人听到传唤,马上就去找来了一连三日的报纸,敲门进了屋,递到吕良洲的手上。 吕良洲接过,亲自在报纸上找到经济类新闻,然后指给卫茗雅看。 “为回报广大客户,黑山村皂坊现将肥皂配方公布...” 其实不用他读,卫茗雅识字。 这条新闻她一字不落地看完了,心中发凉,但她依旧没有反应过来吕良洲的意思。 看她没说话,吕良洲在她脸上扫了一眼,又被她这副蠢样灼到了眼。 他凉凉道:“肥皂方子都被公布了,现在全天下人都知道了,我还要你的采买单子有什么用?而且现在别人想做就能做,坊子想开就能开,以后谁还会来我家的皂坊买肥皂?” 卫茗雅这才明白,意思就是说她费尽心机偷来的采买单...没用了。 为什么奚宝意一点活路都不给她留? 她心中发狠的想,面上却期期艾艾的问:“当时我们只约定好了采买单不是吗?” “呵。”吕良洲直接笑出了声,“你在跟我谈约定讲道理?” 他一把将报纸拍在卫茗雅怀里,满脸嘲讽:“乡主做事还真是大气,肥皂方子说公开就公开了,这生意她宁愿不做,也不愿让我占便宜,看来你这个堂妹在她心里也没有多重要啊。如今还敢打着她的名义来见我?你胆子不小啊。也对,胆子不大怎么敢偷东西呢。我家派去第一路采买的下人昨个儿就传来消息说你们一家子被赶出来,你今天就上门了,怎么?以为我这是开善堂的?” 卫茗雅霎时羞愤欲死。 她知道自己该离开了,可是她不甘心,双脚死死的定在原地,一张脸上青青白白。 “那你为什么还来见我?” “那当然是为了解决这件事。” 吕良洲又道:“我只说一次,你最好记住了。既然事情搞砸了,你以后别再来找我,不然我可不保证你们一家人会在府城出什么事。不过肥皂方子虽然被公布了,但是我也算抢占先机,先一步开了皂坊,好歹能卖一段时间,回回本。你也算有点用处,我今天懒得跟你计较,你最好赶紧滚出吕家。” 说完,吕良洲眼风都没有再甩给她一次,直接出了屋子。 没一会儿,就有两个下人过来把卫茗雅‘请’出了府。 七月末的天气还残存着盛夏的余热。 但卫茗雅此刻站在吕家门前却感到浑身发凉。 她愣愣的看着面前豪奢的宅子,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兴奋。明明离得很近的距离,她却与之咫尺天涯。 最终忍不住大哭起来。 路过的人偶尔奇怪的打量她几眼,但没人在吕家门前多管闲事。 直到一道担心焦急的声音响起,“咋啦?茗雅,怎么回事啊?吕少爷咋说的啊!” 是孟苦夏。 今日卫茗雅一出门,孟苦夏就偷偷的跟了上来,毕竟是事关一家的大事,她不放心。 而卫三水和卫敬礼因放不下面子,只在家等着娘俩。 卫茗雅顾不得问她娘怎么在这,转头扑到孟苦夏的怀里放声大哭,嘴上不停的喊着:“完了,娘,全都完了。” 哭完,她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孟苦夏,又把怀里的报纸拿给她看。 孟苦夏忍不住气血上涌,她刚刚亲眼看到卫茗雅进去的,还以为事情成了,没想到... 她的眼前阵阵发黑。 想到还等在家里的父子俩,想到自己家被赶出黑山村的惨淡,想到如今住着的破旧房屋。 孟苦夏心一狠,几步上前就哐哐敲起了吕家的大门。 “没有天理啦,出来人啊,吕良洲你个负心汉,快出来!你敢欺负了我女儿...” 她的心思简单,她以为吕家好歹也算得上‘高门大户’,怎么着也是要体面的,她只要把这件事情闹大,逼着他们承认不就好了!所以她拿出了她惯会用的撒泼。 果然,街上停了好些人来看,吕家的大门也终于再次开了。 孟苦夏刚刚升起的希冀在看到开门的小厮身后跟了一群拿着长板子的下人时破灭了。 “你你你...你们要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 没等他说完,那小厮就一把上前捂住了她的嘴,将她拖到了院子里。他身后的人也快走几步拉过正要逃跑的卫茗雅一同拽了进去。 而街上的人竟没有一人出手想帮,甚至忙不迭的散去了。 大门关合之际,还隐隐约约能听到女人的哭嚎声,里面夹杂着恶狠狠的一句话。 “敬酒不吃吃罚酒。” 第114章 黑山精品 卫三水和卫敬礼在家足足等到晚饭时分也未见母女俩回来。 刚想出门寻找,要等的人终于到家了。 卫三水定睛一看,大惊失色。 “你们怎么了?不是去了吕家吗?怎么成了这样子!” 一旁的卫敬礼看到鼻青脸肿,连走路姿势都一瘸一拐的两人也同样吃惊。 他忙去帮忙把人搀扶到屋内。 孟苦夏终于忍不住再次哭出了声。 “我们就是被吕家人打的!” “什么!??” 许久后。 屋内的人看着桌上放着的三份皱皱巴巴的报纸久久未言。 卫茗雅自从到家后,就呆呆的坐着,眼神呆滞,不哭也不说话。 孟苦夏哭着将发生的事情全说了,包括自己上去敲门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拉进去遭受毒打。 “那些下人还说本来是要拿了茗雅的清白,只是嫌弃茗雅被打得后实在没眼看,才把我们扔出来的。” 卫三水听完一脸秘色,他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生气。关心地问了一句“你们现在感觉怎么样?” 说着又让卫敬礼赶紧去请郎中,但被孟苦夏拦下了。 “别去,没断胳膊断腿,只是浑身青肿,别浪费银钱了。” 卫三水摸了摸袖里所剩无几的银子,最终也没有再坚持。 他静坐着思考良久,道:“咱们去报官!我就不相信偌大的府城,他们吕家就能一手遮天了不成?总有人能治得了他吕良洲。” 孟苦夏想了想,当时那么多人在,都没有人为她们伸张正义,心中不抱期望。 但是看着父子俩人满目气愤,她也实在受了委屈,就让卫茗雅好好在家里待着,她跟着二人去报官,正好让知府大人看看她身上的伤。 官府的路很好找。 三人到的时候,正值府衙即将放班之时,许多官差百无聊赖的等在门口,看到人来,竟没一人上前询问。 甚至当卫三水上前时,纷纷移开了目光,摆明了不想加班。 卫三水耐着性子又哈了腰,施礼道:“官差大人们,小人要报官。” 无人应声,一阵尴尬。 最终还是从中走出了一个吊梢眼的官差,出来一把揽过卫三水的肩膀,将人带到一旁,问:“要报官啊?” 卫三水忍着不适点头,“是的,大人我...” 他还没说完,那吊梢眼就不耐地打断,冲他抿了抿右手的左边二指。“这个有吗?” 卫三水面色一僵,心中明白了。 面对着吊梢眼越来越淡的神色,他咬牙从袖中掏出半两。 “大人,我要告吕家吕良洲。” “什么?!”吊梢眼刚收了银子,听到他的话后一把将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收回。 语气冷淡,“告不了。那吕家是什么人家你也不打听打听!行了,看在银子的份上,我就当你没说过,我们要放班了,快走吧你们。” 卫三水被这转变惊到,他忙拉了吊梢眼的袖子。“大人,那怎么能行!我银子都给了。” 那吊梢眼一听,眼神斜看着他,“你想好了再说话,什么银子?再敢纠缠就押你进大牢,我还没治你诬告吕家的罪呢!” 卫三水被这气势一惊,讷讷着不敢说话。 吊梢眼甩开他,转身就回去了,毫不顾忌卫三水就站在外面,语带嘲笑和同僚们道,“不知道打哪来的疯人,半两银子要告吕家。” 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确实,看他那穷酸样,我连话都不想跟他说。” 其他人也当成个乐子听。 门外的卫三水脸色忽青忽白。 直到放班的铜锣一敲响,门前的官差们一拥而散,府衙大门咚的一声关闭。 他才回神,走向了还在等着的卫敬礼和孟苦夏身边。 不用多说,俩人都明白,事情是没办成。 三人沉默着回了家,卫茗雅依旧是那副呆呆的姿势。 孟苦夏看着家中模样,终于忍不住趴在炕上放声大哭起来,觉得浑身上下的伤更疼了。 一边哭一边大骂。 骂吕家,骂吕良洲,骂那些打她的下人,甚至还骂狗眼看人低和贪得无厌的官差。 卫敬礼也想哭,但最终忍住了,声音发紧,“爹娘,要不,咱们回黑山村吧?” “回去了能怎样?没工可上,又怎么还你大伯二伯的四十两?”卫三水问。 卫敬礼不说话了,因为他现在意识到一个更严峻的问题。 “爹,那我还能念书吗?” 卫三水没答话。 ... 他们一家的鸡飞狗跳没有影响到黑山村。 按照奚宝意的示意,侯絮薇在紧急筹备着新品上架的事宜。 是了,之前一直在制作中的香皂、沐浴露和洗发水开始售卖了! 报纸的宣传一开始,吕良洲就发现自己之前想的实在是太好了。 因为黑山牙膏铺和黑山皂坊推出了最新的售卖政策。 “买新款产品可以免费送一块肥皂,限时一个月!” 吕良洲看到这时脸都绿了。 有了免费的,别人为什么还要花钱来吕家皂坊买?而且黑山品牌的东西早就打出了名头,谁都想买上新产品试用一下。买的多,肥皂自然送的也多,那些巨额进货的商人得了免费送的肥皂再低价售卖出去,更挤压了他们吕家皂坊的生存空间。 而等一个月后,看到报纸上肥皂配方的其他有心者,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也开始售卖肥皂,他们吕家就更没有竞争力了。 他此刻格外气愤,却忍不住再一次感叹。 含山乡主好手段! 第二天,又有人收到消息,黑山陶瓷坊和黑山皂坊联名了。 推出了用一整套陶瓷包装的洗漱用品套餐,内含牙膏、牙刷、香皂、肥皂、洗发水,沐浴露等,外加纪念品一件。 每一套套餐的陶瓷包装都是以一个主题来设计的,独一无二且精美异常。虽然价格昂贵,足足八十八两一套,但是愿意为它们买单的大有人在。 因此,本来失去了肥皂方子的皂坊生意竟然比之前丝毫不差,甚至更好。 而在民间,不知怎的竟然又流传起来这样一句话。 “黑山出品,必是精品,保障正品。” 现在,但凡是有格调的富贵人家都喜欢买上一套高端大气的洗漱套餐回去用。毕竟他们觉得其他皂坊的木质包装,即便雕刻的再精美,那也是假货,可配不上自己的身份。 而此次的民间宣传大使赵麦子,挥挥衣袖,回了黑山村,深藏功与名。 他最近发现自己这大内总管的地位还是很牢靠的。 因为白耀他们是轮班制,那肯定比不上他每天都跟在东家身边鞍前马后的。 想到这儿,他瞟了眼坐在他身旁正在驾车的金吉,撇撇嘴。 现在他已经单方面跟这四人绝交了! 因为他是个话多的人,而这几人每天都对他‘冷暴力’。 至于为什么是单方面...他视线落在金吉鼓鼓囊囊的衣服下,不出意外,全是肌肉... 赵麦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弱鸡身材。 好吧,的确他们更酷。 第115章 新布铺挤压吕家生意 吕家的肥皂生意被打击得很彻底。 连续五天,吕家皂铺的肥皂一块都没有卖出去,只能一直堆放在仓库里。 此时的吕家。 凡是能说得上话的人都聚集在大堂内,乌压压的人头看起来足有三十多个。 坐在最上头的是吕老爷,他原本已经退下来好多年,不再管事了。这次要不是因为肥皂损失太过巨大,他是万万不会再出山的。 犹记得不久前,吕良洲拿了一张采买单子,一脸笃定地说他们吕家的机会来了,当时也是召开了一次这样的家族会议。 面对肥皂的巨大利润,吕家众人商议的最后的结果是全票通过并投入了一大笔银钱。 没想到短短半月,竟因着肥皂众人再一次齐聚,只是如今却没人高兴得起来。 吕老爷子手中紧紧攥着一本账簿,上面写着这几日皂坊内的亏损,他在心中默算上成本,包括在库房里堆积成山的原材料。 共计亏损...十七万两。 只怪当时太自信,觉得稳赚不赔的买卖,不如一次买定。 他心中暗悔,脸色忽明忽灭。 而坐在他左下方的第一人便是吕家这一代的家主吕六爷,也是吕良洲的父亲。 他在凉北府算是很出名的人物,做生意的手段一向以诡谲狡诈着称。 但单看外表实在是看不出来。 他身着一袭长衫,作文人打扮。气质儒雅,面容温和,头戴一顶黑色巾帽。四十岁上下的年纪,只眼角有些细纹,隐隐可见其年轻时的风采。 只是如今他也面色凝重,面对着厅堂内的吕家众人,率先起身拱手道:“此番是我大意了,有愧于族人的期望。” 哪怕是致歉,他也依旧彬彬有礼,请退有度。 吕老爷子将手中的账簿放下,长叹一声。“此事不怪你。奚东家不同于旁人,虽身为女子,但她的魄力真乃老夫生平仅见。换了别人也许只能咽下这个苦头,被迫与我吕家一同吃肥皂的红利,她却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重振旗鼓,绝地反击。唉,也怪我们吕家之前一直顺风顺水惯了,让大家失了警惕之心...此事便作罢。将皂坊里的所有肥皂全都以最低价格出售,然后便把皂坊关了吧,也好避一避奚东家的风头。” 堂中人有些迟疑,“老爷子,那之前采购的那些肥皂原料可怎么办?” 吕老爷子想到采买原料时所花的十几万两,又叹了口气,“这个月过后,皂坊遍地开花,原料需求大,我们趁机出售。” 有人心痛亏损之巨,但也明白这已经是如今最好的解决方式了。 这生意好是好,但坏就坏在实在不该去碰瓷奚东家。 能以女子之身两次获封王爵,又岂是简单之辈? 吕六爷嗫嚅了一下嘴,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些许不甘压下。 算了,如今的损失皆是由他和他儿子造成。现在就听老爷子的,以后与那奚东家井水不犯河水,这次全当买个教训。 之后。 他便依言降价,尽可能地将肥皂出售。 只是进程实在缓慢。 因为他们不论怎么降价,永远也降不过那些免费领完肥皂后再零成本售卖的倒卖商人。 眼看着库存积压难清,吕六爷也实在头疼。只是却没想到,让他真正头疼的事还在后头。 ... 八月十五,中秋。 作为四十多个县城的总中心,凉北府城总是热闹而盛大的,更别提在这样一个重要的日子里,更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而恰好逢年过节也是各个店铺最盈利的时机。 热闹过了三天才消停。 本以为今年会同往常一样的吕六爷照例来到自家铺子里查账。 翻开厚厚的账本,他越看眉头皱的越深。 站在一旁的掌柜不住地擦着额头上冒出的冷汗,眼神闪烁,不敢言语。 吕六爷看完之后,只字未言,只将账本重重一合,“砰!”的一声,吓得掌柜险些站立不住。 只听一句冷冷的发问:“怎么回事?中秋三天的营收竟比平日里还低了四成?!莫非是铺子里有了些蛀虫不成?” 掌柜的听完连连否认,“小人哪敢呢!六爷,您是不知道,其实不只是我管的这家铺子盈收低了,我和其他几位管事通过气,是咱们吕家今年中秋所有铺子的营业额都不高。” 吕六爷不可置信的将双眼瞪大,怒喝:“怎么会这样?” 掌柜的道:“六爷,您去其他铺子看看就知道了!只怪前些日子隔壁街新开了一家布铺,叫什么...什么阁的。那一匹布,明明和咱们工艺差不多,却只卖五十文!足足比咱们低了六倍,好些客人都被他们抢走了。” “五十文??!怎么可能?!他们做的是赔本买卖不成?” 吕六爷觉得这实在是天方夜谭。 他们吕家主营的就是布料行业,在这凉北府中开设布行已有几十年,不说在此行中一手遮天,但也算是府城风向标。他自认为没人比他更熟其中步骤。 从棉麻收购再到纺织成布,就算再节约成本,也万万不可能做到仅仅五十文就出售的,那是要赔死的! 但他也知道掌柜的不可能拿这种事来骗他,他冷着脸找到了掌柜所说的那家新开的布铺。 “流衣阁。” 吕六爷轻念。 名字倒是普普通通看不出什么,但与吕家布行相比,明明店面更小...但真真是门庭若市。 他缓缓整理好了面容,尽可能让自己恢复成那副儒雅模样,进门一探。 片刻后。 咬牙切齿而出。 果真是五十文! 一批普通的粗棉布只要五十文,花纹繁复的要贵些,但也远远低于他们吕家布行的定价。 他这次可冷静不了了,不同于肥皂,布业可是他们的根基。 肥皂什么的只是一时兴起想分一杯羹而已,所以哪怕是赔了十几万两也没有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他回头将流衣阁的牌匾深深映入眼中,平和的眸子深处闪过一丝狠辣,然后便步履匆匆,返回了吕家大宅。 待他一五一十地说完,吕家老爷子同样陷入了不可置信当中。 “小六,你说的可当真?” “当真。” 吕六爷应完,随后拿出了自己的解决办法。 “五十文的价格实在是低的离谱,定是有人宁做赔本买卖也要搞破坏,如此违反商会定价,自然是要找洪会长商讨一二的。” 吕老爷子看他一眼,随后便只听一句“那就依你所言。” 第116章 吕家上门协商 作为凉北商会的会长,城内凡是新开店铺都需与商会登记,所以洪钊很容易就查出来流衣阁背后所经营之人。 “卫流?” 吕六爷从未听说过这人名号,他疑惑的问。“此人和我吕家毫无交集,他怎么会做这自损一千的事也要伤我八百?” 洪钊浑浊的眼骤然望向他,眸中犀利。 “卫流你可能没听说过,那含山乡主的夫君呢?” 吕六爷顿时便明白了。 他道:“肥皂那事奚东家已略胜一筹,又何苦不依不饶做出此等事?” 洪钊也想不通。 思考良久,他把这归结为先天原因。不屑的冷哼一声,“女子做生意总是意气用事,上不了什么大台面。” 吕六爷觉得事情不像他说的那样简单,但他也实在想不出别的原由。 他看似好心说着:“哪怕是为了报复我,奚东家也万万不该扰乱商会的定价,长此以往,定会搞得人心惶惶。而且即便是他压我吕家一时,她经受得住长期亏损吗?依我看不如将这店铺查封了吧,洪会长以为呢?” 洪钊心中已然把奚宝意看轻到了尘埃里,听罢随意道:“吕家主放心,待会我立马派人将她这铺子封了,还你吕家一个公道。” 虽然他言辞间偏向明显,但吕六爷还是止不住地皱了眉头,心下无奈。 洪钊年轻时还算称得上为商界枭雄,只是年纪大了,越发不中用了,脑子都混沌了起来。乡主的产业,他说封就封,哪来这么大的权利?即使要封,也需得与人好商好量,莫非真以为他一介商户,凭借着府衙给的几分颜面,就能凌驾于真正的官僚之上不成? 吕六爷细看洪钊,就发现这人还真是这样想。他心中升起一丝焦虑,与这样的人绑在一条船上,真能确保万无一失吗? 他最终劝道:“洪会长,乡主不同一般人,况且正值她圣眷浓厚之时,万万不可轻举妄动。我的建议是亲自拜访一下黑山村,以免引起什么不必要的冲突。就算不能让流衣阁被查封,仅仅让其恢复正常定价也是可以的。” 他言辞恳切。 好在洪钊身居会长之位几十年,也不是真的眼盲心瞎,他冷静下来思量了下,也为刚刚自己的大胆发言感到后悸。 他不自在的轻咳一声,努力为自己找些颜面,道:“走一趟黑山村也不是不可。吕家主可要一同前往?” 吕六爷应:“自当是要一同前往的,此事是我吕家冒犯了乡主在前,容我先回家将我那混蛋儿子带上,然后咱们便动身启程,如何?” “可。” 吕六爷回家后先是换了身衣裳,随后便想也不想的直奔城中花楼,准确地将吕良洲逮住,又带着一行随从,前去赴约了。 这是洪钊和吕六爷二人第一次去往黑山村,从前这贫瘠之地,他们平时看也不会多看一眼的。 官路坑坑洼洼,极不好走。 日头西斜时,才见临山县门。 众所周知,过了临山县,就是着名的第一路了。 吕良洲对这地熟,适应良好。毕竟从前为了偷采买方子,他来来回回跑了不止一趟。 只是再见第一路,依然会被它所震撼。 路边各个工坊所产之物,实在是让人忍不住赞叹。 吕良洲熟门熟路的指挥人排队去买冰沙。 因着运输不便,冰沙倒没有太广泛的传播,是以洪钊和吕六爷二人都没有吃过。 接过随从递过来的满满一杯,略一品尝,纷纷夸张得瞪圆了眼,感叹此物只应天上有,妙极! 走了一路,便见识了一路。 “叩叩,有人在吗?” 这是随从上前敲门。 身后的几人有些不敢确定地想着,奚东家真是住在这般简陋的住所里吗?不会是走错了吧? 又四周观望了一下。 好吧,的确是村子里最豪华最大的宅子了。 也是凑巧,今日学堂放假。 卫家人都去了地里。卫流和卢田他们几人跑去了县中,只有奚宝意和庄小丫二人在家。 庄小丫在后院喂鸡,奚宝意这时听了敲门声,便亲自出来开门。 “吱——” 木质的大门被轻轻推开。 一瞬间,吕良洲仿佛听到了山谷中春暖花开声带来的回响。 他心中噗通,看直了眼,视线被扶着木制大门的素色身影占满。 身姿飘渺,婉约如仙。 好色如他,此时却生不出丝毫亵渎之心,哪怕那人腰细如柳,细腻芳香。 他只觉沉醉。 奚宝意见到门前的一行人倒是无波无澜。 上门拜访的太多了,她习惯了。 “敢问可是乡主的住处?”吕六爷率先请问,他也不想冒犯了眼前人。 奚宝意点头,“找我有事?” 霎时,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她。 洪钊那许久不曾用过的头脑飞速运转,上前一步施礼道:“老夫乃凉北商会会长,姓洪,单字一个钊。见过乡主大人。” 反应过来的吕六爷和吕良洲也急忙施礼介绍。 其他随从也躬身行大礼,不做应声。 奚宝意的视线淡淡地落在三人身上,着重扫过洪钊。 洪钊突然紧张了起来,可在这和自己孙女差不多大的乡主面前,他怎么会紧张呢? “各位请进。”奚宝意视线收回,回身进院,为几人留了门。 三人便自觉跟随,将随从都留在了门外。 会客厅。 三人也同其他人一样被这厅内布置所吸引。尤其是都看了墙上所挂之画,心下惊奇,但都老实的并未多问。 吕六爷默不作声,吕良洲自知身份最低,暗中欣赏,从不插嘴。 导致屋内一时只有奚宝意与洪钊二人相谈。 庄小丫见有客上门,火速喂完了鸡,仔细净了手,再为几人泡了茶。 然后就恭恭敬敬的站在奚宝意身后,等候吩咐。 茶过半盏。 洪钊一直都并未表明来意,主要是他每次对上奚宝意那洞悉一切的目光,都会觉得心惊,便不自然的将话题岔开了。 直到吕六爷轻咳一声,暗示了一下。 他这才迟疑的说道:“奚东家,您可是在府城开了一间布铺?” 奚宝意点头,语气淡淡,叫人看不出心思。 “也许有吧,产业太多,不是记得很清楚。” 洪钊卡住,不知该如何接话。 吕六爷瞧着他指望不上,立马道:“东家,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之前贵坊采买单一事,确是我吕家做的不对,今天我特意带了我这不孝子来给东家赔罪,咱们就得过且过。可好?” 第117章 蒸汽织布机 奚宝意轻笑:“嗐,你说这事呀,我没有放在心上,吕公子也不必道歉。” 虽然她脸上挂着笑,但吕六爷却总觉得这笑带着些许别样的意味,又听这话,他面上的和蔼也绷不住了。 语气重了几分,“奚东家,自古做生意讲究以和为贵,想必您也知道凉北府城不同于临山县,城中商铺都需经过商会核查才许经营,物品定价也要听从商会统一调配。您那流衣阁恐怕不符规章制度吧?” 奚宝意听完,却是很诧异的表情。 她真诚发问:“可我记得尚律中明明写的是官府主理,商会协助啊?莫非现在已经变成商会主理了?那我可要上奏询问一下...” 洪钊听此,心猛的一跳。 只是他刚要开口,吕六爷便道:“乡主记得不错,确实是官府主理,商会协助。但第一道手续按例必须是要经过我们商会核对后,再上报给官府盖印才对。即便是乡主您,也不可以越过商会,直接进入官府的程序。” 奚宝意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随后她勾了勾唇角,又问:“那商会中可是你二人说了算?” 吕六爷一顿,“那自然不是。商会核查是由官府亲点的十五家府城中有头有脸的商户成员共同投票决议。” 奚宝意挑眉,依旧是不疾不徐的模样。 “那你怎知我开的铺子不符合规制呢?” 吕六爷被问住了,但很快的反应过来,“流衣阁的价格...” 奚宝意抬手打断他。 “做生意的自然是没有做亏本生意的道理,我的定价都是基于我的成本来算的,我只想给予百姓实惠,并没有你所想的报复之意。至于你们说的规制和核查问题,我想...不如二位回去问问其他成员再说呢?” 她的语气很笃定,笃定到让吕六爷心中发慌。 但细想来还是放下了心。 如今的凉北府其实就是朝堂上新旧二派的缩影。刨去洪钊不谈,剩下的十四家商会成员里,新旧两方各占一半,那么加上洪钊,他们新派每次投票都会占上方。很简单的道理,奚宝意为什么不明白呢? 想拖延时间? 吕六爷心中料定,转眼一想确实来的匆忙,没有召集剩下的成员一起商讨,那便回去补一张文书再来。麻烦是麻烦了一点,但出师有名。 至于吕家的布行,再少营收几日而已,就当是为乡主之前的不痛快出气了。 一念及此,他便果断起身道:“东家所言极是,是在下唐突了,这便回去商讨一番。” 洪钊从善如流,他这时也想明白了。虽然他与吕家同属一营,但往私了想,这是吕家同乡主的事,他何必掺和呢?后来便一直沉默不语。 最后。 奚宝意笑着将一行人送出院门。 “吱呀——” 上好的木制门再次关合。 无人之处,奚宝意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吕家主营布料生意这个消息当然是黄主簿告诉她的。 黄忠禄在府城深耕多年,虽然算不上有多么出众的成绩,但小道消息多的是。 吕家动了她的蛋糕,仅仅是赔个十万八万两银子怎么能行? 人往往都有个劣性根,那就是不打到痛处,永远都不会长记性。 奚宝意希望吕家这次可以长长记性。 所以有了流衣阁。 至于吕六爷猜测的,奚宝意之所以把定价定的这么低的原因,半点没猜对。 她当然不会干赔本的买卖,定价低自然是因为成本低。 人力成本和原料成本是固定不变的,甚至比起吕家来说,流衣阁还要多了一项运输成本。 但这都无所谓。 切记,科学技术才是第一生产力。 自行车坊开到现在,工匠们的技艺已经越发成熟了。所以奚宝意就拿出了新的图纸给他们研究。 蒸汽织布机。 它脱于现有的织布机器,将人力织布转变为依靠蒸汽动力,速度提高了三十倍。既提高了效率,又解放了人力成本。 具体的工作原理就是初中课本上所学的蒸汽原理。 将固定台、连接杆、气缸和燃料仓按顺序打造拼接,制作出简易的蒸汽机。 再将蒸汽机运用在织布机上,首先解决的是蒸汽的供应问题,可以利用管道输送到织布机中。再要使蒸汽扩散,则可以在织布机内部设有喷嘴,喷嘴内安装织细槽,将供应的蒸汽均匀地释放到织布机内。然后利用加热原理和喷射原理,加速织布机工作,当蒸汽与布料接触时,热能会转移到布料上,使布料加热并湿润。这样就能使布料更易于贯入织机的织细槽中进行织造处理。 这样的机器奚宝意造了十台。 新的布坊就伫立于村中的陶瓷坊右侧。因为同样是燃烧木料,与陶瓷坊挨的近也方便些。 坊内只雇佣了十位附近村子里的织布熟手,负责看护机器的运转,并完成后续的印染工作即可。 所以哪怕吕家如今运用的是奚宝意之前发明的脚踏三锭纺车,他们的布行织布速度和成本也远远难以企及黑山布坊的蒸汽织布机。 在巨大的定价鸿沟面前,府城里的人很快就都被奚宝意开的流衣阁吸引去了。 不过短时间内,奚宝意还没有办法找到善于刺绣的绣娘,制作出更高级更精美的布匹,这也是她无法同有着几十年底蕴的吕家相比的地方,但仅仅是对中低端市场的侵占,也足以让吕家节节退败了。 府城虽富裕,也不代表整日买得起昂贵衣物的有钱人遍地都是。长此以往,流衣阁逐渐发展,取而代之不成问题。 奚宝意胜券在握。 另一边的吕六爷和洪钊回去后,就紧急召来了各家商户代表,但让他们意外的是这次商议的结果。 “流衣阁各项手续齐全,价格合理,不存在违规。” 吕六爷目光沉沉地坐在其中,听着洪钊公布最后的投票结果。 听罢,他的视线锐利,直指对面的两名新派同僚,他们刚刚极其明显地站在了奚宝意一方,导致了这个局面。 吕六爷想不通奚宝意到底是怎么做到的?竟无声无息中策反了他们的人。 那二人见此,心中也只愧疚了一瞬,想到奚东家派人来事先承诺给他们的好处,还是吃了秤砣铁了心。 在商言商。 他们以前之所以属于新派,也只是因为新派承诺给他们的优惠多而已。 这次东家可说了,事后会赠与两张新秘方给他们。 第118章 流衣阁 没有永久的伙伴,只有永久的利益。 这是吕六爷一直信奉的准则,如今被奚宝意用来给他上了深刻的一课。 他刚从刺史府出来,本来想着既然商会那里没办法做文章,那便在最后一道程序上卡奚宝意一把,只是还未等他说明来意,刺史便拿了最新的公文给他看。 上面清晰写道:流衣阁捐款四十万两为凉北府城到临山县之间以及周围路段修缮水泥路。知府特批,五日后动工。 右下角重重一下盖的官印让吕六爷的心中冰凉。 他知道流衣阁的事现在已经不是他能插得上话的了。这样的功绩足以让府城各大人为它保驾护航。 他咽了口唾沫,不知如何开口。 刺史又将手下传来的关于蒸汽织布机的消告诉他,最后轻叹,“谭大人着急了些,你也是。” 吕六爷险些要坐不稳。 比人力织布快了几十倍的机械?!他们吕家如何比得过? 他不知自己是如何出的刺史府。只慌乱中匆匆忙忙地返回了家,这件事情已经严重到他无法自己做主。 吕家族会短短一个月连开三次。 堂下众人无一不是面色沉重。 危急关头,各显神通,出的主意也五花八门。 争吵后,渐渐的大家都消了声,只等着吕老爷子做最后的决策。 吕老爷子扫视一圈,双手捏紧了身前的拐杖,重重一敲。 “耍尽心机的后果大家都看到了,现在不论是从官从商,都被堵死了路,我们除了低头,别无选择。” ... 黑山村。 奚宝意今日起床后,一出门就瞧见枝头有喜鹊在叫。 叽叽喳喳的,清脆悦耳。 跟在她身后的卫流顺着她的视线,恰好看到喜鹊惊飞的场景。 他“咦”了一声,惊喜道:“娘子,今天要有喜事。” 奚宝意对上他清朗明亮的眸子,淡笑道:“阿流,你这想法很迷信。” 卫流一甩发带,得意地说:“反正对于我来说,每天能看到娘子就是喜事咯。” 他的情话实在是土的可爱,惹得奚宝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手为他整理了被甩到肩膀上的沙青色发带。 今日二人穿的是流衣阁最新推出的同色系情侣装。 奚宝意的是一身沙青色罗裙,裙摆处藏有云白暗纹,行走间犹如银花绽放在脚边。 卫流的看起来要比她的繁复的多。外衫为深色,内里为纯白色,由下向上层层渐变,最后使人的目光聚集在他那张如玉如珠的桃花面上。 明眸皓齿,艳丽多姿。 诸如这些本该用来形容女子夺目的词汇用在他身上也毫不突兀。 奚宝意的眼睛得到满足,心情也越发好了。 心中暗道,每天能看到卫流也是她的喜事。 这话她没说,但有情人之间的心意相通让卫流从她的眼中读懂了。 俊逸的小公子霎时扬起了更为肆意的笑,迈出门的脚步都是轻快的,语调清润,“娘子,你也开始迷信了哦。” 奚宝意轻笑,嗔道:“还不快送去我上班。” “好嘞~” 卫流先把奚宝意送去了学堂,然后就去布坊忙了。 他最近在恶补经商的知识,励志要经营好流衣阁。 其实最开始奚宝意说府城的流衣阁落户时写他的名字,卫流非常不情愿,几次推辞,“我可经营不好铺子,娘子你还是找别人吧。” 后面还是奚宝意跟他说,只是叫他挂个名头,再招管事来经营,卫流这才应下。 流衣阁的装修和布局分为三层,一层单卖各款布料,比较简约;二层卖女式服饰,比较精美;三层卖男式服饰,极为多样。 也是直到开业以后,卫流抽空去露了个面,他这才发现整个新店铺里面的男式衣裳全是由奚宝意亲自设计的,还都是他已经穿过的那些样式,又做出了许多同款挂出来售卖。 他突然想起前些时候晚上,自家娘子每日编写完那本物理书后,都会在一本册子上照着他的身形设计新衣服。 他渐渐琢磨过来了。 流、衣、阁。 全称应该是‘卫流的衣阁’。 里面的男装都是娘子为他而设计的,每一款衣裳做出来以后,他也是第一个穿上的人,再之后才会把样图送到坊子里制作。 一瞬间,本来对新铺子并未上心的卫流好像对其迸发出了别样的情感。 他觉得这间铺子哪哪都好,哪哪都合他心意。 在他眼里,或许流衣阁和在家里由奚宝意为了他打造的那一面墙的衣柜没什么区别,都需要他好好对待保护。 所以慢慢的,他隔三差五就会跑一趟府城。查账也好,巡视也好,总是要去的。 但府城毕竟是远了些,所以他就将流衣阁的行程换成了黑山村的布坊,没事就喜欢去看看。 如今的他但凡是有空的时候,除了看诗词,还会和奚宝意正经请教怎样经营好布坊和铺子。 在奚宝意眼里,卫流此举就像游戏人间后诚心回头的浪子,身上既有一股悠然独特的风流韵味,又掺杂着努力上进的少年意气。 既矛盾又融合。 总之,格外有魅力。 搞得奚宝意最近总觉得自己像学生时代成绩名列前茅的富家乖乖女,突然爱上了一个整日里不务正业小混混。还会越接触,越被他吸引。 此时的小混混卫流已经在黑山布坊里认真工作了。 最近奚宝意想出了一个情侣装和亲子装的新点子。 又在他们二人的共同努力下,画了许多新衣服图纸送来,卫流非常想亲自体验自己的劳动成果,非要亲眼看着做出来才放心。 下午。 卫流怀里捧着新鲜出炉的样衣回了家。 “咚咚咚。” 他刚进屋,就听到院门外传来的敲门声。随后,是一道清俊的嗓音高声道:“吕家布行前来拜访奚东家,东家可在?” 卫流放了东西,便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是吕老爷子、吕六爷和吕良洲三人,并身后的四个随从。 刚刚便是吕良洲亲自敲的门,一方面为了显现诚意,另一方面也许也是为了心中更隐秘的心思。 第119章 吕良洲和卫流相像 如今的吕良洲,单是看着外表就让人觉得变化极大。 半个月前还是一副被酒色熏染的模样,如今双颊之上血肉饱满,剑眉星目,碎发落于前额,遮不住的眼神清明。长身玉立,谈笑风生,举手投足间才真正恢复了他吕家嫡少爷的风采。 单看吕六爷也知道,他们家的男性基因是极好的。 在大尚这个崇尚魁梧笔挺的朝代,他和卫流一样,都属于俊秀的风格。 只是相比于卫流,他才真正是喜欢寻花问柳、附庸风雅却从不为任何女人停留的浪荡公子哥。 置身于酒池肉林时,吕良洲往往能毫不吝啬地对讨他欢心的女人说:“伺候好爷,爷抬你进门。”但这样的承诺轻的像风,一夜之间就被吹散了。 吕六爷常说,那么多儿子中只有他这个嫡子于经商读书上的天赋最像他。却也常说,他过得实在是太过荒唐。 吕良洲从不放在心上,他总认为人活一世,当然是自己舒心最为重要。 其他的,不论是谁说的什么话,听听也就罢了,他毫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想到这,吕良洲轻嗤。 他以前可真够装的。 嘴上说着要活得洒脱的人在那人面前话都不敢多说,那是他第一次在意起自己不堪入目的外表。 大半个月来心心念念,魂不守舍。连对以前最爱去的花楼都没了兴趣,甚至觉得那些搔首弄姿的实在是低俗。 他细心地抚平衣服上的褶皱,没想到开门的人是...卫流? 二人皆是一愣,卫流对几人很陌生,但吕良洲对卫流却是眼熟的很。 他至今忘不了那日初见奚宝意的惊鸿一瞥。所以回去后曾派人偷偷打探关于含山乡主的一切,自然也知道了这位除了美貌一无是处的乡主夫君,他还自虐一般的收集了许多关于二人的传闻。 听完后,他的第一反应只有嫉妒。 后面,吕良洲为了能偶遇奚宝意,还偷偷去过几次流衣阁,但令人失望的是他一次也没有碰到过想见的人,倒是看到过几次卫流的背影。 但面对面的直视,二人都是第一次。 卫流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他同这位公子从未见过,但是他却打心眼儿里的不喜欢他。 导致他面容语气冷淡,“你们是谁?找我娘子什么事?” 吕良洲心中诧异这人如此沉不住气,面上却挂着得体的笑,和手施礼道:“我们是凉北府城吕家布行的人,想求见东家,还望通传一声。” 卫流没听过什么吕家布行,但既然是奚宝意生意上的事,他只将人请入了院内,留了一句:“稍等,我去叫人。” 没一会。 奚宝意便同他一起回来了,身后跟着的是赵麦子和金吉。 双方一见面,便各自见了礼,才入座。 再之后的谈话就是吕良洲无法插上嘴的了。 但他并不着急,只是偶尔将视线轻轻落在奚宝意身上,然后再轻轻移开,让人不觉突兀。 可卫流还是察觉到了。 他皱起了眉头,毫不掩饰的看向吕良洲,眼中饱含不悦。 奚宝意立马发觉,她偏头轻声问了一句:“怎么了,阿流?” 吕良洲这时刚好也眉头轻蹙,面带无辜,礼貌的问了奚宝意一声:“东家,卫公子为何这般看我?是我做错了什么吗?我刚刚一直都没说话...” 奚宝意也不知,卫流更是说不上来原因。 他总不能说因为他不喜欢那个像开屏孔雀一样的男人看人的眼睛吧? 卫流对奚宝意摇摇头,说了一句“没事”,然后就闷闷的倒了茶水,没再吭声。 场上的人都不明所以。 只有赵麦子。 他从头到脚细细地看了看自家的好兄弟,又对坐在对面的吕良洲暗暗观察了个仔细。 心中得出了结论。 他娘的,哪来的男人?怎么跟小流撞款了??? 赵麦子不可置信地用眼神来回扫视着,心中对比。 其实但凡是个多心人,多多观察吕良洲就会发现他从外貌到气质再到穿着打扮,跟卫流不说像个十成十吧,至少也有三四分相像了。 二人都是清俊的长相,笑容中都沾染着几分漫不经心,身量也差不多高。只是在五官上,吕良洲没有卫流那么精致,皮肤也没有他那么白。 再大一点的就是气质上的差别,吕良洲身上有一种万花丛中过后的老练和熟稔,卫流则更青涩娇羞。 卫流嘴笨,不会说动听的话。而吕良洲很早就帮着家里打点生意,更是饭局酒桌女人堆里的常客,他说的每句话都能恰到好处。 可惜从始至终,奚宝意没有看他一眼。 在她眼里,今天来的这么多人中只有吕老爷子才勉强算的上能与她对话一二的人。 但她的耐心不多,话说三句便直接点明道:“老爷子今天来是为了流衣阁?” 吕老爷子应是。 奚宝意不咸不淡地笑问了一句:“流衣阁这次可还符合商会核查?” 听他这话的吕六爷忙起身告罪道:“之前多有冒犯,还望东家谅解。” 他心中叫苦,若是早知今天,他绝对不会如上次那般狂妄。不,他甚至不会生出任何歪心思。 奚宝意轻饮一口卫流刚刚倒给她的茶,没有接话。 吕六爷更急了,他将腰弯的更低,恳切道:“只求东家能再给我们一个机会。” 他这话奚宝意不懂,便问:“我们两家各做各的生意,我怎么给你机会?” 吕六爷被问住,确实是各做各的生意,但流衣阁的蒸汽纺织机已经把他们吕家布行打击的节节败退,但他总不能让奚宝意关了流衣阁,放着现成的钱不赚吧? 再说他也没有那么大脸,觉得自己有这么大的面子。 奚宝意轻笑,又将视线放在吕老爷子身上,问道:“老爷子觉得呢?” 吕老爷子心中叹气,面上却堆起和蔼的笑。他从袖中拿出薄薄的一张纸,亲自起身放置于奚宝意身前的桌上。 奚宝意拿起一看,嘴角扯开抹笑容。 “吕老爷子真是大气,吕家皂坊和新开的肥皂铺子,就这样送给我?” 吕老爷子笑着加了一句:“以及库房中现有的十几万两原材料。” 奚宝意将房契收下,“求什么?” 第120章 技术入股 吕老爷子的姿态放的很低,只道:“求东家手下留情,也求个出路。” 奚宝意很喜欢这态度,略微抬手,身后的赵麦子懂事地把事先准备好的合同递给吕老爷子。 老爷子更为惊诧,他今日上门拜访是家族内部几番商量的结果,但奚宝意却如此笃定,甚至事先做好了准备,这是什么样的自信? 他极为认真地看好了合同,然后沉默了,看得出情绪极为复杂。 期间,吕六爷心中既焦急又好奇。 但他只能老实地等待结果。 吕老爷子考虑的时间久到让卫流感到无聊,他偷偷摸摸卷起腰间的衣带,把玩着。 奚宝意的目光也随着他的动作落于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看的津津有味。 好似并不关心吕老爷子的最后决定。 但偏偏是这样,给了他最后一记重击。 现在着急的的确只有他们吕家,他轻咳一声,吸引回奚宝意的注意力,然后便将合同仔细平铺于桌上。 “麻烦东家派人去取印泥来,这契约我签。” 没等奚宝意发话,赵麦子便机灵地将印泥拿出。 “请。” 最终决定一做,后续的事便顺利多了,手印按的很快,字也签的很快,老爷子甚至还叫来了吕六爷一道签字按手印。 嘴上头给奚宝意解释着:“我这把老骨头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没了,小六是我们吕家现任家主,这字他也签会更保险些。” 奚宝意含笑点头,很满意他的识相。 吕六爷这才有机会看见契约上的内容。 总算懂了吕老爷子刚刚长达一个世纪的沉默。 因为这契约上大概内容写着奚宝意只提供蒸汽纺织机给吕家,但从今以后吕氏布行的任何收益奚宝意都可按股分得三成。 要知道他们吕氏布行可是凉北最大的布商,甚至在其他几府也有自己的店铺,每年的银钱流水高达上百万两。从整个府城来看,他们的体量也只仅次于洪家,所以之前才有胆子插手肥皂生意。 而奚宝意如今直接就要分三成!?还是永久有效? 吕六爷签字的手都在抖,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签合约的。 因为现在做生意往往都是一个姓氏组成的家族企业,他以为奚宝意最多也就是让他们整个吕家拿一笔巨款而已,没想到人家是要直接入主吕氏。 奚宝意不觉得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这在后世很常见,所谓的技术入股嘛。 最后,吕六爷眼看着吕老爷子和奚宝意寒暄完,跟着一同起身告辞了。 现在他要想的问题是,回去后要如何同族人交代。 他出来这一趟目的明明是保全吕家布行,但现在很明显是属于保全了,但又没完全保全... 待人走后。 卫流扯着人进了屋子。 奚宝意觉得他今日有些反常,但任由他将自己揽在怀里,让同一种颜色的裙摆交叠。 “怎么了?” 卫流不知道怎么说,但心里觉着今天的喜鹊虽然叫了,却没带来什么好事。 只挑了自己说的出口的问:“娘子,为什么就这样轻轻放过了吕家?明明我们有更好的设备,他们根本就争不过我们。” 奚宝意道:“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仇大怨,不过是一场小商战而已。虽然他们偷了我的秘方,但我也报复回去了。而且吕家势力错综复杂,不仅仅只是一个表面的吕家这么简单,我短期内是吞不下他们的,长期拉锯战也实在没必要。所以比起付出一定程度的代价搞垮他们,我更倾向于同他们合作,然后拿到大笔好处。” 卫流点头表示明白了。 他如今也算是懂些商场上的事,奚宝意同他讲的这些,他大部分都是能懂的。 奚宝意这时突然反应过来了,她从卫流怀里向后仰了头,细细看了一会,猝不及防地问:“阿流,你为什么针对吕家?以前你从来不过问这些事的,你的好奇不应该这么多。” “我没有针对吕家啊。”卫流对于她的任何问题几乎都是下意识的回答。 “嗯?” 卫流咬了咬嘴巴,在奚宝意不解的目光中干脆直说:“我不是很喜欢那个吕良洲。我觉得他对你不安好心。” 说完,他不知道要如何解释他这种直觉。 但奚宝意并没有问。 只是轻笑两声,然后捧住他的脸。 “那我以后不与那个吕良洲碰面。只是刚跟吕家成了生意伙伴,每个月的分红还是要拿的。那这个重任我就交给我们的流衣阁卫大管事了,行吗?” “咳,那我保证把事情办好!”卫流难得不自在的些,觉得自己影响了奚宝意的生意。 但他的不自在转瞬即逝,又洋洋得意起来。 他娘子就是偏爱他!他就是醋包!要拿他怎样! 事后。 卫流亲自带人把十台蒸汽纺织机运送至府城。 不出他所料,来做交接的果然是吕良洲。 没错过对方看到他时的诧异,卫流面上沉稳,心下冷笑。 还装?哥早把你的心思看穿了。 卫流和吕良洲二人各自都觉见到对方晦气,麻利地将钱货两清,就带人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赵麦子同卫流输出了一套自己关于他二人的“同款论”。 卫流听完,身上汗毛直立,危机感陡然再次涌上来。 心中暗暗发誓,以后有他在,这叫吕良洲的,休想再见到他娘子一面! 其实奚宝意现在哪有什么心思考虑什么吕良洲吕优洲的,她最近在忙着事先承诺给凉北府城的捐款修路一事。 虽然她明面上表示会拿出银钱修路,但实际上这银子还是会回到她的水泥坊。 所以谷玉磊直接书信给她,由她全权负责。 这种没有油水可捞的活,他是一点儿都不想干! 奚宝意欣然接受。 一大早就叫了金吉赶车,前往县城府衙商议此事。 徐明然两眼一抹黑。 凉北府到临山县要重新修路了?? 这么大的事儿他刚刚才知道。 不过他十分赞成。 “乡主有什么吩咐尽管交代!杂七杂八的事,只要我能帮到的就行。” “那就麻烦大人帮我传信给附近其他几个县城的县令吧。” 第121章 联合十二县一同开工 奚宝意的目的明显,她就是要效仿建设第一路时的方式,动员各县村民一起挖路道。 人多力量大,尽可能地缩短工期,务必不能耽误之后的秋收。 这个想法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肯定。 今日到场十二人,分别为凉北府到临山县路段附近的各县县令,其中还包括奚宝意的两位熟人,一位是青县县令褚莫寻,另一位是岭源县县令汪驹。 在场的人无不感叹时来运转,天降馅饼。因为凉北府下共有四十多个县城,但却只有他们十二个县与临山县靠的近。 好处也非常明显,以往一段日子以来,以临山县为经济中心向外扩散,贫富差距就逐渐显露出来了。 如今又有修路这般大事轮到他们。 这不仅仅是能为村民创收,也是政绩。 为官之人总要具备这点政治敏感度。 事实上,修路这么大的动作的确早在前几日,昌明帝就得到了消息。 “凉北有兴势。”他叹。 而远在凉北的众人分工明确,由奚宝意带着黑山村有修路经验的工人沿路勘测地形,最后敲定一条凉北到临山的主路和邻近十二县的分支路段,依旧是两端同时开工。 其余各县县令各自回去招募各村工人。 由于时间紧,任务重,每日工时延长到四个时辰,每日工钱八十文,工期为一个月。 这个工钱绝对算得上是多的,报名的人一个接一个。 最后名单上交到奚宝意这里的共计修路工人一万八千余人。 由各县各村长作为监工,第二天就浩浩荡荡地开工了。 八月中旬的天气还是夹带着些许热意,使得上工的人不免心情烦躁。 奚宝意就让黑山冰坊每日为众人免费提供凉水。 虽然对她来说不值当什么钱,但是在众人心里却忍不住感叹乡主真是心善,是个为百姓着想的好官。 这时候的大部分百姓还是不懂得乡主并不是做官的,只知道奚宝意权力大,说话算数,其他人对她也很恭敬,看起来像当官的一样神气。 这边的动静自然也传到了凉北府城。 大部分人都觉得修完路以后的出行更方便了,小部分的人觉得无关紧要,并不关心。 但对于破落街上的人来说,他们想的是这么好的修路活计竟然没在城里招工,真是可惜! 就像光与暗互相依存,贫穷与富有也是相对存在。 破落街就是繁华的府城中一处独特的存在。 区别于富人区和贫民窟,也不同于家中小有资产的普通百姓。住在这的人虽然没有达到沿街乞讨的地步,但也是家中无存粮,手中无余钱的贫困户。 家家户户赖以为生的大多都是街上铺子里的零活。 像修路一天就给八十文的这种好事他们都是真心羡慕的。 破落街。 街上的房子密,各家住的也近,两个婶子间往往都不用出门,只扒着墙头就能闲话。 “嘿,虎子他娘,你听说那事没?” “啥事啊?” “就修路啊!” “听说有什么用,招工都招完了。” “也是。” ... 破落街街尾,两个婶子私话道。 言谈中,也许是被熟悉的‘修路’两个字引起了注意,隔壁穿着灰蓝色衣衫,挽着低矮发髻的妇人好奇地扬声问了一句:“是哪里修路啊?谁修的?” 那俩婶子声音一卡,对视一眼。 二人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奇怪,新来的那户人家不是一向不与他们来往吗?今日怎么还主动搭话了? 但是看在邻里关系的面上还是回道:“听说是咱们府城到临山县那边儿修路,乡主主持的。” 孟苦夏顿时噤声了,脸色嫉妒得隐隐发青。 她将手中的木盆“吧嗒”一声撇下,转身就回屋了。 门关的砰砰作响。 俩婶子不明所以。 “有病吧她?” “谁知道呢?” “哎你听我跟你说啊,那乡主你听说过没...” ... 屋内。 卫茗雅疑惑地看向怒气冲冲的人。“娘,谁又惹你了?” “还不是那个奚宝意。”孟苦夏连骂了好几句。 卫茗雅对此见怪不怪。 她娘最近每天都这样,好像她背地里多骂几句,奚宝意就真能倒霉一样。 她不耐烦听,作势就要出门,被孟苦夏一把拉住手。 孟苦夏把人拉到身前,试探着问道:“你和那烧饼铺子家的儿子相处怎么样了?” 卫茗雅听后脸色变幻莫测,她根本就没相处! “娘,我不想嫁给他。” 孟苦夏火了,她声音尖锐,“那你还想嫁给谁?嫁给曹公子?还是嫁给吕公子?人家根本就看不上你!要是听我的早早在县里找个合适的人家嫁了,我们一家哪里还用沦落到这种地步?” 被自己亲娘这么说,卫茗雅感到格外羞耻。她一把甩开孟苦夏,也吼道:“现在知道怪我了,当时你怎么不说呢?偷单子还是你支持我的呢!” 孟苦夏没跟她纠缠这事,“你就听娘的,就选卖烧饼那小子吧!人勤快不说,家底还厚。要不是你读过书,识几个字,人家还不一定要你呢。” “我看你是贪图那几十两彩礼钱吧?娘,我可是你亲女儿,你眼里就只有银子吗?那男的看着还没我高呢,我嫁过去以后可怎么抬得起头啊?” 卫茗雅是真的看不上,但凡合适一些,她早松口了,在灶房睡的日子她真是过够了。 孟苦夏只能劝:“那也没有再合适的了,你看还有谁来提亲的?破落街上的那两家吗?看着比咱家还揭不开锅,还敢肖想我女儿。” 听她语气缓和了些,卫茗雅才稍稍消了气,遮遮掩掩道:“我自己寻摸,反正不会比卖烧饼那人差。” 孟苦夏没再说了,只是依旧心中焦急。 自从来了府城,落户这破落街,她是一天舒心日子都没过过。每天睁眼就是土灰色的屋顶,出门左右见到的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老婆子。 她倒没事,但她儿子敬礼想读书,可府学的学费一年就要十几两,要搁在黑山村的时候,十几两算什么,但现在... 孟苦夏心中后悔,早就把自己教唆女儿攀高枝的念头忘了,一门心思把责任全怪到卫茗雅身上,心中要把她嫁到殷食人家的想法愈加强烈。 她得尽快换一笔彩礼,然后把儿子送去念书。不能让敬礼年纪轻轻的也跟着他爹在小茶楼里跑腿。 想到这,孟苦夏止不住发愁。 府城的工位可丁可卯,卫三水学问不够,想去大铺子里当掌柜,人家不要,小铺子都是自营,用不上他。找来找去只能去一个茶楼里端茶倒水记记账,加上卫敬礼,爷俩一天统共也不过是一百文的工钱,除去必要的花销,每日里只够温饱。 她已经好长时间没买过首饰了... 第122章 丰田村赚大了 人一旦忙碌起来就会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快的好像眨眼间就到了九月中旬。 新路刚刚完工,谷玉磊召集众人集思广益,为其命名为山北路。 山北路的工时大大超出了预期的一个月,最终共计四十二天。 但好在修出的路宽敞平整,俨然成为了凉北的又一道风景标。 卫流是最开心的,因为这样一来,他的娱乐范围就能从县城扩大到府城。 如今的他很出名,已经到了在附近地界出入城门,都不用看文书的程度,大家都认得这张脸。 原因是修路时候场景浩大,卫流每每无聊时就会骑车来观看。 他扎眼得很。 首先他那辆自行车是坊里为他特制出的独一无二的款式,奚宝意还亲自编了个同心结,就挂在车把上。再加上他浑身上下都打扮得无一不精致,与四周格格不入,长得又极具辨识度,时间一久,所有人都知道了这是乡主家的。 不管是出于什么心理,大家每次见到他都会很热情的跟他打招呼。恰好卫流是个极具亲和力的人,他交朋友从来也只看心情,还真被他碰上几个同他意趣相投的好友。 山北路甫一建设完,流衣阁里就多了两个小伙计,正是卫流安排的。 有心眼多的人来找奚宝意打小报告。 奚宝意一问,他又说不出那两个小伙计平日里办事有什么错处,最后在奚宝意逐渐冷淡下来的眼神中闭了嘴。 “回去吧,念你是初犯,饶你一次。” “多谢东家,小的知道错了。” 这个小插曲一过,奚宝意便在所有的工坊和铺子里新添了一条规矩。 “鼓励举报,但严惩恶意抹黑,违者开除。” 或许旁人觉得卫流是在任人唯亲。 可奚宝意觉得这个想法不对,卫流作为一间铺子的管事,拉拨自己的亲信是正常的。 再者那两个小伙计她也认得,卫流每日做了什么、认识了什么新朋友都会同她讲,她虽然没明说,但也暗中观察过那两人,都是很正直开朗的小伙子。卫流前脚刚把人安排进去,她就给予否定,这很下面子。 最重要的是,不论是多亲密的两个人之间相处,都需要有自己的私人空间。卫流的‘私事’,她了解即可,不需要多过问。 最近不只卫流和她忙,卫家人也忙。 因为快到了开始收小麦的时候了。 前些日子因为修路大家多多少少都忽略了地里的活儿,闲下来抽空一看,才发现卫家麦地同别人家的已经天差地别。 远远一望,虽然村西面是麦地连麦地,金黄连片。但很明显卫家那二十亩黄的浓郁,黄的突出。 “嚯,长势可真好。”卫老爷子喜的见牙不见眼,一年到头,也就只有这点事才能让他真正开心。 但不论什么时候,都有那酸性人从始至终都唱反调。 “化肥那老贵的玩意都往地里撒,总要跟咱们这有点子区别吧。” 卫老头翻了个白眼,装作没听到,也不应声。挥着镰刀自顾自的干活。 收割是大事,卫家全家人都出动了,除了卫流和奚宝意。 卫流每日里都借口去铺子里忙,早早的不见了人影。他还体贴懂事的把奚宝意也拉走,嘴上说着“他和铺子都没他娘子不行。” 家里人谁都看得出他的小心思,只笑骂了一句,也不同他计较。 大家都接受良好,想着算了,人家都是乡主了,愿意不干点儿啥就不干点儿啥吧。 奚宝意不觉羞愧,因为现在的卫家就算不种地收粮,也能过得很好。更别提黑山村是她的封地,每年的税收都是她管,哪有人会指摘些什么。 如今的卫家人依旧每日雷打不动地去割麦子,纯属是情怀在作祟。 这也是她发现卫家人的一个非常好的优点,从不忘本。至少在种地这一件事上没有人喊过累,反而每天从地里回来都格外满足。也从来不自持身份,眼高手低,同村子里的人也依旧和之前一样相处。 她有心想造一台收割机之类的,但最终还是放弃了。 因为没有电。 但许是没了税收压力,现在收上来的每一捆麦子都是赚的,所以整个黑山村的人反倒干的很起劲。 家家户户收麦子的时间都不同,地少的要十天八天,地多的则要半个月左右。 卫家就收了半个多月,但不是因为地多,而是因为麦子多。 收到最后,好些人都围着看,对比一下别人家的二十亩地,彻底震惊了。 “卫家今年竟然足足增收了五倍!” 有学过算数的人飞快地算了一下。 “别人家一亩收成100斤,出粉80斤,卖出去赚96文。卫家这一亩收成将近400斤,出粉是360斤,那就是赚432文。好家伙,净赚336文!!” “有这么多吗?”旁边有不懂这些的老人问。 “有的,大爷,不信你再问问别人。学堂里教过算数,我学的好着呢。” “那卫家岂不是赚大了?!化肥一亩才200文。” 又有一人点头,“一亩地下来就白赚100多文呢,要搁在以前那饥荒时候,100多文都能救命了。” “真是越有财越招财,卫家都这么有钱了,收成还这么好。”老人感慨。 算数的男子心明镜的,“收成好也是用了化肥,当初村里好些人家都没人敢用,活该人有钱啊。” 这话得到了大家一致的认同。 现在黑山村不比以前了,家家户户手里都有余钱,再加上今年免税,所以看到卫家大丰收也只是羡慕感慨,倒没有再多别的情绪。 真正引发热议的是当初全村都购买了化肥的丰田村。 卢再丰怎么也没想到,当初只是心血来潮赌了一把,秋收时竟然让他赚的盆满钵满。 他们村子可是买了大几百两的化肥! 等收完了麦子,交完了税,家家户户还能净摊三两银子! 顶普通工人在黑山工坊做一个半月工了。 要知道黑山工坊可是这十里八乡最赚钱的活,不是所有人都能进去上工的。大部分人还是光靠种地谋求生存。 对于村里人来说,三两银子,实实在在是一笔巨款。 赚大了! 第123章 整整一年 卫家今年的水磨给村里人免费用,甚至一个不够,卫老头还取出自己的小金库加盖了三个新的水磨坊。 卫老头如今也算是小有资产。 因为奚宝意每个月都会拿出五十两交给他和庄老太作为孝敬钱。 庄老太也不抠门,她直接做主将这个钱平分两份,她和卫老头各自保管自己的那一份。 她拿四十八两,卫老头拿二两。 理直气壮道:“公平合理,谁也别眼红谁。” 卫老头哪里见过这么多钱,喜不自胜地念叨着:“哦呦,这么多!二两银子呀~” 这时,他想着不过是拿点出来重新搭建三个水磨坊罢了。 区区几百文。 切~ 除了黑山村的一骑绝尘,临山县的所属村子也在徐明然的拨款下搭建了水磨。 导致今年整个临山以北的秋收效率快的惊人。 这事还被一些文人做成了文章。 奚宝意叫周二牛联系那人花钱买了文章的‘版权’,登上了黑山时报的农事新闻版面。 一时间,化肥成了最大热点。 与此同时,一份黑山时报经过层层传递被放到了昌明帝的几案上。 整整一年了。 昌明帝听到奚宝意三个字整整一年,每次听到带给他的都是一次或大或小的震撼。 他将这份报纸来来回回的翻阅,在那篇农事新闻上看了又看,心中的好奇心和求知欲达到了顶峰。 “来人,吩咐下去...” ... 大家都在忙的时候,卫流拉着奚宝意天天出去约会。 就他们两个人,谁也不带。 卫流是傻大胆,奚宝意则是因为有空间傍身的底气。 上川府。 这是夷州城内最着名的一座城池。 城中尤以漫山遍野的菊引人入胜。 二人很应景的穿了套银杏色的情侣衫,卫流亲自驾着马车,慢悠悠的穿过沿途的小路,有风吹过,不温不凉,恰好是心情舒畅的程度。 待到寻得宽敞的道,卫流就掀了车帷钻进马车中,和奚宝意手牵着手,一同并排躺着,任由车前的马随意带路向前走。 他们要去的是上川府有名的赏菊胜地,坞蓬岸。 听说是一处有山有水,野菊开遍两岸之地,很适合男男女女一起划着船欣赏五彩斑斓的深秋,情深时再饮酒对唱。据说每到这个时节,整日里前往的人数不胜数。 卫流也是听别人说的。 当时他脑子里忽然涌现出想带奚宝意一同出游的想法,再加上... 卫流偏头看向奚宝意,薄薄的唇角微微上扬。 今天是他们成婚一周年哦,他记得。 ... “客官,要不要租辆自行车呀?再往里头的路不远不近,要是不坐船的话,可以骑自行车沿途赏菊!好些人都租啦!放心,路不颠。诶,好嘞,马车停在旁边就行,我这有专门的人帮看着...” 大老远儿,奚宝意就能听到吆喝声,她好奇地掀起窗帘,竟然看到路边停着一大排自行车,有好些人站在车前招揽客人。 “自行车都这么火了吗?”她身后的卫流也将头凑过来看。 奚宝意刚一见有些诧异,但确实如她们所见,那些自行车都出自他们黑山工坊。 “阿流,我们要租吗?” 卫流思考了一下,然后果断摇头。“娘子,我听人说里面的路不远,我们散散步?” 奚宝意将窗帘放下,侧头将一枚轻轻的吻印在他脸上,眉眼的温柔满的好像要溢出来。 “好,今天都听你的。” 卫流莞尔一笑,趁人不注意猛然伸手将人抱紧,黏腻着亲了上去。 许久后。 “娘子,快下来呀。”卫流站在车前坏心思地催促。 奚宝意在马车内整理好衣裳,呼出几口气,确保自己神色如常,这才掀帘而出,落地的后一秒,伸手拍了一下卫流的小臂。 “怪你胡闹。”语气娇嗔,哪里有丝毫怪罪。 卫流勾起唇角,笑出了声,甚至还要冲奚宝意得意地挑眉,可一点都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在身前人再次扬手时一把抓住,拉着人就往里面跑。 周围的人没见过他俩,不知道是何身份。但都被他们大胆的举动吸引来,看了一眼之后,无不感叹二人真是郎才女貌。 无论何时,人们对长得好看的人容忍度都是极高的。 卫流和奚宝意一路打打闹闹,绝对称上不体统。但在旁人看来,他俩却好似要与周围这些美景融为一体,又像天上的仙童仙女下凡嬉戏。 因为是离得远些看,看的倒不是容貌多盛,是他们胜在周身气度无比绝妙灵动。 而此时被人称作仙童的卫流借着袖子遮掩将奚宝意的手紧紧攥住,时不时摩挲一二。面上却露出整齐的牙齿,一派天真纯洁的模样。 奚宝意斜他一眼。 卫流反而更加得寸进尺,背着人故意露出一副调戏的表情,凑近人面前深嗅一下,吹了个调子婉转的哨,享受的闭了闭眼,然后摇头晃脑的起身离开。 “你个小流氓。” 奚宝意将人扯了扯,小声道。 卫流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学着她的语气回:“我个小流氓~” 晚间,月上梢头。 卫流带着奚宝意去了上川府最好的客栈要了一间上房。 虽然付钱的时候是奚宝意付的。 他现在已经能自觉做好锦上添花的那朵花,每日里只要好好打扮自己就行了。 回房间后,又懂事地亲自为奚宝意拿出要换洗的衣物,再整理好床铺,坐在凳子上擎等着小二送水来再帮人把澡洗了。 最后一项奚宝意本来是不想的。 但她实在拒绝不了卫流衣衫半解地祈求般望着她。 先不论美人面上格外好看的委屈,只看他纯白里衣大敞下覆着薄肌的胸膛忽隐忽现,松松垮垮地卡在臀上一圈的下身裤带,清晰可见腰际明显的线条...奚宝意就想将人招过来好好欺负。 还有什么心情去思考他的外衫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卫流得逞一笑,压着雀跃的心情仔细上手服务。 搓背按肩,打湿双臂,再向前轻抚... “阿流,我在洗澡。” “我想跟你一起嘛~” “等我洗完好不好?” “不好,我娘子白日里说了今天都听我的,你说了不算!” ... 只剩半根的烛火燃灭,月光沁入。 卫流才将疲倦的人从水中抱起擦拭。 哗啦一声,淅淅索索,水桶里徒留一整件白色里衣,皱成一团,沾染着些许荒唐的不属于桶中清水的痕迹... 第124章 恭请圣安 次日。 卫流细心地在前面赶着马车,尽量走平坦的大道,生怕把还在车里小憩的人吵醒。 奚宝意其实并没有睡着,只是有些疲惫,在马车里闭目养神。 车厢经过土路时,不可避免地摇摇晃晃,奚宝意能听到耳边发钗上的珍珠叮叮当当地摇晃。 她伸手摸了上去。 那是卫流昨日在坞蓬船上送给她的。 只记得当时红霞满天,精致的公子红着脸说:“娘子,这个是我自己学着做的,送给你做成婚一周年的礼物。” 后面就小心地为她插入了发间,动作慎重,说不清是礼物珍贵,还是人珍贵。 ... 约会后回来的日子像按了加速键,唯有丰收的喜气依旧弥漫整个黑山村。 秋意渐浓,山平水静。 某一日。 “东家!徐县令找您!”张亭敲门道。 这个月是他轮值。 奚宝意停笔,应了声:“这就来。” 徐明然已经很久没亲自来过黑山村了,平日里有什么事务都只是遣人来知会一声,就算他无事时,最多也就是在第一路附近转悠两圈。 今日突然拜访很反常。 奚宝意掂量着他的来意,进了堂屋。 屋内人可不止徐明然。 奚宝意视线流转,划过站在后面低着眉头的熟面孔同顺公公... 毫不思索,埋头叩拜。 “臣含山恭请皇上圣安。” 跟在他身后的张亭顿时一个激灵,砰地一声跪地俯首。 奚宝意听这声音都替他痛。 昌明帝毫不惊讶于她的聪慧,只一瞬就明白过来,“免礼。” 又笑道:“看来是有熟人给朕的乡主‘通风报信’啊。” “谢皇上。” 奚宝意这才直起身,面向堂中那道背对着她的身影。“臣只是看到了同顺公公在,万幸碰巧猜对。” 昌明帝“嗯”了一声,接着慢悠悠地欣赏完那几幅画作,这才回身。 他并不魁梧,但身材高大,气质卓绝。面容端正俊美,穿着低调不显,四周只跟着寥寥几人。但奚宝意略一看去,就知这几人都是不简单的,气度很像以前见过的跟在一国高官身边的高级保镖。 她不敢多看,浑身上下都微微收敛着。 这可是一国之主,君主集权制度下随随便便就能裁决人生死的存在,她可不想无意中冒犯到。 昌明帝也在看她,他的探究并未遮掩,但奇怪的是叫人并不反感,还能直白地感受到那道深沉目光中的重视。 到了他这个程度,见过的美女不知凡几,心绪已经不会单单因为一个人的外貌而产生什么波动。 比起出众的外表,他更在意的是奚宝意独一无二的能力,这也是他不远路程迢迢,执意亲自前来的原因。 “你同我想象中的有些差别。” 奚宝意不明白,但并没有问。 皇上说什么,她就听什么。 但好在昌明帝并没有说话留一半的习惯,他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如无其事道:“不曾想才华满腹的乡主看着如此年轻,若不是先你的外在一步认识你,我定是要以貌取人的。” 奚宝意可不敢如同昌明帝一般随地乱走,她自从进了屋子就直接站定,只有回话时才会躬身动作。 “臣哪里有什么大才华,不过是擅些奇淫技巧,万幸能够得皇上赏识。” 她话说的谦卑。 但昌明帝看得出她的内里可不谦卑。 有本事的人都有傲骨。 他巴不得全天下人都有傲骨。 “我在京城总能收到曹宏征的奏折,一封接一封的,将你那发明夸的天花乱坠。一同送来的虽然也有成品,但总不如亲眼所见来的好,我实在好奇,乡主可有耐心找时间带我逛逛这黑山村,介绍介绍。” 奚宝意在脑中略一思索,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曹宏征是曹述的父亲,再次躬身道:“皇上赏脸,臣十分荣幸,自然是随时都可以带路。” 昌明帝纠正:“我微服出行,在外头只要叫我一声大人即可,不必太过张扬。” 又略有自嘲道:“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吧?来的路上更期待了些,现在哪怕让我休息,我也坐不住啊。” 此举让一旁的姜恩公公欲言又止。“皇上您...” 话还未说完,就被昌明帝摆手制止了。 “无妨。你也是,在外面都叫我大人,可别暴露了。” “是。”姜恩听罢只好退下。 奚宝意没想到这昌明帝如此有兴致,按理说舟车劳顿,不觉辛苦吗? 动作上却反身伸手请道:“皇上,请随我来。正好现在村里人都在打麦场,前些日子加盖的水磨正在用,看完了水磨,旁边就是筒车,然后还可以顺路去陶瓷坊和布坊...想必大人来的时候经过第一路了吧,还可以去那边的坊子...” “好好,就按你说的行程来。”昌明帝边应和边跟着她就出了门。 张亭被留在了家里,奚宝意和昌明帝身边跟着的是姜恩和同顺两位公公,并四个大内护卫。 因为徐明然穿的是官服,昌明帝也让他回去了,还说晚上的时候就住在黑山村,让他明日来接。 村中人还未见过奚宝意有如此大的排场,都好奇地看过来,但没有凑上前来打扰。 都想着那中年模样的男子看着就身份不简单,要是冲撞了乡主的客人就不好了。 昌明帝是一个好奇心很重的皇帝,这点从他平均每分钟十个问题就可以看出来。 “乡主,这石磨...不...水磨是何原因?” “乡主,细讲水动力...” “乡主,何为物理?” “乡主,可否与我同骑自行车观赏?” ... 水泥坊。 “乡主,往日里我只在纸面上看到的东西,今天终于大饱眼福,看到原版了。” 昌明帝此番前来最好奇的除了化肥便是这水泥了。前些日子,他收到来信说凉北府又修路了,他那时就想亲自前来。 一等连夜加班将政事处理好后,马上就迫不及待的让姜恩安排下去。 奚宝意在一旁笑不作答。 本来各坊内部是不许外人进入参观的,但昌明帝不同旁人,凡是他好奇的,奚宝意都亲自带路讲解。 第125章 献秘方 昌明帝只见坊内工人将各种石料、土料一顿操作后混杂在一起,越发惊奇,但姜恩公公死活不让他靠近,他最终也只能远远的看着。 “流动时如水,凝固时如磐石...既然都能用来修路建房,那能否用来筑造城墙?”昌明帝突发奇想地问。 奚宝意惊讶于他的灵敏,但转而一想,依他的身份想到这些也倒合理。早些年动荡的时候,昌明帝也是亲自上过马平过敌的。 她立马恭顺答道:“应当是可以的,只是这水泥运输不是很方便。” 昌明帝只似笑非笑的睨了她一眼,并未多言。 让昌明帝更感兴趣的要数化肥。 如今的大尚看似海晏河清,但实际上贫富差距极其严重,大部分百姓种地一年,交了税之后,也只能混个半饱。但凡遇上些天灾人祸,家破人亡并不是说笑。 在昌明帝固有的印象中,凉北城地处偏僻,开垦土地艰难。又因天气原因,地一年也只能种一茬,进而税赋艰难,百姓生活困苦,远远不及大尚的南方城池。 但这次他从京城沿途一路北上,却发现不知不觉间凉北府竟然发展的极为迅速,尤其是越往北越靠近临山县的地方,已初现繁华之势。 不难想象全是奚宝意的功劳。 可以说这一年来她凭借着一己之力,将本来偏移严重的南方经济中心逐渐往北拉。 这种现象让昌明帝既担忧又欣喜。 北方一旦发展起来,百姓逐渐摆脱贫困,本该是好事。但坏在奚宝意主营的是商业。 商业兴,农业废,国家根基不稳,这是历代帝王的共识,他也不例外。 所以即便他并不推行重农抑商,但也万万不会重商抑农。 化肥的出现让他放下了心。 他对这浑浊白色液体充满好奇,对那些所谓的物理的探索欲倒是次之。 一整个下午,昌明帝都在书房里询问奚宝意关于化肥的知识,并让人找了纸笔来亲自记录。 可惜,他属于理科差生。 具体表现在刚开始的时候,拿笔记得飞快,时不时点头;但没到一会儿,就开始面色凝重;最后,已经完全听不懂了,不知该写些什么。 为了照顾他的面子,奚宝意很有眼色道:“皇上,不如晚点我将这些整理成册送到您手上?” 昌明帝不露声色的放下笔,又将桌上的纸面翻转朝下。“甚好。” 姜恩公公的心思时时刻刻放在这边,等几人从书房出来后,手脚麻利的将桌中纸笔收起,是万万不会有机会叫人看出帝王窘迫的。 因着奚宝意事先交代过家里面,只说她有极其重要的客人前来借住,让庄老太在正院收拾好屋子,换上全新的被褥。 庄老太对她特意提起的事情一向很上心,带着何芳芳妯娌俩忙活了一小天。晚上的时候还专门来问了要给客人准备些什么吃食。 奚宝意拿不准主意,询问了下姜恩公公,昌明帝听了一耳朵,接话道:“不用麻烦,做些寻常的农家小菜便好。” 他难得有这样与民同乐的悠闲时刻,今日一整天都心情甚好。 话虽如此,但庄老太还是拿出了最隆重的席面招待客人,还拉着卫老头将主位让了出来。 卫老头不明所以,但看着眼前贵人连吃个饭还要人试吃几口的架势,果断闭了嘴。 昌明帝有些不自在。 今日晚饭不比宫中宴席,人与人之间都隔着老远,此时就在十几双眼睛下这般隆重,饶是他也有些脸红。 很久没这般形式用过餐,他本意是想体验一番农家之趣的。 但对上姜恩公公劳心劳力却依旧担心的眼,他又不忍苛责。 还好卫家人都神经大条。 吃到最后,卫老头竟然还能与昌明帝聊上几句,虽然大多都是昌明帝主动询问,但听到的答案却让他很舒心。 卫老头嘿嘿着挠挠后脑勺,心想这位长得好看的贵人真好说话。 的确如此,昌明帝虽然仪仗繁杂了些,但他作为皇帝,这已经是精简万分后的结果了。并且他本人非常和蔼,又十分俊美。 奚宝意不知是不是所有的天家贵胄都如他一般颜貌,但可以肯定的是,昌明帝确实是她穿越大尚以来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即便是他已经年过三十,但岁月却只为他增加了韵味,不见老态。 就连他的涵养气度也是万中无一。 因着奚宝意的关系,他还很温和的询问了卫流,见着卫流不擅课业,也丝毫不显轻视,反而道:“卫公子心灵眼亮,性情为上。” 奚宝意对这个只见了一面的皇帝印象实在极好。 晚间。 看出了大家的不自在,昌明帝早早的就回去歇息了。 奚宝意因为白日里答应他要整理化肥的相关内容,吃过饭就进了书房。 又问昌明帝借了同顺小公公。 面对着众人的疑惑,奚宝意解释道:“我对大尚南方地区的土壤土质并不熟悉,也不知道具体的作物生长周期,需得找人询问一二。” 昌明帝打趣道:“那你可要多出去走走才是,除了凉北,大尚还是有许多大好山河的。” 但也准了她将人带走。 只是同顺前脚刚进书房,卫流后脚也进去了。 面对着卫流直勾勾的目光,同顺简直是坐立难安。实在顶不住,他讨饶道:“卫公子,在下一介阉人,您不必如此提防。” 这话卫流只过耳不入心。 他看这同顺也算清秀,勉强也是和他一个类型的,保不准他娘子就突然看上这一款了呢。 美丽人妻和清俊小太监... 卫流笑不出来。 直到奚宝意问好了,同顺立马告辞,他才松了口气。 奚宝意将化肥的分类和用法整理地很细致,写了满满几大张纸。 上述...除了要看土壤的不同,还要看作物的需肥特性。小麦、水稻、玉米、高粱、糜子、谷子等,需氮较多,需磷、钾较少。应以施用氮肥为主,依土壤条件,配合磷、钾肥。豆科作物有根瘤菌固氮,但需要较多的磷、钾。薯类、烟草、麻、甘蔗、甜菜等,号称“喜钾作物”,在缺钾的土壤上要特别注意施用钾肥... 她又将如何制作化肥写了更详细的步骤,确保效力,毕竟别人可没有空间水作弊。 第126章 昌明帝留下的惊喜 因为没有明确的书籍给她参考,奚宝意只能根据以前的记忆,把脑海中片面化的知识进行分门别类。 中途不知怎么,突然想起白日里在水泥坊的事。 她仔细复盘了一下,便又拿出一张纸,写下了更为详细的水泥方子,以及各原材料的辨认方法。 ...希望不是她多心了。 完成时,已经晚上十一点多。 而昌明帝本就长途赶路,白日里又借着兴奋劲儿逛了一天,深感疲惫,早已睡下。 那自然是不能打扰的。 奚宝意便带着卫流回了房。 卫流困得东倒西斜,但是进门一看到奚宝意笑盈盈的模样,还是乐颠颠地要亲自去为娘子打水洗漱。 可最终他被奚宝意按在了椅子上,被迫享受了一把被人伺候洗漱的感觉。 享受完,美貌小狗感动地稀里哗啦,加上八分的困意,瞬间眼泪汪汪的。 “娘子,我最爱你了~” 实际上,奚宝意只是帮他扒了衣服,又洗了脸刷了牙而已。 “乖乖睡觉。” “好的!” ... 次日。 昌明帝竟然是整个卫家起的最早的。 在京城时,他都是每日寅时便准时起来办公,突然一清闲起来,还极为不习惯,索性带着人出去逛了逛。 可惜晨间的黑山村无趣的很,他很快就回来了。 刚进门就恰好碰到卫老头起床出门。 卫老头觉少,每天都会起来先喂一遍鸡。昌明帝竟然觉得很有意思,也抓了一大把米糠跟在后面洒。 等卫家其他人起床后,竟然发现二人在院子中相谈甚欢,均是一脸不可置信。 尤其是奚宝意这个卫家唯一知道两人身份鸿沟的人。 早饭吃的简单,清粥咸菜,一人一个煮鸡蛋。 昌明帝突然发现水煮白蛋尤为好吃,他自己吃了两个,还要蘸着酱吃。 吃过早饭没多久,徐明然就到了。 他惦记着昨日里昌明帝交代的‘今天来接’这件事,天还未亮时就出发了,赶了许久的车来。 昌明帝心下怪他来的太早。 可惜他此番不单单只是为了黑山村而来,而是要考察整个北方过去一年内的百姓生活变化,事务繁忙,只能与卫家人辞别。 再者这农家院子他也确实有几分不习惯,便由着奚宝意将他送至村口。 出发前。 昌明帝的视线落于水泥地面上,有意无意的叹道:“若是回去后能在京城也铺上这水泥路面便好了。” 奚宝意了然。 暗道果然与昌明帝这类人说话要多深思些,即便他明面上再坦率不过。 她拿出昨天晚上便准备好的水泥方子和化肥详解,一同交到姜公公手上。 “这水泥方子放在我手上远不如上交给国家用处大,算是我作为大尚臣民的一份心意。” “爱卿真是...甚懂我心。” 昌明帝离开的时候远比来的时候排场大。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拥堵,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第一路,姜恩公公才带着两名侍卫折返回来,手中捧着一卷明黄色的卷轴,笑眯眯的展开,高声宣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尚含山乡主奚宝意,敬慎居心、贞静持躬。其所研发的化肥利于农事生产,功在千秋;且献水泥秘方有功,今特封为正四品县君,钦此!” 这是奚宝意没有想到的。 昌明帝人都走了,还留下这么个大惊喜给她。 她接过圣旨,盈盈一拜:“臣接旨,谢主隆恩。” 周围的人也随她一起跪拜,高呼万岁。 卫老头惊呆了,谁能想到今天早上和他一起喂鸡的贵人竟然是当今圣上??? 庄老太同样内心惶恐,今天早上皇上还吃了两个她煮的鸡蛋呢! 黑山村的其他人也不遑多让,但无一例外,都是震惊欣喜的。 等到姜公公带着人一离开,热闹骤起。 “我的天老爷啊!昨晚上来村里的是皇上啊!” “皇上可真威风啊!” “那当然,那可是皇上!” ... 奚宝意又晋升了。 事后,她想到自己痛失的两样秘方,释然了。 给她升官是理所应当的。 随着她晋升的热度,化肥坊紧跟着宣传起来。 “化肥施进土,一亩顶五亩。只需二百文,人人做地主。” 这是卫流特意为此做的诗。 “咏化肥...” 周二牛从投稿箱里拿出来后,被这篇诗作所展露出来的文学水平震惊了,再一看署名,面上更是一言难尽。 卫流他在搞什么啊??? 但他还是尽职尽责地将这篇诗作收录整理出来,交给奚宝意做最后的审查。 结果是在上千首诗词歌赋中,奚宝意独独选了这首作为宣传广告。 周二牛试图劝说她,“东家...是不是太那个了?” 奚宝意明白他的意思。 只道:“和种地的百姓讲文采?他们是不懂的。我瞧着卫流这诗作的水平刚刚好,朗朗上口,听一遍就记住了。” “那好吧。”周二牛勉强被她说服。 可神奇的是,广告打出去没多久,上门购买化肥的人就一批接一批的来。 周二牛大为震撼,在背后直夸卫流的水平高超。 卫流信了,每天都说他俩真不愧是知己。 奚宝意听完忍不住直发笑。 因为依照化肥这趋势,就算没有宣传广告也会卖的很好。 月末。 朝廷颁布了新的政令。 “水泥配方派发至各州府,自此水泥官营。” “为户部增设化肥司,掌管研发推广售卖化肥事宜。” 而这些对奚宝意的封地毫不影响。 最多是再过些时日,百姓们也可以从官府购买到化肥和水泥,多多少少会抢了她的生意。 但奚宝意并不只靠这两样赚钱。 再者同她开口的人是皇帝,她作为王爵,皇帝可以说是她背后最大的靠山,一些蝇头小利换来权力加身还是很值得的。 而且化肥这事由官府推广,效果总是会更快些,于大尚百姓们也有益。 在异世界,即便她不忠君,但也免不了有些爱国思想。 或许,万一也有人穿越到她原本所在的国家呢? 将心比心,希望那些人也能为了她的祖国繁荣昌盛而贡献一份力量。 第127章 卫流好运气 昌明帝在北方私访一圈后,回朝第一件事便是昭告天下奚宝意获封之事。 大臣们没有一个提出异议,他们对于这种大事上很有分寸感。 眼看着奚宝意的发明一件接着一件,她的功绩是有目共睹的。再加上昌明帝回来后明显心情都好上许多,谁若是敢这个时候触他霉头,那真是吃饱了撑的。 随后,昌明帝继颁布新令后,又通告全国。 “大尚年前官路翻新,并为边关十余城拨款筑边防,每户出年满十六者三人服徭役。” 官路一般指州府之间,从长度和宽度上来看,工程难度远远大于山北路,更别说是全大尚的官路了。 水泥的原料也需进深山开采,这个更难。 可昌明帝的办法是动员全国。 这可不同于奚宝意的招工,每天有固定的时辰,还会发工资,服徭役是要在一定的工期里保证完成任务,工具跟不上的时候就只能用人力堆砌,人均日劳作时间长达十几个小时,每年徭役过后,当地人口总要缩减几分。 奚宝意是从卫流的口中知道这些的。 卫流语气中难免带有丝丝庆幸,“服徭役一般对年龄有要求,我早些年不合格,后来长大了正赶上新帝登基,免三年徭役。今年是尚历四年,也是恢复徭役的第一年,但我户籍落于黑山村,封地只需听诏,具体调度是由所属王爵做主,巧的是黑山村的水泥路全修完了...所以我平平安安活了二十年,一次徭役都没赶上过。” 奚宝意对于他的好运气是非常佩服的。 但听完也不免为这个时代的百姓感到哀戚,毕竟好运终究只眷顾少数人。 饶是昌明帝这样的明君,也不能真正照顾到他的每个子民。 钢铁城墙内的盛世太平是牺牲少数人的血肉所垒筑的,从古至今都是如此。 她的个人力量有限,她做不了救世主。 官府的动作很快,朝廷的命令一下达,当天就进村挨家挨户的点人。 一条第一路,隔绝了两个世界。 黑山村的百姓们再一次不由自主地庆幸起来。 “得亏了东家,不然我们可惨咯!” “可不咋地,我还记得当年二狗子他爹就是去服役没的,事后官府就给补偿了一两银子,他娘当年就改嫁了,爷爷奶奶拿了钱也不管他...” “是啊,我也记得,当时谁都可怜他,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不过现在长大了,进了乡主开的工坊,以后也算熬出头咯。” “哪里是乡主,现在是县主啦!” “啊对...” ... 这段时间奚宝意只要是出门,一路上跟她打招呼的人就没停过。 以前还有觉得她太淡漠矜贵不好接近的,现在也全然不介意了,还有人夸张到看见她就掉眼泪,正是那个叫二狗子的,不过现在人家已经改名字叫李二了。 ... 外面的吵闹和奚宝意无关,她最近很少出门,一直在忙着研究新物件。 起因是前些日子她收拾库房,刚好看到曹述给她送过来的好些东西还没用,就随便倒腾了下。 现在她和曹述的合作更深入了些,曹述作为她明面上的原材料供应商,每个月都会给她运送来好几马车。 马车上的东西并不是全都能用上的,大部分是用来混淆视听。 出了偷采买单那事以后,总要留个心眼,以防别人再从这方面钻她的空子。 奚宝意原本想做个发电机。 只是虽然原理她都懂,但是具体的装配硬件总是做的不过关,一直没办法成功,导致最近铸造车间的工人们一看到她去都觉得心里惶恐。 那是一种白拿工资不干活的愧疚感。 发电机的进程缓慢,奚宝意就只能先把注意力放到另一件事上。 制作电线和灯泡。 电线的里面是用铜丝制作的,具体是要先将若干根铜丝绞合在一起,让它成为一个完整的导体线芯,再将铜丝并成股线以一定的规律相互绞织覆盖在线芯之上,让它形成屏蔽保护层。电线的外圈则是用橡胶混合丝绸、棉花等做出来的混合物包裹的。 灯泡要复杂的多。 首先要把玻璃管烧软,然后将钨线插入。再把玻璃管的底部熔化压扁使它们融为一体,这样就可以连接灯泡的底座和灯丝,起到传递电流的作用。接下来,将做好的灯泡浸泡在酒精中,放倒把灯泡里的空气抽干。最后,在底部涂上水泥,再通过火焰将水泥固化,静置两天即可。 灯泡的形状当然也可以有很多种,主要根据各种各样的模具来制造出不同玻璃的形状。 奚宝意心血来潮做了好多星星形状的。 可惜没有发电机,光有电线和灯泡也没什么用。 看出她的愁眉不展,卫流有心想哄她高兴,试探着问她要不要一起去置办年货。 奚宝意果然被逗笑了,“阿流,现在就买年货也实在是太早了些。” 卫流只想找些事做,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随口找的借口,被她取笑了也不尴尬,笑嘻嘻地把人抱在怀里问:“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府城逛逛嘛?要不要~要不要~要不要~” 奚宝意最受不了他这样的粘人,一口亲上去,“明天就去!” 第二日一大早,卫流就起来挑衣服。 挑了好久,最后敲定了一套玉色长衫,搭配一条同色系发带。除此之外,就只在腰间挂了一枚上好的羊脂玉鸳鸯佩。 穿得这般素雅,愈发显得他面洁如白瓷,不蔓不枝,清清爽爽。 用他自己话来说,一看就是被娘子养得很好。 卫流自我欣赏够了,又细致地给奚宝意选了一身,致力于能让别人一眼就看出来他们二人是夫妻的程度。 这次出门卫流特意主张带上张亭和高士力,坚决不带赵麦子。 他和娘子都穿的这么好看,怎么能赶车和提东西呢! 一下午。 俩人都在买买买。 糕点蜜饯、锦绣布匹、茶叶珠宝... 果然购物使人心情愉悦,奚宝意手上戴着新买的翠玉镯,早把之前的不顺心忘光了,拉着卫流进了最大的布行。 巧了,这家布行正好是吕家的。 第128章 卫敬礼腿伤 虽然黑山布坊在府城有店铺,但里面的男装都是奚宝意自己设计的,女装也得要让她过目后才开始制作,再看就没什么新意了。 她还是喜欢逛别人家开的铺子。 吕家在这个行业内的确称得上是顶尖,吕氏布行里的昂贵成装每一件都像工艺品,奚宝意一口气买了七八套。 掌柜的认出来是她,结账的时候给打了最低的折扣。 逛够了,卫流突然提议要带她去流衣阁看看。 奚宝意没错过他脸上隐秘的期待,但只装作看不见,笑道:“那卫大管事前面带路吧。” 到了以后,奚宝意敏锐地就发现了与以往不同的地方。 准确的说,铺子没什么变化,主要的变化是卖衣服的人。 卫流把铺子里每个区域安排了专门的人负责,又把原来铺子里的小伙计都调走了,现在在店里面负责招揽客人、结账算钱的都是长相优越的小伙子和小姑娘,各种类型各种风格的都有,穿的也是铺子里面自卖的款式,与各自所负责的区域相呼应,所有人都统一在胸前挂了工牌。 奚宝意一进门,就有个小姑娘上前来招呼她,问她需要什么。 奚宝意冲着卫流淡淡挑眉。 ‘呦,还有这么高级的针对性服务啊?’ 卫流回她一个得意的眼神。 还是掌柜的瞟着门口,看到二人,小跑着过来替了那个小姑娘的位置。 “哎呦,东家和管事来啦!快请进。” 奚宝意点点头,温和道:“你忙你的,我们随便看看。” 他俩真的是随便看看,什么都没买,只是楼上楼下都走了走。 奚宝意真心实意地把卫流夸了好久,因为这些都是他自己想到的,并且效果很好。 谁也没注意到,在一楼的粗布区,两双阴沉的眼一错不错地盯着他们。 孟苦夏没想到买个布的功夫还能碰到自己这辈子最讨厌的人。 旁边的卫茗雅也是一样的想法。 在孟苦夏的劝说下,她最后还是咬牙决定要嫁给烧饼铺子那家的儿子。虽然那人身高不足五尺,但一张脸好歹长得还算看得过去。 她今年十七岁,眼看着翻年就要十八了,拖不得。比起嫁给一个长的好的穷小子,还不如选择嫁一个家境相对好一点的。 她真是过够了家徒四壁的日子! 今天来就是为了挑一匹布回去裁剪结婚时穿的新衣。 可为什么会碰到奚宝意。 她清楚地听到了刚刚有人喊奚宝意东家,喊卫流管事。 心中嫉妒的要发狂。 本来还在十分庆幸府城了新开的铺子真是太实惠了,现在只觉十分难堪。 可手里的这匹布...只要五十文,是她爹现在跑一天堂的工钱,再没有比这还便宜的了。 母女俩默契地各自演着,都装没看到奚宝意二人,火速买完就离开了。 破落街家中,只有卫敬礼一人。 他前些日子搬东西伤了腿,一直在家里养伤,养了半个月。 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腿早已经全好了,可他并不想去做工跑堂,一直装作没好。 此时他见没人在家,一个人偷吃了些东西,便又心安理得地躺回炕上。 因为是仰躺着,入眼的全是破败的屋顶。 他恨自己的目力好,竟然清晰可见屋梁角落里结着的蛛网。 卫茗雅二人回来时格外沉默。 卫敬礼听了好半晌,都不见二人说话,只有灶间的门被重重摔打。 他‘强撑着’坐起身,视线扫过孟苦夏手里拿着的包裹。 很明显,只够卫茗雅出嫁时做一身,没旁人的,脸色禁不住一沉。 他也好久没做过新衣裳,甚至都好久不曾换过衣裳。 他爹每天回来吃完饭就累得睡着了,来不及管他。他娘和妹妹因着男女大防也不好帮他,他这腿“伤”了多久就有多久没有洗过澡了。 不仅如此,整日里躺在炕上让他心中直觉烦躁。 在他的预期里,他现在应该坐在干净的学堂里,身上穿着锦衣华服,享受夫子的夸赞和同学们的羡慕。有机会的话未来再考个举人,也弄个官来当当。 他又想起卫流了。 卫敬礼最近没事时总会想到他。 也许是因为在他这一辈中卫流算‘混’的最好的。 但每每想起,他都装作不嫉妒地嗤笑,明明那个街溜子有那么好的机会和资源,竟然傻傻的不知利用,只会虚度光阴,不思进取。大学士就住在村里,他都不知道上门求教。 天天围着女人转能有什么出息? 卫敬礼不明白,为什么卫流这样的人会有这么多人愿意对他好? 他永远记得他私下里偷偷去找苏问谙大学士请求拜师时,几次三番被拒绝的场景,气的双眼发红。 是不是卫流上门就不会被拒绝?就因为他娘子是县主? 还有卢田戴笠他们,都做到大管事了,手底下管着几十号人,还要自降身份每周末都陪着卫流喝酒说笑,肯定也很痛苦吧? 枉他之前一直自认为算在县城学子里小有名气,大家都捧着他。但他自打来了府城,从前那些朋友没一个愿意来看他的,更别提提供什么帮助了。 都是群狗眼看人低的家伙。 他胡思乱想着... 突然,灶间传来柴火被重重掐断的声音,然后是卫茗雅从牙缝里挤出的一句“卫流那种人竟然都当上府城大铺子的管事了,流衣阁是他开的...” 声音很小,像是暗暗发泄时的低语。 可卫敬礼听到了。 “哄”的一声,有什么在他脑子里炸开了。 什么?!卫流他... 他愣愣地听着卫茗雅阴毒的咒骂。 又在听到一句“...不过是有个好皮囊,要是我有,我也能嫁得好,除此之外他还有什么,凭什么...”时,不由自主地摸上了自己的脸。 其实,他长得也不错。 卫家人长得都好看。 卫三水也是凭借着‘小有学识’和俊逸的长相把当时家在县里住的孟苦夏迷住的。 后来,孟苦夏日子过久了,才知道后悔,不该为了男人的外貌就忽略其他,以至于后来一直教导卫茗雅不要走她的老路。 笑话,卫茗雅哪有机会走她的老路? 她长得和孟苦夏一模一样,大饼脸,眯缝眼,攀不上高枝就算了。再加上家里一穷二白,本身既没本事又没钱,同样是找丑女人,人家男子长得好的为什么不去选有钱的,选她? 但他不一样,他长得像爹,是很不错的样貌。 卫敬礼渐渐眼神亮了。 第129章 发电机制造成功 从府城回来后,奚宝意的思路都清晰了不少,也不执着于发电机了,想着什么时候能做好全靠工匠们的悟性和天意吧。 但无心插柳柳成荫,发电机却让苏问谙做出来了。 他自从得了奚宝意一直在持续更新的物理书,就整日里埋头研究,连前些日子昌明帝来微服私访,他大老远认出人后就马上躲起来了,左右那皇帝也不会去员工宿舍视察。 奚宝意隔一段时间再见他,乍然觉得他有点像后世外表朴实无华但胸有沟壑的物理学家。 不过苏问谙虽然不注重穿衣,但很注意养生。 他是个爱早睡早起、荤素搭配的学问人。 奚宝意每研究出什么东西,都会把原理标明,整理到书本上,发电机也是。 苏问谙每次也都能第一个借到她的手稿。 自从她去了府城一趟回来以后,苏问谙就基本代替了她每日都往铸造车间跑。 起初工匠们不把这个小老头当回事,但是某一天,当他们再一次按图纸上打造的时候,苏问谙突然指出了一处错误,大家对他的看法就变了。 一个从来没有接触过锻造的人,在大家身后只是跟着学了几天,就能做到这样,可真是个天才! 可惜了,是个老头,老头可抡不动锤子。 铸造车间的工匠们都很为他可惜。 苏问谙不知道他们的想法,他为自己能融入车间而开心,这样更有利于他做研究了。 最后,在他的不懈努力下终于制造出了一台可以用的发电机。 奚宝意只说:“苏夫子在学问上很有毅力,远胜于我。” 苏问谙却谦虚道:“东家才是大功臣,没有东家的图纸,老夫的毅力只是徒劳。” 奚宝意淡笑否认,没有多解释。 她不过是站在二十一世纪亿万人的肩膀上摘了广袤天空上的一块小云朵而已,真正的巨人是无数个像苏问谙一样的甘愿为科学埋首终身的勇者。 勇者无名,敬意留在心里就好,不必多说。 奚宝意让人把库房里的灯泡和电线拿出来,当着苏问谙的面连接好。 郎朗白日。 有微弱的灯光亮起。 所有人都是欣喜又激动。 “这真是太神奇了!”苏问谙虽然提前知道结果,但理论终究只是理论,远远没有亲眼所见来的震撼,并且这还是他亲自参与制作的。 奇迹就绽放于他的手中,他无法不激动。 其他人也围着灯泡无死角地观看。 “不用火不用柴的东西,竟然可以发光??”赵麦子眼珠子都要瞪掉了,越凑越近。 被卫流一巴掌拍到背上,制止了。 “我娘子刚说完注意事项,离得远点,不要触碰,小心用电危险!” 赵麦子被打得“啧”了一下,讨饶了一句,“我没碰,我就看看。” 全场数他最兴奋,问道:“东家,这是个什么形状?从来没见过。” “星星。” “东家,你咋知道星星长这样?” 奚宝意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她总不能说是小时候看动画片和故事书看到的吧。 是的,女霸总也看故事书,甚至她小的时候也玩洋娃娃和过家家... “...我随便猜的。” 她做的是蒸汽发电机,由蒸汽机给发电机提供动力。 理论上是只要一直烧柴,让蒸汽通过相连接的气缸推动传送轴的部分,到了气孔的位置自动排气,再通过传送轴的惯性往回弹,实现活塞运动,那么发电机就可以一直用。 奚宝意把原理给大家讲解清楚,并告诉他们哪里危险,就让感兴趣的人挨个上手试了。 苏问谙、卫流、赵麦子、高士力、庄小丫... 众人一哄而上,抢着烧柴。 奚宝意这次是真的震惊了。 难道大家不应该抢着给灯泡插入电源或者是把蒸汽机和发电机相连接吗? 一群人玩的灰头土脸,看着眼疼,奚宝意干脆走人不看了。 其他人则是一直待到了晚上,亲眼看着灯泡慢慢将整个房间照亮才罢休。 值得一提的是,这中间的柴一直没停过。 ... 后面几天,卫流带着好多人来自家库房看灯泡发光。 来的全是他这么多日子以来四处结交的朋友,来自各个阶层的都有,三教九流,鱼龙混杂。 里面的卢田戴笠四人就不说了,熟的不能再熟,黄元照也被叫来了,还有一些是他在工坊里、诗会上认识的人。 这些人不拘泥于是读书郎还是农家子,或是家境极好的富家少爷,亦或是家财不丰的小小工匠。 但卫流很细心地将不同圈子的人错开时间带回家,避免他们各自觉得不自在。 他每次都兴致冲冲地先拉来他们给奚宝意介绍人,说着这是谁谁谁,他们是怎么怎么认识的。然后再把人带去库房,亲自烧柴发电。 其实这些人严格来说,身份都大不过他,但是他并不在意自己昂贵的衣摆会不会弄脏,白净的面容会不会蹭上灰尘,亲自做这些会不会在玩伴面前失了面子。 他就像一个真诚可爱的小仙童,一心想将自己喜欢的玩具分享给自己的好朋友。 他的朋友们自然也都纷纷上手帮忙,不管是不是真的适应烧火这种事,但对灯泡的惊讶和兴奋是真的,看着倒是其乐融融。 奚宝意安排了人收拾出一间屋子作为换洗室,还准备了新衣物给所有人,等大家玩够了还可以坐专门的马车去县里最大的酒楼吃酒,奚宝意包了一整个二楼给卫流招待朋友,她也跟着每个包厢都露个面,但并没有久待就离开了,只把场子都留出来。 即便如此,众人也全都认为这是莫大的殊荣了。 大家都觉得以奚宝意的身份,完全没必要出席,他们和卫流交往也是下意识地把他和奚宝意分开算的,因为卫流平日里一点架子都没有,奚宝意确是永远的冷淡如霜。 没想到县主竟然这么亲民!他们的父辈可能都不曾与县主说上过话。 不过这也恰恰反应出卫流和奚宝意平日的夫妻关系应该是特别好的。 第130章 落雪节受邀 奚宝意走后,众人对卫流都有意无意地更加热切了。 卫流不是傻子,别人的态度他还是能感受到的。 但是他觉得不算什么,有人愿意围着他说好话,那他就听着呗。毕竟自己娘子实力在这里摆着呢,他作为享受县主身份地位光环的一员,还要犯什么矫情病不成? 他最讨厌那些明明自己是富二代或者是官二代的,还要自命清高地说一句:“我只想当个普通人。” 而且娘子说了,一个圈子有一个圈子的规矩,在外面如果有人跟他阿谀奉承的话他就听着,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因为都是他应得的。相反,如果他一直拒绝,才会让别人惶恐不安。 奚宝意每次晋升都会有许多人通过各种途径献殷勤。 巴结卫流的更多,谁让他看起来很好下手很好骗呢,他听得多了,渐渐就能区分出来哪些是真心,哪些是假意。 如今的卫流在有些方面的处世之道越来越像奚宝意,慢慢地也学会了处变不惊。 他就淡笑着靠坐在眼前的名利场中,双臂懒洋洋地搭在椅子的扶手上,偶尔轻轻摩挲下指尖,从众多花言巧语中提取到爱听的就随口附和一句,但不应事也不反驳。 直到有一个公子喝多了,脱口而出道:“小流年少有为,事业有成...” 卫流才把人打断。 拉倒,夸这个还是算了吧。 他自己听着都脸红,还不如夸些他最近又俊了之类的,回家也好讲给娘子听。 ... 卫流回家还是给奚宝意讲了今天听到的好玩的事。 奚宝意认真听完,也跟他分享了她今天的一件事。 这件事是关于曹述新送来的信。 信中大致的意思是邀请她去参加夷州城过些日子的落雪节。 落雪节是大尚北方特有的一个节日,而且是只有贵族才会过的,大概时间是在每年的小雪节气前后。 主要内容就是各州府贵人们在一个奢华巨大的会场里,赏雪吃茶看看节目,而其中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则是义卖。 义卖类似于拍卖会,由夷州城商会主办,邀请各大官员和富商参加,每卖出一件珍宝都会抽成一些救济贫困百姓。 这也是朝廷官员可以参加的原因,因为在名义上这属于是善事。 奚宝意作为新晋权贵,仅仅用了一年就跻身于受邀行列。 她看了曹述的信,也对里面的珍宝有些好奇。 去过历史博物馆的都知道,古代人民的智慧不可小觑,很多后世用机器才能合成的物品,他们用人工就能制作成功,并且可以凭借其精美的工艺作为传世之作,代代相传。 卫流听完也很感兴趣,把邀请函翻来覆去的看,看完了却撇嘴抱怨道:“怎么也不给那些宝贝画个图?这看光名儿也不知道长什么样啊。” 奚宝意失笑,道:“好啦,快来收拾东西,我们这次要去半个多月呢,差不多年前能回来,收拾好了还要跟奶奶和娘他们说一声。” ... 这次是出远门,为了安全着想把白耀四人全带上了,一同前去的还有卢田、戴笠和赵麦子。 周二牛没去,因为他娘子冯雪怀孕了,他得留在家里照顾人。 九个人赶了三辆马车,先出临山县,再过凉北府,途径另外三府,才到夷州城。 路上是很热闹的,每隔一段就要看到一行庞大的徭役队伍在挖路道。 奚宝意掀了车帘看过去,倒是和她想象的有些出入,没有叫苦连天的场景,大家都忙着埋头干活,进度也还可以。 她莫名其妙松了一小口气。 夷州城很大,是和凉北府城两个意义层面的大。 凉北是很空旷纯粹的宽敞,但是夷州一眼望去就能感受到它的苍老巍峨,带着一股浓浓的历史厚重感。 奚宝意带着人去到了曹述给的地址。 夷州司马府。 曹宏征原是大尚十大士族之一曹家的嫡系一脉,他上头还有三个哥哥,除了大哥曹烬那一支,其余兄弟分支都四散各地任职,表面上的意思是要齐心协力打稳曹家根基,广开人脉,实际上则是要躲避开昌明帝的锋芒。 新帝打压士族的偏向明显,尤其对占着京城要职却没有功绩加身的世家子不满,曹宏征无法,只得请求外调。不过以他的身份,最低的起点也是作为夷州城的二把手,官至司马一职,掌管一州之兵马。 但哪一个土生土长的尚都权贵子弟,被迫离开后,又不想有一天能够风光回京呢? 他明明有机会在京城靠先祖庇护,做个混吃等死的富家子,但他不想。 高官厚禄、屹立朝堂、辅佐明君才是他的梦想。 他离开的时候踌躇满志,却没料到再想回去却难了。 原因很简单,和平年间,风调雨顺,只是老老实实地做官是没有出路的。即便他空有抱负,自问一心为民,但根本没有施展的机会。 能让一州大臣升上一升的,必然是大功劳。因为小功劳不够格,顶多得到昌明帝一两句夸赞而已。 可困了夷州几代官员的难题,他又无力破解。 他的学问再精,心再诚,也解决不了百姓们的普遍贫穷问题、解决不了因为天气原因造成的庄稼低收问题、解决不了山高路远的偏僻问题... 他有心想到做出政绩,但政绩不是大白菜,要是那么好得,也不至于有人几十年来都在一个地方职位上一动不动。 可是在他即将心灰意冷之际,奚宝意出现了。 他都顾不得细想这么个才华出众的女子,为何以往时候声名不显,却在短短时间内横空出世。 不管她以前是哪个州的,这样的人才必须留在夷州! 所以他背地里帮忙把一切手续都办好了。 如今不管是谁再来查奚宝意,哪怕是要追溯到祖上十八代,她也是土生土长的夷州人士,是他曹宏征慧眼识英雄,挖掘出来共建州城繁荣的至交好友! 曹述作为他的嫡次子,却几次三番地被他派去黑山村就可以证明他的决心。 奚宝意那时还远没有如今的光彩,以他的身份地位很容易做些手脚,将功劳私吞。 但是他没有,他赌了一场大的,不仅每一次都在为了奚宝意的晋升而出大力气,还在背后保驾护航,帮忙挡掉了大部分麻烦。 他和奚宝意,起于一件陶瓷的缘分,长久于后期越发复杂的交集。 第131章 司马府接风宴 结果显而易见,曹宏征虽然没有惊天的才华,但真的独具慧眼。 上次昌明帝微服私访时特意停了一站在他这,如今他已然确定了年后高升,以后便是正正经经的天子脚下的京官。而奚宝意不久前也封了县主,并且大概率不会止步于县主。 投资人和潜力股二人虽然初次见面,但却能够跨越年龄差距产生共鸣。 惺惺相惜,顶峰相见。 奚宝意对眼前这个和曹述格外相像的中年男子施了一礼。 “曹大人安。” “奚东家安。” 曹宏征自听到消息后就匆匆赶来,认真整理了微乱的衣摆,就站在偌大宅院的二进门口恭迎着。 他和曹述如出一辙的笔挺如松,很高,属于五官硬朗的型男。 他亲自将奚宝意和卫流二人迎去了正堂,身后跟着的下人将其他人带去停放马车和安排住处、饭食。 天色欲晚,但雕梁玉柱、朱门白瓦的司马府灯火通明。 卢田几人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府邸,又大又气派,但是都忍着没好意思夸张地张望。 他们会被安排到另一处一起休息,只有奚宝意和卫流两个人能被曹宏征亲自接待,但也只是说了一些话就放二人回屋了。 曹宏征体谅其舟车劳顿,没有多留人,只道:“东家先好生休息,明日我再于府中设宴招待你,正好我还有一些好友仰慕东家多时,早早同我预定了要一起为东家接风洗尘。” 奚宝意不难猜到他口中说的好友恐怕也是夷州府旧派的官员,含笑颔首道:“但听曹大人安排。” 曹宏征心中早把奚宝意归为自己人了,一心想着带她认识一下这边阵营的同僚们,所以第二天迫不及待地就备好了宴席,等来的人都差不多了,才喊下人请了奚宝意出来。 奚宝意二人昨晚住在司马府客间。 说是客间,但屋子的东西齐全的很,夜里门口有丫鬟值夜,等到晚上听到屋内有人起身的声音,就很体贴地询问是否需要进人来服侍。 奚宝意没用,只让她打了水来,然后与卫流洗漱好,又换了套得体的衣裳,便一起出了门。 经过九曲回廊,又过了两个院子和厅堂,才到了今日设宴的地方。 丫鬟说这地叫寒梅园,是府中最大的一处院子,因为曹司马极爱梅花,所以园中请了专门的花匠来打理,景色极美。 奚宝意对她口中的极美二字是很赞同的。 寒梅园名副其实,冷是真的冷,美也是真的美。 不是想象中的落英缤纷,十一月的腊梅都完好无损地缀在枝头,散发出幽幽暗香,但数以千计的梅树比邻栽种,一眼望去,整个天空仿佛都被染上了粉白。棕色的地面铺着的是细细的土,与冬日里的梅树枝干相得益彰,踩上去是很柔软的触感,像上好的纯色地毯。 由丫鬟带路走了许久,才在园中的正中间位置,见到了今日的宴席。 宾客们都在等待中,三三两两无规律地散坐着,偶尔将头靠近,轻声交谈。 看的出都是儒雅的政客,和曹宏征差不多年纪,大概有六七人的样子,有两位年轻的公子,一位是曹述,另一位和他也相像,许是他口中的大哥曹炜。 没有女客。 想来也是,这又不是什么女子间的赏花宴,或是节日里的家宴,曹宏征可是将她视作为朝中同僚,自然今天也会将他认为有同样身份地位的人邀请前来。 其他人差不多也是同样的想法,都觉得这不是家中妇人该掺和的事,官场应酬哪有带家眷的? 至于同样有地位的女子? 在大尚,有品阶的女爵目前为止只有三人。其中一个是奚宝意,另有一个是老王爷独女,还有最后一个是昌明帝宠爱了十几年但因病去世的大公主,那是他还是太子时的第一个孩子。 其珍贵程度可见一斑。 所以今天在场的,只有四位有品级的官员和曹宏征的两位嫡子。 奚宝意虽然并不苟同这种尊卑思想,但是也懂得大人们对她的重视,她并未多言。 所谓人人平等,并不是光喊口号就够了,在没能力改变规则之前她只能顺应规则。 她们一到,就有守在边上的小厮唱和一声,“见过县主”提醒里面的大人们。 曹宏征的目光转向这边,大笑着迎过来,“东家昨日休息得可好?快跟我来这边,我跟你介绍些好友!” 他身后的那些人还不等人走近,就纷纷从座间起身而来,依次道:“乡主安。” 曹洪征二指并拢,依照顺序指给奚宝意,“这位是夷州司兵赵纹,这位是司士路先南,这位是司仓孙厚,这位是参军广覆治。” 奚宝意将四人面貌记下,依次见礼。 “见过赵大人、路大人、孙大人、广大人。” 四人皆是旧派,等曹洪征离任后,不出意外新的夷州城司马就从这四人中选出。 赵纹最活跃,忙摆手道:“县主不必多礼。” 其他几人也如他一般意思。 最后,曹洪征才让身后站着的曹炜曹述上前说话。 这种场面,他俩和卫流算是唯三没有职位的了。 但奚宝意没有把卫流多介绍,只道一句:“家夫。” 随后便随着众人一起落座了。 她同卫流低语两句,卫流乖巧点头,便一直安静地坐着吃东西,也不多嘴。 自己吃到好吃的,还不忘给奚宝意夹菜,但没有用事先准备好的公筷。 他不懂这些,卫家没这规矩。 忽视掉在场各位大人们的诧异,奚宝意都是给夹什么就吃什么,神色自然,并不嫌弃。 “阿流,这个好吃。”她用仅二人可听的声音低语。 卫流对她扬起眉梢,也很小声地说:“比咱奶做的好吃多了!” 奚宝意轻笑,“比起你做的呢?” 卫流瞬间警觉起来。 娘子是不是在考验我?是不是嫌弃我做饭不好吃了?? 卫流迟疑道:“比我现在是强那么一点,但是我保证回去就苦练厨艺,其实是因为最近疏于练习,手生了,不然肯定比这好吃。” 他说的一脸笃定,奚宝意对他这种‘努力上进’的想法一向赞成。 “好的阿流,阿流真棒!” 第132章 观云楼 二人的交流短暂,觥筹交错间无人注意。 奚宝意也无心当众表演夫妻恩爱给大家看。 她吃的少,大部分时间还是用来和众人推杯置盏。 席间喝的是黑山酒坊九月份产出的新品,辛菊酿。 味苦,回甘,性浓。 再配上一句“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的宣传语,将菊烈与酒烈高度融合,最得时人喜爱。 就连一向不爱饮高度数酒的那些人,也忍不住买上一壶品一品它的壮伟奇特、气魄雄浑。 奚宝意平日里不饮酒,但她酒量很好。 卫流这个有事没事就要喝几杯的,今天因着她在身边反而滴酒不沾,还一个劲地劝她。 “行了行了,娘子...” “一次不要喝那么大口...” “能少喝一点是一点...” 他声音低的不留痕迹,借着吃东西的功夫快速地小声说着,也很怕被别人听到了丢自家娘子的面子。 奚宝意觉得他像个聒噪的小鸡崽子。 但是崽崽可爱,崽崽帅气,可以原谅崽崽。 再次举杯的时候,如他所说的只喝半口。 而诸位大人们都很实诚,请酒的动作虽然文雅,但却连番仰头一饮而尽,喝到最后都有七八分醉意,只有奚宝意一个人依旧神色清明。 大家都有意离席,她也只能装作不胜酒力的样子,和众人依依不舍地辞别,由卫流半扶半抱着回了房。 卫流以为她真醉了,任劳任怨地又当起了小蜜蜂,为她净脸洗手,脱鞋脱衣。 奚宝意眯着眼睛看他,等到卫流也脱好了衣服,趁人不注意一把拉过。 “啊,娘子...” 门外的丫鬟听到里面的惊呼,忙担心地问:“卫公子,可有事要帮忙?” 屋内,跪趴在床上的卫流咬着唇,看着身下粉面含腮的人,视线下移,落在一双白净的动作着的手上。 位置抓的刚刚好。 卫流心跳加速,只觉自己也像喝多了一样浑身发热,强忍着声线的颤动道:“不用了。” 不用了...娘子会帮我的。 ... 后几日,曹宏征又安排了曹述带着一行人游玩州城。 直到飘起了今年的第一片雪花。 落雪节开始了。 “咚锵咚咚锵...” 夷州最大的私人山庄内,今日请了城里最有名戏班子来准备唱一出琼林宴。 好戏开场前,随着大堂中错落有序的鼓点,有歌舞伴着古琴声声。 小厮站在门口一句接一句地高唱道:“夷州商会万分感谢诸位宾客莅临观云楼参加落雪盛事...欢迎董知州...欢迎曹司马......欢迎...欢迎含山乡主...” 他念和的次序很周到,基本是按着如今夷州城内的官职和影响力来排序。 奚宝意大致数了下,她排在第五个。 这个次序是很合理的,她虽然品阶高,但并不算有实权和官职,在座大大小小的官员就有几十个,她能排在前五全靠她的功绩如今正摆在帝王心头上。 叫到她时,她也学着前面几人的姿态坐着招了招手,算作同所有人打了招呼。 观云楼共三层,不算高,但占地面积很大,楼内极尽奢华。 奚宝意摸着她身下这把椅子,估摸着就是用上好的梨花木打造的,扶手还用了青玉雕刻成饰,透着木香,而周围大大小小的桌椅也是这般。 黄金翠玉琉璃玛瑙,随时可见。 观云楼共三层,她的位置就在第三层靠中间左侧,这一整块大概一百平米的被屏风隔开的区域都是她的,卫流的椅子本来在她侧后方一点,但被他直接搬到了离她最近。 卢田他们也都在,但没坐的太靠前,就在二人身后向下看去。 三层坐的基本都是官员,商业巨贾坐在二层,一层有社会各界人士,也有从其他州府匿名交钱前来参加的。 参加落雪节,除了受主办方邀请外,也可以每人缴纳一万两白银后进入,获得义卖的资格。 一层人最多,椅子之间的距离不超过两米,但一层的面积却是最小的。二层次之,三层最大。 一层正中间是一个高达一米多,长宽近百米的台子,是上午表演的舞台,也是下午的义卖台。 等必要的十几个名字念完后,随着小厮长长的一声:“开场——” 戏班子便开始入场了。 奚宝意听不懂戏,其他人就更不懂了。 整个三层,只有她们这个区域没有看进去,谈天说地。 赵麦子和戴笠老实了一会,观察了下别人那边都看不到他们,左右一边一个把卫流扣住往后拉。 “小流别缠着东家,来陪我们!” 然后几人就在后面窸窸窣窣地细语着,奚宝意听不清。 但是白耀他们四人听得清。 “麦子麦子,二楼最边上那家有个小娘子,快看!” “哪了啊?啊,看到了,娘嘞,真俊啊。” “是吧?小流你看到没?” “没看到,不想看,但肯定比不上我娘子。” “...无语,田哥你看到没?” “我看到了,太瘦了些吧?我喜欢一楼中间那个丰腴一点的。” “中间的?你喜欢唱戏那个扮女装的花脸男啊...” “不是!坐着的那个!” “嗷嗷。” “...” 白耀、金吉、张亭、高士力:“...” 四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然后同时不屑撇嘴,但又忍不住向下看去,用视线寻觅戴笠和卢田说的那二人。 看完了,有的心中暗暗肯定,有的不是很赞同,又向人群中扫去,势要找出个更合心意的来。 虽然他们也不知找完了有什么用。 等戏唱完,观云楼内镂空的屋顶骤然打开,有细细的雪飘洒进楼里,混合着日光烛光珠光。 奚宝意清晰地见到雪也有颜色。 五光十色。 突然,有八条红绸子自屋顶降落,有穿着大红色薄纱的美人于空中白雪中飞舞,如梦似幻。 奚宝意望向楼顶,天空就在她的视线里,雪遮不住的。 摘星掌权,怪不得叫观云楼。 此刻,又有侍女适时为众人献上昂贵的裘衣和顶好的雪山白茶,每样都价值千金。 随着茶气氤氲,红绸舞罢。 “咚!” 第133章 费红许 一声锤击鼓响。 主台上所有人都尽数退去,霎时变得空荡荡的,静的只剩雪落的声音。 许久,仿佛四周的空气都被静意凝固了些。 “咚!”又是一声更大的敲击。 众人视线中突然出现了另一抹更艳的红。 像一簇沸腾的火,点燃了楼中所有人的心。 费红许。 曹述提前和奚宝意介绍过,这是一个在夷州城内争议色彩很浓的人物。 她十六岁和夷州首富骆家的家主骆饮适相识,后又因两情相悦走到一起,当真是郎才女貌,琴瑟和鸣。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骆饮适婚后没几年就被查出身负重疾,病逝了,留她孤身一人在骆家挣扎。 年将二十有二,无权无势,又身负美貌和大笔遗产。 可想而知,她成了活靶子,人人都想来咬上一口。 但就在所有人都觉得她定会在那高门大户里蹉跎余生之时,没过几年,她却凭借着自己的本事一步一步地走出骆氏后宅,甚至走上堂前,力压一众商界巨头,接手了亡夫骆饮适留下的位置,成为了下一任夷州商会会长。 谁人不吃惊? 谁都没想到一个娇小姐,竟有这般雷霆犀利的经商手段,又在不知不觉间平了家中后宅和前堂的异声,掌了一族之权柄。 诋毁随之而来。 有人说骆饮适清风霁月般的人,当初为了她一个孤女反抗家族,非她不娶,费红许不是狐媚子是什么?婚后还把丈夫克死,寡居后又不守妇道,整日里在外行走,这像什么话?甚至阴谋论地传言道:“那骆家主好好的怎么就得病了?保不准就是她给害的!” 曹述说起这些的时候语气很为骆饮适惋惜,但对费红许的反应淡淡,可以感觉到他更亲近婉约些的女子,而不是费红许那般永远身着一袭红衣,性格和行事都热辣狠厉的。 “各位尊贵来宾安好,非常感谢诸位能于百忙之中亲赴佳宴。我是今天的负责人费红许,接下来由我来主持本场义卖...” 费红许的声音和她的外表也算相符,语调舒缓,声线明媚,一张口就有一种独特的魅力,引得众人注视。 她没有过多赘述,简略且清楚地讲了下今天的规则,便让人抬上了今天的第一件卖品。 落雪节历来义卖的珍宝有一些是由他方提供,观云楼抽取分成代卖的,还有一些则是由今天的来宾无偿提供,卖的银钱会全都捐赠。 奚宝意也捐了一件,是黑山玻璃坊产出的一件盘口细颈九色琉璃瓶。小臂高,碗口粗细,乍看去是普通的淡黄透色,但是在阳光下却能折射出九种光彩,目前为止玻璃坊只烧制出来了这一件,很难得。 这件琉璃瓶被放在了义卖的第一位顺序出场。 “...这件珍品由含山县主无偿提供,起拍价五万两。” 奚宝意微诧,她没想到商会把这瓶子估价这么高。 她身后的众人更是吃惊地瞪大了眼,尤其是卢田,这次带来的东西都是他核查的,这九色瓶还是他在刚出发时亲手放在匣子里的。 他们好奇可以拍到什么价位,都探着头向台子上看。 楼中上下其他人倒是对价格不意外,毕竟每年来的人都至少得扔个十几万两再走。这瓶子本身的价值加上含山县主赋予它的意义,起拍价五万两正正好。 “十万两。”有一道苍老悠然的嗓音率先自二层响起,开了这局。 “咚。” 每逢有人出价,鼓声便会适时响起。 费红许将焦点定位于二层前排的一位老者身上,笑道:“曲家主出价十万两,还有更高的吗?” “十一万。”一层后排又有一人跟价。 “十五万。”曲家主头也不低道。 “十六万!”又是一人。 “二十万。” “二十一万!” “三十万。” ... 鼓声接连响了六声,卫流几人的心也紧缩六次。 他们简直比叫价的还急。 当看到那二层的曲家主一副不管是谁来都不怕的架势,最后眼都不眨地说出三十万的时候,几人呼吸都顿了下。 戴笠夸张地伸出了手,算着自己一个月二两半,不对,现在已经涨到一个月三两了,要赚到三十万两也要...不吃不喝上工八千三百多年。 富贵场的一件琉璃瓶抵得上一条山北路。 “咚咚!” “恭喜曲家主赢得珍宝!” 一阵悦耳琵琶声后,琉璃瓶被好生收起,换上了第二件卖品。 按道理第一件出场之物,一般都会选择身份不凡之人相赠的,价格也会是上半场最高,起到预热场子的作用,后面的东西大部分都不会超过它。 不过不管是接下来的翡翠山还是流光珠,甚至还有人捐赠的是黑山陶瓷坊的限量版陶瓷,价格都很高,每一件都不低于五万两。 起初卢田他们还很吃惊,但是看多了就习惯了,甚至再看到有东西价格低于十万两还审视地看两眼,点评道:“确实不如上一件好看。” 白耀几人因为这个共同话题偶尔也会掺和几句,七八个大男人搁着护栏‘指指点点’。 张亭看了半天,突然小声问了卫流一句,“公子,东家怎么不出价?” 卫流一愣,这事他怎么知道? 倒是高士力很老实地猜测道:“这东西这么贵,东家她是不是钱没带够啊?” 他这边的其他三人也觉得有可能。 倒不是怀疑奚宝意财力不够,只是单纯觉得可能来的时候没想到这里消费这么高,没准备充足。 赵麦子觉得不可能,他想的比较现实,“钱肯定是有的,但是我看这卖的东西虽然好看,但是好像都没啥用处啊,有钱还不如吃点好的。” 戴笠翻了个白眼给他,“你以为东家像你?就长了个吃心眼。” 但是实际上,奚宝意单纯只是因为不喜欢而已。 上半场这些东西乍一看都很好,但是大多都是摆件,珍贵程度还不如她拿出来的琉璃瓶,她都没什么消费欲望。 其实仔细观察,也能发现三层二层和奚宝意一样想法的很多,从始至终都没吱声过,大家都在等待后面更好的。 第134章 买点奢侈品 半场结束。 又有侍女前来更换茶水。 这次换的是蓝山雾芽,是大尚南方的一种名品,比起白茶味更浓,正如此刻的气氛。 有一外地富商代卖了自己新得的两张完整的雪狐皮子,是很难得的纯白毛色,没有丝毫瑕疵,奚宝意很喜欢。 起拍价只有一万两。 立即有许多人陆陆续续加价。 “一万五千两。” “两万。” “三万两!” “四万!” “...” “十万。”这是奚宝意今天第一次开口,选择了和曲家主同样财大气粗的做法。 她这边的侍女立马抬手示意。 “咚。”台上鼓应。 费红许对着她这面扬手,遥遥一笑,璀璨生姿。 “县主出价十万,还有更高的吗?” 她将手掌虚空附在卖品上,如玉的肤和洁白的毛色交相辉映。 “当真是好东西,我看着都心动。上次见这般成色好的皮子还是在四五年前,当时是被正好来夷州做客的五皇子拍了去,后来再出现时就是五皇子妃出席宫宴穿在身上。今天这件也会被同样是第一次参加落雪盛会的县主收入囊中吗?” 她这话一出,刚刚按捺了些的众人又沸腾了。 “十五万两。”有同样是三层的官员也入场了,张口就是加价五万。 奚宝意前面暗暗观察了许久,费红许每年都会亲自主持义卖,经验丰富,游刃有余,每每简单的几句话就能让卖品价格多加上几成。 那官员卡的价位也刚刚好,这皮子最多也就值个十几万两。 可他遇到的是奚宝意。 一个拿钱当数字的女人。 “二十万。” 这个价格明显超出了这件皮毛本身的价值,但那个官员犹豫了下,还是选择跟进,“二十一万两。” 奚宝意面不改色道:“三十万。” 那人沉默了。 费红许连问三次:“还有人要加价吗?” 她问的快,因为心里知道不会有人再出比三十万两更多的了。 果然,无人应声。 “我宣布,这件卖品属于县主。” “咚!” 鼓敲音落。 卫流一众人早缩回了后面。 刚刚不到十分钟的拍卖过程,这边看台说是全场焦点都不为过,所有人都在看向这边。 奚宝意全程淡笑,目光平静,还和偶然对视上的曹宏征互相点了个头。 但没一会,大家的注意力就被下一件物品吸引走了。 下半场,是真正的珍品盛宴。 但依旧没什么奚宝意喜欢的。 她突然想起什么,回身叫了卫流。 卫流火速凑上来,“怎么啦?” 奚宝意看着他笑了笑,轻声道:“阿流,你遇到喜欢的可以自己加价,我付钱。” 卫流听懂了,乖巧地点点头,但是心中却否决了。 因为他心疼银子。 后面出来的东西越来越贵,动辄就是几十万两,他娘子赚钱养他都很不容易了,这些奢侈品他可以不要。 他没再凑去卢田那边,就挨着奚宝意板正地坐好,时不时地抿着嘴偷笑,眼睛亮晶晶的,也不怕再有人视线扫过这边时对他瞧来瞧去了。 奚宝意只瞄了眼他的神态,就知道他恋爱脑犯了。 心中暗笑。 来了夷州好几天,好东西虽然带卫流看了不少,但还一文钱都没给他花过呢,毛都没买一根,他自己就先开心上了? 还好她不是个爱给漂亮小情人画大饼,带人逛奢侈品店只看不买的抠搜富豪。 奚宝意暗暗观察着卫流的神态,瞧了许久,却发现他眼里确实没有对台上那些名贵物件的渴望,好像在他眼里,金尊玉器跟萝卜白菜差不多。 奚宝意敛了视线。 阿流可真乖。 怎么办?更想给他买好东西了。 奚宝意把心思又放在了台上,想着打量几件合适的给他。 只要有心想花钱,总是能找到机会的。 她很快选中了一方红丝石砚,报价十五万两。 听费红许的介绍,“这砚台质地嫩润,护毫发墨,色泽华缛,瑰丽多姿...” 总之,是很好的。 买回去给阿流用。 又拍了个绞花芙蓉玉佩,款式新鲜,是暖玉做的,费红许又说,“这玉光滑细腻,宝光内蕴,先凉后温,驱邪保安...” 奚宝意毫不犹豫地拍下,“二十五万两。” 买回去给阿流带。 ... 不是别人买不起,只是没人同她争。 三层的人一报价,其余人最多跟进两轮,这是所有人的默契,跟多了难免要被记恨上,宝贝再好也得不偿失。 直到临近傍晚时,又出现一物。 “各位来宾,请允许我隆重介绍接下来的这件卖品,它是由今日慕名前来的一位老先生交由我代卖的,前朝号称‘诗绝’王诏”的诗集手稿,据我们商会的名士鉴定,确认为真迹。” “哦?王诏的?这个可是好东西!” “一本乱七八糟的手稿有什么名贵的,搞不懂那些酸秀才是怎么想的。” “你懂什么?王诏可是诗绝!他的诗堪称前朝无双。” “那又怎样,想读书自然可以去书铺买他的诗集册子,内容都是一样的,上面还给印的整整齐齐,他的诗我背的比你还多!今天上面这个不过是手稿,保不准是王大师随意写写画画的呢。” 这个手稿一出,现场的众人第一次两极分化严重。 商人重利,总是觉得文人的追求不值一文。 文人重节,他们反而认为商人们利欲熏心,毫无高洁可言。 自古以来,三代从商和十年寒窗就是一对人为制造出来的矛盾。 商人们也不是不知道王诏名气大,他的手稿很值钱,但是在他们眼里,不管是什么王诏李诏的,都没有县主的琉璃瓶值得一赏。 他们赏的是“县主”,而不是“诗绝”。 卫流没什么文人特有的风骨,但是他对王诏很感兴趣,每次参加诗会的时候,诗绝的诗总要被大家拿出来品鉴。 他面上意动,但是一听起拍价“五万两。”熄火了。 其实吧,他觉得这个手稿他也不是非看不可。 和他一样想法的人不少,叫价的人不算多,毕竟今日来的还是从商的比较多。 但是剩下那几个自诩风雅的都追价追的很紧,鼓点一声叠着一声。 大家都是不差钱的,为了节气豪掷千金,对他们来说是值得赞誉的事。 第135章 给你买的 “三十万两!!” “四十万两!!!” ... 现场不止价格跟的很紧,但逢有人开口每次都是豪气干云的模样,仿佛十万两在他们眼里跟十文钱没什么区别。 卫流听到价格加到六十四万两的时候对这本手稿是彻底歇了心思。 他也是自己当了管事才知道,像吕家这种一城巨鳄,一年的净收入也不过是一百万两,但在夷州,花出去吕家全族半年的收入只要不到一刻钟。 流衣阁的底蕴还还不如吕家呢,吕家都没资格参加这种场合。 他可不能挥霍自己娘子赚的钱! 想通了以后,他就完全沉浸在看别人挥金如雨的氛围里,看得津津有味。 场下的争夺还在继续。 第三层的人已经差不多都下场了,就连曹述都在曹宏征的示意下加了一次价,但很快收手。 剩下的最有力的竞争对手,有两人是一层匿名人士,很明显是提前听到了风声,从外地赶来的。 还有一人是二层的本地老牌家族,和官府的关系错综复杂,属于地头蛇一般的人物,才家。才家家主和费红许也算有亲戚关系,他是骆饮适的表弟才隐,少年时和骆饮适一起在京城求过学,是个端正风雅的人。 最后两人是三层的本地官员,一位是坐在奚宝意下首位置的,她不认得,还有一个是前几日刚刚结交的夷州参军广覆治。 奚宝意有些讶然,这广大人管的是兵马的事,长得也人高马大,竟然喜好诗词。 “七十万两!!!!” 广覆治身在士族,家族底蕴何其深厚,全场数他叫价叫的最猛,声壮如牛。 一层的一位立马加价道:“七十一万两。” 是一个男人,面容掩在衣帽中,看不清具体是谁,但只听声音判断的话,这位是很年轻的,他每次加价只加一两万,谨慎得很。 一层另外一个声音则要雄浑一些,但听着年岁也不算很大,紧跟道:“七十二万两!” 他和那年轻男子的路数一样,稳扎稳打。 众人的目光移向才隐。 他坐姿从容,始终是不疾不徐的姿态,见此也并未叫大家失望,淡笑道:“那在下便再跟最后一轮全了学子心意罢,八十万两。” 他的嗓音包括他的人,都散发着清雅之气,像一棵活了的玉竹。 广覆治哈哈大笑,再开口语气都强硬了不少,似乎是觉得没了才隐同他争,已经势在必得了。 “本官出九十万两!” 才隐听之,果然再没跟了。 他眼眸清明,理智告诉他差不多了,这手稿也就值个一百万的样子,最后不是广覆治得就是三层的另一人得,他提前退场卖二位大人一个好是很合适的。 “九十一万两。”年轻的声音依旧紧跟。 “九十二万两。”雄厚嗓音也是。 才隐微诧,或许有些变动。 三层另一人是新朝那派的。 新朝一派几乎都是出自寒门,苦读十几载,依靠科举做了官,一个个都与王诏的诗神交已久,但无奈他们有个很尴尬的缺陷,缺钱。 底蕴不够,身后没有家族的支持,拿出大几十万两已经是极限了。 他脸色一暗,沉默许久,最后也只能接受自己与这手稿无缘的事实,没再加价了。 广覆治更自信了。 他毫不犹豫,“一百万两!!” 这个价格是一道分水岭,他自信凭借自己的身份地位和钱财喊出这个价格以后就便尘埃落定了。 可事实是,那二人依旧是毫不犹疑地跟。 “一百零一万。” “一百零二万。” 广覆治顿时不开心了,一百万对他而言不算多,他是加得起的,对于真心喜欢诗书的人来说,这书稿可以说是无价之宝,至少他觉得花多少钱都值得。 但是现在的问题是,那两人明显没把他放在眼里啊。 他的默然让费红许不得不轻声询问了句:“广大人,可还要加价?” 广覆治“嗯”了一声,沉声道:“一百一十万两。” “一百一十五万。” “一百二十万。” 依旧在跟,毫不犹豫。 广覆治只觉不对,他站起了身,走到围栏前,试探地问:“二位是哪里来的朋友?为何也不现身一见?说不准我同你们家中长辈也打过照面...这书稿可否卖我广某人一个情面?” 二人迟疑了,显然也是不愿意得罪他的,可皆是没有作答。 考虑了良久,那年轻男子才道:“广大人还是出价吧...” 这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他。 广覆治不是蠢人,对方既然敢这样说,肯定是有所仰仗的。 敌暗我明,形式不妥。 可他又实在喜欢...他在考虑该出多少。 卫流这边也看得心潮澎湃,广大人他昨天见过,好像是协助曹宏征管士兵的,俩人关系那么好,下一任司马没准八成就是他了,再加上士族的背景,竟然还有人敢在他自己的地盘上给他脸色看,刺激! 他期待着广覆治的报价。 “我出两百万。” 卫流听到了,整个观云楼也都听到了。 但是所有人都和卫流一样,愣愣地转头看向了...奚宝意。 奚宝意身旁的侍女被震惊地反应不过来,倒是鼓手最灵活。 “咚!!”打破了沉默。 费红许呼吸都急促了些,她兴奋道:“县主出价两百万两!!有没有人跟?” 整个观云楼顿时哗然了。 “县主她???她是不是说错了????” “两百万两买诗集手稿吗??她是不是不懂什么是手稿,看到别人加价她就觉得是好东西啊?” “可是看她的表情既不像是说错,也不像是不懂啊!而且你没看过黑山时报吗?县主博学多才,比你八百个都带拐弯的,她肯定是真心想买的!” “嘶——可是她报的是两百万啊!真是...太有钱了...” ... 热议如潮,可掀不起奚宝意半点波澜。 她好心地伸手把卫流吃惊的嘴巴合上。 卫流咽了咽口水,声音都抖了抖,“娘子,你...你买它干嘛?” 他问的不确定,心里即使有答案,但是自己非常不敢相信。 奚宝意轻笑一声,只给他一个人解释了。 “给你买的。” 第136章 只买一本书 卫流觉得自己现在应该是开心的,但是他刚刚受的冲击太大,情绪有点转变不过来,整个人都是震惊到僵硬的状态。 直到一层的二位再次犹疑地加价。 “两百零一万。” “两百零五万!” 广覆治不跟了,但不是因为没钱。 奚宝意既然继他后入场了,他就想等着看看那两人的底细再说,加价也是要讲究战术的,他准备等后期。 奚宝意不准备讲谋略。 一力破万法。 她既然出手了,就不会像广覆治那般磨磨唧唧,既然大家都想要的话,那就直接把实力摆在面上看看好了。 奚宝意恶劣一笑,轻飘飘扔出一句,“三百万。” 众人再次惊住。 哪有人是这样加价的?????啊??! 一层的两人明显也是同样的想法,那雄厚嗓音的男子猛然抬头,直视向奚宝意。 奚宝意总算看得清他的脸了。 可惜,她不认识。 但二层三层其他离得近的,哪怕只看了半张脸也能够认出来,毕竟此人算是很出名。 才隐心下了然,原来也是十大士族之人,怪不得敢直面广覆治。 广覆治也看清了,这人甚至和他算得上同门,因为二人年幼时都是在京城读的书,也都喜好诗词,算得上志趣相投。不过他后来靠家中长辈举荐做了官,但这人却一门心思地想要考取科举名次。 更离谱的是,这人本身又偏科极为严重,诗词歌赋常常拿头名,但是策略和术数却总是垫底,所以考到至今也未考过。后来实在是被打击到了,干脆直接寄情于山水,成日写诗作曲,在大江南北算得上小有名气。 如果是他,想要这本手稿,倒也可以理解。 广覆治想到儿时之事,不免唏嘘。 杨季,杨家三郎。 他出走京城好些年,已经很久没回过家了,想必三百两已然是他的极限。 广覆治猜的不错,杨季现在手里只有两百三十万两银票,这还是他从京中离开时从家中带走,花到如今剩下的,他本以为够了的... 又出局一人。 所有人的视线都一分为二,一半落在看不清深浅的奚宝意身上,另一半落在一层另一男子身上。 那男子更加紧张了,他甚至都在心里怀疑这奚宝意是不是在故意整他,或者该不会是夷州商会故意找人来抬价的吧? 他咬了牙道:“三百零一,不,三百零五万两。” 他依旧是加了很小的幅度,但这次或许并不是因为性格谨慎。 奚宝意心中掂量了下,她估计着这男子的底,觉得他大概要到了极限了。 “五百万。” ! 奚宝意依旧是用淡淡的语气抛出震撼人心的话。 “直接加了两百万啊!!我的天,她拿的出这么多吗??”有人惊呼。 奚宝意淡笑不语。 费红许倒是丝毫不担心。身为县主要是逃单,那可是会被全天下人耻笑一辈子的,丢的可是王爵的脸。说重一点,丢的也是皇上的脸。她自信奚宝意不会这样,但是让她震惊的是奚宝意竟然有这么多钱,黑山不是才崛起一年吗! 那年轻男子再也忍不住了,他一把掀开衣帽,站起身,冲动道:“县主,你这样不合适吧?” 奚宝意低了头,视线越过栏杆,落在他身上。 是个很年轻的男子,看着不过二十岁左右,长的一般,身高一般,态度不好,且不认识。 奚宝意皱了皱眉,“哪里不合适。” 她语气淡地让人发慌。 那男子也立马反意识到自己的不尊敬,忙拱手补了个礼道:“县主,抱歉,是在下冒犯了。小子是鹤州王家的,名为王泷。实不相瞒,诗绝王诏乃是家中已逝的长者。他的遗物,也就是卖台上这本手稿册子是我家中先辈这次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带回去的,敢请县主高抬贵手。” 奚宝意很久没碰到跟她搞道德绑架这一套的人了。 大家都心仪一件宝贝,加价加的好好的,有人突然说这是他家的东西,让别人都让给他。关键是这件东西还是属于另外一个人放在这里寄卖的,并不属于他。 讲道理,既然是他家长辈的,为什么没传给他呢? 人家卖主肯定是想价格越高越好的吧? 奚宝意对这种行为很难评,她也懒得品评。 “既然如此,那王公子还是加价吧,希望你可以得偿所愿。” 这话广覆治熟。 王泷也熟,因为他就在不久前说过类似的。 此刻再听,只觉羞愤难堪,他要是银钱充足还需要用这种办法求县主让给他吗? 王家属于清流,虽然同属十大士族,但是却专注于学识,桃李满天下,可是钱并不是满天下的啊。 他做着最后的挣扎,“县主,小子来的匆忙,银钱怕是没有带够...” 奚宝意听完他的话,脸上的表情一成不变。 “没钱就别跟。” 这话说的一点都不留情面,王泷只觉得楼内众人都在似有若无地嘲讽他。 但其实并没有,二十岁的年纪就能挥手扬出几百万的大家族子弟,谁会去嘲讽他? 可王泷兴许是从小到大都没有经历过挫折,第一次出远门办事还遇上了奚宝意,事情没办成不说,还弄得自己下不来台,他想都没想,便恼怒地拂袖而去。 “咚!” “恭喜县主获得这件珍宝!!” 广覆治也没再加价,他也被奚宝意随随便便就拿五百万两的架势唬住了。 毕竟奚宝意看起来可是像有金山银山的样子,万一最后他加价了,但是没抢过,那才是真的丢死人了。 他没等到后期,但是心里却觉得很舒服,县主刚刚是为他说话是吧?把王家小子那话直接还回去了,真舒畅啊! 事后。 他美滋滋地过来了,嘴上说着:“县主,这手稿我也是真心喜欢,等你看完了能不能也借我观摩一二?” 奚宝意看向卫流,道:“这是我夫君的东西,广大人还是问他吧。” 卫流哪有什么别的想法,他整个人都是木木的,此刻听到奚宝意叫他就只会点头。 五百万两啊,整整吕家五年的收入,只买了一本书。 是他娘子给他买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137章 白跑一趟 广覆治得到卫流的同意,乐呵呵地回去了。 这多好,他一分钱没出就能看完所有的。 做人呐,还是得交点有钱朋友! 手稿这个义卖高潮一过,后面的东西再好也没有看点了。 结束后。 有侍女来通知奚宝意明日之前将银钱送往商会,然后取走属于她的拍品。 奚宝意点头表示知道了。 带着众人回去的一路上,奚宝意在心里换算了下。 她今天用了五百七十万两银子,约等于五十七万两黄金。 黑山工坊的收入肯定是不够的,但是可以把空间里的黄金拿出来用。 一根金条是半斤,一箱里面有一千块,就是五千两,也就大概需要一百一十四箱。 看似很多,但是后世通货膨胀是很严重的,钱都不值钱,为了保值当初她囤了座金砖山,一百多箱不过是金山一角。 回到曹家,已经是晚上五点多了。 奚宝意跟卫流提议去钱庄取钱。 卫流表示很疑惑,“娘子,工坊已经赚这么多了吗?” 奚宝意不动如山,笑道:“也就还好。” 她说的自然,叫人看不出一点伪装的痕迹。 况且她只说工坊赚的钱一般多,又没说买东西的钱是用的工坊的。 其实黑山虽然工坊很多,但是影响力目前还只局限在北方,并没有到日进斗金的程度。 她这么说的底气在于各个坊子之间的经营管理是独立的,每个管事只需要把自己负责的那一部分做好即可。而她的产业又多又复杂,大家因此都摸不到她的底。见她拿出几百万,也只是诧异,倒没有人怀疑过钱的来路。 卫流更不会多想,他听完就要去叫人来赶车,但被奚宝意拉住了。 “阿流,就咱们两个去吧,取完钱送去商会,我们还可以再逛逛,晚饭也在外面吃。” 卫流笑容顿起,点头称好,立马就去赶车了。 因为两人一直以来的习惯是偶尔就会去过过二人世界,而来夷州后身边一直跟着人,都没有机会,他这些日子除了在晚上睡觉的时候,已经很久没和娘子单独相处过了。 奚宝意这么说,正中他下怀,他的欢喜太明显了,路上碰到卢田他们还主动炫耀说:“我跟娘子去约会逛街,晚饭不在府里吃喽。” 惹得卢田几人白了他一眼。 卫流赶车,先去了钱庄。 大尚国的钱庄是公立的,是由国家的专门机构把控的,百姓将钱在钱庄存好,拿着凭证可以去全国任何一家钱庄取出,只是取得时候会收取一笔保管费。 而如果不是有跨地区的大宗交易,一般人是不会将钱存进去的,因为存的越多越久,保管费就越贵。 显然,奚宝意的一百多箱黄金就属于大宗交易,她不可能将黄金凭空变出,出发的时候马车上装了什么都是有目共睹的,钱庄就是一个很好的借口。 到了以后,她让卫流将车停在门口,下车时面上恰到好处地浮起一抹凝色,细眉微蹙,“阿流,我凭证好像落在家里了,之前一直放在梳妆台上的匣子里,我出来的时候不记得带没带...” 卫流听完不做他想,贴心道:“那我回去取,娘子你在这等我,进去等也行。” 他不知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好,遇到她‘慌张’的事情,不会同她一起慌张,反而会很快地给出自己的解决办法,替她分忧。 脑子转的快,行动力又很强。 奚宝意盈盈一笑,“你拿的时候直接把匣子带过来就好,我进去等你回来。” 卫流点头,然后又担心她着急,安慰道:“我很快就回来,你一个人别怕。” 奚宝意轻笑,她才不怕。 但是面上却很依赖的样子,拉了拉他的衣袖,“嗯嗯。” 卫流赶车的速度很快,打马就走了。 瞧着人看不见,奚宝意才转身进了钱庄。 “掌柜的,我要换银票。” ... 再出来时,奚宝意手上拿着的是厚厚一沓票子,每张十万两,三十张。并一张二十八万两的储存凭证。 过程简单,她说她把黄金放在了刚刚经过的那条巷子里,然后带着钱庄的小伙计去搬。七八个小伙计出现在巷子里的前两秒,一百多箱黄金乍然落地。 等掌柜的点完了以后,马上把现有的银票全拿给她,这可是大买卖。 不过因为今天是落雪义卖的时间,来取钱的人很多,库存不够,剩下的黄金就只能算存储。收了一万两银子做存储费,再给她批了个特制的条子,盖上印泥和手印,算是凭证。 奚宝意拿着银票和凭证,又在门口等了差不多十几分钟,卫流才回来。 可怜他了,司马府离钱庄来回就要四十多分钟,他肯定很着急。 但空间的事,奚宝意不打算与任何人共享。 人和人相处总是要有自己的私密领域的。 卫流的确有些急,在夷州这地方到底是人生地不熟,他心里忍不住担心奚宝意,心里直后悔没将人一起带回来,可他赶车技术一般,又舍不得让奚宝意在车里颠簸,想着,越发加快了速度。 到了以后,远远地看到一道淡黄色衣裙的身影等在街旁,他才放下心。 下车把东西递给她后,一把将人带匣子都搂进怀里,手中冰凉的触感让他语气忍不住有三分责怪,“怎么不进去,外面这么冷!” 奚宝意不生气,反而将头靠在他怀里,蹭了蹭,“阿流...我刚刚在身上找到凭证了,之前没找仔细,一着急就记错了,让你白跑一趟...” 卫流听着她语气里有些内疚自责,自己心里比她还要难受。 白跑一趟算什么,奚宝意开心才是天下第一! 他快速地搓搓手,温度热些后捏了捏怀里人的脸,二人对上视线。 卫流扬起笑,很认真地玩笑道:“娘子,凭证找到了是好事,你不开心什么?我可没有白跑,我回去一趟把你的首饰匣子带来了,你头上这根钗子带一天了,我都看腻了,正好给你换个带。” 他说着,许是担心她冷,抱的更紧了。 日头掉落,周围是车水马龙和万家灯火,夷州城的热闹不分昼夜。 但在此刻,那些景色在二人身后渐渐变得迷糊起来。 奚宝意不冷,她觉得很暖和,刚刚好是心的温度。 二人呼吸间带出的热气氤氲在冬日的明亮夜晚中,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第138章 心更自由了 奚宝意不知道怎样表达自己的心情。 最后选择了吧唧一口亲在卫流脸上。 卫流先是一愣,然后面上爆红,后知后觉地左右看了看四周,目光闪躲。 天啊,这可是在大街上!娘子她她她她... 两个人的心都怦怦直跳,奚宝意是纯粹的开心,卫流是又紧张又惊喜。 他好怕被人看到,但是过了会发现没人注意马车侧面这边,眼神幽深了些,恶向胆边生。 他手上用力向后一拉,转身把人圈在怀里和马车车厢之间,重重地亲了上去。 本想一触即分,但没忍住还是伸了舌头进去,交换呼吸... 这下是真的有人注意到了,虽然看不清具体的,只能看到是两道人影重叠。 卫流亲耳听到有人经过时的疑惑窃语,理智回笼。 但是都已经这样了,他直接破罐子破摔,用力碾了一口才羞涩起身。 奚宝意看着卫流这样,笑出了声。 她是不在意的,因为她从小就在国外读书,接受的也都是西式开放性教育,对于感情她也算大胆直白热烈,不然也不敢第一次见面就赖上卫流,新婚夜也没扭捏。 他俩之间,就连那种事也一直都是她占主导。 可卫流哪怕是经过了她这么久的影响,思想上还是远远不及二十一世纪的她,对于私下里的那些花样,他是既喜欢期待又害羞不好意思。 当众亲吻这种事是这个时代不允许的,奚宝意也感受到了周围人的目光,但是那并不能影响她。 她现在所拥有的已经可以让她在一定程度范围内不顾他人的看法了。 她只想活的舒心,至少对于心爱的纯情小男生可以随时随地表达自己的感情。 卫流也突然笑了。 他爱死了这种感觉。 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已经疯了,明明变得越来越努力上进,看起来和别人期望的好儿郎一样。 但他知道其实不一样的。 他的心比从前更自由了。 以前的他觉得自己不爱做的事谁也不能强迫他,哪怕是爹娘爷奶。再加上看着同龄人按部就班地长大、种地、结婚、生好多孩子、再把孩子抚养长大教他种地,周而复始。 他觉得这是件很恐怖的事。 所以他开始逃避种地,逃避自己本来应该肩负起的责任,让家里人一直跟着担心。 他尝试着问过其他人,有没有跳脱出来这个循环圈的方法,别人都以为他是傻子,骂他懒惰不上进,久了以后,他自己也这样觉得了,再没有挣扎过。 可奚宝意拯救了他。 拯救,从来都不需要刻意的宣之于口,也不是一定要将谁从家破人亡、万念俱灰中拉起。 奚宝意的拯救是为他一成不变的灰色生活注入了光彩。 她的见识和眼界总是在日常相处中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她带他看更大更好的世界,见更多更厉害的人,把他从一个每天混日子的小地痞变成一个俊逸潇洒的小公子。 奚宝意用实际行动告诉他真正的自由是什么。但同时他也知道自己永远做不到奚宝意那样。 他的本事有限,好在意志和灵魂变得更有力量。 他想就算以后再次身无分文,只要奚宝意能一直在他身边,就算是要去种地养家,他也愿意。 ... 骆家。 奚宝意二人想着先把事情办好再去逛夜市,取了钱以后径直就来了骆家。 作为夷州商会会长,一手操办落雪节,费红许也有看管钱财和卖品的责任。 按道理,奚宝意上门拜访,她是应该亲自接待的,但这次却只让小厮将人引到正堂,奉上好茶。 小厮倒茶时很恭敬地同奚宝意解释了一句:“县主稍等,家主刚刚在招呼客人,马上就到。” 奚宝意不是不通人情,见此还以为是有其他客商赶在今晚前来领卖品,只是说“无碍。”便和卫流耐心的等待着。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费红许匆匆而来,面上带着一抹急色,身后跟着的是...才隐? 才隐的手上拿着一方匣子,匣子打开着,里面摆放的是他在落雪节拍卖的一件青玉浮雕茶碾。 看来确实是来取东西的。 待得二人走近,依次跟奚宝意见礼,“见过县主、卫公子。” 卫流有些诧异,这还是第一次有身份地位高的人见礼时也带上他。 怪不得可以在夷州城这么大的地方敛下巨财,心思通透,一句话的事却让人听着就欢喜。 二人直到听到那一句“免礼,费家主安、才家主安”时才起身。 费红许永远的笑容明媚,因在家中便褪去了那一袭红衣,穿着一身浅色常服,只是来的匆忙,衣领略有些凌乱。 才隐倒是如平时一般磊落如竹的模样。 他的话不多,但每一句都能恰到好处,见到奚宝意也只是简单的见礼问安,说上两句话,混了个脸熟,就主动请辞了。 等他走后,奚宝意与费红许说了来意。 “县主稍等,容我去亲自取来。” 每一件珍宝都价值不菲,费红许都是不假手于他人的。 奚宝意道:“有劳费家主了。” “不过是分内之事,县主客气了。” 估摸着也就是五六分钟的时间,费红许回来了,身后的下人手上捧着东西。 奚宝意脸上的笑容深了些,探究的目光从几人脸上一扫而过,又很快消失。 “县主可以鉴定一下卖品真假,然后按个交接手印,就可以将东西带走了。” 费红许亲自将每一个匣子都打开,展示给奚宝意看。 奚宝意却只是扫了一眼,然后让卫流将银票和凭证拿出交给她。 卫流拿着钱的手紧了紧,心中依依不舍。 啧,有些人奋斗一辈子也不过是图一个黄金万两,但还有一些人一晚上就可以花去五十七万两! 费红许咯咯轻笑,“多谢县主信任。” 离开时。 也有小厮将帮忙将匣子搬上马车,全程不需要几人亲自动手。 与费红许告别后,二人便驾着马车四处闲逛,赏起了夜景。 晚上将近九点才回了司马府。 卫流叫了人把东西都搬进屋子,连带着匣子和在夜市上买来的各种东西。 进屋后,他亲自又点了一下数量,突然意识过来什么,抬头问了奚宝意一句:“娘子,那个才家主...他拿东西怎么也不把盖子盖上?万一把宝贝摔了可怎么办?” 奚宝意思考了一下,道:“也许他的宝贝不在匣子里吧。” 第139章 过的第二个年 卫流没听懂,追问了一句。 奚宝意却没再解释了。 毕竟是别人的私事,看破不说破是最好的。 费红许的面露红晕、衣衫凌乱真的是因为来得急吗?从库房里点四五件东西只要五六分钟,但给才隐取一件茶碾却要十分钟?再退一万步讲,不管夜间表弟亲自上门找表嫂拿东西是否符合规矩,费家的下人是可以干看着才隐亲自捧着东西的吗? 打开的匣子只是为了让别人一眼看出自己的光明磊落罢了。 奚宝意禁不住的深思,又想起曹述曾给她复述的传言。 费红许从一介孤女,短短几年内逆袭成经商巨头,拿下了费家大权,这里面又有没有才隐的影子呢? 当年的才隐和骆饮适可是并称为夷州双杰,都是难得一出的商业奇才。好多人都以为骆饮适不幸去世后,商会领头羊怕是要换一家了,可实际上才隐只是代理几年后,便又传给费红许。 一个寡居多年,一个正妻空置。 啧,不能深想啊... “娘子,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许久没有听到她的答话,卫流将东西放下,凑到她身前又问。 奚宝意将视线凝在他的脸上。 很好,是没有被世俗浸染过的单纯无害,眼神里都是清澈的不解。 只道:“因为他不怕摔。” “噢,好叭。” 费府。 本该离开的人去而复返。 趁着夜色蒙蒙,敲了后院的一间房门。 “嫂嫂开门,是我。” “你怎么又来了,县主肯定是发现了!” “嫂嫂放心,我会负责。” ... 夷州之行要结束了。 奚宝意后面几天把州城里有名的铺子逛了个遍,挑选了好多名贵的礼物,准备带回黑山村送给大家。 她出手大方,短短几日内就成了有名的财神爷。 只是免不了有一些风声。 曹洪征派人打探了一下,流言的源头是那日落雪节痛失手稿的新派官员。 他将自己的不如意全怪在了别人头上,逢人就暗示说“最瞧不起这些王爵世家的铜臭味,他们花的每一文银钱那不都是剥削百姓来的?” 又说“县主实在是大手大脚,不知节制,像没见过好东西一样,什么都买。” 有意思的是最近来递帖子拜访奚宝意的人很多,这位官员也在其中,还递了两次,但都被奚宝意回绝了。 曹宏征知道后将事情揽下,“县主放心,我去处理。” 不过半天时间,流言便都消失了。 曹司马对夷州的真实掌控力可见一斑。 又过一日,奚宝意就准备告辞了。 曹宏征很是不舍。 奚宝意只好解释说:“路上准备绕个远,顺便看看沿途风景。” 曹宏征无奈,只能道:“今日一别,下次见面恐怕就不知是何时了,奚东家,咱们就此别过,期待来日再会。” 奚宝意含笑称是。 离开时多赶了两辆马车,一行人走走停停总算在腊月中旬回到了熟悉的黑山村。 路上无聊时,卫流把那本天价手稿翻开来看。 奚宝意也跟着看了看,发现所谓手稿很像王诏平日里写诗的日记本,里面记录了他每首诗的写作灵感和一些词句的随笔。 卫流爱不释手,一路上都在看。 钱算没白花,奚宝意很真实地想。 “哟,麦子,可是俺们东家回来啦?”有村中老汉看到马车问道。 “是啊,大爷,路上累人,东家在车里眯着呢!” “好好,回来就好。” 除此之外,还有好些人同他们打招呼。 时间久了,大家也知道奚宝意是属于面冷心热型的,对她都很是亲近,一段时间不见还怪想的。 奚宝意被嘈杂的声音吵醒,干脆掀开了车帘,同大家说说话。 可她脸上的倦容明显,大家都不忍让她多添辛劳,说了几句就纷纷退开了。 回到卫家后,第一件事就是将礼物分发出去。 卫鱼最喜欢这个环节,堂嫂不仅人美,眼光也好,每次带回来的东西都是在村里县上没见过的,又很适合她这个年纪。 收了礼物甜甜道:“谢谢嫂子。” 卫江海和卫河风这一年来在坊子里与人打交道的多了,也变得同样开朗活泼起来,跟着也道:“谢谢嫂子。” 家里老人最爱看这种其乐融融的场面,至少卫老头和庄老太瞧着比收到礼物还要开心。 给他们俩带的是两套上好的云锦做成的衣衫并同色掐金丝鹿皮披风,光是看着就很像富贵人家的老爷夫人所穿。 给何芳芳、赵新环带的是州城新出的胭脂水粉和首饰。 给卫多粮、卫满仓带的则是黄金酒盅和白玉茶壶。 奚宝意出门这一趟甚至还给卢田白耀他们每人都买了礼物,都是根据各人爱好精心挑选的。 临近年关,她准备像去年一样给工坊里的工人们全部放假,每人发十两年终奖,小组长发二十两,管事发五十两。 学堂也放,孩子们可以多玩几天,夫子们也能领一份新年礼品,是一方上好的漆墨,价值百两。 消息一出,又引起黑山村一阵欢声笑语。 奚宝意还抽空去问了苏问谙,“今年可要留在黑山村过年?年夜饭可以来卫家吃。” 但被‘大科学家’拒绝了。 他的眼里现在只有发电机。 他甚至年都不想过,只想跟奚宝意要一本相关的书籍用来参考,他还建设性地提议说“为什么不能把蒸汽机发的电储存起来呢?想用的时候再拿出来用,这样就不会造成浪费了。” 想法很前卫。 看得出他是真心喜欢,奚宝意连夜又写了好几张宣纸的相关知识点,整理成册拿给他。 苏问谙如获至宝,连连道谢,“哈哈哈哈哈哈老夫我啊,同它们过年就够了!” 十几日眨眼而过。 奚宝意迎来了她在大尚过的第二个新年。 今年和去年相比有很大不同,至少黑山村家家户户在串门子时,想吃什么也都更敞开来吃。 眼看着日子是越过越红火了。 赵新环最近却有些不开心。 卫江海十九了。 卫流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与奚宝意成亲了! 可这世上再没有第二个奚宝意了。 第140章 卫江海定亲 早些年卫家条件不好的时候,都是村里人家的好姑娘瞧不上他儿子,但现在可不一样了啊,眼瞅着卫家越来越好,早在去年的时候就有好些人来找她说亲。 赵新环当时想着再等等再挑挑,一等就等到现在。 现在可好了,见得多了,眼光也拔高了,她可是看哪家的都配不太上她儿子。 但问题是虽然奚宝意是卫江海的堂嫂,也只是堂嫂,不是亲嫂子,多少还隔着一层,以后分家了,亲就远了。 别人家可能也考虑到这一层,所以来说亲的大多也都是比他们卫家只高一些的门第,大概就是县里的那些富商之类的,觉得多少能蹭到一些好处。 可赵新环依然不满意。 卫流娶的可是县主! 卫江海怎么着也得找个差不离的吧?她都想过主动去攀一攀那大家族小姐,可惜让卫满仓制止了。 只同她说:“孩子的婚事,娘会做主,你别跟着瞎操心。” 可是眼瞅着年都快过完了,庄老太也没有什么行动,她越发着急。 实际上庄老太还真给用心琢磨了,但是她也同赵新环一样,觉得村里的人家不行,二儿媳肯定不会满意的,保不准还会埋怨她,但给孙子娶一个县里的,她又感觉心里不踏实,左右为难。 晚上的时候她同卫老头商量这事儿。 卫老头很有一种当下这个时代的男权大家主思想。 他听完皱了眉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子娘给娶什么媳妇,那就是什么,有什么好挑的?你就挑着长得算不错的,会过日子的就行,还娶什么县里的小姐?娶回家后让人家跟着喂鸡呀?” 庄老太不太赞同,“小意是个好的,要是给讨个差距太大的,满仓家的怕是会心里不舒服。” “那不简单了?你让江海自己去找啊,让他也领个县主回家,能领回来算是他自己本事。小流那混孩子当初不就是和他媳妇儿自己看对眼了吗?娶进门的时候还不是县主呢,谁成想后来有那么大的能耐?” 卫老头的语气中难免会带上一点偏爱,本来长房长子长孙就是老人家的心头宝,早些年卫流不顶事的时候,他都舍得拿钱供大孙子读书,现在就更别提了。 庄老太叹气,“话可不能这么说...哪有那么多有能耐的啊?有也不能嫁给咱家。” 卫老头眼睛一瞪胡子一吹,“你自己不也知道吗?那还想那些有的没的,要我说踏踏实实找一个就行。要真娶一个娇小姐进门,就是把江海累死也养不起呀。” 庄老太反驳,“哪能啊?小意那坊子...” “咱俩总有没的那天吧?家要是分了呢?大房要是突然想去府城发展了呢?你说二房怎么办?” 一番话犹如醍醐灌顶,庄老太打了个激灵。 是啊,别人给的终究是别人给的,要是没了别人帮衬,江海现在还都在地里刨食呢。 她没再说话,心中又想起了之前媒人给介绍的那几家,好生筛选着。 次日。 “娘,这...”赵新环面上一言难尽。 庄老太给她儿子找来的这是什么人啊?那姑娘她知道,确实是长得不错,手脚还勤快。但她爹只是水泥坊的一个工人啊! 谁都知道水泥官营了以后,水泥生意指定不好做,说不准什么时候失业了呢。 一个水泥工的女儿配给他儿子?他儿子好歹也是陶瓷坊的一个小组长。 卫老太一眼就看出她的心思,叹了口气,把卫老头的话说给她听,然后叫她回去和卫满仓商量。 卫满仓倒是很赞成这门婚事。 “挺好的,那话咋说来着?郎才女貌!” 赵新环眼睛一瞪,“好个屁,我不同意!” 卫满仓哎呦一声,忙又哄着人。 可惜这次没有用。 赵新环铁了心的想给卫江海娶个好媳妇,竟然瞒着卫家人偷偷和县里的媒婆接触,还和人换了信物和生辰八字。 等到媒婆上门要他们准备纳彩的时候,卫家人才反应过来。 “赵新环,你干了什么?”卫满仓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质问她。 本来还有些心虚的赵新环顿感委屈,火气也上来了,一把摔了筷子,吼道:“你跟我吵什么?我还不是为了咱儿子好?娘就看中村里的那些土丫头,觉得娶进门了好干活好养活,可是咱家都是什么条件了,哪里还用得上种地!县里那姑娘我看了,他爹是有名的大富豪,临山县邹家大家都听说过吧?以前那可是咱们踮着脚都碰不到边的,现在人家愿意把嫡女嫁过来有什么不好的?那姑娘长得又俊,说话也轻声细语的,我瞧着就很好。而且我问过江海了,他也同意。” 她话说了一串,气都不带喘的,显然是吃了秤砣铁了心。 大家把视线投向卫江海,卫江海红了脸,低着头,一言不发。 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赵新环说完,犹觉不够,“不仅江海,河风的婚事我也在寻摸了,反正我肯定不会害了我亲儿子就是了。” 庄老太更气了,“你意思是说我能害了我孙子,是吧?” 她腾地站起身,指着赵新环问。 把其他人都吓了一跳,忙将二人拉开,各自安慰着。 一片吵闹。 最后还是卫老头“砰”地敲了一下桌子。 “好,你爹跟你娘都老了,管不了你,你儿子你自己做主,你想娶谁就娶谁,以后也不用问我俩了。” 这话说的很冲。 卫老头也是第一次发这么大火。 两方互相都觉得自己是在为对方好,为卫江海好。 一向沉默的卫多粮突然开口,“事情都定下了再吵也没用,大过年的何必呢?小辈儿结婚是喜事,弟妹看好了那就行了,爹和娘也能歇歇。” 庄老太也冷静下来,将目光落在大儿子身上。 她心里知道,虽然大儿子平时不言不语,但却是这个家里最灵透的,最像她,看事情看人也看的最清,娶的媳妇也好。 二儿子性格上随了卫家的憨,她三个孙子一个孙女也是一样。 都说老人家爱偏心,可是谁会不喜欢平时一门心思干活,又孝敬长辈、友爱兄弟的聪明乖巧孩子呢? 第141章 赵麦子也定亲 “罢了,就这样吧。” 这事最后还是老人家妥协了。 纳彩一过,亲事定在年后二十号。 赵新环把二房家底都搜刮干净了,拿了五十两出来做聘礼。 这里面还包含了卫河风去年一年的工钱。 她私下劝卫河风道:“你先帮你哥哥一把,等来年你定亲的时候,你哥哥也不会不管你的。” 卫河风对银钱的需求不大,自然都听她的,私心里甚至还觉得不成婚也挺好,省的娘和奶吵架。 庄老太兀自气了几天就好了,到底是亲孙子要成婚,她扒拉着小金库,拿了五十两出来添进聘礼里。 要娶的是县里的小姐,可不能让人看轻了去。 赵新环也意识到自己的冲动,她是个憋不住事的,自己找了个时间溜进灶间,不知道怎么和庄老太说的,反正是把人哄好了,至少面上还和以前一样。 卫家又投入到过年的气氛里。 今年来走亲戚的人更多了,很多仅仅是和奚宝意打过照面的缘分,也要带着礼上门说两句吉祥话再走。 对于这些人奚宝意都交给庄小丫接待了,还叮嘱道:“大部分都不用迎进门,礼也不必收,客气一句即可。” 至于村里的亲友们自然有庄老太太她们招呼,来的也都是她娘家或者是赵新环娘家的亲戚。 所谓富在深山有远亲。 这些不知道隔了多少道门的亲,大多都不敢去奚宝意身边说话,但是对卫流则没那么多讲究。 很多上了年纪的看到他经过正院就直接上手拉住,嘴上说着“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都长这么大了。”这种话,一口一个大侄子叫的亲热。 卫流听得头皮发麻,忙不迭地跑了。 还好何芳芳和奚宝意都没娘家,所以大房清净的很,没人特意凑过来。 只有一些奚宝意的生意伙伴,她也都提前做了安排,送了年礼。 今年也有一些小辈们来拜年,奚宝意每人都给包了半两银子的红包,和去年一样用了精致的小布袋子装好。 不管大人们是什么心思,但是小孩子都是很可爱的,拿了红包一摸,“哇”地惊呼,眼眸锃亮,全围着她打转,笑嘻嘻地喊着说:“谢谢表嫂~” 奚宝意最喜欢这些心思单纯的人。 想到孩子,她突然意识到过完年她就二十岁了,卫流二十一。 那避子药可以停了。 她开始期待自己能生个像卫流的小宝贝。 不像也没关系,不聪明也没关系,都是她的宝贝。 初二。 卫白荷带着刘传和刘金珠回娘家。 她这次的精神面貌和以前又不一样了。 整个人像完全开放的牡丹花,明明是清秀的面貌,但一双水眸越发莹润欲滴,衬得一张脸极有岁月的魅力,和刘传说话间都黏糊了不少,看得出夫妻间的感情越发好了。 这也是应该的。 听说她婆婆几个月前没了,庄老太当时还亲自去吊唁。 没了恶婆婆,妯娌过的不如她,娘家势力大,丈夫工作好赚得多,女儿听话懂事。 没人比她还自在了。 她这次来特意单独给奚宝意和卫流带了一份礼物,是她亲手绣的一对枕头。 她只字不提她一针一线极为用心地绣了两个月,只说小小礼物,算不得什么。 奚宝意轻笑,道:“谢谢小姑,我库房里有我从夷州带回来的石斛丸,走的时候我给你带上一盒,可别跟我推辞,钱买来的东西才不值钱,这是补眼睛的!” 卫白荷只能被迫收下。 过完年。 年后的每一天都是好日子,庄户人家也只有这一段时间最闲,所以家家户户结亲的很多。 让奚宝意没想到的一件事,赵麦子竟然有些扭捏的找上了她。 “东家,我娘说让我来找您问问...我跟谁成婚合适?让您帮我掌掌眼。” “问我?”奚宝意一脸吃惊,卫流也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赵麦子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我娘说来咱家提亲的太多了,她把握不住,又觉得您见多识广,眼光好,看人肯定比她强,全村她就信得过你!连我奶都不行。” 奚宝意啼笑皆非。 但这事儿责任重大,她对村里人都不太熟悉,也不知该提些什么建议。 倒是一边的卫流听完了,眼珠子咕噜一转,语气莫名地说:“要不就那姑娘?我奶千挑万选那个!” 奚宝意知道他说的是谁,是那个水泥坊工人的女儿,据庄老太说是个又好看又爽利的姑娘,叫黄嘉雨。 还听说她这个名字颇有渊源,好像是在她出生那年,已经大旱了好些日子,但在她出生时却突然下雨了,大家都觉得是这姑娘带来的好运,所以给她取了这么个名字。 其实这话没有根据,全国这个时间出生的人多了去了,不过是因为她的出生备受黄家的关注和期待罢了。而她这么多年在家里也很受宠,上头有爹娘和四个哥哥疼,是个在爱里长大的孩子。 可她本来是想要说给卫江海的。 奚宝意有些迟疑,还是把这回事说给赵麦子听,让他自己决定。 赵麦子觉得行,但这事儿他说了不算,只道:“东家,我回去问问我奶跟我娘她们。” 奚宝意点头应好。 再听说这事时,二人的婚事已经在双方父母的见证下定了。 那黄家只要了二两银子做聘礼,但却给陪嫁了十两银子和好几口装得满满的大箱子,由黄嘉雨四个哥哥和父亲一同抬到了赵家。 婚事定在了正月十六号,比卫江海早了四天。 赵麦子亲笔写了邀请函,很正式地给奚宝意和卫流二人送来,脸上带着得意的笑。 看得出来他自己也很满意,奚宝意便放心了。 如果来问的人不是赵麦子他们几个,这种事她是万万不会管的。 就连卫家平时哪家亲戚有什么婚事喜事丧事的,奚宝意都不会出席和过问,家里家外都是庄老太与何芳芳她们操持。 都觉得她在外面做生意已经很辛苦了,鸡毛蒜皮的琐事就不必劳烦她了。 而没有了这些,可以说是大大提升了她的生活舒适度。 第142章 自己保护自己 舒心的日子又过了五天。 正月初八。 噩讯乍然传来。 大尚国最北方的一座城池被羌族进犯了。 延边府七个县的粮仓被抢,百姓死伤近半。 延边知府当场自刎以身谢罪。 昌明帝震怒,大斥边境主帅,敌军来犯竟然毫无察觉。 得到的回复却是:“羌族用了一年时间单纯以人力越过延边府的后山,新通了一条路,打了大尚一个措手不及。” 奚宝意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立马拿出舆图来看,冷汗忽起。 羌族与凉北府也只仅仅相隔一座大黑山。 只不过大黑山更大更宽更凶险一些,他们才选择了延边府。 但是如此有毅力和能力翻山越岭的种族会在意这些危险吗? 奚宝意不敢确定。 况且,唇亡齿寒,延边府有例在前。 若是别人真的从大黑山打过来了,那么黑山脚下的黑山村首当其冲。 她紧紧提着心,时刻关注着边境的消息。 对于羌族,奚宝意并不陌生。 这一年多来,她也时常能听到关于这个民族或者说是国家的事。 比如说它们还有个名字叫鞑子,虽然生活在寒冷地区,但凝聚力和生存力极其强悍,传承时间比大尚还要久。并且其全族上下不分男女老少都能上马杀敌,身体强健,头脑灵活,不惧危险,几乎每年都会来进犯中原。 最厉害的一次是仅用一支人马直杀到中原腹地,最后因为人口不足,才退回北方。 不然,大尚还真不一定是大尚。 奚宝意刚刚穿越过来时,最怕的就是被认作奸细。 凭大尚和羌族积怨上百年的架势来看,误抓了就是个死。 只是没想到她才过了一年安生日子,就再次因为羌族提心吊胆起来。 她也是怕死的。 谁不怕死?能活着为什么要死? 奚宝意做足了功课,四处打听关于羌族的事。 越听心越凉。 她按照以前课本上的知识合理推断这群鞑子可能是因为居住条件不好,土地难以耕种,为了生存而不得不发动战争。 但是经过了解以后,她发现并不是这样。 羌族人民好像是天选之子一样。 他们天生长得高大威猛,男子都是人均两米的大汉,女子也是身姿矫健丰满,并且智商都很高。 早就依靠自己研究出来了冰屋、雪橇、冷冻保存粮食... 甚至因为生活环境恶劣,他们很能钻研,在某些方面的发展远远超过了地大物博的大尚。 再比如暖房和大棚技术就是他们发明的,本意是为了种点牧草喂牲畜,但被大尚偷学来种蔬菜给人吃。 当然也有前辈先人试图用利益诱惑他们,想用茶叶丝绸和他们做交易,但是却被人家当场嫌弃道:“你们这些矬子喝的都是什么苦水?还不如我们的热羊奶。这破衣服也不好看,一扯就坏的东西也敢来换我们的羊皮和羊毛?” 奚宝意最后总结到,人家什么都不缺,只是单纯因为好战,冬日里闲的没事就打仗玩玩。 这种思想很像后世的战争主义者,妄想通过战争证明自己的强大,顺便消灭弱小,认为世界上只需要留下聪明的高级种族即可。 昌明帝的回击很快,他下令立马从附近的城池中征调兵力,堵住延边后山的出口,并让大军正面发起进攻。 他认为这样可以让羌族军队被迫正面应战,从而放弃走山道,是围魏救赵的做法。 但奚宝意对此的看法并不乐观。 昌明帝到底是在北方冬天的生活经验少。 凉北都已经很冷了,羌族的地理位置还要更北的多。 据她所知,大尚几十年来一直没有大举进攻,被迫防守的原因就是因为大尚人水土不服,又不擅长冰上作战,根本不知哪里是冰哪里是水,哪里又是陷阱。 即使羌族敢不在边境防范,尚军又真的敢深入北境吗? 不出她所料,羌族真的没有回防。 他们依旧依靠延边后山的地形,不停地突击着延边府周围的村庄和县城,逐渐向内占领。 这种战术,根正苗红的华国人奚宝意很眼熟。 县村包围府城。 游击战。 真不愧是天才民族。 大尚的军队进不去山里,进去的都出不来,只能在外面干耗着,偶尔一个不注意还会被突袭一波。 毫无办法。 守卫的将军某一日又传讯说,“夜间的时候听到山里传来羌军的嘲讽声,让我们这些蠢蛋早日回家等死...用的是中原话。” 这是很让人吃惊的一件事。 中原文化自诩博大精深,但是羌族人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学会了中原话。 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学的,反正聪明的还可以用中原话写出文章来,更有好些羌族将领甚至还能说一口流利的大尚官话和延边方言。 但在大尚,没有任何人懂羌语。 战损数字在不断增加。 延边后山附近所有村庄和县城的百姓都被要求迁走了。 数以万计人背井离乡。 羌军觉得恼怒,等再进到哪个村子里面,要是发现没人后就会放火把房子全烧了,大部分地也烧了。 于是尚军又要救火。 双方胶着,一来一往。 形势越发微妙。 这边的黑山村家家户户门前明明还贴着前几日的红纸对联,但没有人脸上带有丝毫喜意。 奚宝意提着的心放下,她预计今年应该是不会打到黑山村来。 那明年呢? 延边百姓都已经迁走了,下一个遭殃的是哪一个呢? 她的紧张也感染了周围人,这一段时间里连一向爱笑的卫流都是小心翼翼的。 奚宝意发现的时候暗道这样不好,努力缓和了心情,暗示着众人,“我相信国家和军队会保护我们的。” 只不过虽然她嘴上这样说,心里想的却不是这样。 她始终认为,没有人能保护她,她必须自己保护自己。 自己强大胜过千军万马。 奚宝意火速从空间整理出了新材料,又叫上了苏问谙一起帮忙研究新东西。 她要整个厉害的。 去他的羌族,真以为姐是被吓大的吗? 关键时刻,科学救我。 第143章 火药配方 奚宝意要做的是火药。 过程简单来说是一硝二硫三木炭。 其中一硝指的是硝石,用来加强火药的纵向爆发力量。二硫指的是硫磺,作为一种药材,可以在药材铺子里买到。三木炭是取暖材料,在火药中充当辅助品,可以使用青扬、枯杉、桦根、箬叶、蜀葵、毛竹根等燃烧后保留药性。 理论上的最佳配比是硫磺10%、木炭15%、硝石75%,但具体的误差还要经过不断试错来缩小。 用硝制作火药,要用土锅烘焙潮气干燥后,研制成粉末,过程中不可以使用铁碾和铁石,以防引起火花。 奚宝意最先做的是类似于炮仗一样的手雷,使用的方法是点燃引信后再扔出去。 第二项制作的是火炮,外形上很像后世大炮的简易版。 因为时间短,她并没有制作出手枪。 但仅仅是这两样也够用了。 她将最终的配方和制作方法记录在册,又详细标记了注意事项后找上了徐明然,只强调这是最新发明的东西,需要通过官驿加急送往京城。 徐明然问都没有问,也不敢看,全部按她的吩咐做,一队衙役当天就上马去了。 奚宝意想了想,不放心地又书信一封传给了曹宏征,赌他兴许有自己的门路传信,可能会比官驿更快。 最后的结果是曹宏征更快一步,比官驿还要提前一天送达。 昌明帝最近半个月愁的焦头烂额。 虽然他心里知道鞑子军们不可能在山里待一辈子,迟早会因为军备物资不足而原路退兵,可整个大尚北部进不得退不得,他真是觉得憋屈! 而且这群蛮人每年都来打!每年都来打!没完没了了是吧?! 真以为他们大尚没人了?? 昌明帝翻着手中的名册,心中怒气冲冲地想,这次就算是要放火烧了整个山,或者是用人海战术,不管牺牲多大代价也要给他们一个好看! “皇上,曹尚书求见。”门外有公公来报。 姜恩公公也听到了,俯身询问昌明帝的意思。 昌明帝更气了。 “这些世家惯是不知好歹,外敌来犯,国难当头,这个时候偏偏又来给朕找事!平日里在朝堂上不是打压这个就是打压那个,真当朕看不清吗?宣进来,我倒要看看这曹大人这次又是什么事。” 姜恩公公尴尬一笑,领了命令便快步出去道,“快宣曹大人进来。” 天老爷呦,皇上那些话他也只能是听听,说是不敢说的。 曹烬朝他点头示意,刚刚的大骂声他听到了。 这明镜殿四面大敞,又不隔音,想不听到也难。 他心中略微不自在。 可昌明帝说的也是事实,最近朝堂氛围紧张得很,不是所有士族在关键时刻都会想把劲往一处使的,十大士族内部的关系也不和睦,大家谁也不服谁,还真有那些只想保重自身不顾国家的提议说要把北方割让出去,嘴上理直气壮地道“反正也打不过,况且北方产出远不如南方,百姓都穷得很,不如让给羌族让他们去头疼。” 这话连他听着都生气,何况是昌明帝了,那可是他的领土和他的子民。 不过在这件事上,新朝派却很有骨气,死活不同意割让,有些全靠功绩拼上来的武将宁死不屈,个顶个地想为民请命,请奏出征。 但光有骨气没用,羌军哪是那么容易被打退的,昌明帝也心疼他的将士啊。 这么一想,新朝派那些酸人除了爱说小话以外,也没什么大毛病。 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 曹烬捏紧了手里的册子,嘴角勾起得意的笑。 这次他们曹家稳了。 姜恩公公奇怪地看他几眼,心中惊疑,曹大人怎么...挨骂了还这么开心? 他将人带进外殿,然后又进去同昌明帝禀报,“皇上,曹大人在外殿候着呢。” 昌明帝搁下手里的东西,阔步便从内殿出来,俊美的脸上全是压抑着的不满。 曹烬心中一突,反应比脑子还快,扑通一声跪地,将手中的东西高举过头顶。 “皇上安,这是含山县主托舍弟加急传讯京城,说有新发明请您过目。” 听到奚宝意的名号,昌明帝的怒气值降下来一些,可转念一想,都这个时候了,谁还有心思欣赏什么新发明啊。 他伸手接过,“免礼,什么东西?” 曹烬提前看过,但是这种机密他可不能说自己提前看过,只道:“臣不知,含山县主特意交代过要亲手交给皇上,臣不敢逾矩。” 昌明帝听完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也不拆穿他,手上随意地从中间翻开。 什么东西?点燃炮火时需要用硝和碳火做引信?不能加入硫磺,否则会失效? 完全看不懂。 昌明帝又将册子合上,从第一页开始翻起。 ‘新式军用武器——火药和火炮的制作方法...’ ... 头上许久没有传来声音,曹烬偷偷抬眼去看,只见昌明帝双眼微眯,面部肌肉不自然的抖动,浑身紧绷,手上翻阅的动作不停,越看越快,然后逐渐放慢,重点停留在几页上,最后重重一合 倏地,他抬头和曹烬对上视线,语气深沉,“除了你,可还有人见过这里面的内容?” 他的话说的明白,曹烬懂得兹事体大,不敢再佯装不懂,又慌忙跪下,连连保证,“皇上,臣以性命作保,除了您和我,县主以及臣弟四人,绝对不会有第五个人知道这里面写的是什么!” 昌明帝沉默许久,眸中锐意不减,只看得曹烬头皮发麻,才郑重道:“那这事就交由你们曹家去办,我不希望以后再有谁能看到这秘方,可能办好?” 曹烬心中一喜,强忍着不大笑出声,高声表着忠心,“皇上放心,微臣绝不会叫您失望!” 再出来时,曹烬直到走进曹府大门,他才终于敢敞开怀大笑出声。 管家好奇,仗着和他关系亲近,讨好地笑问:“大人,今儿个有喜事?” 曹烬恨不得直接告诉管家算了,好想有人能懂他的激动,但他忍住了,只肯定道:“是天大的喜事,往后在这大尚,再也不会有任何一家越得过我们曹家去!” 第144章 轰鸣 管家被这喜事震惊了。 曹家现在已经是顶富贵的人家了,曹家明面上的大家主位列九卿,嫡系子弟均都官至各州要职,背地里把控着曹家整条生意链,敛财甚广,其余朝堂爪牙连他这个曹烬最亲近的下属都不能完全认全,在十大士族中能处于中上游的水准。 第一家族是什么概念?管家不知道该是什么样的功劳,难道是皇上把大运河的权力交给家主了?可那原来不是文家管的吗?那还是别的什么呢?他想象不到。 曹烬也不会告诉他不单单是一件功劳的事。 奚宝意能把这册子交给曹洪征去办,是因为相信他,也相信曹家,这份信任至少能保他们未来百年不倒,再也不怕什么新帝打压士族,同僚之间的勾心斗角。 因为火药火炮这种武器,昌明帝肯定是不想让别人知道秘方的,理论上来说越少人知道,泄露的可能性就越小,他为了保证国家安全肯定就会让已经全部知道的曹家来负责。 曹家什么都没干,不争不抢,只是送了个信而已,就一跃晋升为帝王心腹、军火生产商、皇家秘密的管控者,天然地和皇上县主绑在了一起。 哪怕未来他不在了,昌明帝和县主都不在了,只要把握着这个军火秘方,哪个帝王又会不重用曹家? 不夸张地说,依照这个势头发展,曹家脱离十大士族名头,成为第一家族,难道是什么难事吗? 曹烬心中的欣喜止不住,想到皇上的吩咐,即刻安排了人去制作。 他找的每一个工匠几乎都是落户于京城的,承诺开极高的工钱,但要人签一份契约。仍觉不够,又派人给所有工匠的家人们安排上更好的住处,只不过这种面上安排,实际上背地里的意思大家都懂。 可曹家的权利大,小小的工匠反驳不了,都在心中宽慰自己只要不泄密不犯错就没事的。 怪不得曹烬心狠,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昌明帝连宫中的匠人们都信不过,可万万不能在他这出了纰漏。 为了配合他,昌明帝还给拨了几个新派得用的武将大臣,要他们交接磨合,确保士兵们能最快地上手新武器。 一应事了,曹烬又想起来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没有做,他立马又跑进了宫里。 “皇上,县主这次的功劳...不封赏吗?” 昌明帝的确是把这件事忙忘记了,一直想着保密保密的,此刻经他提醒,才记起他忽略了一个大功臣。 他斟酌着同曹烬商量:“这次赏些什么好?” 曹烬心中也在想,财富就算了,县主有钱得很。 除此之外,那就只有权力了。 他道:“皇上,不如再给县主这名头换换?” 昌明帝点头,“历朝历代,非皇室成员最多也就是封到县主,当年的老太君就是,奚氏已经封无可封了。可她的功劳又实在太大,值得朕为她破例,那就再升上一级!” 说罢,他自己又觉不妥,“会不会显得太单薄了些?不如给她重新定个封号吧。” 曹烬自然是赞成的,他心中觉得哪怕是封个公主都是应该的,但是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那样就乱了皇家血脉了。最多就是封为一国郡主,位同异姓王之女的女爵。 但这又的确稍显不够,他沉思了下,觑着昌明帝心情很好的样子,小心道:“皇上,臣斗胆再为县主请命!” 昌明帝笑问道:“你有什么好提议?尽管说。” “依照先例,可以荫蔽县主后代...” 这是很敏感的话题,前几年的动乱犹在眼前,曹烬又提袭爵之事,他心中没底。 但昌明帝也只考虑了几息时间,便道:“也可。” 他见过奚宝意,他对那女子感观不错,至少现在他是愿意给予恩典的。 而且成事在人,他相信自己的政治不会出错,未来定不会如同前朝一样人人喊打。 “待退敌之后,再派人前去宣旨,你弟弟也要回京了不是吗?朕再给他选个更好的职位,一同赏了。”昌明帝心情很好地说。 大头都给了,也不差这些小的。 “谢皇上,皇上圣明!” ... 七日后。 黑山村。 奚宝意自从送了信之后就一直关注着延边的动静。 终于在某一日,赵麦子火急火燎地传来消息说,“东家,有人说听到延边后山传来的轰隆声了!都说是天罚呢!那是不是咱那火炮啊?!” 奚宝意十有八九确定就是,点了头。 卫流最先露出笑,“那我们大尚稳赢咯?” 一山之隔的延边府。 炮火的轰鸣声不绝于耳。 “轰——” “砰——” 点燃引信的几秒后,四五排火炮齐齐发射,随着一阵火花闪电,接连落在远处的群山中,火光震天,山石破碎崩塌。 “这是什么?是打雷了吗?” 羌军中,有士兵惊慌地问。 刚刚那些火光就落在他们不远处,一个个的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一瞬间的山崩地裂。 可是没人能回答他的问题,因为大家都不知道。 直到山外传来大尚派人一声接一声地大喊,就像他们之前那样。 “山里的鞑子们,奉劝你们快快投降,不然的话我们的下一轮火炮就要发起进攻了...” 有懂中原话的士兵给不懂的解释,一传一的,明白过来的所有人都很愤怒。 “这群矬子军好大的胆子!还敢叫嚣着让我们好看?明明是他们一直被我们打的屁滚尿流!” 有人不信,有人心存疑虑,还有人猜测也许尚军是用了什么法宝,他们可以暂时先躲避一下。 他把这个提议和羌军将军一说,得到了认可。 “听我命令,全部进山洞躲避休整,准备今晚突袭。” 耶鲁心中冷笑,今晚就要这群说大话的矬子军们哭着请求饶命。到时候他要... “轰隆——” 没等他想完,就是一枚炮弹在他所在的山顶炸开。 “快跑!侧面山壁要塌了!!” 随后,耶鲁听到山洞中的士兵们大喊着往外跑。 “轰——轰——轰——” 过程中,不断地有新的炮火砸过来,冲散了阵型,击倒了士兵。 炮火直接打中的算少数,多数是被崩塌的岩石砸中,不能起身,而一旦被砸中,根本来不及救援,只能眼看着一块又一块大石将人深埋。 耶鲁双目充血。 “布高!!”他大喊着那个士兵的名字,想要冲过去,却被身边的人拉住。 “将军快走!” 第145章 安北郡 第二轮炮火炸的很准。 正正好好打中了羌军们所在的那个山头。 这还要得益于他们隔三差五地就要喊话嘲讽一次,让尚军们可以精准地定位到他们的位置,而且又自作聪明地躲到了山洞里,有着碎石的加持,延边后山成了他们精心设计挑选一年的埋命地。 这一轮过后,刚刚那个喊话的士兵又被交代喊一遍。 “鞑子们,听到了没?听到了吱一声,你们以前那股嚣张劲呢?怎么都沉默了?到底投不投降,不投降我们可继续了!投降不杀!” 他话说的粗糙,但他本来就是村里出来的,没什么学问,刚刚那一段除了最后一句是上头交代的,其余都是他自己发挥的。 这种时候也没人苛责他,反而觉得解气得很。 依旧没有听到回应。 尚军全体都很佩服。 不愧是为了战斗而生的民族,这都不投,他们是真的不怕死啊。 大尚这边的主将是新派的,他主张冒进,要不是有死命令跟着,他都想亲自带人杀进去扔手雷。 没听到回声,他立马就要准备下令,继续进攻。手都抬起来了,山里突然传来声音。 “我们接受讲和...” “讲个屁的和,听不懂中原话吗?要你们投降!”那小士卒立马回喊。 刚说完,就接受了一个迎头暴击,“不许擅自主张。” “对不起,将军,我太激动了,我说的不对吗?我重新说。” “你说的对。” 山中的耶鲁脸色铁青。 “欺人太甚!”他大骂了一句。 “将军,我们不怕死!不能投降!” 所有人都这样说。 耶鲁更加心痛。 他看着身前多多少少都带伤的士兵们,怎么也说不出继续战斗的话。 他不怕死,可是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 连尚军的照面都没打到,就被一些不知名的雷火劈死,他绝对不允许! 他心中规劝自己,这不是投降,只是权宜之计,就像中原的一句老话,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这样想着,耶鲁挣扎起身,用字正腔圆的官话回:“我们投降...” ... 接到消息的昌明帝在朝堂上开怀大笑。 火炮制作出来后他就料到了这一幕。 羌军强是强,但是他们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种族后代不丰。 不比大尚的人口密集,他们全国上下也只有不到五十万人,所以采用的战术向来都是很取巧的。即便是男女老少都很全能,可是人少又有什么用呢?几炮就炸没了还打什么? 昌明帝复又心中可惜地想着,要不是怕引起反扑,他是不会接受投降的,可是如今的尚国刚刚经过内乱,实在不适合迎战外敌,休养生息才是最主要的。 要不是必要的情况下,谁又愿意一直发动战争呢? 当然,羌族那群鞑子不算。 这也是奚宝意发明火药的另外一个初衷。 战争虽然会带来不幸,但是同样可以带来和平。 简单来说就是大尚有了强力火药以后,其他国家再想进犯总会掂量掂量,这也是后世那些国家动不动就要大阅兵、军事演练的原因。 适当的展露一下自身的军事力量,可以以战止戈。 投降的耶鲁等部队被扣押在了延边山脚。 尚军不可置信,就是眼前这些人数不到三万的鞑子把它们十万大军困在这里一个月。 羌军也不能接受对方竟然有更好更先进的设备。这种武器怎么可能是矬子军发明的呢?他们明明都夜郎自大得很,总是宣扬自己的强大,实际上弱小的不堪一击。 双方谁也没理谁,等到北境的羌族送来求和书和赔偿款,尚军这边手脚麻利地将战利品收走,把人放了回去。 战利品都是从山中缴获的,原本也是属于延边百姓的东西。 这些可恶的鞑子赤条条的来,什么也不带,吃他们的喝他们的还要杀人放火! 拉锯了一个多月的延边山战役结束了。 这次昌明帝彻底有了底气,下令让迁走的百姓们原路返回,并发放一笔救济金。 随之而来的还有奚宝意的封赏诏书。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尚含山县主奚宝意,毓灵天汉,禀训皇闱,慧性早成,仁德克身,粉泽四教,天佑大尚。念其发明有功,朕心甚慰,以表肃雍之荣誉,破例特晋其为正三品,加实封五千户,其封地更名为安北郡,进号安北郡主,并许其后代荫其恩德,承其爵位三代封侯。钦此!” 这是奚宝意第一次听到这么长的圣旨,看得出来昌明帝对她的满意,封赏前的形容词夸个不停。 她将圣旨从同顺手中接过,刚要同以前一样叩首谢恩,却被制止。 “郡主不可,按您现在的身份接旨只需俯身,不必行此大礼。”他的笑容中满是祝贺和欣赏。 奚宝意大方笑道:“以前并未了解过这些,让公公见笑了。” 同顺了然,将新的名册递给她,并解释着:“那我就多给郡主说几句,圣旨上没标明火药发明人是为了保护您,您可别多想,加封的五千户是皇上亲自给您在舆图上划的范围,往后这整个临山县都是您的地盘了!按您的封号命名。我一会还要前去县衙宣旨,整个县的官员正好也都晋升,皇上的意思是一起迁走,也好把衙门留给您做府,您这府邸多少有些配不上您的身份了,至于府衙里的原来那些捕快之类不入流的小吏,看您自己的安排就好。郡主可还有不懂?” 奚宝意耐心地听完,并诚心道了谢。 因为同顺说的这些都是典籍里查阅不到的,历史上并没有皇室之外的人封过郡主,无从查起。 同顺只道不必客气,便告辞离开了。 等他走后。 卫家众人又都围上来看,奚宝意拿着圣旨边给人念,边回答道:“皇上的意思是要我搬去县里的府衙,以后那就是我的郡主府了,我自然还要翻新一下,修的合心意些...承爵三代封侯的意思是以后我同阿流的孩子会继承我的爵位,男孩子就是正三品的安北侯,女孩子同我一样,不过只传承三代。” 赵新环脑子转得快,又惊喜又恍惚,“那我们是要搬家了?” 奚宝意想了想,觉得可以接受。 “你没听懂啊?那是郡主府,不是咱们卫府。我和你娘我俩老的就不去住了,走远了还舍不得那点地,新房子刚建没多久呢,我们留在家里住着舒坦,老大老二在你们爹娘尽孝行吧?小流跟着去。” 卫老头截住了她的话头,不容置疑道。 第146章 有人飞黄腾达 赵新环脸上的喜意一僵。 而听到卫老头的问话,卫多粮和卫满仓紧跟着点头,“行。” 奚宝意和卫流搬家的事就这样定了。 但是他们原来的屋子不动,方便想住的时候还可以随时回家来住。 奚宝意只道不急,“上头的任命书还要过些日子来,等徐大人他们去上任以后,我还要重新装修呢,到时候再搬。” 除了这事外,奚宝意又拿了一百箱黄金出来,捐给了延边城重建。 她是以郡主的身份和口令送去的。 因为想着不能白送,还吩咐黑山时报将这件事宣传了一下,没想到却引起了一阵捐款热潮。 奚宝意让人把每一位捐款富商的事迹都写成文章发表,然后免费为他们本人或铺子打一波广告。 做好事是要留名的,至少被人认可心里会很舒坦。 二月中旬,皇上的任命旨意下来了。 徐明然被调到了延边府做新知府,实现了职位大跨越,县丞郑之源跟着他去了,给他做副手,其余几位大人则被升到了凉北府,填到了各个职位上。 黄忠禄临走时老泪纵横,特意来拜别郡主,哽咽说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走出临山县。 临山县当天正式更名为安北郡,行政自理,朝廷仅在其设督察使行监察之事。 奚宝意找了人来按图纸重新装修了原来的县衙,也就是现在的安北郡主府。 找的依旧是邓耳朵。 邓耳朵现在巴不得能往奚宝意身边多凑凑,直把差事当喜事,拍着胸脯保证道:“东家放心,我肯定按您的要求办的漂漂亮亮的!” 奚宝意对他的能力还是认可的,便把图纸放心地交给了他。 新图纸更改的地方不多,因着徐明然两袖清风,干干净净地来,干干净净地走,弄得整个县衙都是精简的风格,恰恰这是最好改造的。 四进的大院子,后面三进是住所,最前面的一进前堂地方依旧是用来办公,原来的县衙那批人马原封不动,各司其职,奚宝意只需要提拔几个领头的就行。 她把差役三十六人分为了四个小组,每组的九个人轮流做副领班全郡巡查,每日副领班都要写工作报告上交给各自的领班,也就是白耀四人,再由他们四个整理出有用的信息拿给奚宝意过目。 这样一来,虽然上交的内容难免有重复的,但每个人看待同一件事情的视角都是不一样的,写的报告也不一样,三十六个差役相当于奚宝意在安北郡的三十六个耳目,能很好地避免偏听偏信。 奚宝意又在考虑另外一件事。 按规制,政务自理后,她就相当于安北郡的新任青天大老爷,要负责审人断案。 虽然徐明然在职的时候留下的底子很好,临山县算少有的治安稳定,但是平日里鸡毛蒜皮的小事也不是没有,奚宝意不耐烦做这些,所以得提拔个专门处理这些杂事的人上来。 她暗中选了很久,最后选定了卫家成,卫村长的长孙。 这是谁都没想到的,就连卫家人都不理解。 毕竟有卫三水的事情在前面做教训,大家都以为奚宝意会或多或少地疏远卫村长一家,而且自从村子里面设置了村委会以后,陆陆续续又招了一些办公人员,连专门为女人家办事的妇女主任都有了,这样针对性地为村民们服务,村长的存在就可有可无了,虽然他名义上还是村委会的村长。 卫家成原来就是跟在卫村长身后跑来跑去的,在黑山村还没有成私人封地之前,大家都默认他是下一任村长。但是谁都没料到事情后来会这样发展,黑山村村长的职位再不能靠传承了,得靠郡主任命。 奚宝意对这事有自己的想法。 她最后还是觉得一码得归一码,卫三水的个人品行并不能代表卫村长家别人,况且经过她的观察后,她发现卫家成还算有处理事情的天赋,也随了卫家的正义和善良,对于她之前的处理方式还算认可,并没有怨言。 其实他们全家都没有怨言。 卫村长老两口虽然年纪大了,但也没到不明事理的程度,即便是舍不得儿子也知道他确实是犯了大错的,奚宝意对他们一家已经够照拂了,她完全有能力连坐,但是她没有。 而其他两房的人因为一直没与卫三水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本来就没有那么深厚的感情,再加上卫老头为了他几乎拿走了家里所有的银钱,说没怒气是不可能的,后来倒是想通了,觉得亲兄弟之间是该帮一把,但到底心里留了疙瘩。 卫家成本人原来都做好了等工坊再招工的时候就去考核试试,但没想到峰回路转,成了郡主府里的师爷。 师爷和差役一样,都是不入流的品级,意思是不需要在朝廷那里登记上报,这种官职完全靠奚宝意的心情封。 她没有把任命一事直接通知卫家成,反而把人叫来亲自询问了一下。 奚宝意觉得她至少要做到尊重别人,人各有志,万一人家并不想为她工作呢? 即便到现在,她也没有学会用做官的那一套行政方式去管理手底下的人,说话做事依旧是运用现代的经商思维,充分发挥每个人的价值,谁有能力谁就上。 而除了卫家成的高升外,在安北郡更为引人注目的一件事还要数卢田几人的飞黄腾达。 郡主是可以配备八个近卫的。 这八人不同于师爷差役,是真真正正吃皇粮的正八品翊卫,比一县县令还要大几个小品阶的官职,也就是说除了白耀几人外,奚宝意还可以书信给府城再添四个军士来保护她的安全。 但奚宝意没有,她写了折子举荐了卢田、戴笠、周二牛、赵麦子。 大尚除了科举以外,王爵和一些大官依旧是具有举荐的权利的,只不过最终的结果是由昌明帝判定。 这点小事很快就办好了,甚至昌明帝还很给面子的下了一道口谕来。 虽然不是圣旨,但是小太监手持官书,嘴中念叨着“皇上有旨...” 这一幕,狠狠刺激了众人。 第147章 赵麦子成婚 这个时代的人对于读书当官的追求绝对称得上贯穿一生。 一时间,认识卢田的人都眼红了。 奚宝意的封赏虽然更多,但是她的事迹不可复制,换句话说,她现在已经高不可攀到别人连仰望都看不见她衣角的程度了。 但是卢田他们不一样,前一晚他们还不过是坊子里的管事呢,今天摇身一变,当上官了! 尤其是同为管事的那些,心中忍不住泛起火热。 是不是他们干的好也有机会呢?东家最是欣赏人才的。 当然还有一些酸言酸语说奚宝意为什么不把身边的近卫都换成会武功的,就像白耀他们那样,这几个顶什么用? 卢田几人听到了这话,心里的激动喜悦散了散,偶尔也会寻思下,觉得自己德不配位。 这种想法他们不会告诉奚宝意,但他们对卫流是知无不言的。 卫流听后,嬉笑着打趣,“我觉得这样挺不错,你们属于文官,自古说文武双全,你们和白耀他们搭配干活刚刚好。” 赵麦子被安慰到了,瞬间自信起来。 “有道理啊,虽然哥们几个嘴巴碎了点,但是心可是一门心思向着东家的啊,有了我们,安北郡算是...” “安北郡算是完了。” 卫流接完话,身姿灵巧、哈哈大笑地跑开了,惹得其他几人追着他打。 经他的一通闹,四人斗完嘴后心情反而放松下来。 这官位都到手了,他们做好自己的事就行,随便别人说去吧! ... 封赏的喜气蔓延到了三月上旬,赵麦子迎来了人生中的第二件大喜事。 之前因鞑子进犯而推迟的婚事于三月一号举办。 日光,和风,草长莺飞。 赵麦子身着红衣,骑着高头大马,从还没有完全装修好的郡主府出发,身后跟着一顶花轿和亲朋好友,一路吹吹打打,把新娘子娶进了门。 原本按赵家的想法是没想准备得这么隆重的,但是奚宝意考虑到前些日子的封赏让几人心里不安,所以特意提出来这件事。 给他做脸,也能表示自己的重视,堵别人的嘴,并且成婚这种大喜事,再隆重都是不为过的。 不过她的表面理由是“麦子他们在我身边做了这么久的大管事,我做东家的念他的好,以后其他人也是一样的待遇。” 成婚当日。 卫流也穿着一身红衣,但是打扮地极为低调,和卢田三人一起,跟在队伍中随着赵麦子的亲兄弟们迎亲。 其实早上他兴高采烈地去赵家接人的时候,赵家人还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他,又尴尬无措又恭敬拘谨。 尤其是赵麦子的长辈们,他们以前也不是没跟赵麦子说过“那卫家小子算是完了,以后还不一定能不能养得起自己呢,你少跟他厮混,小心被带歪。”这种话。 可卫流才不会记恨什么,谁家老人会不为了自己家孩子考虑呢?长辈的话多是语重心长,他不喜欢听的,从来不听就是了。 此刻,他没觉得不自在,反而真心实意地行了个后辈礼,礼貌道:“赵爷爷好,叔叔婶婶好...” 白净嘴甜的小公子很快就得到了赵家长辈们的喜爱。 没一会大家都心中禁不住骂道:流言真他娘的害人!卫流多好一孩子啊,以前怎么会有人说他不好的?真是瞎了眼了。 一个小插曲过后,婚礼按部就班的进行。 流程依旧是那些,只是更豪华了些。 奚宝意一视同仁,这一对同样给随了十两,和对冯雪一样,交到了黄嘉雨手上。 黄嘉雨的确长得俊,属于是很周正的美人长相,一张国泰民安脸看着确实是个有福气的。 对着奚宝意,她也不过分谄媚,真就像对待自家相公的上司那样恭敬道谢。 奚宝意拍了拍她的手便出去了。 闹洞房的时候她没去。 她喜欢看热闹的场景,但并不习惯自己身处于热闹中心,或者制造热闹。 卫流去了。 开开心心地去,垂头丧气地回。 他表现得不明显,但是奚宝意一眼就看得出来他情绪不对,并且在酒席间还总是用一种很奇怪的眼光看她。 像是很心疼,进而很珍惜的样子。 奚宝意心下猜测,许是又发生什么了,搞得他情绪突然这样复杂。 出乎意料的是,婚宴结束,直到回到卫家,一直到将要睡觉的时候,卫流也没说是因为什么,反而将那些心思都小心地藏起来,不想让她发现。 唯一不同的是,卫流今天格外粘她,走到哪跟到哪就算了,晚上的时候还要一直抱着不撒手,时不时地轻啄她一下,见她毫不反抗地配合,还会发出满足般的轻叹。 像一只找到了最心仪树干的可爱小啄木鸟。 他在身边蹭来蹭去,奚宝意总算忍不住...摸了上去。 “啊,娘子...”小兽低语。 又骤然绷紧了身体,腰腹线条清晰可见,块块分明。 “想...” ... 海浪卷石,风残云舒。 好长一段时间后。 奚宝意心情极好地拥住他。 往常结束时二人也会像这般舍不得分开。 奚宝意爱干净,但是她一看卫流清澈的桃花眼染上重重水润就忍不住亲上去,顾不得身上的潮湿。 但今天亲吻时奚宝意却突然用手抵住身前人的胸膛,复用双手捧住卫流留有余韵脸,对上他朦胧的视线。 “今天闹完洞房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吗?我瞧着你回来以后好像心情不是很好。” 奚宝意有意哄他,说话间手指轻抚他白嫩的耳垂。 卫流眼神骤然清明,双臂用力,将人贴住,声音因着刚刚的胡闹哑了些,但依旧好听的紧。 “娘子,没有啊...” 奚宝意有些意外,这是卫流第一次有了事情不愿与她说。 “阿流听话,告诉我好不好?”她还是选择直接问。 卫流紧紧抿了下嘴巴,眼神闪躲。 “没什么...” 奚宝意勾了笑,突然低头将唇落在他大敞着的胸膛上。 透过白皙的胸腔和暧昧的空气,有力的心跳传到两人耳中。 奚宝意故意在那两端勾连。 又缓缓伸手向下。 “娘子,别...”卫流重喘一下,声音可怜。 “说不说?” 第148章 爱是心疼 命脉都被人捏在手里,卫流最后只能老实交代了。 “今天我们去接亲的时候,麦子她媳妇的娘家哥哥爹娘都拦着,哭的不成样子...闹洞房的时候也是,明明是喜事,大家都是开玩笑的说以后人成了老赵家的,他娘家几个大男人玩着玩着突然就哭起来了...我就是随便提了一嘴,二牛跟我说是因为她娘家人舍不得女儿,冯雪那时候也是,只是没这么夸张...” 奚宝意听完,没觉得有什么不对,黄家对女儿宠这事她也是有所耳闻。 “那你不开心什么?” 卫流神色越发复杂,“可是我们成婚的时候没人拦我,闹洞房也没人为了你哭...我光是想想就觉得很难受。” 奚宝意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原因。 卫流在因为她没有娘家人而难过。 她有的,只是不在一个世界。 再者,豪门亲情比起寻常家庭来说要淡薄得多。 从小到大,她和父母见面的次数就少得可怜,三个人各忙各的,他们也不止她一个孩子,不过是只有她和另外几个能从众多有名分的、没名分的后代中脱颖而出成为继承人罢了,要说再深的感情那绝对是没有的。而少了她,她的兄弟姐妹们应该是只有开心没有心痛,最多会在媒体采访时装一下对她的怀念。 这么一想,她还从来没得到家人的爱。 奚宝意低垂起微微酸胀的眼。 其实从前的那些人和事在她穿越以后慢慢已经很少再想起了,她越来越享受在大尚岁月静好的生活。 但一个人成长的生活环境导致其养成的下意识的防备心是骗不了人的。 她永远无法对别人信任或是敞开心扉,所以她从没有交心朋友,只有合作伙伴、近卫、随从、手下... 对她来说,这明明算是很小的一件事,并且是在这样的大喜日子里,实在没有提起的必要。 她都习惯了。 可卫流会心疼她的孤单。 原来很爱一个人的时候真的会下意识的心疼对方。 “阿流,我现在已经很幸福了。”奚宝意没再捉弄他,声音低低道。 卫流眼神闪向别的方向,心脏像被野兽挠抓了几下,刺刺密密地痛。 他本来是不想说的,觉得这些话说出来多少会让奚宝意想起不好的事,他能想到的办法只有默默地多陪陪她。 当然还有一方面的原因是他自己也想和娘子一直贴贴。 眼看着奚宝意一直沉浸在不知名的情绪,卫流福至心灵间,一把伸手掀起身旁的被子,将两个人完全蒙住。 只有头顶缝隙里能泻进一缕烛光,折射在男人深邃的眉眼上。 二十一岁的卫流虽然内里的性格依旧保有天真,但在外表上,他已经完全褪去了稚气,变得越发棱角分明,俊美成熟。 笨蛋美人不说话的时候,单单只用着一双含情目看向你,都会让人止不住地脸红心跳,春心荡漾。 更何况现在他身无寸缕,发丝凌乱,锁骨染上淡粉,向上看还能看到脖颈间带着的奚宝意不久前亲身制造出来的暗紫色痕迹。 在黑暗又温热的空间里,人的五感会愈加清晰。 至少,奚宝意仿佛都能体会到此刻拢在她腰间手臂肌肉线条的力量感和锁住她身体的两条长腿带来的禁锢感。 她被他的爱包围了。 她的心即将要被攻占。 “娘子~” 在卫流的眼里,奚宝意何尝不是柔软美丽的惊人?那是一种清冷气杂糅着娇嫩,不似凡人。 他忍不住再次轻唤。 “娘子~” “我在~” “嘻,娘子~~” “我在~~” “娘子娘子娘子~” “怎么啦?” “没事,就想叫叫你~” 他一说话就暴露了傻气,奚宝意也只能配合着。 “笨蛋。”她温柔笑道。 “我爱你。” “什么?”奚宝意没预料到他会这样讲,“你说什么?” “娘子,以后我会爱你。” 所以,没有家人也没关系,我就是你的家人。 后面的话卫流没有说,但是他的意思很容易就被参透。 奚宝意悬在眼眶许久的湿意最终还是落了下来,吓得卫流一慌。 “娘子,你别哭,你...” 他急忙掀开被子,手忙脚乱地为人擦眼泪。 奚宝意任由他动作。 只觉现在不止她的心,连她的智商高地也被这个笨蛋占领了。 理性折戟,纯爱胜利。 “我没事,我只是觉得太幸福了...没想到我也是个容易被帅气男人说的甜言蜜语迷倒的庸俗女人”奚宝意叹笑道。 “真的吗?我以后可是要每天都说的,那你可怎么办?岂不是要被我迷死!”卫流见人没事才放下心,故意哄她笑。 爱这个概念是他同奚宝意学的。 原本是某一天奚宝意问他“更爱儿子还是更爱女儿?” 他却问:“娘子,爱是什么意思?” 现在他学会了,并且第一次就用的很好。 真是个有天赋的乖男人。 奚宝意心软成水,看着他的眼,直白热切。 “乖乖,过来。” ... 被浪翻滚,卫流自己也记不得这一晚到底又说了多少句我爱你,只知道先是他不停地说,奚宝意果然被迷住了,后来也回应着说。 一时间,不止凡胎水乳,就连两个人的灵魂都在深深交融。 疲惫一晚,爱意却只会更加浓烈。 第二天。 赵麦子再见卫流时,竟然觉得好像刚结婚的不是他和黄嘉雨,而是卫流和奚宝意一样! 这二人竟然比他们新婚燕尔还甜蜜?! 这合理吗!?? 不止赵麦子一人有这个疑惑,其他人也有。 让奚宝意啼笑皆非地是侯絮微竟然还私下里找她问过。 “东家,我原本觉得我和老苏这么多年来能做到相敬如宾已经算是很好的了,但见了你和卫公子才知道这才是老人家说的蜜里调油,可否跟我这老姐姐分享分享心得?” 她觉得奚宝意二人之间的感情真实纯粹。 也有人觉得哪有什么真情实感,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全得是靠手段。 另一边,就有一人挤眉弄眼地揶揄卫流,“卫公子,你是靠什么把郡主迷的五迷三道,走上人生巅峰的?” 他自认为男人间聊些这种话题更有益于增进感情。 实际上,卫流不爱听这白脸男说话,觉得他脸上的脂粉抹得比女人还多,也不知道是跟谁混进今天这诗会的,一来就不停地跟他套近乎。 卫流理都没理。 那人觉得没脸,当面不敢多说,背地里却恶意抹黑。 “那卫公子靠什么?不就是靠着年轻肯下力气吗?他那方面功夫可好着呢!” 第149章 卫家再分歧 三月的绿意见风就长。 原本只比赵麦子晚四天的卫江海婚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被赵新环推迟到了三月末。 期间,郡主府装修好了。 邓耳朵陪同奚宝意里里外外看了一遍。 占地八十八亩的安北郡主府不说十步一景、雕梁画栋,但也绝对是精致美观,古朴大气。 府内细看有池塘假山、花园凉亭、秋千暖阁等,大小院落共两百间。 纵观有最前面用来办公的前院,后面三进中,最里面的作为库房,中间的作为她和卫流的起居室,靠近前院的一进则作为客房和仆从们的住所。 白耀他们四人都从员工宿舍搬了出来,住进了这。 庄小丫也被奚宝意带了过来,给她当小管家。 除此之外,奚宝意还通过邓耳朵买了些下人回来。 奚宝意不喜欢麻烦,所以官奴不要,罪奴不要,看着就太过精明的不要,太过木讷的也不要。 挑了整整一个下午,挑了年轻的四男四女,都是老实平凡的长相,来路明确,是府城里的大户人家被清算而发卖的家奴,签的都是死契。 奚宝意找的是干活的人,她更看重能力,在她的细问下,那几人直说“前堂后院灶间马厩的活都会!” 契约一签。 几人都很懂事的跪地道谢,看着确实是被上一户教的很好。 等到邓耳朵把剩下那些没选中的人都带走以后,最边上一个看着大概二十七八岁的女子最先开口请求道:“求郡主赐名。” 在她说话时,其他的人若是意思相同便只会磕头示意,但并不会插嘴增加吵闹,这是大户出身的下人们之间的默契。 赐名这事奚宝意是知道的,签了死契的下人换了一个主子就等于是换了一个身份,作为主家的所有物存在,自然是需要主子亲自取名字的,以彰显绝对的权利。 她倒不用太过迂腐,非得在这个时候提倡什么人权。 死契是他们自己愿意签的,因为从小就被作为家奴教导,学的都是伺候人的活,别的什么也不会,哪怕是放他们出去,他们也很难再找到能安身立命的活计,并且从小见得都是富贵人家的锦绣日子,哪能习惯于吃糠咽菜呢? 几人都觉得能被鼎鼎大名的安北郡主买下是他们的福气。 奚宝意沉吟了下,最后想了几个朗朗上口,好记又好听的。 “女子从左到右分别叫蜜桃、甜枣、金杏、荔枝,男子也依着这个顺序,叫三青、三墨、三砚、三纸,你们可喜欢?” 她想的是女子以后肯定是伺候她比较多,就以她爱吃的水果为名,男子以后是要跟着卫流的,‘三’字则取自卫流的‘流’字偏旁。 这些心思几人是不知的,但对于新名字也都觉得很欢喜,齐声应道:“多谢郡主赐名。” 府内事都交给了庄小丫。 奚宝意自打收了这个徒弟以后,很多事都不需要亲自去操劳,确实省心很多。 据别人说庄小丫在外面可不是像在她面前这么乖巧的,那是雷厉风行、老气横秋的很,做事一丝不苟,不讲人情,只讲公事。 大家以前喊她小丫妹子,现在都叫她庄管家。 奚宝意每每想起都很难将传言和眼前这个活泼开朗的小丫头对上号,心中失笑。 庄小丫满脸严肃地接过了这个重任。 她心中很难不触动,连卫家人都没住进来的郡主府,她师父把她带进来了,还安排在了后宅,给了她单独的一个小院子,让她自己取院名。 她感动得眼泪汪汪,把脑子中装的诗词语句全想了个遍,最后决定叫“勤院”。 因为师父总说勤劳致富、勤能补拙,以此鼓励她努力上进。 庄小丫恨不得把奚宝意的话当圣旨听,深以为然。 奚宝意和卫流自己的院子叫“欢苑”,名字是卫流取的,里面的布置是奚宝意设计的,她总算可以把她买的那些名贵摆件都拿出来用了。 新府一落成,奚宝意前一天刚搬进去,赵新环后脚就开始提议“我瞧着江海那婚事可以办了。” 庄老太他们自然是赞成的。 “早该办了!就你一直说再等等。” 赵新环被埋怨了也没在意,反而试探着问:“那江海是不是也得从郡主府出门接亲啊?那赵家小子前些日子多风光啊,咱们这一家人的关系不得更能借光...” 话没说完,卫老头就打断了她的美梦。 “家里装不下你了?去人家干嘛?” 赵新环一噎,“哪是别人家呢,那不是江海亲堂哥堂嫂吗?毕竟娶的是县里家的小姐,怎么的不得比娶村里的排场大啊?我都想好了,怕路上来不及,到时候就让江海他们在郡主府住一晚,第二天从郡主府出门,接了人之后,再回来黑山村。” 她说的有理有据,还加了句“又体面又近。” 其他人想了想觉得也算有道理。 可被卫老头言辞激烈地拒绝了,他是个封建的,只道:“你这算是给小意娶媳妇还是给江海娶媳妇啊?我自己孙子接亲哪有从别人家出门的道理?县上的金贵什么,现在哪还有临山县这一说,她再厉害还厉害的过小意吗?人家大房的当初不也是从咱们自己家出门接的,当初还没这青砖大瓦房的条件呢,那别人一看就知道是咱们老卫家的喜事!” 赵新环原本觉得四平八稳的事,最多小意可能觉得麻烦了,但是她侄媳妇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姑娘,到时候好好跟她说说,也是能同意的。 她万万没想到事情的第一步就不成,卫老头死活不同意! 天啊!这个老封建! “那赵麦子人家都是这么干的呢!而且他娶的可是黄家那丫头,咱们家还在他后头办,到时候要是没他那酒席的体面,丢都丢死人了!” 赵新环试图讲道理。 卫老头想也不想便道:“别人家的事我管不着,老卫家的事也不用我管吗?再说十里八村的还有谁能比咱家还体面?你啥都要比,那赵家孩子都当上官了,你咋不跟人家比比这个呢?” 第150章 宴席宾客 说起这个赵新环也是憋着气的,举荐做官这么好的事,侄媳妇也不想想她夫家弟弟,把名额都给了外人。 她面色不好,眼看着要呛声,卫满仓眼疾手快一把把人拉走,留下一句“爹,我回去跟新环说,您别生气。” 赵新环顺着他的力道跟着进了屋,一进门就开始掉眼泪。 “哎呦,这是咋地啦?掉什么猫尿?”卫满仓大手一抹,几下就给抹干了。 他手粗,刺人的很,两把下来赵新环感觉脸都在疼,也哭不出来了。 但是心里实在憋屈,很多话跟卫老头这个长辈不能说,和自己男人可是能说的。 她梗着脖子,怨道:“咱爹也太不懂变通了,这也不同意那也不同意的,那是我攀比的问题吗?我一个当娘的,盼着自己儿子好有什么错不成,那赵麦子的官是咋来的,不都是靠小意得的,他说我有什么用!” 卫满仓看她这样也感到头疼,以前穷的时候可没这些矫情毛病,日子越好她反倒事越多。 “就不能是人家赵小子自己能力强啊?这一年他老进出咱家,我瞧着是比江海闯荡有心眼多了。爹又不是针对你,他只是家族观念强,接受不了自家娶媳妇为了充面子还得借个门,觉得你那想法是因为嫌弃家里...儿不嫌家穷,我其实也觉得江海还是从咱自己家出发接亲好,郡主府再威风,到底不是咱们老卫家的,就算是没分家,难道你还能不知道小意和咱们身份不一样吗?皇上封的赏的,多少那都是给她的,不是给卫家的!再说爹为什么不让咱跟着去住郡主府你想不通吗?这都是一个道理。” 赵新环还真的不理解。 “啥道理?” 卫满仓眼看着自己媳妇该精明的时候犯傻,也没招,只能解释道:“在黑山村,郡主是咱家的孙媳妇,到了郡主府,咱们卫家人是依附着郡主生活的穷亲戚!一大家子人凑上去占便宜这像什么话!咱爹那人你不知道?人虽然穷了一辈子,但是志气还是在的,他不想一把年纪了还被人背地里念叨。” 赵新环听得明白他的话,但心里仍旧不觉得这算什么大事。 可惜她说了不算。 就算她再怎么不愿意,四月初迎亲的时候,卫江海还得是从卫家出门。 当日。 接亲队伍刚从家门离开。 上门来的宾客便接踵而至。 好多都是卫家人并不认识的,也没有邀请过,但是人家来了也不吃席,先是送了礼金然后笑眯眯地说几句吉祥话,留了个名字就离开了。 计礼金的是卫老头亲自请的一位族老,在卫家家族里说话很有分量,叫卫智。 他虽然一把年纪了,但识些字,虽然不多。 以前卫家族里有人成亲都是请的他来。 不过那时候家家户户随礼都是拿着几文钱或者一把小青菜就算了,也用不着他计什么,就是走个过场而已。 哪像如今? “族爷快写!安北郡永和当铺王坚,随份子二百二十二文!小丁村牙刷工坊大管事沙有财,随份子一两!安北郡牙行邓耳朵。随份子六百六十六文!丰田村村长卢再丰,随份子五十八文!还有凉北府吕氏布行,托家仆代随份子...我的天,他家随了八十八两!!还有凉北知府的...还有...” 卫鱼一边收钱一边把随礼的人家念给他听,时不时地催促他写快点。 卫智急的满头大汗,心中直犯嘀咕,“坚怎么写?刷又是什么字?” 又听八十八两、六十六两的,他拿着笔的手都不自觉地颤抖。 还是跟在他身边的小孙子,因为年纪太小了没跟着去接亲,来这边凑热闹的时候看到了,在旁边用手划拉着写给他看。 卫智这才写一个字错三个字地写上了。 没办法,他小孙子也才八岁,仅仅上了一年的黑山学堂,学艺也算不上精,比划给他的字都是缺胳膊少腿的。 前面的卫鱼一门心思的捧着个大箱子收钱,根本没注意册子。 在她心里,族爷都计了几十年的礼账了,还会出什么问题吗?她一看面前排队随礼的人都排到了大门外,嘴都要合不拢了。 她没去接亲,这边的习俗是女人们要留在家里的,男人中的小辈们一起去。 奚宝意跟着卫老头庄老太他们一起坐在正堂里,每个来写完礼金的人都会进门同她说几句再出去。 这些人大部分都是那些大家族里的随从,今日是代主子来的,因着主人家给的命令是花点钱来给郡主留个印象,所以个个堆着笑,好话一箩筐地说。 为了显得清新脱俗,说的都不是寻常贺词,引经据典的也不是没有,卫家人都听不太懂,只能笑着道谢。 奚宝意一视同仁,但凡是来的她都含笑点头,别的就再没有了,场面话自然有卫家人去说。 赵新环是很乐意代劳的。 哎呦,来的这些都是大人物啊!就算不是本人来的,那说出去也是十里八乡的独一份了! 她分不清是不是小厮,总之见谁都是一口一个“多谢老爷捧场。” 奚宝意、随礼的人和她,三方欢喜,都觉得任务完成了。 其实卫家人真正请的客人不多,大部分都是村里的。 他们一家子一年到头也出不了几次门,交际圈有限,哪能认识什么有身份有地位的?目前为止,见过的最厉害的人也就是奚宝意了,有且仅有这唯一一个。 以前虽然还和黄忠禄一起吃过饭,但也算不上熟悉,何况人家都搬走了,就算想请也找不到人。 这也是赵新环焦虑的原因。 她想着卫家人脉不广,到时候人家邹家小姐那边的亲戚一来,岂不是就被比下去了? 没成想,黄元照来了,说是代家里的父亲来送礼。 不仅如此,那些什么凉北知府、吕氏布行、甚至州城的人家都有! 哪个都是她没想到且不认识的,她顿时把提着的心放下了,转眼间又恢复了那副爽利样子。 “快请进,客人们都进院里!坐得下!今天特意请来了金源楼的大厨子来置办席面,不过是添几副碗筷,添张桌子的事,家里院子大得很,够用!” ... 第151章 庄小丫的梦想 赵新环以为的排场比不过赵麦子会遭人笑话的情景并没有发生。 今天的场面大得很。 原本请的那些黑山村的好友们都看麻了,不仅是看人,也是看礼金。 可以想象得到,今天一过,又得有不少人会在背地里羡慕她。 不过就算没有这些,兴许她的担心也不会成立。 因为世界上大部分的嘲笑都源于“自以为”,实际上哪有那么多人有这个闲心去关注别人。 因着来的人越来越多,卫老头最后拍板决定,再多开五十桌,摆露天宴。 等到卫江海把人接回来以后,远远就看到自家院门口前乌泱泱地全是人,聊的热火朝天。 不止是聊成婚喜事,还有借着这次机会交交新朋友的心思。 卫流骑着自行车也在接亲的队伍中。 他帅得显眼,哪怕是穿着打扮低调,乍一眼看去,也只能看到他。 他刚到就捏了刹车,单脚撑地,隔着人群用眼神寻找着,直到看见奚宝意跟在庄老太身后出来,是他眼熟的仙姿玉容的模样,痴痴地笑了。 奚宝意今天穿的是玉粉色纱裙,为了不抢风头,只用了很朴素的一根细簪挽发。 是卫流大清早给她挽的。 奚宝意悄悄与他对上视线,眨了眨眼。 细簪的流苏晃动了一小圈,勾起卫流的小情绪。 真是的,一上午没和娘子见面就算了,蹬自行车蹬的他脚都酸了,好委屈啊!想要娘子抱抱! 卫流又撇嘴,也不知道他二婶折腾个什么劲,从村里到邹家那么远,非得要跟坊子里借六十六辆自行车,让迎亲队伍骑着去,中间围着花轿,最前面是堂弟骑着马。 她儿子可倒不累,但给别人儿子累坏了! 卫流的吐槽没人听得到。 此刻,在众人眼中看到的是系着红绸的自行车有序地排成队伍,骑行间还会变换位置,彩带飘飘和着敲锣打鼓声,真是新奇好看,和以往的接亲方式都不一样。 这自行车队接亲,黑山村也只有卫家能做到了吧。 有人咂舌,有人羡慕,都在赞叹着。 赵新环头抬得更高了。 她就知道这样效果好,不枉费她一夜没睡研究阵型。 接下来的环节就很普通了。 但是人多热闹,大家又有意捧场,办的很是顺利美满。 新娘子的娘家人是跟着迎亲队伍一起来的。 邹家,原临山县的大富户,家有良田千亩,年年都是缴税大户,一家堪比一村,又在县里开了一家铺子,做粮食生意,家底颇丰。 邹家老爷共娶了两房夫人,今天的新娘子就是大夫人的长女邹俪影。 大夫人娘家是在府城的,邹家的生意一直是她给牵线搭桥,是个很有手腕的女人。 据说,现在邹家的二夫人当年是她的贴身丫鬟,因为她一直怀不上孩子,便主动给邹老爷抬进门做了二房,生的一个儿子养在了她的名下。 过了几年,她自己也怀了身孕,生了邹俪影,后来她又怀了如今的邹二少爷和邹三少爷,但却再没听说过那二夫人有什么动静了。 今日,邹家人全来了。 邹老爷精瘦,邹大夫人却稍显圆润,单看去不像有心机的样子。 至于邹二夫人,明明她也是主子,但是看着却像一个老丫鬟,讷讷的,来了以后,只干巴巴地见礼问好,便不再吭声了。 奚宝意觉着邹家的基因很强大,因为邹家的三个少爷虽然不是一个娘,但是却共用着一张脸,都和邹老爷长得有七八分相像。 几人模样中等,不过在绫罗绸缎的堆砌下,也平添三分俊秀。 有意思的是,三人自打来了便一直很积极地往奚宝意跟前凑,倒没有什么出格的言行举止,只是会时不时从她身前经过。 频率多到连一向对男女之事不上心的庄小丫都发现了。 她眉目一皱,巴掌脸上带着霜,打量了下那三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成为自己二师娘的长相。 她心中有了比较,等人再过来时,便立马将人拦下,“三位是哪家的随从?来之前主子没吩咐说别扰了郡主吗?看你们走来走去很多次了,是没找到桌吗?我带你们去吧,可别招待不周了,那边那桌的都是来随礼的大家族下人,知府大人家的书童也在,你们随我来吧。” 邹家三人脸色先是一红,又一白,好不复杂。 其中一人尴尬道:“我们不是...今天的新娘子是我妹妹。” 庄小丫脸上非常明显地闪过诧异,立马低头见礼,口中很抱歉地说着:“真是不好意思,我与诸位公子没见过,认错了人。” 那人是不信的,他和他爹都长这么像了,难道还看不出他们的身份吗? 只是这话他不能明说,庄小丫是谁他们是知道的,来之前都做过功课,这人是万万不能得罪。 他抱拳施了一礼,语气惭愧,“庄管家,我们确实是走错了路。” 庄小丫了然一笑,随即大方地将人请了出去,边带路边客气道:“怪不得呢,这边是新郎家的客人,新娘子家的在另一头呢,跟我来就是了,公子们可万万不要再走错了呀。” 最后一句话的语气轻飘飘的,但却没什么笑意,冷冷淡淡的,让三人心中一凛,忙回应道:“麻烦庄管家了,我们会注意的。” “不碍事,大喜的日子别这么严肃。” 人走后。 白耀朝着那方向看了一眼。 啧啧,庄管家真有范儿啊,瞅着像东家的小翻版似的,不愧是师徒。 奚宝意也觉得庄小丫做事越来越有章法了,而且是在她并没有系统地教什么东西的情况下,她只是将人时常带在身边,给了一个机会而已。 庄小丫的蜕变一小半源自于跟她潜移默的学习,一大半其实是因为她自己的努力。 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做事却游刃有余,待人接物都恰到好处,能做到走一步想三步。 性格上有严肃认真的一面,也有活泼可爱的一面,活得愈发地自我充实。 并且识字读书、发明创造,样样精通。 早在去年,她就已经接替了奚宝意去黑山学堂做女夫子了。 她做夫子比奚宝意做得好,因为她足够认真和耐心,对于学生们来说更好亲近。 授课效果自然也更好。 如今,女子班的学子们在一众男子班面前也毫不逊色,毕业后都考入了工坊,拿着不低的工资。 这里面有一半是她的功劳。 她和奚宝意浅谈过自己的理想,“我想像师父帮助我一样,去帮助更多女孩子。” 奚宝意听完很支持,也很欣慰。 看吧,她早说了,真正的女子解放和男女平等,从不需要空喊口号和成天到晚的呼吁,只需要一个支点、一个契机和一个开始。 第152章 税赋政策变更 人间四月芳菲尽。 黑山村的桃花方才悠然绽放。 安北郡颁发了新的政令。 “郡主有令,自今年四月起全郡赋税规定和商铺事务要求有所变更。” 一张最新公文被张贴在了布告板上。 “上面写啥了?”有一老汉佝偻着腰,衣衫潦草,因为不识字,便问了身边围着的人一句。 或是声音太小,或是单纯地不想理,竟然没人回答他。 老汉叹气,习以为常,作势就要退出去,但被人一把拉住了手。 是刚刚张贴布告的那位差役,二十岁上下,正满脸和气地扶着他。 “老爷子,这是郡主今早新发布的官令,上面写了三条。第一是取消粮税,鼓励开垦荒地,凡是耕种或开垦土地一亩,官府补贴化肥三成以及现银一两。第二是要降低对商户高额的税收,从固定税收改为浮动税收,增设流通税。最后一条是要在我们安北郡设立商会,隶属于官府,统筹兼顾,把控市场,并责令全郡上下所有在开商户最晚明日午时前于商会将所有基本信息上报,并配合检查,须得符合卫生条件和价格标准才准许继续经营。” 那官差说的缓慢,力求尽量用简单的话把内容描述出来。 可老汉对他说的内容几乎都没仔细听,心中只剩无措。 这官差大人今天怎么这般反常,以前也没人管过讲解之事啊... 见他不搭话,那差役也疑惑,难道是他的态度还不够好吗?郡主培训的时候是这样教的啊... “要以最好的精神面貌为百姓服务,具体的做法是有问必答,有事必做,有案必查,有责必究...” 年纪轻轻的小伙子在心中默默回忆着新鲜出炉的公务人员手册。 二人对视了一小会,最后还是那官差有些忐忑地先开口问道:“老爷子,您还有别的疑问吗?” “没了。” 老汉飞快答了一句,然后迫不及待地抽回了手。 那差役也不知道人是不是真懂了,但是他觉得自己把该做的都做的,便露出来一副自以为很和蔼笑容,点点头,把位置让了出来,离开了。 这一幕让周围百姓新奇。 以前的临山县虽然也算政通人和,但是官民之间还是有天壤之别的。 因为老百姓们的一生最终追求也不过是当官管事,心里面把这个位置捧得太高,所以敬畏之心极重。除了迫不得已的事,基本上不想和官府扯上关系,受到差役欺负和占便宜也不敢吭声,想着小来小去的事,忍忍就过去了。 奚宝意也是在一次偶然逛街的时候发现有的差役因为上早班来不及吃早饭,办公的时候便在街头随便找一家吃食铺子凑合一口,吃完了不给钱不说,店家还要赔着笑,说着“大人慢走。” 看得出来,以前这种事是常发生的,或许徐明然都不知道差役们还有这种剥削行为。 毕竟百姓哪敢因为一碗面的事就要去报官? 这也只是其中一种,在奚宝意看不到的地方,也许还会发生各种让人匪夷所思的事。 她便立马着手改革安北郡官吏管理考核制度。 具体措施有增设月末及年末考核,鼓励百姓有偿举报反馈,把考核不通过或是被投诉数量过多且投诉真实的官差予以辞退,官差招募对全郡开放,通过了的百姓取前几名录用。 这一套下来很像后世公务员考试的翻版。 实施效果很好。 在奚宝意铁面无私地劝退了两名被频繁举报的差役后,所有在职人员都紧了紧皮子,可不敢再挑战新制度。 这才没过几天,又有新令发行了。 有人啧啧称奇,“郡主这新官上任三把火烧的是有够旺的。” 说这话的人是上个月新上任的监察使张启。 一个看面相老实巴交的青年男人,身量不高,留着小八字胡,整日里最爱一丝不苟地戴着官帽,来上任的第一天,都还没好好规整新家,就马不停蹄地上门拜了郡主府的山头,看着再憨实不过。 但背地里,他能把安北郡发生的任何大事小事,连蛛丝马迹都不放过,全禀告给了昌明帝。 监察使是朝廷设立在王爵封地的监管人员,监管封地事务和王爵本人,多为皇帝心腹担任。 张启就是前些年昌明帝开恩科一手提拔上来的,他的真实效忠对象不言而喻。 奚宝意心下知道这人肯定不如面上看着那般好说话,但也没想着收买,其实只要不干预她做事,其他的无所谓监察不监察。 人家做皇上的放了这么大的权利给她,总要让人放心不是。 是以,她这边公示一出,昌明帝便以最快的速度收到了消息。 他心下琢磨不透。 暗想其取消农税又降低商税,那安北郡的运营靠什么支撑呢?全靠黑山一系列的工坊吗?听说这安北郡主在还是乡主的时候,就给全村免了税收,现在当了郡主还是如此做法,体恤百姓他能理解,只是到底年纪轻了些,目光也短浅了些,全郡的开销可不是个小数目,时间一久,她以后可是会吃不消的。 昌明帝心下担忧,但转而一想,奚宝意把他一直以来想做的事给做了,历代帝王都想推行减免税赋,给百姓多留点余钱,但是这哪能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庞大王朝的运营,每一日的花费都是巨大的,既要发放官员俸禄军队饷银,又要支撑基础建设...国库不丰,如何能行? 他真是赞赏奚宝意的胆识,但对于这种行为并不看好。 出于这种复杂的心理,他将此事按下不表。 罢了,随她去吧,安北郡主的点子一向多,还是看看后续再说。 没成想,第二日一上朝,便有一官员言辞激烈地参奏:“皇上,安北郡主行事太过跳脱,大尚的税收政策推行了数百年,她怎么能说改就改?这置先辈老祖宗于何地?” 说这话的人是新派里地位不低的一人。 因着奚宝意如今的身份地位,敢上本弹劾她的人多少是有身家底气在的大官,那些品阶稍低的小官员都不敢做这个出头鸟的。 昌明帝对郡主的偏爱全朝皆知,谁都生怕一个不小心说错话,十几年就白混了。 第153章 安北郡迎来政务高潮 “我看你才跳脱,这事哪里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那大官话音刚落,在他身后不远处立马传来一道反驳的声音,字正腔圆,毫不顾忌。 正是今年年初升任为京官的正四品左监门卫中郎将曹宏征。 作为武将,他性子直,嗓门大,开口就是回怼:“我看你们没事就总说什么改制改制,变更变更的,哪一条不是违背祖宗的规定?就看得着别人看不见自己是吧?” 说罢,他便俯身补了个礼节。 当真是世家兵,有种优雅的粗俗。 自打他回京后,可以说是风光无限,本来就有家世背景的加成,又有过去一年响当当的政绩在,哪怕如今在朝堂上不过是一个四品官职,但也是捏了实权在手里的,他还真就不怕对面这个三品老匹夫。 于公于私,他都听不得别人说奚宝意。 所以在朝堂上,每每提起这种敏感话题,他想都不会想便立马跳出来舌战群儒,带头冲锋。 那位官员对此见怪不怪,沉声道:“取消了税赋,那官府私库定会拮据,万一安北郡有个什么天灾人祸,要拿什么应对?” 曹宏征淡笑,胸有成竹,“和大人怕是没有在北地上任过的经验吧?我的建议是你自求下放去历练历练。凉北府可不比江南多水患,已经足足近八年没有过任何旱涝灾害发生过了,但我承认您的担心是有两分道理,但是您可能对安北郡主不够了解,大名鼎鼎的黑山工坊就是她的产业,她做事一向有自己的底气,即便取消了税赋,那官府私库也不会薄了多少。相反,我认为郡主此举大义,宁愿损失自己的财产,也要为百姓谋福利,当赏。” 那被称为和大人的大官被反驳了也不气馁,他又问:“郡主此举看似是在安北郡推行,难道她的影响力真的就只局限于安北郡吗?诸位大人想必都是同我一样是从黑山时报上得知这个消息的吧?那黑山时报将此事刊登,大肆宣扬,难道不会引起其他州城的动荡吗?若是全天下的百姓都闹着要减税,可如何是好?” 此话一出,其他官员纷纷应和,“和大人说的有理,长期以往,国之根基必将不稳!” 曹洪征只觉这些人说的都是歪理,他皱着眉头道:“安北郡作为王爵封地,政务由其自理,按理说除了每年需要将政绩上报以外,我们无权对其进行干涉,况且郡主体恤百姓,愿为自己封地内的百姓减免赋税,她难道做错了不成?就因为其他州城的官员无力做到一样的高度,便眼红说什么要一视同仁,那才真是荒唐!用你们的话来说,国家若不持续改革更新,一直保持着以往的法制,那就像稚子永远无法长大一般,等到别的国家都年富力强,我们必将落后受辱。如今郡主给竖了例子,她能以一己之力带动地区发展,别的州府不效仿学习,竟然还妄想打压?” “话说的简单,世界上又能有几个安北郡主,又能有几个黑山工坊?”和大人觉得曹宏征才是无理取闹。 “那是其他官员出了问题,安北郡主有什么错?” 和大人气急失语,突然发现他们之间讨论的重点已经从税赋变成了其他,只道:“我们现在说的是税赋与国家根基问题!” 于是话题又被绕了回来。 导致朝堂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讨论的政务重点都是这件事,双方对此争论不休。 最终的争论结果一直无法确定,那么昌明帝对奚宝意改制的相关旨意也就没有出炉。 昌明帝对此喜闻乐见,任由这个趋势发展下去。 吵点好啊,热闹。 还能争取下时间,看看免税后续是个什么章程。 昌明帝其实思考了许久,还是认为奚宝意不是无的放矢,但他并不确定。 他又想着前些日子那官制改革就不错,但可惜有士族这个拦路虎,在大尚全国推行并不现实。 而在安北郡,这两项政策已经推行了大半个月了。 作为最终的受益方,安北郡百姓恨不得敲锣打鼓来表达自己的喜悦。 “以后真就不收税啦?”有村里人家收到的消息晚,不敢确信地问,那可是传承了几百年的税收制度啊。 旁边立马有人回他,“是啊!郡主亲口说的,不仅不收税,还会给我们发钱呢!叫那什么农事补贴,报纸上都写着呢。” 那问的人便立马抽去了报纸看。 一瞧,果真!上面写的明明白白的。 而涉及了这样重大消息的报纸被印刷出来后,引的人们争相购买传阅,不止传到了京城,还传到了更南方的州城。 黑山时报再一次展现了它惊人的传播力,当然,也是因为这则消息实在是令人震撼。 其他地方的百姓一听,先是不可置信,又是欣喜,最后一看是仅限于安北郡封地,那便就只剩羡慕了。 叹气道:“咱们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土地可迁不走,这种好事与咱们无关。” 商人们却不这样觉得,他们敏锐地看到了上面写的‘降低商税,将固定税改为浮动税,增加流通税...’后面跟着一大串详细解释。 看完,心思浮动。 在大尚重农抑商的思想下,商户开店铺做生意,基本是挣一半交一半,还要时不时的给官府送礼走后门。对于小商贩们而言,辛辛苦苦干了一年,最后也剩不下什么。 但在安北郡或许会不一样。 报纸上都写了的,郡主新发行的官令表明商会官营,商务透明,再加上他们以往对安北郡的了解。 有人思考一番,咬了咬牙,同家里人商量道:“咱们家想个法子去安北郡落户吧!” 这样心思的人不在少数。 自从四月中旬过后,报纸该宣传的都宣传的差不多了,安北郡官府迎来了有史以来的第一次政务高潮。 全是拖家带口迁籍而来的商户人家。 卫家成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每日里拿笔写字的手都是酸痛的。 最后无法,奚宝意只能让卢田几个也去帮着他忙活。 第154章 卫江海偷学卫流 但所有人到了以后才知道商户落籍于安北郡并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的。 首先需要对户籍人员进行核定,然后再对其所开设店铺进行卫生安全检查,前厅后厨以及库房的每一个角落都不会放过,若是不合格的话,就会被差役责令闭店整改。 好些原来安北郡的本地商户们便吃了这个苦头。 不过没人有怨言,因为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这波首当其冲的是邹家。 卫江海新婚妻子邹俪影的娘家。 作为鼎鼎有名的粮商,邹府的粮食库房堆得满满当当,但大多都是陈米,年年堆积,在保存条件又不好的情况下,难免会有许多变质腐坏的情况。 奚宝意看了上报的公文,想都没想便下令让其在半月内清仓售卖,不得有误。 整整三库房的米面,除了将价格压低再压低,又如何能在半个月内卖完?那得赔多少钱啊! 邹大夫人急的团团转,转头就找上了邹俪影。 邹俪影的长相很像瘦下来的邹大夫人,虽然面容只能算得上中等,但胜在皮肤白皙,身姿窈窕,说话间轻声细语,是男人惯爱的那一款解语花类型。 她有心想帮忙,便去问了卫江海。 卫江海很耿直,“邹家这事儿太大了,我也帮不上呀。” 邹俪影觉得他是在装不懂,顿时美目含泪,低眉哽咽,“你去帮我求一下郡主就好了呀,亲戚之间嘛,我娘说愿意舍点钱财出来,只求郡主高抬贵手...” 卫江海顿时咧了嘴笑,止住了她的胡话,“堂嫂要你的钱干什么?你那点儿钱还不够她给我堂哥买件衣服的,你自己留着吧,你的意思是不是说让我去求一下我堂嫂?你直说不就完了吗?害我都没听懂。” 邹俪影无语地咬了咬后槽牙,虽然成婚都一个多月了,但是每次听到卫江海说这些不解风情的话时还是不习惯。 可当她想发脾气的时候,甫一对上自己丈夫这张俊脸,气又神奇般地消了。 现在就是如此,邹俪影心中叹道:“算了,和这个呆子生什么气。” 念起邹大夫人交代她的话,便又压住嗓子,往人身上靠,娇声问:“江海,你能帮我吗?” “帮不了。” “帮...什么?你说什么?!” 邹俪影声音惊讶到劈了叉。 卫江海顺手将靠在自己身上的人抱在怀里,一字一句道:“你也知道,我堂嫂说的话落在安北郡得叫政策,那是很有分量的,所以她肯定不会无缘无故的就要罚谁,要不也说不过去,她既然下令了,那这事就准了,谁说都没用,我的建议是你抓紧时间去劝劝你娘,收拾收拾,该贱卖的都卖了吧。” 邹俪影脸都气绿了,哪还顾得上温柔小意,一把把人推开,“你就是不愿意帮我!” 江海始终不慌不忙,他不仅长相遗传了卫家男人的好样貌,情绪稳定也学了个十成十。 他低了头,很认真道:“小影,我当然愿意帮你,但是你什么时候听说我堂嫂给谁开过后门?万一咱们去问了,惹恼了她,邹家肯定更没好果子吃,你娘八成要怪你对不对?你嫁给我了,我肯定是不舍得你受委屈的,你回去跟你娘说这事是我不愿意帮忙,不怪你,让她都怨我,好不好?”卫江海语气轻柔,不知不觉又把人抱了回来。 邹俪影听了这一长串,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张剑眉星目的脸占满了视线,卫江海轻轻一笑,让人花了眼。 见她有所松动,卫江海再接再厉。 “娘昨天还嘱咐我说让咱俩好好过日子呢,她说以后我每个月的工钱都不用上交了,我就想着都拿回来给你,连同今后发的月奖年奖鼓励奖一起,虽然不多,但是我愿意把我拥有的全部都交给你,但是小影,你也理解一下我好不好?我是珍惜你的,只是有些事超出了我能力范围之外,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办到。” 他语气真诚,声音低沉,面上却又可怜,看着像要哭了似的。 邹俪影只想什么都答应他。 天老爷啊,难道这就是郡主的快乐吗? 帅气男人的真心到底谁能拒绝啊! 她心疼地把人回抱住,哄着:“好了好了,那算了,你别为难了。” 没办法,只能让她娘再想想别的路子了,再说家里那些陈米放了好些年了,便宜卖了也好... 她想起嫁人之前,曾找人偷偷打听过卫江海这个人,都说他人稳重话不多,是个高冷的帅哥,本来心里有些期待的,但没想到她俩相看时,这男人一看她就满脸通红,支支吾吾,哪还有传言那样子?更别说第二天就敢让人偷偷来给她送东西,说些什么一眼就相中了她! 她在这边脸红心跳着,卫江海却在她看不到的阴影处偷偷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他虽然人傻,也真心看上了邹俪影,但他也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为邹家去求情显然是后者。天知道刚刚邹俪影提起这话的时候他心都在突突,好在声泪俱下地蒙混过去了。 这招还是他和堂哥学的。 撒娇男人最幸福。 他堂哥靠着撒娇都能把堂嫂那般铁石心肠的女人化成绕指柔,他多少是偷学了一些。 次日。 邹俪影再起床时后知后觉地感觉不太对劲,但是也懒得想那么多了。 一回娘家就把卫江海教她的话说给了她娘听。 “娘,江海说他帮不了,我求了也没用。” 邹大夫人果然很生气,在家里怒骂了一通,夹杂着几句女儿白嫁了这种话。 邹俪影听着心中不是滋味,没多久就离开回卫家了。 卫江海白日里寻了个机会,把邹家的事和卫流提了一嘴。 “哥,这事跟你通个气,别万一有人打着我的名义走方便,让嫂子难办。” 卫流笑呵呵地应了,复又想到什么,突然好事地问:“你媳妇没跟你生气?” 卫江海脸一红,心里慌了,但面上佯装镇定,仗着身高优势,斜了一眼他,故作高傲道:“我在家里可是说一不二的,我媳妇唯我是从!” 第155章 新工程 对于卫江海知会的事,卫流很上心地吩咐下去了,一定要严查严打。 但对于卫江海的其他话,卫流是十分不信的。 他最近认识了一个家里有些玄学渊源的好友,闲来无事跟着学了两手。 就卫江海那面相,可不是他故意嫉妒诽谤,一看也是个怕娘子的怂蛋。 还想在他面前装,嘁! ... 四月的桃红不谢,绿叶成荫。 天气一天比一天好,温暖不晒人。 偶有小雨,也是湿湿润润的,只添清凉不添烦扰。 卫流最近每日出门前都会煞有其事地摆个掐算的架势,看看天看看地,然后围着奚宝意转上几圈,摇头晃脑道:“娘子,今日大吉。” 像个学艺不精但爱忽悠人的小神棍。 他最爱算天气,又说:“今天一整天都是晴天。” 奚宝意对他的‘推算’很信任,每次都回“多谢大师指点。” 卫流便喜悦一笑,开开心心地出门了。 不过他十次里面肯定会有一两次翻车,毕竟天气多变难料,他只不过是乱猜一通。 有时早上他说推算的结果是天气晴,但下午却突然落了雨。 他也不尴尬,只是带着油纸伞去新坊子里接人。 到了就能看见奚宝意等在门口屋檐下,遥遥望他,素衣乌发,像水幕中的娉婷仙子。 卫流小跑几步,上前去拉了人手,伞面向奚宝意大大倾斜,才不管自己是不是会被春雨打湿肩膀和衣角,只要奚宝意的发丝干爽就好。 回了家,他收起伞,第一时间先一把抹过额角的水渍,再双手叉腰,得意笑道:“娘子,我就说今天是晴天吧~” 奚宝意轻笑,拿起巾帕替他擦拭,非常赞同道:“是啊,别人的世界下雨了,我的世界没有。” 因为都被他撑伞遮住了呀。 ... 安北郡这一个月来的气氛可不像二人之间细润如酥。 上上下下的都忙得很,热火朝天的。 管农事的卢田和赵麦子见天的看不到人影,不是在这个村子里记录新开荒的土地数量,就是在那个村子里分发春耕补贴。 管政务的卫家成只要从早上一进府衙的大门,不到晚上七八点钟都是出不来的,等着他接待的人是一批又一批。 管商会的戴笠看似每日坐在办公室里,只需要动动笔动动嘴,但是谁能想到他做梦都是抱着账本睡的,毕竟是关于钱的事,他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出了差错。 周二牛人稳重,目前担任黑山各大工坊的总管事,基本在第一路的每一个角落都曾看到过他的身影,很是辛苦。 白耀四人则各带一队,分散郡里各处维护治安。人多了,纠纷就会增多,相信过不了几日几人都能成为断案高手。 至于下面的其他人那就更不用提了。 而一个人的能力恰恰就是要在这种情况下才能显现。 要看他是否能在百忙之中理出头绪,做事情是否有条不紊,处事不惊,心态平稳。 奚宝意趁此机会,观察多日,然后又提拔了一批人上来,给卢田四人每人扩充了三个助手。 “大家只管努力做好自己的事,说不准什么时候机会和好运气就轮到你了。”这是她对众人说的话。 再加上这次的提拔公开公正公平,大家都被狠狠激励到了,像打了鸡血一样,干劲十足。 又过了些日子。 卫家成略有些焦急地找上了她。 “东家,郡里的店铺数量不够用了。” 奚宝意有些错愕,安北郡虽然不算很大,但也绝对不小,这么快就装不下那些商家了吗? 她也是这么问的。 卫家成点头,拿了册子给她看,“东家,这一个月以来,报名想落户在安北的商户有大几百户,我从中千挑万选,筛掉了一部分,但还剩很多,目前为止我们郡的商用街和商用店铺还没有这么多。” “你的建议是什么?”奚宝意接过册子,翻看着问道。 卫家成被问住了。 他没想过这个啊,一般遇到无法解决的事情他都会下意识的上报给奚宝意,请求下一步指示。 但他还算聪明,既然奚宝意这么问那肯定是希望他在这方面有所进步的,他脑子里瞬间飞速运转。 最后试探着提议,“我觉得现在的居民区和商业区规划的很合理,还没有必要改动,既然商用房屋不足,那不如我们在商用街尾再加盖一些?” 奚宝意点头,肯定道:“这个提议可以。我观摩过原来临山县的舆图,因为以前的县衙财力不足,县里县外都空余了许多位置,现在正好可以利用上,别浪费了土地资源。” 卫家成立马应下,“我知道了,东家。” 奚宝意便让他回去忙了,想了想又加了句,“过几日我还有新对策,你先做这些准备吧。” 而卫家成回去后,不仅先是买来新版安北郡的舆图观看学习,尽可能地做出合理规划,还举一反三地买了周围县城和府城的,不仅是舆图,还有一连好几年的政策措施合集。 他想法大胆,觉得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上了呢,多学习一下总没错的。 次日。 他便拿了新的建造规划图纸给奚宝意过目。 奚宝意指了几处不合理的地方,亲自改完之后,连同另外一份图纸一起交给他。 “两份一起施工。水泥和建造材料可以去问二牛和邓耳朵,至于我的那张你得去新坊子里调人,我提前跟苏夫子打过招呼,他会协助你的。” 卫家成领了命令便出去了。 这次的工程量巨大。 在奚宝意给修改的新的安北郡城规划图纸里,她把原来的田字格格局,改为了九宫格,意味着不仅要修新房子,还要多修好几条主路。其中一半是住宅区,一半是商业区,但并不是以前那般井水不犯河水,而是相互穿插交织,这又涉及到一些原居住百姓的搬迁问题。 而且还有另外一张改造图纸。 要改造的是奚宝意很久之前在县城西街商区中心买的那一间很大的商铺,当时还是邓耳朵推荐的,原本卖黄金的那栋二层铺子。 奚宝意的意思是要把它的面积扩大两倍,再修高三层。 难办。 但必须得办! 卫家成雄赳赳气昂昂地想着,他的目标是年底的优秀员工必要有他的一席之地! 第156章 烟花四月下扬州 安北郡的忙碌程度又上了一个台阶。 卫家成火速把现有的新民和店铺都落户安置好,便发出公示:即日起暂不接收新的外来人员,截止时间为五月末。 随后,他又贴了第二份告示:招募修筑工匠,每日五十文,工时四个半时辰,工期两个月。 大家见此不禁都想到奚东家以前招工只让人干四个时辰的,卫大人可比东家黑心的多。 唉,想东家! 尽管如此,依旧有许多人愿意前来做工,大多都是其他县城的。 本地人已经有些看不上这种零工了,有那个时间还不如去开开荒,一亩一两呢。 工匠人数一满,卫家成就催促着开工了。 燕语莺啼中。 安北郡这个旧城也开始叮叮当当地作响。 ... 卫流和奚宝意两个人又偷偷溜了。 起因是有一天奚宝意对着满山春色有感而发一首‘烟花三月下扬州’,碰巧被卫流听到了。 他顿时惊喜地赞叹,“娘子,你文采这么好!!!” 奚宝意羞哧,很诚实的告诉他说:“这是我从别处听来的。” 卫流又问:“那你去过扬州吗?” 奚宝意道:“去过。” 虽然她知道她去的那个扬州和大尚的扬州是不一样的。 卫流满眼羡慕,好奇地拉着她问了许多关于扬州的事,其间随口说了一句:“我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咱们夷州,还是去年你带我去的,夷州雪景太美了。” 卫流是真心羡慕奚宝意的见多识广,觉得同她说话时,她像汪洋大海,自己像一叶扁舟,一辈子都探索不到她的尽头。 奚宝意听完,当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回去了以后,很快地把手上的事都安排好。 才问卫流,“阿流,我们去扬州吧!” 她语气轻巧,俏皮地眨眼,好像说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卫流先是一脸错愕,然后瞬间惊喜地把人抱起举高,仰头问道:“现在吗?真的吗!?” 奚宝意好笑地看着他,“嗯”地点头,又玩笑道:“可惜我们没赶上烟花三月,但是没关系,我可以带你四月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太好啦!!!!” 卫流激动地抱着人转圈圈。 只一会,奚宝意就忙制止了他,因为真的会晕! “快去收拾东西。” “收到!” 这次的旅途路程遥远,奚宝意建议轻装简行,带了两个小包袱和一大堆银票凭证,又给家里人留了书信,二人就坐上了南下的马车。 奚宝意胆子大,她认为凭她空间里的一大堆高科技武器,应该是出不了什么问题的吧...古代的武功高手真的可以快得过子弹吗?打得破量子防护盾吗?她其实很好奇,或许后世发明出这些的科学家们也好奇。 又想着哪怕是用最笨的方法...遇到危险时,还可以带着卫流躲进空间啊,总能保住性命。 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她最终还是选择按舆图老老实实地走官路,这样路上也不会太颠簸。 在这个时代,奚宝意也是第一次去南方,因为是临时起意,很多东西来不及准备,她只能一边赶路欣赏沿途风景,一边做出行攻略。 她们这次的目的地,扬州。其在大尚的三十九州、一百零八府中算是排得上前三的繁华之地。 妙的是它的地理位置竟和奚宝意所熟知的那个扬州大差不差,只是面积更大了些。 这让她心中不自觉地腾起一抹宿命感,更加期待起来。 大尚北部的景色虽然也美,入目皆是山高水长、波澜壮阔,但奚宝意和卫流并没有因此多做停留。 径直越过驼峰岭,再坐船驶过断航河,便正式进入北方人最向往的烟雨江南了。 南下第一站,津州。 这是奚宝意户籍上所记录的老家,当然这是她给自己编造的,她也没想到自己有一日真的能与它相见。 二人是在四月二十二的上午时分到的。 刚一下船,好巧不巧地就在那一刻天空中酝酿许久的薄薄细雨落了下来,轻轻浅浅地打在行人的衣摆上。 开船的老汉笑着呦呵了一句津州的方言,“咚雨啰~” 是说下雨了的意思。 随后,他好心地跟奚宝意他们提醒道:“过会雨深了,湿气重,小子快带你家娘子去客栈,老头子我走啰。” 卫流笑着应是,随后便摆手同他告别。 这一路上,他和这老汉相谈甚欢,此刻乍一分开颇有些依依不舍的沮丧。 但很快他就调整好了情绪,又恢复成兴高采烈的模样,哪怕是正淋着小雨也挡不住他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活力。 奚宝意在旁边浅笑着看他,暗叹他可真是个交际高手,且总会与人真心相交,哪怕是个萍水相逢的驾船老者,也能与他成为‘朋友’。 “娘子,傻笑什么,被雨淋傻了不成?咱们快去客栈啦!” 卫流“咚”地一声弹了一下奚宝意的脑瓜崩。 虽然不响,但是让人猝不及防。 趁着人没反应过来,他拎着包袱哈哈大笑着跑开。 奚宝意眼睛都瞪圆了,又好气又好笑。 “卫流!你胆子肥了是不是!” 她追着他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谁让你不躲的~” 他语气欠欠的,看得出来心情很好,都有些得意忘形了。 奚宝意也不是真的生气,轻打了他两下就算了。 就这么一会,小雨淅沥,化成一串串水珠落下,已然浸湿了二人的外衫。 但谁都没在意。 江南不比北地,哪怕是这漫天的雨水,也是极其温柔的。 卫流忍不住深呼吸一口这片土地上的空气,是他幻想中的新鲜味道。 后来实在是太激动了,他一把抓起奚宝意的手,带着人沿着堤岸小跑起来,直奔城里去。 “呀吼~进城啦~~” 岸边,打着伞的路人们本来还在怨念着天气真差和刚下船就落雨的晦气,一抬头就看到了两道明媚的淡黄色身影,瞬间被治愈了。 在他们的视线里,高挑的男子俊秀如玉,笑声清朗,紧紧牵着身后的玲珑佳人。二人的脚步轻快喜悦,偶尔对上视线时是明显的爱意满满。 小雨、绿岸、佳偶。 美得像一幅水墨画。 嗐,这一看就又是哪个大家族的公子和小姐又私奔啦! 第157章 夜雨寄北 津州位于大尚国正中,降水丰,且多河岸。 奚宝意在客栈二楼开了窗,隔着雨幕向外望去,猜测着这也许是因为地形地势较低,盆地温度较高的原因,导致其在散热过程中遇冷凝结,水汽易聚集,所以这边的建筑多低矮,并大窗尖顶。 而在她们安北,房屋结构都是高大宽阔的。 “刚洗完澡,小心吹风受凉。” 卫流从沐浴间出来,第一眼就看向她,随后便不赞同地过来帮她把大开的窗合上些,但又留了空隙便于她张望。 顺手抚了一把奚宝意的头顶,感受到手底下的触感是阴湿半干的状态,又拿了巾帕来帮人一点点地擦拭。 窄窄的街上铺满了青石,有在外打着伞悠然闲逛着的路人,也许他们现在的心情和奚宝意一样吧,惬意得很。 “知道啦。”她懒洋洋道。 现在她和卫流之间的角色经常倒转,明明以前卫流才是需要被照顾和迁就的那个。 可能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女人被爱的时候会越来越幼稚吧。 这话好土... 奚宝意瞬间笑出声。 卫流在她身后疑惑地“嗯?” 奚宝意忙捂着嘴摇头,没有把这种土味情话说给他听,以防他学了去。 她可不想她的清爽少年变成油腻男。 等头发擦干,卫流又替她将贴身衣物手洗挂好,便出去叫了饭食来。 其实以前在卫家是一天吃两顿的,但奚宝意不习惯,她中午不吃东西总觉得肚子里空空的不舒服,后来全家就都依着她的习惯加了一餐。 卫流特意为她点了热汤,要看着她喝,生怕她着凉染上风寒。 奚宝意老实地喝了,乌鸡汤她还是很喜欢的,虽然她并不会着凉。 卫流可能自己都没发现,他已经一年多没生过病了,就连普通的打喷嚏都基本没有过。 空间水这点功效还是有的。 饭间,雨停了。 不一会,从窗缝中飘进来些青草的气息。 二人心有灵犀地对视一眼,弯起嘴角,不约而同地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娘子,我们去游湖~” 这是来之前就商量好的。 奚宝意的攻略可不是白做的,这一路上什么地方的什么东西最好玩,她都记在了心里,说给卫流一听,他只道:“好呀。” 不管问什么都答好,奚宝意当时还有些气恼,觉得他不认真回答。 “为什么一问你就说好?” “因为我听话呀~” 卫流还很骄傲的样子,歪着头,眼神清澈,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奖励。 奚宝意便不气了。 吧唧一口。 “喏,乖乖,奖励。” ... 在二人携手游湖的时候,安北郡正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长杆竖起,电线拉满。 水泥铺路面,平地起高楼。 但进程缓慢,偶尔还会出些差错。 因为奚宝意不在,大家就像失去了主心骨一样,成了一盘散沙,甚至各个小团体之间还发生了一些意见分歧。 府衙里整天都是吵吵闹闹的。 但神奇的是,奚宝意交代的事情,还能继续在这样的氛围里磕磕绊绊地进行着。 苏问谙对这群人的执行力非常认可。 虽然吵,但是不耽误事,吵完了还能和好。 可以可以,东家培养的不错,给他这个总工程师省了不少事。 ... 雨后的津州城。 空气中隐隐约约弥漫着潮气,湿漉漉的。 卫流和奚宝意二人花了十七文租了一艘游玩用的小船,带着个小篷子。 船是最原始的那种,实木色,本来只要十五文的,但是店家说“多加一文的话,可以提走一个小花篮。” “那我们要两个。”奚宝意多付了两文。 小花篮编织起来没什么技术难度,上面插的也都是一些好看的野花,但出来玩嘛,图的是一个欢喜,买的是一份意境。 何况在云雾缭绕,如同仙境的水乡里拿着花,她会以为自己是花仙子的! 奚宝意仔细地挑了两个和他们身上衣裙相搭配的浅黄色花篮,自己拎了一个,递给卫流一个。 卫流乖巧接过。 店铺老板有些诧异,这还是第一次买花是由女子付钱,而且男子也提花篮的。 二人对他的惊讶视而不见。 直到卫流将船划远,奚宝意从自己的花篮里找出开得最大最漂亮的那一朵取了下来,插在了卫流竖起的发髻上。 她笑着欣赏了好久。 呦,两朵娇花。 “谁规定说只有女子能喜欢花?我们阿流也是花仙子呢!” 说完,她哈哈大笑。 卫流红了脸,问她,“可是没听说过还有男花仙的呀。” 奚宝意一本正经地回:“那是他们没有好好学过生物!跨种族是不可以诞生后代的,基因对不上,如果我是花仙的话,那你也得是,因为只有花仙和花仙才能在一起。” “那我也要当花仙!” “乖乖,你本来就是!” “那我是什么花?” “你是帅气可爱俏皮娇娇花。” “那你呢?” “我是钱多到没处花。”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两个人划了许久的船,也只绕了一小圈。 津州的河道岸流实在是太多了,听说有些津州城的百姓出门都不走路,也不坐马车,全靠一双桨,就能到达城中的任何一处地点。 再回到客栈时,已是黄昏时分。 吃过了晚饭,外面不知不觉又下起了雨。 屋内的烛火随着雨点噼里啪啦的响声摇晃着。 氛围正好。 奚宝意突然想起了一句‘巴山夜雨涨秋池。’,便顺嘴说给了卫流听。 当然也很诚恳地告诉了他这也是自己从别处听来的。 卫流从来没听说她口中赞美的这位大诗人的名号,但是这首?夜雨寄北?真是妙极。 他诗兴大发,当即也作了一首。 他的诗是这样的: “夜雨淅淅沥沥,人间乍暖还春。 何日繁花再开放,同邀万物再昆仑。” 卫流创作完,立马期待地看向奚宝意,“娘子,这首怎么样?” 奚宝意肯定点头,“进步很多!” 虽然对仗不工整,内容乱七八糟,但是平仄押上了,值得夸奖。 她笑着问:“这首诗叫什么名字。” 卫流沉思了下,然后灵机一闪,扬起了眉。 “?夜雨寄津?。” 第158章 东家去考察了 周二牛遇到了麻烦。 或者说是黑山布坊遇到了麻烦。 昨日郡主府突然来了许多人,为首的是一位看起来非常和气的中年男子,但是他身后跟着的护卫却足足有二十几个,寸步不离地保护他。 白耀四人见到这群人的时候,面色霎时冷峻起来,肌肉紧绷,暗中告诫大家,“他身后的都是高手。” 这事不用他说,众人也看得出来。 本来觉得白耀他们块头已经够大了,但是这些人...不吹牛的说,感觉他们打白耀都只需要一只手的那种。 不过那中年男子很守礼节,先是让人叩了门,说要请求拜见安北郡主。 听说郡主不在,又说要见一见黑山布坊的大管事。 卫家成摸不清这些人的来路,但是听着像是有与布坊有关的事要商议一般,他便派人去喊来了周二牛,还觉得不够稳妥,又偷偷加了句,“再把郡中的官差和白大人他们都叫回来。” 那小助理领命就去了。 周二牛是和其他人差不多同一时间到的。 那男子一见这么大阵仗,心中反应过来是叫人误会了,便解释说:“诸位小兄弟不必紧张,我姓木,自黎州来,今日上门没有恶意,是真心想求见郡主的。” 周二牛作为人家点名要见的人,自然是他走出一步,同样客气道:“我们东家不在,她留下书信说南下考察去了,我是布坊的大管事周二牛,您有什么事可以先同我说。” 中年男子叫木居平,闻言有些无奈,问道:“那你可知郡主具体去了哪里?何时能回来?” 周二牛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他是真的不知道,毕竟奚宝意当时只留了那一句话给他们,他当然不确定考察地点,也不确定考察日期,甚至都不确定是不是真的考察。 她们夫妻俩人一起去能考察什么?考察哪里约会最合适吗? 他的回答让木居平顿感失望,他便又试探着问,“周管事,那你能否带我参观一下你们这的蒸汽布坊?” 说完,他自己也觉得不太合理,尴尬一笑。 周二牛心中警觉起来。 “抱歉,这属于商业机密,没郡主的命令,恐怕是不行。” 他之前对奚宝意的称呼一直是东家,因为平日里都这样叫习惯了,但是这时却刻意改成了郡主。 木居平便没再问了。 他也是心急了些,没成想自己这么倒霉,正赶上人不在的时候来,可是又不能就这样回去。 他想了想,道:“那在下便在此地多留几日,等一等郡主吧。” 周二牛不好把人直接留在府里,就带着一行人去了黑山酒店。 木居平也没挑剔什么,从善如流。 只是没想到,这一等就等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几乎他每隔一两日就会派人上门询问一下奚宝意回没回来,或者是有没有来信。 得到的回答都是“抱歉,没有。” 他心里着急,护卫们的面容紧跟着越来越沉重。 卫家安和周二牛也有些慌了...他们应该不会情急之下动手吧? ... 话分两头。 五月十四,扬州。 花滴露,柳摇烟,艳阳天。 “哎呦呵,二位客官,住店吗?”有梳着马盖发型的客栈小二沿街招呼着。 卫流礼貌摇头,“不了,谢谢。” 那小二便没再多纠缠,笑着去问下一个人了。 卫流和奚宝意刚刚进城不久,他们俩从津州起一路向南行,途经四州,每个都会在那里停留一两天再离开。 二人先是在津州水乡的坞蓬里感受雾雨蒙蒙,又去了洺州高台阁楼里品了青疏杏花酒,然后混进了棠州宴席中赏了春日百花,之后到了鹤州,全大尚最着名的游学圣地。 十大士族之一的王家便是在此起家,传言道“世间名篇有十,半出自鹤州。” 这句话的意思是全天下的好文章,有五成都是出自于鹤州,可见其影响力。 卫流对这个地方最为喜欢,一连停留数日。 奚宝意还在这里见到了类似于现代图书馆一样的场所,那是王家建的,进去了可以免费看书,也可以借书出来。 但是它并不允许女子进入,也不允许没有功名的男子进入。 很明显,奚宝意和卫流都不符合。 二人相视一笑,无奈离开。 倒也没有什么可惜的,既然看不了免费的,那就花点银子去看点收费的喽。 而且奚宝意对那日落雪节义卖时见过的王家少年印象不算很好,连带着对王家也有偏见。 或许这家人学问够深,但性格也实在是让人不喜欢。 一出来,卫流便道:“娘子,我也想修一个藏书楼。” 藏书楼就是刚刚她们没进去的那地。 “咱回去就修!” 除了这点不愉快,鹤州哪里都契合奚宝意印象中的书香古城。 一砖一瓦,古韵长平。 连街上的路面铺的都是墨色的石子,行走间,像置身于书卷之中,一吸一吐,仿佛真的能闻到墨香。 耳边有时能听到茶馆里的说书先生竹板一敲,说的都是“咱们鹤州,曾出过三十余位文坛大家,名通古今,容我同诸位细细道来...另有八位天子之师...” 奚宝意拉着卫流进去,要了一壶茶,听得津津有味。 现场版名人传,带解说的那种! 直待到听腻了才离开。 鹤州同别的地方还有一个不同在于它的城中多诗会,多学子,多书铺。 但二人见得最多的其实是字画馆。 哪怕是随便找一家小店进去,不管是卖什么的,墙上都会多多少少挂着一幅或几幅名人佳作。 奚宝意对于笔墨略通一二,想着既然来了总要带点纪念品回去,便与卫流一起去了城中最大的字画馆。 这也是王家的产业。 再出来时,手上拿了一卷山水图,署名的是当地一位水墨大家,画的正是鹤州从某一个角度看过去的样子,算是别出心裁,奚宝意买它花了七十多两。 本来是要价八十两的,还是卫流与人杀价,最后为她省了六两二钱。 “真厉害!”奚宝意事后狠狠夸他。 又将那没花出去的六两二钱放在他的钱袋里,道:“这是奖励你的,算为你的藏书楼投资一份!” 第159章 扬州行之归期 扬州是娇妍的。 连这里的阳光都像被水洗过一样,格外明亮。 作为全天下有名的繁华地,它素有“大尚长明城”的称号。 表面上来说是因为扬州是大尚唯一一个没有宵禁的州城,更深层的原因则是它在政治经济文化等各个方面都称得上是首屈一指的清治开明。 在鞑子军直入上京的那一段岁月,大尚便是迁都于这里,所以世人常常戏言道:“扬州,大尚之小都城也。” 但论雨,他不如津州的妙;论酒,它也不如洺州的醇;论文,它更不如鹤州的绝。 它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地方,但那却是因为它在哪个方面都发展地很卓越均衡。 奚宝意觉得这地实在是宜居。 首先从地理位置上来看,它四周被名城环绕,众星拱月般围绕着它。再远一些看,可北上直取京州,也可南下直达黎州,这二者,一个是政治中心,另一个是经济之巅,天下人都天然地以它为中心枢纽而往来。最后,这里文化开放,百姓富足,风调雨顺,产出丰富,又不起战争。 怪不得是所有大尚人的梦寐以求。 就像她所熟知的北上广一样,人人向往,谁又不想看看山顶的世界呢? 奚宝意和卫流从安北一路而来,原本是两手空空,但走着走着就控制不住地买起东西来,后来实在拿不下的就雇个镖局邮送,目前为止已经寄回去好几波了。 大尚地广,南北差异极大,所盛行的文化也不同。 北地爱金器玉石,喜穿紧袖衣袍;南乡爱珍珠翡翠,惯穿广袖长裙。饮食上自然也是天差地别的。 这些暂且不提。 奚宝意自从来到了扬州后,作息就有些颠倒了,总是喜欢夜间拉着卫流出去玩。 其实她在以前是总熬夜的,后来还是穿越在了黑山村才改掉这个习惯。 没办法,黑山村那边晚上没烛火,且毫无任何夜间活动,很是无趣,所以她晚上都是玩玩卫流,就老实入睡了。 这样想来,安北郡的建设进程还要再加快一点才好,也能为她多添些乐子。 此刻,她挑着这些天里买的好多好看的衣服,换着样的试,最后选中了一条烟粉色抹胸留仙裙,还兴致大开地化了妆。 要知道,因为古代的化妆品里有害物质太多,她可是从来都不化妆的。 卫流就在旁边乖巧地等待她。 等奚宝意最后一笔描了桃色花钿,轻飘飘地坠在眉间,转头问他“好不好看?” 他就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好看!” 是个眼神晶亮的可爱小鸡崽子。 奚宝意忍住了亲上去的冲动。 刚涂了口脂呢! 可卫流却看透了她的心意,直接吧唧一口亲在了她的嘴巴上,还重重地碾了一下。 奚宝意心中轻笑,等人要离开的时候,伸手圈住他的脖颈,索性加深了这个吻。 再分开时,两人皆是眉眼染欲。 桃花钿与桃花面顷刻间相得益彰。 卫流舍不得移开眼,俯身抱着人轻啄,呢喃道:“娘子,你好美呀,我超级超级超级超级喜欢。” “我也超级超级超级超级喜欢你。”奚宝意回应着。 卫流总是这样,他意识不到自己的长相出众。 就像现在,他明明也俊朗的过分,却只想看着奚宝意,恨不得夸一万句来表达自己的欢喜心情。 “我们快出门啦,今天要去看打铁花!”最终还是奚宝意推开了人。 “好~” 卫流点头,转身从身后拿起了提前准备好的...粉白披肩。 “你干嘛?”奚宝意眼睁睁看着他把披肩围在了自己身上,然后严丝合缝的系好带子。 好了,这下她刚刚精心挑选了好久的衣服只能看见袖子和裙摆了。 卫流察觉到她的不开心,顿时摆了副可怜表情,伸手把披肩的前襟撩起,指了指。 “这里...” 奚宝意低头一看,是抹胸位置。 “没有很露吧...”她试图解下。 卫流竟没管了。 只是等人成功把披肩重新塞回柜子后,突然坏笑着把人拉到怀里,低下头一口亲在了那露出的小半边白腻位置上。 “嗯...” 有浅浅低吟,但没有丝毫拒绝。 娇俏声入耳,卫流更加得寸进尺,又亲又咬,灵活的唇舌从前面的凸起向上移,再落到颈肩,滋滋啧啧。 最后出门时。 是奚宝意主动把披肩穿在了身上的。 不穿不行,一身的痕迹... 她再大胆也是会害羞的好不好! 卫流此时反而一脸无辜地跟在她身后,一只手紧紧勾着她的衣角,期期艾艾的,寸步不离,倒显得奚宝意像个抛弃丈夫的无情坏人一样。 奚宝意回身瞪了他一眼,但还是随心意地将人牵住,十指相扣。 “下不为例!” “嗯嗯!” ... 凉北郡。 “这都一个半个月了,你别告诉我郡主还没回来?!” 木居平是真的有些恼了,他此次前来的这一趟花费的时间太多了,完全超过了他的预期,作为江南首富,他的时间可都是按刻算的,哪经得起这样浪费? 可若是就这样离开,相当于之前的等待都白费了,他又实在不甘心,所以他只能不停地施加压力给周二牛。 周二牛也有苦难言。 天老爷啊,他真没耍人,他是真的不知道奚宝意他们俩到底跑去哪了。 但好在他虽然心中慌乱,面上却毫不畏缩。 “这位老爷,您为难我没用,我一个小小管事也指挥不了主子做事啊。” 他话说的没错,可木居平的忍耐已然到了极限。 “管事,东家来信啦!还送回来好几车东西!!” 正待他刚要发作之时,有下面的人来报。 “快送进来!”周二牛骤然呼出一口气,伸手邀请木居平进了院子。 又道:“老爷先请进,东家送信了,兴许会提及她现在的情况。” 急水灭火。 木居平按捺下了性子,进了门,又等人读完信。 心里期待又忐忑,“郡主可有说何时回来?” 周二牛将信看完,确认没有不能外露的信息,便展开递给他,如释重负道:“说了!一个月后!” 第160章 左老随行 奚宝意和卫流俩人在扬州待了好些日子才踏入归程。 回去的时候却多了一个同行者。 “左老,您觉得我这篇《驼峰岭记》作词怎么样?” 断航河畔,山险水深,两岸瀑布飞悬,草木郁郁葱葱。 有绵绵细雨穿透漫天云雾,其间一艘轻舟乘浪而行。 奚宝意端坐于舟中小案后。 隔着三盏凉茶,对面是一老者,苍颜鹤发,精神矍铄。 正是江南有名的文坛大师左鸣柯。 此时,听到卫流的呼唤,他才勉强将精力从手中物中分出三成,把视线投在站在船头的卫流身上,道:“尚可,但比起你前些日子的那首《别扬州》好上不少。” 得到了专业人士的肯定,卫流惊喜地“哦吼”一声,又回身双臂大开,对着群山不停地大喊大叫,最后总结成一句。 “耶耶耶,我卫流早晚会成为大诗人的!” 左鸣柯被他的举动惊到了,一转头再对上了奚宝意一脸喜爱纵容的眼神,有些失语。 无奈道:“尊夫还真是...活力满满。” 奚宝意轻笑颔首,不置可否。 船尾的船夫不懂诗词,也不认得郡主和大文豪,他只觉得卫流俊逸又好学,老人家最是喜爱这种孩子,故而总是满脸慈爱地看向卫流。 几次后,卫流也察觉到了。 他颠着步子走过去,先是伸手帮人拨浆,然后很是自来熟地同人交谈起来。 “老丈,你也懂诗吗?” 船夫不好意思地摆手,叹了句:“哪能呢,咱都没念过书。” 卫流听完,没有明知故问地追问他为何不读书,也没有规劝,更没有炫耀。 他神色自然,突然有感而发了一首,赞了山水,也赞了船家。 然后又跟人解释道:“这是在说您像天地间的旅客呢,清白不染污墨。” “此句上佳。” 左鸣柯颇为意外地夸道。 船夫觉得新奇又感动,忙道谢,搞得卫流羞得直摆手。 他是知道自己的水平的,不过是随便填词造句而已,远远配不得人家一句“多谢公子相赠的大作。” 俩人互相推辞称赞,一时间相谈甚欢。 见此一幕的左鸣柯捋着胡须直点头,对着奚宝意轻语,“卫公子至纯至善,倒是能偶得天成的佳句,日后在此定能有一番作为。” 奚宝意最爱听别人夸卫流,直接忽略了他后面说的那句“郡主恰恰相反,虽然看着无欲无求,但实际上却匠气刻意了许多。”。 只道:“左老所言有理。” 其实这说的也是实话,奚宝意骨子里是商人,讲究的是善变灵活、追名逐利,她自然做不到卫流那般质朴无暇。 当初左鸣柯就是被卫流的这种品质所吸引的。 还记得是有一天卫流不知道从哪听说扬州有一家巷子里的馄饨特别鲜,于是兴致冲冲地拉着奚宝意换了身低调打扮一同去了,品尝了以后,也是诗兴大发地当场作了首诗,好像是叫什么...?五月二十三吃馄饨有感?。 左老当时就坐在他们旁边的那桌,听完以后突然噗嗤一声笑了,然后是接连不断的咳嗽声,这动静遮不住,引得卫流转头去看。 开口就是:“爷爷,您喝点水就好啦。” 他的眼神真挚关切。 左鸣柯也回想到了这一幕,不禁再一次为自己之前的行为而感到羞愧。 当时卫流看着确实是刚学写作不久的样子,作的诗虽然稚嫩,但他心诚又认真,不该遭到嘲笑。所以他后来忽而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便主动上前同卫流道歉。 恰好无意中看到了摆在卫流手边的“诗绝”手稿,再联想到前一段时间的传闻,便将传说中的鼎鼎大名的安北郡主和他的夫君同二人的脸对上了。 见周围无人注意,他轻声施礼道:“见过郡主。” 奚宝意诧异了一秒,但转瞬就反应过来,点头示意:“在外不必客气。” 左鸣柯对她是好奇的。 换一句话来说,天下人谁对奚宝意又不好奇呢?她这样的奇女子可是只在传闻中听说过的。 为了引起奚宝意的注意,他厚着脸皮自报了家门,“小老儿,鹤州左鸣柯。” 却没想到听完他的话,奚宝意眉头都没有动一下,倒是卫流突然惊喜的大呼一口气,“左老!你是左老!” 奚宝意其实是真的不认识,她虽然读过一些当朝的名人传记,但她只读了一些她所感兴趣的,并不是所有的大腕她都熟知。但是瞧着卫流激动的样子,她也知道眼前鹤州来的这人是什么领域的了。 随即她便礼貌地随着卫流的称呼见礼道:“久仰左老大名。” 左鸣柯也是善谈的。 他先是同卫流聊了聊诗词,本想以此为借力点,然后再转到他所感兴趣的那些事情上,却没想到卫流给他的惊喜很大,二人聊着聊着天色就不早了,他还颇有些意犹未尽,卫流能得名师指点更是喜不自胜,于是二人交换了住址,相约第二日一同出游。 卫流出门,奚宝意定然是要一起的。 三人于湖中对饮时,左鸣柯突然可惜地叹道:“大自然之奇伟实在是不可揣摩,风声雨声树叶沙沙声,听过即过,不可久留。” 卫流赞同地点头,刚想故作深沉地再吟诗一首,便被奚宝意打断了。 “声音可留。” 她的话让面前的两人相当震惊,又想质疑又不敢质疑。 左鸣柯回过神,兴致勃勃地问:“声音怎么留?雨水落下后的叮咚声在晴天时是万万是没有的,先说好,人为的洒水那可是不算的。” 奚宝意轻笑,卖了个关子。 “我晓得,但我的确知道一种方法可以让声音留存。” 她说的是留声机。 左鸣柯和卫流好奇地追问。 奚宝意只好还是在卫流可怜巴巴的眼神中多透露了一句:“不仅可以记录风声、雨声、树叶沙沙声,就连人声也可以记录。” 二人更好奇了。 难耐的等了几天,最后是在回安北的前夕才见到的。 没办法,扬州的工匠对奚宝意的图纸不熟悉,制作材料也不好找,因此便拖了好久。 左鸣柯拿到后爱不释手,最后一咬牙决定。 “老夫要与你们一起北上黑山!” 第161章 留声机 回程中,左鸣柯都在缠着奚宝意询问眼前留声机的使用方法和原理。 奚宝意也很有耐心地跟他讲解。 因着她原本的设想是等回到黑山村以后,还可以将这台留声机改良一下,再通上电,所以她的制作图纸画的就很精细,注解也很清楚,算为其之后的改造铺垫一二。 没想到,全便宜了左鸣柯,他捧着不撒手。 “它是借助运动载体上深度不同的沟道来记录和回收声音的...” 说到哪,奚宝意便指给他看。 她制作的留声机是手摇式,属于一种原始的放音装置,主要部件是一个金属圆筒,圆筒边上刻有螺旋槽纹,把它按在一根长轴上,长轴一头装着曲柄,摇动曲柄,圆筒就会相应转动。此外,还有两根金属小管,管的一头装一块中心有钝头针尖的膜板。 这种留声机的发声和圆筒上的纹路密切相关。 在制作时,先根据声音发声时声波的震动幅度并刻录深浅不一的弧形纹路。 当摇动手柄,使留声机的针尖再次触碰圆筒表面的凹槽,产生轻微的震动并放大,发散于空气中,就能达到播放的效果。 “物理声学原理...” 左鸣柯嘴里念念有词,时不时深思着。 奚宝意讲完便没再插嘴了,任由他自己研究去,心中想着或许他们黑山村又要再添一位夫子了。 前有哲学思想研究者苏问谙投身科学事业,后有大文豪左鸣柯爆改成为物理学家。 莫非以后还能在黑山村再开一个黑山研究院不成? ... 六月中旬。 又到了黑山冰坊大火的季节了。 奚宝意三人刚到安北郡城门口,就被认了出来。 “拜见郡主。” “免礼。” 今天看管城门的是高士力那队人。 打眼一瞧着,个个都龙精虎猛,秩序井然。 进城以后,奚宝意特意喊卫流多绕了一圈。 她着重观察了自己离开前交代过的需要改进的地方和公职人员们的工作状态。 看完心中很是满意,距离她理想中的城市环境又进一步。 到了郡主府,她便叫人给左鸣柯安排了住处,又想着自己和卫流先去休息一下。 但门外的侍女甜枣这时却敲门道:“郡主,卫大人、周管事以及一位老爷在前厅求见。” 奚宝意蹙了蹙眉头,“喊人安排茶水,我稍后就到。” “是。” 前厅的周二牛和卫家成心中对这位木老爷有些无语。 什么事非要赶在今天说?东家本就舟车劳顿,还不让人休息了不成? 但其实木居平只是被“郡主归来”的这个消息喜悦得冲昏了头脑,才一时失了平日的稳重。 要知道他原本的计划是和奚宝意唇枪舌战,利益拉扯,最后大胜一番,达成合作。没成想他设想中的场景一个都没有发生,他人都没见到,反倒在安北郡白白浪费了两个半月的时间,只是等待着。 但也算没有白等,至少这一段时间里他对安北郡上上下下的工坊都了熟于胸。 尤其是最近,他又迷上了黑山冰坊里的果味冰沙。 山果味的最爽口了,酸酸甜甜又开胃... 想到这儿,他心中一沉,暗骂自己一句:“这种时候了,还在想些什么莫名其妙的?!他该想的是一会儿该如何同郡主告罪和之后的合作!!” 奚宝意没一会儿就出来了,单单只换了一件外衫。 依旧是素色的打扮,更显得周身清冷。 木居平立马堆起笑,先周二牛俩人一步,起身作了长揖。 “见过郡主,在下黎州木家人。此番初次上门,没想到苦等至今,今天乍一听到您回府的消息,一时惊喜不自已,没成想扰了郡主休息,是在下的不是。” 他长了一张好人脸,说话自带一股江南的舒缓口音,再加上态度极好,奚宝意心中的不快便散了。 又听到他所说“黎州木家”几个字,眉心微动。 黎州,大尚有名的金窝窝,位于扬州下方。 作为江南沿海城市,它的造船业发达,自然海上贸易也就发达,与海外通航的数百年中,黎州积累金银无数,造就了许多有名的商业巨擘。 而在这些人之中,最有名的一家,当属木家。 它也是当之无愧的大尚国首富,十大士族之一。 奚宝意的态度更好了,脸上挂了些笑,眼神温和。 “木家主久等了,不知您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嗐,我木家别的不行,就会做些倒买倒卖的小买卖,今天想同郡主商议的自然也是这些事。” 木居平话说的谦虚。 这两个多月的等待歪打正着地磨了他的傲气,此时他的姿态也是放的很低。 “哪一些买卖?” “全部。” 他的回答既在奚宝意的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她虽然对自己名下工坊所出产的东西是很自信的,但做生意不能只看商品本身。 安北郡地处大尚国最北,而黎州则在最南,其中相隔甚远,又不像现代那样交通方便,一来一往所需的时间就长达两个多月。 期间运输成本自然是归木家的,定价又与销量挂钩,所以一个搞不好就会白折腾一场。 木居平这样的魄力实属罕见。 奚宝意的态度更认真了些。 许久。 二人很顺利地签订了协议。 协议涉及香皂、肥皂、沐浴露、洗发水、自行车、玻璃、陶瓷等物的长期采购交易,也涉及蒸汽织布机的投资。 其实后者才是木居平此番前来的最初目的,前面的那些只能算是他在这段时间内的临时起意。 众所周知江南养蚕缫丝者众,江南丝绸和棉麻布料远销海外,大受当地人欢迎。 所以布业在木家的众多产业中极为重要。 能提高产量,同时减少人力成本的机器,听着就让人心中火热,木居平这次是带着家中族老们的嘱托前来的。 他立了军令状,一定要拿下蒸汽织布机的制作图纸! 他先是提出了众多条件,又承诺万万两,但都没有打动奚宝意。 好在奚宝意并没有同他周旋加价的意思,她的想法是“我可以与你们木家合作。” “如何合作?” 第162章 木家成为加盟商 奚宝意同木居平的合作方式是“加盟”。 具体的细则是由奚宝意书面授权并提供图纸,木居平拿去开设店铺和工坊,每年只需要支付一笔固定的加盟费即可,但他只能根据合约上所规定的在以驼峰岭和断航河道为界的江南地界开,并且要在每一间铺子里打上黑山蒸汽的标志。 奚宝意这样做的考量首先是出自于利益,毕竟有钱不赚王八蛋,木家送上门来的生意,她没有不做的道理。 而且她所谈的每一次合作也是为黑山工坊的影响力扩张做出的铺垫。 至于合约中的其他规定也起到了保护自己北方生意不受影响的作用。 现在,不论是流衣阁还是吕家的布行都打出了一定的名头。尤其是吕良洲在把所有的灵巧心思从女人的身上收回来后,全部投在了扩展事业上,不到一年的功夫就把新铺子开出了凉北,走出了州府,甚至连远在黎州的木居平都听说过他的蒸汽式新布,故而才有了今日之拜访。 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北方有吕家,南方有木家。 奚宝意让二者分庭抗礼,能起到一定的竞争激励作用,她这个总供货商才是最终受益者。 显然这个道理木居平也明白,这是商战中的阳谋。 可他又拒绝不了奚宝意的提议。 因为他不愿意,有的是人愿意,奚宝意最差也能等到吕家渐渐崛起,逐渐侵占南方市场,那时他们木家再做任何抵抗都为时已晚了。 木家成为百年巨富的历史经验告诉他一个道理:机器生产将会逐渐取代人力,在进步的洪流下,原地踏步的人就会被远远甩下。 他的合约签的痛快。 奚宝意当即就去亲自取来图纸给他,并叮嘱道:“木家主可要看好了,这份图纸除你我两家外,是万万不可泄露给其他人知道的。” “郡主放心,我明白。”木居平忙点头保证。 奚宝意轻笑,在古代做生意就这点好,一旦你的身份地位变高了,那么大部分的人都不敢在背后耍小心思或者是忤逆你。 果然权利才是金钱的保障。 送走了木居平,又与卫家成二人说了一会话,奚宝意便撑着疲惫回去休息了。 走之前还吩咐了蜜桃一句:“通知各位大人和管事,以及苏夫子、左老,今晚我于府中设宴,邀请大家一同参加。” 蜜桃行礼称是。 奚宝意的这四个侍女中,蜜桃落落大方,管前堂之事;甜枣心思细腻,可在后宅行走;金杏和荔枝二人,负责掌管后厨后院的杂务。 这些都是庄小丫这个小管家安排好的,从不叫奚宝意操心。 这会儿,她又喊侍从三青赶着马车载她去了黑山村,同卫家人知会一声她与卫流归来的消息。 晚间。 在郡主府后院的大堂里,摆了整整三大桌。 所有人都到了。 只是有的是自己来的,像卢田戴笠;有的却是带了家眷,像侯絮微、赵麦子、周二牛。 大家互相之间都熟悉,没一会就聊的热火朝天的。 不一会就有侍女们陆陆续续上菜品。 先上新鲜的冰果饮,再上菜肴主食,最后是甜点小吃。 宴席周围摆着冰盆,盆中置有酒水、凉茶和鲜花。 奚宝意和卫流姗姗来迟,身后跟着的三砚、三纸和三墨几个小侍从怀里捧着托盘,上面放着奚宝意这次南下给众人带的礼品,她想着索性趁着宴席一并发给大家。 每个人的礼品价值和种类都不相同,是奚宝意按照各人的喜好和需求挑的,大家都很惊喜又满意,纷纷道谢。 奚宝意有一个优点,就是她对身边人一向慷慨,被她圈定的人大多觉得很幸运。 大家都喜欢跟在她这样的老板身后混,所以她忠心的下属也多。 宴席一开,先让奚宝意没想到的是苏问谙和左鸣柯二人竟然相识。 但仔细一想,苏问谙于学问上颇有钻研,经常全天下游学,而左鸣柯在文坛之中又鼎鼎有名,二人年纪相仿,如今又有共同话题可聊,他们之间的热络也有道理。 其实二人从前只是萍水相逢,但如今因着有共同的喜好,一个展示电路原理,另一个讲解声波传导,交谈间互为知己,旁人都插不进话。 而其他人对学术没那么大的兴趣,都缠着奚宝意或是卫流询问些江南的趣事。 这种话题上卫流最有发言权。 他可以说是事无巨细地将这一路上发生了大事小事都说给了卢田他们听,还展示了自己最新创作的诗集。 一本足足半个手掌厚的册子。 他看山写山,看水写水,又写朝霞披肩、心中开阔,又记岁月静好、街头巷尾,其中还掺杂着一两首想同奚宝意执子之手一起浪荡天涯的心愿,杂七杂八的,文笔也一般。 但卢田他们几个读的津津有味。 “娘嘞,等我有钱了我也要去!”戴笠羡慕地心都酸了。 其他人也是如此。 另一边的侯絮微听了一耳朵,跟奚宝意惆怅道:“出去一趟可真好啊东家,你俩也是潇洒,想走就走,我本来也计划着和我家老苏南下来着,但以前家里没银钱,现在有了钱,又被其他的事耽误了,要照顾老人,还要上工...而且家里还有俩小的呢,我担心他们路上水土不服,还担心孩子坐不惯马车...” 奚宝意淡笑着听她说,视线轻轻扫过她的面容。 侯絮薇身上弥漫着一种丰润幸福的美,外表保养得体,雪肤黑发,事业家庭上也称得上双丰收,但她依旧为失去了“自由”而发牢骚。 “东家,其实你和卫公子没孩子是好事...”她说到这儿,突然止住了嘴,觉得此话不当,尬笑一声,又转移到了其他话题上。 奚宝意只当没发现,她没想到侯絮微还有这么先进的想法。 过了会,还是忍不住轻问:“哪里好呢?” 侯絮微便大着胆子说了自己的想法,“首先,女人一旦生了孩子啊,身材、脸蛋儿哪哪都走样!我以前算是很苗条的呢。” 她说话间摸了摸自己的腰和脸,叹气。 又道:“而且带孩子真是累人啊,家中有老人帮忙还好,不像我和老苏,俩孩子都是我俩亲自带,这种苦只有当父母的才能知道...以后孩子长大了,又要操心他上学堂的事,更别提他还要时不时的调皮捣蛋,惹我生气...最重要的是像您和卫公子这种浓情蜜意的生活,我已经很少有了。” 第163章 安北郡灯火通明 侯絮微总结了一大堆。 “娘,奚姨,这个好吃!给你们~” 是苏萤举了个小碟子跑过来了,碟子上面装着一块缀着水果的小糕点。 她穿着水粉色的百褶裙,头发用发带绑成了一个小髻,小脸粉雕玉琢的,可爱得紧。 她身后跟着的是甜枣,正眼神一错不错地看着她的安全,也负责陪着她玩。 刚刚她在冰盆那边挨个试吃糕点,许是吃到了喜欢的,便拿来送给二人。 侯絮微顿时把刚刚说的那些话全忘了,欢喜地绽开笑,捏了捏苏萤的小手,温柔道:“娘不吃,乖宝自己吃吧,哥哥呢?” 苏萤便把糕点拿起塞进自己的嘴巴里,又伸手指了指一个方向。 奚宝意转头跟着看去。 苏卓正被卫流抱在腿上坐着听他吹牛呢! “哇~~~姨夫,你真的可以在断航河里一下游八丈远吗!?太厉害了吧!!” “什么???洺州最浓的八仙酒你能连喝四十七杯还不醉!?天啊,姨夫,你是我最最佩服的人!” “...” 苏友师恰好也坐在靠近那边的席上,闻言一直震惊地看着卫流。 卫公子是不是在欺负他儿子年纪小,见识少,说瞎话忽悠人啊... ... 见此一幕,侯絮微“噗呲”地笑出声,奚宝意也是止不住地捂嘴。 苏萤摸不清二人的意思,挠挠头,牵着甜枣又去吃东西去了。 这下,倒是再没有人说什么“小孩闹人”的话了。 连冯雪和黄嘉雨都在心中暗想着,如果能有两个这样可爱的宝贝其实也是不错的。 ... 酒过三巡,宴席接近尾声。 此时,天色欲黑。 奚宝意觉着时间差不多了。 其他人心里也都提前做好了准备,不约而同地频频望向她。 “行了,今天这饭就吃到这里,大家随我出去看看?” 她一开口,在场的人很明显地激动了不少。 “好啊,我都等不及了!”赵麦子永远是最跳脱的那个。 众人紧跟在他之后纷纷应和着。 唯独左鸣柯不明所以,疑惑地看了看他刚刚结交到的知己好友。 苏问谙接受到他的信号,只神秘一笑,道:“一会你就知道了,保证是你在其他地方不曾见过的!” 这下左鸣柯更疑惑了。 但还不等他多问,奚宝意就率先出了门,苏问谙眼疾手快地一把拉过他,“快跟来,一会可就抢不到好位置了!” 奚宝意带着所有人来到了被她安排给卫家成重新规划翻新的那幢大楼前。 按照她的设计,翻新的水泥楼共五层高,占地面积二十七万平方米,里面的布局并不是常规的店铺样式,而是内里隔成一个个不大不小的无门单间,大楼中间纵向镂空置雕刻精美的旋转楼梯,乘此可直上顶层。 众人如今就跟着奚宝意爬楼梯,来到了露天天台上。 左鸣柯年纪大了,平日里又疏于锻炼,觉得累得不行。 他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总算先别人一步,挤到了前排位置。 隔着粗实的围栏向下面一望,失望地摇摇头,同身后的苏问谙吐槽了句,“我也没看出什么新奇的啊。” 苏问谙老神在在的,神情似笑非笑。 左鸣柯接着又道:“你是不是太久没去南方了,这五层的阁楼在南方可是常见的很,这一栋最多就是多个水泥原料罢了,而且还是没装修过的。不过听说你们安北郡原身就是个小县城,那倒确实是稀罕了...郡主要卖什么东西啊?竟然要修这么大的地方。” 他的絮絮叨叨并没有人回答,因为就在下一秒,不远处的夜幕中突然“砰”地一声炸开了烟花。 随后,便是接二连三的绽放声响。 “呲...砰砰砰...砰!!砰砰...” 吓得左鸣柯“哎呦”一声,忙回身看,橘红色的花火已经渲染透了半边天。 “啊啊啊!娘!太好看啦!郡城的天都亮啦!!” 这是苏萤被大人们抱在怀里不停地扑腾着大喊。 她实在可爱,谁都争抢着抱。 而同样精致的苏卓却谁也不跟,就紧紧搂着卫流的脖子,一副全世界和他最好的样子,也深谙他的精髓,吹嘘道:“这算什么,我姨夫能随便抬抬手就让全大尚都放烟花!还能一口气就...唔!” 话还没说完,就被卫流一把捂住了嘴,只能用瞪大眼睛来控诉着。 卫流汗颜,这小子怎么比他还能吹! 与此同时,这场盛大的烟花也像是开启了一个开关一样。 一时间,从城中各处好像隐隐传来了惊叹声,是白日里得到消息的百姓们都准时准点的等着看呢。 这还要归功于下午的时候,卫家成紧急发的布告,全城宣传。 而在他的宣传里,烟花只是预热,真正的重头戏即将开始。 烟花绚烂,长达一刻钟。 就在左鸣柯以为天地间即将又要归于平静与黑暗时,突然“腾”地一响,天光大亮。 他猛然瞪大了眼。 那不是太阳,是另外一种暖黄色的光,苏问谙刚刚同他讲解过的...蒸汽发电!没想到竟然被郡主装满了整个安北城。 “路灯真的亮了!!”有百姓欢呼。 天台上的众人也大笑着。 吵吵闹闹间。 “怎么样?够独一无二吧?”苏问谙用肩膀靠了靠左鸣柯的,打趣道。 左鸣柯这下是无话可说了,他转过头,看着苏问谙在灯光下清晰的脸庞,忍不住伸手想试试真假,但被其一下子躲开了。 “你个老小子,别瞎摸!” 左鸣柯嘿嘿一笑,道了个歉,他不比全程跟进工程的别人,他是第一次见,心中震撼实在无以言表。 奚宝意也笑的舒心,只是没有旁人那样夸张。 其实这路灯按她的看法来说,灯光微弱不够亮,颜色又单调,简陋极了。 她之所以高兴是因为这算是她一手缔造的不夜城,她很享受这种成就感。 这一场烟花灯火宴算是她酝酿许久的。 直等到下午的时候刚刚送走木居平,卫家成就抽空跟她禀报说:“东家,您交代的事半个月前就办好了,但是您不在,我们不敢乱动,正好又反反复复里里外外地检查了半个月,已经确定没有问题了。” 奚宝意便吩咐了这些。 第164章 求您怜惜 那夜的灯光长亮到亥时才熄灭。 最后众人散去的时候,还是苏问谙把依依不舍的左鸣柯强拉走的,并承诺次日给他分享自己的研究成果才行。 ... 晚间。 卫流和奚宝意因着前些时间在扬州总是熬夜,一时间有些难以入睡。 俩人环抱着,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娘子,我记得我们买了好些东西回来,小丫都给放在库房里了是吗?”卫流突然想起来这个。 “是啊,怎么了?”奚宝意靠在他怀里,懒懒的问。 “反正睡不着,咱们去看看吧?顺便整理一下。” 奚宝意知道卫流有个习惯,他喜欢把他们的所有东西亲手归置好,从不假手于他人。 只是现在估计都已经半夜十一点多了...“那好啊,我们现在就起床去。” 卫流抿着嘴傻笑,先开心于他娘子总是会支持他所有看似很荒唐胡闹的想法,随即又低下头亲了亲奚宝意的额间,轻哄着:“我给你穿衣服哦,不用你动。” 奚宝意乐得如此,乖巧地听着卫流的指示抬手抬脚,伸胳膊伸腿。 穿完后,再一把抱住他的脖颈,啵唧一口亲上去,毫不吝啬地夸奖道:“乖乖,能干!” 最后,俩人在库房里直待到了月中天才再次回房。 卫流把所有的珠宝玉石字画都分门别类的装好,只把衣物和首饰带回了屋子,一件一件地挂好收好放在衣柜和首饰盒子里。 每放一件,嘴里还要念叨着:“这件我记得,是我们在洺州的时候买的,那边的女子都爱穿这类修身的长裙,追求风流肆意,还个个都像男子一样能喝酒的很!这一件是我们去爬山的时候买的长衫,娘子你穿青衣特别好看,就像...一根儿小葱一样嫩!” 一如既往没什么文化的夸奖,逗得奚宝意哭笑不得。 她就坐在旁边看着卫流忙活,不是她不帮忙,是卫流不许她做事。 眼神一晃,又看到了卫流手里拿着的一件粉色布料,她记得那件是在扬州的时候卫流死活不让她穿的那种。 一件齐胸的襦裙,轻薄半透,虽然外带一件纱衣,但却遮不住丝毫,反而更衬得若隐若现了。 那边的开放性和包容性更高,女子常穿这种,也并不会有人指摘,反而有诗人为其写诗描写她们的婀娜多姿。 奚宝意属于是入乡随俗,跟风买的。 只是刚一试穿,就被卫流气急败坏地给脱下去了,跟她委屈:“娘子!这怎么穿啊!离得近些都能看到!我要气死啦!我不让别人看!!!啊啊!” 奚宝意只好依着他没再穿出去过了。 如今的卫流看到这条裙子依旧是没好脸色,揉巴揉巴几下就要给塞到柜子最底下。 奚宝意有心捉弄他,故意拦了他的手,把衣服抽了出来,抖了抖,把褶皱都展平。 装作不解地问:“阿流,怎么这样草率地放衣服呀,皱了再穿可就不好看了。” 卫流蹲坐在地上,抬头看她,抱怨道:“不能穿了更好,要我看...还是直接扔掉算了!”说着,就要伸手来拿。 奚宝意闪开,娇笑着,“这件不好看吗?扔了多可惜。” 卫流桃花眼都瞬间瞪圆了。 可他从来都不会多反抗奚宝意的决定,兀自气呼呼地想了一会,退一步说道:“好看,可以穿,但是只能在房间里穿给我看!” 这样一讲,他竟然莫名其妙地自己把自己哄好了,反而还期待起来。 “要不然现在就穿上试试吧?娘子,你把衣服脱了好不好~我还想亲手给你穿。” 逗弄失败,奚宝意把衣服往他脸上一扔,“穿什么穿,想得美,自己穿去!” 卫流把衣服从脸上拿下来,放在鼻尖闻了闻,好像真能闻到奚宝意身上的味道一样,沉醉地嗅个不停。 他眼神迷离,小声嘟囔了一句。 “男人怎么穿嘛!” 已经回到榻上的奚宝意闻言一愣,眼神变了变,又重新走回来,慢悠悠地站在卫流身前,居高临下地挑起了他的下巴,细细端详片刻。 “男人怎么不能穿?” 卫流还没反应过来,奚宝意已经把手伸到了他的前襟处,解了本就系的不甚牢靠的衣带。 外衫脱落,里面的白色绸衣也大敞着,玉白的肤色暴露在空气里。 卫流红着脸咬着唇,整个人都在奚宝意极具侵占性的目光中微颤了一下。 他试探地将目光对上奚宝意的眼,却被里面的深意烫了一下,只觉心中更加火热。 奚宝意轻笑,干脆直接一个用力把他仅剩的里衣也拂去。 满地的锦衣罗裙间,顿时混入了一整套男式的夏衣。 已经跪坐在其中的卫流骤然一羞,想伸手遮住下面,但此刻手却仿佛被定住了一样,不敢乱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奚宝意从他手上把薄纱抽走。 下一秒,便披在了他的肩上。 “不是爱穿吗?自己穿。” 卫流听话地照做。 只是在穿的时候动作僵硬了些,还时不时地动一下红透了的耳垂。 穿好后,特别懂事地又跪坐在奚宝意的脚边。 透色的料子下,卫流的好身段一览无余,薄肌与细纱紧紧贴合,粉白相映,当真称得上一句弱柳扶风,糜艳多情。 何况这种姿势下,他还像个被迫向权贵折腰的一等美人,让人更能升起一股子破坏欲。 卫流向来习惯于把腰间的带子工整的系好,但是这次多余出来的两条带尾正好垂在了...那处,半遮不遮的。 “啧。” 奚宝意卷了卷舌尖。 察觉到她戏谑的笑意,卫流的某些东西渐渐昂起了头,一下子就拨开了衣带,露了出来。 他的脸霎时更红了,红到了脖间及整个上身,像娇媚的桃花妖。 “娘子...” 他想求饶。 但被奚宝意的一根手指止住了言语。 “俊郎君,你可不要乱叫,今儿个晚上能不能当本郡主的小相公,可还要看你一会的表现。” 卫流秒懂。 他乖巧的伸出来舌尖,抵住奚宝意的手指,再将其轻含住,双手抚上人的腰臀,向正中探索。 手臂颤动时,能听到他含糊不清地请求了一句。 “求郡主怜惜奴家。” ... 第165章 回村 安北郡的最新规定发布了。 “从今以后,夜灯都会在晚上酉时准时亮起,直至子时关闭,并取消宵禁。” 百姓们看到了都觉得心里高兴,但是一到晚上,出来活动的却几乎没有,主要是因为都还不太习惯,早早地就回家睡觉了。 奚宝意不是很在意这种情况,毕竟她的设想才刚刚起步,什么事都可以慢慢来,路是要一步一步走的。 而在安北郡,除了那幢五层大楼外,唯一通电的就只有郡主府了,寻常百姓家依旧用的是烛火。 这是考虑到了能耗问题。 蒸汽发电耗材快,污染大,成本高,走入寻常百姓家还不太现实。 因此,这也成了苏问谙的最新科研方向。 在郡主府灯火通明的第一个晚上,奚宝意和卫流都在忙碌着。 今晚忙的是正事。 白日里卫家成拿来了攒了两个多月的公文,摞起来整整有半个人高,这些都是要奚宝意亲自过目的。 即便她翻阅地再快,也看到了月半时分。 政务如常,有变化的还是郡内商务。 新入驻的商户短时间内就创造出了极大的收益。 这还要归功于新增的流通税。 安北郡表面上看似商税减半,但实际上一件商品从原材料变成成品的过程中,官府会在每一个环节中抽取税款,合计起来要比要比原本的固定商税多出了一大截。 不仅如此,这种办法还有利于更好的管控市场,监测商户们的动向,维护郡内经济稳定。 奚宝意估摸着这些收入,大手一挥分配给了最新的建设工程做启动资金。 她要新建一座图书馆和一间研究室。 图书馆是卫流心心念念的,研究室则可以用来给左老和苏夫子平日里用。 奚宝意想的是都修在黑山村,因为其他村并没有合适的空地和基础设施。 她在黑山舆图上勾画了两笔,抬头喊了句:“阿流,明天咱们回村里一趟,办点事,哦对了,奶奶还喊我们有空去吃饭呢,正好一起。” 卫流正忙着画图书馆的建筑草图呢。 平常总是看奚宝意画,他多少也学了一点皮毛,自告奋勇的这次想要自己来,闻言头也没抬的便回:“好~” 奚宝意反复看他好几眼,确认这人是真的听到了以后才继续忙自己的事去。 次日。 二人是下午才到卫家的。 因为上午都在睡觉。 他们刚一进门,屋里的庄老太听见声音就小碎步跑了出来,口中哎呦哎呦的,说她想念的紧,一手拉着一个亲香着。 卫流笑容满面,语气夸张,“奶,我可太想你啦!我和娘子起了个大早给您装礼物,看这燕窝什么的,当然里面还有爷他们的,不过这个金镯子是特意给你买的哦,只有你自己个儿有!” 说着就把手中的一堆东西递到了庄老太手上。 庄老太接过,笑的见牙不见眼,一口一个乖孙,道:“礼物啥的不要紧,奶就是想你们了,好些日子没看着,怪不习惯的,我瞧着是不是都瘦了啊?在南方玩的可还开心?” “在那边还好,就是忒想家里。” “那咋不早点回来呢!” “没办法啊,奶,我们还要去考察呢不是?都是生意上的事。” 卫流搂着老太太的肩膀,絮絮叨叨的,把人哄得找不到北。 奚宝意偷偷白他一眼。 也不知道早上她要起身时,缠着她不放的是谁?还说“不要紧,不差这一上午了,娘子再陪我睡会~” 这会又说想家里想的睡不着了。 呵。 正屋里,何芳芳和赵新环俩人早把菜摆上了桌,满满当当的,丰盛的很。 庄老太一进门就吆喝着:“小鱼快去地里把你爷他们都喊回来!就说你堂哥堂嫂他俩回来啦,今儿个咱们早点儿吃饭。” “好嘞。” 卫鱼轻快地回了句,冲奚宝意笑了笑便跑出去了。 这一顿饭直吃到了傍晚。 卫老头那边兴致大开,拉着卫流闲唠个不停。 女人家这边则大多围着奚宝意说话,尤其是赵新环和邹俪影婆媳俩。 奚宝意他俩之前乍一搬出去,其实让卫家人恍惚了好久。 其他人是不舍,这婆媳俩是不安。 虽然卫家按理上来说没有分家,大家还是一家人,但是奚宝意的身份不一般,不住在一起之后,她们总感觉心里不踏实。 邹俪影是第一次近距离同奚宝意接触,她们座位相邻。 不过虽然以前她和这个堂嫂之间见面的时间不多,但她平日里总听卫江海同她说“堂嫂是个温柔安静的女子,你们定能相处地很好。” 听的多了,心中不免也对奚宝意期待和亲近几分。 而奚宝意的表现果然如同卫江海所说的一样平易近人,虽然稍显冷淡,但是很贴心,甚至还会顺手帮她递一个汤勺过来。 她没听说谁家大人物是这样的! 半顿饭的时间,说话不过三五句,邹俪影对奚宝意那种无形中的小心翼翼便消去了不少,人也放松了几分,不再那么紧绷了,还主动伸手把赵新环今日特意做的一道红烧肉端到了奚宝意跟前,“堂嫂,吃这个,我听娘说你爱吃。” 奚宝意轻笑,从善如流地尝了一口,夸道:“二婶做饭的手艺真是没的说。” 邹俪影笑开了,刚想说什么,却顿觉胃中翻滚,她脸色一变,忍不住扭头干呕了一声。 “呕...” 并没有呕出什么异物。 但她心中暗道不好,怕是扫了大家的兴,急忙拿帕子擦了擦嘴,刚想起身告罪,但又闻到了那股让人不适的腻味,连着呕了起来。 奚宝意最开始没反应过来,但意识到她不舒服的时候,忙伸手抚了人的背,递了水过来。 “弟妹吃坏东西了吗?胃不舒服?” 邹俪影心中也这样觉得,但她实在难受,就没有回话。 旁边的赵新环和何芳芳也离开座位围过来了,“小影咋了这是?” 这边的动静太大,男人那边也看到了。 卫老头不解地问:“咋个事?要不要请个郎中?” 话落,坐在他旁边的庄老太灵光一闪,猛拍大腿,“请!江海快去请牛郎中来!我觉着你媳妇这是有啦!” 第166章 邹俪影有喜 卫江海手脚麻利地去把牛郎中请来了。 诊断的结果正如庄老太所猜的一样。 “恭喜恭喜,卫老爷,您孙媳妇这是有喜啦!”牛郎中诊完脉,笑着对众人拱手贺道。 卫家人顿时大喜。 “多谢您跑这一趟。” 赵新环的脸上都要笑出褶子了,高兴的恨不得一蹦三尺高,从袖子里掏了银钱便递给牛郎中,看数量是多出不少。 牛郎中欢喜地接过,又说了几句吉利话才告辞。 邹俪影此时还有些愣愣的,后知后觉的摸了摸肚子。 她这是怀了? 手掌下的小腹平坦,她小心翼翼摩挲了一下其上的布料,反应过来后,第一时间立马抬头去寻卫江海。 此时的她左边是庄老太,右边是赵新环,卫江海站在她俩后面挤都挤不进来,只好站在原地,对着她一个劲傻笑,脸上带着股憨。 庄老太依着邹俪影的视线看去,一眼就瞅到了他这样,笑骂道:“搁这杵着干嘛?还不去给你媳妇儿倒杯水去!以后啊,这都是你的活儿了!小影现在是双身子的人,你可得给人照顾好了。” 卫江海听完直点头,“我知道的,奶你放心,以后我媳妇儿说一,我绝对不说二!” 保证完,立马就要跑去倒热水。 邹俪影噗嗤一乐,她知道这是老太太爱护她呢,心中妥帖,嘴上讨巧道:“奶奶,江海平时就很照顾我了,您再这一说,他更得加小心了。” 听这话赵新环哎的一声,拍了拍她的手,指点着:“那是他应该的!女子怀孕最是辛苦了,老爷们儿这时候不干活,那什么时候干?” 说罢,她又咧了嘴笑,大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将人揽在怀里,怎么都稀罕不够一样。 “我咋觉得你和江海刚成亲没多久似的呢?这才几个月,没想到一眨眼我都要当奶奶了,哎呦,那老赵家比咱先办事还没个消息呢,要我说啊,还是我儿媳妇争气,给娘长脸。” 其实赵新环之前听说赵麦子娶了黄嘉雨时,心里是有些不得劲的。 因为她儿子虽然和黄嘉雨没成,但那黄嘉雨怎么能转头就嫁给了别人,嫁的还是赵麦子! 在她内心深处,也是觉得卫江海混的不如赵麦子,不管是官职还是别的,所以这样一来,她总感觉好像是那黄嘉雨嫌弃她儿子一样。还会忍不住的想,是不是外头的人也这样想? 可她又不能拉着别人的手说是她瞧不上那黄嘉雨,于情于理都太跌份了。 现在好了,她看中的儿媳妇跟她儿子刚成婚几个月就怀了,谁还能再说什么?这是个有福气的! 先不说别人,就连最开始对这门亲事不同意的卫老头和庄老太此时也都围着邹俪影嘘寒问暖,心想这个孙媳妇儿娶的是真好。 现场人中只有何芳芳脸色变化莫测。 她刚刚可是听到了赵新环说的那句什么“先办婚事”、“争气”,不免有些不是滋味,但又只能羡慕和无奈。 看看卫江海,再想卫流...唉。 她儿子不行事她能怎么办?难道把她儿子打死换一个吗? 算了,孩子开心就好。 卫流和奚宝意都挺开心的。 二人心态极好,还不至于为了这点事拈酸吃醋。 虽然今日本来是为了欢迎他们回家而置办的酒菜,吃到一半大家却都围着邹俪影转,把二人忽略了,但他们很有眼色,并未多言,也凑着热闹祝福。 卫流还在吵闹间把奚宝意拉出了人群,退到了后面,免得有人冲撞到她。 并且在别人都在为邹俪影肚子里的小生命惊喜时,卫流却伸手拂了拂奚宝意的裙摆,心中小声念叨“娘子果然是不适合待在这种小村子里,走了这么一会儿路而已,鞋面都脏了,应当早些回家才是。” 他把自己的想法同奚宝意一说,得到肯定后,便扬声插了一句,“爷奶,我肚子不太舒服,我俩先回府了。” 他向来是把事都揽在自己身上的。 奚宝意暗暗瞅了瞅卫流,他该不会是担心她看了别人怀孕了不开心,所以想带她离开吧? “这么早就走啊?”卫老头也奇怪。 卫流立马伸手捂了捂小腹位置,龇牙咧嘴,状似难受的模样。 他也分不清哪里是肝哪里是肾,总之是都疼就对了。 “你这孩子,刚刚郎中在这的时候咋不说呢?”卫老头嘀咕了一句。 “没事哈,我回去休息休息就好了。” 说罢,他拉着奚宝意就往外走。 其他人这才抽出几分注意力来往外送了二人几步。 “路上小心。”庄老太心里不舍。 “知道了,奶,别送了,马车就在门口。” ... 奚宝意和卫流到家时正赶上郡城的路灯开启时分。 郡主府“噔”地一下明亮起来。 远远看去,一幢豪奢宅院于暮色中伫立,就连外面的檀木门、琉璃瓦上都闪着暖光,古色古香又极具韵味,叫人忍不住好奇里面的风景。 门前,有一辆马车慢慢悠悠的停下。 先出来一位身穿一袭玄色薄衫的俊美男子,转身又从马车上牵下来一位玉白色的倩影,二人相携而入。 而后自由门口的小厮去解下缰绳停马。 从郡主府的门口大堂到后宅的欢苑走路大概要半刻钟的时间。 俩人都不急,一路手挽着手,肩靠着肩,边说着闲话边逛着。 卫流要比奚宝意更幼稚一些,他还要时不时地摇晃同人十指相扣的那只手,或者用自己的头撞一下奚宝意的,直惹得人娇嗔瞪他才满意。 他哈哈大笑,嘴上也不闲着,一直絮絮叨叨的。 奚宝意以前是从不在背后说人的,她不是个爱嚼舌根的人,但是卫流不一样,他惯爱凑热闹,村里谁家第一天出了什么事,第二天远在郡城的他就能知道。 地图的扩大并没有让他的消息变得闭塞,反而消息来源还增多了。 现在,整个安北郡里,不论是哪个有名的老爷,还是某个不起眼的小衙役,家里和不和睦、做生意有没有大赔一笔、闹了什么笑话,他都了如指掌,并且还要分享给奚宝意听。 奚宝意从没不耐烦过他说的这些家长里短,反而觉得这样鲜活的他很是可爱。 这算是情人眼里的滤镜吗? 她自己也想不明白。 第167章 黑山广场招商 次日。 奚宝意吩咐了庄小丫备好礼品送回黑山村卫家。 “找些孕妇能用的,入口的不要。” “好的师父,我明白。”庄小丫点头道。 随后,她便跟奚宝意拿了钥匙开了小库房的门,挑了个送子观音的摆台并一个翡翠白菜吊坠出发了。 奚宝意并没有太把这件事放到心上,吩咐完就去做自己的事了。 在她看来,孩子不孩子的都随缘好了,没有必要因此烦恼,女人又不是为了孩子活的。 但邹俪影从昨天最开始的开心过后,一回屋里就有些情绪不对,憋了一晚上,还是忍不住担心地问了卫江海:“江海,你说郡主会不会不开心啊?” “啊?” 卫江海搞不懂她的想法,“堂嫂为什么不开心啊?” 邹俪影抿了抿嘴,她是从小见惯了勾心斗角的,不说别的,单是她娘整顿邹家后宅里的那些手段就够让人毛骨悚然的了,她从小接触到大,所以哪怕来了卫家,她也总会带有从前那种做事先防三分的想法。 “我这胎万一要是男孩,不就是卫家长孙了吗?郡主要是有什么想法的话,我...” 卫江海明白了她的未尽之意,立马把人抱住,想要给她些底气,又肯定地同她讲:“放心,不会的,我们村里人家可不会有那些杂七杂八的害人的事。” 说罢,又打趣了一句,“再说咱老卫家也没啥财产啊,长孙能继承个什么...也就家里那两亩地呗,堂嫂应该看不上吧?” 话虽糙,但在理。 邹俪影听完舒心了些,不好意思道:“确实是我太多心了。” 卫江海哪敢埋怨她,只道:“没事,我听奶说孕妇总爱胡思乱想,不赖你。” 这边的小夫妻俩私话着,另一边的一个小差役赶着马车,载着庄小丫才刚刚进村子。 小丫管事现在出行都比以前有格调的多,毕竟她代表的不仅仅是她自己了,也是象征着郡主府的颜面。 “小丫,小丫,你在车里吗?” 行进间的马车里,庄小丫正假寐着,突然有一道熟悉的女声从车外传来,气息不匀,像是追着跑了几步。 小差役立马禀报:“小丫管家,有个妇人刚刚凑上来了,我不认得。” 庄小丫皱了皱眉头。 她认得。 抬手撩了帘子,果然是她娘白氏。 “什么事?” 她的语气极为冷淡。 白氏欲说的话顿时堵在了喉咙里,心中暗骂一句“死丫头。” 脸上却尽量温和道:“这不大老远地就看到你的马车进村了嘛,娘来问问你今晚回家吃啥?我亲自下厨给你做,怕别人做的你吃不习惯...” 庄小丫懒得看她假模假样的样子,冷冷地截了话头:“我不回家,还有事要办,快让开吧。” 白氏瘪了瘪嘴,哪回都是说有事,哪回都是拿郡主压她。 “那你什么时候回家一趟?” “再说。” 小差役很懂事,听着庄小丫的语气,大概也知道了这妇人不是很招人待见,手上一挥鞭,马儿吃痛,快跑两步,没一会,就把车旁的人远远甩开了。 “哎?!” 眼瞅着追不上的白氏气急,但也没办法,只能自己一个人先回家了。 “啊呜呜...” 一进家门,就有一道女婴的啼哭声传来。 白氏顿时沉下了脸,一把推开门,嘴里不干不净的骂道:“死丫头片子,哭哭哭,就知道哭,吵的人烦死了,跟你那个死姐一样,这辈子都是来找我报仇的!” “呦,大嫂,你说你冲个不会说话的撒什么气啊?有本事你去找小丫说啊?实在不解气你去郡主面前叨咕叨咕!呵,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了。” 庄家二婶在灶间屋子里听到了,阴阳怪气地说着。 她是真看不上白氏,之前一副怀着个金疙瘩的样子,什么活儿也不干,结果生出来一看,嘿!又是个不带把的。谁不说她就是没儿子的命?就她自己还不死心呢,见天的一吹灯就拉着庄义在屋里干那事。 一把年纪了也不知羞! 白日里又说怕累着了身体不好开怀,动不动就偷懒,把家里的活都推给她干。 她早看白氏不顺眼了,要不是为着庄小丫那每个月的二两银子还能供他儿子读书,她指定揪着这白氏的头发打她一顿,给她醒醒脑。 心里想着这些,她“切”了一声,又大声说道:“有些人啊,就只会在背地里比次,真到了郡主面前啊,屁都不敢放一个!” 白氏的脸顿时一阵青一阵白的,顶了句,“全家都用着我女儿的卖身钱呢,你凭什么骂我?” 庄二婶对着墙壁翻了个大白眼,“那是我应得的,郡主给我们帮你洗衣服做饭的辛苦钱!咋地?儿子生不出来,活也不干?” “哐当!!” 是木盆重重摔打的声音。 “不想拿钱就自己出来干啊?惯的你毛病。” 白氏恨恨地捏了捏手心,没说话。 她怎么能干?王神婆都跟她说了丫头生下来就是来干灶房里的活的,就因为她以前总干,所以她只能生丫头! ... 这个小插曲便罢,庄家的鸡飞狗跳如何也传不到郡主府的高门大院里。 日子依旧过。 六月炎火持续坠落。 黑山时报经济版面发布了一则新广告。 发起人是:黑山广场。 “火热招商!黑山广场诚招各位金牌商户入驻,名街贵铺,汇集全郡最大牌、最核心的商业成员组成联盟,铸就新商圈,直属于黑山商会负责,有意者请于六月二十日前到黑山广场一楼报名协商。” 这则消息一经发出,便在某一些经济圈子里引起了热议。 许多业内人并不明白这则广告的具体含义,因为众人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广场,但有意前去的人很多,因为如今安北郡的任何动作都值得他们留心,生怕又错过了什么机会。 六月二十日,下午酉时。 黑山大楼前,聚集着人山人海。 这些都还是来得晚的,因为没有占到大楼里面的位置,只能在外面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