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有的人选择沉默，将苦与难全部藏在心中某个角落，不去想，不去碰，每天乐呵呵地活着，没有人知道他们内心的悲苦，也没有人知道他们曾经是否崩溃过，想过要彻底放弃自己。
有的人则选择倾诉，跟自己认识的每一个人倾诉，让每个人都知道自己有多悲痛，有多不甘，从而在别人半真半假的同情与鼓励里与安慰时获得半一丝半点的力量，有了这点力量的支撑，他们又可以往前再走一段路。
还有一种人，有故事，想倾诉，但是无人可以倾诉。
这对老年情侣中，吴林生是第二种，李英连则是第三种人。
周悦给两人倒了一杯热水，又抓了一把糖放在桌上。
吴林生仰头一口喝光，又剥了一块糖丢嘴里，也就半分多种的时间，他的情绪也就稳定下来了，但是旁边的李英连还在哭。
她不是那种情绪崩溃的哭，而是不想哭但是又压制不住的那种哭，听着十分让人动容。
吴林生在说了三四遍不要再哭之后就不再开口，只握着李英连的手，给予对方无声的安抚。
足足过了十分钟，李英连的情绪才稳定下来。
“怪我，没有早些来找你。”吴林生内疚，“如果我早点豁出脸面去，你就不需要受这么多苦了。”
“这是我的命，跟你没关系，也怪不了谁。”李英连喝了杯热开水，长叹出一口气，“他们是我一手宠出来的，现在变成这样，也是我该受的。”
“放屁！他们又不是没有老豆！哦孩子有出息了，就是他们祖上冒青烟，孩子没本事，那就是当妈妈的没教好？”
吴林生无奈，小声数落她，“你都被林家洗了多少年的脑了，现在快要死了，还在替他们维护名声，你以为你是问心无愧感天动地，人家林家从来都把你当傻子，把你当免费的保姆！”
“你是学历不高，但他们林家有谁学历高了？你那死鬼老公他自己也才上了几天学！我就不信你几个儿子生出来就是坏种！就算他们天生坏种，那也是他们老林家的基因不好，你不用把全部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老吴，你别说了。”
“怎么不让我说？我就要说！”吴林生嚷，“自从你嫁给林福生之后，他下过几次田，上过几次山，小孩生病吃药，他有没有出过半分？你上山下田累得半死，他有没有给你递过半杯水，有没有给你做过半碗饭？”
“你不是神，你是人！你一个人把两个儿子拉扯大，已经够了！他们自己好的不学偏偏学他们爸爸练精学懒，他们不听你的教诲反倒是听从林家人的撺掇不跟你来往，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不是你逼他们这么干的！”
“知道你娘家的房子拆迁了，你分到了一笔钱，又假惺惺来跟你修好，一次两次三次四次来骗你给钱！”
“骗钱就算了，连个好脸色都不愿意给！妈的，你是他们的妈妈，是生他们养他们的人，是他们要孝顺的人，而不是欠他们钱的人！”
“他们小时候不是这样的，小时候他们很爱我很体贴我的，拿到什么好的都会分我一半。”李英连一脸难受，“我也不知道，也就短短几年，他们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跟我生分了，眼里就只有钱了……”
“就是因为听了他们林家人的撺掇才这么对你！”
李英连沉默一会，叹气：“算了，不说了，反正也改变不了了。不是要做最贵的寿衣吗？那就做吧。”
吴林生纠正：“那不仅是寿衣，那也是我们的婚服。”
两人完全将周悦当成了空气，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了好半天才停下来。
“靓女，要给你多少定金？”吴林生问。
“三百五百都行，随你。”
吴林生直接掏出了一千块：“靓女，我们不是开玩笑的，这不仅是寿衣，还是我们的婚服，你用心点做。”
“行了别那么多话，不是还要去看墓地吗？走吧，晚了人家就关门了。”
两人边聊边离开，很快就瞧不见了。
周悦收回视线，将现金放到柜子里之后就去找挑选布料了。
周时新时不时抬头看她几眼，时不时摇摇头。
快六点时，周悦上了下网。
微博的本地热搜榜上，还挂着跟她有关的字条，点进去看了几分钟，发现大众的讨论不再一面倒，盲目的骂声与盲目的支持声中，出现了不少真正理智的声音。
周悦将那几条评论截图保存下来，发在了朋友圈，设置了仅自己可见。
这些，都是支撑她一步步往下走的力量。
“周悦。”
周时新突然叫她。
周悦抬头，见周时新一脸凝重的样子，她心上不由得咯噔了一下：“爸爸，怎么了？”
“你替我量个身，做套寿衣备着吧。”周时新严肃道，“我也怕来不及告别。”
“爸……”
“死亡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更不是不能提及的禁忌话题，这话不是你自己说的嘛？”
这话是周悦自己说的。
但是她不知道，这话落到自己身上时，会这么难受。
“明天我去医院帮你预约体检，以后每年这个时候，你都要去做体检。”周悦垂下头，“虽然死亡可以随时提及，虽然告别可能随时来临，可是爸爸，我还是不想那么快就跟你告别。”
量完身回到家都快七点了，隔壁李老太家又传来了吵架声，周悦没有看热闹的喜好，她今天很累，只想赶紧弄吃的，然后睡觉。
父女俩正在厨房忙活，有人在外头拍门：“周时新，周时新！”
周时新正在切菜，他拿着菜刀去开门，不耐烦吼：“李秀梅你是不是吃饱了没事干——哎你有话好好说啊，别哭哭啼啼的！”
“阿勇晕倒了，我和菲菲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