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半左右，广场上陆续有人来了，都是这条街上的老街坊，他们一开始只是来看了一眼，就去晨练了，等周悦把摊子搭起来，他们又围了过来。
张伯问周时新：“老四，你们要卖东西？卖什么东西？”
林伯试探：“该不会是卖寿衣吧？”
这话一出，大家脸色立即变了，大家七嘴八舌的，都在批判，但是都忌惮他那两条大花臂，说话不敢太过放肆。
周时新脸色淡淡道：“寿衣只卖给有需要的人，有需要的人会自行到铺子里购买，我们今天不卖寿衣。”
“不卖寿衣就好。”张伯干笑，“那卖什么呀？我们老邻居了，一会帮衬你。”
周悦笑眯眯道：“我今天不卖东西，就搞个小小的科普活动，张伯一会有空，可以过来听几句，有礼品送。”
“什么礼品？”
“鸡蛋。”
“几个？”
“一盒，六个。”
张伯立即点头：“行，一会我就过来！是过来听的人都能领一份吧？”
“对，都能领，如果一家来五个人，那就能领五份。”
张伯高兴了，其他街坊也高兴了，他们奔走相告，不一会，整个社区都知道周悦搞活动送鸡蛋的事了。
江晓夏是跟一群大叔大妈一起来的广场，她是费了好大的劲才挤到摊子前。
“怎么人这么多？”
“送鸡蛋，你说人多不多？”周时新回她一句，“就是人这么多，准备的鸡蛋怕是不够了。”
江晓夏看了一眼挤来挤去的人，她也有同样的担忧。
周悦道：“晓夏，你一会留意一下，如果活动开始之后还有这么多人，那么就等活动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才开始派发鸡蛋。”
江晓夏很快就知道周悦为什么要她留意人数了。
活动开始前十五分钟，周悦换上了寿衣，当她站过来时，满场的声音都消失了。
有人不确定地问同伴：“她身上穿的是什么？”
“好像是寿衣！”
“寿衣？！”那人尖叫，“难怪舍得派鸡蛋，原来是搞这么晦气的活动！”
骂声一片。
小摊子前的人如潮水般退去，不过五分钟，现场就只剩下同一条街上的老街坊了。
当然，他们留下来不是为了领鸡蛋，而是为了要周悦取消活动，拆除摊子。
张伯脸色非常难看：“周悦，你立即拆了这摊子，不然我们就把它砸了！”
周时新虎目一瞪：“你砸一个试试看？！”
张伯吓得连退数步：“你，你不要以为你凶我就怕你！”
“你不要以为你们人多我们就怕你！”周时新深知怎么对付这群人，“我们周悦不做任何违法犯罪的事，你们就是报警，他们也无权拆我们的摊子！再说了，今天的活动我们已经在社区报备，社区都同意我们搞活动，你们有什么不满就去找社区！”
江晓夏默默把蓝马甲穿上：“各位，我就是社区的，周悦的活动合法合规，你们可以不理解也可以不听，但他们确实有搞这个活动的权利。”
阿叔阿姨们就围着江晓夏叫。
江晓夏吸引了火力，摊子前更空了，周悦调试了一下音箱，立即开始演讲。
正围着江晓夏的阿叔阿姨立即看了过来。
她的声音不疾不徐，台风又从容自信，如果忽略她身上的寿衣，实在是一幅赏心悦目的图画。
“她讲的是什么？”张伯问林伯，“是不是推销？是不是鼓励大家去她家买寿衣？”
林伯听了一耳朵，摇头：“听不清楚，但好像不是推销。好像是在解释为什么电视上常有‘卖身葬母’的情节。”
旁边一个阿姨说：“她说古时候棺材贵，穷苦人家死了人，都是用草席卷一卷挖个坑就埋了，古时候说的薄棺，也是家里吃得起饭，三餐不用愁的人才买得起。”
“那不就跟我们现在一样吗？有钱的买十几万一个的风水宝地，没有钱的就回老家请风水先生找块墓地埋埋，住风水宝地的，家里人从山脚把路修到山顶，祭祖的时候一路小车直达。”
“没有钱的，每年回家祭祖就是爬山涉水，坟头长满草，过个几年，后代都不愿意来了，那就跟孤魂野鬼没什么区别了。”
“还有房子。有钱的住一线江景，孩子上名校，毕业出来找到了工作高薪又体面，没有钱的人只能守在老家，孩子只能上村小，八大姑七大姨甚至全村一起出力，都未必教得出一个名校生。”
“就算供出来了，他们去到学校，跟有钱人家的孩子在一起生活，无论是从精神还是物质上都跟人家离了十万八千里。我听说有好多村里的大学生去到大学之后学坏的，或者发疯的。”
大家都不说话了。
这时周悦的声音听起来便更加清晰了。
她在讲古时候的陪葬品，什么阶级陪葬什么东西，如果葬品超出了朝廷制订的规格，会被定罪。
阿姨嘶了一声：“幸好我们没生在古代。”
截到目前为止，虽说现场有些乱糟糟的，周悦今天的活动进行得还算顺利，如果没有意外发生的话，她今天的任务就算达成了。
当然，她今天的任务不是让大家听进去什么，而是让大家容许她的存在，只有大家容许了，她以后才能经常在这边搞活动，只有经常搞活动，大家才会习以为常，当人们觉得一件事物习以为常，没什么奇怪的时候，他们才会愿意留意她到底讲了些什么。
这条路很长，她不知道自己要走多久，但她知道，只要自己不停下，再难，那也是在往前走。
周悦突然停了下来，摊子前的阿叔阿姨们都看了过来，似乎在疑惑，有人还以为结束了。
周悦只是喝了一口水，又继续演讲。
离结束还有十五分钟时，人群外突然响起一道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