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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6章 白马非马

    方永扭头望向大门。

    乾阳殿门前,一名身穿紫衣儒袍的青年昂首阔步向大殿走来。

    这青年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和方永有过几面之缘的孟家嫡子,这一代文曲侯的继承人,孟安然。

    而孟安然身上那套绣着四书五经的紫衣侯袍,便是文曲侯的象征。

    “这家伙,居然已经承袭侯位了。”

    方永眼睁睁看着孟安然走到大殿中间,双手不知不觉攥成了拳头。

    这家伙,是阿奴在皇权规矩下的未婚夫。

    他知道孟安然对阿奴没有半点感情,也知道谢道韫暗恋孟安然,但在至高无上的皇权照耀下,没有人是自由身。

    “臣,孟安然,拜见陛下,拜见太皇太后……”

    坦荡荡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大殿。

    殿内寂静无声。

    过了好几个呼吸,大殿上才响起了太皇太后的声音。

    “哀家若是没有记错,再过月余就是你们儒家五年一届的辩弈论了吧?”

    “也不知这一次,你们到底谁能拔得头筹。”

    孟安然双手抱拳,一双眼睛有意无意的望向方永,附和道,“自然是荀家的荀匡世子了。”

    “荀匡世子近些年游走于天下各地,参加各种地方文斗,未尝败绩,朝廷内外的大儒都对荀匡世子赞不绝口,若是这样的人都无法成为辩弈论的魁首,臣便想不到其他人了。”

    孟安然话音刚落,身穿白色儒衣的荀匡便在太傅荀忧的带领下从门外走了进来。

    “安然兄说笑了。”

    “去年的今夜,你我在金陵的除夕诗会中都败在了江南伯的手上,想必一个月后的辩弈论上,你我也会输在江南伯的手上。”

    荀忧被太监带着坐到了殿上的一处位置上,声音随意道,“老臣听闻江南伯不仅拜了前礼部尚书欧阳先生为师,后又拜了太师大人为师。”

    “太师大人做为学术辩弈的主要一环,必然会安排江南伯参加,倒不如今夜先比上一场,也好让今日前来的诸位才子取长补短,为今后的学术辩弈讨个彩头。”

    大殿上沉寂片刻,几乎同时发出了一老一少的声音。

    “允!”

    话音落下,殿内的文武百官顿时骚动起来。

    以荀忧为首的一群人自觉的走到了荀忧身后。

    孟安然坐到了荀忧下方的位置上,也有约莫不少人在自觉向他靠拢。

    跪在大殿中间的李显庆不知什么时候起身,坐到了方永右侧的位置上,一些方永从没有见过的师兄,也逐渐在向他的身后靠拢。

    殿内群臣在不知不觉中分成了好几支队伍,主要围在大殿四周的带头人有太傅荀忧、兵部尚书张果、新任文曲侯孟安然、太师李显庆,还有一个身披袈裟的和尚。

    其中以太傅荀

    忧所在的队伍最多,约莫有三百余人,那个穿着加上的和尚所在的队伍最少,只有一个拿着禅杖的小和尚跟随。

    大殿下方还有不少群臣,大多是身穿铠甲不懂诗书的武将,文官少得可怜。

    方永仔细打量在场的人群,心中对所谓的辩弈论有了新的认知。

    事实上,这就是上古遗传下来的百家争论在朝堂上的缩减版。

    孟安然身后站着的大儒占绝大多数,属于儒家正统。

    太傅荀忧所在的荀家身后刑部和户部官员居多,属于受到儒家学术影响,但依旧闻名于世的法家。

    兵部尚书身后文成不多,武将不少,属于兵家代表。

    那和尚不知是何身份,却能让人搬来桌椅板凳,独自坐在大殿正下方,和皇帝相对而坐,显然地位也不低,应该是佛家在朝廷里的代表。

    方永和李显庆身后也有五六十人,不过大多都身穿儒袍,像是稷下学宫里负责教书育人的教授。

    方永打量场上局势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了阿奴的声音。

    “那身穿袈裟的老和尚,是咱们京城大慈安寺的住持一念大师。”

    “那和尚有一个徒弟在江南一带修行,你当初为了帮李牧争取县令之位,还曾打压过他的徒弟。”

    “怀素!”方永想也不想的答道。

    阿奴轻轻点了点头,继续提醒道,“那和

    尚身份特殊,既是皇奶奶的堂弟,也是西域的佛门圣子,同时还是咱们京城大慈恩寺的住持,过完这个正月就是百岁高龄了。”

    “你对上他的时候小心点儿,说话不要太刁钻,要是把他气死了,玉门黄家、大慈恩寺、西域佛门和中原佛家都会来找你麻烦。”

    方永脸色严肃的点了点头。

    那老和尚从面相上看最多七十高龄,身体还算比较硬朗的那种,要不是阿奴提醒,他根本不相信这个和尚已经满过百岁了。

    不过那和尚身体很是硬朗,还用手去剥桌上的核桃吃,这种用手剥核桃的方式,就连一般的成年人都不一定能做到,这和尚反倒显得游刃有余,显然是个练家子。

    方永打量老和尚的时候,门外户外传来阵阵马蹄走动的声音。

    不多时,一名金吾卫牵着一匹浑身雪白的马儿来到了大殿中间。

    看到这匹白马,方永脑海里无端端的蹦出了一个词语。

    “白马非马!”

    “陛下让我等辩弈的第一场就是白马非马!”

    “这不是每一届辩弈论的最后一道命题吗?”

    “完了完了,我可没有半点准备啊。”

    一名坐在兵部尚书身后的红衣大吏手足无措的叫喊道。

    与此同时,坐在红衣大吏身旁的公孙恺忽然站了起来。

    “既然是出自老夫祖上的学说,那

    这开头,便由老夫说起吧。”

    “试问在场学子,可以说白马不等于马吗?”

    “当然可以。”孟安然先人一步起身道。

    “马,是对事物外形方面的规定,白马则是对马匹颜色方面的规定,对颜色方面的规定与对事物外形方面的规定是不同的,所以说,白马是对两种不同的概念,加以不同规定的结果,白马和马也是不同的。”

    “白马,强调在颜色,所以说,白马不等于马。”

    “江南伯,你以为呢?“

    方永看着坐回位置的孟安然,脸色尴尬的站起身来。

    拜李显庆为师的时候,李显庆就和他讲过一些关于辩弈论的规矩。

    总的来说,辩弈论,并非是一场正规的辩论,而是要不断否定对方的说法,转而用自己的说法说服其他人,让其他人心悦诚服。

    换而言之,就是不断的否定他人,把自己所代表的学术思想强行施加到别人身上,并且让别人接受。

    这是关乎一个学术流派在朝在野影响的大事,于一些想要把学术传承下去的人来说,谁要是赢得了辩弈论的胜利,谁所代表的学术流派就会成为接下来五年里的主流。

    而他现在所需要做的,就是面对所有挑衅他的人,把自己所代表的学术施加在别人身上。

    方永犹豫了两个呼吸,直挺挺的从位置上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