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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内的魏人虎视耽耽,瞠目拔刀。

    小七眼皮一跳,双方一时竟剑拔弩张。

    哦,她恍然明白过来。

    魏国只有两位公子,二公子沈宗韫资质平庸,碌碌无能,素来胸无大志,难当大任。大公子沈宴初文韬武略,有经国之才,于列国之间左右逢源,一手合纵连横之术使得炉火纯青。

    魏国的将来可以没有沈宗韫,但绝不能没有沈宴初。

    你瞧,魏楚联军就要开战,而公子今日以歃血为由,借许蘩之名,行软禁之实,轻易就能逼退魏国大军,破了魏楚联军的困局。

    公子高瞻远瞩,他能下一手好棋。

    小七心中一亮,听公子含笑纠正着沈宴初,“郎舅生分了,不是软禁,是做客。”

    魏人已持刀向前逼了一步,裴孝廉大声嗤笑,“就这几人,还敢在燕宫动刀?”

    就这几人,如关门打狗,似瓮中捉鳖。

    在人屋檐下,沈宴初到底没什么办法,只得挥手示意魏人退下。

    许瞻又笑,“哦,险些忘了。燕宫之内,除了我虎贲将士,是不能见刀的。”

    沈宴初脸色愈发难看,沉声道,“妹婿不讲武德。”

    许瞻轻笑,“兵临城下了,还讲什么武德。”

    话音一落,便命道,“下了魏人的刀。”

    沈宴初冷着脸,再未说话。

    魏人面面相觑,逡巡不敢上前。

    而裴孝廉已领命率虎贲军上前,几下功夫便咣啷啷卸了魏人的大刀。

    小七切切想着,公子既掰回了一局,便不会再生她的气了罢?

    但愿如此。

    但愿公子不再审问,也不再追究。

    可这时候,沈宴初偏偏说了一句,“小七,记住大表哥的话。”

    小七心中一凉,他没有说到底要记住什么话,他也不必说,就只是这一句话,便落定了他们表兄妹歃血为盟这件事。

    公子果然面色冷凝,依旧扣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出了偏殿。

    殿门哐当一关,二三十余虎贲军披坚执锐,将偏殿围了个水泄不通。

    她如来时一般被那人攥牢,他步子极大,她踉跄地跟着。

    路过正殿时,见周王后正在廊下,见他们来,温和地唤住了她,“嘉福,你近来可还针灸熏艾?”

    小七紧绷了大半日的心因这一句话微微一暖,却也微微一酸。

    她偶尔还饮汤药,但已有许久不再针灸,也再不曾熏艾了。

    她强颜冲周王后一笑,笑着点了点头。

    周王后又道,“阿蘩都有孕了,你也要争口气。”

    小七依旧笑着应了。

    都要她争气,不叛国投敌是争气,诞育子嗣是争气,唯独跟随她的本心活着是不争气。

    小七心神不宁地跟着,跟着那人重走了一遍方才的路。

    这一路他黑着脸,合着眸子一句话也没有说。

    她远远地坐在一旁,亦是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一下王青盖车,那人便扣住她的手腕往青瓦楼疾去,他的步子依旧迈得极大,小七跟得也依旧踉跄,却不敢叫他一声。

    才至正堂,那人便命,“今日不必跟来。”

    身后的裴周二人连忙止步应是,远远地退了出去。

    她的手腕被攥得生疼,疼也不敢说一声,而那人才走数步,顿然驻足。

    他在想什么,又想干什么,小七心中惶惶,什么也不知道。

    今日已免不了一场没完没了的审问,大抵也免不了一场没完没了的索取。

    她不敢问。

    也不敢想。

    此刻的命运又一次被那人攥在了手里。

    脑中忽而一片混乱,左思右想,忽而一片空白,一个字也想不了。

    忽而身上一轻,那人一把将她抡上了肩头,她天旋地转,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正堂墙壁大开,她在那人肩头上被一步步扛下了楼梯。

    小七的眼泪吧嗒一下垂了下去。

    那是暴室!

    公子又一次将她带去了暴室。

    过去的那三个月历历在目,而今他又要将她囚在暴室里了吗?

    终年阴暗潮湿的暴室,二月就如冰窟一般寒凉。

    她一阵阵打着寒颤,一张鹅蛋脸面色煞白。

    她心里的小人儿蹦了出来,小人儿说,“小七,你是太冷了。”

    她听了小人儿的话,因而劝慰自己,不怕,小七,不怕,你是太冷了,你是因了太冷的缘故。

    大表哥逼了她一把,也逼她好好地看一看眼前的人。

    要她看清楚自己淌的到底是什么血,也认清楚公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这一逼,是要生生地把她逼上绝路。

    这暴室专门为她而设,她不在的时候,大抵有小半年都无人进来了罢?

    无人洒扫,无人炳烛,也无人生炉子。那人将她扔至榻上,在那冰冷的簟席上溅起一片轻尘来。

    他就似从前一般沉沉俯睨着她,冷峻的眉眼就好似秋霜冬雪,好似这暴室冰窟,没有一丝的温度。

    她以为他要在这暴室审问,她心里坦荡,没有歃血,没有背弃,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但那人不审,也一句话都不问,只是凉薄命道,“跪下。”

    小七血色尽失。

    自去岁十一月以嘉福郡主的身份回了兰台,她再也没有跪过了。

    如今什么身份也没有用,在燕国,他就是绝对的上位者。

    那上位者薄唇微抿,周身的气场阴沉骇人,骇得人喘不过气来。

    她极力压制住身上的寒颤,也极力压制住心底的惶惧,怔怔然在他面前跪了下来。

    那双膝头甫一抵到地上,便想起了沈宴初的话来,“我只是恨你不争气,恨你跪在了燕人的脚下,因而要试一试你的筋骨,看它到底还能不能再站起来。”

    她低垂着头,藏住蓄了满眼的泪。

    她想,一个断了根、忘了祖的人,难道公子就会敬重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