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茶的香味弥漫在整个水榭内,徐知颜坐下端起一杯热茶喝了一口。
入口微涩,旋即泛甜。
她刚抿了第二口,耳边传来一声低低的“昏君”。
徐知颜一怔,僵硬地扭过头循声望去。
李婉目光愤然,手上在捏紧茶盖,咬牙切齿低声道:“昏君!”
徐知颜吓得差点被这口茶呛到!
她一边捂住李婉的嘴,一边看向几位皇子,幸好他们都在与身边人交谈,没有人注意到李婉的异常。
她将李婉拉到水榭边缘,举起手打了她手臂一下。
“你疯了!说什么呢!”
徐知颜被吓出一身冷汗,先是父亲在朝廷上公然反驳皇上,现在李婉又在别人府里的宴会上开骂。
她活了两世,胆子一如既往地小,倒是她们,胆子大得跟只活一天似的。
李婉冷哼一声:“就是昏君!亏得徐伯父为他出生入死,又拜了他这么多年。临了竟要将你丢到东胡堵窟窿。”
“太子还在这儿呢!有什么咱们回去再说,你清醒一点!”
李婉不屑地看向席间左右逢源的太子。
“那希望他以后可别像我们的好皇上一样,再将谁家的女儿送到东胡了。”
徐知颜一时无言。
李婉嫉恶如仇的性子她知道,只能尽量拦着点。
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好不容易将李婉劝好,二人若无其事地回到位置上。
一旁的宁筠儿好奇地凑过来问:“颜儿你和婉儿方才在那边说什么呢,婉儿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没事,我们只是在商议今年的秋猎要不要去。”
李婉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你去年就差点没命了,今年还敢去?”
“无妨,去年是意外,今年肯定能好好的,毕竟我现在是郡主了。”她说这话时,笑意晏晏地看着宁筠儿。
三人交谈之际,一位婢女走到张若欢身边,俯首在她耳边话语。
张若欢笑着点点头。
“诸位,沥林道人在来水榭的路上。”
席间安静了不少,没一会儿,窸窸窣窣的低语声又响起来了。
徐知颜坐的位置刚好对着通往水榭的小道。
远处,张学士带着一位身着素色布衫的人走来。
那人身形高挑,立如苍松,面容清俊,看着年岁不大,竟是三大隐世道人之一。
徐知颜以为这位道人会是个白须飘飘的长者。
或许是长生之术?
这也能说通为何这些年来,那么多人对云间山趋之若鹜的缘故了。
沥林道人与太子等人见礼。
徐知颜站在人群中,眉心一跳。
若这位道人的相命之术是真?那估计也能看出她是重生而来的,万一他当场说出,自己岂不是会被所有人当成现世怪物了。
想着她又不动声色地将身子往后挪了挪。
降低存在感。
有好几位小姐公子守在道人左右,女孩们是想让道人帮着瞧瞧姻缘,男孩们则是想看自己日后的仕途之路是否顺遂。
沥林道人十分和蔼,有求必应,也说得一席漂亮话,将那些小姐们哄得眉开眼笑。
这应当是云间山负责入世的道人吧。
若是每个道人都如他这般圆滑的话,云间山也不会设阵拦人了。
徐知颜有些失望,她想象中的道人应该惜字如金,不苟言笑的模样,现在这个……也不是说不好,就是像极了西市街尾那些支摊唬人的神算子。
容辞倚在水榭另一边的木栏上,眼神落在湖上枯萎的芙蓉,沥林道人将那些围观的人打发得差不多后,穿过人群中看到容辞时,他面上的笑益发夺目。
说做就做。
沥林道人走到容辞面前,苦思片刻,随即开口道:“这位公子,命格大贵啊!”
容辞闻言收回目光,眸色沉沉地看着他。
太子依旧与张学士笑谈,仿佛未受其影响。
容楚坐在宋怀瑾身旁,摇晃着茶盏,唇角含笑。
众人被沥林道人的话吸引过来。
不少人神色微妙,用余光偷瞄太子的反应。
太子在场,沥林道人却说穆王命格乃大贵之相。
沥林道人向容辞微微颔首:“敢问阁下八字是?”
席间一度沉默,连与太子叙话的张学士也放下手中,杯盏犹豫着要不要去拦下沥林道人。
皇子的八字一般是不外露的,以防不轨之人会借此行厌胜之术。
但询问之人又是沥林道人,断然不会是什么图谋不轨的小人,此时若开口拦着,又怕拂了道人的面子。
氛围僵持之时。
容楚淡笑着将容辞的八字一一说出。
沥林道人摸着光滑的下巴,不住点头:“难怪有如此好命。”
太子此时也将目光转向沥林道人。他知道眼下的情势对他意味着什么。
“可……”
“奇怪的是,如此大贵之命,为何折了一半……这恐难以善终啊。”
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复杂的命格,虽说命途多舛,可像眼前这人这般硬的大贵之命,按理来说,是很难折损的。
沥林道人话一落地,在场不少人便自发俯首跪地。
“道人慎言!”
这可是皇上最钟爱的三皇子,即使是得道高人,如此随意评论真龙之子难以善终,这和冒犯皇帝有什么区别。
一群人乌泱泱跪下。
太子心情倒是好了不少。
沥林道人却被这情形吓了一跳。
容辞走上前扶起张学士,面色怡然道:“从武之人,刀尖嗜血,命格忽变也是有可能的,得道人赐言,本王感激不尽,诸位不必如此。”
沥林道人点点头,与容辞互相拱手让礼。
宁筠儿站在人群最后面,面露冷笑,穆王的命,确实是折了一半。
看来这个劳什子道人,还是有点本事在身的。
她想着又往后缩了缩,尽量将自己隐藏在人堆里。
张若欢此时拍了拍手。
两名身段姣好的乐者抱着琵琶款款而来。
“这是我前几日上金陵请来的乐者,此二人一手琵琶弹得出神入化,大家若不嫌弃,便坐下听听吧。”
张学士也趁机将沥林道人请到书房,远离水榭。
他走时,抹了一把额上冷汗,这道人再多说两句,明日他头上的乌纱帽该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