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太尉被宋观南的话击中了，他沉默了许久。
宋观南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向了莫太尉：“太尉应该有所耳闻，我宋观南失去了许多亲人，无论是养我教我的师父，还是天真聪慧的师弟，可我这一辈子，第一次面对至亲离去的时候，是在燕王进京的那一年。”
莫太尉怔怔地对上宋观南的视线，不明白宋观南为什么忽然说到这个。
宋观南轻笑着告诉他：“那年的春天，牡丹花开的季节，一个对我百般照顾的兄长，死在了我面前。
而当时，他在启夏门监门卫当值。”
她的语速很慢，莫太尉很快就听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忽然间，莫太尉怔了一下：“启夏门，他？”
宋观南点点头：“太尉也说了，想要一个明白，可太尉应该明白的，从我宋观南敢在朝堂上和先帝对峙的时候，我的目的就只有一个——
报仇。”
莫太尉定定地看着宋观南晶晶亮亮的眼眸，一瞬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是啊，他早就猜到了，可还是不愿意承认。
莫太尉轻笑着摇摇头：“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老夫和你说过的第一句话。”
“太尉说我和‘他’很像，我一直想不明白，这个‘他’究竟是谁？”
就在宋观南说出这句话之后，莫太尉笑着问她：“帝师向来聪慧，其实早就猜到了老夫说的是谁了，不是吗？”
宋观南盯着他：“我也想要太尉，给我一个明白。”
莫太尉笑着点点头：“贺聿龄，你很像他，像那个……初出茅庐的他。”
说这话的时候，一阵山风吹过，莫太尉的胡须轻飘动。
宋观南点了点头：“太尉也早就猜到了，我想让他死，对吗？”
空气安静了一瞬间，只剩下了莫太尉因为上了年纪而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弑君？这可是大罪。”
“那也要后面的帝王肯治罪才行。”
听见宋观南这话，莫太尉一双眼睛圆睁，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好，帝师且等着老夫班师回朝，老夫一定要亲眼看看。”
宋观南哈哈一笑，只是笑意很快消散：“太尉听一乐得了，八字还没一撇呢。”
爱无色差
莫太尉笑的意味深长：“那老夫也给帝师一计。”
“愿闻其详。”
“情之一字，如绵长鸩酒，渗之五脏六腑，杀人于无形。”
莫太尉一脸高深莫测地看着宋观南。
宋观南脸色一黑：“最是无情帝王家，这个道理太尉应该比我更明白。”
她的脸色并不好看，莫太尉好声好气地安抚宋观南：“这里的情，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帝王家是无情，可他还年轻，你知道的，当今皇后是他母后挑的，不是他自己挑的。”
莫太尉笑的意味深长。
宋观南扯了扯嘴角，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你看啊，你要报仇，总不能到时候直接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吧。”
宋观南摆了摆手：“行了，既然已经出长安了，就赶紧南下吧。”
莫太尉看出宋观南的不耐烦，压低了声音说：“宁家已经把其他世家的那些东西都搬走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唉……也不知道这一去要多久，先提前谢谢帝师送的军备。”
随后，莫太尉冲着宋观南抱拳，拿起靠在门框上的长刀，就这样下了山。
只剩下宋观南一个人站在山门，目送着莫太尉的背影渐行渐远。
她明白莫太尉的意思，季骁明之前直接抄了世家，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竟然在这四家里面一点好处都没有捞到。
而她没有捞到的，自然会有季骁明和其他家族捞回去。
宋观南明白这一点，所以也知道现在的宁家自然也今时不同往日。
宁家，宁仲询，宁见岳，季骁明。
还有无数正在燕齐驻守的宁家将士。
宋观南从来没有想过，曾经和自己一起搬到贺聿龄的宁家忽然间就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
“还真是……没有永远的敌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她喃喃自语，随后叹了一口气。
就在宋观南沉默的时候，那小沙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宋观南的身边：“施主，方才那人身上有血气。”
宋观南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这么说？”
小沙弥已经长高了不少，站在宋观南身边已经到了宋观南耳朵的位置。
他顶着光秃秃的脑袋，很认真地对宋观南说：“看出来的。”
“啊？”
宋观南的眼睛里面闪过了一丝茫然。
小沙弥愈发认真地点头。
“这种东西，是怎么能够看出来的？”
宋观南疑惑的追问。
“小僧也不清楚，但就是能够看出来。”
小沙弥一本正经。
宋观南愈发的费解，问他：“那你还能看出来什么？”
小沙弥盯着莫太尉下山的背影，那一杆长刀在阳光下反射出光。
他只是思索了片刻，立刻说道：“他是个长寿的人。”
“长寿？”
听见这句话，宋观南脸上的表情愈发的精彩了起来。
毕竟能够直接看出人长寿来，反倒是让她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小沙弥见宋观南疑惑，更加笃定地点点头：“对，就是长寿，现在的他远远未到大限。”
宋观南只觉得分外新奇。
“他看得很准，你且信他。”
住持从后面的寺门里面缓缓走出来，对宋观南说道。
宋观南问住持：“住持可知道此人是谁？”
“老衲不怎么见人，但须发尽白而精神矍铄，再加上施主的身份，此人应当是武将，而且这打扮是要出征？”
宋观南点了点头：“当朝武将之首，莫太尉，奉命南下，收复南蛮。”
一边的小沙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他一定会大获全胜。”
听见小沙弥这样说，宋观南弯了弯眼眸：“那是自然。”
宋观南看向了住持：“这次南下，不知道又要有多少人死在战场上，麻烦住持到时候，多供上一些酥油。”
“自然。”
住持竖起一只手掌，微微向前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