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水夫人的阐述之后，宋观南怔住了，久久没有说话。
水夫人也顾不上宋观南的反应，继续说道：“为了避免父母一起寻找孩子的情况发生，官府把这些百姓按照年龄，性别都分开安置。”
宋观南明白过来，这是要削弱百姓之间对于家、对于亲情的依恋，也是让这些百姓成为没有感情的机器的缘由。
她清清楚楚地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那这样下来，官府的胃口只会越来越大，越来越不把百姓当做人来看待。”
“是啊，官府发现这样做的话，每年新出生的孩子都要比之前少，于是官府拆掉了所有房间的门锁和门闩。”
空气格外的安静，宋观南只觉得自己的喉咙干哑，不得不喝了一大口茶才继续说道：“这样一来，人不就真的成了牲畜吗？”
去掉了门锁和门闩，无疑是默许其中的交合行为，白天务农漫长的压抑之中，总会有兽欲需要发泄。
宋观南沉默着，一口接一口地喝着茶。
水夫人点了点头：“我在最开始就带着水云逃了出来，三当家本来是茶铺的伙计，就是在城外的路上摆茶摊的伙计，所以我们还能够说话。”
站在一边的三当家接话：“而其他不能说话的兄弟，是因为反抗被官府在饭菜里面掺了哑药，这样一来，他们只能够听到这些话，而不能说出话来，也正是因为被毒哑了，官府觉得他们只能留在徽州城内了，才得了机会跑出来。”
宋观南的视线扫过了这些被官府毒哑的“土匪”只觉得心里面一抽一抽的生疼。
“他们只能够听得到那些官员的命令，而不能够表达自己的情感。”
宋观南嗓音沙哑，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只是说话，就能够对那么多人造成这样大的伤害。
她赶忙深深地吸气呼气来平复自己的心绪。
忽然间宋观南想到了自己那天在城外的农田里面看到的那个老妪，那个老妪不是不想回答自己的话，而是她说不出话来。
宋观南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这么多年来的时间，就没有人往上报吗？”
“谈何容易？我们也不是没有试过，去了不少的人，可只有水云一个人回来了。”
说到这里，水夫人拍了拍水云的手。
宋观南怔了一下，视线看向水云。
水云依旧是那一副倔强的模样，盯着宋观南不说话。
宋观南喉头哽咽了一下：“怪我。”
她当时沉湎于为自己的师父报仇，而让水云放弃了和自己说出徽州是这样一番景象的念头。
这样的阴差阳错，让徽州府的百姓又是多受了这样多的苦难。
宋观南攥紧了自己手里面的茶杯，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
“误会而已，没什么，既然现在唐王来到了徽州，圣人是不是也会知道徽州是这样的光景？”
水夫人问宋观南。
宋观南摇了摇头：“圣人御驾亲征，现在在陇右，知道这件事情，也得唐王往回寄信，最快也要十天几的时间，算上决策的时间，来回……也要一个月。”
她说完这话，水夫人眼睛里面的光啪的一下消失了。
宋观南心里面不忍，随后看向了自己身边的季承佑。
季承佑端坐在宋观南的身边：“徽州既然出了这样大的事情，本王也不是处理不了。”
宋观南怔了一下，显然是没有想到季承佑会说出这样的大话。
“唐王是打算怎么做呢？”
水夫人恭恭敬敬地问道。
季承佑下意识地看了宋观南一眼，随后目视前方：“现在朝中是帝师与宁将军共同摄政，帝师是本王的师父，本王会即刻修书，让人送到长安，帝师和宁将军会代替皇兄处理这件事情。”
季承佑顿了一下：“至于现在，本王事情还没有查清楚，就这样暴露身份，无异于打草惊蛇。”
他想得很是周全。
水夫人却是微微蹙眉：“唐王还需要查什么事情，我了解徽州府的所有地方，或许我可以帮上忙。”
“徽州府恐怕已经知道有人在查改农实施的事情了。”
坐在一边的宋观南冷不丁地来了这样一句。
“师……此话何意？”
季承佑被宋观南吓了一跳，险些说漏了嘴。
宋观南提醒他：“之前在城外的时候，有人和咱们说过话，如果说反抗官府的人都已经被毒哑了，那么那个和我说过话的人……”
宋观南猛地回头，对上了水夫人的视线。
水夫人明白宋观南的意思：“二位是以商人的身份来的，想来也不会……”
她忽然间不说话了，倒不是因为不想说，而是因为宋观南那一副严肃的神情实在是让人不敢说。
宋观南的手指在桌子上面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忽然间做出了什么决定：“唐王可以揭露身份，就说是……下徽州府查改农之事。”
“不是怕打草惊蛇吗？”
季承佑问宋观南。
宋观南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季承佑，却是看向了一边的水夫人：“夫人对官府的事情如此了解，斗胆想问问夫人在落草为寇之前的身份。”
听见宋观南的话之后，水夫人微微眯起了眼睛：“你是怎么察觉的？”
宋观南笑而不语。
水夫人只能叹了一口气，挥挥手示意这石窟厅堂里面的人全部离开。
“云儿，你也先出去。”
水云没好气地瞥了宋观南一眼，气鼓鼓的走了出去。
宋观南依旧是笑意盈盈地看着坐在主位上面的水夫人。
“我之前……出身于铁匠世家，家里面做的是给江湖人给官府打刀铸剑的活计，后来，我和现在的徽州府府君，有一些不能深究的过往。”
仅仅是几句话，宋观南就明白面前的水夫人和那府君的关系。
宋观南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水夫人冲着宋观南笑了笑：“所以，在他上任之后依旧要延续这种养民形式，逃了出来，当时还怀着水云。”
宋观南怔了一下：“水云不知道自己的阿爷是府君？”
“不知道，我只说她阿爷是被徽州府害死的，再加上她看到的那些东西，于是就恨上了官府，恨上了官人，不管是哪里的官，只要是一心谋权而不为民的，她都恨。”
说起水云的时候，水夫人的脸上露出了慈和的笑容。
“既然夫人只有水云这样一个女儿，为什么还要放任她一个人去长安呢？”
宋观南想不明白，为什么水云会出现在长安城外的寺庙里面，又差点被右相安排在自己身边监视的暗卫打得差点气绝。
水夫人叹了一口气：“我哪里拦得住她？她想要去做的事情，如果不去试上一试，总归是心里面不顺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