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被扛着一动不动,甚至没眨眼的绯,慕月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真像是一尊上了色的雕像。
方才那因慕南鹤而产生的烦闷心情在看见绯如此模样时也消散了不少。
“你这是经历了什么?竟变成了这副模样。”
她走到还处于神游状态的绯身前,伸手戳了戳没多少肉的脸庞。
这一戳,眼前呆愣之人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绯迅速抬手抓住触碰自己的那只手向外拧转,力道极大,准备直接将其扭断。
她抓住了手……但拧不动。
为什么?
绯疑惑地低下头。
被她握住的那只手明明比曾经在北境杀死的所有人都要细,都有软,感觉都不需要多费力气就能扭断,为什么扭不断呢……
绯眨眨眼,随即抬头看向了笑意盈盈的红裙少女。
少女仍带着面纱,身上的衣服却比昨日要华丽很多。
像是一朵用数不清宝石与黄金簇拥着的鲜花。
她看出了绯的疑惑,不过并没有解答。
“现在的你杀不死本公主。”
慕月笑着说道。
面纱之上,眼眸弯弯似月牙。
“昨夜睡得怎么样?”她又问。
绯摇头。
她一夜没睡。
雨太大了,人太多了。
屋子里的光……太亮了。
慕月点头表示知晓,她单手拢住少女长发,用一枚浅紫色玉簪挽起,轻声安抚道,“你会适应的。”
绯睁着眼看向这与自己近乎相拥在一起的人。
她听到这人在自己耳边说着话。
耳廓仿佛能感受到来自眼前人嘴中的湿热气。
有些痒。
头发被她尽数挽起,凉风吹进脖颈,绯仍觉很热。
好像一待在这人身旁,自己的身体总会没有理由地变得很热。
她身上带着会扩散的毒气吗?
绯想着。
这种毒会有解药吗?
没有解药的话,她会死吗?
慕月将绯额前的碎发全部撩上去,仔细打量着她这张颇具特色的脸。
眼窝深邃,鼻梁高挺。
这双过于清澈单纯的眼眸将整张脸自带的冷气驱散,添上几分惹人发笑的呆意。
很难想象拥有这样眼睛的人曾经是个杀人如麻的死士。
不,现在也是。
在绯的心目中,杀人只是一项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事情。
慕月轻抚少女眼眸,轻声询问,“绯,你会主动杀死什么样的人?”
杀死什么样的人?
绯想了想,指尖蘸墨落在纸面。
阻碍她任务的。
写完后,她抬头望着红裙少女,等待眼前人接下来的回应。
慕月看着这比昨晚还要歪扭的字迹。
话语含笑。
“本公主算是这一类人吗?”
绯再次摇摇头。
她的任务在之前就已经失败了。
那是最后一个任务——代替主人去死。
不过失败了。
自己没死成,甚至还被敌人给活捉下来。
这是她生涯中第一次失败。
慕月坐回软榻,单手撑住下颚,另一只手拉着铁链迫使绯跪坐在自己腿边,“既如此,你为何要杀本公主?”
因为你是敌人。
绯写道。
“敌人?”
慕月挑起眉梢,又问,“你又是如何界定的。”
绯低头写字。
整个宁鹤,都是敌人。
这是在一年前,绯的主人灌输给她的思想。
只要是宁鹤的人,不问原因,直接斩杀。
绯一直这样做着。
一直到如今被抓到了宁鹤的皇城之中。
成为了一位公主的“玩具”。
绯并没有感到这有多耻辱。
她觉得这很寻常。
就像曾经的主人会将宁鹤的人质当做“玩具”一样。
她会像那些玩具一样被这个人弄坏吗?
然后……
再被丢弃在深坑之中。
绯跪坐在少女腿边,她仰着头看着少女。
墨瞳倒映艳红。
会吗?
慕月却没对上这双难得主动的眼眸,她撑着头,手轻轻放在绯方才写下字迹的纸张上。
整个宁鹤?
她轻笑一声,声音嘲弄。
“你之前的主人胆子倒是大,敢将整个宁鹤视作仇敌。”
“要知道当初可是北境主动请求归附宁鹤。”
“这宁鹤对其的庇佑,可是北境君主亲自跪在本公主面前低声下气求来的。”
“没想到这看不惯宁鹤的北境人竟如此之多。”
且多数都是世家权贵。
慕月垂下眼帘。
当婊子还要立牌坊。
“若是你,该如何做?”她这次问的是殿外站着的慕一。
殿门未关,男人守在外面,高大健壮的身影如同一堵高墙。
许是不怎么开口,他的声音嘶哑沉闷,“都杀了。”
“如此。”慕月拨弄腕骨铃铛,清脆声响回荡,如少女的嗓音般悦耳动听,“便杀了吧。”
她的声音向来轻柔。
“洛丞相的手段还是太过温和了,有些鬓狗,它不打上几棍子是不会乖乖听话的。”
“好。”
门外那道满身煞气的男人转眼消失在视线中。
绯转过头,突然理解不了眼前这位公主所说的话语。
不是说杀北境的人吗?
怎么突然间又变成了要去打鬓狗几棍子?
察觉到绯的疑惑,慕月笑着揉了揉她的头。
“若本公主杀了你的主人,你会恨本公主吗?”
绯目光迷茫。
恨是什么?
慕月难得地在这个问题上犯了难。
恨的界定实在太过广泛。
她也不知道该从哪个方面说起。
“恨便是希望那个人过得不好,不想看见那人,他过得不好你便开心,过得好你便不开心。”
她随口解释了两句,又补充道。
“嗯,你很想杀死这个人,便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