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你便会放心了吧。
少年闭眸,和衣靠在榻上。
初春夜风寒,冷风吹进未关的承宁殿,卷来少年儿时的记忆与眷恋催他入梦。
………
“十三皇兄,昨日我去找父皇时,他说已经准备将你的名字转于母后名下啦!以后我们就能住在同一个地方了。”
桃李春风季,御花园的百花正是争艳时,已经从原先的残破宫殿搬离的少年怀中抱满鲜花。
他的身前是位粉面桃腮,眉目精致的粉裙少女。
小时的少女仿若永远都这般充满活力,眉梢眼角携满没有丝毫杂念的欢喜,“这件事我可在父皇面前求了好久呢!”
“十三皇兄可得好好答谢我!”
她望着他,满眼都是他。
“……好。”
那时的慕南鹤远不如几年后的他健谈,少年更为内敛,也更为自卑胆怯。
“你想要什么。”他那时这样问。
虽然他也知道,眼前这位受尽万千宠爱的公主什么也不缺。
而他除了这一条命之外,什么也没有。
但他恰恰也就因为只有这一条命。
不论她想要什么,他都敢用命去为她拼搏。
少女眨眨眼,那双又大又圆的眼眸在少年说出这句话时弯成了月牙。
“若皇兄日后有了钱,便为我在宫外置办一座最华美的公主府如何?”
她不提现今,只道未来。
至于未来是多久,他们并没有定下期限。
钱,
这困了慕南鹤十来年的字眼。
他微微愣神,轻声答道,“好。”
一位不受宠皇子的母妃从已逝妃嫔变更为当朝皇后这事没有激起太大水花。
只是让人改了一页纸面,一道名姓。
只是他从皇子所搬到了永乐宫的侧殿。
永乐宫,
皇帝为慕月单独建造的宫殿。
慕南鹤此番,完全就像是一个宠爱女儿的父母对女儿所做的妥协。
只是因为她喜欢,所以他的命运被改变了。
殿门大开,他被领到主殿前。
睡眼惺忪的少女在看到他时瞬间变得清醒,她欢喜着声音唤他,“皇兄!”
她将除却二人之外的所有人赶出宫殿,接着一把抱住了他,宛如抱住了一个大型枕头。
随着少女的动作,她戴在腕骨处的红绳铃铛也响起悦耳声音。
很好听。
少年恍神之际被人推倒,他低头,对上少女亮晶晶的眼眸与高高扬起的唇角。
炫目到心动。
这个时候,真真正正将他当成一个人的,仅慕月一人。
仅她一人。
慕南鹤一直知道自己能有现在的一切全都归功于眼前的少女。
她是皇后唯一的女儿,仅仅是一句喜爱,便足以把他从深渊中拉出。
而这就是权力。
这困住了慕南鹤整个后半生的“权力”。
“皇兄,若给你一个许愿的机会,你会许什么愿望呢?”
一年灯会,小公主带着他偷偷溜出了皇宫,他们在寻安城疯玩了一整个长夜。
在子时烟火绽放满天时,她牵着他来到一处河岸。
里面倒映着星空,灯火烟花,尚未长成便已初绽风华的少女与提着月牙灯笼的清瘦少年。
河面已经浮起数不清的河灯,它们流至望不到边际的下游,铺成绚烂多彩的一张水毯。
慕月拿了两盏莲花模样的河灯。
少年低头在上面写下字迹,小心翼翼地放上了水面。
她问他许了什么愿。
如同当年她问他会许什么愿一般。
曾经,慕南鹤是这样回答的。
“我会许愿我珍爱之人永远幸福安宁。”
在这世上,他所珍爱之人只有一人。
灯会上的少年却沉默片刻,他的眸子倒映出万千河灯散出的华光,还有少女望着自己期待的模样。
这个时候的他已经清楚地知晓钱无法决定一切。
少年已经接触到了权力二字。
知道只有权力才能够真真切切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也知……
眼前对他满眼信赖喜爱的少女终会用同样的眼神心态看向其他男人。
看向她未来的驸马。
少年垂眸,掩下这不伦觊觎之色。
他如此回答,“许愿我所珍爱之人能够一直陪在我的身边。”
他如此写下,「权倾天下,赐吾永安宁。」
人的贪念永远无法满足。
这是养大慕南鹤的婢女生前教给他的最后一课。
一旦对事物有了贪念,人便会竭尽所能,拼尽全力地去接触。
慕南鹤的贪念来自慕月。
他想她一直开心,又怕她终会远离自己。
既如此,那便得到这世间最大的权势。
好让他能够一直与她为伴。
………
可现在,她好像因为自己的亲近而感到害怕了。
永宁在尝试远离自己。
在那日她第一次对他冷脸时,慕南鹤便迅速得出了这一个结论。
第一次,他从她的身上感受到了厌烦与疏离。
三日时间慕南鹤都不敢再去慕月面前晃悠。
他怕引得她的厌恶。
然后……
晚风催少年入眠,坐于榻前的人轻柔拾起案前玉佩,暗眸清醒。
他不敢想象惹永宁厌恶后的结果。
慕南鹤在很早以前,就已经离不开慕月了。
他习惯性地对她顺从。
只要她不离开他。
只要……
铛铛铛——
风铃声响,扰乱少年帝王的心绪。
他抬眼望着不停摇晃的风铃发神。
良久,
这位即将及冠的暴君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
只要她不厌恶自己就行了……如今奢求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呢。
白日里洛阳那段胡扯中有些话是说对了。
这份爱本就连同他的人一样肮脏不堪。
他太贪婪了。
妄图让永宁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