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是多久之后呢?
若真有缘分这种东西存在的话,那么他与她之间的那份缘是否还存在呢?
若还存在,又还有几分缘连在二者之间呢?
少年跪坐蒲团,他望着盘坐莲台的佛像,默默闭眼,手上的求签筒缓慢摇晃,发出声响。
旁的僧人微微摇头发出无声叹息。
有人每日求取解签,执着于求得一个上上签。
或为钱财,或为权欲,或为人生八苦。
眼前人不求前者所有,亦不求情爱姻缘。
他只求一个缘。
缘。
可这一字,却向来要比前几者更为虚无缥缈。
也更难求得心上签。
啪。
木片落地。
少年睁开双眼往地面看去,目光隐含期盼,却在转瞬消散无踪。
他面上表情尽数褪去,徒留怅然。
——下下签。
解签的僧人微微叹息,“施主,万物均有定数,凡事不可强求而为,缘这一字定义最为虚渺,您又何苦强求一个结果呢?”
缘,信则灵不信则无。
眼前这位施主分明不信神佛,偏偏又执着于向佛祖求得与佳人缘深。
他若不信,心再诚又有何意呢?
“寻求半分安慰罢了。”
少年垂眸起身,拱手向僧人行了一礼,“今日这签也不必解了,麻烦圆悟大师了。”
他只求上上签。
只求缘深,只求再相见。
啪——
春去秋来,斗转星移,飞花于高空长风消逝而去,未落檐角。
山间寺庙不管尘世,山中僧人不晓已过几年。
他们只知今日,那位一直跪在佛前并不虔诚的少年终于求得了上上签。
这是他这一年来,从签筒中抽取的唯一好签。
少年抬眼,笑意盎然。
他看向盘腿坐于蒲团之上的僧人,面上终于绽放出一抹最真实微笑。
“圆悟大师,麻烦了。”
僧人双手合十,颔首低眉,默念一声佛号。
在昨日少年再度离开之后,他擅自将签筒中的木片皆换成了同一结果。
为求自身心安。
亦为求得眼前之人心安。
少年求得是缘,同样也是在求得一个理由。
一个可以让他义无反顾前去找寻结果的理由。
他当真不知这签筒中藏有的玄机吗?
少年不瞎。
倘若真是单纯想知道他与那人是否还有机会,还有缘分见面,这一年来数不胜数的下下签已经足以让他看清。
佛道,
与佳人无缘。
他不信佛。
有缘无缘便就该由他自己定夺。
但……
少年看着落在地面的上上签。
他只求心安。
临别时,少年又在佛前求了一卦。
没有八字,只有名姓笔画。
少年跪坐于前,虔诚闭眼妄求姻缘。
没有充足准备的卦象纵然再虔诚,所得结果也该是不尽人意的。
当然,也或许是自己这一年来的表现与方才跪拜不够虔诚而导致。
既如此,那便下次再来求。
他如此想着。
少年始终不曾相信这糟糕的卦象。
也始终不相信圆悟大师对他的劝告。
离开之前,圆悟大师来到他的房间,劝道:
——凡事若强求,必将为竹篮打水。
竹篮打水就竹篮打水吧。
能留住一滴水也是好的。
下山第三年,他静坐于酒楼包厢,坦然目视着对面与自己样貌有几分相似的少年。
这是当今九皇子。
当初慕月时常挂在口中的皇兄。
他杀父仇人的养子。
自己同母同父的亲兄弟。
眼前少年一身绯色锦衣,眉眼间已然带了几分戾气。
他轻声问向对面玄衣少年,“当真想好了?”
“我无法保证你入宫之后,是否还能将身子保全。”
“无妨。”
已经更名为慕念的少年说道,“我自有方法。”
……
“你便是皇兄身边新来的那位……小太监?”
对比几年之前,眼前少女明显出落的更为风华绝代。
即使仍如当年一样戴着面纱,看不清面容。
也仍旧和当初一般。
一眼惊鸿。
少女手上抱着方才从御花园折下的柳条,望着眼前出现的熟悉身影,语气间尽是愕然。
身形拉高,却更显消瘦的男子拱手弯腰,腕骨红绳显眼,三颗棕黄珠子紧紧挨在一起,他低声道:“慕念,参见公主殿下。”
“……”
她盯着他看了很久。
茶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良久之后,少女才仿若终于想通了一般,她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你何时进的宫?”
“半月前。”
“为何?”
慕念轻声道:“曾在寺中求了一卦,乃上上签,解签的大师道我应该去寻你。”
说罢,他稍稍直起身子,望向前方少女。
“所以我来了。”
你当初说有缘再见。
我便主动来捉住这份缘了。
少女叹了口气,无可奈何道:“你走偏了。”
走偏?
他本就没有任何可以行进的前路,又何谈走偏呢?
那时的慕念只以为是她不愿接受自己的这项作为,所以才出此言论。
后来才知,眼前少女对于自己的期望。
她说的隐晦,只将所有期盼藏于那年在房顶之上赠予的那一坛烈酒这种。
烈酒名曰长空风。
人生若为天地侠,当如长空自由风。
当是翱翔于高空之上,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风。
她只觉惋惜。
他不该来到这里。
不该自愿进入宫中,沦为这笼中一员。
那是一年冬季。
血漫长夜。
先帝殡天,新帝即位。
公主封号永宁。
登基大典之后,她再一次赠予了慕念一坛烈酒。
相同的烈酒,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