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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8章 为何不早杀她

    “王妃,奴婢有一事不明。”

    叶舜华领着大军在山坳外扎营,如上次一般,四个丫头里只清芷和清檀随行。

    清芷掰着树枝蹲在火堆旁,歪头看着清檀和叶舜华人手一串大饼,拎在火上炙烤,突然出声问。

    叶舜华把大饼塞给清檀,抄起匕首搅了两下锅里的野菜粥,偷偷放了两根肉干进去。

    不是她不想把肉干分享给将士们,只是这肉干是安永清强塞到她行囊里的,她总怀疑上头是不是被施了什么咒。

    因为每每她想跟人说,耳朵边就好似响起了魔咒。

    “本王不准……本王不准……本王不准……”

    想到安永清醋意大发那张黑脸……

    于是她最近开始开小灶,带着两个丫头吃独食。

    “你又不明白什么。”

    叶舜华说着便薅了一把杨树叶子,擦净了匕首顺手把杨树叶子也丢进了锅里。

    清芷把树枝往火堆里一填,甩了一下汗湿的额发。

    “您是什么时候猜到清鸢的身份的?”

    叶舜华一屁股坐在地上,叼着一根草叶,抱臂若有所思。

    “若说疑影,前年。前年我发现了安宁润的书信,上头称呼她为楚楚,我让相柳顺着线索去查,发现她的姓名是假的,又深挖到了户部封存的户帖,发觉这个于姓很有意思,是与逆王向龙海有关的一人的远房亲戚。”

    “那时我心里画了个魂,但从户部封存的户帖等公文上看,跟随逆王的那位于姓人早已伏诛,这条线索到底是断了。”

    “我那时以为……也希望这只是个巧合,但后来,庄茹婉的事让我再次对她的真实身份产生了怀疑。”

    “庄茹婉对她说自己是温太嫔的人,清鸢不曾多问便将她留下了,甚至没有问一句温太嫔是谁,与谁有关。”

    “她若只是个丫鬟、只是个寻常暗桩、眼线,哪个主子会把自己的丑事相关人透露给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

    “可若不是安宁润透露的,清鸢的耳目便长到伸入了宫里。再加之后来海棠和浮玉都说,我遭遇过的那些死士并非安宁润所有,而更像效命于清鸢,这就更加耐人寻味了。”

    “自那之后我便笃定她出身不凡,却还并未往向氏后人这条线上想过,我还以为她大概与姚家有关,毕竟她所属的那个于家被姚家买了去。”

    “若说真正让我开始怀疑她是向氏后人,便该是皇长兄被设计构陷一事。”

    “那本酿出祸事的书,内容不正是有关于二十年前的逆王向龙海吗?能用这种事直击父皇痛处,很难让人不怀疑其包藏祸心之余亦另有深意。”

    “那件事有几个关键人证险些把皇长兄钉死,其中便包括一个不太起眼的国子监学正田丹心。”

    “后来安宁润身边的舒光引起了我的注意,我从他口中得知了一个叫做白染的人,也得知了田丹心并非安宁润的人。”

    “当时朝中人的动向都被厂卫的人盯着,并无可疑,那你说谁还有动机帮安宁润?且还是瞒着安宁润帮他。若是一心为安宁润的幕僚,有这个必要?合该大张旗鼓跟他宣扬才对。”

    “这些细小的反常,让我心里产生了一个假设,假设田丹心是属于清鸢的势力的,但如此一来,便说明清鸢对皇长兄可谓恨之入骨,非要置他于死地。”

    “因为若是安宁润的话,他没必要非让皇长兄死不可啊,他完全可以见好就收,只要父皇把皇长兄自玉牒中除名即可,还不会引起父皇的怀疑。”

    “产生了这个假想之后,我对那个白染越发有兴趣,便让相柳去查,可白染一直未露过面,连相柳也接连扑空,直到他离京那一日。”

    “结果你们也都知道了,相柳还是把人跟丢了,只知道他大概去的方向是往南。”

    “梁州在南方,自然,这太笼统说明不了什么,可清鸢还有个反常,那便是她对于安宁润的‘死心塌地’,但同时实际上又是貌合神离。”

    “她是不喜安宁润的,从那些信上我便能知道,但她同时对安宁润的忠心又让我无法理解,直到后来我发觉出了她的恨意。”

    “她的所有行动都对准了皇家,准确来说是对准了父皇和父皇的皇子们,诸如我、大皇嫂等人,虽也算是皇家人,但她没有刻意谋害过。”

    “包括前次钦天监参我是灾星,却只对父皇说让我去别的地方。要知道若是一人的气运能强到危害圣躬、影响国运,杀了最能永绝后患,自古也一直是最简单的处理方法。”

    “这足以说明她对于皇家有恨,但同时又有原则在。”

    “她在我身边十二年,我亦知她聪慧,善于揣度人心,若只是正常的幕僚,怀才不遇,需寻得一主辅佐,以她之才智、心性,绝不会选安宁润那根朽木,选安同风都比那头猪强!”

    “于是我换了个思考方向,我试着想,会不会正因安宁润是根朽木,她才选中了他,会不会从一开始就不是安宁润选择了她,而是她与她背后的势力选择了安宁润。”

    叶舜华说得口干舌燥,拿起水囊灌了几大口,放回去时用下巴指了一下清檀。

    “包括后来同风在凯悦关遭遇刺杀,还有清檀真实身份泄密,再到元美人的事被发现,里面同样都有仇恨的影子在。”

    “这些种种迹象合起来,我便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她是向氏后人,她欲借安宁润之手向皇家复仇。”

    “但时至今日我也不知她到底是哪一位向氏后人,毕竟根据朝中各部的记载,别说是向龙海那一脉,天下所有姓向的几乎都绝种了……”

    清芷耐心听完,皱眉思考一阵,又取来了碗,才一边盛粥一边问道:

    “既然您那么早就怀疑了,为何不在她还在京城时便杀了她?以王妃您或者相柳先生的身手,入二皇子府杀个人,应该不难才是。”

    叶舜华又好气又好笑,弹了清芷一个脑瓜崩。

    “是不难,但你这丫头听了半天忽视了最重要的东西……”

    她叹口气,笑意全无。

    两眼看着远方山巅浮云,托着腮帮子也沉下了嗓音。

    “她若是向氏后人,她就绝不是孤军奋战,她背后有着庞大的势力,奉她为主,为她而战。”

    “这场战事已经证明了这一点,我很庆幸我没有在一开始一气之下便打死她。”

    “向氏余孽全靠她吊着一口气和一丝理智,若是把她杀了,那些叛党的唯一指望没了,你猜他们会怎么做?”

    清芷递过粥碗来,叶舜华吹了吹,眼神又往南示意了一下。

    清檀懂了,捧着碗盯着烈阳下几乎看不见的火苗,从容接过了话头。

    “若清鸢在,她手下的人至少还会受她节制。”

    “但若王妃草率把她杀了,她背后那二十万大军会立马变成一群疯狗,为了向皇上和朝廷复仇,很可能迁怒于平民,见人便杀,必是血流成河,殃及无数黎民百姓……”

    “到那时,是谁杀了她,致使那群疯狗脱了缰,那笔数不清的血债,便会记在谁的头上……”

    “况且……”

    况且她的恩人虽在战场上杀伐果断,却也生着一颗仁柔之心。

    十二年的情分,实难彻底割舍,更不能轻言打杀……

    清檀欲言又止,没了后话,叶舜华大抵明白她没说的内容,只点头肯定了她说出口的部分。

    “然也,杀了她的代价远比不杀她大,正因考虑到这一点,所以投鼠忌器,杀不得。”

    “如今她们卷土重来,打着安宁润的旗号也是为了不尽失民心。他们在乎民心就好说了,既不能暗杀,那咱们就光明正大与她打一场。”

    咬了一口大饼,就着热粥,她缓缓嚼着,瞧着群芳竞开的山坳另一头,眸色却是越发深邃而寒凉。

    “以战去战,虽战可恃也,何况我叶家与杨家从不畏战。莫说是她,便是向龙海死而复生,从坟墓里爬起来,我也照样能把他给打回地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