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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孟达礼嫁女冲喜

    这孟达礼是个老学究,虽然人都喊他“孟老爹”,但那是他读书读得驼背了,年纪其实也还不算大,只四十不到。乔向廷一贯知书达礼的,又加上有庄乡亲戚,见面就喊他叔。孟达礼这时只管低头赶路,听见人叫叔,忙抬头看了,见是他主仆二人,便说:“今儿可巧又遇见你了,正好跟你说说知心话。唉,昨儿守着那么多人,我也没法细说,真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愁死个人!”

    乔向廷等他站住脚,便问:“看把您愁的,到底有什么惆怅事?”

    孟达礼瞅瞅老魏,迟疑了一下,终于说:“我这不去买了点心嘛,正要到族长家里去说呢,请他给拿个主张。唉,也是前上辈子造的孽,你说我和你婶子这辈子只生了一儿一女,小女儿来的晚,今年只有十五岁,好好的女孩儿,偏偏在她娘肚子里时我指腹为婚,许给了她表哥。那是她舅来我家省亲,她妗子也怀了四五个月了,他舅与我说好了,要是两家一男一女,就亲上加亲。后来他家真的生下了一男,我家生了一女,就是你巧儿妹妹。谁知张家那孩子打小身子骨儿弱,一直痨病咳嗽的。如今好歹长大了,却又得了一个失心风。这不,她舅托人来说,要赶紧娶新人进门,给他那孩子冲喜。你说这么一个病秧子,搁谁,谁愿意让女儿往火坑里跳?她娘急得寻死觅活的,担心万一女婿没了让女儿受屈。可要不给他冲喜,人要真没了,她娘家门上也得绝后。是进也难,退也难。只有她哥秋生气得跳脚,横拦竖挡地不让妹妹出门。唉,一家子都怨我,嫌我当初定下了这门亲事,如今叫我怎么说?我只能去问族长,请他出面给张家说说去——唉,倒也不是悔婚,央求拖个一年半载的,等那孩子硬棒硬棒,再把女儿嫁过去。你说这事可使得?”

    乔向廷听了,一时也不知如何作答。

    孟达礼见他踌躇不决,便央求说:“老侄子,你今儿要没什么要紧事,就跟我一块去找族长说说,也帮着出个主意?”

    乔向廷听了,便让老魏先回去,自己跟着去了。

    老魏回到家里,依莲正和魏嫂在垂花门内晾衣裳呢。依莲见乔向廷没回来,心中不安,忙问当家的哪去了?老魏就把遇见孟达礼的事说了一遍,又说起来他的女儿要去冲喜的事。

    依莲叹息道:“大叔家的姑娘我认得,那是去年庙会时,大家都进庙里上香,我见过她一面。记得她的名字叫巧儿,是个极温顺娴静的妹子,长得也俊俏,却要嫁给这么个病秧子,原来她竟这么命苦!”

    魏嫂和老魏听了,也都叹息。

    孟达礼约了乔向廷到族长家时,乔广善正在和儿子闲谈呢。

    原来乔金宝昨儿傍晚刚从东乡园子里赶回来。

    这几年乔金宝也出息了不少,不光会识字念书,算盘也打得精熟,老田天天围着他转,讨少爷的欢心。

    有时两人一起算账,老田反而跟不上趟了,老田总是笑嘻嘻地说:“嗯,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少爷长本事了,老汉也老了,该告老还乡喽。”

    乔金宝倒也很重情义,忙说;“大叔为我家操劳了大半辈子,我养您的老。”老田每次听了,都泪眼婆娑的。

    这时乔广善躺在躺椅上,一边用一把小巧的卤子壶对嘴儿喝着茶,一边闭着眼听着他算账。

    乔向廷跟孟达礼突然来访,乔广善说声“有请”,老田便出去领着两人进来。

    孟达礼把点心递给乔金宝,乔金宝又转递老田,乔广善见状说声“客气了。”然后分宾主落座。

    孟达礼说明了来意,乔广善“唔”“唔”了两声,一时也并不好说什么。

    老田在一旁伺候着,见大家无语,便说道:“达礼老弟是个实在人,老汉我在一旁听了,想顺嘴说句心里话,说的不当的地方,请多担待。想当初你结这门亲时,大家都传为佳话,一是门当户对,二是亲上加亲。按咱们祖辈的风俗,姑舅亲是正门子——任是谁家的姑娘,许亲前都须先经舅舅家许可才行,舅舅不点头,哪敢乱许人家?你当初既然与你内兄指腹为婚,后来又送过联门帖子了,怎能反悔的呢?于理不合,于情不通!”

    孟达礼闻言,脸上讪讪的。

    大家无语,都看族长,乔广善拍拍额头,又“唔”“唔”了两声,沉吟良久,嘴里喃喃道:“可怜!然而……”

    乔向廷见孟达礼两眼祈求似的盯着族长看,极希望能从他嘴里听到“悔婚”两个字,然而族长总还是喃喃着“然而……可怜!”

    孟达礼只好凄惨地低了头,眼泪就要落下来了。

    乔向廷问道:“达礼叔,俺婶子怎么想?大兄弟怎么说?妹子心里可愿意?你快跟善老爷说。”

    孟达礼抬了一下头,嘴角嚅动了几下,却又说不出话来,良久,才又叹口气道:“她娘也是六神无主;他哥秋生嘴上不愿意,可那孩子生来莽撞,心里没有定盘星,做事也把不准脉;最可怜的是巧儿,什么话也不说,只在屋里哭。唉,她娘儿们都三天水米不进了!”

    乔向廷心里疼得什么似的。

    乔金宝在旁听了,说道:“当下最要紧的,是你回去好好开导开导她们,别太过忧伤了,无论如何,先要保养好身子要紧!不然,万一饿出个好歹来,嫁与不嫁还不都一样吗?”

    随后,他转了转眼珠,说道;“再者,贵婿到底得的什么病?要紧不要紧?这个最好能找个好先生,看透症候再说。若只是伤寒外侵之疾,开个方子发散发散就好了;假如是个胎里带出来的瘟病,万难除根的,那还嫁什么嫁?”

    孟达礼道:“那孩子打生下来就吃药,从小一直病怏怏的,有的先生看了,说是热病,有的又说是湿病,也有说是痰症的,还有说是痨病的,就这么着,一直长到这年纪。前几天却不料突然得了个失心风,说是眼见得不中用了!”

    乔金宝听了道:“既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