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第三年。
月晕蒙蒙,薄云几缕,未见辰星。
近来城中流传着个故事,说是夜半时分城外破庙里能看见一女子姿容绝色,在月下轻歌曼舞,凡见过她的人皆过目不忘,仿若失了心神。不少流氓地痞或是垂涎美色的男子去见了,日日魂不守舍。
关于神鬼这类传言自古便没停过,再说了,有个普通鬼怪也是常事,只要不害人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那日师姐差人来信,道最近嘉祥郡一带有异象,叮嘱她当心。如依民间传闻所言倒没什么,但若师姐都来信了,想必此事不大妙。南愚没有犹豫,决定自己去探一探。
不过此事得提防着,不能让萧陵川知道。他若知晓,且不说会不会阻止,就算不阻止,也只怕会伤到他。
用晚膳时,南愚陪着萧陵川喝了几杯酒。不久,看着他沉沉睡去,又借着法串给他施了个咒,叫他睡到明日日出时分,还给家中下了一道结界,以免有危险。
传言说,穿过城西一片树林便能见一个坡,坡顶便是那座破庙。
南愚掩了法串的光辉,叫它看起来与平常首饰别无二致。若要深入查探,还得掩示身份才是。当然了,如若有色胆包天的男人敢去见,她倒不用以身涉险。若是没有,还得给师姐师兄传信过去。
现在月色正好,不用挑灯都能瞧清楚周围一切。往常这条路又黑又长,今日她走起来却觉得分外轻快。
一路上,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到了城楼转角处,她悄声躲进阴影中。
会是他吗。这……真的是他吗?
是他如何,不是他又如何?你们之间不会有再多一层的关系。
南愚,这些日子你有没有后悔过?成亲之后,他按着约定当真没再打扰你的生活,消失得无影无踪,像从未来过一样。
人总会有控制不住的时候。就像这次,她还是说了那句话。
“白卿,好久不见。”
瞬间,空气中弥漫着幽幽桃花香。
月色下,流光里,他的身影依旧清傲卓绝。数年未见,他依旧是从前那般出尘模样,仿佛年岁不曾在他身上留过痕迹。不过也是,妖,又怎么会老呢?南愚承认,再见到他的这一刻,心漏了一拍。千言万语涌上脑海,却只说了最简单的一句。
“你怎么知道是我。”
“我也不知道,只是胡乱猜测罢了。”
白卿眼波如水,问道:“今夜之事萧公子可知晓?”
“我没让他知道。”
白卿故作漫不经心,眼神却从未离开过她半分:“看来你倒是对他颇为用心呐。”
“他是我丈夫,理应如此。”
“如果他不是呢,你会怎么做。”他追问道。
南愚只觉得莫名其妙,他消失了几年,忽然出现又说出了这种话。
“白公子今天来,一定不是为了说这些话的吧。”
白卿严肃起来:“嗯。你现在要查破庙的事?”
“你要同我一起?”
“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好,那我们便一起。不过得藏着点,不能让师姐他们察觉了。”
“我明白。”
白卿挑着灯快步走在前。夜风微冷,他衣袂飘飘,好似天上仙。
南愚跟在他身后,始终保持着两臂之距。
他顿住脚步:“你可以靠近些。”
她没有回答,两人再无言。
其实他有许多话想问,但到了嘴边却还是说不出口。
她不知道,他来见她一次会耗费多少失去多少。
但他心甘情愿,并义无反顾。
破庙外。
传言中的山坡与想象中不同,地势比这一带小山坡更高些。刚刚靠近这土坡,南愚只觉得呼吸不畅,像是被什么东西困住似的。
“闻闻这个”白卿从袖中掏出一方手帕,“这是借了陵山的灵气聚成的,此处肮脏颇多,你可能有些不适。”
她将之放在鼻尖闻了闻,果觉神清气爽,方才的困滞之感消失不见。
“我总觉得此处很奇怪。”南愚压低声音。
白卿带着她蹲在一处茅草旁,问道:“如何?”
“这处风水极佳,虽然庙宇残破,但毕竟曾供奉过神明,怎会叫人生出寒凉之感?”
白卿问道:“你可知我看到了什么?”
南愚不明所以。
他环顾四周,眉头微蹙。
“此处黑压压一片,全是孤魂和怨气。”
南愚瞪大双眼,几乎要叫出声,理智却还是快了一步冷静下来。她捏了个诀,掏出预先备好的青柚叶置于双眼前。再睁眼时果真同他说的一般,庙宇周围黑压压一片,隐隐地还有呻吟声。
不,不只是庙宇周围,可以说整个山丘上都是孤魂!
庙宇惨淡的金光在一片黑暗中那么刺眼,几乎摇摇欲坠。
不得不说,这比张李氏那次还要凶险!
“我得告诉师姐,你能接受么?”
白卿笑望:“我们还真有默契。”
忽地,似是有什么东西从破庙背后绕过。两人双双噤声,屏住呼吸观察来者。
是个人,嘉祥郡名声极臭的暴发户家的小儿子,大家私底下叫他癞皮,因为调戏女子不知闹了多少回,每每用几十两银子便将人打发了。
只见他鬼鬼祟祟地溜进破庙里,一边还东张西望。
来之前南愚还担心会是哪家男儿误入歧途想拯救一番,见来人是他,她心里倒也轻松许多。
出于南普道弟子的道义,能救就救;处于个人,最好是不行。反正这种渣滓活着不仅没什么用处不说,也是给那些姑娘添麻烦徒增伤心事。
癞皮踏进破庙的那刻,山丘上所有的怨气都汇拢在庙里。此时庙宇处连半点金光都不见了。
喀嚓,喀嚓……
像是什么东西扭动一般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轰!像是烟花在夜空绽放般,庙宇亮了起来。金碧辉煌,丝竹悦耳,比嘉祥郡的酒肆还要恢弘几分。
这是什么情况?两人面面相觑。
“纵是情断愁肠,吾恨亦不绝……”
冷绝凄艳的幽幽女声缠绵不断,像是累积了百年的愁怨,叫人心惊,一身冷汗。
南愚面色自若,女声唱一句,她的心便跟着揪一下。
“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