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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晌后,老妪又道:“温将军就像贵客这样坐着,但是身上的味道却不一样。老婆子虽然看不见,鼻子却灵得很。客官身上有好闻的松香味,那主街的上等行舍里才会熏这样的香。”

    说到这,老妪叹口气,殷朔忙问,她哀叹半天才说:“可是温将军来时,却是满满的血腥味。旁人被这满屋的奶香味影响,半点闻不到,可是老婆子闻得清楚。”

    殷朔心里酸涩地很,他当然知道温予舒的伤痕哪来的。可是如果这伤痕是战功累累的凭证也罢了,偏偏是被自己人日日如刀割般所伤。

    “就在最近那次吧,他伤得很重,老婆子能闻到刺鼻的鲜血味,和以前不一样。”

    这颤颤巍巍的老妇人似乎是想把心中的事都说予殷朔听。她摸摸索索地把手搭在桌角一处又说:“他又在这坐了很久,走的时候我去擦桌,一抹,血都浸透了。”

    殷朔去看,果然能看到缝隙里擦不到的血迹,已经凝成了黑紫色,他轻轻地摸上去。

    “将军真得苦,受着重伤还要强撑着,出了这小门,他就又是那个大家眼中无所不能的温将军。”

    话音刚落,有一双粗糙的像干枯的葡萄树枝般的大手端上两碗热气腾腾的醪乳。

    殷朔看去,来人佝偻着身子,一道可怖的刀疤横在右眼,几乎将右眼贯穿。他一句话不说,只是憨憨笑着,打着手语请殷朔品尝。

    真切的笑容将他面部的狰狞缓和许多,但殷朔知道,他一定当过许久的兵。

    果然听老妪说:“贵客别嫌弃我这老头子,他投军把脸和声音都毁了,难看的紧。”

    殷朔称无事,捞起小匙,轻轻喝下一口奶白色中带有微黄的粘稠醪乳。

    那醪乳微微发烫,喝在口中满嘴飘香,还带着似米酒般的清甜甘爽,余味悠长。

    不过,喝得太多,便还是甜腻。殷朔实在不习惯,喝下一碗后便想把第二碗带回给温予舒。

    老妪听到落匙的声音,过来问:“贵客吃得如何?醪乳甜腻,只怕贵客吃不惯。”

    “却是有些腻,这第二碗我便带回给家里人吃。”

    老妪听后,便从屋里端出一个细长的瓷瓶道:“贵客,这是现做的,还热乎,你就带这个回去给家人吧。”

    她递给殷朔,“这醪乳甜腻的味,旁人吃不了太多,只有温将军一次能喝几大碗,他还得多放些饴糖呢。”

    听罢,殷朔的手顿了顿,忽然道:“辛苦老人家给我也多放些饴糖,再多装两瓶子。”他又把瓶子递给婆子,显然是手里这瓶也要再多放点糖。

    老妪嘴角嗫喏下,接过瓶子没有动,半晌才说:“贵客的家人也如此爱吃糖吗?我们当地人常说,过得太苦才爱多吃些甜嘴。”

    殷朔搭不上话,老妪浑浊的眼睛似乎明了般,她又说:“如果贵客能见到温将军,劳烦告诉他,老婆子一家人都好,让他别惦记,照顾好自己。”

    说罢,她用力地握一握殷朔的手,才揽着竹杖往屋里处,不多时提了一个小竹筐来,里边长长短短装了七八个瓶子。

    她连着竹筐一同递给殷朔,“这里还有小店一些旁的东西,贵客都带回给家里人尝尝吧。”

    老妪用几乎恳求的茫然目光等着殷朔接过去,殷朔实在不忍拒绝,而且他确实想让温予舒尝一尝,也就顺势捞过来,从袖口拿出碎银,便是要递到老妪掌中。

    老妪坚决地退回去,“说好了请贵客吃食,这钱绝对不能收。”

    殷朔硬给也不收,只能偷偷地将二两碎银放在桌上,这才离开。

    来时空空如也的殷朔走时却提着一个破竹筐,宝贝似的不让守在门口的南策拿。

    南策疑惑地问:“殿下,这破筐里瓶瓶罐罐的都是什么呀?好不好吃?”

    殷朔努努嘴,告诉他想吃就自己进去要,他还着急拿热乎的回去。

    南策挠挠头,其实一闻这味道就甜腻得很,他不爱吃,印象中殿下也不喜欢甜食,今日怎么带这么多回去?

    疑惑归疑惑,南策还是尽职地陪着殷朔,眼看着他几乎要把主街的美食都搬回去,最后两人回行舍时都双手满满,也还多亏了破筐呈了些东西,要不然四只手可是拿不下。

    这头的殷朔兴致勃勃地买,却不知那老妪早已确定他与温予舒相识,与他聊天不过试探罢了。

    老妪等没有响动后便进屋坐下,对着老翁几乎泣不成声道:“将军真得活着。”

    老翁走过来与她并排坐着,紧紧握着她的手拍了拍,虽然他无法言语,但独眼中满满的都是安慰。

    “我跟你说过,我能闻到将军身上有一点点异香,那是一种非常独特的味道,你们都闻不到,就总是不信我,今天我在那客人身上也闻到了相同的味儿,他们只怕今儿一日都在一起。”

    “你别还不信我,你可知道我当年也是……”老妪想说什么,又生生压了下去,“罢了,都是陈年旧事,还提它做什么。总之,将军还好好的,我便放心了。”

    “我看那客人性情温厚,不是坏人,虽然周身冷冽,但是我一提将军,他浑身气息就柔了下来。今天他来只提醪乳,只怕就是为将军来的,将军一定被他仔细将养着。我带了好多将军爱喝的,多放了一倍饴糖,将军一定喜欢。”

    “只盼着将军别再受伤,别再遭罪了,唉……”

    她又絮絮叨叨说了很多,直到屋内渐渐暗淡下来,光芒从紧紧交缠的双手上缓缓划过。

    夜幕降临时候,殷朔终于把主街搬回到了房间,摆满了整个长几。

    温予舒笑着摇摇头,“殿下这是与我吃偏食。”

    殷朔才不管,把筐里的各样瓷瓶摆出来道:“快尝尝,你爱吃的,还热乎,我一直拿袖子捂着。”

    温予舒接过来,抽出瓶塞,一闻,眉眼就温柔下来。

    殷朔见状,了然地说:“予舒果然喜欢甜食,不枉我让那老妪多加了几勺饴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