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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的匆匆流逝常常让人惊叹。

    转眼间,叶微读中师三年级,在她十八岁生日当晚,班上唯二的男同学,同是梅山的老乡张先抱着一大束玫瑰花,在众多同学的怂恿下,趁着生日宴,当面向叶微表白。

    张先家住在梅山县城,他的叔叔在县教委工作,同学们都说他毕业肯定能进梅山一小,如果家里有人帮忙引荐,就算进梅山初中也是可以的。

    关键张先人长得还很帅气,五官端正,176cm的身高,在班上98%的女同学里面鹤立鸡群,黑框眼镜,白衬衫,黑长裤,戴只腕表,整体风度翩翩,斯斯文文。

    富有老师的儒雅气质。

    班上不少女生爱慕他。

    可在班上甚至全校众多女生里,他眼睛追随的是叶微。

    叶微体格算得上小巧玲珑,虽然也有165cm的身高,因为瘦弱显得特别娇小,皮肤白白净净,五官长开后富有一种特殊的柔和恬淡,让人看着很舒服,她说话做事很开朗,很少与人计较,可这个看着随和至极的姑娘,总让人觉得有种莫名的疏离感。

    可能就是这份让人看不见摸不着的疏离感,深深吸引了张先。

    平时围绕在叶微身边的,总有他,帮着做这做那,在同学们眼里,张先几乎成了叶微的代言人。

    叶微不是个完全不解风情之人,虽然一直冷眼旁观,未曾有过任何表示,连暗示都没有,不过,张先对她所有的付出,叶微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所谓物以稀为贵。

    班里唯二的另一个男生去年就被班里的女同学搞定,两人都谈了大半年的恋爱,让人羡慕得紧。这张先收表白信,怕也收了满满一抽屉,可他眼里只有叶微。

    玫瑰的火红烫疼了叶微的眼眸。

    十八岁的年纪,情窦初开,向往的不就是这样火红而浪漫的爱情么?

    被班里同学包围着的两人同时羞红了脸,叶微更是局促得不知要如何是好,看到叶微的局促和不安,同学们关了电灯,点起蜡烛,在温馨的摇曳之中,大声起哄:”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沈蓓蓓说:”哇!好羡慕你们这样的爱情!能一起上学,未来一起教书,一生一世都在一起,真是太好了!“

    沈蓓蓓的感慨得到众多女同学的附和。

    其实,不仅是女同学们,叶微自己也觉得这样挺好。

    一直在一起,不好么?

    就在叶微伸手准备接花的时候,不知为何,她听到一声低低的叹息。

    待她仔细听时,却什么都没听到,充斥在耳边的,是同学们起哄嬉笑的声音。

    这声叹息仿佛来自遥远的天际,又仿佛来自她心底。那声音熨贴着她的心,让她安心,让她宁静,她觉得特别熟悉,熟悉得让她能够在想起的瞬间,泪流满面。

    ”对不起!“叶微转身跑出教室,她不敢看张先眼底热切的期盼顷刻间化成失望,最后凝聚成落寞。

    毕业分配等了好几个月。

    学校先是把毕业生名单报送到各县教委,再由教委人事科进行安排。

    所有人都希望能留在大城市,比如安市,实在不行,县城也不错,再不济,回到镇中心小学,反正没几人愿意进村小。

    有关系没关系的,这个时候都要走动走动,当然,教委也会在分配之时,听一听新老师们自己的意见。

    就是这一声询问,让叶微做了大胆的决定:她要回村小,而且是双河村的村小。

    理由是:那里是她长大的地方,村小是她的母校,她对那片土地,那所学校有很深的感情。

    只是等到真正分配的时候,她并没分到双河村村小,而是分到隔壁梅湖村村小了。

    梅湖小学离叶微家同比双河小学路程差不多,只是一个向西走天灯坝下双河村机耕路向南行,一个是向东走过方湾,到叶屋穿竹园巷再向南行,也有一段梅湖村机耕路,路上池塘更多。

    两所学校像是处在两条平行线上,中间是广袤的竹园窠。

    老家的平房已经重新翻盖成两层的楼房,留给小哥小嫂住,小哥高考失利回来学了木工手艺,在爸妈的张罗下,找同村的姑娘结了婚,小嫂嫁过来没多久怀了孕,不得已,妈妈只得回来照顾她。

    所以叶微也住家里,周末爸爸也会回来。

    为庆祝叶微刚成年就有新工作,人生有新的开始,爸爸给她买了辆淡绿色女式自行车。

    梅湖小学她是知道的,只是没去过,爸爸小时候上的就是梅湖小学,那时还没建双河小学。

    梅湖小学也建在竹园窠里,四周除了竹子就是大树。

    第一天报到爸爸陪她一起,爸爸认识梅小的校长以及上了年纪的老师。

    跟双河小学一样,梅湖小学也是呈四合院样式,大门朝南,三面是教室,正对大门那面中间留一间教室做老师们的办公室。中间是大院子,院子正中靠近老师办公室的位置矗立着五星红旗,鲜艳的红旗正猎猎的迎风飘扬。

    让她惊讶的是,在十几名老师共同办公的大办公室里,她看到了张先。

    看到叶微,张先笑得很开心。

    每天清晨,叶微就骑着她淡绿色自行车,与前往双河小学的学生们相对而行。学校中午请了阿姨做饭,老师们在一起吃午饭,下午放了学,就各自回家。

    像张先这样从梅山县城下到村小的老师有三人,都是刚毕业的年轻男性老师,他们住校,每人分一间宿舍。其他家在附近的老师,住在家里。

    回来之后,叶微特意去了趟猫塘。

    九月的天气还很炎热,那间小草屋没有了,搭小草屋的地方长满了青草,边上还攀爬着几株野生牵牛花,淡紫色的小花随风轻轻摇曳。

    叶微在青草地上坐了很久,荷叶荷花依旧浓密葱郁,可除了荷还是荷,除了花还是花,再没有其他。

    时隔六年,乱葬岗上的树木和荆棘越发浓密,又添了不少新坟。叶微绕乱葬岗一圈,说是乱葬岗,原不过是人家的一大片菜地,后来埋的坟多了,村人直接放弃了这块地,就变成乱葬岗了。

    乱葬岗分了四个小山头,挨着机耕路有两个,后面两个,中间是稍微深一些的沟壑,长满荆棘,只能凭荆棘的高度判断这地方矮,是沟壑。

    树全是自生自长的杂树,长得乱七八糟,歪瓜裂枣,荆棘也是带刺的多,只有后面左边山头上长的一棵刺槐树还像点树样子,树杆笔直,上面的枝叶像擎着的一把大绿伞。

    刺槐的边上,长着一棵茂盛的茶树,可能是没人管理,茶叶上密布着星星点点的虫洞。

    地上还留着不少黑色的灰烬,大约是荆棘太过浓密了,埋新坟的时候,人们会过来烧一烧,烧出一块空地,继续埋新坟,埋的时候,也不管下面是不是已经埋过坟了。

    所以,这里的乱葬岗,早就是坟叠着坟。

    想要找一座十几年前的坟,实在太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