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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年关是非多六

    堂屋内乱糟糟的,满地撒着稻谷,还有沾着稻草屑的衣物被踩成抹布,新刷过的墙上砸的坑坑洼洼,挂在正中间墙上的鲜红中堂被撕扯的,像沾着一墙碎纸片,跟随风的方向,肆意飘动着,仿佛对现场的遭遇看的很烦躁。

    地上也打砸得不成样子,断腿的板凳,支离破碎的祭祖器具,墙角边还有没有扫尽的玻璃和瓷器碎片。

    重阳一身是伤,像只被逮住的死老鼠蜷缩在角落里,身上的棉衣撕得多处露出棉絮,脸色青紫得并不比死人好多少,就剩两只茫然而空洞的黑眼珠,时而会不经意的转动一下,才知他竟然还活着。

    大家随意而坐,桌边坐满,小木凳坐满,有人直接坐在墙边装袋的粮食上面,人也很自然的分成两股,一股是重阳家这边的亲族,甚至连叶兴建这个村委主任也请来了,他此刻两只浓眉紧揪一起,像两只横卧只想逃窜的黑蚕;一股是陈巧莲的娘家人代表,大多是男人,长辈,他们看着缩在角落里的重阳,恨不能再踹上几脚解气。

    许傲然没敢贸然进到堂屋,拉着小免与几个偷听的站在东面那间屋里,都尽量站在黑暗里。

    谈话的内容自然是关于丧葬和赔偿问题,丧葬方面几乎不存在问题,已经嫁过来了,便是叶家的人,正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根扁担挑着走,自是没有出了嫁的女儿死后还要回门的道理。

    但这赔偿事宜,一直胶着难以达成一致意见。

    小免看到爸和大哥与叶家大爹坐在一起,正严肃的听对方提要求,再针对对方提出的要求,结合重阳家具体情况进行协商。

    协商的内容,无非是重阳家穷,为了结这个婚,已经耗尽家底,再要多,他家也拿不出来。

    而女方,人都没了,哪还有什么亲戚情分可言?自然是能多要就多要。

    双方为这个赔偿金额,拉锯不下。

    正谈钱时,不知是谁突然提了一句“女子不能埋到我们家的地里!”这话一出,像巨石抛入池塘,瞬时激起千层浪,立刻出现严厉反对的声音:“那你们准备将我家巧莲葬哪?”

    这边有人说:“既然嫁过来是我们叶家人,就与你们陈家无关,葬哪自是由我们叶家做主!”这话一出,大家心底自是明白,像这样枉死的鬼魂,葬哪块地隔壁四周地的主人都不会同意,大家心里不约而同想到一个地方:猫塘乱葬岗。

    只不过,女方已成年,且结婚成了家,已是重阳的媳妇,而猫堂乱葬岗,那埋的可都是未成年的孩童。

    不管从道义还是责任上,都不应该葬到那里去。

    可不葬那里,又有哪里可葬呢?

    “与陈家无关?活蹦乱跳的人才嫁过来,现在就没了。。。你们还有脸说与陈家无关?妈的巴子,是欺负咱陈家无人吗?”

    双方再一次起了肢体冲突,重阳爸和叔以及重阳,身上又多了数道伤痕,重阳叔的头被砸的鲜血直流,吓的重阳婶从黑暗中冲出来,蹦跳着对砸的人一阵抓挠,一边哑着嗓门尖叫着:“我让你砸!我让你砸!”自然,对方也没讨到好处,自然也受了不同的伤。

    现场鸡飞狗跳,狼狈不堪。

    叶家大爹将长烟筒在方桌上嗑得噗噗作响,沙哑着嗓子厉声大喝:“叶主任还在,你们有没有把主任放在眼里!有事说事,有理说理,再动手全部抓走!”

    虽然没有明确全部让谁给抓走,抓去哪儿。但看着叶兴建主任黑成炭的面庞,说到底,民还是怕官,虽然只是村主任,在他们眼里,那也是公家人,而公家人都是手眼通天,想治谁就治谁。

    一群人这才安静下来。

    叶兴建接着叶家大爹的话头,清清嗓子,缓缓的说:“大过年的,村里出这档子事,我知道,大家心里都不好受!不过,国有国法,村有村规,说到底,陈家姑娘是自杀。。。”

    一个声音冒出来:“好好的谁会自杀?是他们强暴了她!她才想不开自杀的!还我妹妹命来!”

    马上有人将他的话驳回:“你说这话得有证据,别空口白牙的出来乱咬人!”

    质问的是陈小狗,陈巧莲的亲哥哥,只见他从角落里将重阳提溜出来,甩在地上,重阳本来比陈小狗要粗要壮,此刻,却像失了魂一般任人作贱。

    “你说,你有没有强暴我妹妹?”陈小狗眼珠子都瞪得快要爆出来。

    “我错了,我错了。。。”重阳的话还没说清楚,就被重阳爸给阻止了:“你妹妹,若不是新婚之夜逃跑,她怎么可能不是完璧!”

    “不是完璧”这句话像一道惊雷炸入,对于还守着传统的江南农村人来说,这可是有伤风化的大事,现在虽然不至于像古代那般将女人浸猪笼,但也会让村里人看不起,让婆家人唾弃。

    当然,破璧之人如果与男方结了婚,那当别论。

    “胡说什么?”重阳妈良英奶奶打断他们的话,良英说完这句话,可能是太过虚弱,后面的话没有力气说,她瘫坐在东边房与堂屋之间的木门槛上,头靠着门框,那门框,因为新婚,本是刷成朱红色,可在这暗黄的灯光之中,却像极黑红的血。

    “人都死了,就躺在那儿,你们看看,还要给她抹黑,你们是人吗?还有人性吗?啊?”陈小狗的一个堂哥骂道,“我妹妹清清白白一个大姑娘嫁到你们家,现在人说没就没了,你们还要说她的不是,辱她清白?我告诉你们,第一、好好给我妹妹安葬;第二、赔偿我叔婶这些年的养育之恩,否则,我让你们拿命来偿!”

    事情就怕向这个“拿命来偿”的趋势发展,如果不能及时将这势头压下去,很有可能发展成两个庄子的集体矛盾。

    叶兴建说:“现在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人没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现在就来说说,这个赔偿问题!重阳爸,你看看,你家能拿出多少赔偿金出来?”

    重阳爸瘫坐在地,哭丧着脸说:“家里哪还有钱了?钱都给重阳娶亲花光了,现在,把粮食全卖了,家里的猪崽也卖掉,最多能拿出500块钱来!还加上了开春买稻种化肥的钱!”

    “500块钱?你以为是死头猪死条狗啊!”有人不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