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救援中心。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食堂那边派你过来做什么？”
“食堂？那都是过去式了，我现在被调来救援队工作，我和你一样，都属于救援队员。”
“你是说，以后我们就是同事？”
“显然是这样。你有什么意见吗？有意见就去跟发布调任令的领导说。”
“没意见，没意见。如果大家没意见，那我也没意见。”
林旭无奈只好接受了这个事实。
那只原本在食堂工作的AI机械狗“黑影”，现在居然变成了自己的同事。
这里真是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大家以后都是同事，要好好配合！”穿着藏青色长裙的一号在旁边说。
“当然，应该的。”林旭点点头。
感觉应该会有什么特别任务，不然上头不会刻意将黑影和一号同时安插到救援队。
调任不是小事。
林旭已经在队内公开澄清了“结婚谣言”，大家也就不继续追问了。
有不少人表示可惜，按照规定，结婚后在营地可以获得专项补助，还可以换更大的寝室作为新房……总之福利多多。
“那你怎么不结婚？”林旭反问。
那人苦笑着说：“找不到对象啊……现在愿意结婚的女生太少了，就算有，还不一定会看上我呢。”
早上没有出任务，跟平时一样，林旭参加了常规性体能训练，什么跨越障碍、从高处绳降……诸如此类。
林旭隔了快两个月才重回救援队，对于训练强度，有点跟不上。
好不容易完成了训练，林旭已经汗流浃背，坐在训练场周边的椅子上喝水。
“矿泉水补充不了能量的。”
一号端着一杯精心冲泡的营养液过来。
“来，林同志，这是按照国际最新健康指标调配的运动饮料！”
“哦，谢谢。”
要是其他人给自己送水，林旭多少会觉得可疑，但是一号送的就不会有所顾虑，毕竟已经算是老相识了。
“对了，一号同志，现在大家都知道你是仿真人了，好多人在背后议论你，你会觉得不高兴吗？”
“不会，因为我的身体确实是仿真人，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我是你们的同事，这也是事实。我和大家一样，都会按照指示，尽最大的努力完成任务。”
一号坐到了林旭旁边。
“有一个问题，好多人都提到过，呃……我自己也觉得有点好奇。”
“你可以随便问。”
“你知道吗？你是营地里，唯一一个工作时间不用穿制服的人。”
“确实是这样。”
“你的裙子……就是你现在身上穿的，还过去穿的，都是哪来的？”
“当然是按照规定配送的。”
“不是你挑的？”
“不是。我的裙子有什么问题吗？很普通的衣服，并没有什么高科技成分。”
“大家都觉得你的审美很复古，这种长裙就算是一百年前，也没多少人会穿，看起来太扎眼了。原来是配送的，那就不奇怪了，是给你安排衣服的那个人审美复古。”
“那我需要换其他的衣服吗？可是我没有权限购买衣服，也不能申请更换衣服。”
“不需要，你就继续保持这个形象吧。你这裙子其实挺好的，远远就能将你从人群中给找出来。”
“我好像听到你们在讨论一些不正经的话题。”
黑影忽然从旁边钻出来。
“只是随便闲聊。”林旭说。
“在工作时间闲聊，你们真是让人失望。”黑影带着谴责的语气说。
一号说道：“黑影，你有事情找我们吗？”
“有，金队长叫你们去办公室去一趟，要开临时会议。”
“原来你是来传话的。”林旭摸了摸黑影的头，然后起身朝着小楼走去。“辛苦了。”
一号跟着林旭走开。
黑影也快步跟上。
“你也要去会议室吗？”林旭听到黑影的“吱吱吱”的脚步声，回头问道。
“当然，我现在也是救援队的成员，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哦，对对，差点忘了这一点。”
“黑影，你不要生气，他只是一时不习惯。”一号劝说。
“哼，看不起人！以貌取人！”
黑影猛地加速，快速冲到林旭面前，然后转眼间就从楼梯道消失了。
林旭皱眉：“这家伙，怎么好像特别敏感……动不动就生气。”
一号抬起右手放在胸口：“将心比心，我能理解他的感受。他认为自己是个人，希望自己可以跟人一样活动和被看待，只是受限于机械狗的身体，大家都不把他当人看，这让和他的初始认知逻辑产生了冲突，所以才会不高兴。”
林旭越听越心惊，AI还能产生这么复杂微妙的情绪，那不确定性也太大了，谁知道以后会演变成什么样。
难怪政府高层一直严格把控人工AI系统的研究和推广，大概是怕哪天AI产生了独立意识，可以违背命令自主行动，对人类的生存造成威胁。
“你以前也会这样想吗？就是你还在111号房间当服务机器人的时候。”
“有时候会，虽然我过去的身体接近人形，但和人类还是有比较大的差异，所以很少有主人会把我当成人类看待。你和辛同志愿意把我当成同志，我很高兴。我希望我们以后可以一直保持交往，成为亲密的朋友。”
一号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那是毫无保留的畅快笑容。
林旭打了一个寒战，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仿真人的表情系统何必做得那么逼真呢，日久天长，很容易让人对仿真人产生感情，把仿真人当成一个普通人类对待。
一号和林旭进入会议室，林旭惊奇地发现，场内除了金队长和副队长老高外，就只有他、黑影和一号五个“人”。其他队员并没有被叫来。
“都坐下来吧，我们有新任务了。”金队长指着墙上的漆面屏，“看上边的PPT。我自己做的，简陋了一点，不过能看明白就行。”
“首先，工地上的各种智能化机械设备，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进行系统更新，才能提高效率。三天后，将进行新一轮大更新。”
“到时候，会有一些AI智能专家过来，亲自对每一部机械进行升级，整个过程大概会持续一周。”
“那些专家由保安部的人接送和保护，用不着我们操心。我们的任务是在专家离开之前，将六年前埋在洞穴里的一部机器给挖出来，据说叫——洞穴勘察车——曾经工作的时候，洞穴发生坍塌，救援队把人救出来了，但车还在洞穴里。
那是定制的机械车，现在已经停产了生产线都没有了。可能是全世界唯一一部。上头的指示是，让我们想办法挖进去洞穴里，找到勘察车，把车子弄出来，然后赶在专家没离开前，升级那辆车的AI系统。”
金队长使用遥控器按下PPT最后一页。
这一页上只有四个字：使命必达！
老高第一个发问：“挖洞这种活儿，交给建筑队不是更合适吗？他们比我们要专业得多。”
“你能想到，难道领导想不到？”金科长说道，“因为龙环要跟着在春节前完工，所以工程队建筑队所有工人，全都在24小时三班倒工作，根本抽不出人手去挖勘察车。只能让我们来救援队来干了，我们平时的工作量又不多。”
林旭发问：“六年前？难道是地震那时候，被埋在洞穴里？那为什么这六年之内都没有派人去把车挖出来呢？这六年里都不需要用到那辆车？”
林旭总觉得这个任务透着古怪。
“没错，就是地震那天发生的坍塌，事后没了勘察车，还可以用其他设备代替，只是工作效率没那么高。而一旦龙环完工，又要新建另外一个工地，就会用到勘察车，用勘察车可以节省很大的工夫。”
一号平静地说：“主要是因为资金困难。否则工程队可以另外订购一辆，就算是重建生产线只生产这一辆车，那也不是难事，支付足够的资金就能办到。”
“原来这才是真相。”林旭感慨。
之前，在上海听叶理事提过，工程款出了大问题，现在工程队很缺钱，甚至可能撤销办事处……
就好比有几十块钱从床缝掉到床底下，但你并不缺这点钱，所以也懒得挪动床拿出来，等有一天手头十分拮据，这时你就会想到床底下那几乎被遗忘的几十块了。
“那个洞穴我还记得，里边空间很深很大，整个工作强度有点大啊，在专家离开之前挖出来……也就是说我们只有十天左右的时间？”老高问道。
金队长点点头：“没错。时间是有点紧，但有什么办法呢，上头交代的任务，又不能推掉，怎么的都要撸起袖子干。还有人有问题吗”
“报告队长，我有！”黑影把两条前腿放在椅子上，翘起头。
“哦，你问吧。”
“这就是忽然把我调来这里的理由吗？”黑影说道，“因为，我这个体型适合在狭窄的洞穴里穿行。”
金队长哈哈一笑，说：“好厉害的认知能力，被你看穿了。确实是有这个打算，上头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才把你调过来。你不仅体型小容易转入一些狭窄通道，而且你还不会缺氧，可以长时间工作，是完成这次任务的强大助力！”
黑影的两条后腿也跳上椅子，然后蹲坐着，高高昂起头。
“哼，我就知道你们需要我！我一定会完美地完成任务！”
“那……把一号调进来，也是这个原因吗？”林旭问道。
“嗯。差不多是同样的理由。”金队长点点头，“小林，你没经历过洞穴作业，你体验不到黑暗中那种压抑和恐怖。一号是仿真人，仿真人就不会有这层担忧，一号可以在极端的情况下完成工作，这是我们普通人办不到的。”
林旭想说“那多来几个一号和黑影，让机械人军团进行洞穴挖掘工作，那我们岂不是都很安全”，觉得不妥，忍住没说出来。
“不过，一号，你得换制服，你不能穿这样进洞穴。”金队长郑重其事地说道，“这种裙子在洞里很容易被勾破或者被卡住，最好穿紧身服工作，或者……咳咳！”
金队长利用咳嗽声把没说出来的话给刹住车。
林旭猜想他大概是要说“或者干脆别穿”，毕竟仿真人穿不穿衣服都无所谓，不穿衣服似乎更利于在洞中穿行。
“没问题，我愿意更换紧身服。”一号点点头，“之前也有人认为我的裙子审美复古，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换掉。”
大家都笑起来，除了黑影，他不明白笑点在哪里。
“紧身服就在门口的衣柜里，你等一下自己挑选吧。”
“收到。”
“没其他问题了吧？”
“没有了。”
“那就散会，都准备一下，半个小时后我们就出发。”金队长关闭屏幕，收拾手边的东西。“老高，你负责通知兄弟们这件事，然后你去把可能用到的工程车都给带上，没有的就去借，尽快落实，我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那我呢？”林旭问道，“我好像没什么要准备的。又要写遗书吗？这次没救火那么严重吧？”
“你。你当然有重要的工作，不然我叫你来开会干什么。”
“什么？”
“去把你的老婆叫来。”
“啊？”
“那个……辛医生啊。”
“为什么要叫她？”
“队医啊，我们缺少队医，这次任务时间比较久，所以需要个队医跟队。受伤的情况是一定会出现的。”
“她不是我老婆，我们没结婚，我之前不是当面跟大家说了吗？”
“你就别装了，假日出双入对，之前还有不少绯闻，我都听过了，你们两个结婚迟早的事情。就由你叫她过来吧，你开口肯定比我管用。”
“叫其他人不行吗？”
“你怕她有危险？放心啦，我们又不会带她进洞里。会在洞外的帐篷里驻扎，不会让她冒险的。”
“那叫其他医生也一样啊。”
“你……你这小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呢！”老高摇摇头，“队长在给你制造和辛医生相处的机会，在故意帮你，你这都看不出来？”
金队长脸上挂着眯眯笑。
“交给你决定了，十分钟内，如果你叫她过来，那我就不联络医疗中心另派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