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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小翠支前

    第24章 小翠支前

    小翠日日思夜想着那个叫淮生的年轻人。

    这种思念带有相当的惦记,她每天都梦见少胳膊少腿的淮生,她得见一面,哪怕为了这一眼让她吃尽苦头,历尽艰险,她也要见。她一遍又一遍想象淮生是不是死了,伤了。

    她在沭阳医院见过太多的伤员,一批又一批,全是没胳膊,断腿,瞎眼,歪嘴的。之前,她没有意识到战争的残酷,只以为,当兵光荣,战争伟大,但她没想到战争也要死人,伤人,而且死得没商量,死得决不惯菜。

    她死磨硬泡淮生的姐姐腊梅和她随支前小分队一起去前线。腊梅的父亲建邦不同意,建邦说,两个姑娘家去支前,一路有个二短三长,如何是好?

    小翠的父亲陆学年也不同意,但小翠是那种要想做什么事,就是非要一条道跑到黑的人。没有办法,只好让支前队长代为照顾,支前队长是他的一个远房的侄子陆学友。

    22岁的腊梅,聪明、漂亮,开朗、活泼,在司庄也是一枝花,开朗的性格,总是乐呵呵的,人见人爱的开心果,谁都愿意和她说话,她也有着一团火一样的热情,谁家有事都找她帮忙。她同时也是一个天性喜欢冒险的丫头,在司家能担得起家,挑得起梁,现在司家里外的事儿她一人忙来忙去,是司家最能干也是最靓的一朵花,深得建邦的喜爱。

    随着战事的吃紧,镇上支前支疯了,家家不是交粮,就交煎饼,当然,没粮没饼就交军衣军鞋。

    沭阳全县动员,要求各乡镇组织支前小分队,华冲组织了华冲支前小分队,由镇长陆学友带队,有担架组,运粮组和救护组,小翠他们在救护组,小翠、腊梅成是支前队里最抢眼的二枝花。

    支前队推向前线的是镇上百姓日夜不停摊的煎饼和做的军鞋。两人一辆小推车,一推一拉,每人带一床褥子、一件蓑衣、一个饭瓢,姐妹花分在一个组,走时,一路高歌,一路笑容,就好去参加一个盛装的婚礼,全言没有想到路途的艰险。

    支前队一路向徐州方向,很快就汇入了山东、安徽和江苏其他市县的支前大军的洪流之中,马车、驴车、人力独轮车,担架队和运输队相互交织在一条尘土飞扬的土路上,不亚于滚滚铁流的华野大军。

    有时,为了避开敌人的飞机扫射,支前队只好走夜路,走小路,走隐秘之路。白天猫起来,夜间行走是常有的事,有时在车轴上抹上肥皂,不让发出“吱吱”声。

    木制独轮小推车在阳光明媚的天气还好,一路高歌,小车一辆跟着一辆,排成了蜿蜒前行的长阵,一夜走六七十里不觉累。有时,赶上阴雨天,困难和麻烦就大了。在一个叫张集的地方,天不太争气连续几天阴雨绵绵,土路变水泥路,被小车掏的浠泞,有时一脚踩下去,泥水没到脚脖,抬脚时,脚拔出来了,鞋却粘到泥里了。姐妹花干脆脱了鞋,光着脚推车前进。

    独车负重,天黑路滑,每前进一步,都要费很大的气力。一遇到沟壑,就得七八个人合力将小车抬过去,一道沟就得费九牛之力。

    路上到处都是泥泞,车被陷了一路,马叫驴叫,人山人海。

    由于姐妹花身单力薄,一开始只好飞奔一般小跑,否则就会掉队,有时,累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两眼冒金花。等到雨天路上泥泞,她们看着小推车只想着哭,只好停在路边喘几口气。

    这是十月份的苏北平原,寒风一吹,被汗水浸透的衣服像冰做的盔甲裹在身上,寒冷像一把利刃,直往骨缝里刺。

    为了前线的战士们能多吃上一点,小翠这对姐妹花宁肯自己饿着,也舍不得吃自己带的煎饼,后来饼吃没有了,姐妹花就相互均着吃,推车是个辛苦活,姐妹花的饼根本不够吃,后来,支前队爷们就均过来一些给他们吃,有时就过来抢着推车。

    表现最殷勤的是司学礼,他总是时不时过来帮小翠过来推车,推一段,小翠过意不去,腊梅说,“他有劲就推吧,我看他是黄鼠狼子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是看上你了吧?”腊梅嘻嘻地说。

    “累死他才好呢,你不照照镜子,看看你长啥熊样。”看着个子不高,满脸麻子的司学礼,小翠没好气地说,

    腊梅和小翠就在后面哈哈大笑。

    司学礼停了下来,问,“你们笑啥呢?”

    小翠说,“讲一个笑话,也不告诉你。”小翠白了她一眼。

    后来,大家不忍姐妹花一路受苦,大家抢着推,姐妹根本就插不上手,只好跟着走,大家说,你们就是路上的风景,只要跟着我们,我们就会有精神,这样,姐妹花就轮流给大家唱歌。

    腊梅歌起《小放年》:

    小翠唱道:女孩问:什么人黑脸站桥头?

    什么人黑脸卖过香油?

    什么人黑脸把乌盆断?

    什么人黑脸闯过幽州?呀…伊呀哟……

    腊梅唱道:男孩答:张飞黑脸把桥头站啊

    陈子明黑脸卖过香油

    包公黑脸把乌盆断啊

    杨七郎黑脸闯过幽州。呀…伊呀哟……

    支前队一片叫好,让小翠再唱一个!

    小翠又唱一首《送郎参军》:

    小妹妹才十九,

    手拉着我郎手,

    要送我郎参军走。

    我郎有决心,

    参加新四军,

    灰色军装穿在身。

    我郎上前线,

    杀敌去抗战,

    打跑鬼子再团圆。

    后来,支前的大军都过来围着姐妹花,一阵一阵叫好,一路歌声不断。再后来,别的支前大军也过来帮姐妹推车,她们成支前大军最受欢迎的一对姐妹。

    有的山东支前队并排走的时候,见到姐妹花都过来推一段,姐妹花成了支前路上的风景线,有的给干粮,有的给高粱。给的高粱是一种未脱壳的高粱磨糊蒸成的饼。这种饼,巴掌大小,黑乎乎的,姐妹花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红眼趴牯”,嚼在嘴里,干渣渣、苦涩涩的。有时高粱发霉了,做成的饼更难下咽。

    后来高粱饼吃光了,只好以黄豆充饥,结果吃得拉肚子,更让姐妹花难受的是没地方上厕所,特别拉肚子的时候,更让人难堪,只好有两个人利用衣服在路旁围一个圈方便。

    小翠一路上支前,睡的地方更是天当屋地当床了,哪儿方便就睡哪儿了。有时睡地瓜窖内,霉气熏人,憋得大口喘气,醒来头昏沉沉得大半天;有时睡在野外高粱秸堆里,几乎冻成了冰棍;有时,睡在驴棚里,与驴为伴,腥臊臭气刺鼻。有时,睡在树林里,破庙里……

    在一次战斗中,姐妹花与一个排的士兵住在同一个老乡家里。士兵们连续作战多日,个个眼睛布满血丝,睫毛上沾满眼屎。有的负伤挂彩,有的满身泥土,但人人脸上充满坚毅和乐观。有个山东胶东籍的战士,清瘦细长,小翠问,你成家了吗?他说,“定亲了,可没敢娶。”小翠好奇地问怎么回事,他若有所思地说:“参军前媳妇要过门,我没同意。你想,自己死活不知道,咱可不能坑人家呀!”那声音里透出无可奈何的哀愁和怜爱。

    那神情,让小翠流下了眼泪,他想到了淮生,想到了恒山。小翠安慰他说:“老天会保佑你的。”他话锋一转说:“谢谢你们了,你们及时把弹药送到我们手里,保证了我们的胜利。”

    战斗又打响了,他随战友冲入枪林弹雨,姐妹花也忙着从火线向村里抢救伤员,伤员的人数越来越多,担架明显不够用,姐妹花就把伤员背到村子里,他看到了那个胶东籍的战士也被人背了下来,送到村上的临时包扎所,小翠找到了那个小战士,他的一条腿被炸伤了,她没法用语言去安慰,只是哭。

    他伸出了手,给小翠擦着线一样的泪水,“姐,别哭,我没事。”

    “大夫说,小战士那条保不住了。”腊梅把小翠拉过来悄悄地说。

    “截腿没有麻药啊。”大夫说。

    “直接锯吧,我受得了。”战士说。

    锯腿时,小翠把她的毛巾让他咬到嘴里,黄豆大的汗小翠拧了一脸盆子。

    他望着小翠,很坚强地笑了笑说,“剩一条腿不能打仗了,但伤好了,就能回家了。”

    “我背你回家。”一连几天,小翠腊和梅都轮流陪着,由于失血过多,小战士还是走了,一直到最后,小战士都坚强的微笑着,是那样的灿烂和阳光,他最后的一句话是,“你和我的对象长得一样,眼睛长得真好看。”

    腊梅和小翠哭得死去活来,小翠把淮生那天晚上临别给她的花格子围巾给了小战士,小战士走了,走得很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