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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烧仓房(五)

    “倒不是不行。”赵嘉景踌躇道:“都9点30了,我家里人都在,要不然改一天?”

    宋启航“哦”一声,破天荒地接受了赵嘉景的提议,“那就周六再说吧,找一天你家人都不在的时候去。”

    赵嘉景在心里吐出一口气,他还以为宋启航绝对不会改变主意的。

    “张铭。”宋启航在这时喊着他小团体的另外三人,“我今天和你们一起走。”

    大黄和小林还有点诧异,彼此面面相觑,是大黄说出了内心困惑:“你每天放学不都是和学霸同路吗?咋今天要改路线啊?”

    学霸是赵嘉景的代号,他的确每天都和宋启航两个人一起回家的,从小学开始就是这样,唯独今天发生了改变。

    “我就是想和你们走,哪那么多废话。”宋启航说完这些,看赵嘉景还想要跟上来,立刻伸手道:“你今天自己回去吧,我和他们有点事要商量。”

    赵嘉景只好顺从地点头同意,尽管他意识到了不对劲。

    仿佛从离开大院仓房的那一晚,不仅仅是樊絮,连宋启航的行为举止也发生了巨变。

    但赵嘉景还在不停地说服自己,只是一次不和自己回家没什么的,也许宋启航真的有特殊的事情要去处理。

    赵嘉景必须要让自己相信,宋启航并没有打算孤立他。

    8.

    到了周五这天,通常是没有晚自习的,虽然赵嘉景已经决定在放学后去樊絮家探望,可他心里还在隐隐地期待宋启航能组织“活动”。

    结果一直到了放学,宋启航都没有给他发任何消息,并且刚一打铃,他就喊着张铭那几个人要走。

    赵嘉景按捺不住,主动起身追上宋启航,问道:“你们要去哪?”

    宋启航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大黄还没看出什么端倪,好心地回应赵嘉景:“航想去我家吃烧烤,你要来吗?”

    小林是最聪明的那个,他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大黄,示意他别多嘴。

    大黄还是没懂,困惑地眨巴着眼睛。张铭像是明白了些什么,替宋启航打起圆场,虚情假意地将赵嘉景推开一些,笑道:“航也是怕影响你学习嘛,这马上就是考试了,你又是咱们中学习最好的,这次就没喊你。”

    “走了。”宋启航直接出了教室,头也没回一眼。

    赵嘉景不死心地喊他:“那……明天还来我家吗?之前说好了周六要来的。”

    宋启航终于回过头,看了赵嘉景一眼,“我明天联系你。”

    赵嘉景露出了安心的笑脸,他对宋启航说:“好,那你们今晚玩的开心,明天见。”

    “明天见。”宋启航对他点点头,便带着张铭、大黄和小林离开了。

    赵嘉景则是朝反方向走去,他知道自己的行踪不能被宋启航掌握,直觉告诉他,樊絮的事情是不能在他面前提起的。

    到了校门口,赵嘉景看到宋启航他们上了张铭家的车子之后,他才如释重负,只管等他的公交车就可以了。

    樊絮的家有点远,途经14站,是在最东边的回迁楼。

    那里的小区都不是封闭的,楼墙又矮又旧,还有年迈的老者拎着尼龙袋子在翻弄绿皮的垃圾桶。

    赵嘉景看着地址上写的3号楼1单元402,一路找到后,刚要按楼宇门的门铃,恰巧有人从里面推开了门。

    是出来倒垃圾的中年女人。

    她穿着睡衣,趿拉着拖鞋,看上去蓬头垢面的,赵嘉景等她返回重新打开楼宇门后,也跟着她一起走进了楼道。

    楼里没有电梯,只能走楼梯。

    他们是一起停在402门口的,女人正准备掏钥匙开门,余光瞥见赵嘉景停在自己身后,立即露出警惕的眼神,“你要干什么?”

    赵嘉景下意识地说出口:“我……我找樊絮,她是住在402吧?”

    “樊絮?”女人的眉头皱得更深,语气也变得不善,“你找她干啥?”

    “我是她的同学,我叫赵嘉景,她请假好几天没来学校,我是来探望她的。”

    “是同学啊。”女人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些,低头打量着赵嘉景的两手空空,有些不满似的,“自己来的啊。”

    赵嘉景领悟到她的暗示,不好意思地垂了垂眼,“来的匆忙了,刚刚才放学,路上着急就——”

    “行了。”女人勉强拉开房门,侧身给他让出路,“进来吧,看你就自己一个人,长得也不像是个坏孩子。”

    赵嘉景颔首点头,进去之后瞟了一眼周遭,房子内部非常狭窄,也就四十平方米,布局也非常老旧了,鞋柜上只摆着女士鞋子。

    “豆豆,你有同学来看你了。”女士朝最里面的小屋里喊了一声,接着找到围裙系上,就进厨房了。

    赵嘉景默默地走进小屋,樊絮正坐在被褥里,见他来了,她行动缓慢地坐起身,眼神有些躲闪似的说了句:“你来了……”

    赵嘉景怔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短短几天不见,樊絮像是瘦了一大圈,她从来没有这样憔悴,嘴角、脖颈还贴着纱布,额头上残留着淤青,她连敷衍的笑容都挤不出,声音也低不可闻:“你随便坐吧,我家很小。”

    赵嘉景找到椅子拉到床边,坐在樊絮的对面,他交叠着双掌,斟酌该如何开口时,樊絮忽然问他:“是宋启航让你来的吗?”

    他错愕地抬起头。

    樊絮眼神黯然,像是麻木了一般,“他以为,把你找来游说,我就会让步了?你回去告诉他吧,不可能的,他别以为我这种人就是好欺负的。”

    赵嘉景蹙起眉头,他觉得事情大概真如他料想那般,再回想起那晚她身上的血迹,还有宋启航的冷漠……

    脑子里“嗡”一声巨响。

    他绝望地问出那句:“他……是不是对你……你身上的伤,和他有关对不对?”

    大概是赵嘉景的问法太过温柔了,又或者是樊絮本身就对赵嘉景充满憧憬,所以才会在这一刻流下眼泪,非常委屈地抽噎起来。

    “我……”赵嘉景攥紧了双手,他痛苦地咬紧牙关,试图为樊絮寻找解决事情的方式,可最坏的结果已经发生,他甚至不知道是该愤怒,还是该忍耐,竟连一句像样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别告诉刘莉。”樊絮捂住脸,卑微地恳求道:“别和其他人说这件事,我妈已经够辛苦了,我不想她被我连累。”

    赵嘉景不懂樊絮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他急着追问:“宋启航是不是威胁你什么了?他逼你让步什么?你告诉我,或许我可以帮——”

    他突然就不敢说下去了,他没有胆量,也没有底气。

    而樊絮也什么都不肯再说,她重新躺回到床上,用被子蒙上头,再不理会赵嘉景。

    狭小昏暗的房间里,只余她破碎的哭泣声。

    赵嘉景失魂落魄地站起身,他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被得知的真相震破出了一个缺口,正“哗哗”地往外流淌出了黑色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