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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姐姐与窖(五)

    “别的再没什么了,就是和我问问你的近况。”魏如楠试探般地说下去,“问你最近在哪里工作。”

    “工作”这两个字着实令魏振刚有些火大,他吸了一口烟,在服务员将杀猪菜率先端上来的时候,他都没心思去吃,只管抱怨道:“他|妈|的他算个老几啊,什么东西,也配问我的工作,和他有个屁关系,咸吃萝卜淡操心!”

    魏如楠拆开一次性筷子,惯性地递给他一双,之后才为自己拆开,夹一口酸菜吃进嘴里,慢慢咀嚼着,“他也是好心,毕竟你现在没有个正经工作,又快要再结婚了,大家都挺关心的。”

    魏振刚立刻就掉了脸子,他按灭了才吸了不到三口的烟,瞪着眼睛问魏如楠:“你故意的不?”

    魏如楠又夹了一口酸菜,抬起头,看向魏振刚。

    “看什么?我问你是不是故意的!”魏振刚的情绪有些激动,“你明知道我没有个正式工作,也知道我现在没钱结婚,故意拿这两件事刺激我是不?”

    魏如楠讪笑道:“你小点声,周围这么吃饭的人呢。”

    “我他|妈|管谁吃不吃饭!”魏振刚就如同翻脸猴,说变脸就变脸,骂骂咧咧地训斥着魏如楠:“不就是管你借了4万嘛,用得着总提工作吗?怕我没钱还就直说,别拐弯抹角的,当谁傻似的。”

    魏如楠不知道该如何对答,只好低下头,默默地吃着杀猪菜。

    这家的酸菜很入味,虽酸,但不会涩,混合着猪五花的油脂,吃起来很香。

    而魏振刚看到魏如楠竟然还有心思吃饭,他更加气不打一处来地絮叨着:“当初就是怪你,要不然我早就有工作了!你说赵建秋都是个主任了,连我工作的事情都安排不了,他那主任当着有屁用啊?”

    “你的学历没过关,他的确尽力了。”

    “尽力?你好意思提尽力?”魏振刚放声大笑,他启开一瓶啤酒,咕咚咕咚地喝下好几口,一擦嘴巴,理直气壮道:“他转头就把给我的那个名额安排给另一个人了,那人是他们厂长的外甥,还不是个狗眼看人低的!”

    魏如楠将嘴里的酸菜咽下去,她停下了夹菜的动作,沉着眼,以一种平静到近乎可怕的语气对魏振刚道:“别这样说,他已经死了,死者为大。”

    “我说他怎么了?啊?怎么了?!”魏振刚气哼哼地夹了一块血肠仍嘴里,囫囵吞枣地吞进肚子里,提起酒瓶子又开始喝,喝着喝着,他就又扯起了谁家姐姐和姐夫厉害、有能耐,抱怨了一整个晚上,魏如楠也就默默地听了一整个晚上。

    直到吃得差不多、也喝得差不多了,魏振刚开始有了醉意,舌头开始打结,他最多也就是三、四瓶的量了。

    魏如楠结了账,和魏振刚一起出了小酒馆。

    外面下雪了。

    时值年关,连日落雪,白皑皑的街道两侧堆满了雪块。魏如楠望着街道对面的小区,只要再穿过一栋楼,就是魏广国的家。

    可与其说那是他的家,还不如说是她与赵建秋当年的婚房。

    魏如楠觉得事情应该有始有终,哪里是起点,就该在哪里成为终点。

    于是魏如楠回过头,对身后摇摇晃晃的魏振刚说了句:“振刚,陪我回去地窖里取棵酸菜吧,明天你过生日,包酸菜饺子给你吃。”

    魏振刚直接回绝道:“不去!我他|妈|还要和人打扑克呢。”

    “陪我吧,就这一次了。”魏如楠开玩笑一般地说道:“你答应的话,欠我的4万块就不用还了。”

    也的确只有“钱”在魏振刚这里好使。

    他果然变了脸色,明明喝醉了,却还是十分清醒似的。他不停地追问魏如楠说的是不是真的,可不准反悔。

    魏如楠点头道:“我说的是真的,我不反悔。”

    魏振刚这才来了兴致,他立刻跟上魏如楠的脚步,朝着地窖那边前去,一边走一边说:“快点取,取完了我好打扑克,你一次取齐啊,我没空帮你搬来搬去的。”

    魏如楠跟在魏振刚的身后,她忽然就迟疑了,下意识地喊了他一声:“刚子。”

    他没回头,只顾着跑向地窖。

    如同迫不及待地奔去墓穴。

    10.

    那口窖并不是魏如楠小时候常去的那个了。

    是魏广国抢了魏如楠婚房后自己在仓房里建出来的地窖。

    也许地窖都是一个样子,这口与魏如楠童年时期的那个也没什么分别,原型的入口,上面盖着层次不齐的盖子,防水倒是比之前的那个要好,通风一般,反正也不会有人在这里头带的太久,毕竟这钥匙只有魏如楠有,这么多年过去,地窖仍旧是她要掌管的地方,就算她工作出差的前一晚,只要于桂芝需要,她都得回来地窖里帮家里搬出他们囤的菜和酒。

    土豆子今年放的不多,魏振刚不爱吃那个。

    萝卜、白菜和老酒有一些,魏广国岁数大了,萝卜炖豆腐成了他饭桌上的常菜。

    至于那300来斤的酸菜,也是11月的时候积在陶缸里的。

    10口陶缸,是从以前的窖里搬运过来的,魏想楠和张国军在当初帮着搬,就连今年积酸菜的时候,也是魏想楠夫妻俩帮助魏如楠完成的。

    其实“帮助”这个词本身就很奇怪,这说明在魏家所有人眼中,积酸菜这件事都属于魏如楠。

    任何人都是在帮她,就连家里与她关系最好的魏想楠,也会这样想。

    所以这会儿的魏振刚就止不住地抱怨,他打从下了地窖,嘴里就没停过骂人。

    嫌地窖里味儿大,嫌通风不好,还嫌阴冷、没灯,直到魏如楠打开了带来的手电筒,他才眯着眼回头道:“你早点打开啊,真够艮的。”

    魏如楠将手电筒挂在壁上装置的小木盒里,然后抬头看了一眼头顶。

    深约4米的地窖,上面人说什么根本听不到,窖里发生了什么,上头的人也不知道。

    魏如楠仰望了一会儿,她发现盖子留出的那一条用来确保安全的缝隙里刚好可以看见月亮的一小块。

    她觉得今晚的月亮格外美,格外亮。

    当魏振刚挑出了两棵酸菜后,装进窖里放置的塑料袋里,嘴里嘟囔着“臭死了,妈|的,这玩意不洗干净了是真|他|妈|的臭啊”。

    魏如楠回过神,她低下头,望向魏振刚的时候问了句:“你撞死赵建秋的时候,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满嘴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