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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番外2屠刀与苍生(一)

    1.

    不幸的人,嫉妒世间所有幸福的人。

    所以小林的恶意,没有任何原因。

    他生来就不喜欢说话,也是因此,“舅舅”总是嫌弃地说:“这孩子太内向了。”

    仿佛“内向”就不是一个褒义词。

    “这么内向到了社会该怎么办啊?”

    “能交到朋友吗?”

    “要学会处关系啊,热情一些才能招人喜欢。”

    比如小区门口的那条狗,它见人就摇尾巴,躺在地上撒个欢儿都会得到一句“狗都比林耀会哄人开心”。

    而小林从小到大得到的最多的评价就只有“阴暗”、“沉默”、“像是个做坏事的”。

    他被贴上了标签,一传十,十传百,蝴蝶效应一般将他包裹的是来自他本身的不抵抗。

    以至于考进了重点高中之后,他这种情况才得到了一些改善。

    邻居们开始转了风向,他们会说“这孩子内向是内向了点儿,但有后劲儿,有正事”。

    “学习好比什么都重要。”

    “是个好苗子,内向点也无所谓。”

    果然,越是底层的普通人,越是势利。

    小林清楚的意识到想要改变身边的环境也未必需要改变自己,只要在头顶上多加一些光环和头衔就可以了。

    他会在学校里选最风光的团体,和最漂亮的女生打交道,跟在最受欢迎的老师身后忙东忙西。

    这样一来,他会从中得到他想要获得的便利。

    哪怕他平等的嫉妒着他们每一个人,在从对方身上榨取这些能量的时候,还不忘从言语、行动中将他们一点点地毁掉。

    而小林之所以不停地鼓动宋启航毁掉樊絮,是因为,他自己想要毁掉樊絮。

    高一开学的第一个星期,小林就在后车棚遇见了樊絮。

    她有一辆非常漂亮的自行车,粉白相间,很贵,是她妈妈奖励她以第一名的成绩考进重点的礼物。

    但小林的自行车就没那么气派了。

    是“舅舅”很多年前用剩的,一直扔在他家里没带走,小林就捡着用。

    他那天把自行车停在了樊絮的车子旁,放学开锁时没太注意,自己的车子前轮撞到了樊絮的后车轮,刚好她和女伴朝这边走来,就不太愿意地喊了小林一声:“你小心点啊,撞到我的车了。”

    小林瞥一眼樊絮,“哦,不好意思啊。”

    樊絮也没回应,不高兴地走过来推走了自己的车。

    小林在身后喊住她:“我都说对不起了。”

    樊絮仍旧没回头,只管和女伴朝学校门外走去。

    小林骑车追到樊絮身边,又说了一次:“对不起。”

    樊絮吓了一跳,非常嫌弃地打量他一番,像是觉得他有病一样。

    女伴也被吓坏了,赶忙替樊絮说道:“好、好,我们知道了,没事的,我们什么也没说。”

    但小林不依不饶地看着樊絮,“我是和你道的歉,应该由你来接受,不需要别人来回应。”

    那个时候的樊絮心高气傲,以好学生的心态自居,多少是有点瞧不起那些不如自己学习成绩好的人,而面对小林的执着,她也只是厌烦地冷眼看他,就是不肯接受他的道歉,还抓着女伴快步往前走,直到混进了大批放学队伍后,这事才作罢。

    小林因此而记住了樊絮,他觉得她太骄傲了,太高高在上了,令他非常嫉妒。

    也就是在隔天,樊絮就到他的班级来找赵嘉景借笔记,小林靠在窗边发现她在面对赵嘉景时的态度完全不同。

    与对待自己时简直有云泥之别。

    这女的长得漂亮,内心却不怎么美丽。小林最恶心的就是这样的女生,会让他联想到他母亲最肮脏的那一部分。

    不同的客户,不同的对待方式,母亲总是将人按照拥有金钱的程度而划分出了等级。

    小林很想要看到樊絮跌进泥潭时的表情,他知道如何能毁掉一个清白漂亮的姑娘,那对于他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他甚至不需要亲自去做,转头看向在人群中意气风发的宋启航,小林锁定了目标。

    2.

    首先,散播关于樊絮的种种传言。她漂亮又优秀,嫉妒和喜欢她的人对半,小林知道大家很乐于听一些子虚乌有的八卦,尤其是樊絮那种校园名人,把她描述的越脏,大家就越起劲儿。

    接着,小林会时不时地在宋启航面前刻意提起樊絮这个人,加深宋启航的印象,毕竟在小林眼中,宋启航的脑子里对漂亮女生只会想那|档|子|事,他从来都不思考,只想着收集越来越多的芭比娃娃。

    樊絮当然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一个娃娃,小林只需要稍加煽动,就能引起他对樊絮的关注。

    最后,是让宋启航自己陷入这种怪圈里无法自拔。

    一旦被宋启航这样的人缠上,而对方又不是那种贪恋权贵的女孩的话,事情就会变得非常拧巴。

    小林像是个看戏人,他悠哉地踱步在这群痴男怨女的身边,看到他们被情感折磨得深陷泥潭时,小林就会觉得欣喜若狂。

    他是一个坐收渔翁之利的人,他达到了所有目的,更因看到樊絮在后仓房一事之后就无法来到学校而感到满意。

    唯一令他觉得有些不爽的是,赵嘉景非要去寻找樊絮“厌学”的真相。

    那不是显而易见吗?

    小林第一次觉得赵嘉景不仅软弱,还很愚蠢,可当赵嘉景开始一点点反抗宋启航,并为了樊絮的事情而询问那晚出现在后仓房的所有人之后,小林意识到是该让赵嘉景停止这种行为了。

    “你想怎么做?”宋启航问小林。

    “让他闭嘴就行了。”小林说,“总是四处去打听樊絮的事情会让你不利的,要是樊絮真的受到他鼓动而把那天的事情说出来,可不太好。”

    “我拍了视频啊,照片也拍了,你教过我的,她还敢报警?”

    小林头疼地看着宋启航,“她都已经不上学了,还有什么是不敢的?”

    宋启航当时脸色铁青,他可不想被自己父亲知道这些事,尽管他仍旧停不下来去做这些事。

    “那你说吧,要怎么处理。”宋启航像是什么都会听小林的,“你说了,我就做。”

    “赵嘉景的爸不是娶了个小老婆吗?”小林提议道:“你说,咱们要是让他亲眼看见那些事的话,他肯定就知难而退了吧?”

    宋启航有点困惑似的,“要让他看哪些事?”

    “你经常做的那些啊。”小林笑道,“反正,最终的目的是让他害怕你,只要能控制他的行为,你就不用再担心他会背叛你了。”

    宋启航细细咀嚼了一会儿小林的这一番话,他觉得有些道理,抬起眼的时候,目光落在小林戴在脖子上的金佛玉坠上。

    那是小林自己攒钱买的,宋启航曾经问过他为什么要带佛像。

    “挡灾。”小林年纪不大,却很信这些。

    像是个满口慈悲为怀、手里却握着染血屠刀的伪善者。

    3.

    你看,毁了一个人有多简单呢?

    把高岭之花从云端上拽进腐臭的沼泽里就可以了。

    就仿佛是从这些女性的身上得到了压榨之后带来的快|感,小林越发的相信他是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来改变人生的。

    而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是他的垫脚石。

    那个曾经以蔑视的眼神注视着他的樊絮,甚至连高考都没有参加。在大家都考上各自理想的学校,在同学聚会的酒桌上推杯换盏,谁还会想起过那个在开学第一天站在全体同学面前致辞的新生代表呢?

    就连樊絮最为要好的朋友刘莉也认识了新的女伴,大家都在遗忘一个叫做“樊絮”的女孩,任凭她曾经再如何荣耀、骄傲,如今谁不识时务地提起她,身旁的人都会露出一股同情乃至于是嘲讽的表情。

    “可惜了。”

    大家都会这样评价。

    难听一点的,则是“不好好学习非想着搞对象,勾引宋启航不成功也没必要不来学校啊,这不是自己把自己毁了嘛”。

    “还是她自己不够坚强,太软弱了。”

    “放弃自己的人生可不对,她父母也不教育教育她。”

    “你们不知道啊?她就一个妈,家里穷着呢,赚钱都够累的了,根本没空教育她。”

    “那就难怪了,呵,就这种家庭条件还妄想拿下宋启航呢,搞笑。”

    所以,恶意是不需要原因的。

    它像是传染病,连源头都找不到,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早已肆虐的铺天盖地。

    小林坐在同学们中间,听着大家对樊絮的事情议论纷纷、指指点点,再转头去看被众人簇拥着的宋启航,以及坐在他身边脸色沉重的赵嘉景,亦或者是整晚都在吹嘘的张铭,还有贪吃成瘾的大黄。

    众生各异,倒显得聚会最后唱起的“友谊地久天长”讽刺至此。

    可小林却很庆幸自己在高考前夕能够胁迫赵嘉景帮助自己考上了理想的大学,他的人生目标已经实现了三分之二,只剩下大学毕业后找到一份满意的工作了。

    不被爱的人,必须要靠自己来长出血肉。

    哪怕那血那肉,都是要从别人的身上生扒下来。

    4.

    而在面对赵嘉景质问自己的这一刻,小林像是猛然间清醒了过来一般。

    他的烟被赵嘉景夺走,他的主动权也被赵嘉景抢去,此时此刻,小林的处境很被动。他是被质问的那一方,而赵嘉景,已经成了主导方。

    时过境迁,他们的身份地位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曾经被小团体迫害的赵嘉景摇身一变,已经成为了新的鬣狗头目,他有权审判团体里的任意成员,而且小林也很清楚赵嘉景是带着报复的情绪来和大家进行着表面友好的游戏的。

    宋启航的下场,就是最好的例子。

    小林知道自己必须要给出一个令赵嘉景满意的答复,否则,他就会成为下一个宋启航。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小林装傻般地笑了笑,“对樊絮和你继母做过那种事的人,是那个人才对啊,他都已经那副德性了,你怎么还在怀疑我们呢?”

    我们。

    这两个字很有意思。

    赵嘉景的眼神沉冷,他将小林的表情一寸寸地打量,平静道:“大黄虽然也参与了过程,可他只是蠢,并不是坏;张铭是个没脑子的,让他冲他就冲,让他退他就退。但你,林耀,你不同,你是恶毒。”

    小林抿紧了嘴唇,连同下颚的肌肉也一并绷得紧紧的。

    “所以,你不觉得你应该为你曾经的行为付出一点代价吗?”赵嘉景歪过头,将放在小林面前的那杯酒拿起来,亲手递给了他。

    小林喉间吞咽,他盯着赵嘉景手里的那杯酒,仍旧死不承认道:“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没录音,你不用担心。”赵嘉景说,“而且就算你不承认也无所谓,我现在只需要你喝了它。”

    小林摇摇头:“别这样。”

    “‘这样’,是哪样?”

    “咱们毕竟朋友一场,留条活路给别人。”小林低眉顺眼道:“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再说最该受到惩罚的那个人已经有了报应,你何苦要把自己陷于不幸中呢?”

    赵嘉景没吭声。

    小林继续说:“你这样对我,你自己也没好处,大好前程不要了吗?犯得上吗?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你的人生应该比我的值钱,对不对?”

    赵嘉景默了一默,再次开口的只有:“喝了它。”

    小林失笑一声,他根本不可能会接下那杯酒喝掉,但他也很清楚自己不按照赵嘉景说的去做,接下来等着他的可能是无止境的追逐。

    赵嘉景是个疯子,他执着得简直让人感到恐怖。

    打从樊絮出事之后,他就从没停止过报复。

    所有的臣服与卑躬屈膝都是为了这一天的到来,他太可怕了,他从没打算原谅任何一个伤害过他的人。

    当小林意识到这一点后,身体竟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直到赵嘉景重新开口道:“你要是实在不想喝,也行。”

    小林的眼睛亮了亮。

    赵嘉景在这时掏出手机,按了拍摄键,对准小林,说道:“好了,你知道自己该坦白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