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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冲冠一怒:宁溪篇(上)

    我叫宁溪,溪是溪水的溪,姨娘总是对我说,那是父亲对我如溪水一般缓缓流动的爱意。

    可后来我才知道,什么爱意呀?那都是姨娘的谎言。

    奚,是奚落之意。那是母亲赐予的名字,而父亲不曾反对。

    只因姨娘是传说中趁着母亲怀孕,爬床才生下来了我。

    姨娘死在了我六岁那年,临终前看着我说:“我不该生下你。”

    那时,府里有了更多的庶子庶女,父亲的爬床谎言早已被戳穿,可母亲始终觉得,若是没有姨娘开了先河,旁人不会有那样的胆量。所以,哪怕庶子庶女成群,我和姨娘依然是母亲的眼中钉、肉中刺。

    我不知道,姨娘说的那句话,是因为觉得我给她带来了苦难,还是因为她不想让我在这世上受苦。

    姨娘死后,我也再也得不到答案了。

    没有人会忤逆父亲和母亲的意愿对我好,我在府中跌跌撞撞着长大,在及笄那一天,我偷偷溜出府,想着要怎么花掉攒下的二十文钱,为自己庆祝。

    没成想,我在路上遇到了一个没带钱的公子哥儿,借了十文给他,他上下打量我,问我:“你是哪家的姑娘?”

    我怕其他人知道我溜出来,慌神跑了。

    再见到他,是三天之后的事。

    那天我还在洗衣服,母亲身旁掌事的嬷嬷突然闯进我的住处,呵斥一旁的丫鬟赶紧给我换身衣服。

    我被她们拖进房间里,衣橱里找不到一件新衣服,最终还是嬷嬷差人去就近的七妹房里,取了件常服来。可她身材比我丰满些,她的衣服穿在我身上,显得那么敞阔。

    我被推搡着到花厅的路上,嬷嬷还厉声嘱咐:“身为宁家的庶女,你当知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若是主家落寞了,任谁都不会高看你一眼。”

    我听不懂嬷嬷在说什么,却能感觉到她本能地在提防我,便下意识应了一声。

    直到在花厅里,看到那个陌生又熟悉的男子,我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如临大敌。

    我不知道在我到来之前他们是如何交涉的,母亲看着我露出笑容,我却抗拒不了地颤抖了一下。

    她的目光一下子就冷了下来,笑意不达眼底:“既然陆公子盛情相邀,那就让溪溪作陪吧。”

    我愣了愣,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能让母亲吃瘪。

    那公子哥儿侧过头对我淡笑道:“站着做什么?还不跟我走?”

    我迷迷糊糊地跟着他往花厅外头走去,双腿刚跨过门槛,小心翼翼转过头就见母亲神色晦暗地盯着我们。我吓得扭头跟上前面的男子,不敢再看一眼。

    他还准备了马车,与他同坐在里面时,他同我说:“前几日的事情,还要多谢你,否则我就要出丑了。”

    他出什么丑?能让母亲都恭敬对待的人,身份必不简单。

    我从第一次见他就知道,他长得英俊非凡,从他浑身的气度和穿着也知那不是我能肖想的人。帮他付钱,只不过是刚好身上有钱,而我又不知道上哪儿去花罢了。

    我沉默着不说话,他也浑不在意,好似带着我出来,也不是为了让我给他解闷。

    后来我才知道,他叫陆元,是威远将军府的长子,那是让无数女子都放在心尖上的男人。

    他常来府上带我出去,将我介绍给他的朋友们认识。

    他说:“宁府苛待你,若是这样能让他们重视你几分,那总是好的。”

    他还说:“愿你能平安喜乐。”

    我很感谢他,的确因为他的关系,父亲和母亲对我的态度都不同了。只不过,他们曾经对我是漠视,如今总是带着考量,像是在算计着能把我卖出什么样的价钱。

    然而,一年的时间不到,我受到的优待都化为乌有。

    因为陆元考上了武状元,更因为皇帝给他和长公主赐了婚。

    有人说,是因为长公主对陆元一见钟情。

    赐婚旨意下来的那一天,母亲就把我府中添置的丫鬟和东西都给撤了,看着下人们搬东西的嬷嬷站在我的房门口,对我轻蔑一笑:“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怎么配得上武状元。”

    可前一天,父亲还在嘱咐我,让我“想办法”让陆元娶我,哪怕是妾也行。

    我孤零零地在被搬空的房间里坐了一整晚,脑袋空空,只觉得世间一切与我无关。

    只是没想到,在长公主与陆元成亲那天,与陆元不对付的纨绔会直接提起我。等我知道此事时,已经被父亲和母亲打包嫁给了一个鳏夫,一顶轿子、五十两嫁妆,我便被匆匆送走。

    用母亲的话来说:“要不是因为你和你姨娘一个德行,宁府何至于如此战战兢兢?”

    他们怕我还在府里会得罪长公主,却丝毫不提,他们曾经幻想着将我嫁进威远将军府。

    什么父母?不过都是笑话。

    嫁人了也好,嫁人了,我便远离了家,不需要再看谁的脸色过日子。

    但新婚第一天,我就知道我错了。

    男人将我按在床上,似是要将我的身体撕裂开,第二日,婆婆说我“不守妇道”,指着我的鼻子呵斥我。

    他们拿走了我的嫁妆,我仿佛换了个地方开始受罪。

    丈夫在外吃喝嫖赌,婆婆就对着我耳提面命,在用完我的嫁妆以后,一日日地咒骂,到最后还开始动手。

    我忍无可忍时,也回过家,想求着父亲、母亲为我做主,哪怕一次也行。可每一次去,他们都“不在府上”,久而久之,我便懂了,嫁出去的我本就不该再和宁府有关系。

    我叫宁溪,却不是宁府的小姐。

    我学会了认命,去给人洗衣、洗碗,只为了能多赚一点钱带回家,好让丈夫少打我几顿。

    日子过得艰难,好在习惯以后也没有那么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