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第49章 潜山旧舍

    数日之前。

    太子与太子妃王氏二人,正端坐在大明宫少阳院的正殿含正殿之中。

    太子向太子妃点了点头,太子妃望着坐在下首的少女,缓缓开了口。

    “夏果姑娘,你可还记得自己的生辰?”

    夏果摇了摇头。

    “我看你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但你为何会知道前朝之事?”太子妃温和地问道。

    此时,不过是大历十年,太子妃口中的前朝,乃是肃宗朝与玄宗朝之事。

    “前朝之事,有人会说与我听,我便知道,这有何奇怪之处?”夏果反问。

    太子妃微微点了点头,“那,姑娘可记得近些年之事?”

    “近些年之事,并无人说与我听,我并不知道,又有何奇怪之处?”夏果又问道。

    太子妃一时语塞,转头疑惑地望向了太子。

    太子摆了摆手,“还是我来问吧。”

    “夏果,我父皇前些时日可曾交与你一幅画,请你帮忙重新补色?”

    夏果点点头,“是在数日之前,应是独孤皇后薨逝后不久。”

    “你可知,那画上之人是我生母沈氏?”太子问道。

    夏果摇了摇头。

    太子叹了口气,悠悠说道,“自从她在东都洛阳宫中与我们失散,到如今也已有二十年了,你为何与我父皇说,你曾见过她?”

    夏果说,“确实见过,我并不曾妄言。”

    “何时见过,何处见过?”太子情绪有些激动,“若有半句不实,吾……”

    太子妃忙握住了太子的手,微笑着说,“沈氏乃殿下骨肉至亲,拳拳之心,望夏果姑娘能够知无不言,细细说来。”

    “不记得何时见过,这么说来或许确有二十年了,我在我的房间里见过,”夏果说道,“我与她说,你不可来这里,我的房间从未来过其他人,她便离去,未曾与我交谈。”

    “你可知她去了哪里?”太子妃又问。

    “她既是从我房间走了出去,自然是死了。”夏果道。

    太子面露悲色,激动地站了起来,“为何从你房间走出去便会死?”

    夏果摇了摇头,“我只见她一人来过,也只见她一人走了,她不再回来,必然是已死。”

    “她所说也未必是实情,夏果姑娘或只是见过相似之人,殿下宽心,不必理会。”太子妃劝道。

    “你可还记得她那时的穿着如何?有何特别之处?”太子难掩心中激动之情,仍旧问道。

    许是听了太子妃之言,他想从某些细节上确认夏果所说之人,是否确实是他的生母沈氏。

    “我并不知她姓名,她那日穿着寻常百姓的布衣,不似圣人给我的画中那般盛装,但仍旧貌美,不似村妇。”夏果道。

    “她曾经细细查看过自己的容貌,似是十分在意。”夏果又道。

    “所以我记得,在她右鬓之下,右耳之前,有一枚小痣,画像中描绘的是她左边侧脸,并未体现。”

    太子妃是仍在世的太子妻妾之中,唯一见过沈氏之人,听到夏果此言,她大惊失色,不由得也站了起来。

    “不可能……”

    “殿下,我幼时便常常进宫玩耍,母亲耳前那枚小痣,常藏在鬓角碎发之中,若隐若现。”太子妃面带凄色,忙与太子说道。

    太子愣在那里,眼眶已是通红,半晌之后方才缓过劲来。

    “窦文场,”他唤道。

    内侍官窦公公忙从殿外走了进来。

    “你去趟拾翠殿,替我把薛辰愈叫过来。”太子说。

    太子与薛辰愈关门说了许久。

    几日之后,薛辰愈奉太子之命,回薛宅与徒弟嘱托了一番回身之事,便急急离开了长安,赴往邙山。

    洛阳之北的邙山东西延绵,西侧首山便为潜山。

    薛辰愈的师父、潜山舍人陆珩星曾出生于此,亦与其独女陆潮离卒于此。

    十余年后,其山中屋舍仍在。

    薛辰愈来到屋舍之前,睹物思人,悲伤难抑。

    一位年迈的哑仆从房中走了出来,望见薛辰愈,跪地痛哭。

    自从见到夏果之后,薛辰愈便常常想起陆潮离。

    他并不知两人如此相似,是偶然,还是冥冥之中有着些许联系。

    直到听太子所述的夏果之事,他便有九分把握,这夏果姑娘应是与师姊陆潮离关系甚密。

    “我想去师姊房间看看,”薛辰愈对哑仆说道。

    哑仆点了点头,引着他来到了陆潮离的房间。

    薛辰愈细细地抚摸着每一处陈设,对老仆笑道,“还和当年的一模一样,徐伯你还是每日都用心地擦拭过啊。”

    徐伯点了点头,咿咿呀呀地比划了一阵。

    “我不饿,不必费心了。”薛辰愈垂眼说道。

    窗外一只麻雀飞进了院里,叽喳几声便又飞走,薛辰愈的思绪便也跟着飞了出去。

    “凤凰彩羽,亦歌亦舞,是乃神鸟,孰能见乎?”

    他少年之时,曾坐在这个院子里,托着腮吟道。

    “凤凰虽美,我倒更羡慕麻雀,自由自在。”

    陆潮离走了过来。

    “麻雀虽好,但随处可见,并无特别之处。”薛辰愈说。

    “若是能如麻雀般,普普通通地过完这一生,才是最幸运之事,”陆潮离道,“如果将来我收了徒儿,我就唤她雀奴,希望她这一辈子平凡而安稳。”

    “而你我此生,终究不能……”陆潮离哀戚地说。

    想到此处,薛辰愈已几乎欲要落泪。

    “徐伯,我此次前来,其实是在寻找一件器物,”薛辰愈收了收心情,环顾屋内说道,“师姊当年,房内是否曾放着一面小镜?”

    哑仆思考了一阵,终于想了起来,咿咿呀呀地又比划了一阵,从外堂拿出了一把钥匙。

    用钥匙打开陆潮离房内的一个小匣,哑仆从中取出了一个锦盒,锦盒打开之后,便是用布包好的一面小镜。

    “这是繁花镜,除了我,谁都不可以照它,你可记住?”陆潮离的声音与笑容仿佛就在眼前。

    薛辰愈黯然轻抚着布包,正欲打开,老奴却急忙按住了他的手。

    “放心,我心中有数。”他说道。

    繁花镜是一枚单面铜镜,镜周饰以繁花。

    许是许久未用的缘故,繁花镜的镜面已然模糊,未能照出薛辰愈的脸。

    出了师姊的房间,来到院内,再向旁边一拐,穿过另一竹篱围成的小院,便来到薛辰愈曾住的房间。

    “徐伯,我在此住上几日可行?”

    薛辰愈望着房门,似乎改了主意,他转过头来,向哑仆问道,“徐伯,可否为我备些饭食?”

    徐伯重重地点了点头,面露喜极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