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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木山的都尉营帐之中,薛辰愈见福狸急急奔回,料想有事,忙带了一队府兵,随着福狸奔去寻找雀奴。

    “福狸,你可瞧得仔细,真是雪崩?”薛辰愈连忙问道。

    福狸并不开口,似是不知。

    “郡主追着那湮兽变成的女子,行得极快,我们都没瞧见,直到我们追上,却发现此处除了福狸与狼群,再无其他人,而青海骢也不知所踪。”麂羽向薛辰愈解释道。

    “薛大人,你们司天监,可以算天算地,自然也能算得了雀小仙师,是也不是?”敲骁忙问。

    薛辰愈迟疑,“司天监卜算天地乾坤、王朝气数,但却不卜人,我只能一试。”

    以薛天师之法力,自然能对雀奴的行踪有所感知。他于是连忙静坐于雪地之中,起法收集起了雪地之下的气泽。

    良久,他才睁开了眼睛。

    “如何?”敲骁连忙凑上来问道。

    薛辰愈知这雪地之下,并无骸骨,稍稍安心。

    他隐隐能够知晓,他此时所处之地,应是不久前有一位法力不低的天师路过。但究竟这位天师是不是雀奴,薛辰愈无甚把握。

    自从雀奴禁足六个月,习练《唐诗三百首》中的术诀之后,法力大增。在雀奴随她出长安之时,他便注意过雀奴的后颈。只是那时,雀奴满心思都在薛平身上,哪顾得上问师父自己升了几骨?

    薛辰愈最能够接受的事实,应是雀奴不愿再为郡主,就此隐了身份,逍遥游于天地之间。但薛辰愈显然了解自己的这个徒弟。雀奴许是遇上了什么紧急之事,方才在离去之时,并未留下一丝痕迹。

    薛辰愈复又回想此次雅州之行,不得不叹了口气。

    要是仔细论来,他与雀奴,应都是太子的人。太子明知善结息计划,却又派他与雀奴前来冒险,可是有心?虽说太子殿下一不知善结息提前来犯,二不知薛辰愈要带雀奴离开雅州前往神木山,但若是有心相护,也会稍作提醒。

    想到此处,薛辰愈不免有些心寒。他略略沉吟,便低声与身旁的神木府兵吩咐了起来:“有劳阁下去长安送信,就说……说郡主失踪于雪崩之中,或许寻不到踪迹。”

    他又托付神木府兵派人将敲骁等人护送回长安,而他自己则独自跨上瑛骓,随心而去。

    ——

    待敲骁与福狸回到长安的延寿坊之时,已近三月。

    长安三月,雪霁雨起,乍暖还寒。

    在长安的各卫之中,无论衙卫、衙将、又或是将军,但凡在这样的寒湿季节,都仍不能脱下冬季的棉袍。

    单单却在北衙之内,有右卫上将军薛平一人,每日只身披一件单袍,手持一条长枪,于清晨的寒风之中肃然而立。

    薛平这些时日,过得很是神伤。

    他已与圣人自请了五次外任戍边,却都被圣人驳了回来。

    昨日,他亲自去了汾阳郡王府,准备拜见郭令公,怎料郭令公闭门不见,他在郡王府外候了一日,却连管家之面也没见上。

    薛平心中只觉悲愤,便将手臂一抬,手中长枪探出,如吞龙吐雾般,舞起了枪法。

    一套长枪舞完,他才愣了愣神,收了长枪。

    晨风凄号着吹起了他的袍角,他忙抬起了左手,在风中轻轻翻转。

    “何时归?”

    薛平突然问道。

    自那日在金光门外送别之后,到现在已有半年有余。每每右仗院中风起之时,他总这样迎风而问。

    不过,即便那人回来,他又能与她说些什么才好?

    以薛平所想,他不下聘,即便薛氏族长薛岌向郭家下了聘,也不能算他应下了这门亲事,此事便一定仍有转圜的余地。

    只是,今日一早的右仗院中,气氛有些不对。

    几个衙卫鬼鬼祟祟地来瞧了他一眼,复又跑了出去。

    薛平心知不对,忙将长枪放好,追了出去。

    只见右仗院外,郭怀正与一个管家打扮的人劝说着什么,看郭怀的神情,很是狼狈。

    而在那位管家身后,显然立了无数名身披红袍的挑夫。挑夫们放下担子,瞧他们挑来的回礼,约莫着得有数十箱之多。

    “我们右仗院中,确实不适合放置这许多箱子,不如您还是先与堂伯说下,暂且先不送来了吧?”

    郭怀的声音带着哭腔。

    要说郭怀也与郭令公家沾亲带故,郭映晗的父亲也是郭怀的堂伯,郭家的管家前来亲自送女方的回礼,郭怀显然很是为难。

    郭怀正挠头时,对上了薛平的目光,他不禁面上一红,连忙摆手示意薛平躲回后院。

    薛平方后退一步,以准备躲于廊后,却又似乎碰到了一人。他连忙闪身回头,瞧见来人,他竟大吃一惊。

    “我瞧将军,也是心神不宁。”

    来人说道。

    “窦公公。”薛平连忙躬身行礼。

    “老奴多说一句不该说的。”窦文场稍稍清了清嗓子,眼神落在廊外郭府的回礼之上。

    “薛平洗耳恭听。”

    窦文场作为跟随太子多年之人,宫里宫外,大人小事,显然拿捏得极准。他若是发话,即便宫里的那些贵人们,也是没有不听的道理。

    “这些礼,将军接回圣人赐将军的府邸里,才是正解。”窦文场缓缓说道。

    薛平听得心中惊异,连忙去瞧窦文场的脸,却见窦文场一脸恭肃,面容哀戚。

    “窦公公,何出此言?”

    窦公公不答,又望向了院中正左右为难的郭怀。

    郭怀虽仍在苦苦游说,但却不经意间湿了眼角,他忙伸出棉袖,拭了拭眼眶。

    这一幕,被薛平瞧了个正着。

    窦文场看薛平的神色,知他已有了些心理准备,方才开了口:“郭将军应是已经知晓了,只是不忍告诉将军。郡主在雅州,薨于雪崩之中,薛大人寻了良久,也寻不见尸骨。今日,太子殿下向圣人请了旨,圣人追封长平公主的诏令,就快下了。”

    “多谢公公,我知道了。”

    薛平说罢,朝着窦文场恭敬一揖,转身离去。

    “薛辰愈大人已向太子请辞,不在长安!”窦文场料他要去寻司天监大人,连忙与薛平说道。

    薛平停下了脚步,侧身微微颔首,复又快步离去。

    窦文场望着薛平的背影,转脸望向了郭怀,“郭将军,传太子殿下口谕,若是薛将军准备出城去,还需将他拦住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