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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是早春之时,淮西郡的许州城中,莺飞草长、水暖鸭游。

    在许州城的城北,有一座气势巍峨的宽宅大院。这座宅院本是淮西节度使李忠臣的府邸,但自从圣人将李忠臣擢封为了西平郡王之后,府门上的牌匾,便立即换成了“西平郡王府”五个气派的大字。往来的许州百姓们,仿佛抬头望一眼那些字,都觉得似是要被治罪了一般。

    此时,在西平郡王府最为气派的正厅之中,一个矮胖的中年男子,正恭谨而谄媚地站在一个青年官员的身旁。

    “大人,您瞧,这边的一卷,画的是永清公主。而那边的一卷,画的则是永平公主。这两位公主与去年刚被封为睦王的李述,乃一母所生。”矮胖男子说道,“皇家如今,只有这两位公主还未婚配。若再说其他的天家女子,便就只有郡主了。”

    青年官员的眼睛死死地盯在两幅美人图卷上,连连摆手,“不要郡主,我只要公主!”

    突然,他的眼神盯在了画中永清公主的脸上,一时之间,竟然神情极度愤然。

    “这不是永清公主,这是司天台那个贼人的徒弟!”青年官员恶狠狠地说道。

    “不会的大人,这是大明宫中送来的,怎能弄错?”

    青年官员听矮胖男子这么说,也有些犹豫,“莫不是这画师技艺有差,竟将永清公主画成了她的模样?”

    他想到此处,下意识地摸了摸贴在脸上的人皮面具。

    这位青年官员,正是淮西节度副使李希烈。

    李希烈一年多以前,在长安与雀奴打斗之时,被自己手中带着倒钩的长鞭所伤。导致他原本英俊的面容上,留下了一道极其狰狞的伤疤。

    李希烈在长安之时,就绞尽脑汁,一面想娶公主,得个与皇家沾亲的名份,好用来抬高自己的身份。另一面又贪恋美色,自从他在春明门外瞧中了雀奴之后,便一直念念不忘。

    “我李希烈,就必须要娶到公主,可是之前李豫那皇帝老儿一直不允!如今,我杀了义父、自领淮西,李豫老儿就怕极了我,忙献出公主前来讨好!他这厮早做什么去了?”李希烈说时,神情愤然。

    “既然永清公主长得这么像那薛氏小徒,那你就速速与李豫老儿说,让他赶紧把那永清公主给我送过来!”李希烈说完,哈哈大笑。

    “大人大喜!”矮胖男子的腰已经躬得不能再低了,“大人,您杀掉……杀掉李忠臣,也是为朝廷除患啊!圣人,不对,李豫他这是仰仗大人呢!”

    “皇帝老儿要是真仰仗我,就让他把淮西节度使之位、西平郡王之位都通通赐予我,我才算领情!”李希烈狂笑不止。

    ——

    雀奴并不知自己已经睡去了多久。

    她只知道,自己再次醒来之时,已经身披喜服,坐在了洞房之中。

    天色已暗,她向窗外望去,并不能瞧清楚自己身处何地。

    喜房之内,挂着一幅女子画像,画像的一角,写着“永清公主”四个小字。

    雀奴身上乏软,想要起身,都要费上好些力气。

    她于是转脸,朝着画像细细瞧去。画像上的女子,像极了韦良娣,只是更年轻了些,一侧脸颊上,有条淡淡的刀痕。

    “不对,画像上的人应该就是我了!”

    雀奴大惊,连忙用力抬起手来,摸了摸脸颊上的刀伤。刀伤似乎已结痂,慢慢地正待痊愈。

    她方才想起,自己之前是在雅州的山间与红辫少女打斗。然而突然,她们似是遇见了雪崩一般的景象。

    雀奴发顶的骨簪、怀中的石子与当时手中的雀云剑,均已不知去向。雀奴忙试着升起游思,发现法术竟然也被封禁了起来。

    她正在疑惑的时候,房间的门被人推开。雀奴见一个男子身穿大红喜袍走了进来。

    他的脸上戴着一张极为丑陋的面皮,看不清真实长相。

    雀奴不待他反应,连忙拼尽全力,抓起烛台便朝他砸去。他显然并无准备,闪身避过。男子一愣,但似乎又反应了过来,他连忙欺近雀奴身前,伸手向雀奴抓了过来。

    雀奴身上的力气实在难以使出,只与男子争斗了几招,便被他制住。

    “之前的事,你还记得多少?”男子瞪着雀奴,冷冷问道。

    雀奴听他声音熟悉,却又一时之间神志并不清明,胳膊又被他钳着,恼恨异常。

    “关你何事!”她怒喊一声,飞起一脚便向他小腹踢去。

    男子似乎知道雀奴无甚力气,并无躲闪之意。他见雀奴的腿软软踢来,只是接住她的腿一推,便将她按在了床上,紧紧地扣住了雀奴的手腕。

    雀奴强忍着恶心,别过了脸去,“你个无耻之徒!”

    男子感受到了雀奴对自己的厌恶,愣了一下,片刻方才缓过了神来,松开了她的手。

    “你可知,方才有嬷嬷扶着你,已和我拜过了堂。”

    雀奴怔怔地搜索着回忆,但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非我所愿,你不可强迫!”

    “若我非要强迫,又便如何?”

    雀奴被男子制着,心中绝望,泪水瞬间便从眼角落了下来。

    男子疑惑地伸出了手,用拇指轻轻地抚了抚雀奴的眼角,雀奴连忙别过脸去,恶狠狠地盯着他。

    他颓然起身,坐在了床边。

    “你若是累了,便先歇下。”男子悠悠地说。

    说罢,他确认雀奴不会再与他闹后,松开了雀奴的手。

    雀奴哪里愿意,仍想再与他相抗。只是她实在困倦不堪,只能昏昏睡去,无法再言。

    恍惚之中,雀奴似觉男子已吹熄了灯,在床榻旁边的地上铺了褥枕,草草歇下。

    雀奴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夜,到得天已大亮之时,方才睁开了眼睛。

    她看见房间之中,床榻上悬挂着的红帐并未落下,一个女子卧在其中,仍在熟睡。

    雀奴正奇怪为何自己能瞧见这番景象,却听得开门之声,两个女婢端着水走了进来。

    “这位长安来的永清公主,可真是嗜睡!自打下了轿、进了府,大白天的也都在呼呼大睡,叫也不醒。”一个女婢低声说道。

    “大人只说让你我小心服侍,不让咱们多言,咱们就做好该做的吧!”另一女婢说道。

    两人正说时,看见床榻角落,搁着一只百帕,百帕上有些红色血渍,两人均面上一红,相视而笑。

    雀奴并不能瞧见她们在笑什么,只觉自己所处的位置有些古怪。

    她忙向左右一望,不自觉地大吃一惊。

    她竟然正是从房中挂画的角度,在向房里望去。

    她方才明白,自己已变成了画中之人,而卧在床榻之上的女子,是她自己的真身。

    只是,她拼力想要钻回自己的身体,却也不能。

    雀奴正惊惧之间,听见画中响动。她连忙转过脸去,发现画中的暗影里居然藏着一个人,那人闪着一双眸子,正冷冷地朝她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