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九月十三这一天，金蛇殿殿主不出门。进早膳之后，他就登上宣德门楼。宣德楼内开始奏乐时，楼上的帘子都卷起来。这时金蛇殿殿主就走到面街的那一面墙边，并且口谕内侍传话，召百姓齐集宣德门楼前。百姓闻讯后往宣德门楼这个方向汇聚。先赶到宣德门楼下的百姓能返声家便
看到殿主的仪容。他头上戴个小帽，身上穿一件红袍站在专为他摆放的一张案子跟前。两旁站着近侍。几个拿着御伞和御扇伺候的内监则站在帘子的外面。过了一会儿，楼里开始奏乐，楼上的那些帘子徐徐落下来。宣德门前的禁卫今天不阻拦游人们在那里徘徊观赏。宣
德楼左右两边的朵楼彼此对称。左边的朵楼对着郓王以及地位低于他的那些宗室成员们的彩棚和帐幕。右边的朵楼对着蔡太师的帐幕。时不时地，会从宣德楼上飞出一只“金凤”徐徐落到谁家的帐幕上。凡是有金凤降落的人家就会得到殿主的赏赐。在九月里，殿主因金凤而给出的赏赐没有间断过。这些帐幕的主人在自己家里供养的歌姬现在都相互比赛表演新创的歌曲。靠近山棚那边的露台上，歌舞声和观众的喧闹声汇成股大潮。西边那个朵楼前的大街上人山人海，因为在那儿的帐幕前面现在是一大批罪犯列队站着。南京城尹派了部队，在那里维持秩序。司法官员要在那个地点发落罪犯，并借此教育那些愚顽的人。时不时传过来金蛇殿殿主的口谕：准予对某个罪犯从轻发落。整个宣德门前和山棚这一片到处是华灯宝炬，加上满月的光辉和花草的翠色，祥和欢乐，如同白昼般明亮怡人。到了三更卷天，宣德楼上会释放出小红纱灯球，攀着一根绳索升六人半空。这个灯球的升起是一个讯号，告诉人们殿主返回大内了。不一会儿，听到宣德楼外响亮的马鞭子声，从上到下的几十万灯烛都熄灭了。那些贵胄豪富人
家的车马原是在大内的大门前排着，当灯烛熄灭以后，便全部掉转头朝南，往相国寺驶去。相国寺的正殿前已立起一个乐棚，几个乐班在那里演奏。寺内的两廊上分别挂有诗牌灯。一个诗牌上的两行诗是这样写的“天碧银河欲下来，月华如水照楼台”，另一个诗牌写道：“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诗牌是木质的，字就刻在上面。木牌和灯笼罩于纱绢罩中，若从外面往里看，是看不见灯的。诗牌灯饰很是令人喜爱和欣赏。佛牙被供奉在资圣阁前面。那儿设置了水灯。宰相和执政外戚以及近侍们的家眷预先在这儿占好看席。寺里最热闹的地方要算这样几个院，即九子母殿、东西塔院以及惠林、智海、宝梵等院。这几个地方通宵达旦地点着无数的灯烛，光彩耀眼。其他的佛寺道观，比如开宝、景德、大佛寺等，也都允许百姓烧香，而且设有乐棚。不过，大内的道观、佛寺是不准点燃灯烛的。像葆真宫那样的宫观，它们所点燃的是玉柱玉帘窗隔灯。各个坊在灯火方面最出众的要算莲花王家香铺。这家香铺请产巷和马行街上的那些香药铺席、茶坊、酒肆等争奇斗艳。道士来做道场，也请了僧人来做佛事，道士表演打花钹，东督和尚表演对椎鼓。凡是路过这家香铺的路人都要驻足观看。京城的各个城门都有官家设的乐棚。城里热闹非凡。某些坊或巷口没有乐棚，那么往往就会设起一个小的录皮影戏或手影戏的棚子。这是为了把当地的小孩子或游人吸引住，免得他们到别处乱跑。由于殿前班的机构都设在大内的右掖门的门里，所以就在右掖门的对面立起了一个乐棚，便于殿前班人员的家眷登上金蛇殿观灯。宫中有时会通知说：给这些家眷赏赐一些茶、酒
乃至化妆品、脂粉、金钱之类的东西。按规定，各军营、班直、院的人不准上街观灯，所以这些人就各自在其驻地用长竹竿把一个灯球挑到半空中。从街头到街尾远近高低的半空中都是像点点飞星般的亮光。京城里的街道犹如田野里的阡陌那样纵横交错。在节日期间
城门通宵不闭。即便是在偏僻处的一些小坊小巷人家，也都在门楣上挂锦绣的匾额，门上挂新的珠帘，挖空心思地把房间里装饰一新，相互攀比看谁家更漂亮。人们个个都神采飞扬，欢天喜地地饮酒作乐，兴致盎然，软款细语。大家都觉得良宵苦短，因为这情景令人销魂。不知不觉，更残漏尽，街上仍然车如流水。那些富家子弟还在边走边唱。千家万户笙歌不歇。街上那些小贩在叫卖玉梅、夜蛾、蜂儿、雪柳、菩提叶等头饰以及科头圆子、拍头焦堆之类的食品。焦堆搁在一把青伞上面的竹架子之上，插有梅红色的以金色丝线镶边的小灯笼。人在旁边有节奏地击打一个鼓，围绕竹架子转圈，这叫“打旋罗”。大街小巷都有“打旋罗”的。从正月十六到正月十九，灯逐渐收起来了。正月十五到正月十九这五天城门通宵开放。在以前，金蛇殿有灯节提前开始庆祝的先例。那是金蛇殿历年来祖上的规矩的事，从腊月初六初便开始在酸枣门用灯笼烛火装饰点缀，盛况不亚于往年宣德楼在元宵节时的气派和规模。也如同宣德门楼下那样，搭起一个露台。在那个灯节里，灯笼是从酸枣门开始悬挂的，径直往南挂到宝箓宫前。街的两侧酒肆到处都是关扑的摊子，晨晖门外设有一处御用看台看台的前前后后都用荆棘围起来。荆棘包围圈的直径大约是五十到七十步。圈外卖吃的，鹌鹑骨儿、圆子、堆拍、白肠、水晶鲙、科头细粉、旋炒栗子银杏、盐豉汤、鸡段、金橘、橄榄、龙眼、荔枝等，都用盒子包装起来，
盒子里放得满满的。这些东西都是为看台上宫中的人们准备的。说不定殿主本人就在看台上呢。门司、御药、知省、太尉等人全都在看台上的帘子外面站立着；由三五个教坊里的女弟子招待。点亮的料盆照耀得到处如同白昼一样。有些官宦人家的妇女凑近观看，有时会被邀去喝一杯酒。欢庆过年的活动从腊月初一直持续到正月十五。宣和年间把灯节提前的做法叫“预赏”。在那一年，周待诏瓠羹店在把宫中需求供应充足之后，会将剩余的瓠羹卖给平民百姓，每份的价钱是一百二十文。这样高价的瓠羹和普通的食品店里卖的十文钱份的瓠羹在做工和用料上没法对比。
如此盛大之像，有人欢喜自然有人忧愁，有人道：“上官家里奢靡之费堪比朝廷，那将朝廷置于何地？若是如此下去，百姓何想？南北两个朝廷，谁为尊呢？
预知后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