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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直闯喜房

    宋卿月曾多次幻想过,这位威震边关的靖王披甲戴胄的模样。

    可即便她遍看守门神将的年画,数度揣摸,却依旧没能揣摸出,眼前即墨江年鲜活的形象。

    她喉头酸痛得厉害,哽涩得难受。

    即墨江年不再是那个衣衫褴褛,浑身散发着臭气的落魄花子。

    亦不再是于杏芳馆时,穿着宋玉书不合身的衣服、七长八短的窘迫形象。

    更永远不可能再有,他在伙房里满头大汗,于锅灶间来回乱窜,满脸沾染锅底灰的狼狈模样。

    他也不是再是——柳无恙!

    今她再嫁路上遇他,许是上天见怜,体会她的朝思暮想,将他送到眼前,让她一了再见他一面的愿望。

    宋卿月久久没舍得阖上那条帘缝……

    直到她的喜轿愈行愈远,直到风雪将长街上的千人军队全部吞没。

    只是,她艰难压抑着的哽泣声惊动了崔康时。

    崔康时微微凛了凛眉,抬手从喜轿另侧掀开轿帘子,便看见宋卿月双眸通红、泪流满面的脸,更见她飞速抓起喜帕将自己盖住。

    崔康时微惊了眉眼,擒着帘子的手一颤,试探地问:“卿月?怎么了?”

    宋卿月不能开口,因为一开口,全力忍着的哽咽声定会破口而出。

    她甚至不敢呼吸,因为一呼吸,哽泣声也会从鼻腔里偷偷溜出。

    她只是摇了摇头,摇得喜帕上的珠串流苏叮当作响。只是连连摆手,将手摆得轻松而欢快。

    崔康时暗自轻轻一叹,柔声道:“没事别掀轿帘,风大雪大的,小心着凉。”

    宋卿月忙连连点头,一等到崔康时松开手,轿帘阖上,她双手立时死死将口鼻捂紧。

    手能捂住口鼻,却捂不住眼睛里的泪,泪水便成了破堤的河,从手背上汨汨而下。

    本以为对那位高不可攀的靖王死了心,可一看到他活生生站在眼前,她依旧难过得三魂难聚,七魄难收。

    后来,她不知如何下的轿,如何与崔康时如何拜的堂,又如何被崔康时牵住同心结的另一头,将她引入洞房。

    待她于喜榻上坐稳,崔康时稍稍安抚她几句后,便忙着去前庭支客。

    今日崔康时大宴四方,请尽京城里的名门勋贵。

    如此场面,虽他不舍宋卿独自留下,但没他这个崔家长公子,没有他这个今日的事主新郎在场,自然说不过去。

    宋卿月目不能视,但知喜婆子正将彩钱,五色杂果撒洒向她,落满床榻。

    随后,喜婆们口中念念叨叨说着吉祥的话,又行了诸多礼节,这才散去,独留她一人待在喜房内。

    时辰不过申时中,但因天降大雪,天色阴沉,大红喜贴遍张的喜房内,早已点燃数根儿臂粗的红烛。

    红烛烧得旺旺,将喜房里照得通明,时不时炸响几个火星子,明明声音轻微,总能惊得宋卿月身子一抖。

    不知她坐了多久,门忽吱呀一声开了,惊得坐在喜榻上的宋卿月身子又霍地一颤。

    心“嘭嘭”乱跳后,她透过喜帕,看到绯红色的袍裾——是崔康时。

    “你哭了一路,于喜堂行礼时又哭个没停!”崔康时立在她身前,声音幽幽。

    “我不知你为何而哭,安慰的话更无从讲起。唯愿娘子哭过今日,往后的日里都只有笑!”说完,他将一张罗帕递至喜帕之下。

    宋卿月已缓过伤痛,只是喉头还有些哽咽,不便接他的话,便接过喜帕默不作声。

    明明她忍得极好了,为何崔康时还知道她在哭?

    人难过到极点、泪如泉涌之时,不愿被人看见流泪,强抑的泪水就会从鼻腔里流出,然后便会曳得鼻涕长长。

    后来她发现,原来泪水除了能从鼻腔里流出,还能流到喉管里,咽入肚中。

    自吞苦水的谚语,竟这样被她亲身实践。

    “我是抽空回来看你的,外头的宴席还离不开。肚子饿了你就偷偷吃上一些。我不让人进房来打扰你,更不会让珍娘今夜来捣乱!”

    柔柔说完,崔康时退出喜房。

    待要将房门阖上时,他又道:“晚上的周公之礼你也莫怕,我说了许你一年之期,就定不会难为你!”

    宋卿月抬起手,用崔康时递来的罗帕,拭起眼角又无声溢出的眼泪。

    但愿如崔康时所言,哭过今日,她往后的日子里全是笑。

    只是,崔康时离开没有多久,忽闻喜房外传来震天的哄闹声,她不解一蹙眉,只道有宾客来闹洞房。

    可眼下才申时中,天还未黑,她还未与崔康时结发合鬓,对饮过合卺的酒,有何洞房可闹?

    哄闹声越闹越大,声音也越来越近,她拧眉倾耳听了听,似乎有呵斥与怒骂声,还有兵戈铁甲的金鸣声。

    尚未反应过来,“砰”地一声,贴有大红喜字的喜房门,被人一脚重重踹开……

    宋卿月悚然一惊,脑子里霎时念头千闪。

    莫不是晏元良不忿,特意挑她与崔康时大婚的日子,行上门来生事?

    她待要站起身将喜帕扯掉一看,有人已携了一身寒凉的风雪冲到她身前。

    身前劲风扫到后,她障面的喜帕被大力一把扯开。

    她霍地抬头,呆滞了目光……

    来人甲胄锃亮,萧杀满身,手握雪亮的长剑站在她眼前,高硕的身影蔽尽屋外风雪。

    即墨江年猩红着双眸,望着青色翟衣连裳,满头珠翠,玉容花颜的宋卿月,唇角哆嗦轻声:“宋卿月,我回来了!”

    宋卿月惊愕了双眸,迟缓地站起身,脸上有未干的泪痕,杏眸里是因哭泣未消的血红色。

    只她脑中一片空白,呆看这个朝思暮想的眼前人,同他一样哆嗦着嘴唇问:“你……你怎么会来?”

    本道与他大街一遇自此耗尽缘分,不再有交集,哪知他却手持利刃,踢开她喜房的门。

    即墨江年抬起被风雪冻得通红手,抹去宋卿月眼角滚下的泪。

    他积于眼眶里的泪水也随之滚落,歉意道:“我回来晚了,我来带你走!”

    带她走?宋卿月呆呆看他——他知道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回神后,她展开双臂展示婚服,哽咽道:“可是你看,我身穿喜服……我今日大婚了!”

    “我知道、我知道!”即墨江年艰涩地笑,双眸痴迷地将她打量,“你现在很美!就算我夜夜做梦,也梦不出你如此美的模样!”

    宋卿月喉头酸哽得难受,推开脸上即墨江年的手,她抽了抽鼻子提醒:“所以你可明白我嫁人了?有夫君了?我不能跟你走!”

    因被她推开手,即墨江年脸上神色一慌,立马抓住她的手,涩然道:“我不在乎!”

    宋卿月流泪错愕,“什么意思?”

    话音未落,她便被即墨江年大力一牵,跌跌撞撞地,身不由己随他往喜房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