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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想有个家

    出了永安宫,即墨江年径直去卫府接了卫菡,二人前往畅春园。

    鸣鹤先生,便是那位为即墨江年写话本的才子——就住在上京城南的畅春园客栈。

    马车路过兴庆坊时,卫菡一掀帘子手指浮香辉月,“诺,你那心上人的香坊。”

    即墨江年心头一跳,立时叫停车夫,将卫菡自窗口扒开往香坊看。

    虽是白日,许是因要下雪,天色阴沉,浮香辉月坊坊门半掩着,内里掌着暖黄的灯。

    从半掩的坊门望入,香坊不大却温馨雅致,屋内四面红木的多宝阁木架上满陈香丸、香药,墙上兼有书画等物。

    横陈的香柜柜台前,两位年长的老香工坐着,似乎在一堆香材里挑挑捡捡。

    宋卿月坐于临窗的黄花梨木几前,她唇咬笔杵,淡蹙着远山眉,时不时落笔写几字,又蹙眉苦思。

    即墨江年眼眶微润。彼时,宋卿月杏眸闪闪对他说,她想开家香坊养活他二人。

    香坊确实开了,但他更想养着宋卿月,将她荣宠一生。

    “不进去打个招呼?”卫菡问。

    他目光痴痴落于宋卿月的侧脸上,心通通乱跳,深吸一口气抑下冲动,一狠心放下帘子道:“快,快去畅春院。”

    待谈完事,他想尽快回来,跑入香坊,将宋卿月搂在怀里。

    ……

    畅春园客栈一间客房内。

    即墨江年将见礼的鸣鹤先生扶起。

    年纪三旬的男子,修眉而广目,面生美髯三络,眸色醺醉,脸颊酡红,浑身酒气。

    被扶起后,鸣鹤先生于屋内乱转着忙活,还大着舌头尴尬解释。

    “学、学生不知靖王今日大驾光临,便先与同窗们饮了一回、回酒。看我、我这屋中乱、乱得。”

    即墨江年见临窗烘榻上有未饮完的酒,未吃完下酒菜,便按住他收拾的手。

    “本王正好饿着肚子,就厚脸皮借先生这酒菜吃喝一回了。”

    鸣鹤先生微张了嘴,待欲拒绝,即墨江年同卫菡已脱靴上榻,招呼他一道。

    鸣鹤先生名李弘亮,字光明,江南淮阴人氏,祖上三代盐商。

    即墨江年接住李弦亮递来的酒,笑赞:“弘亮、光明,先生父辈好朗达的胸襟。祖上为盐商,家中必然富庶。”

    他一扬酒杯,环指这简陋的所谓上房,“只是,何为先生会选此居住?”

    李弘亮举杯一敬,“靖王称学生为先生,可折煞了学生。学生家中确有些薄资,但学生同窗多居于此,学生自是从善如流。”

    又一笑,“我这人就怕寂寞,就爱喝酒吹牛,离不得我那些寒窗好友。”

    即墨江年饮尽后搁杯,轻一拱手道,“先生那话本写得极好。今日本王一来是向先生致谢。二来也是好奇,好奇先生为何将行卷投到我这行武之人手中?”

    “俊鸟随凤飞,猛兽伴虎行……”

    许是吃了酒,李弘亮大着胆子滑下烘榻,叩伏于地。

    “弘亮自认有俊鸟之华,猛兽之勇。却因身为商户,满怀抱负无处可施。弘亮亦认为这泱泱上唐,觅遍朝中‘飞禽走兽’,唯靖王可堪投附。”

    卫菡嘁地一声,“鸣鹤先生,你这是将我那不成气的爹也骂了?”

    李弘亮愕然抬首,不解以顾。

    即墨江年笑着下榻将他拉起,又扶他坐回榻上,诚心请教。

    “想必先生苦我朝科举久矣。今朝中门阀结党,贵门结朋,密不透风,致朝政每每上通不能下达。不知鸣鹤先生对此情形有何高见?”

    话点到痛处,李弘亮十分酒意立时飞走了八分。

    提振精神,他口齿清晰道:“时下科考每三年一取,能得功名者,十有六七为门阀士族子弟。使得大数寒门学子志不得舒,愿不得报。学生以为,若想改换这般局面,当开源节流。”

    “开什么源,节什么流?”

    “开取士之源,节士族门阀入仕之流!”

    “士族门阀之官,严把礼部,严阻科考通途,当如何处置?”

    “那就化天堑为通途!”

    即墨江年闪着眸子问:“那就请教先生,这天堑当如何化通途?”

    ……

    辞别鸣鹤先生,自畅春院出来,天色四合,还下起了扬扬洒洒的小雪。

    即墨江年送归卫菡,专程挑路过兴庆坊的道走,但见浮香辉月坊内还亮着灯,立时心跳如鼓。

    他让车夫停下,但车上随行宦侍劝道:“靖王,再晚便会闭了宫门,回宫手续繁琐。”

    他掀帘下车,淡声:“能等便等,不能等本王便不回了!”

    宦侍便噤若寒蝉,皇上要他们严护靖王安危,自是不敢离他半步,只能下车随在他身后。

    坊门依旧半掩着,即墨江年一入香坊,顿时有如置身千香百味中的百花丛。

    两位在香柜后忙活的老香工一见有客人,忙站起身陪着笑脸拒客,“客官,香货尚未开售,有劳改日再来。”

    他略一淡扫,未见宋卿月身影,便虚一按手,轻声:“本王来找你们东家。”说完便往香坊后院走。

    两位香工变了脸,待要跑出香柜拦人,宦侍们将香工拦了,轻声道:“此为靖西王!”

    后院,宋卿月正在当院浣洗床单。

    二月二香坊便要开坊开工,数月未踏足浮香辉月,她嫌弃被褥等一应贴身之物污秽,便收罗了一盆出来洗。

    哪知就要洗完,却下起了雪。

    背对着香坊后门坐着,虽然下雪,她却热得满头大汗,时不时地,抬起被冻得通红的手抹一把汗。

    即墨江年脚步轻轻走入院内,立在不远处,安静看了她良久。

    忆起来时路上,宋卿月帮他浣洗衣物,他精赤着上身躲一棵树后,也是这般静静看她。

    须臾后,他解开身上斗篷由身后宦侍接了,一面挽袖一面走过去蹲下,从她手中夺过雪白的单子大力搓起。

    宋卿月愕然一惊,抬头看他,雪便落在她长长的眼睫上。

    认出是即墨江年,她杏眸绽亮了璀璨光芒,一喜后又是羞,“你、你怎么来了?”

    即墨江年头也不抬道:“想你了,便来了!”

    只他不会洗浣,用力过猛,将木盆里的水溅得到处都是。

    宋卿月将单子从他手中夺下扔回盆里,于身上擦着手站起身,“别洗了,那么莽力,莫把我这单子搓坏了。”

    即墨江年也站起身,将她冻得通红的手拖到嘴边哈气,“凉吧,给你暖暖!”

    宋卿月看了眼不远处那十数位宦侍,羞涩欲抽走手,低道:“别这样!”

    他却干脆将她冰冷的双手贴到自己脸上,朗目灼灼看她。

    “卿月,我想有个家了!我那王府就要落成,能否搬去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