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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 原来是你

    连下半旬的梅雨已停,烈阳炽照于水阔浪平的扬州东关渡口。

    汛期未至,用于漕运的大踗高船,半数闲置于渡口附近,宋卿月心中默了默,足有百艘之多。

    渡口码头远处是杨柳依依,近处却是人来货往,穿梭不停。

    运货的苦力、往来的船工、上下客船的游人,使扬州最大的渡口显得分外拥堵。

    宋卿月今日着豆绿色软罗圆领缺胯袍,戴皂色薄纱幞头,依旧是男子装束。

    手扇着扇子,她随在张常侍身后,身侧跟着赵正奇,一同前往渡口一家粮船帮议定处。

    此议定处,她已是第四次来,数日求见此帮掌事人而不得。

    帮中管事的船老大说,掌事人现不在扬州,亦不知归期……

    数日前,她一至扬州便将枢密使四五人成队,让他们各自去扬州各大粮船帮,下货运订单。

    她让枢密使们尽量将货物数量往大了说,以引起各帮掌事人重视,愿意亲自接见。

    再以丰厚运资作条件,向掌事人索取近三年,扬洲运粮数量与目的地。

    只是,这四日以来,其他的枢密使同她一般,亦是被告知掌事人不在。

    既是归期不定,她连同枢密使们,唯有日日去各大粮船帮议定处等,总有一日能等到各帮的掌事人。

    进了这家粮船帮议定处,本道今日亦会扑空,才坐下吃了盏茶,便有虬须的船老大来请。

    船老大拱手向张常侍:“我家主君已归城,应了你们的求见,诸位随我上马车前往!”

    今日能得面见,宋卿月自是欢喜。三炷香后,马车停于岭东湖畔的望雪楼。

    望雪楼,乃为扬州罗城最僻静,最豪华的茶坊。

    宋卿月三人被茶坊伙计领着,步二楼而上,入得一间雅致的阁屋。

    一踏入屋子,她目光四顾须臾,当场怔住……

    绕厅四周的水桐木官帽椅上,满坐华服客商,这些客商正是她遣出去的枢密使,一人不漏!

    每个座椅间站着两位叉腿抱手于腹的壮汉,壮汉个个身材高大,腰间挎刀,满脸横肉,目光凶戾。

    宋卿月后背泛起一片寒凉——大家本是各自出击,为何会被聚于一处?

    随茶坊伙计往座位处走,她目光扫过枢密使们,想得到他们的眼神暗示。

    可枢密使们与她目光交汇须臾,便各自将目光转开,若彼此不识。

    既然局面难测,她唯有稳住心神落了座。

    不一会儿,自屋外来了十多位粮船帮帮主,便是这些人,将枢密使与宋卿月三人引聚于此。

    这些人轮流说了一番话,宋卿月听了个明白。

    原是汛期将至,官府将启官粮漕运,届时会征用不少粮船帮的漕船。

    扬洲漕船数目有定,顶天不过三千艘,每艘载重不过四千石。

    在官漕与民漕两难取舍后,他们粮船帮帮主聚头一议,决定以官府漕运为重,仅能接下在场一位客商的运单。

    宋卿月冷笑一声,粗壮着嗓子问:“既然你们仅能接下一份运载货单,为何要将我们召于一处?”

    一位胖胖的帮主笑眯眯释疑,外加道出细则……

    “为公平起见,我们决定召诸位一同竞价。谁给出的货运资费最高,便接谁的货运单子。”

    “各大漕帮运价一致。从扬洲至上京全程价,每斗重量的运费,起竞价为两百二十文。”

    “水陆两运往返耗工费时,是以,我们只接货运重量在二十万石以上的运单,估价在六万两银子以上的运费。”

    “今日竞得货运名额后,今日便需给付一半货运定金。也便是,今日当付不少于三万两银子的货运定金。”

    “在场诸位,皆欲一见我等粮船帮的掌事人……有意思的是,扬州所有粮船帮归一人所有。谁能竞得运单,谁便能同掌事人面会。”

    宋卿月心中冷笑,莫说三万两银子,便是三千两她也拿不出。

    可便是无钱,也不妨碍她一见这位架子颇大的掌事人!

    但得见面,有着张常侍手中的圣旨和腰牌,纵一文不出,她也能让这位掌事人,乖乖交出她想要的东西。

    是以,在接下来的竞价里,枢密使们心照不宣地流拍,使她以每斗八百文的价格竞下。

    诸位流拍的枢密使们被请出屋子,又登上马车被送走。

    偌大的阁屋内,眼下除了粮船帮的人,只余淡定的宋卿月,不安的张常侍,和毫无畏色的赵正奇。

    胖胖的帮主问:“你们三位,谁上楼与我家掌事人见面?”

    未待张常侍出声,宋卿月站起身,若男子般向胖帮主重重一抱拳,粗声粗气道:“我代我家主人会见掌事人!”

    “那便有请!”

    ……

    再上一层楼,立身于一间开阔的雅间,宋卿月嗅到熟悉的笑兰香香气。

    目光四寻,落于屋内紫檀木的香案。香案上,一只碧玉福瓜的香炉余烟未尽。

    宋卿走向香案,晃眼见香炉旁放着一只盛放香药的琉璃瓶,内盛的香丸应是笑兰香。

    此香盛于北方,没想到江南人也爱?

    一提袍摆于香案前坐下,她架起一只腿,又双手抱住了膝,摆出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目光四转,落于雅间最深处一座金丝楠的绣面屏风。

    此屏风绣着山水花鸟,半透半明,内里隐约还有洞天,应是个小隔间。

    她坐了良久,将这屋子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都看尽,也未等到那所谓的掌事人露面。

    便失了耐性,面上带了恼色站起身,正待出门问询,屏风后却响起了人声。

    “贵客这便要走?”

    宋卿月一惊,霍地转身望向屏风,见屏风后不知何时站了个影影绰绰的人影。

    她立时负了手,挺直腰背,粗声粗气道:“原掌事人就在屋中!怎么,掌事人见不得人?”

    一声冷嗤后,屏风后转出了一男子,“真是不打不相识,我们又见面了!”

    宋卿月杏眸瞪大,震惊须臾,她兰花指一戳,尖细了嗓子道:“原来是你!”

    崔康月站到她面前,目光凛冽低睨,“小太监嗓音能粗能细,让某叹为观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