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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洛阳事变

    王截一行人已经出发,一路上估计要受不少的罪,而拔拔海日虽然暂时不用遭这奔波之苦,脑子却在冥思苦想。手里拿着笔,迟迟没有开始写信。

    拔拔海日在皇上这群人出发后的第二天,就已经掌握了他们的动向,知道他们的防卫兵力,前往的地方和大致的行进路线。拔拔思索再三,还是放弃了原有的通过自己平叛起义,获得皇上信任的方式,这实在是见效太慢了。拔拔以为,现在王截出门,兵力防卫又十分薄弱,是给予打击的最好时候,不过这里面有两个难处,让拔拔海日难以下笔。

    一是王截的处理问题,拔拔和王截虽然斗了二十年,是官场上的死对头,但出于个人,二人并没有什么私人恩怨,无非都是立场之争。王截早年间许多利于老百姓的做法,拔拔心底也是支持的。而且禾族有这么一位可以沉得住气的领袖在,也更加稳定,不会在朝廷上闹出什么大乱子。拔拔原始的计划也只是把王截排挤出权力的核心,方便自己专权,对他并没有太多的杀心。而此次出击,核心就在于击杀王截,是个一锤子买卖,不存在任何留王截活命又让他自动交出权利的折中办法,面对这样的困境,让拔拔一时不好抉择。

    二是皇上的问题,皇上此行与王截一起,如果真的出击,乱战之中,难免会误伤。如果皇上死于非命,他怎么圆这个弥天大谎?即便他瞒得了一时,后世又将如何评说他呢?对于世代贵族的拔拔海日来说,这些都是他不得不考虑的事情。而且皇上即便没有被误杀,如果说坚持到了返回幽州,那皇上也势必对于这件事情彻查到底,到时候拔拔又怎样将自己摘干净呢?想到这里,拔拔不禁把笔放下了,重新审视这个计划是否可行。

    就在此时,贺楼夫人端着茶进来了,看着丈夫正在对着一张白纸发呆,想到他又是在写密信安排些见不得人的事,于是把茶杯一撂,没好气的说道,“拔拔,先别写啊,你的这些事情我不想听也不想看,等我走了你再写。”

    “啊…夫人来了,”拔拔海日这才回过神来,“没什么,我就是想想一些杂事。”

    “想想杂事,你还是先想想你这拔拔的姓改成什么吧。吃饱了撑的,把祖宗留下来的姓氏都改了,那还叫什么狄族人!”看来贺楼夫人对于改姓这个事情,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也不知王截老儿给皇上使了什么迷魂药了,竟让皇上把姓名都改了,太后是贺赖氏,我们拗不过,他们要改成姓贺,我们贺楼氏没有办法,只能改成姓楼了,这成什么体统。”

    “唉,简直就是胡闹!”拔拔也叹了一口气,“你们改吧,我没有子嗣,改了也没用,我不改。”

    “这岂是你能定的?如果今年不改完,那就是抄家的罪过,你作为拔拔氏的首领不说话,另外几个长老可是都聊了好几轮了,现在定的是拔拔氏要改为长孙氏了。”贺楼夫人接着说道,“长孙海日,倒是也不算难听。”说罢夫人也是一阵大笑。

    在夫人的一声声嘲笑中,拔拔皱起了眉毛,攥起了拳头,猛然拿起了原本已经放下的笔。

    不觉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皇上和王截的这一支队伍一路上非常顺利,一路从幽州直奔洛阳而去,经过这二十天的奔波,已经赶到了洛阳北边的王屋县,这眼看就快要赶到洛阳了。

    一路上虽然顺利,但王截担心的问题却提前发生了,那就是皇上的身体渐渐支持不住。本来皇上的老病就没有治好,但在皇宫里精细的调理着,也算是可以继续维持。谁知道这一出门,饮食住宿都不习惯,也没有那样良好的照顾,这一路上皇上的身体是每况愈下,现在到了王屋县,皇上已经就是每日躺在车里了,任凭大伙赶路,除了吃饭和方便,几乎脚不沾地。

    在这种情况下,皇上也没提出来要回幽州,他是发了狠心了,就算躺也要躺到洛阳去,一定要亲眼看看这个他想要迁都的地方,更决不能让满朝那些狄族老臣看自己的笑话。王截见皇上如此坚定,便也没有劝说,毕竟他的心底也是希望早日迁都的,他想着只要到了洛阳让皇上一看,皇上当即拍板,发下一道旨意向天下宣布迁都,大事就定下来了,那时再即刻返回幽州也不迟,于是也就这样一边关注着皇上的病情,一边火速往洛阳赶路。

    这日傍晚,皇上刚刚用完晚膳,王截亲自侍奉汤药,坐在皇上马车的车帮上,同皇上闲聊着。

    “太傅啊,距离…咳…距离洛阳还有多远啊?”皇上的声音已经十分虚弱,有气无力的说道。

    “陛下,您再坚持一下,不过就是百里左右的路程了,快的话明日咱们就可以赶到洛阳城外。”王截接过皇上喝剩下的半碗药,放在一边,“陛下,您马上就要看到洛阳了,那里一定是一个让您满意的都城。”

    “是,一定会的,朕早就听说过古城洛阳的故事…”皇上还没说完,就盯着王截放在一边的药碗看,“这车也没动啊,为何这药碗里的汤却一直在颤呢?”

    “嗯?”王截原本也没有注意,这皇上一提醒,便坐直了想感觉一下,是不是真有地动。就在这打闪认针的功夫,只听得护卫喊道,“快看,那是什么?”

    众人朝西看去,顶着日落的夕阳,黑压压的一群东西朝这边快速的移动,就是这群东西奔跑的动静,把整片土地都带的振动了起来。再仔细一看,原来是一群人朝这边跑来,一个个都穿着平民的衣服,手里却拿着兵刃,打眼一扫也得有一千多号人,浑身冒着杀气,如一面墙一样飞速的压了过来。

    “列队防卫!”王截高喊一声,由于此次出行十分隐蔽,皇上只带了身边的百十位禁卫军同行,这百十号人立马列队整齐,把皇上和王截护在后方,准备迎敌。

    书中暗表,那日拔拔海日知道自己的部族也要改姓,被贺楼夫人一通嘲笑之后,终于下定决心进行这次搏杀,那封密信很快就送到了沃野副将秦道手中。

    秦道接到密信,暗自盘算了一番,便立马开始行动了。他先是找到破六韩荣,声称拔拔海日让自己遣送一批边地农民去湘州开垦土地,顺便押运一批兵器过去,以便更换湘州守军的兵刃。破六韩荣这个糊涂蛋,知道秦道是拔拔海日的亲信,便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同意了秦道的请求,而此时孟翦已经被免职,正在怀朔自我反省,因此秦道无须获得孟翦的同意,就可以发动兵马。至于征调农民和押运武器,破六韩荣这样懒惰的军官,更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都交给精明能干的秦道去做了,这些权力到了秦道手里,那就是任由他发挥了,秦道快速的连骗带吓唬,征召了一千多穷苦的农民,又押运了上千件的兵器,发动了两千精兵,火速奔向湘州。

    说是奔向湘州,只是为了避人耳目,从沃野到湘州,势必要经过洛阳,秦道一边走,一边判断着路程,看看在哪里可以和王截他们相遇。由于沃野到洛阳的路途本来就比幽州到洛阳远一些,加上他们出发的时间还比王截一行人要晚几天,所以秦道一路上天天都在强迫农民们赶路,稍有延迟,轻则一顿呵斥,重则拳打脚踢,逼着他们追赶另外一个方向上无形的“敌人”。农民们并不是罪犯,他们只不过是在边地确实过的不好,听说湘州土地宽裕,想去那里讨更好的生活,受到这样一番对待,自然是敢怒而不敢言,而秦道要的就是这种愤怒,他一路上都把让农民要去湘州开垦荒地的事情加到王截的头上,并添油加醋的说湘州如何如何荒凉,去那里开垦荒地也是十有八九要客死他乡云云。这些农民都是穷苦出身,对于禾族的高门大族天然就有反感,而且他们大多都是禾族人,是因为王截的移民政策才从中原来到的沃野,心里对王截抱有极大的不满,这再经过秦道的一番煽风点火,这些有的没的怒火,全都转嫁到了王截的身上。

    就在到达王屋县的前一天夜里,秦道特地装着喝的酩酊大醉,对自己手下的几个校尉厉声苛责,甚至一激动还赏了几个耳光。农民们把这些场面都看在眼里,心里也是不寒而栗,对待自己手下的军官尚且如此,谁知道等着他们的又是什么呢?

    当天深夜,这几个被打的校尉,悄悄摸到了农民堆里,纠集几个带头的农夫起来,围坐在火堆旁,铺垫着要逃跑的计划。

    “刘大哥,你看今天晚上,我们一个个还算是个小官,都被秦将军这样打骂,真的是干不下去了啊。”一位被骂的军官找到农民首领搭话到,“要是有别的出路,我说什么也不在这沃野军营里干了。”

    “唉,你们尚且这样被打,我们这一个个小农夫,又怎么可能躲的了呢?”说话的人名叫刘二,也是几年前从中原被迁徙过去的农夫,是这群农民中的领头人,平时为人仗义,在农民队伍中颇有威信,“你们到了湘州就算是解脱了,可等着我们的还是无尽的农活,这叫人怎么活啊?”

    “唉,我记得四年前这湘州起义过一次,看来也真不是个啥好地方,如果我是你,真不如这半路上就跑了。”校尉继续点拨。

    刘二看了一眼校尉,看来心中所想被他猜到了大半,于是壮着胆子说道,“校尉,您一代英雄豪杰,怎么可能久居人下呢?不如我们推举您来当带头大哥,带着我们走了吧!”

    校尉叹了一口气,摸出来兵器箱的钥匙交给了刘二,“兄弟,我就是个怂人,成不了大事的,明天我就准备跑路了。但我早就看出来你是人中龙凤,在你们这群人里又早有声望,兵器也在你手里了,你考虑考虑吧。”校尉看刘二眼中还有犹豫,于是接着说道,“我给你指条明路吧,明天下午有一队人马会到王屋县,带头的就是你们今日境遇的始作俑者,当朝太傅王截。他去郢州看儿子,恰好路过王屋县,金银财宝可是没少带着。兄弟,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说罢便默默的走开了,留下刘二一人在火堆旁思索。

    刘二果然是动了心眼,当天凌晨,兵器箱便被劫,农夫们也都轻松的逃亡了,这当然都是在秦道计划之中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内。第二天一早,秦道才故作惊讶,命令全军即刻追击这群拿了兵刃的农民。然而与其说是追击,更不如说是驱赶,把农民赶向王屋县,以确保他们可以和皇上的队伍碰面。一路追赶到了下午,眼看已经到了皇上的必经之路上了,秦道就下令减缓追击,故意和农民们保持一定的距离。

    而刘二这边还自信满满,以为是部队看到自己这些人手持兵刃,行军神速,不愿再进行追击了。于是更加信心爆棚,下定了要劫杀王截队伍的心,一是抢夺钱财,二也要报这些年的新仇旧恨,早早就在王屋县埋伏了。见王截的部队已到,便骤然出击,这才有了黄昏下,农民军突袭的画面。

    时间回到两军交锋的王屋前线,随着第一声兵刃金属撞击的声音,一场兵力极不平衡的战斗开始了。刨除一些军属,参与战斗的农民大约有近千人,而王截这边的禁军,合共只有一百多人。禁军虽然是正规军,是百里挑一的勇士,但无奈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虽然也击杀了不少农民军,但也一个个的在皇上的车驾边倒下。夕阳染红了天边,禁军将士和农民军的鲜血流满大地,把原本的黄土地染的一片鲜红。终于,最后一缕阳光落下,最后一位禁军将士也倒在了王截脚前。随行的丫鬟,奴仆,一个个早已被杀光,尸横遍野,还剩下的小几百号农民,手里拿着沾满鲜血的兵刃,将王截团团围住,王截身后的车内,皇上还在其中躲藏着。

    “我是当朝太傅王截,你们这些强盗毛贼,公然袭击朝廷高官。眼里没有王法了吗?”王截站在车旁,厉声问道,但声音已经有一些颤抖了。

    “王截,我们找的就是你,我们禾族农民这些年落魄至此,都是拜你所赐吧!”刘二举起兵刃,也大声说道,“今天我就是来为天下的农民报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