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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考生政策

    晋县高中的校门前,拥挤着千余名前来看分的学生和他们的家长。在这黑压压的人群里有几个从数百里赶来的城市中学宣传组显得格外抢眼。晋县高中是全县唯一的“拳头产品”,校几道大门、栏栅紧闭,大门两旁的内保高一声、低一声地维持着秩序。在他们身后贴着几张择校生录取分数及缴费标准。人们往前眺望着,也传说着不同版本的信息。

    我们早上五时就从学校往这里走,一进县郊,一幅幅过街标语映入眼帘,“热烈庆祝我校又一次荣膺全省高考第一名”。“晋高老师一年忙,又出一个状元郎”。“我校升入重点大学479名,本科大学1014名又创历史新高”。来前我已听到晋高的传说,对该校张明五校长神话般的传说带有--种迷惘。同时,我也想在我们宣传组拾他们一些落榜生之际,顺便拜访一下张校长。

    八点多了,我们一行终于算是到了晋高。现场车水马龙,我们的车子远远地停了下来。宣传组的几个人抬着桌凳、扛着板面向前挤去,好不容易在一个卖水的大嫂旁扎住摊。我交待好政教处黄主任等人后,独自向前挤去。呵,这靠近门前的大约就有十几处宣传点。来自市里的也有不少熟人,他们大多已在县城住了几天,怀着和我们一样的目的“拾麦穗”来了。

    忽然东边一堵一面墙上的宣传栏让我感到十分抢眼。我校郑重承诺:凡入我校的同学,三年后过不了重点大学分数线奉送双倍学费。我暗暗吃惊哪个学校这样大的口气!果真返还双倍学费,那青春价值几何呢?我想着便慌忙挤过去,又看到一幅幅该校老师的照片、及其介绍。大都是博士、硕士生,年龄稍大一些的也都是国家、省、市教学骨干。哎?我心里更是一惊,这个老师怎么这么面熟?我摘去眼镜几乎是趴在墙上,这不是我校的生物组长刘祥林吗?他正在新高三担任着班主任,啥时上了他校的“光荣榜”?啊,我几乎是有点眩晕了,这个申老师是今年从我校“病退”的职员,怎么成了河南省优秀班主任了?我实在不能自制,我认出这位学校董事长是贵仁宾馆的李总。素有承包大王之称的李富光也四十开外了吧,我们喝过两次酒,酒桌上他醉醺醺地大谈几次承包建筑工程,送谁钱财的过程。用他的话说现在的社会无官不贪。李总如今虽是百万缠身却是孑然一人。他说:“老婆带着孩子背叛了我,现在咱就剩下钱了。”李总那天的话好像还响在耳际。

    啪!我被谁猛拍一下,回头过去却见是市内兄弟学校的王谦副校长。“张校长亲自下乡来了,几时来的?”我热情的握着王校长的手,问起他校的情况;“你们学校书记走过快一年了吧?这次王老弟可有看望?”“咳,咱哪行呢?听说从外派了一位书记,人家是姬市长的亲戚,我哪拼得过?”接着又是连连叹气。问起招生情况,王校长递过来一支烟,我靠在墙边听他大倒苦水。“我们学校分招生指标,这几个兄弟、姊妹说自己没本事,硬推我当组长一起扎在晋县。我们几人住着五块一夜的小店苦不堪言啊。”他把烟蒂狠狠甩在地上:“咳,我们学校是在吃老本。生源方面更是王二黑过年,一年不如一年。这不,校长说了今年的学费拼着不要了,能来一位学生就给中介人300元,并且现场办公。”他话锋一转,又说:“张校长你可真是萧洒。今天是来看望部下?还是下乡散散心?”“哪里,哪里。咱市七十多个中学校长,数我最辛苦。自放假至今我几乎天天往乡下跑。城市生源都被重点学校‘扩’去了,咱只能是堤内损失堤外补啊!”“不可能。即使是这样你坐镇指挥一下也不就力挽狂澜了?”他还在逗趣。我也想大倒苦水,提起四十天来一身汗、一身泥,胃里整天浸泡着劣质酒就心烦。尤其那天为等一所乡下中学校长,在他校院内溜达时竟然踩中了“地雷”。站在满院是泥水杂草的地上根本就蹭不净,恨得我把刚买几天的皮凉鞋当铁饼似得甩得老远……

    “校长,校长…"朱主任急切地挤过来,“你在这啊,黄主任说温老师晒晕了,我想咱们早上没来的及吃饭可能是饿的。”这时我才发现他手里拎着的“面鱼”。急忙告别王校长,同朱主任一起往回挤。温老师狼吞虎咽的喝下酸汤“面鱼”后好多了,坐在一个大红伞下直喘气。我安慰了几句后问:“黄主任呢?”温老师呶呶下巴,我顺着向前看去,隐约看到黄主任正在打电话,大概是继昨晚约晋高张校长及该学校几个老熟人。张校长原是黄主任上中学时的班主任,黄主任大学毕业留城后仍与他频繁来往,虽还有几个人做内线,可这时怎么也联系不上了。

    我凑到我校宣传点,内行地问:“有生意吗?”宣传单发了不少,但大多都是问问。人家外校都能吹,你也不让咱吹,不少学生、学生家长倒也不怀疑咱学校的教学水平,就是……”司机张老师没说完,朱主任抢过话头说:“你看新天地高中真敢吹,他校高考第一名徐卫是咱校徐校长的侄儿。前年徐卫开高毕业已考进“二本”线,他嫌专业不好跑到郑州四中回读。今年回户口所在地报名时,本来徐校长已安排随咱校报名,可徐卫听说随新天地报名,考上本科该校奖励一万元,这不就成了新天地的成绩了。”“多了!”张老师又接着说:“我还认识一个考生也和他一样一天也没在新天地上过,冲着那优厚的奖励也在那报了名,这高考后天天夜里电视广告屏幕上都有她“一个考生他们奖一万,可如果骗来几个新生又给他们带来多少呢!人家是民办学校收费高、支出随便,咱也向市里反映反映。”邻近宣传点上的一位老

    师接过话头,悻悻地建议。

    我默默不语。这些年我校从完中改制为高中建制后,老师们的高考意识不断加强。校园内发出的高考、高招、信息发布、重点率、本科率的信息,愈来愈频繁和强烈。毕竟是薄弱学校,自“零的突破”后,这几年虽每年都能有二百余名毕业生被高等院校录取,但鲜有名牌、状元、榜眼之类。制做宣传栏、宣传单时,几位同事也劝弄上几个沾边的一类大学,可我想那不是坑人吗!这还是太阳底下最光辉的事业吗?现在大中小学、公办私立谁不在搞回扣?什么宣传费呀,介绍费呀,辛苦费呀,可我还是想不通、跟不上。既便吃点、用点如何出帐?更别说回扣了。因这事翻船不正是使亲者痛,而趁了那些工作无所事事、告状刁钻有门极个别人的心意了吗?

    黄主任终于把晋高的几位领导和班主任请到了狮子楼,我们几人分别坐定。我环顾左右,就是没见晋高的张明五。身边负责教学的李凯校长说:“我们校长比县长还牛的呢!连我们每学期也仅能在开学典礼上见个面。你们虽有私交今天恐怕也见不到他。”“那好,咱们开始吧”我冲着邻桌说:“咱今天借贵方一块宝地,与各位同仁共聚,一醉方休。”接着大家仍是老套路,先是都起三杯,然后桌面有头有脸的人领着走圈。我本无意司酒,可这是求人、探营、拣人余留,也只得真心地端起酒瓶逐一敬去。一敬一碰两桌下来已是难辩东西了。

    李校长凑来说:“来而不往非礼也。张校长是市里的名人,我们老板昨个也交待了,不能慢待了老朋友。”说着端起酒杯非敬三个。我醉蒙蒙的来者不拒,一连和校长、主任、段长及身边的几位教师碰个烂醉。

    “我们城里招生难啊,大老远地跑到贵校门前拾麦穗,还请多关照。可我们不会吹,哪像人家承诺奉还双倍什么的,还有挂人家的头卖自家的肉…什么什么东方明珠,全市最佳。其实我不吹,我校完成上级下达的目标任务全市唯一!有些家长识骗不使敬,象一群无头的苍蝇,跟着瞎哄哄……”朱主任连忙把水递过来,小温也拉着我对大家说:“我们校长不担酒!”暗示我不要再说下去。我甩开他俩又说:“市长、局长也是混帐,招生连个秩序也没有。还不如市里三胜胡同卖鸡血汤的王老五和赵三旺。那胡同短且窄摆不下南往北来的客,两家一商量,王老五上午卖,赵三旺下午卖,一月一交换。两家都有意不卖饼,让旁边的邻居也沾点鸡血汤的腥。约定成俗,和睦相安。一条胡同,一处风景。”

    邻桌上的几位晋高的班主任看来也是灌蒙了,追问黄主任介绍一个学生给多少辛苦费。老黄心中积怨甚重,此时按捺不住暴发出来。“你要辛苦费、介绍费的,我们几个下乡招生不比谁辛苦!那不,校长在那坐着,问他给发不发我们的辛苦费?现在有些学校根本不顾及教育部的‘三限’政策,只要钱,不要脸!把学生骗来,把钱装起就算拉倒。问问局里去年年初下达升学目标指数,除了我们,全市谁能完成?”

    朱主任、小温和司机小张看着一边一个“主家”在吹着,被请的晋高的领导、教师个个也醉蒙蒙的,看来已说不成事。本来学校经济拮据,请他们吃饭还是几个招生领导自掏腰包先垫着用。还不是图个让人家大户收割完后漏下几个穗给咱拣拣。这可好,一年的辛劳、委曲、积恶一下子都冒了出来。朱主任想赶尽收场,别弄个适得其反,不欢而散。于是打着圆场地说:“天下教师是一家,看在都是同仁的份上,帮我们兄弟一把,我们以诚心待人,凭良心办学。今天就这吧,没吃好喝好,改天来城里再说。”于是大家都先后站起。晋高有几位虽歪歪扭扭地还不住地说:“现在招生办学,都已走入市场化了。兴啥啥不丑,我们也不能固守清贫。”有个叫刘欣的女主任对小温说:“你们校长怎么不自己干?十年前我在市教育学院进修时就听他讲过课,课下还给我们几个每人一本他主编的《中学德育》。挺有见地的,真是怀才不遇呀。哼,我们校长连讲稿还是别人代写的……”

    我松开李凯校长的手最后一个上车,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车内闷燥得难受,大家还议论着人家是收割机他们通吃一遍后,我们来拾麦穗的招生比喻。小温怎么也搞不懂晋高刘主任传授他们学校为什么高二学生参加高考成绩却算在高三?回读学生当年的分数已是二本,今年为什么又统计在应届成绩中?一个考生三年考三次本科还不走人却又要再次复读?更弄不通高二学生又兼有高一新生双重学籍的秘密,反复追问着朱主任。

    我迷迷乎乎地听着他们的议论,似睡非睡地与他们念道来时路上的交待。学校发展不平衡,说明了我国教育发展不平衡的现实。无论是何层次上的学校都是共产党的,都要有人去干。尽管社会上包括教育界有着种种不合理的风气盛行,但是我们要学会在各种环境中生存发展的本领。我们图个啥?就图我校能发展,就图一百多名老师学以致用,就图一千多名学生学有所成。刚才我可能失言了……

    "唉!老了。黄主任、朱主任、小温他们还年青,以后学校发展全靠他们了。”我想着想着,醉了,睡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