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楔子

    漆黑的夜,幽深的巷道,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正在拼命奔逃,时不时摔倒在巷道的水沟里,浑身上下沾满了泥水,女人顾不得伸手擦一把,紧张地回头望一眼,再一次用力爬起来,跌跌撞撞向前跑去。

    虽然筋疲力尽,却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放松。

    每路过一户人家,女人都会用力地拍打着大门,深夜里的拍门声突兀刺耳,压抑着女人脆弱的心。

    没有一户开门。

    突然,一堵墙横在前方。绝望,深深地绝望,在女人内心深处滋长。

    女人跑到墙前,无助地用手敲击着,从左到右,从右到左,很结实,就像铜墙铁壁一样牢不可破,她背靠着墙慢慢坐在地上。

    “笃笃笃......”远处传来一下又一下的脚步声响,就像鼓点一样,敲在了女人的心上。

    女人紧张之下大口呼吸着,无助地望着那个模糊的影子,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那个影子慢慢地走到她面前,一字一句说道:“你逃不掉的。”

    啊!女人猛地惊醒,望着门窗缝隙中透过来的一丝光线,光线中,无数尘埃在其中飘舞不停......

    ......

    民国二十年,秋。

    初秋的风还有些暖,道路两旁的树叶也稳稳地挂在树上,给路面上带来一丝丝清凉,驱赶走秋老虎的炙热。

    大路上,一辆马车停下,下来一个斜挎着小包的年轻人,背着行囊下了车,打过一声招呼后,转到了一处小路上,大步走着。

    小路是压得平整的土路,四米来宽,中间微微隆起,路两边是大片的玉米地,此时已被农民掰掉了玉米棒子,留下一棵棵排列整齐的秸秆,像列队的士兵似的。秸秆下部缠绕着牵牛花,一朵朵色彩斑斓,开的正艳。

    那年轻人二十出头,高大的身材略微偏瘦,面目英俊,步履坚定,似乎受过一定的军事训练,他走着走着慢了下来,童心未泯地转身面对玉米秆,大喊一声:“立定!稍息!”

    然后,一边点头,一边偏着脑袋,大步踱着往前走,像一个将军似的,不住赞扬:“嗯,不错,精神状态很好嘛!哎,你这个兵,咋耷拉着头,听我口令,抬起头来!”

    说着,伸手扶起眼前折了一半的玉米秆,刚扶正,玉米秆就从弯折处断裂开来。年轻人懊恼地看着手中半截秸秆,教训道:“看看你,出师未捷身先死,也太窝囊了吧。”

    远处突然传来汽车的轰鸣声,来路上顿时烟尘滚滚,年轻人皱皱眉,往玉米地里靠了靠,躲避尘土。看着尘土越来越近,就又向地里走了几步。

    汽车上有两老两少四个男子,皆穿着浅色卡其布制服,左袖上佩戴着“保安”两字的袖标。坐在副驾驶的年轻保安队员眼尖,发现了向玉米地里躲避的年轻人,喊道:“停车停车停车,有个人向玉米地里跑了,快追。”

    车子急刹停下,带起了更大的尘土,车上四个人不顾弥漫的尘土,一边用手在眼前扇着,一边向地里追去。

    躲到地里的年轻人望着停下来的汽车和下车跑来的几个人,一阵慌张,转身就想跑走,可看清楚是地方保安团的人,就停下了。

    四个人追上来后,四角各站一人,围住了这个年轻人。

    为首一个年长的保安头头上下打量了一下年轻人,问道:“干什么的?为啥一见我们就往地里面躲?”

    这审问犯人的语气让年轻人非常不爽,他打量着这几个人,两个年长的腰间佩戴着驳壳枪,其中一个不耐烦地从枪套中把驳壳枪掏了出来,后面两个年轻保安队员也掏出了棍棒。

    年轻人迫于威势,解释道:“我回家呢,你们汽车经过,带起那么大的尘土,我当然要往路边躲避了。”

    四人对视一眼,年长的接着问道:“叫什么?哪里人?做什么工作?”

    “我叫楚歌,前面楚家庄人,是个学生,哦,我毕业了,现在无业。”看来,说不清楚不让走,叫楚歌的年轻人只好老实交代。

    “有证件吗?”

    楚歌从上衣兜里掏出一个折叠的毕业证递给了保安头头,打开后,证书上方是交叉的青天白日旗,两旗中间是孙中山先生头像,下面写着:

    毕业证书

    学员楚歌系紫州市猎刃县人,现年二十二岁,在本校正科第四期修业期满,考试成绩优秀,准予毕业。

    浙江警官学校校长施承志

    中华民国二十年(1931年)九月八日

    左下角有一张身着警服、头戴警帽的半身像。

    保安头头仔细端详了一下照片,又伸到楚歌脸前比对着,楚歌脸上平静,紧闭嘴唇,沉默不语。

    看着证书印章上那几个曲折拐弯的红字,保安头头一阵头大,递给身边另外一个年长的保安队员,那人也不认识,望向楚歌身后的年轻队员,那两人摆手道:“头儿,我们正常的大字还认识不了几个呢。”

    保安头头把证书还给楚歌,说:“最近咱们这儿不太平,出了一起命案,没事啊,特别是晚上,少出来转悠。”

    说完,招呼大家离去。

    一个年轻队员拍了拍楚歌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小子,看你长得细皮嫩肉、白白净净的,可得注意喽,那个变态,就喜欢你这样俊俏的大小伙儿。”

    “你!”楚歌瞬间被激怒了,伸手拽住了那个年轻队员。

    很显然,“俊俏”两字可不是个好形容词。

    “呦呵,还生气了!”那个年轻队员用随身携带的棍棒抵住了楚歌的胸膛。

    “张军!”保安头头停步,扭头呵斥了一句。

    张军瞪视着楚歌,楚歌松手,张军也收了棍棒,转身傲然跟着走了。

    楚歌心中郁结,奈何对方是地方武装,还带着几杆枪,硬拼肯定要吃亏。他提起放在地上的背囊,使劲拍打着上面的尘土,再也没有闲游的心情,上路后直奔家中而去。

    ......

    楚家庄村子不大,五百多口人,村西有一条蜿蜒的小河,发源更西边的大雁山,流向下游的三章河。

    楚歌背着行囊,看着通往村里灰蒙蒙的小路,两边长满了杂乱的荒草,路的尽头是离开半年多的村子,一切都是那么的亲切,特别是村庄东北角的那户,临近傍晚,厨房的烟筒冒出一阵阵炊烟,特别温暖。

    村庄北边是无边无际起伏的山峦,昨天还在聆听灯红酒绿的城市喧嚣声,现在就回到了满眼草绿花红的山村,楚歌不由得有些恍惚。

    楚歌迈过村西的小桥,快步走到自家门前,这是北方山区常见的院子,三间青砖正房,左右各有两间配房,平房顶上晒着玉米棒子,东边配房是厨房兼杂物间。他推开大门,喊道:“妈,我回来了!”

    楚歌妈妈正在厨房拉着风箱烧火做饭,没听见楚歌的声音。楚歌走到厨房门口又喊了几声,她才发现门口站着的楚歌,当下顾不得再烧火,急忙起身望着满面风霜的孩子,心疼地伸出全是老茧的手,仰着头轻轻地摩挲着他的脸,高了,也壮实了。

    “孩子,你怎么回来了?”

    “妈,我毕业了。”

    “哦,是吗?时间过得真快啊,住几天再出去找工作吧。”

    “妈,这次回来,我就不走了,我已经报名咱们县警察局的招聘,凭我的学历和水平,没问题的。”

    楚歌妈妈埋怨道:“傻孩子,咱们这里有什么好?特别是县城里,还都是一些不好的回忆。妈妈等着你在外地找到工作,带我去外地,走得越远越好。”

    “妈妈,我心里这个心愿一直没有完成,我不能走。”

    楚歌妈妈流下眼泪,喃喃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没有放下吗?”

    “没有,我从没有忘记。”楚歌坚定地说。“我一定要找出真相,还爸爸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