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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时晏像是换了一个人。

    他站在林清也身前半步的位置,背影挺拔,长久居于上位的气势落在双肩之上,连带着那身黑色的长风衣都好像无风自舞。

    赵警官头痛地扶了扶额,看那样子似乎也是被自己这个不服从命令的手下缠得不行。

    他狠狠地瞪了这个给自己惹是生非的下属一眼,“去给林小姐和顾律师道歉!”

    徐久维没动。

    胖胖的脸上,眼睛被两颊的肉挤得剩下两条缝,却从那两条缝里射出精明的光芒。

    尤其落在林清也身上,那目光像是要把林清也烧得只剩一把灰烬。

    “快点!”赵警官加重了语气。

    看那样子恨不得给他一脚,把他踢到林清也和顾时晏面前赔罪。

    大概是徐久维平日里在警署里过于不会做人,过于嚣张跋扈,连上级和前辈也不被他放在眼里,所以到了此时此刻,同僚都站在旁边看着,没有一个人上前帮他求情。

    甚至有一两个还在捂着嘴,极力压住想要上扬的嘴角。

    徐久维的腮帮子都往外鼓了几下,一张白胖白胖的脸涨得通红,迫于压力还是挪到林清也和顾时晏面前,不情不愿地微微躬身,“不好意思,林小姐,刚才破案心切,没有顾及您的感受……”

    林清也慢慢转回了自己一直停在病房里的视线。

    说实在的,她现在整个人的心思都不在这。

    她甚至宁可这个药真的是自己不小心在哪里沾染上了,不小心溅到了魏南风的食物上。

    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她甚至都不知道这次的意外是不是意外,不知道背后是不是真的存在一个凶手。

    可是魏南风又能招惹谁呢?

    他在这个城市除了她以外,无依无靠,从来到这个城市,就住进了医院。

    已知可能永远比未知要可怕。

    最后警察是怎么走的,林清也也不太清楚。

    重症监护室门口聚集的人群逐渐散去,走廊空旷下来。

    林清也趴在玻璃上,无声看着魏南风床边的心跳检测仪画出规律的波折线。

    那是她现在唯一能证明魏南风还活着的东西。

    除此之外,脑子里好像什么都没有了。

    白茫茫一片。

    所以手机铃声听起来会那么刺耳。

    一只大手一般撕裂长空。

    林清也定了定神,才觉得自己脸上眼角都潮湿得难受,抬手一抹,才发现泪水糊了满脸。

    她来不及擦,抓紧在手机铃声还没结束之前接通了电话,也来不及看是谁,就将手机听筒放在耳边,“您好。”

    “你们律师会不会办事?”另一头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跋扈无礼,“这都多长时间了?怎么还没有消息?!”

    林清也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别无二致,专心回到工作上,“是,因为到了年底,法院为了提高结案率,对于后接的案件可能就会推到元旦之后再立案……”

    “你他妈别跟我逼逼这么多,”那人根本不听林清也把话说完,又开始张嘴就骂,“我看你就是我妈我姐她们串通一气,把我的钱搞走了!娘的,老子就知道你们女人没有一个好东西!赔钱货!臭婊子!我要去投诉你们!”

    “我已经跟您说过了,我们是你的代理律师,是一定不会在不经你的同意的情况下把你的钱转给别人的,而且我也已经把法院的单据给你看了,上面填的都是你的银行卡信息……”

    “我呸!谁知道你给我看的是真的还是假的?!真的为什么到现在法院不给我通知?!我妈给我讲了,说你告诉她们的,让她们来找我要钱!”

    “我没……”

    “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女的一个个都是见钱眼开的货色!这是我拿命换来的钱!你们居然想要我的钱!”那头的当事人,语言组织都有点错乱。

    “臭婊子,拿钱不干事!跟我妈和我姐一样,就是图我的钱!你等着!我要去投诉你!我要找律师去告你!”

    不等林清也再开口,那头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仿佛刚才的声嘶力竭都是一场错觉。

    如果林清也没有在两分钟以后收到当事人诅咒她和她的亲人不得好死的短信的话。

    病房里魏南风还在沉睡着。

    手机上连续不断收到当事人咒骂的短信。

    林清也真的耗费了全身的力气,忍到连捧着手机的双手都在颤抖了,才没让自己的私人情感影响到工作,没把这个人的联系方式直接拉黑。

    顾时晏回来就看到林清也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

    她很瘦,尽管身高有一米七,但骨架还是小的,以至于此刻她的肩膀看起来有些伶仃。

    顾时晏放轻了脚步,一步一步来到林清也面前。

    安在走廊正中央的灯将顾时晏的影子投在了林清也的身上。

    林清也恍若未觉。

    顾时晏蹲下身,林清也还是低着头,他能看见她头顶的一个旋儿。

    老人们都说一个旋儿的人性子是最倔的。

    顾时晏觉得一点也不假。

    顾时晏无声叹了口气,轻轻伸出手,伸进围巾和棉服领子里,挑起了她的下巴,让她仰起头和自己对视。

    才发现那一双睫毛是濡湿的。

    林清也闭着眼睛,眼皮却是红通通的,有透明的液体从眼角渗出来。

    眼泪顺着侧脸从眼尾滑落的一瞬间,林清也甩开了顾时晏的手,闭着眼睛重新把脸埋起来。

    像是刺猬在腹部受到外界的攻击时,就会把自己团起来,竖起浑身尖锐的刺。

    顾时晏是被这刺扎过手的,那时候他摸不透这其实只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也只会硬碰硬,想要强行将这只刺猬掰开的后果就是双方都鲜血淋漓。

    可他现在好像有点懂了。

    想要这只刺猬袒露出自己柔软的肚皮,要有和煦的日光,有温暖的雨露,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她:这里没有任何危险。

    于是顾时晏没再强行去挖她的下巴,只是摸了摸她的后脑勺,声音如静水流深,“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