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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以假乱真的画家

    颜子灵颤抖着手再次伸向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缓缓为他擦拭额头上的泥浆与血迹,他额头泛红,双眉微皱,呼吸时紧时慢,看得出十分痛苦。她克服了内心的紧张,像擦拭一件圣洁的宝物似的擦拭着那张脸,除了左脸颊有划伤之外,脸部算是完好,只是略比从前瘦削了。她一一检查他的身体,浑身都是泥浆和血。他的左腿在抽搐,她轻轻卷起那个破损的裤腿,小腿肚子上有个小眼子不断往外渗血。她知道那是受的枪伤,一会儿还要等着医生划开皮肉,将子弹取出来才行。她能想象那种伤筋动骨的皮肉之痛,心痛不已。

    “水——水——”林瑞泉发出沙哑的声音。

    那声音听起来熟悉而又陌生,颜子灵不禁再次心跳加速,尽管戴着口罩,她仍是不敢看他的脸庞,怕他认出自己。所以,她猫着腰,去几案上倒了温开水,再次将口罩往鼻梁上拉了拉。等她把水递到他嘴边的时候才发现,他的眼睛压根儿就没睁开。她轻轻将他扶起,将水杯凑到他嘴边,他只吃力地喝了一点点,试图睁开眼,看了她一眼,然后说了句:“医——医生,我伤不重,就是困——困——两天两夜没——睡了——”

    显然,这个男人并没有认出她来。她又是失落又是庆幸,好想倚在他的胸口大哭一场,听他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很快,她平复了心情,让他躺了下去。她缓缓掀起他的衣衫,这才发现身上到处都是伤,有刀伤,有鞭打的印痕,真不知道他这段时间到底经受了什么。但是,容不得她多想,清洗好的伤员要被一一抬到医院去,然后又会有新的伤员抬进来。

    “医院病房不是满了吗?这些伤员被抬到医院放在哪里?”稍微空闲下来的时候,颜子灵问孟彩旗。

    “应该是教堂已经收拾出来了,医生将处理好的伤员送往那里,这些人要送去医院接受医生的手术。医生人手不够,这些人也是可怜,有的压根儿就挺不到医生来处理。”旁边那位护士插嘴道。

    颜子灵一听,内心又一阵慌乱,刚才见林瑞泉那样渴睡,该不会等不到医生给他救治就死掉吧。她很想跑去医院找杰克,生怕他们看不出林瑞泉已经处于昏睡状态,希望医生能快些给林瑞泉手术。无奈不断有伤员被送进来,她似乎找不到抽身的机会,内心焦灼不安。

    她都有些魂不守舍了,不是将水杯撞翻,就是被凳子或是别的什么物什绊倒。

    “子灵,你怎么了?”孟彩旗注意到了她的异常。

    “我——我——我想去一趟医院!”

    “去医院干嘛?我们只需在这里帮忙!”

    “我去去就回,很快的。”颜子灵说完急匆匆地向医院跑去。

    医院一片嘈杂,有更多的伤员,到处都是呻吟声,到处都是一片忙乱。杰克诊室的门紧闭着,窗口透着灯光,她猜是有人正在做手术。她很想知道林瑞泉被送到了哪里,但是没人理她,因为每个人都忙得不可开交。没办法,她只得又匆匆忙忙跑回女塾,继续完成之前的工作。

    一直忙到未时才得以缓过气来。她实在饿极了,灌了好多水到肚子里,此刻,肚子咕咕直叫。两人随便吃了点干粮,便开始清洗教室。孟彩旗让颜子灵坐下休息会儿,她自己先收拾。

    “没事儿的,我们一起收拾好了再休息。”

    “子灵,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从没见过你那样魂不守舍的样子?”

    “他受伤了。”

    “他?”

    “是的,我给他清洗的伤口。”

    “那个负心汉?”孟彩旗瞪大了双眼。

    “他说他快三天没合眼了,困得很,腿上有枪伤,我怕他晕死过去。”

    “你跑医院就是为了他?”孟彩旗感到不可思议,“他不是伤害过你吗?他认出你没有?”

    “戴着口罩,而且是在那种昏迷的状态下,应当没认出来。”

    “你想怎么办?和他重归于好?”

    “没想这些,而且他现在什么状况我也不清楚——就是,条件反射,想要他好,控制不住自己希望他好,你明白吗?”颜子灵这话说得有些动容。

    “善良的姑娘!要是我,巴不得他死掉!那样喜新厌旧的臭男人,哼,也就是你,真是傻得可以!”

    “帮我保密,好吗?我不想他认出我,也不希望他知道我在这里。只是,只是纯粹地希望他好起来。”

    “好了,知道了!是要本姑奶奶找个由头去找找我哥,让他额外关照下,哎,真是服了你了!”

    收拾好之后,颜子灵在女塾这边休息,孟彩旗独自去了医院打探情况。

    等孟彩旗回到女塾的时候,颜子灵因为太过疲倦,已经靠在椅背上睡着了。孟彩旗将事先准备好的剪纸和画作取出来,一一刷上浆糊,准备张贴在墙上。颜子灵忽然睁开眼,惊讶地望着孟彩旗。

    “怎么不叫醒我?”

    “有什么大不了的,人又没死!”孟彩旗一脸不悦地说。

    “子弹取出来了吗?”颜子灵仍旧着急。

    “放心,马上就轮到他了——不过真是冤家路窄——居然是他?”

    “你认识他?”颜子灵惊讶不已。

    “有过一面之缘,不过他人长得好看,身材又高,很难不让人过目不忘。”

    “你什么时候见过他?”

    “说来也是气人,他还真是个风流种子。上次在省城,秦念姚,就是那位秦少爷,你在我爹生日宴上见过的那位,他来找我把一个姑娘化妆成麻风病人。八成你曾经的夫君就是因为那女的而抛弃你的吧——”

    “什么,你说什么?省城?麻风病?”颜子灵知道激动地打断了孟彩旗的话。

    “怎么了?我也是因为这个才离开省城回到这里来的。你不知道,那件事的来龙去脉相当复杂,三言两语也说不清。反正,就是怕惹祸上身,毕竟葬花楼有好几个人都见过我,怕出破绽,被秦老板发现的话就死翘翘了。不过,秦老板至今也不知道竟然是自己的儿子与人合谋坏了自己的事,抢了自己的猎物,呵呵。”

    “你和秦公子以前就认识?”

    “是的,他是我哥在法国留学时候认识的,以前也来过我家,知道我画画很厉害。”孟彩旗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洋溢着得意而自信的笑,“秦念姚提出要给了我一大笔钱,算是酬劳,被我拒绝了,我是那缺钱的人吗?哈哈,我缺的是一个如意郎君。”

    “其实,当时救的那个人,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

    “什么?”孟彩旗感觉自己下巴都惊掉了。

    “当时,就是我让他帮忙去救的。”

    “意思是那个时候他还没有抛弃你?”

    “不,他已经和另一个女人成亲了。”

    “你倒是把我说糊涂了,子灵,给我讲讲,到底怎么回事?”